养父说我是吃鬼奶活过来的

  我叫陈三夜,养父说我是吃鬼奶活过来的。

  养父年轻时胆子很大,村里死人都叫他一起守灵堂。那年头人们肚里都欠缺油水,有免费的烟酒荤菜吃,养父自然乐意。守的灵堂多了,养父对死人的礼仪也门儿清。慢慢的,十里八村做白事也不差一双筷子,有不少找上养父的。随着时间流逝,他很自然的成了职业守灵人。

  他四十三岁那年去给镇上难产死的少妇守灵,半路去撒尿,发现几个月大的我躺在草丛里。据养父说,他正尿到一半,看到小脸惨白的婴儿包在锦缎里,剩下的尿都吓没了。

  养父见我虽然全身冰冷却没闻到人死后必然会出现的异味。他怀疑我是假死,用了一些土办法,我真有了反应。他又用体温让我出现了微弱的呼吸,这才继续往死人家里赶。

  大半夜,死人亲属见他衣服里裹着小脸苍白的婴儿,差点没吓死。

  天快亮的时候,我回升的体温开始下降。养父让人弄的浆糊,我也不吃。一起守夜的人见小婴儿饿了,闭着眼睛不哭不闹,如果不是我有呼吸,他们真会以为我是死婴。再加上灵榻上躺着难产死的年轻少妇,他们吓的打牌总出错。

  养父急的没办法,见躺着的女人胸挺大,还没死一天,想着应该有奶,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死人身上。

  他找借口骗走旁人,代替我给死人上香,并且认了妈。这才心惊胆颤的挤死人奶,听说挤出来的奶是乌色的,还带着腥臭气。养父死马当活马医,用指头沾着给我吃,没想到我还真吃了。

  一连偷偷摸摸的吃了三夜的奶,我才睁开眼睛,于是我跟着养父姓陈,取名三夜。

  我和村里孩子一样长大,没有任何特殊。每次问爸爸世界上真有鬼吗?他总笑着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沾身。

  别人说的是鬼敲门,他说的是鬼沾身,好像有鬼,又好像没有。直到我碰见鬼沾身,心里才有定论。
  那年,我在一所三流大学念大二,父亲来信说他三月三要死了,让我回村。

  学校离山村很远,我拿着信向辅导员请假一个月。他说这年头写信挺有才的,还死在三月三,除非在那天自杀才有可能。他根本不批假。

  别人送点礼,请假半学期都批。我直接收拾东西走人,没打算再回学校,实在不喜欢类似的人和事。

  农历三月二号傍晚,我匆忙到家,门前停了一辆小车,爸爸和不认识的老头在天井喝酒。两个老头喝的红光满面,爸爸哪有要死的样子?

  我礼貌的问候一声客人,憋闷的进了房间。
  没过多久,爸爸喊我一起吃,他对老人说:“刘老头,听说过重病多磨吗?你那口子不会那么快咽气。老子没时间了,以后让这小子去守灵。”

  刘老头打量我一会说:“不合适吧。”

  “您感觉不行,别怪我不守信用,不送。”

  先前还相谈甚欢,爸爸立刻翻脸,一巴掌拍在桌上。刘老头赶紧说:“实在是太年轻了,您真不能抽点时间?”

  爸爸笑着摇头,起身送人。刘老头神情阴郁的开车离开。

  送走刘老头,爸爸回到桌前,指着破烂的房子说:“三夜,守灵的忌讳你没忘记吧?”

  “记得。”我抢过他的酒碗,不爽的说:“您年纪大了,少喝点,不然明天真过去了。”

  “好!好!我不喝。我答应过三个人,帮他们家守一次灵。人要说话算数,我死了,你得完成这三个约定。”爸爸放下酒碗,盛了一大碗饭回来,他看着天色说:“还有点时间,给你讲一些老子拿命换来的经验和教训。”

  爸爸中气十足的讲着一些我没听的事儿,我听得心底发毛,有些怀疑事件的真实性。

  午夜十二点刚过,爸爸点了根烟交代完三个约定,突然不舍的说:“儿啊,别像老子一样打光棍,要给老子找个漂亮儿媳妇。”

  他垂下脑袋,嘴上的烟掉在胸口,两手撒在一旁。我赶紧捡起烟头丢地上,不高兴的说:“别玩了。”

  没一会,一阵臭气从他下身传出,我知道人死后会大小便失禁,顿时慌了手脚,颤抖的探他的鼻息和脉搏,真没气了。

  我跪在椅边哭,摇着他的手大喊:“别装了,你骗不了我。”

  能大碗喝酒拍桌子,吃两碗饭,怎么说死就死?我根本无法接受。
  在村里人的帮衬下,我处理完爸爸的后事。前脚刚把爸爸送上山,还没送完宾客,刘老头着急的开车过来,跪在遗相前扇了自己几嘴巴,愧疚的说:“刚听到消息……当时真没悟懂您说的没时间……”

  刘老头拿爸爸当高人,而我却想着辅导员的话,发誓要弄清楚能算准自己死期是怎么回事?

  刘老头走时,小心的提到守灵的事,这是三个约定之一,我很郑重的答应。
  过了两个多月,穿黑色西服的妩媚熟女开着刘老头的车找来,她是刘老头秘书,接我去守灵的。我换上黑色土布唐装,千层底布鞋,拿着爸爸给人守夜常带的竹篙,跟着熟女上车。

  熟女很客气,对我这一身行头挺好奇。我坐在后座,低头抚摸着被爸爸握出了手印的老竹,开始还嗯两声,被问烦了,我说:“生人莫问死人事,寿衣穿在生人身上罢了。”

  熟女缩了缩脖子,车差点撞到树上,车内变得诡异的静,我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停车。”

  车开在近几年刚修的省道上,我看到远处刚修的一座壮观新坟忍不住疑惑。熟女本能的踩刹车,我揉着被竹篙顶疼的部位,下车找到一条小路到了坟前。

  附近村的墓地都在山上,此地风水也不行,有钱建大坟,不找人看看真说不过去。最重要的是省道没改道前,爸爸是在这里捡到的我。
  “爱子诸葛随风之墓。”

  女人惊讶的念完墓碑,赶紧捂住小嘴。我疑惑的看着她,她说:“姓诸葛的很少,近期有位姓诸葛的来县里投资,传言提出的一个条件是要某个偏远小镇的一块地。不会是这吧?”

  我看着新坟,心里没有任何涟漪。没拥有过亲生父母,自然也谈不上失去。

  “麻烦你背到那边去。”我指着坟墓旁边,女人踩着水磨石地走过去,还不时回头看一眼。我说:“千万别回头,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你会很麻烦。”

  她吓的哆嗦,我解开裤带,放出小兄弟,对着新坟舒服的撒了一泡尿。

  唏嘘的水声曾经从阎王那抢回了我的小命,如今尿出的只有我对爸爸的思念。

  “走了。”

  我绑好裤带,熟女阴晴不定的回望碑前一滩水,担心的说:“这样做不好吧?被人家知道……”

  “陈庄守灵人每次去守灵都会在这尿一泡,死在这里算它倒霉。”我走在路上随口胡扯。

  熟女远远的对着坟墓作揖,唠叨着请原谅。

  不知道她是怕鬼,还是怕姓诸葛的,总之她走的非常快,开车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到了镇上我再次让她停车,买了香烛纸钱到“我妈”坟前,默默烧着。三夜的鬼奶有着救命之恩,奶恩不能忘。

  “嗯哼?两短一长,左中持平,右短为催命香。”

  我伸手感受一下风向,不应该烧出这种香,小声问:“妈,您是提醒我此行不利?”

  山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颤,心里莫名的不安。熟女听到催命香,用手搓着胳膊,张嘴似乎要说话,又忍着没开口。

  下山的路上熟女夹着腿,走路的姿势很别扭。到了车上我问:“你没事吧?还能不能开车?”

  “没事,亲戚来了。”她倒是大方。进入县城天已经到了傍晚,她忍不住问:“听说香最忌两短一长,不会真有事吧?听说……听说……”

  她的话忍着没说,我那种不安的感觉更重了。

  停丧的地方在县城郊区老宅,戏台搭的很高,远远听到唱的是戏曲“天官赐福”,我从小苍白的脸都黑了。

  这是死人不是祈福,不唱“祭灵”这类的戏曲,也别唱招神戏啊。人死阴气重,招来的不定就是游魂野鬼或各路野神。
  我杵着一米多长的竹篙,躬身看到戏台下的情况,真想掉头就走。

  台底中央有鞭渣,四方三角都上了香,唯独北方漏掉了。北方属水,水为阴,要么不祭台,祭台了就不能漏,这不是欺负过路的鬼吗?

  有几个小孩见我猫着看台底,他们跟着往里面看,较大的几个快速的钻进去,年纪最小的摔在地上哇哇大哭。夹着包的中年人板着脸轰小孩,转而又客气的对宾客多的地方喊:“麻烦各位看好自家小孩,台下全是电线,注意安全。”

  围着看打麻将、斗地主、扎金花的妇女寻到自家小孩,纷纷嘱咐别到台下去。最小的小孩哭着要去台下玩,指着空荡荡的台底说:“他们怎么不出来,我要去……就要……”

  小孩说话的瞬间,我看到几个小人在台下嬉闹,转眼又消失不见。旁边的人连呸几声,孩子妈抱着哭闹的孩子离开,年纪大的人赶紧说:“童言无忌。”

  刘老头和熟女过来,正巧见到了这一幕。我握竹的手捏的发白也没感觉,被刘老头请到一边,才吐出一口粗气。
  “陈先生没事吧?”刘老头小心翼翼的问。

  本地的先生只会特殊的一群人,比如算命先生。

  我没好气的说:“您跟唱戏的有仇?”

  刘老头得知祭台和戏曲的情况,脸色很难看。他叫来大知宾,寒着脸质问了一番。

  大知宾是整个丧事的总指挥,大知宾板着脸打电话出去,没一会,夹着包的中年人走来解释:“给地下的朋友留路来听戏,让亡者结善缘,在那边多个朋友多条路。老人仙逝是喜丧,才唱仙官赐福为后人祈福。”

  他又补充说:“县里唐先生给看过开台时辰……”

  “扯淡。”

  天气很闷热,我到这之后总感觉周围凉飕飕的,直言打断他的话,对刘老头说:“这事不该我管,九两酒和烤公鸡准备好了吧?这事有点悬,我还有一个要求。”

  夹包中年含着怒意要开口,被大知宾用眼神制止。刘老头恭敬的说:“我知道规矩,东西都准备好了,您还有什么交代?”

  “我要借她用一夜。”我看了一眼熟女。“不然这事您另请高明。”

  熟女表情微变,刘老头结巴的说:“这不好吧!”

  我看中女人来了大姨妈,那玩意能镇邪,如果说出来又不灵了。明知道被误会,我却不能解释。我说:“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熟女转身就走,刘老头说:“这事我来办,您放心。”说着,他追着熟女离去。
  死者躺在冰棺里,停在宽敞的堂屋。两个贵妇坐在一边,还有几个年轻男女枯坐着,看他们的样子挺无聊的。

  我上了炷香,用竹篙捅了捅棺材盖,对着大知宾说:“谁让盖的棺?温度开最低,拉开一个头。”

  “这……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我这边,大知宾结巴半天,犹豫一会给刘老头打去电话。刘老头在电话那边咆哮:“灵堂这一块,陈先生说了算,不是交代过吗?”

  “孝子呢?”

  我不顾众人的怨言,扫视一圈又说:“让孝子守在这点香,孝子那柱香不能断,把电蜡烛换成白蜡。”

  按照礼仪,来来回回让人换了不少摆设,跟我差不多大的孝孙孝女毫不忌讳的吐槽,说我装逼。

  头戴白花的两个贵妇,一个穿暗红旗袍,另一个深V领内露出的内衣还是粉色边的。几个年轻人带着黑袖章,女的时髦的肉色丝袜配靓丽的打扮。男的各种潮流服饰,竟显高富帅风采。

  “孝女,孝孙,换身简单的衣服,露出来的衣服也别见彩。如果不换,请别呆在这里。”我见灵堂弄的差不多,对屋里人提出了要求。

  一个暴躁小伙指着我说:“你管老子穿什么?早看你不爽了,再唧唧歪歪的信不信老子抽你。”

  我让做的一切,用神神叨叨的话说是,灯照路,香引魂,亡灵归家。魂回来进不了棺材,看到艳丽的颜色以为是火,还不被吓走。用道德方面的话说是,不忘老祖宗的规矩,讲孝道。

  大知宾好言的劝解,我刚准备发火,看着没点多久的白蜡,只烧了靠近冰棺的那半边,滴下来的蜡成一条直线,好像要切开桌子似的。
  暴躁小伙被两个年轻人拉着,他挣扎着要打我。两个贵妇和知宾顺着我的目光看到蜡烛,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贵妇连忙呵斥年轻小伙,小伙看我的眼神像在喷火,倒也没再闹腾。

  “换!孝子呢?怎么还没来。”我呻吟片刻,拿了主意。贵妇说:“他晚上的机票,还没回来。”

  “那让孝孙点。”

  我话音刚落,有人打开后门,风吹着冰棺里的寒气弄灭了蜡烛。脾气暴躁的小伙说:“不换蜡烛哪有这么多事。”

  照路灯不能灭,我没心情计较,打算看魂回来了没有。找整酒席的师傅要了一个瓷碗,打了一碗水放在灵前,关上大门说:“谁是孝孙?没有孝孙,外孙也行,不过以后要跟着母亲添一个姓。”

  “干什么?”脾气暴躁的小伙被人推出来。我拿了三根香说:“点蜡,烧香,磕头,然后在心里默数四十九声,再把烧的最快的那根香在水碗里立起来。”

  “怎么可能?香头重脚轻又不是筷子,一根不规则的筷子也立不起来。”可爱女孩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

  “你也知道头重脚轻。”我对着棺材示意一眼,一屋子人这下真吓到了,传说中的鬼就是脚不沾地。小伙接过香说:“装神弄鬼。”

  他拿打火机点蜡的手不停的抖。其实我也只是按父亲说的做,也不相信一根香在水里能站起来。
  小伙磕完头,默默数数。屋里的人嘴角微动,跟着在数。

  差不多四十九声过去,三根香里真有一根明显烧的短一点。我心里发毛,强装着淡定,旁人憋着呼吸生怕喘一口大气。

  小伙哆嗦的拔下那根最短的香,放到平静无波的水里。等水碗上的波浪消失,他慢慢松手,随着手松开香往碗边倒。小伙起身盯着我说:“按你说的办了,屁事没有,骗钱就骗钱少在这装。”

  在香倒下去的瞬间我也松了一口气,如果真能站着那才叫恐怖。心还没放到肚子里,灵异的一幕,吓的我背后发麻,想立刻离开这里。

  香在水碗里没有立直,但也没倒下去,斜站在水碗中。

  冰棺往外冒着寒气,寒意直冲众人心头。大知宾和两位贵妇惊恐的看着我,一群年轻人吓的躲在了一起捂着嘴。暴躁小伙双腿打颤,想扶东西又不敢。

  啪!

  有人拍门,香吓的翻出水碗,熟女推门进来见众人惊恐的表情,她问:“怎么了?”

  一群人诡异的看着她,年纪大的三人求教的看着我。
  爸爸只说请魂,香斜代表亡者是带着气走的,要好好安慰,也没说吓走后该怎么解决。我双手插在腰间两个口袋,手心全是冷汗,表面淡定的说:“按照我之前说做,去把衣服换了,老人在天有灵会保佑你们的。还有,刚才的事谁也别说。”

  熟女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她拉我到外面,问:“什么时候?”

  “今晚。”我见她又要哭,严肃的警告:“十二点之后你要陪着我,就算上厕所你也跟着。”

  无知者无畏,她误会我对她有想法更好,说不定真遇到事,她也能浑浑噩噩的过一夜。

  戏台上的天官赐福唱到尾声,突然台上轰的一声,寿星公扭到脚摔在台上。跟在他后面的仙家绊在他背上,摔了个狗啃屎。

  噼里啪啦,台底下的电线闪着火花,台上的灯全灭,曲调也停了下来,一群工作人员慌了手脚,吃晚饭的宾客在一起窃窃私语。
  熟女要去帮忙,我扯着她的胳膊让她别多事。

  夹着包的中年和大知宾过来,恭敬的把我请到一边,中年连忙掏出一包好烟和一个红包说:“先前多有得罪,这事希望您帮忙想想办法。”大知宾也在一旁好言帮腔,说什么都是为了刘府。

  我看着鼓涨的红包,接过烟说:“红包就不用了,去烧五根香送神,北方多加三刀纸。肯不肯走,得看人家意愿。”

  中年人去台下烧香,北方的香点上就断掉,他急的满头大汗。这事不算,几十桌宾客酒过三巡,等着吃饭,可是饭煮了几个小时都半生不熟,大知宾让酒店送米饭才解决了燃煤之急。

  几件邪事撞到一起,我心里也压着重担,等到了深夜还了得。
  戏台的线路好不容易才修好,中年人怎么也点不上香。

  外面的问题没解决,灵堂的事也没完,蜡烛还是先烧靠近尸体那一边。按理说靠近冰棺有冷气,要烧也不该烧那一面,一屋人吓的慌了手脚。

  我看着小伙点燃一根新蜡烛,关上门火苗还是往内里飘。可爱女孩缩在贵妇怀里,害怕又好奇的注视着灵堂和我。

  感觉到她的目光,我皱着眉头回望,心里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搞不清楚是什么?越想越烦躁。贵妇摸着女孩的肩膀,熟女在我旁边说:“喂!你这样看人会吓坏丫头的……”

  对,就是害怕,火苗就像可爱女孩一样吓的往后缩。依稀记得,父亲说守灵也是护灵,人死七天内是新鬼,生前如果亏欠过一些早已经亡故的人,那些老鬼会在这个时机来讨账。

  “一屋子大半女的,明显阳气不足,哪有安全感。”我暗自嘀咕着,对着贵妇说:“找一桌爷们到旁边扎金花,不用怕吵。”

  堂屋够宽敞,八个扎金花的爷们玩的不小,还有几个在旁边看着,输赢带来的高昂情绪,给人一种“有温度”的感觉。

  慢慢的,蜡烛恢复了正常,两贵妇把我当成了高人,说话更客气了。

  外面又开的一场戏,刚起头再次出现了意外,戏台发电机没油了,备用的油桶不知道什么时候漏了。

  刘老头从外面忙完回来,见戏台黑乎乎的,他寒着脸带着大知宾和管戏台的中年,恭敬的把我请到楼上,一个贵妇也跟了上来。
  大伙坐在八方桌边,刘老头说:“守灵人的规矩我懂,外面这事不应该麻烦您,可这么闹下去老刘家的脸都丢光了。”贵妇说:“爸,您别着急,陈先生一定有办法。”

  我敲着桌子没说话。

  气氛随着敲桌子的声音越来越压抑,几人紧张的看着我。

  “请神容易送神难,一个不好很难收拾。”我提出自己的担心,对刘老头说:“您三番五次的去找父亲,应该信这回事?如果不信,可以全当巧合,类似的事不一定还会发生。”

  “哎。”刘老头叹息一声。“人越老,以往经历的一些事让我不得不信。有幸接触令尊这位奇人……”

  他陷入惆怅的回忆。

  说到奇人,我静静的回想父亲平时的举动,还真有件事挺古怪的。爸爸是个大老粗,大中午总抱着四书五经看的睡着,醒来又恨不得把竹篙给折断。
  咔嚓。

  我拿着竹篙在桌上折断,一张卷着的小纸条掉在地上。几人像看藏宝图似的注意着纸条。

  爸爸说无事不可对人言,我捡起小纸条打开,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这是出自爸爸手笔,鸡抓过的字能笑死一大堆人。

  大知宾把脸偏到一边。刘老头如获珍宝的看着,颤抖的说:“陈先生,这幅字能送给老朽吗?”

  贵妇看着纸条说:“写意不写字,这几个字透露着问心无愧的意。”

  “行的正,坐的直,是不管旁人眼光的洒脱。”刘老头点头称赞。

  两父女一唱一和,我再次打量几个字,屁的意也没感觉到。我说:“难得有人赏识,您喜欢就拿去。”

  刘老头欣喜的收了纸条,激动的连连感激。

  我心情也不错,他拿走的只是几个字,我真懂了父亲那句“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沾身”的真意,只要心正,那些东西真没什么好怕的。

  “外面的事不难解决,不过,我说的法子不能打一点折扣。”

  我严肃的看着刘老头眼睛。刘老头郑重的点头,等待我说下去。简单的说出办法,刘老头和贵妇在我的陪同下,他们亲自在各个路口烧钱。

  几点零星挂在夜空,刘老头跪在火堆前,说:“过路的各位仙家,刘府先前有怠慢之处,请多多包涵。”他说着磕了三个头,起身的看着我。

  香能通神,地上的香先是左中短右边长,没一会,又成了右中短左边长,没有规则的来回变化,我看着反复香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贵妇问。

  “做人,反复无常讨人厌。当鬼,得寸进尺招神烦。”我冷厉的盯着飞舞的火堆,没一会香灭了,带火的纸灰对着我冲来,吓的旁人大气也不敢喘。

  我挥手扇开灰屑,说:“我们换地烧。”

  “这不好吧?”刘老心虚的看着地上的香。

  “没什么不好的,烧了纸,您这么大岁数给无亲无故的野鬼下跪赔礼,礼数已经到了。做鬼也不能贪得无厌。”我冷哼一声,又看着火堆说:“缠着不走,那就永远也别走了。”

  刘老头和贵妇惊悚的跟在我身后,不知道他们是被我吓的,还是熄灭的香吓的。

  后面两个路口烧的香很平静,知足的应该都走了。真应了那句老话,人怕狠,鬼怕恶。
  回到戏台前,刘老和贵妇走了半天路额头冒着细汗,我却感觉周身阴冷,有种冬天到了的感觉。

  大知宾和管戏台的中年煮好了半生不熟的饭放在四个台脚,饭里插了香,旁边不断烧着纸钱,招待着台下小鬼,准备让它们吃饱、拿钱、听台好戏了离开。

  “刘老,我之前说的办法得变通一下,说让它们永远留下,就一个也不能放走。”

  我冷笑的找来几个小孩围着戏台东、南、西撒了一圈尿,又亲自在北面尿了一圈,用童子尿把台下小鬼的去路封死,让它们下地无门。

  “陈先生,现在要干什么?”

  忙了半天,刘老见我站着不动,小心翼翼的询问。我说:“到银行提的钱回来没?”

  “快了。”

  没过一会,有人提了一箱子老头头过来,起码有五十万现金,看来刘府真不简单,半夜都能在银行拿到钱。与我有过接触的人,知道这事都好奇的看着我。

  我看着台底,不停的抽烟。暴躁的小伙没啥底气的嘀咕:“又在装神弄鬼,要钱还非要去银行,又不是没有。”

  “换戏唱白蛇传,封天。”

  我吞了一大口烟,丢掉烟头。管戏台的中年人吩咐准备开锣,鞭炮刚丢在台上,锣声响起,遮在前面台下的幔帐不停鼓荡,好像里面有东西要随风冲出来,可惜怎么也冲不破。

  给了三根烟的时间还不走,真是不见阎王不掉泪。戏里的黑白无常、法海、雷峰塔……可都是勾魂收妖,用这来封孤魂野鬼的天足够了。

  众人看的触目惊心,我明悟“心正”后一点也不心虚,也没了胆怯。
  “交给你一个任务,背着钱去公路上喊人,只要给你外婆上香的都给一百块钱。”我拍了拍小伙肩膀,他傻傻的看着一箱子钱说:“老大,这可是真钱?”

  贵妇眼睛一亮,说:“你小子快点去,办好了,小姨送你台车。”

  刘老头也醒悟过来,紧绷的脸难得出现了笑容。“你们几个都去,爷爷高兴了说不定会发善心哟。”

  几个孝孙分了钱,兵分两路离开。

  “等等。记住只能发银行的钱……”我叫住他们,提醒一句。可爱女孩问:“都神神秘秘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不好说。”贵妇笑着。我说:“他们的不好说,我的能说。钱过万民手,沾满了人气。银行又是国有,刚取出来的钱带着淡淡的国气,让人拿着过来自然人气冲天。”

  我还有一句没说,人气冲霄,台下那些小鬼必定被冲的魂飞魄散。也顺便用万人香火给亡者定魂。而贵妇的不好说,只是面子问题,刘府大张旗鼓的散财,之前再多的怪事也会被人遗忘,旁人谈起只会说刘府做白事,去烧香就给一百块。
  呼朋唤友来烧香的人很多,等白蛇传唱到尾声,剧烈鼓荡的台底再也没了响动。接近十二点,我坐在门外越来越不安。

  熟女与两个女孩在一边斗地主,众人也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贵妇坐到我旁边,递过来一杯热水说:“陈先生在担心什么?”

  “有些事我不该问,就怕万一有事不好处理。”我尽量说的委婉。

  “您问。”

  “香斜立在水碗说明带着怨气走的,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贵妇神情大变,本能的环顾四周,小声说:“您问起我也不好隐瞒,母亲学人在外面养小白脸,父亲一气之下失手把她推下楼梯,撞到了脑袋。”

  “横死。”我差点忍不住冲去把刘老头掐死,他说是病死的,老子才让万人上香定魂。如果是横死,得了香火只会助长那口难以下咽的气,头七那天可能出事。

  讨债的鬼要阻,家里这位也是隐患,这下真被坑惨了。
  午夜十二点还差几分钟,突兀的凉气从椅子上升起,我打了个寒颤,见贵妇没有异常,暗想:“讨债的来了。”

  “妈,陈先生,又那样了。”

  可爱女孩指着蜡烛,靠近尸体的半边烧的更快,香灰迅速往下落。一旁扎金花的人吓的失了兴致,带着困意的人也惊醒。

  我进屋安慰几句,点了炷香拿在手上,心里默念:“陈庄陈三夜在此护灵,愿亡者安息,生者安心。”

  相传上了守灵香,才算正式开始守灵,讨债的鬼要进门得踩过我头顶三把火。

  一切恢复正常,刘府后人把我当成了稳心骨,几个年轻人端着凳子到我之前坐的地方找安全感。

  我拿着早准备好的九两酒,倒了一杯放在门槛,端着烤公鸡坐下,让他们进屋。
  贵妇说:“困了的去睡,等你们舅回来,我会叫你们的。”几人缩着身体进屋,不过没去睡觉。

  我把熟女喊过来,对贵妇说:“您也进屋吧。”

  贵妇暧昧的看了我们一眼,笑着进去。熟女远远的坐到了一边。

  “靠近一点。”

  我嗅着烤公鸡,舔了一口酒。熟女挪过来一点,还离半米多远,我拍了拍手边的凳子。“你坐这。”

  熟女坐下,不时把裙子下摆往膝盖下拉,紧夹的两腿挺诱惑。我来不及欣赏,猛烈的凉气袭体,冷的眼睛发直,灌了口酒才好过一点。

  “你感觉冷吗?”我看着熟女露出来的胳膊。她瞪了一眼,偏头小声嘀咕:“搭讪也不看看天气?”

  九两酒,酒通九,九九为极,大公鸡鸣日为阳,两者加在一起是极阳,还有位带大姨妈的女人,这样还有东西靠近,来讨债的鬼到底有多猛?
  熟女夹着的两腿左摇右摆,我好奇的问:“椅子上有刺?”

  “我去洗手间。”她咬着嘴唇,声音比蚊子叫还小。

  “不行,再坚持一刻钟。”我看时间快要过子时了。

  熟女捏着粉拳,几次抬起胳膊都放了下去,她低下脑袋,无声的流泪。

  “你去休息吧。”我用手戳了戳她的胳膊,再次转头盯着放在门槛的酒杯。熟女迟疑了一会,起身往屋里走。

  酒杯装酒是为了探鬼,熟女前脚刚迈过门槛,平静的酒水荡漾的很厉害。我快速的拉着她胳膊往外拽,她扭到脚往我怀里倒,我闪身躲开,她吃疼的摔在地上。

  “你神经病啊?”熟女流着眼泪咆哮,一屋子人问什么事?

  贵妇扶着流泪的熟女起身,我冷漠的看着熟女,说:“吃一口鸡,你就没事了。”没来大姨妈,带的就不是阴晦之气而是阴气,会起反作用,难怪讨债的鬼那么猛。

  “陈先生,怎么了?”贵妇问。

  我小声解释,熟女含着泪,愣愣的说:“当时下山腿走疼了,开了个玩笑……呃,你怎么知道没来?”

  “鬼怕大姨妈的阴晦之气,鬼能沾上你,自然是假的。”凉意再起,我连喝了三口酒。

  贵妇注意到酒杯的荡漾,惊恐的拿着鸡给熟女吃了一口,慢慢的酒杯恢复了平静。贵妇说:“听说碗装水能……”她害怕的没法说下去。

  我冷的哆嗦,这次硬挺过子时,寒意才消退。熟女坐在屋里不时投来抱歉的眼神,我不近人情的当没看见。

  午夜守灵人不怕鬼,怕慢慢长夜的寂寞与孤独。旁人敬畏,好奇的短暂靠近最后都因害怕而远离。

  冷漠只是自我保护的脆弱铠甲。
  到凌晨四点多,一切太平。一辆豪车停在屋前,华贵的一男一女以及一个老头下车,屋里年轻人精神大振的迎上去,他们随口喊舅之后,把车翻了个底朝天,抢夺县里买不到的奢侈品。

  孝子中短身材,他身边的女人比我在大城市见到的嫩模还动人。夜色下,丽人性感的红唇反射着零星光亮,在我看来有种别样的阴冷。

  “妖女。”贵妇小声嘀咕着出去,板着脸把孝子一顿训斥。丽人放低姿态道歉,说都怪她才让孝子回来晚了。

  “久闻陈先生大名……”一起下车的老头过来,客气的打招呼。“鄙人姓唐……”

  我起身回礼,原来他就是县城有名的风水先生。

  “常听家父提起一位奇人,没想到如此年轻。”孝子神情疲惫的伸手,我没有去握,他的手尴尬的掉在半空。唐先生一拍脑门,说:“老朽糊涂,忘记提醒刘公子,陈庄守门的有条忌讳,不能跟孝子过份亲近。”

  老家伙看似自责,却让人觉得我目中无人,又轻视我是守门的。

  丽人在唐先生眼神示意下,拿红包给脸色难看的孝子。孝子似有所悟,眼底带着不屑,笑着把红包递过来说:“陈先生辛苦了。”

  守灵最忌心术不正,贪钱、恋色千万要不得。我如果拿了钱,头顶三把火暗淡,别说护灵挡鬼,自己不出事都谢天谢地了,这都是爸爸拿命换回的经验。

  唐先生这暗手玩的漂亮,这仇结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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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子远归,用柚子叶扫身再进屋拜祭先人,沐浴更衣后再戴孝。”我感觉一阵冷气飘来,无视了孝子,随手在门槛前洒了一行酒,一脸生人勿进的坐回椅子。

  气氛变的紧张,贵妇训斥孝子几句,忙着安慰我。我喝了一口酒抗寒,低头不说话。

  孝子冷哼一声,拉着丽人进屋。丽人过门的瞬间,好像有条虚影从她身上弹飞。门槛酒杯里的水微微荡漾,等人进去后,又恢复了平静。

  有东西跟进门了,但绝对不是讨债的鬼。孝子最大,这是没办法的事。唐先生微笑回望我一眼,我暗自冷笑,亡者是横死还受了多人香火,它怕讨债鬼是生前有亏,在普通鬼面前不定猛的狠。

  熟女胆颤心惊的走到我身边小声说:“陈……先生……你看到影子没?”

  “什么影子?”我假装没看见,递过酒瓶说:“要不要来一口?”

  熟女也不嫌我喝过,大喝了一口,咳嗽几声说:“谢谢。”

  她听我的没再进屋,用左手掐着右手无名指坐在远处,以防有东西再沾身。
  唐先生巡视灵堂,没少说我的好话,给人一种大度的感觉,也衬托出我的小气。

  孝子和丽人换好衣服,按照唐先生的指点刚跪下,轰的一声,后门被大风吹开,蜡烛的火苗冲了十几厘米,灵堂上的白布和黑幔鼓荡的厉害。

  坐被朝南的房子,夏天刮北风挺有意思的。进屋的鬼路只有一条,得从我身上淌过去,后门只有亡者自己能闹。我惬意的享受着暖风,屋里年轻人吓得对奢侈品失去的兴趣。

  “不会是外婆……”可爱女孩刚开口,唐先生严肃的提醒:“莫提!”

  可爱女孩嘟着嘴出门,坐到熟女旁边嘀嘀咕咕的聊了起来。

  唐先生委婉的告诉孝子这是亡者嫌弃他回来晚了,孝子照着指点上了三炷香,磕了九个头。不一会,风停了,唐先生关上后门,让众人安心。

  香烧到一半,头顶有走路的声音,贵妇说:“谁在楼上,让他轻点。”小伙自告奋勇的上去,下来惊恐的说:“都睡熟了,那房里没人。”

  咚咚的走路声时有时无,声音给我一种不是在楼上踩,而是倒立的踩在天花板上的感觉。
  “陈先生,这事您怎么看?”唐先生出来。我说:“我只是守门的。”

  孝子听着皱眉,唐先生没想到我如此不顾人情世故,他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尴尬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孝子的香平静的烧到一半,丽人点的香亮着但没有烧下去。不是香有问题,就是亡者不愿意受她的香火。丽人咬着嘴唇,委屈看着孝子,孝子说:“妈,不就是晚回几天吗?您干嘛生那么大的气?”

  话音刚落,丽人点的香灭了,香灰停在香头,一丝灰也没掉到香炉里。
  渗人的气息,随着冰棺冒出的寒气,笼罩整个灵堂,激荡在众人心头。我突然全身僵直,无法抗拒的寒气侵袭全身,迷糊的看到五六个身影围着我晃动,相对清晰的倩影绕着我转了一圈,把所有东西都赶走了。我身体恢复正常,背心全是冷汗。

  见屋里的情况,我知道只过去一两秒的时间。倩影莫名的熟悉,看身段很年轻,我能肯定绝对没见过。

  出神的回忆她的样子和熟悉感,不知道唐先生怎么解决了屋里的事,孝子脸色不好的走到我面前说:“陈先生,感激您能来守灵,守灵该后人自己尽孝道。”

  “您的意思是说,刘门消氏不需要我再守灵?”我懂他的意思,但我上了守灵香,必须在灵堂前把话说清楚,这样亡者才没理由怪我有始无终。

  唐先生在屋里当不知情,贵妇说“陈先生请魂怎么会惊了魂?”孝子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用你管。”贵妇气的扯掉孝花拉着可爱女孩离开。
  “这里不需要您,陈先生请吧!”孝子说完进屋。我有种奇怪的错觉,好像有东西从我身边进屋,还张牙舞爪的嘲笑我多事。

  熟女见我离开,她跟在后面说:“您是刘老请来的,姓唐的风水先生明显在挑事……”我打断她的话,说:“谢谢,这事你不懂。对了,你近几天别来刘府,孝子对贵妇的态度转变太大,可能被鬼蒙了心。如果可以,你最好辞职不干。”

  讨债鬼进了门讨账,亡者欠多少还多少,如果欠的太多,刘府近期运气会非常差,可能影响到生意。而唐先生?嘿嘿,恶人还需猛鬼磨。
  拒绝熟女送我回去的好意,去搭车的路上,好像有东西跟着我,回头只看到大白杨的影子,走几步之后,又出现被跟踪的感觉。

  天蒙蒙亮,一道倩影从路拐角出现,我看着全身一震,身形与帮我赶走东西的倩影惊人相似。等我清醒,她进了一家刚开门的早点摊,我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老板见我穿着寿衣,筛面条的两根大筷子掉在案板上,他听我要碗面和豆浆,打量我好一会才惊慌的说:“您等等,马上好。”

  我坐到桌边,女人背对着我坐另一桌。她黑色T恤与迷糊中见到的古装倩影区别很大,不过,肩到臀部勾勒出的曲线,以及透出的气质给我的感觉非常像。

  老板放下热气腾腾的面条,我被东西注视的感觉依旧存在,于是又要了一碗。老板用眼神示意我女人桌前有,我说:“麻烦您了,再来一份。”

  等另一碗面条上桌,我点上三根烟靠在桌边说:“吃饱了,走吧。”

  烟不放在嘴上点,烟头是黑色的,点着了也可能灭。三根烟烧的挺顺,像有人在抽,碗里的热气也往一个方向飘。

  “小家伙就是馋嘴。”临桌女人身前的面冒着热气,她没动过筷子,莫名的说了一句话结账离开。大早上来了两个怪异的客人,老板惊悚的看着,几次想说话都没敢。

  老板走过来颤抖的说:“您不会也给……”

  看到他手上拿的冥币,我示意女人有影子,说:“也许人家手头不便,她的钱我给。”

  我很疑惑,女人点了面不吃,又拿冥币吓老板什么意思?
  (回来晚了,大伙见谅,调整好状态,继续写,继续更)
  “嗯哼?今日忌嫁娶,怎么回事?”

  省道上一条贴着喜字的车龙开过,女人从中间截断车龙,我忍不住嘀咕。老板害怕又好奇的问:“您懂这个?”

  “懂一点。”我要面时见过店里挂的黄历,黄历用五术排出宜忌、冲煞、方位、流年、太岁……拿一本黄历比找真有本事的高人还实用,毕竟高人不能挂在墙上。

  迎亲的车半路不能停,寓意一路白头到老。女人截断车龙,不少人下车找她麻烦。不知女人说了什么,一行人诡异的上车再次出发。

  我吃完面,脱掉左脚步鞋,拿出一百块钱给老板。拿着找回的钱,又塞了一张五十的到鞋里,这才往有车回镇的地方走。

  左脚踏阳钱,右脚踩冥币,代表行走阴阳两界,这才能守灵。

  我走出没几步,想起老板拿的冥币,脸色大变的脱了右脚的鞋,发现鞋里的冥币不见了,女人给老板那张就是我的。

  再看省道,哪里还有女人的影子?
  “滚。”

  心情沉重的走在路上,被跟踪的感觉还在,我对着手吐了一口唾沫甩在地上,对着唾沫呵斥。一阵凉风吹过路上树叶,那种被跟踪的感觉消失了。

  相传唾沫带着人的阳气能灼鬼粘魂,再加上我压根不怕那玩意,憋足胸气一呵,足够普通小鬼受创。

  “唐先生,您过火了。”

  唐先生以风水阴地养小鬼业内都知道,以前没碰上也就当闲话听。我用烟招待,就是为了确认鬼是否有主,凭借我一口胆气,无主的鬼根本不敢接近吃面。

  过了十字路口,就有下乡的车,我绕过路中央的药渣,风刮着地上的药渣吹到我腿上,平静下去的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难道“妈妈”坟前的催命香不是说刘府的事?
  病重的人把药渣倒在十字路口,让过路的人踩着带走霉运。有人指点算是一种损人利己的作法,如果自己乱来不定会引四方游魂上门,毕竟重病的人火焰低的可怜。
  等了两个多小时,我坐上下乡的车,离镇上还有小半路程,看到女人低头走在路边,她突然抬头好像对我在微笑。

  女人三十出头,精致的秀脸惨白得跟我有得一比,眼神就像人刚断气变得浑浊的目光。

  “滋……”

  车突然停下,司机郁闷的骂着,他下去检查说车坏了,让人下车。十几个乘客不愿意,得知车要修好几个小时,才骂骂咧咧的下车。

  我慢慢下车,司机踩着雾灯打电话:“是啊……又他妈的坏在关老村这一带……”

  不少人说着关老村的邪乎事,快速的往前走。我走了一百多米,停在进关老村的泥巴路口点了根烟。车子遇到的意外,对别人来说只是出门运气不好正巧碰上,对我来说是天留人。

  我抽完烟,凭借着儿时的记忆往里走,泥巴小路七弯八拐的,十几年没什么变化。

  几十户人家高矮不一的住在高台上,村前打谷场摆着几副破烂的棺材,简陋的贫房在打谷场边缘,陌生人看到这景象都感觉渗人。

  关老村,棺老村,以前有个做棺材的师傅手艺特精,人都喊棺老,外村的人遇到这村的人都问,是棺老住的那个村?于是喊成了关老村,真名连他们村的人也不一定记得。

  “你来了?”

  我站在棺材旁出神,那女人脚不带声的走到我身后。我惊吓的回头,躲开两步说:“你认识我?”
  “论关系,你应该叫我小姨。”女人自顾的从发白的牛仔裤里掏出钥匙开门,堂屋里摆着四方桌,桌后是个橱柜,柜子上放着观音像,与普通农家贫房没什么区别。

  我疑惑的跟着进屋,接过凉水喝着,等着她解惑。

  “都出来吧,你们大哥来了。”

  女人关上大门,屋里变的阴暗,她对着套房喊了一声。我来不及惊异,无数股寒气袭体,冷的发抖。

  上了守灵香,我与亡者有了牵扯,讨债鬼才有理由沾我的身。被指使的小鬼也只敢跟着,不敢沾身。

  凉意绕着我打转,并没有被我头顶三把火冲散,那只有一种解释,它们跟我关系不浅。

  “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从凉意里感觉到了欣喜的情绪。

  女人脖子上流着香汗,她拉着领口往后面套房走。

  狭窄的两扇木门打开,一股香烧过的味道冲出,呛得我有些受不了。屋里黑乎乎的很阴森,二十几柱烧出的微光特别显眼。咔嚓一声,她扯亮屋里的电灯,好多巴掌大的小棺材放在架子上,在烟雾弥漫中异常恐怖。
  “别调皮了,再缠着你们大哥,他会生病的。”女人话音刚落,二十几柱香忽明忽暗,我身上暖和了一点,但还有几股凉气缠着。

  女人抽出门后的枯树条说:“不听话打屁股了。”

  顿时,我身上的凉意全消,忍不住问:“究竟怎么回事?”

  “它们能接近你,因为你们吃一口奶。你在姐姐死的那天吃了她的奶,让本不该有机会喂奶给孩子的母亲有了机会。”女人激动的指着十几个棺材说:“每到她的祭日,奶水充裕涨的难受。你养父一身正气,她无法接近你,奶涨的受不了就去喂小孩阴奶。它们都是吃了阴奶,抵抗不住阴气而死……”

  姐姐?我“妈”?

  我阴沉着脸问:“你怎么知道?”
  “明天是姐姐的祭日,早上娶亲的车你看到了吧?新娘是镇上的,她偷偷生完小孩,让男方娶她,这才在这种日子迎亲。破日娶亲,又是未婚先育,孩子生来命薄,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孩子今晚会被姐姐喂阴奶而死。”女人越说越激动,扯着我的领口,抡起手猛扇。“每年一个无辜的婴儿都因你而死。”

  被抽了好几下,我愤怒的握住她的手腕:“要打也把话说清楚了再打。”

  架子上的香突然变的明亮,女人弯腰猛咳,似哭似笑的指着小棺材骂:“你们都是被他害死的,还护着他?”

  她急促的喘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我掐着她鼻下人中,等她有了反应,又猛按她的胸脯。

  女人咳嗽着醒来,一巴掌把老子抽到一边,捂着胸口瞪眼。

  我脸上火辣辣的疼,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性,转身就走。

  没有你,老子也有办法整明白什么事,问人不行就去问“我妈”。
  (感谢朋友们的支持,希望喜欢的朋友能露个面,让我知道你们的存在,一天几千个字才写的有动力,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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