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先的灵魂会保佑你平安归来的。”罗老根给罗通抹完脸,又沾了点兽血继续给下一个人抹,那么腥臊的血抹到脸上该有多难受?反正罗通这个平常脸上表情丰富的汉子这会儿板着个脸,嘴角一个劲的直抽抽。
抹完脸,罗老根又给村里的汉子们每人斟了一碗酒,十个人一字排开,面向着底下的乡亲们把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手里的瓷碗摔了个粉碎,这场景看的我眼皮子直跳,罗老根这个祭天仪式怎么搞的这么像电视里给敢死队员们弄的送行仪式啊。
真他娘的不吉利。
这祖也祭过了,酒也喝过了,罗老根清了清嗓子,朝着村民们喊道:“这三天之内,大家都要留在自己家里,把门关关好,除非我们提前回村,否则一步也不能出门,就算是解大手也不行。三天之后...”
罗老根说话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底下村民们的表情,平日里一脸淳朴的他们此刻脸上挂着的表情都无比的沉重,完全没有知道自己身上诅咒就要解开时的开心。
这情形有些古怪啊,可是没能等我多看两眼,罗老根的话在“三天之后”这句上戛然而止了,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的诡异,好像差点哀乐就能办成追悼会了。
“这老东西到底想干什么?弄的这么悲。”狗根子在我耳朵边上直嘀咕。
何止是悲,简直就像肯定了我们此去凶多吉少的样子。我心里涌起了一阵不详的感觉,上山肯定有危险,但是我们白天去,那飞僵总不可能顶着个大太阳出来作怪,所以大体上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才对,罗老根搞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都回去吧。”罗老根在台上低沉的说了一句,然后台下的村民们作鸟兽而散,安静而快速的返回了自家的房子,在一声声有远有近的关门声之后,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现在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了我和狗根子两个蓬头垢面的以及台子上面罗老根和罗通一帮子的人。
“管不管早饭?”狗根子问道,台上那伙子人在抬桌子收拾场地。
“路上吃干粮吧,我们得早点赶到地方才行。”罗通抬着桌案朝着狗根子喊道。
我没心思理会有没有早饭吃的问题,只是瞧着罗老根心里直犯嘀咕,这老头子今天好像有点严肃的过了头了啊,这一脸的表情就像家里死了人一样。
狗根子帮着罗通他们一伙人迅速的把场地上的东西都搬走放好,而罗老根则一直扶着那棵老槐树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思。
收拾完东西,天色已经大亮了。果真如同罗通所说的那样,我们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坐上车往目的地赶去。这次上山连上我和狗根子一共有十三个人,出动了四部车。我们开来的三菱越野加上罗通他们那两部招摇撞骗的“警车”之外,还多了一辆蓝皮的轻卡,按罗老根的意思是专门用来装补给的,还有上山之后他可能要用到的巫术材料。
出发前我特意观察了一下那辆小轻卡,拖斗里堆得老高还用一层黑色的遮阳布蒙的严严实实的,很是神秘。十几个人要拖上一卡车的补给,罗老根该不会想在山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打持久战吧。
除了轻卡上拖的东西,罗老根还准备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包括两箩筐的生鸡蛋,几只五彩锦毛的大公鸡还有两只身体健硕,皮毛油光发亮的大黑狗。
除此之外,罗老根还在我们的车后塞了两个铝皮小桶,说里面装的是狗血,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黑狗血。
说到这里的时候,罗老根总算变回了往日里的脾性,大肆鼓吹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早知道在他有生之年能够等到机会上石头山找回圣祖遗骨,破除村子里的诅咒。所以二十年前就订下了规矩,村里家家户户都要养条大黑狗,等的就是今天杀狗放血呢。
难怪今天一大早广场上弄的那么热闹也没听得见村里有一声半声的狗叫,原来村里的狗都让罗老根给宰了,要说罗老根计划事情确实周祥,二十年前就能连今天要用到的黑狗血都计划在内了。
只可怜了村里百十条大黑狗一夜之间遭了这无妄之灾,想想也是有点作孽。
今天的天气如同罗老根说的那样晴空万里,高家坡外虽然没有通水泥马路,但是只要近日没下雨,车在坚实的红土地上开起来依旧稳当。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车子停在了一座山下,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个彝族寨子所在的地方真的就叫“石头山”。
石头山这个名字倒是名副其实,抬眼望去,整个山就是光秃秃的一片,根本没有什么大型的树木,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的荒草点缀其间,剩下的就是大片大片裸露在外的岩石和红土了。
“听我爷爷说,石头山附近以前是临沧地区有名的采石场,农闲的时候族人们也会去石场里打点短工补贴家用,石头山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只是出了那件事以后,整个地方都荒了,连带山上的树也枯死了许多,才会变成现如今这副德性。”罗老根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先出声解释道。
原来的石头山并不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么?我望着眼前光秃秃的山头,心里不由得有沉重了一些。
山,在道家理论中是阳气极旺盛的地方,古时候能够在名山山阳之处建一所宅院是无数豪族身份的象征,当然往往只有皇族之人才能享受如此待遇。至于苗人在山顶极阳之处炼制阳毒蜈蚣蛊更是利用了山上阳气重的这一特质。
一百多年前诅咒的主要目标该是高家坡,为何连带这座石头山也变成了这副贫瘠的模样呢?我虽然没有经历过当年之事,但是光从这座光秃秃的山头之上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诅咒果然恶毒的厉害。
好在进山的路足够宽敞,便是车队最后的那辆轻卡也可以轻松的开进去,免去了我们上车徒步走进山的辛苦。不然光是那一车的所谓补给,就不知道该怎么弄山上去了。
当然山中的土路并不是那么容易开,比起来时的一番坦途,我们花了小半天的功夫才把车子开到了半山坡上的一处洼地上。
“就在这里安营吧。”罗老根跳下车子,活动了一下他的老胳膊老腿。
怎么还要安营扎寨?之前罗老根在村子里说要村民们在家里待上三天,难道是说我们也要在山里待上三天?
可是山里可是闹僵尸的,也就是白天有太阳,阳气旺压得僵尸不敢出来我们才能算的是安全的,可是到了夜里,我们可就成了僵尸嘴边的肥肉了。
“寨子不在这个山头上,在那边。”罗老根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头说道。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那边还有一个山头,不过现在艳阳高照之下,那山头上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灰色雾气,看上去就邪性的很。
“僵尸不能离开那座山头,所以我们在这里驻扎下来很安全。”罗老根继续说道。
“你怎么能肯定?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狗根子一听就有些急了,那五十万虽然好但是也得有小命花是不是?
“我的祖辈在那座山下过巫法,老巫师的僵尸不能离开那座山,而且我自己也确认过。”
“你确认过?用什么?望远镜吗?”狗根子的话刚说到一半又生生的噎住了,罗老根掀起了自己的上衣,他背后几道陈旧的伤痕触目惊心,就好像是被什么野兽撕裂的一般。
“你上去过?”我冷静的看着罗老根身上的伤痕,这做不得假。
“十几年前,我和村里几个人上去过,可是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回来。我从山坡上直接滚到了山脚,僵尸追下山来,却放过了离它只有十几米远的我,所以我知道僵尸不能离开山。”罗老根说道。
“我阿爸当年和村长阿爷一起上的山,可是留在了山上。”一旁的罗通忽然插上了话,他指了指他身后的那帮子兄弟又说道:“我们这些人的爸爸叔叔当年都上了山,都没有回来,所以我们这次来还要把他们的尸体带回去。”
罗通这一番话说的很有点悲怆的意味,可是我根本顾不及同情他和他的死鬼老爸,罗老根当年组织过人山上,而且规模应该不比今天少,但是他们差点全军覆没,这事儿在山下他可没告诉过我。
我总算知道当时在村子里罗老根为什么一脸家里死了人的样子了,感情他是二进宫,我也总算知道为什么村民们都是一脸的悲凉了,可不是么,十几年前刚有人上山送过命,今天算是故事重演了,想起了以往的伤心事,谁的脸上也好看不起来。
“你当年既然试过,那应该知道僵尸究竟有多厉害,你能保证我们这次来不是送死?”我也有些急了,满以为看透了罗老根,料他不应该对我们还有什么隐瞒的事情,谁知道这老小子竟然放着这么大的事情不说,也要把我们骗上山来。
“这次和上次不同。”罗老根平静的摇了摇头,然后淡淡的说:“当年我的巫法修为远不及如今,而且跟我来的乡里人也不像罗通他们会法术。”
“原来你教罗通他们巫法是为了这个目的,真是好谋划啊。”狗根子似乎和罗通他们混出了感情,连忙打抱不平道。
“我们是自愿的,反正与其在高家坡憋屈的过一辈子,死了也不得安宁,不如和阿爸他们一样好好的干一场。”罗通并不领情。
“当年我们的营地就设在了那座山上,所以才遭了毒手,这次不会了,我谋划了十几年,肯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罗老根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看他脸上忽然多出了一股癫狂之意,心里不由得一跳。”
这老头指定心里有些变态了,明知道送死也硬着头皮上来。
“我不能陪你一起疯,狗根子我们先回去。”我招呼着狗根子就要走。
“罗通!”罗老根吼了一声。
他一声之下,罗通和他的两个小弟各从车里拿出了一柄老式的猎枪,挡在了我们的面前。枪用的是铁砂弹,也就是俗称的“喷子”,谁要是挨上一下,先不管死不死,总之身上是别想剩下一块好肉了。
“你想干什么?”我心中暗骂自己还是太轻信人了。
“只要你能帮我找回圣祖的遗骨,五十万我一分也不会少你的,但是如果你想中途退出,那就是单方面毁约,我就不得不收回点利息了。”罗老根变回了一脸的奸商表情。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但是面对着顶在脑门子上面的猎枪我还是很识时务的表示服软了。
早上起得早,早饭也就是在车上将就着吃了点豆饼干粮,所以时间还没到十点,罗通他们就支起了铁锅准备做午饭。
我和狗根子愁眉苦脸的坐在篝火旁,罗通那帮子十个兄弟,除了负责做饭的两个,其他人全部围在了我们身边,名为聊天,实为监视。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夏末的温度还是挺高的,一帮子精壮的汉子挤成一团围着烧的旺旺的篝火,脸上的汗哗哗直流,偏偏还要挠破了头皮逗我们说话,看着他们那副抓耳挠腮的样子真是觉得好笑。
虽然我心里对于自己被罗老根摆了一道还是相当窝火的,但是却没办法对他们真正生起气来。 就算是为了狗根子,这趟石头山我终归是要来的,那时候如果只有我们两个,安全的几率未必就比现在高,至少我并不知道飞僵的活动范围究竟有多大。
可是折腾了小半天,分到每个人手上的也不过是一碗煮方便面和一点肉干。狗根子端着自己的碗朝着罗老根嘀咕,方便面就算了,怎么连个鸡蛋都舍不得给,明明带了两箩筐来的。
“鸡蛋是要用来对付那些僵尸的,别看两箩筐的鸡蛋挺多,到时候都未必够用。”罗老根掰了一块肉干扔进自己的嘴里咀嚼起来。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什么叫“那些僵尸”?难道说石头山上除了当年的老巫师还有其他的玩意不成?
“当然有。”罗老根满不在乎的说道:“之前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出事的那天晚上,寨子里一多半的人都永远的留在了山上,然后他们之中有人变成了僵尸。”
这老不死的又有事情瞒着我,据说当年的彝族寨子里足有一千人多人,这一半就是得有五百多号人。五百多号人,哪怕只有五分之一的尸体变成了僵尸,那就是一百多条,比我们现在的人数还要多出十倍。
我们现在上山不就是送死么?想对付这么多的僵尸,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把那座山头彻底炸平才行。
“放心,当年虎妖作祟,山上的族人大都死的很惨,连条全尸也没能留下,所以成不了僵尸的。”罗老根望着远处灰雾笼罩的山头说道。
“而且我们有枪。”
“就你们这两把喷子,除了吓唬吓唬我们,能打僵尸?”狗根子不屑的嘲讽道。
罗通没有说话,而是打开了他们一辆车的后盖箱,然后从里面摸出了一支用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
随着包裹在外面的布条展开,我终于瞧见了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一把步枪,而且那黝黑的枪管和木头的枪托,怎么瞧怎么眼熟。
“许哥,好家伙,那是AK47啊。”狗根子紧张的吞了口吐沫。
AK47?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难怪我觉得这么眼熟呢,原来是AK47突击步枪,时下网吧里最流行的一款游戏《反恐精英》里就有这东西,因为威力大而且上手容易,所以很受玩家的青睐,就连我这个对游戏不在行的,偶尔玩几把的时候也会选择这把家伙使用,这玩意打起来没别的,就是爽快。
“老缅那搞来的,打在砖墙上都是一枪一个窟窿,你觉得能打僵尸么?”罗通有点得意的朝着狗根子嚷道。
“能啊,简直太能了。”狗根子可不在乎罗通的态度,就像看到了骨头的小狗一样屁颠颠的凑了上去,迫不及待的就想摸一摸真家伙。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底牌,难怪这么有底气。
我想了想倒也是,虽然师傅给我的书上没说过用子弹打僵尸的,但也不意味着这就一定没用。道法毕竟是古人们传下来的,那时候可没有什么热武器。厉害的僵尸据说是“刀枪难入”,可是这里的枪是长兵器,远不及子弹厉害。
僵尸的皮肉再硬总不会比砖墙还要硬实吧,就算子弹不能真正解决掉僵尸,只要能打断它们的骨头,僵尸就不能动弹了。
但是罗通他们这么做可是私藏军火啊,我记得在咱们国家,私藏军火只要被抓到就只有吃花生米的份了啊,他们可真够胆肥的。
“寻常的时候我们只敢拿这玩意练手,一点都不过瘾。”罗通指了指放在脚边的猎枪,然后又指了指手上的AK47“还是这玩意带劲,不过村长阿爷说这东西不能被外人看见,所以平常我们只能藏着,连乡里的乡亲们也很少有人知道。”
总算高家坡里还有个明事理的人,否则光凭着罗通他们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早都让公安给逮进号子里了。我瞧了瞧一边的罗老根,老狐狸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就知道私藏军火这事儿肯定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将就着吃了点所谓的午饭,时间刚好十一点出头,罗老根并不急着这么早就上山,而是要点几个人先去山脚摸摸位置,当然他的理由很充分,十几年没来了,他老人家怕自己认不出确切的位置。
除了罗老根自己,他另外又选了五个人和他一起去,这五个“勇士”里自然少不了我和狗根子,不把我们置于他的眼皮子底下,老狐狸是不会放心的。但是剩下三个人选中竟然没有罗通他这个得意大弟子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罗通他们还要留在营地里布置一下。” 罗老根说的轻描淡写。
最多不过是支支帐篷的事情,需要留下这么多劳动力?这个罗老根指定还有什么后手瞒着我呢。我带着一肚子的猜测跟着他们出发了。
彝族寨子所在的那座山头在我们脚下这座山的后面,我们沿着有些陡的山路往后山赶去,进山前晒得人皮肤隐隐作痛太阳慢慢的被山头给遮挡住了,周遭的空气也渐渐变得有些潮湿,里面还夹杂着一点动植物腐败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这都几点了,山里面还有露水呢,地上这么烂,老子的鞋都弄脏了。”狗根子一边用力踏着脚上沾着的泥巴一边抱怨着,这可惜这样反而溅起了更多的泥。
“山里湿气重,阴处又常年晒不到太阳,地上烂泥多一些也很正常。”罗老根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手里拄着根拐棍。
我盯着罗老根佝偻着的后背撇了撇嘴,这老东西说话总是藏着掖着只说一半,山里湿气重难晒到太阳是不错,但是越靠近那座雾蒙蒙的山路面就越湿滑,变化想当明显,这点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要说这种情况和那劳什子的诅咒没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而且刚来时罗老根嘴上可说自己十几年没来这里了,生怕找错了路才要先来探探路,可是现在看起来,这老头子带起路来虎虎生风,除了偶尔要躲避一下路面上的障碍,根本都不怎么需要看路,这股子熟悉的劲儿就跟回自己家一样,根本不像什么十几年没来怕迷路的样子。
我敢打赌,现在营地里罗通和剩下的那几个人肯定按照罗老根的吩咐在做着什么事情,一些他不愿意让我看到的事情。之前我以为自己完全看透了这条老狐狸实在是想的太简单了。
一行人继续沿着山路往前走,那座雾蒙蒙的山已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也终于发现了它与我们脚下这座山的不同之处。
这完全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地方的山坡,根本没人会相信这两个山头竟然是连在一起的。我们脚下的这座山,除了红土和大块的石头,竟是些低矮的灌木,看上去光秃秃的。然而作为彝族寨子所在地的那座山头,确实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我们已经走进了那层灰蒙蒙的雾气的最外围。
我本以为灰雾之中会是一片迷了人眼的世界,却发现里面除了光线比较暗之外,眼睛并没有半点不适的感觉,而且呼吸很顺畅,连刚才一星半点的水锈味在这里也当然无存,反倒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腥甜味,越往深处走味道越重。
而眼前的景象又是让我小小的一阵吃惊,比起刚才光秃秃的那座山头,这里的植被茂密了太多。脚下是一条直通往山里的石板路,可以看得出很有些岁月了,不少棱角都被磨得圆滑,并且长满了青苔。
石板上非常湿滑,稍不留意就可能摔跤,就像是空山雨后的那种感觉,若不是知道山上曾经发生过什么,连我这个俗人都忍不住赞一声雅致。山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林木,枝叶遮天蔽日,很是繁茂,树干上也非常潮湿,生着苔藓和各色各样低矮的菌子,以及从高处垂落到地上的青灰色的藤蔓。
这些肆意扩张的藤蔓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些鬼山该有的恐惧感,现在还是正午,但是似乎一年也晒不进几回太阳的石头山里,因为这些林木变得有些鬼影重重。
林木之中还有一声半声的鸟类聒噪声,不知道是乌鸦还是夜枭,声音粗粝的像是八十岁的老太在咳嗽。
“许,许哥,我觉得有些冷啊。”狗根子低声说道。
冷是肯定的,我已经感受到了这里森森的阴气。但是这座山给我的感觉非常奇怪,按照罗老根所说,这山里横死过数百的族人,而且现在可能还有百十具以上的僵尸以及那个戾气冲天的飞僵,那么这座山哪怕是大白天里飘鬼火都不会让我感到意外。
惨死之人的怨气是最重的,它们在这里徘徊百年不散,山上早就该变成了寸草不生的模样了。然而这座山头上长满了林木,虽然都是些喜阴的品种,但是长势是出人意料的旺盛,有点兴兴向荣的意味,更不用说林木深处竟然还有鸟类在鸣叫了,乌鸦就算再邪性,终归还是活物,应该没可能在这里生存才对。
阴气与阳气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但是在这座山上却诡异的并存着,这座山就像是被厉鬼冲散了魂的人一样,灵魂已死但肉身还阳。
我们已经走到了山脚之下,空气里弥漫的那股子腥甜味不断的冲击着我的嗅觉,甜的发腻,腥的让人感到恶心,我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却收获了狗根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许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狗根子很是关切的问道。
我伸手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有点好奇的问他:“这味道你能忍得了?”
“啥味道?”狗根子说着就凑着鼻子使劲嗅了起来,然后又道:“除了有些水锈味,没什么旁的啊。”
狗根子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瞧瞧同行的其他人,全都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丝毫没有半点不舒服的反应。
我自认忍受能力比一般人还要强些,就算比不过这些被罗老根自幼调教的徒弟们,总不可能连狗根子也比不过吧,我狐疑的看向了罗老根,发现他正好也看着我呢。
“别想了,这是血的味道,你应该是通了小周天了吧,所以才能闻到。”罗老根醒了醒鼻子,又说:“念段清心咒吧,你师父当年就是这么干的。”
这跟通不通小周天有什么关系? 不过我一听他说当年师父是靠念清心咒对付过去的,自己连忙也照着念了一段,结果才念了不到一半,果然那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立刻就消失了。现在再闻闻周围的空气,就如狗根子说的那样,虽然有点水锈味,但还算清新。
“我们继续走吧,趁还是正午,多往上走走看。”罗老根根本不给我询问的机会,而是一马当先的踏上了往上的山路。
我跟着人群往上走,心里却还琢磨着罗老根刚才说的话,他说空气里的是血的味道,而且显然我师父当年也遇到过,那么指的难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件中流血的味道么?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别说血了,那些彝族人如果没变成僵尸,现在早都变成白骨了,连肉都烂没了到哪里去有血的味道?
总不能罗老根说的是僵尸身上的味道吧,我心里不由得一紧,这么浓重的味道,我之前估计山上有百十条僵尸看来是太乐观了。
清心咒有安神定气的作用,但是并不能破除外邪,偏偏念了几句之后就不能闻到那股子血腥味了,又是什么原因呢?
我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想着,渐渐觉得身边的温度越来越低,低到身上穿着短袖的我都忍不住因为阵阵凉意而打起了寒颤。这时候我才发现眼前的景色已然变了,我们已经走到了当年的彝族寨子里。
“就是这里了。”罗老根轻轻的说了一声,好似怕惊动什么,然后慢慢的往废墟深处走去。
不过当年足有千多人的大寨子,现在目光可触及之处只有一片破败的废墟。彝族人建的屋子大都用的是木料竹子一类,极少有用砖土的,没有人修缮的话,根本维持不了多少年。眼前已经没有任何一间屋子是完整的了,大都变成了荒草杂生的土堆,偶尔有一两根房梁或者承重的木料还倔强而孤独的立在原地,慢慢的腐朽着。
这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了,我们在破败的寨子废墟里小心的搜索着,荒草之中散乱着许多残缺不全的白骨,想来就是当年那个夜晚惨遭屠戮的寨民了。累累白骨极少有完整的,除了因为时间的侵蚀外,骨头还有非常明显的受外力损伤而留下的痕迹。
断痕参差不齐犹如刀锉一般,触目惊心,任由一百年的时间过去了都没能变得圆滑。从那些尸骨扭曲的形态,不难感受到他们生前所遭受的恐怖与绝望。许多骷髅的头骨都碎成的几块,还有些是天灵盖上生生被咬出一个缺口的,再联想到罗老根所说的虎妖作乱的传说,难道他们都是生生被那畜生拍碎了天灵,吸干了脑浆么?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我和狗根子纯粹是因为眼前这凄惨的一幕而感到不适,而高家坡的这些彝族人的后代们,脸上都写满了悲戚。
毕竟这里躺着的都是他们族内的先人,少数民族尤其尊重先祖,而他们的祖先们却在这里暴尸百年,化成了累累白骨而不得安宁。
更何况当年的噩梦到如今还困扰着他们这些后来人。
罗通他们忙着收拾先人的遗骨,我总算知道他们一路上带着的铲子铁锨是用来做什么的了,然而地上散落各处的白骨大都是零散不完整的,挖一个坑埋一具尸骨不仅太累人也实在没这个必要,所以罗通他们会挖上一个较大的坑,然后埋上好几具尸骨,再填上封土。
罗老根跟在年轻人后面,用彝族的语言念诵着一篇超度亡者的咒文,声音低沉,在空荡的山谷之间久久不散。
我对于死人的枯骨并有什么好忌讳的,只是怕轻举妄动触犯了罗老根他们的什么特殊的规矩,在征得了老狐狸的同意之后,我也帮着罗通一伙人收敛起地面上的遗骨起来,到最后,就连狗根子也跑过来帮忙了。
饶是这样,忙到我再也弯不下腰了,我们也没能收敛起太多的尸骨,眼睛可及之处还有许多的森森白骨散乱在荒草之中,但是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不趁着太阳还没下山之前回到营地,等到天地间阳气衰退,天晓得这座石头山上会发生些什么。
“时间不早了吧,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再来?”我朝着罗通喊道,其实话是喊给罗老根听得,这里他不发话,其他人根本没办法决定什么。
“是啊,都五点多了,时间过的真快,我都有点饿了。”狗根子掏出了他的手机瞧了瞧。
“苟大福你别开玩笑,现在才三点不到,到哪里的五点多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一边歇歇。”罗通看了看他手腕上的表然后说道。
说实在的,在石头山上的这段时间确实让人感觉不到究竟过了多久,我虽然也觉得累,但估计时间应该也没到五点这么迟才对,所以一开始也以为是狗根子为了偷懒借题发挥呢。
“不是啊,罗通哥,时间真的快五点了。”站在罗通身后的一个村民说道。
“你放屁啊。”罗通骂骂咧咧的跑到那人面前,抬起他手上的表一瞧,然后脸上有些迷惑了。
“难道是我的表坏了?”
“没坏,没坏。我这显示的时间也是三点不到。”另一个村民嚷嚷道。
“不对,四点多了快五点了。”
“我这表怎么显示快六点了?”
“我也是六点多了。”
真是怪事,问个时间竟然能问出这么多答案来,难道这么多人的手表都同时坏了不成?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显示的时间竟然是正午十二点四十。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心里立刻就紧了起来,咱们现在所在的这座石头山上,可是惨死过几百号人的大凶之地,更不用说还有那些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僵尸了,眼巴前又出了这么一件古怪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也不管罗老根是怎么想法了,连忙对他说这事儿出的蹊跷,我们今天还是赶紧下山再说。
罗老根抬头眼巴巴的望了望寨子废墟的深处,那是一片黑暗暗的阴影,看的出来这小老头很有些舍不得,毕竟等了这么些年,才能上来给先人们收拾遗骨。
“百十年都等了,还差今天一天?”我急的直跺脚,不管现在的时间究竟是几点,但是我们头顶的天色是越来越暗了。
“好,好吧,今天就先回去吧,你们把工具收拾一下,都带回去,不要留在这儿了。”罗老根点了点头,还是同意了我的意见。
“诶,好嘞。”罗通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招呼着自己的小弟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可是没等他们把铁锹什么的全部收拢回来,意外发生了。
不知从何处刮来了一阵恶风,吹得尘土满天飞,迷得人真不开眼睛来。我们周围的树林里,树叶哗啦啦的响着,声音越来越来,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乌鸦。但是这些乌黑的贼鸟从林子里飞起来之后,并没有飞远,而是在我们的头顶上空盘旋着,嘴里还呱呱的怪叫着。
风越吹越大,好似寒冬腊月那般响起了剧烈的风啸声,而我们眼前的天光则迅速的暗淡了下来,就好像从下午三点迅速过度到了太阳下山的六点。
平地响起一声怪叫,绝不是什么乌鸦的声音,而像是什么野兽在咆哮,这声音震得我们脚下的土地一阵抖动,听得我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玩意?
我顶着风沙,眯着眼睛朝着声音传出来的寨子的深处方向瞧了过去,看到的情景让我身上猛的一抖。
不知在多远的地方,有一片浓黑如墨的阴影如同尘暴一般迅速的扩张着,飞快的向我们这么卷了过来,而在那片黑暗之中我好像看见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红光一闪而过,我揉了揉眼睛,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但是在这个时候,我体内的龙蛭蛊忽然有了反应。
它的情绪似乎很激动,焦急的催促着我,提醒着我。
龙蛭蛊给我的信号是,有危险,赶快走。
“快跑,不要管什么工具了,快跑!”我朝着其他人大声的吼道,眼前的一切都说明着此刻的情景有多诡异,可是我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风啸声中,除了狗根子瞪着眼睛朝我张了张嘴,其他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站在最里面的一个村民朝着我们这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地上,似乎是说那边还有个什么工具,他想去拿回去来。
“拿个屁啊,赶快跑啊。”我大步的朝着他跑了过去,每经过一个人就拍打他们,然后指了指我们来时的方向。
大概是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一点,被我拍打的人虽然听不清我在说什么,但是也从眼下了解了我的意思,连忙点点头扛着工具就往来时的地方走了过去。
都这个时候还抱着农具不放呢,若不是眼下情况紧急,我都得被他们给气乐了。迎面扑来的恶风越吹越猛,我顶着风往前走感到非常的吃力,但是在最里面的那个村民脑筋却死的可以,自顾自的还在往里面跑。
那股子被罗老根称为血腥气的味道又回来了,它们直直的钻进了我的鼻子,然后冲着我的脑门子就涌了过去,差点让我当场吐了出来,我口里念着清心咒,脚下又加快了步伐,终于走到了那个村民的身边。
黑色阴影距离我们已经不足五十米了,我甚至能够看见阴影里面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
红色的光确实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但是并不是只有两点,而是不计其数,像是饥饿的狼群,让我想起了在薄竹山里遇到的那群山鬼。
我使劲的拍了拍村民的肩膀,但是他根本不回头看我,只是一个劲的朝着前面看,具体的说是朝着那片黑影里看。
我移过目光瞧过去,只见黑影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脸。我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那个晚上在高家坡外遇到的鬼火,但是下一秒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黑影距离我们四十多米的距离上我本该瞧不起脸的样貌,但是却实实在在的看见了。那张脸呈青灰色,肌肉已经皱缩虬结。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血红色的窟窿。这张脸的一半脸颊上的皮肉已经烂掉脱落了,露出了惨白的骨头和牙齿,而它的嘴巴还在不停的张合着,两枚硕大的利齿尤为醒目。
是僵尸!
第一次见到这种传说中的怪物,我也觉得双腿有些发软,但是现在如果不镇定些,可能小命就保不住了。
“僵尸,快跑。”
我狠狠的打了那个村民一个巴掌,他估计也是被吓呆住了,才会一时慌了神,被我这一下抽醒了,反而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速度比我还快。
这片黑影之中能有一个僵尸就能有一百个,我可不是什么当英雄的料,连忙也往回跑了过去,好在逃跑的时候是顺风,速度比平常还要快上不少。
“快跑,快跑,是僵尸。”我一路跑着一路高喊着,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见了。
一众人亡了命的往山下跑去,然后黑影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并且慢慢的缩短着距离。鼻子里那股腥甜的血腥气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鼻的恶臭,就这味道的浓郁程度,身后追我们的僵尸肯定不止一个。
来石头山之前,我曾经计划过不下几十种对付僵尸的方法,但是谁也没料到竟然就这么和它们遭遇上了,而且是在我们什么东西都没带的时候,眼下只求能够在出现人员伤亡之前逃到山脚吧。
我本以为下山的石板路会无比的艰难,毕竟上山的时候曾经见识过,湿湿滑滑很容易跌跤,谁知道真到走到石板路上的时候,却发现地面上干燥的像是两个月没下过雨一样,别说水迹了,连块苔藓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呢?就算积水给蒸发干了,但是那些长在石板上的苔藓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吧。
我立刻想到了一个不好的信息,飞僵修炼到极致,就会变成传说中那种可以一尸屠城的怪物“旱魃”。传说旱魃一出,方圆百里之内都会旱成一片焦土,连根野草也留不下。
那么我们遇到的是旱魃?
我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传说都是真的,怕是我这条小命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了。不由得,我腿下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我因为有龙蛭蛊改造体质的关系,所以体能和体质比一般人要好上不少,我本来以为罗老根一副病怏怏要死的样子,跑起来肯定会拖后腿,还准备拉他一把,谁知道这小老头跑起来的速度竟然一点都不比罗通这些壮汉子慢,反而是一身肥肉的狗根子落在了最后。
“狗根子,快点啊!”我回过头朝着狗根子大喊道,黑影离他虽然还有段距离,但是这段距离明显在一点点的缩小。
然而在这紧要关头,我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高速奔跑之中重心一个没稳住,整个人就骨碌碌的往下滚了过去。
我感到后脑勺上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耳边好像还听见狗根子在吼叫着什么。
“我这是在哪儿?”我用力的甩了甩脑袋,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点着不少蜡烛油灯的大屋子里,而屋子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他们都穿着少数民族的服饰。
看眼前的架势,好像是在开会啊。
“安静。”在众人之前,有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高声喊道,台下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奇怪的是听他的语调说的并不是汉语,但是我却能一字一句的听懂。
“我家闺女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不是我老兹莫贪图他高家的银钱,而是我的孙女确实怀上了他高家的孩子啊,前两天我去山底下讨说法,他们却死不承认,还诬赖我的孙女,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去啊,乡亲们。”又是一个老者站起身来,颇有些激动痛心的说道。
我想起来了,之前听寨子里的婶婶们好像说过,兹莫大巫师家的孙女被山下高家的大少爷欺骗感情,怀上了他的娃娃又被抛弃了,前几天巫公阿爷带着几个叔叔伯伯下山去讨说法,被汉人好一通骂,回到寨子的时候,脸色都青了。
“汉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大声的喊道,用力的挥舞着握得紧紧的拳头说道:“我阿爸之前去县城里卖核桃,挑着的扁担不小心惊到了那里一个汉人老爷的马,就被他们狠狠的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都不能下地。巫公阿爷,汉人就会欺负我们,我和你下山去讨说法。”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我感到脑子一片昏昏沉沉,但是心底里那股子怒意却真实的难以遏制,我又使劲的挥了挥拳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何时变得这么小了?
我是谁?
“哈哈哈。”周围的乡亲们一阵阵哄笑,让我觉得脸上犹如火烧的一般,他们为什么要笑我?
“阿加家的娃娃,话不能这么说,虽然县城里的汉人老欺负我们彝族人,但是高家坡也是有好人的啊,你爸爸不是还给他们打长工的吗?”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叔叔笑眯眯的对我说道。
我是阿加家的娃娃?我疑惑的着,内心里似乎已经认同了这个说法,但是脑海深处又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呼喊着另一个名字。
许多金。
许多金是谁?好像挺耳熟的,但是这一听就是个汉人名字啊,我什么时候认识汉人了?
“安静。”最开始说话的那个老人家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是我们寨子里的族长,我认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识他,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我们寨子和高家坡的汉族人,一向关系都不错,寨子里的族人们许多都在他高家的产业里打工,兹莫,这件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族长阿爷对巫公说道。
“沙玛老伙计,几十年了你还不了解我老兹莫的为人吗?”巫公阿爷冲着族长阿爷直摆手,然后又说道:“我是寨子里的巫公,我们家一直都是寨子里的巫公,寨子的利益和我家的利益哪个重我可是知道的,难道你们都不记得我儿子当年的事情了吗?”
“兹莫,你。我们怎么会忘记你们兹莫家对寨子的牺牲呢?族人们可都记在心里呢啊,但是这次这个事,的确不适合闹大啊。”族长阿爷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我也知道事情不能闹大,都怪我这个孙女从小没了爹娘,我这个做爷爷的没管好她啊。”巫公阿爷嘴里虽然骂着,但是话语中的疼爱之情却显露无余。
“沙玛老伙计,还有乡亲们,这么多年来,高家确实给了我们不少实惠,我知道大家都要靠着高家吃饭,我老兹莫也不是不明道理的人,不会把我自家的恩怨牵连到乡亲们身上的,你们都放心。”巫公阿爷的声音忽然变得低落了不少。
“巫公阿爷,这事情确实不好闹大,您老人家明事理,实在是寨子里的福气,不过你也不必灰心,我们怎么可能看着小妹子被人欺负,过几天多喊几个壮小伙子再陪您去一趟高家坡,一定得讨得说法才行。”台下的人群中有一个乡亲高声说道,但是他的话我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好吧,好吧。”巫公阿爷叹了口气,然后整个人瘫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眼前的世界忽然又变得黑了。
眼前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她五官小巧精致,长得很漂亮,但是此时面色惨白,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而且也没了呼吸。
有人拿着一块白色的绸缎盖在了年轻女子的脸上,原来她死了。我的心底不知道为何涌起了一阵酸涩,眼前这个女子我应该是不认识的,却又觉得似曾相识,似乎小小的我,在平日里很受这个妙容姣好,性格温柔的年轻女子的照顾。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啊。”我不由自主的哭喊了出来,眼圈里的泪水如决堤的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我想起来了,她是兹莫家的姐姐,是巫公阿爷唯一的孙女,也是那个被高家大少爷欺骗了的可怜女孩。
“汉人总是欺负我们汉人。”我默默的说道。
我看见了巫公阿爷,他瘫坐在地上,哭的很伤心,还有一条拐棍倒在他的脚边。
我记起来了,昨天巫公阿爷带了几个叔叔又去山底下的高家讨要说法,却被高家的人毒打了一顿,不少叔叔都被打断了肋骨,连巫公阿爷的腿也被打断了一条。
然后就是今天,有人看见巫公阿爷的孙女跳下了寨子后面的悬崖。
我们又聚集到了之前的那个大屋子里,这一次乡亲们之间的气氛变得低沉了许多,不少人的脸上还有挥散不去的悲哀,我听说那天和巫公阿爷下山的叔叔们,有几个人因为受伤太重,被抬回寨子里没熬过两天就死了。
“乡亲们啊,我家的老大被他们汉人打死了啊,族长,你可要为寨子里的孩子们讨个说法啊。”我身边忽然有一个婶婶站起来大声哭泣道。
“是啊,我家当家的也被他们打死了,现在剩下我孤儿寡母的,以后的日子我可怎么活啊。”那个婶子一哭,旁边又有一个阿姨跟着哭泣了起来。
这种悲哀的情绪仿佛会传染一般,迅速的在乡亲们之间弥漫开来。女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悲哀的神色,而男人们的脸上则多多少少的带上了一些怒意。
“安静,安静。”族长阿爷在台上奋力的呼喊道,但是这次,乡亲们的喧哗声并没有立刻平息下去,直到族长阿爷喊得猛烈的咳嗽起来,大家的声音才小了些。
“这个情况,我们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族长阿爷叹了口气,他不停的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以免咳嗽的更严重。
“兹莫,你说说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族长阿爷转过身去,问坐在他身边的巫公阿爷。
“我。”巫公阿爷的脸上有些失神,这两天他变得苍老了许多。
“我对不起大家。”巫公阿爷拄着拐杖向台下的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而因为用力过猛,他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我身边的乡亲们沉默了。
巫公阿爷是我们生活中最亲近的人,他的医术最高超,寨子里谁家有了病人,只要请巫公阿爷去家里瞧上一瞧,包管几天就能医好了,而且他给乡亲们治病,从来不收钱,每当乡亲们谁家办喜事,巫公阿爷还会登门道喜,顺便送上一份礼物。
我年纪虽然小,但是从家里阿爸和阿妈的对话中也能知道,这次乡亲们为了能继续在高家打工混口饭吃,没有全力支持巫公阿爷,大家心里其实还是觉得有些愧疚的。
高家的人对我们再好,终究也是汉族人,我们寨子里的人如果都不帮自己人了,这已经违背了先祖们的教训。
更何况,这一次高家打死人了。
“巫公阿爷,村长阿爷,这次他们欺人太甚了,难道我们寨子里的人就低他们一等吗?难道我们天生就要被汉人欺压吗?”人群中站起来一个体型彪悍的大伯,他的兄弟这次也被高家坡的人打成了残疾。
“是啊,汉人这次实在是太欺负人,要我说他们对我们也没多好,上次克扣工钱的事儿说是管家干的,可是谁信呢?”另一个叔叔也站起来应和道。
“是啊是啊,我之前不过是弄坏了他家一把镰刀,他们就罚了我三个月的工钱,我都说了我赔一把新的镰刀给他们,可他们根本不同意,就是要罚钱,摆明了欺负我们啊。”
“对,石料厂都涨工钱了,他高家还不给我们涨工钱。”
“下次我们都去,新账旧账都和他们好好算算,没了汉人我们就不能活了吗?”
“对,和他们好好算算账。”
“大伙儿都去!”
“算账!”
屋子里的族人们就像被点燃了的柴草,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激烈了起来。
“静一静,静一静。”族长阿爷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大声的呼喊着,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听他的话,喧闹的叫骂声甚至要掀开了我们头上的屋顶。
我忽然感到有些害怕,我的族人们为什么变得这么狂热,这不正常,但是我心底里却也有一股汹涌的怒意急切的想要发泄出来。
过了很久,愤愤不平的人群终于慢慢的平息了下来,而族长阿爷已经瘫倒在椅子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
“乡亲们,我谢谢大家了。”巫公阿爷深深的弯下了腰,没人能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
虽然我们的寨子离高家坡并不远,而且平常寨子里和高家坡的关系也很紧密,但是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寨子,来到高家坡。
这一次,寨子里除了老人和女人外的男人都下山来了,我虽然年纪小,死缠烂打之下阿爸也同意带着我一起了,不过他要求我必须牢牢的跟在他的身边,这个小小的要求,我当然答应下了。
高家坡真的比我们寨子上好了不少,汉人住的都是砖瓦房,庄子外面地里的庄稼长得很好,听说这些都是我们寨子里的人种的,但是却由高家人收获。
“汉人真是欺负人。”我又攥紧了我的小拳头。
我们几百号人浩浩荡荡的往村子里走去,我和阿爸走在队伍的前面,叔叔伯伯们都扛着农具,真和汉人打起架来我们肯定能赢。
但是寨子里静悄悄的,太阳已经老高了,汉人们不会还没起床吧?我们直接走到了高家的大宅子门口,只见他家的朱漆大门牢牢的关着,但是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管家,让高家老爷出来一趟,你们打死了我们寨子里的人,今天一定要给个说法。”站在最中间的一个伯伯大声说道。
“有话好说吗”高家的管家看起来就是个精明人,他朝后退了两步,然后继续向我们喊话。
“我们老爷说了,当天家里的佣人们火气太大,下手是重了一些,但这都不是老爷吩咐的。寨子里要是有了什么损失,我们可以赔偿。”
“赔偿?你们要怎么赔偿,我们寨子里可是死了人了!”
“当然是赔钱给你们了?你们这么多人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钱么?”管家伸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架着的眼前,斜着眼睛瞟了我们一眼。
这个管家的态度真是气得我牙直痒,人群里也有不少年轻人的脸上也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但是年纪大一些的叔伯们却变得冷静了下来。
他们说,虽然这次来是为向高家讨说法的,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不可能冒着犯王法的危险要他们偿命,既然他们愿意赔钱,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总算能给死了人的家里带来点安慰。
“你们给多少钱?”带头的伯伯问那个管家。
管家朝着我们伸出了一根手指头,非常傲慢的晃了晃。
“一百块大洋?”有人低声惊呼了一声,一块大洋可以买五十斤大米,一百块已经算是一笔大数目了。
谁知道管家嘿嘿冷笑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不是。”
“什么?难道一条人命就只值十块大洋?”有人愤怒的喊了出来。
“不是,是只值一块大洋。”管家轻蔑的说道,“老爷倒是给了我五百块大洋用来打发你们,但是我觉得给你们一块大洋都算多。”
“你,你欺人太甚,把高老太爷喊出来,我们要和他当面说!”我的族人们不断的向前涌,有人大声叫骂着,有人则愤怒的挥舞着自己手里的农具。
难道一条彝族人的命就只值六十斤大米的价钱吗?这简直是在侮辱我们。
族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渐渐有点失控,我被人群挤得差点站不住脚,但是心里也是义愤填膺,气得不行。
“我劝你们拿了钱就乖乖回去吧,这年头好多人都吃不上饭,你们一条人命能换几十斤大米已经是很合算的买卖了。”
管家面对着越来越近的人群,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他讥笑了两声,然后又说道:
“到底是山上的野人,就算养条狗都知道感恩戴德了。”
管家一说这话,大家都气炸了,就连我也恨不得在他脸上捣上两拳才好。
“我劝你赶快把高老太爷喊出来,否则我可不能乡亲们会作出什么?”领头的那个伯伯强压着怒气说道。
“哦?如果我说不,你们想怎么样?”管家捋了捋自己下巴上为数不多的胡须。
“否则老子就先拿你试试刀。”旁边一个急性子的叔叔恶狠狠的说道。
“呵呵。”管家继续冷笑,然后又说:“你们知道我拿着老爷给的五百块大洋找了谁么?”
说完管家拍了拍手,然后他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不少眼生的汉人,他们穿着统一的官府,手里端着一柄长长的黑铁棍子。
“是枪,是洋枪啊。”人群里有人高呼道,听声音好像有些害怕。
什么是洋枪?这么细的铁棍子打架能比铁锹好使吗?我看到人群里有些族人在默默的往后退,但是更多的人还是继续往前跑着。
“石头山彝民恶意滋扰乡绅高太爷一家,手持凶器意图不轨,被我当场抓获现行,严惩不饶。”从那群拿铁棍子的人力走出来一个大胡子,他手上拿着一张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伸出手猛的一挥。
“噼、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那些黑漆漆的铁棍子里火光一闪,然后冒出了一阵烟。
空气里弥漫着放炮仗的火药味道,我的耳边响起了乡亲们惊恐的呼嚎声。
又是一阵炮仗响的声音,好似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我的头上飞过,灼热的气浪甚至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的眼角处闪过一抹鲜红色,我转过头,看见我阿爸的胸口绽起了一朵红色的血,然后他就在我的面前倒下了。
溅出的血花落在了我的脸颊上,我愣愣的抹了一下,温温热热,腥甜的发腻。
真的是血。
“娃,快走!”阿爸倒在地上虚弱的朝我说道,然后无力的推了我一把。
我被身边的族人们挤着,踉踉跄跄的往后面退去,枪声还在零星的响着,不断有族人跑着跑着就倒了下去,在身后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这是怎么了?我只觉得腿上一阵钻心的剧痛,然后又昏了过去。
“你满意了?寨子里的死了八十三个人,都是各家的顶梁柱啊。”耳边有人在说话,他的声音虚弱而苍老,但是又蕴含着愤怒和悲伤。
“你看看这个孩子,都是因为你,他的腿没了,他的阿爸也死了!这辈子都毁了,这都是因为你,兹莫!”那个声音继续说着,我终于辨别出来了,这是族长阿爷的声音。
“兹莫,你是被魔鬼附了身了吗?你竟然在大会上下巫药蛊惑乡亲们,就为了让他们为你去报仇,去讨要说法?”
这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巫药?什么蛊惑?我努力的睁开眼睛,虚弱的我根本不能动一下,但是还是看清了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人族长阿爷,另一个是巫公阿爷。
族长阿爷坐在我的床边,原本就瘦弱的身体现在更显得弱不禁风,他剧烈的咳嗽着,但还在和巫公阿爷激烈的争论着什么,可惜我的头脑都快要炸了,并不能完全理解他们说的话。
“是,我被魔鬼附了身。”巫公阿爷的声音空洞的让人害怕,他低着头,喃喃的说道:“我怎么知道高家竟然勾结了县里的官府,我怎么知道他们敢这么杀人?寨子里死的人,也都是我的孩子啊,我也心痛。”
“我被魔鬼附身了,我被魔鬼附身了,魔鬼,对啊,魔鬼!”巫公阿爷不停的重复念叨着,他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而高昂了起来,听得我心里一阵阵的害怕。然后他猛的一杵拐杖,整个床都要被他撼动了。
背对着我的族长阿爷明显的抖了一下。
“兹莫,你想干什么?”族长阿爷紧张的问道。
“我要请出圣祖遗骨,让高家坡付出代价。”巫公阿爷瞪着眼睛,冷冷的说道。
“圣祖遗骨,天呐,兹莫你疯了吗?你想把这里都变成一片死地吗?”族长阿爷的声音里满是惊慌和恐惧。
“你不能这样。”族长阿爷从床边爬起身来,然后就要去拉巫公阿爷。
“我什么都没了,不让汉人付出代价,还有什么脸去见祖先的灵魂?”巫公阿爷一挥拐杖,就把虚弱的族长阿爷打倒在了地上,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屋子。
我忽然觉得腿上一阵剧痛,这才想起来,我的阿爸被那个叫“火枪”的东西打中了,胸口被炸开了老大的一口子。
“阿爸,阿爸。”我挣扎着想爬起身来,但是脚下一点知觉都没有,我低头一看,左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啊!”
我醒了,是真正的醒了。
“许多金,你刚才是不是梦到了什么?”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张衰老的脸,我思索了片刻,才认出来,他是罗老根。
“我怎么了?”我头疼欲裂,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最后还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坐直了身子。
我特意瞧了瞧自己的腿,还好,腿还在。
“我们从石头山上往回跑的时候,你摔倒了,直接从山上滚到了山脚下,真是幸运,除了一点皮肉伤,一根骨头都没断。”罗老根说着给我胳膊上换了块膏药,
经他这么一说,我周身上下确实火辣辣的疼了起来,看来他说的不错,我大概真是从山上滚下来了,不过没断骨头,也确实是命好。
“喝点水吧。”罗老根换完药,又递给我一壶水。
我咕咚咕咚的猛喝了几口,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定帐篷里。
“你梦见了什么?”罗老根又问道。
“梦到了当年的事情,就像亲身经历一样。”我使劲的晃了晃脑袋,以确保自己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刚才的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真的像是我亲身经历一般,不论是人物的说话还是最后腿上疼痛感,都无比的真实。
“哦。”罗老根点了点头,他对于我这个梦境似乎一点都不怀疑,甚至一点都不惊讶。
“原来当年是老巫师在村民大会上下了巫药,才会让全村的男人都为他下山向高家坡讨说法,才会引起县城里的警戒,才会闹出最后这个结果。”我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在梦里的经历告诉罗老根。
“恩,我知道。”罗老根低声答应道,一点波澜也没有。
“还有,还有我听到了圣祖遗骨,”我忽然愣住了“等等,你说你知道这些?”
“对,我知道,现在整个高家坡也只有我知道了。当年若不是因为老巫师自己亲手导演了这一切,最后他也不会变的那么极端。”罗老根用极为平淡的口吻说道。
“你又瞒着我?”我愤怒了。
“我劝你先不要激动,”罗老根根本不在意我的情绪,他继续说道:“我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苟大福没能逃下山。”罗老根冷冷的说道。
“什么!”
听到狗根子出了事,我的大脑就像短路了一般立刻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而我的身子却如同弹簧一般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
狗根子出事了?这怎么可能?我回想起自己摔倒前还看见狗根子在山道上拼命的跑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叫着。
我摔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你失足坠落,滚下山之后,苟大福停下来张望。本来那阵鬼雾离我们还有点距离的,谁知道就在那时候,山里忽然刮起一阵大风,鬼雾一下子就窜到我们跟前了。”罗老根的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狗根子都是因为担心我才会被那东西追上的?万分的自责和悔恨涌上了我的心头,如果当时我能够小心一点脚下,就不会摔倒,以致于害得狗根子遭此意外;又或者说,如果当时我能够慢下一点,等一下跑的慢的狗根子,事情的结果肯定又会不同。
“你们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为什么不救他?”我一把扯住了罗老根的领口,朝着他大声吼道。
“我们当时都忙着去追你,根本没注意到站在最后的苟大福,直到听到他的呼救声,都已经迟了,鬼雾里跑出来的僵尸已经把他抓住了。”罗老根平静的看着我,又说道:“我们这次上去什么东西都没带,光凭拳头可打不过僵尸,我要对村里的孩子们负责。”
被僵尸抓住了?我已经不敢去想狗根子的下场,但是曾经看过的那些鬼片里被僵尸吸干鲜血的遇害者形象不断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根本不敢相信那样充满活力的狗根子最后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罗老根说的对,赤手空拳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僵尸,在生死关头选择自保是人之常情,我根本没有立场去怪罪他们。
更何况他们最后还把我从山脚救了回来呢?
我愣愣的放开了罗老根,脑子里乱作一团,如果我当时没有摔倒,就算真有僵尸抓住了狗根子,也不见得就不能救他回来,施展血符术可不需要什么工具,更何况我还有龙蛭蛊。
一阵阵揪心的后悔让我觉得有点窒息。
“不过苟大福当时并没有死。”罗老根忽然又说话了。
“什么?”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狗根子落入了僵尸的手里还能活着吗?
“当然,我也不能保证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毕竟僵尸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但是当时苟大福被它们抓住之后,并没有被咬,而是被抬回了黑雾里,我还一直听到他的声音呢,这与我上次遇到僵尸的情形完全不同,十几年前和我上山的人只要被僵尸抓住,当场就被咬死,撕成几块了。”罗老根不急不慢的说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但,但这,这怎么可能?”狗根子可能还没死的消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罗老根点了点头,又道:“倒也奇怪,苟大福被抓进鬼雾里面以后,鬼雾就慢慢的往山上退去了,也再没有僵尸出来抓我们了。罗通当时还准备回去救苟大福来着,但是被我阻止了,鬼雾里至少有二三十个僵尸,光凭我们这几个人只能是白白送命。”
罗老根的做法并没有错,而且在知道狗根子的消息之后我对他更是恨不起来了,我掏出自己的手机,这部诺基亚的黑白屏竟然没被摔坏,然后拨通了狗根子的号码。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但是这是现在已经六神无主的我所能找到的唯一一个能证明狗根子还活着的方法了,虽然这几率实在是太渺茫了。
几声令人窒息的“滴嘟”声之后,就在我就要放弃的时候,手机竟然奇迹般的接通了。
“喂,喂,狗根子,苟大福,你在哪里?”我抱着手机大吼着,但是话筒的另一边除了电流的沙沙声外,并没有其他声音。
电话被挂断了,我迫不及待的又打了一遍,这一次又接通了。
当然话筒里还是沙沙的电流声,没响多久又断了。
“一定是山里的信号不好!”我肯定的说道,电话接通一次还可能是手机丢失之后被山里的动物巧合之中打开了,但是能接通两次,就说明狗根子一定还活着!
我稳定了一下,心里也有了主意。石头山上的黑雾实在是诡异的厉害,经历了这一出之后,我本来准备下山之后再从长计议的,至少也得把我师父也请过来。
但是狗根子遭遇了这样的意外,而且很有可能还活着,那我就必须再上去一趟,义不容辞。
“罗村长,请让罗通他们准备好一应东西,我们今天晚上再上一趟石头山,把狗根子救回来。”我说着就要出去收拾自己要用到的东西。
“不行。”罗老根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我转过身子,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上石头山可是他们最在意的事情,在今天之前也一直是他们最为热心。
该不会这老头子被今天的事情给吓着了?可是来之前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准备,罗老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僵尸了,难道又有什么其他事情在瞒着我?
“狗根子在山上,他还没死!”我一字一顿的对罗老根说着,想从他的双眼里看出些许端倪。
“我知道。”罗老根拿出了他那柄很少抽的烟袋,用火柴点上了,深深的吸了一口之后吐出了一团烟雾。
“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正是僵尸们最活跃的时候,现在上去就是找死。”
虽然罗老根说的很对,但是我决然不可能就这么置狗根子于险境而不顾。如果和罗老根这帮子人一起上去,安全系数会高一点,但是他们既然不愿意冒这个险,那我就只能一个人上去了。
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就算救不了狗根子,好歹也能探查一下他的下落,就这样把他一个人扔在石头山上,生死未卜,我可做不出来。
我一边要往外走,一边跟罗老根商量,能不能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分给我一点,最好能再给把枪防身,虽然我没真正用过,但揣在身上好歹能壮壮胆子。
“枪?这大晚上你一枪打过去,整个山上的僵尸妖怪都能被你弄醒了,更别说你没经过训练,能不能用的了那东西都还不一定,别到时候把自己震了个骨折,白白送了性命,不是丢了你师父的老脸么?”罗老根有些不屑的说道。
枪有后坐力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现在人命关天,我可顾不了那么多。实际点讲,如果现在被僵尸捉回山上的是高家坡的人,我可能还要考虑一下自身的安危,但现在留在山上的是狗根子,是我多年的兄弟,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葬身在这里,自己却无动于衷?
“你一个人上去,就能救得了苟大福么?恐怕你师父在这里也不敢夸下这么大的海口吧。都说生意人最会权衡得失了,你这样贸贸然上去就是白送命,是亏了老本的买卖知道么?”罗老根惬意的又吐了一口烟。
罗老根这番话一说,倒是让我冷静了下来,我就这么脑子发热的冲上山去,确实是起不了什么作用,至少这黑灯瞎火的,上山的路我就不一定能摸得清,到时候再摔个跤,可连抬我回来的人都没有了。
虽然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莽撞,但是嘴上还是不肯服软。
“反正不是你的人,你当然不关心。”
罗老根还是如同往常一般不愠不怒,一点也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慢悠悠的抽了几口烟,才继续说道:“十几年前,我第一带人来石头山的时候,也在夜里上去了一次。当时我以为十几号人和几杆猎枪已经能保得大家平安,可是结果你也是知道。”
结果是他们一行人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罗老根一个人带着一身的伤逃回了村子,苟延残喘。
这样的情况,原来罗老根十几年前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么?我不说话了,只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我当年和你也差不多幼稚,白天带着人上了一趟山,什么意外也没遇到,就以为僵尸什么的都是唬人的,至少也是被夸大其词了,根本没多厉害,天要黑的时候才下山,路上总算碰到了两头僵尸,结果被我们用猎枪和火油就这么轻松对付了,让我变得更加盲目自信。”
“我知道,只有天色黑下来之后,僵尸才能出来活动。白天干掉两个僵尸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忘乎所以了,晚上大家围着火堆喝了点白酒,借着酒劲有人怂恿我,说既然僵尸这么不经打,我们不如趁天黑它们都在活动,一鼓作气杀回去,直接把老巫师给干掉,这样不用辛辛苦苦的去找什么圣祖的遗骨了,兴许诅咒自己就解开了。”
“那天晚上,我犯下了迄今为止最大的错误,竟然天真的以为凭我们真的能干掉老巫师,于是我带着大家一起摸黑又上了山,直往寨子走了过去。我们小心翼翼的沿着山路往上走,路途中又遇到了几个僵尸,全都被我们三两下给解决了,就是这样,我们更加大胆的往山里走,也酿成了最终的错误。”
“我们一直走到了寨子的位置,就在我们还幻想着能够找到老巫师变成的僵尸,然后解决掉他,解除整个高家坡的诅咒的时候,老巫师出现了,直到那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我们这些人根本没可能杀掉他。”
“老巫师本来可以轻易的杀掉我们所有人,但是他没有,他选择了像老猫吃老鼠那样先玩弄戏耍我们,再杀掉我们。老巫师给我们让出了下山的路,让我们在黑夜和恐惧中亡命的奔跑,然后在追逐中一个个杀掉。同伴惨死的呼嚎声一次又一次的在我耳边响起,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到后来,我才想清楚,这一切其实都是老巫师给我们设下的圈套,他派那些软弱的僵尸出来送给我们杀,让我们掉以轻心,以为僵尸根本不厉害,然后他故技重施,引诱着我们一步步的走进石头山深处,最后他才跳出来,进行他的游戏。他杀我们,就像我们上山打野兔,只是为了玩乐。”
“什,什么?”
我目瞪口呆,罗老根讲的故事简直匪夷所思,我根本不敢相信。他说老巫师变成的僵尸怎么迅疾如风,怎么刀枪不入我都不会吃惊,唯独说僵尸竟然有智力,甚至会用诱敌深入这种计谋,这怎么可能?
僵尸根本就不会思考,完全是按着本能行事,有情感会思考这是某些道行深的阴灵才能有的本事才对。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斩钉截铁的说道,虽然我还没有见过老巫师变成的飞僵,但是师父留给我的书上确确实实的记载着对僵尸的描述,从来没听说过僵尸还有思维的。
“怎么不可能呢?那你觉得僵尸们今天把苟大福捉住了之后,既不害死他也不来继续追我们,是为了什么呢?”罗老根磕了磕他的烟袋。
“你的意思是,老巫师就是想让我们连夜上山救人,然后再把我们一网打尽?”我感到一阵恶寒从自己的后背上升起,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也太可怕了。
罗老根点了点头,说道:“我怀疑老巫师能够感知每个身上有诅咒的人,所以他能知道我们在山下还有几个人,然后采取这种方法让我们自投罗网。”
“他变成了僵尸,竟然还能保留着活人的思维,甚至还知道抓住人们感情上的漏洞在设下陷阱,这,这...”我狂怒的晃了几下脑袋,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现在贸然上山确实是送羊入虎口的行为,但是难道就因为这个就看着狗根子白白送命么?
“你暂且可以放心,我觉得苟大福现在应该还没有危险。”罗老根摆了摆手,道:“他抓苟大福过去,既然是用来当诱饵的,我们这些鱼还没上钩,没道理就这么把苟大福给杀了,你刚才不是也给他打了电话了么?既然手机能接通,那就说明苟大福暂时还没事。”
“他想杀苟大福根本不急在这一会儿,反而是留着他的命说不定更有用处。退一万步讲,反正我们现在也不可能上山去救人,不如就当苟大福还活着好了,一切事情还是等天亮之后再说吧。”罗老根收拾好他自己的烟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我的帐篷。
虽然这老狐狸最后说的话气得我牙直痒痒,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说的句句都很在理。老巫师活捉狗根子上山,就是为了引诱我们上山,然后在一个个的把我们虐杀的话,我现在摸黑上去,纯粹是自讨苦吃。
只能寄希望于这一切推论都是正确的,老巫师为了把我们一行人一网打尽,所以还不准备杀掉狗根子。
我没有再给狗根子打电话,一来是想给他留点电,万一明天找他时还需要手机来确定位置;二来,我实在害怕再打电话过去,手机却再也打不通了。
山风在帐篷外面呼啸着,吹得帐篷上的帆布呼呼作响,外面点燃的篝火在哔啵作响,守夜人的身影倒映在帐篷上,摇摇晃晃。
这一夜,我辗转难眠,直到天色快亮,才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睛。
又回到了那间宽敞的大屋子里,我坐在乌央乌央的人群中间,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着,而一双木拐则架在我的座位旁边。
周围的环境真是无比的嘈杂,乡亲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有些人在商量着什么,有些人则为了什么话题在争吵,喧闹的声音甚至要把屋顶给震塌了。
当然大家讨论或者争执的事情,对于“我”这么一个年岁并不大的小子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关联。实际上此时的我正盯着自己的那条断腿发着呆。
年幼的“我”并不能理解失去一条腿对于我的人生会有怎样的影响,在剧烈的疼痛和不适期过去之后,“我”只是觉得拄着拐非常的不方便而已。
“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人群之前传来大人的叫喊声。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我尽力的够着头向前面看去,却发现今天太子上的情形和往常并不完全一样。
巫公阿爷的位置空着,而族长阿爷则躺在一张藤椅上,长满皱纹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族长阿爷是这样的虚弱,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再喊些什么了,刚才的那几声叫喊,还是由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伯伯代喊的。
“咳,咳”
族长阿爷似乎想爬起来说些什么,但是这个小小的举动却引起了他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族长阿爷的声音就像寨子里铁匠大伯家里的破风箱。
也许是刚才那个大伯的声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也许是族长阿爷的咳嗽声让大家不忍心再打断他,反正屋子里的声音是慢慢的减弱了下去。
站在村长身边的那个大伯见大家都安稳了下来,向前走了一步,高声说道:“小半个月之前,寨子里发生了那样的事,大家的心里肯定都不好受。”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温度似乎立即降低了不少,悲伤和愤怒等等各种表情出现在了乡亲们的脸上,有些婶婶阿姨想到伤心处甚至低声啜泣起来,而一些叔叔伯伯则阴沉着脸,低声咒骂着。
眼看着台下的喧闹声有再起来的苗头,台上的伯伯连忙清了清嗓子,把自己的声音又抬高了三度。
“巫师兹莫妄图动用圣祖遗骨降下诅咒,让整个高家坡变成一片鬼地的行为已经被族长拒绝和阻止了,因此族长准备罢免巫师兹莫,若有再犯则驱逐出寨子。”
台上的伯伯刚把这些话说完,台下立刻就炸了锅了,大家根本不敢相信,族长和巫师老兄弟两个,几十年来一直是最要好的伙伴,甚至比亲兄弟还亲,在他们的共同带领下,我们寨子的日子才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为什么要罢免巫公阿爷?高家坡的人就算死绝了也补偿不了我们寨子里兄弟们的命,要我说大家应该支持巫公阿爷的做法才对。”
有一个年纪不算大的族人在人群里大声的叫嚷着,我朝他看了两眼,似乎他的叔叔死在了前几天的事件里。
“对,对,把高家坡的汉人全部咒死,不然寨子里的人蝌蚪白死了!”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台下许多年轻人的支持,他们全都站在了自己的板凳上,用力的挥舞着自己的双手。
“小王八蛋,闭上你的臭嘴,老子回去不揍死你。”台上的大伯瞪着眉头指着底下一个叫嚣着的年轻人叫骂着,年轻人是他的儿子。
把高家坡的汉人都咒死了,我的腿就能变好么?我的阿爸就能回来么?我有些麻木的听着他们的叫嚷,看见藤椅上族长阿爷挣扎着招了招手。
台上的伯伯把头凑到族长阿爷的身边,似乎在听他说着些什么。伯伯点了几下头,然后又重新走到了众人面前。
“就算把高家坡的汉人全都咒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等着官家再派来火枪队把我们寨子里的人也全部打死么?”
火枪!
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回忆不由自主的回到了那天,就是这个叫做火枪的古怪东西,打死了我的阿爸,打死了寨子里不少身强力壮的叔叔伯伯,也夺取了我的腿。只要有火枪在,我们彝族人就永远打不过汉人,再厉害的巫术也不能赢得了火枪。
台下的人群也都回忆起了当日的惨状,许多从火枪口下捡回一条命的人脸上都变得毫无血色,就连刚才那几个叫嚣的年轻人也变得沉默了。
如果我们真的咒死了高家坡的所有汉人,官府会派火枪队来剿灭我们的寨子么?这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了,官府里终究是汉人当权的,没可能反过来帮助我们。
更何况,当日的事情就是官府所为,为免事情闹大祸害到自己,他们也可能会斩尽杀绝的。
“那总不能就这么算了,族人们的血不能白流。”沉默过后,又有人说道,不过这次的情绪要低落了许多。
“族人的血当然不会白流,但是冤有头债有主,犯下罪恶的是高家的人和官府,我们如果连高家坡的普通汉人也不放过,不就变得和他们变成一样子了么?”
不知何时族长阿爷在旁人的搀扶下已经站起了身子,他颤颤巍巍的走到台前,努力的用最大的声音向着台下说道。
不论是因为恐惧于火枪的强大威力还是信服了族长阿爷的话,大家都沉默了,但是就这样算了嘛?
“祖宗曾经留下过遗训,圣祖的遗骨是寨子的根本所在,轻举妄动可是遭到天谴的,兹莫他为了自己的仇怨想要拉着整个寨子陪葬啊。”族长阿爷剧烈的咳嗽着。
圣祖的遗骨一直由寨子里的族老们供奉着,普通的族人也只有在故事里才能够听到关于它的消息,有生之年都未必能一睹真容。
相较于祖辈们的遗训,还是火枪更加有说服力一些,任何东西都没有鲜血淋漓的现实更加触目惊心。我不知道平时总是笑眯眯乐于助人的巫公阿爷怎么会拉着整个寨子陪葬,然而抬出祖辈们的遗训,似乎能让我们在决定忘记惨死的族人们时,能够心安理得一些。
“那么,接下来全体表决,同意罢免兹莫大巫师的举手。”台上的伯伯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看着自己周围人脸上的神情,迷茫、疑惑、悲哀、愤怒这些情绪在沉默之中交杂着,然后他们一个个的举起了自己的手。
我也想给阿爸报仇,但是面对火枪,我更想活下去,于是我也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全部通过!”台上的伯伯好似松了口气,族长阿爷也重新瘫坐回了他的藤椅之上。
会堂的屋子里还是头一次这么安静。
我忽然觉得无比的困倦,于是闭上眼睛想要好好的睡一觉,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尖厉的嘲笑声。
“你们背叛了我,还以为能逃出去么!”
我从睡梦中惊醒,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
“许,许多金,你没事吧。”罗通有些担心的看着我,难道我刚才的睡相很恐怖么?
“没事,夜里没睡的踏实,这会儿脑袋有点晕。”我晃了晃脑袋,只感觉到一阵阵的沉重。
“真的没事?”罗通的脸上还是挂满了狐疑之色。
“应该有什么事?”我反问他道,这小子脸上的紧张应该不是装的,但是我自问和他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没好到这个地步才对。
“你刚才可说梦话了。”罗通有些不自在的稍稍扭过了头去,恰巧避开了我的视线。
“梦话?什么梦话?”我有些好奇的问他,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说梦话的习惯,而且就算偶尔说两句梦话,也不至于把他这么大个的汉子吓成这样吧。
罗通是谁?他可是靠着几手半生不熟的巫术就敢冒充公安外带拦路讹诈打劫的货色,这几条罪名最少也是吃牢饭的待遇,要是早几年遇上国家严打的时候,花生米都不知道吃了几回了,就是这样一个亡命之徒会被我几句梦话吓到?
我盯着罗通的脸,视线主要停留在他的眼睛上,这小子的眼神果然飘忽不定,脸上的神情也是相当的不自然。
心里有鬼?我心里一念,然后故意摆出了一副粗野的模样,根据我对他们的观察,罗通这伙粗汉子就吃这一套。
“男人大丈夫,有话说,有屁放,不要吞吞吐吐的像个婆娘。”我粗声粗气的把话说完,临了还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罗通并不动怒,而是深深的咽了口唾沫,然后盯着我问道:“许多金,你该不会和我们一样,都是彝族人吧?”
“放屁,老子根红苗正的汉族,难道你还有什么民族仇恨不成?”我笑骂了他一句,然而立即察觉出了意思不对,我是汉族这事儿可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这罗通脑子又没问题,现在问这个干啥?
“你问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你照实了说啊。”我皱眉问他。
“妈了巴子的,我罗通也不是啥怂蛋,”罗通一拍大腿,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道:“许多金,你刚才说梦话的时候,讲的是他娘的我们彝族话,而且还带口音,跟我们在高家坡里讲的有些不同!”
“你是不知道,你刚才说话的声音,可凶恶了,就像山里半个月没食吃的土狼,连调子都变了,实在是吓人。”罗通脸上虽然依旧摆着一副凶相,但是言语之间还是表现出了他的心虚。
“啥?彝族话?你说苗语我还能相信,我会个毛子的彝族话哦。”我也是觉得荒谬,但是转念一想,料他罗通不是个有幽默感的人,就又问道:“你说说,我刚才用彝族话说的究竟是什么?能把你吓成这样?”
“你说,说我们背叛了你,所有人都不要想活着逃出去。”罗通说这话的时候,颇有点心一横豁出去的感觉。
“所有人都不要想活着逃出去?”我默念了一遍,心里猛地往下一沉。这句话念在嘴里,为何我会觉得这样的耳熟?我似乎该是说过这句话,但我怎么可能说过这句话?
我刚才做过一个梦,但是现在却什么也记不起来,我本想努力再回忆一下,谁知道脑壳却疼的好像要炸裂开一样,即便不再去想,疼痛感还是无法抑制,耳边似乎还有什么声音在窃窃私语。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躺在地上手足无措的大声呼嚎,好在坐在一边的罗通还没被我突入起来的变化给吓得乱了手脚,他急急匆匆的跑出帐篷,把罗老根喊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我挣扎的睁开眼睛,看见罗老根一脸平静的瞧着我,脸上一点情绪变化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和我好好说话来着。”罗通连忙解释道。
“梦,我做了一个梦,和之前那次一样,但是一想起来就,头疼。”我努力的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光是这样,已经疼得我浑身上下出了一身的冷汗,而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依旧在我的脑海里飘忽不定。
“哦。”罗老根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身走出了帐篷。
我原以为这小老头子是出去给我拿药什么的,谁知道他再进来的时候,什么药瓶药罐的都没拿,反倒是倒提着一柄小匕首走了进来。
“你出去。”罗老根低声吩咐罗通道,五大三粗的罗通听到话,立刻乖乖的走出了帐篷,如同一只听话的看门口。
罗老根手上寒光闪闪的刀刃反射的光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老狐狸想干嘛?难不成是想对我不利?奈何此刻我头疼欲裂,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就是想说句话也是无比的艰难。
可是就算是老狐狸心疼那五十万酬金,想要过河拆桥,但是现在河还没过就急着动手,也太早了一些。
我揣测罗老根拿把刀来大概不是想对我不利,就算他想对我在怎么着,我现在也是无力反抗,而且脑海里的杂声让我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便索性随他去吧。我瞄了一眼罗老根,只见他一手举着明晃晃的匕首就像是要向下插过来,心一横反而把眼睛闭上了。
帐篷之内响起了一声忍痛的闷哼声,罗老根当然没有对我做出什么举动,而是他拿着匕首朝着自己的手掌重重的划了一刀。
染着血光的匕首被罗老根啪嗒一声丢在了脚边,我感觉到他把手伸到了我的脸上,嘴里还在低沉的念叨着什么咒语。
头上剧烈的痛感,在加上那股子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不停的灌进我的脑子里,我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然而这一切却在下一秒的一瞬之间突然结束了。
整个世界都变得清净了,我的头脑再也不疼,只是有点发晕,而且脑海里那阵声音也忽然的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一般。
我咂了咂嘴,感觉自己的嘴唇上残余着什么液体,而大部分的液体已经顺着我的嘴角流进了嘴里和喉咙之中。
“这老东西给我喂了什么?”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只觉得一阵苦涩之中带着淡淡的咸味,再用手一抹,放在眼前一瞧。
液体呈现出暗红色,用手指一捻,还有点淡淡的粘稠感。
这是血?我又瞧了瞧罗老根,只见他正拿着块藏青色的布往自己的左手上缠绕着,布条上面有一大块渗出的印记,这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
这老东西的血竟然还有这等作用?此时我也不觉得恶心什么的了,只是一个劲的盯着罗老根好一通瞧,心里还在想,这老狐狸果然是心思动多了,连自己的血都没个血的样子,竟然是苦的。
我正在心里犯着嘀咕,罗老根已经包扎好了他的伤口,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
“你好了吧。”罗老根问我。
我从这老头眼里看出他松了一口气,难道这老家伙还在乎我的安危不成?联想到他刚才为了治我的头疼,在手上划了那么大一条口子放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对他倒是生出一点愧疚之情,连带对他白天里拿着枪威胁我们的气也出了不少。
不过这老狐狸向来心机就深过常人,估计演技也不会太差,眼巴前兴许是给我使苦肉计呢,我还是小心点好。
“恩,好了,还真要多谢你了,拉这么一道口子,换成是我肯定怕疼的。”我用略带玩笑的口吻对他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不想让罗老根瞧透我的心思。
“嘿嘿,我们常年修习巫法的,还在意放这么点血?”罗老根倒真是笑了,他轻轻的拍了拍手,然后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小匕首。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是怎么了?”我有些迟疑的问罗老根道。
我想起刚才做的那个已经回忆不起的梦境,继而又想起了早些时候梦到的一百年前彝族寨子里的事情。我做这些梦,肯定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里这么多人,就算是石头山上死去的彝族先民的亡灵们想托个梦什么的,也轮不到我这么一个语言不通的外族人来啊,不是么?
“你被上身了。”罗老根咳嗽了一声,然后伸手在自己怀里一阵摸索,掏出了那杆旱烟枪。
“上身了?上什么身?难道你说的是鬼上身?”我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才意识到罗老根说的是鬼上身。
“是啊。”罗老根点燃了他的旱烟,然后长长的吸了两口,我发现自从上了石头山,老狐狸的烟瘾是越来越大了,之前在高家坡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个嗜好呢?偏偏他抽的这个旱烟味道非常奇特,二手烟闻起来火辣辣的,还有一点淡淡的腥味。
“你不是说,它们都下不了石头山么?咱这营地离着那里可远着呢。”我用手使劲的扇着即将飘过来的烟雾,我才闹了刚才那一出,现在头还有点晕晕的,可不想再受老狐狸烟味的“迫害”。
“僵尸是下不了山,但是老巫师的灵魂可以。”罗老根看见了我的小举动,他颇为奸诈而又很得意的笑了两声,然后又重重的吐了两口烟。
“什么什么?你不是说老巫师他也变成了僵尸了吗?”我这下是彻底被他搞糊涂了,这说的话不是前后矛盾吗?
“没错,老巫师的尸体变成了僵尸,但是他的灵魂也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平日里就寄宿在他的僵尸身上,偶尔也能飞出来干点其他坏事。”
僵尸和鬼魂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就算是几年前的我也知道僵尸是实体,而鬼魂是虚体,现在罗老根讲的又是什么?
“捉走苟大福的那阵鬼雾,就是老巫师留下来的灵魂。”罗老根说到这里,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你说什么?黑雾是..他的鬼魂?” 我生怕是自己刚刚从噩梦里惊醒,所以耳朵出现了幻听。
“对,就是老巫师的鬼魂。”罗老根重复了一句道。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从没有听说过有哪种鬼是这样的。”在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我心里面的荒谬之感更在惊讶之上。
按罗老根的意思,一百多年前的那个老巫师,现在的他,尸体成了一具刀枪难入而又行动如风的飞僵,这还不算,他的灵魂也留存了下来,不仅拥有生前的记忆,甚至还有不弱于常人的思考能力,而且还能时不时的变成一阵黑雾,夹带着满山的僵尸出来抓人?
这么古怪的玩意,何止是我没有听说过,连师父留给我的书里面也压根没有记载过。
如不是我知道罗老根不是个多有幽默感的人,非得会以为这是一个什么恶趣味的玩笑了。
即便是清楚罗老根的为人,我还是有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论,怨气冲天的阴灵能够在人们的肉眼面前显露真容这点我相信,但是像这样能够化作黑雾包裹着僵尸,好削弱阳光对僵尸的伤害的阴灵,简直匪夷所思。
这他娘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你也不用想了,我告诉你是为什么。”罗老根咳嗽了两声,然后又说道:“这本来是我们族内传承了好多年的机密,只有历代的巫师家族里代代相传,就算是族长家的这一支族人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如果不是你的朋友被它抓了去,我根本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
“当年的老巫师之所以最后会变成这样的鬼东西,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最后的诅咒是借助圣祖的遗骨施展出来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罗老根话音落下,我还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谁知道这老小子却把嘴一紧,自顾自的捋他的胡须去了,绝口不再多说半句。
这话说了等于放屁,老巫师的诅咒是通过蚩尤的死人骨头施展的,这一点不仅在高家坡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了,就连我自己也在那稀奇古怪的梦境里亲自确认过了,眼下看来,这个所谓的诅咒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圣祖的遗骨,已经确认过的消息,得亏老狐狸也能说的这么大义凌然,还扯上了什么族里的秘密这种鬼话。
“你可不要唬我,不就是几块死人骨头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他这本领可比什么阴山、邙山的鬼王厉害多了,你说话三句不离那劳什子的死人骨头,不就是想要我帮着你去找么?犯不着扯这么大的谎。”尽管知道罗老根不容易上当,但我还是准备试一试激将法。
“年轻人不要着急吗,我老人家什么时候说过瞎话?”罗老根慢慢悠悠的又说道:“你不是我们族内中人,更不是学巫法的,所以不晓得圣祖遗骨对于我们这些古代三苗人后裔究竟意味着什么。”
“圣祖蚩尤是三苗人共同承认并且尊崇的祖先,甚至还被黑苗人尊为远古的祖神,地位比之你们汉人的轩辕黄帝还要高。当年圣祖蚩尤战败于逐鹿之野,我们的祖先不愿意归顺轩辕氏,败退到这片土地上。”
“圣祖战死,族内群龙无首,百多十个氏族,一家一个声音,想想就够乱的,而且,各个氏族的长老都有自己的打算,谁也不服谁。偏偏那时候我们的先祖刚刚迁移到这片土地上,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外部危机,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搞内乱,那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后来各个大小首领一合计,决定分立三苗各司其职,由当时声望最大的三个长老分别统领,这也就是你所知道的三苗了。白苗这一支聚集了大多数的普通族人,他们负责部落里的日常一应事务,不管是狩猎、耕种都是他们的职责。”
“花苗人则负责遍尝百草,给族人们治病疗伤,外带配置毒药和毒蛊;至于黑苗人,人口最少,但是聚集了当时最多也最强大的巫师,负责保卫部落和教授新人,职责跟军队有些类似。”
“当年的这种做法,只是我们的先祖为了避免内讧,从而能在陌生的土地上扎下根生存下来的权宜之计,结果到最后,氏族这种概念被大家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归属到了白苗、黑苗和花苗这三苗之中。相信你也该知道三苗的现状,其实都是因为当年分定职责时造成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我回忆了一下自己关于三苗现状的各种讯息,倒确实如同罗老根所说的那样。白苗人人口最多,但是也是和汉人最没有隔阂的,他们的先祖都是最普通的族民,每天都在为生计劳苦奔波,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工夫记着仇恨呢?
黑苗人的巫术本事是三苗之中最强的,这一点是我师父亲口所说,而且眼巴前就有一个厉害无比的诅咒摆在这里,确实是不服不行,不过
至于南璃师娘她们花苗人,既然自打古时候就是玩蛊的,蛊术上强过旁人也是正常。不过巫蛊不分家,花苗人虽然养蛊厉害,能够培育出龙蛭蛊这种夺天地造化的神奇小玩意,但是自身的修为水平应该还比不过黑苗人,所以培育龙蛭蛊一旦出现什么问题,族里的人才就有点后继乏力了。
听了罗老根这么一通话,我对于三苗人的历史已经现状算是了解的更加深了,但是听故事归听故事,老狐狸唧唧歪歪这么半天,问题依旧没有说到点子上。
一百年前的老巫师变成这样是因为蚩尤的遗骨,可是究竟几块死人骨头是怎么造成这种影响的呢,他还是没讲明白啊。
“你还不理解么?”罗老根脸上一副好像结论已经摆在眼前的表情,又开口说道:“圣祖的遗骨对于普通的三苗人来说,也许只是用来顶礼膜拜的神物,但是在巫师们的手上,则是威力奇大的法器,任何巫法如果是以圣祖的遗骨施展出来,威力和效果都会变得奇大而难以预测。”
“当然,使用圣祖遗骨施展巫术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施术者必须透支自己的寿命才能完成法术,当年兹莫巫老所下的本就是夺人性命的恶咒,经过圣祖遗骨这么一折腾,倒是先把自己的命给送了。”
“好,就算那些死人骨头能够让巫术的效果变得更厉害,但是这和老巫师变成怪物又有什么联系呢?难道他的本意是想把整个高家坡的人都变成僵尸不成?那他算是成功了。”
我心想这个老巫师真不愧和普松老巫婆他们都是黑苗后裔,骨子里怕是都有点变态的基因,你诅咒人死也就算了,还非得把人人都变成怪物,真是恶心。
“不不不,僵尸是尸体变的,但尸体是活人变的,你懂我的意思么?”罗老根忽然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老巫师想要把整个高家坡的人都变成僵尸,只有先把高家坡的人全部弄死才行。但是施展这种害人性命的诅咒,老巫师自己就先得没命,他死之后根本没办法再用巫法把死人变成僵尸了。”
罗老根在那里夸夸其谈,我只能半张着嘴坐在一边直点头。对于远古时候三苗人流传下来的古巫术以及那个神秘至极的蚩尤遗骨,我实在是只有听的份,不过罗老根说的倒还真有点道理。
“所以根据我的猜测,老巫师下诅咒的直接目标应该是高家坡人的灵魂,你应该还记得村子里那一排石头屋子吧。”罗老根说着朝着我眨了眨眼睛。
我点了点头,那几间停满了尸体的屋子恐怕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尤其是在听说那些尸体的灵魂都被束缚在尸身之中无法超脱这件事之后。
等等!
想到这里,我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高家坡的人死后灵魂无法离开尸身,否则灵魂为鬼身体变为僵尸,这不和石头山上的老巫师是同一种状态么?
“该不会当年所下的诅咒,是直接作用在人的三魂七魄上的吧。”我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古代三苗人留下来的巫法还真是高深莫测。
“没错,虽然寨子里巫公一脉的巫术都是他自家代代相传的,与其他巫师所学的不同,但是一法通百法通,他的巫法和旁人所学的总有共同之处。我的巫术修为和他和我的祖辈比起来虽然不值一提,但是穷尽这几十年的功夫,翻破了祖上留下的和寨子里留存的书籍,总算是找到了一些端倪。”
“我们苗人的巫法,诅咒的种类纷繁复杂,同样是咒人身死的诅咒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十种,但是我苦苦寻摸了三十年,能够造成高家坡这种情况的诅咒却只有一种,那就是离魂咒。而且寻常的离魂咒就只能剥离出人身上三魂七魄里的一魂两魄,像这样把人的魂魄全部抽出来,却又不让魂魄离开身体太远的诅咒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罗老根板着张老脸,又露出了他极少展现出来的严肃表情。
离魂咒?
我浑身猛的一个激灵,这玩意我知道,师父留给我的那本书上,在记载苗人诅咒巫术的那部分里,第一页上就记着这一条,而且还用了较大的篇幅用来描述,我略一回忆,算是理解了为什么罗老根的脸色变得如此严肃了。
这个离魂诅咒,实在是既凶险又恶毒。
根据师父的书上记载,离魂咒能够将人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两魄抽出体外,光这么看好似和一般能造成人“丢魂”的法术没什么两样,但是其区别就在于,寻常丢魂的人能够通过“喊魂”、“招魂”等等仪式把离体的魂魄再招回来,人的生命安全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中了离魂咒的人,那离体的一魂两魄,已然是沾染了死气,算是死透了,完全没有再回归原位的可能。
这意味着什么?
人体内剩下的魂魄可以维持人身体最基本的生命活动,这就说明中了离魂咒的人从生理上讲还算是个“活人”。 但是那“死去”的一魂两魄,却注定了中此诅咒的人口不能言,眼不能看, 从此陷入了永远的长眠之中。
从某些方面说,中了离魂咒的人倒是和医学上的“植物人”形态有些像,都是重度昏迷人事不省。然而有些不同的是,植物人在医学上尚有许多重新苏醒的案例,但是中了离魂咒的可怜蛋却是永永远远的再也无法醒过来了。
中了离魂咒的人虽然身体是沉睡了,可是他们的魂魄却没有沉睡,这就意味着他们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病榻之上染上褥疮,肌肉萎缩,一天比一天变的衰弱,而自己除了看着却无能为力。
直到最后,中了诅咒的人的身体死亡,三魂七魄重聚,又因为那离体的一魂两魄离开身体太久,与新死的两魂六魄再难贴合在一起。
魂魄不全者是无法重新转世为人的,运气好点的还能在阳间做一条孤魂野鬼,运气不好的,直接就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即便机缘巧合之下能够轮回投胎,也只能堕入畜生道,失去做人的资格,这样的后果甚至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
离魂咒这样的诅咒实在是太伤人和,所以施展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根据书上所说,但凡是施展了这种恶咒的人,在害人的同时也注定了自己寿元大减,至少得折掉半条命进去,更有可能直接就命丧当场了,连死后也不可能重入轮回,而是要作为阴灵在阳间游荡。
咒杀人的诅咒有许许多多,像离魂咒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却仅此一家,会选用离魂咒这种诅咒的,其目的不仅是为了杀人,更应该是为了让对方承受比死亡更残酷的痛苦。但是我实在是无法想象,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让人选择这种方法来实行报复。
我估摸着是我脸上丝毫没有掩饰的神情变化让罗老根瞧出了些什么,他朝着我盯了一会儿,然后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难道你知道离魂咒?”
该不会这又触犯到了他们的什么忌讳了吧,我刚想开口辩解几句,只是在师父留给我的书上稍微看到过,其实并不是很了解,罗老根自己倒是忽然变得了然了。
“哦,我差点忘了,你既然是萧天石的徒弟,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看来你师父当年离开高家坡之后,也下了不少的工夫吧。”罗老根轻轻的点了点头。
哟,这话里的信息量貌似不少啊。我咂咂嘴巴,细细品味了一下罗老根的话,按他的意思,我师父当年从高家坡离开之后,也没有放弃追踪这里的事情,而且研究的方向和成果和他老狐狸竟然是一致的,所以才会把离魂咒这种冷门的诅咒写在书里显眼的地方,并且大加赘述。
这老东西究竟是在夸我师父忠人之托,还是在夸他自己料事如神呢?我瞅了瞅罗老根的表情,感觉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中了离魂咒的人,直到肉身死亡之前,离体的魂魄都不能离开肉身太远......”罗老根继续说道。
“可是离魂咒仅能害人一魂两魄,并且只能针对一人,而且......”我不得不打断了老狐狸的话,离魂咒看似和高家坡的诅咒大有相通之处,但是其差别更是不小。
“我知道你的疑问,圣祖的遗骨就算是在我们寨子里也只是一个传说,别说是我,就算是我的祖辈也难得一见,虽然老人家口口相传之中,借由圣祖遗骨施展出来的各种巫法都有通天彻地的大威力,但是千百年来也没有谁真正见识过,我小时候也一直把这事儿当故事听来着。”
罗老根一番话完全道出了我心中的疑问,说到底,我对那个神乎其神的圣祖遗骨还是相当怀疑的,几块死人骨头就真的能诅咒到一片地区的人,甚至连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一直要承受诅咒的折磨?
退一万步讲,就算蚩尤他老人家真如神话里讲的那样三头六臂,刀枪不入的,那也得是魔神在世的时候,人死灯灭,就算有再大的能耐都埋进黄土了,哪里还有死人骨头还留有神通的道理?
“但是我的父亲临死之前,却明确的跟我确认了圣祖遗骨的神异,圣祖蚩尤的威力完全超越了我们凡人所能理解的程度,就算是死后的骨殖也是神异非凡。再加上老巫师他自祖辈起便供奉圣祖遗骨,会许多其他巫师不会的巫法,能够把离魂咒施展成现在的样子也不是不可能。”
“最直接的一个证明,就是这个。”罗老根直接了断的压住了我的疑问,他把鹰爪一样皮包骨头的手伸进自己怀里,然后一使劲,好像是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下了什么东西,接着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什么玩意?”我盯着罗老根托在手心里的东西,满是疑惑的问他。
这东西长的像是牛角的尖尖,大概有一截小指那么长,通体漆黑,连半点的杂色也没有。“牛角”周身貌似还有一圈圈的螺纹,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岁月久远的原因,这些纹路都磨砺的不大清楚了。
我伸出手指想去碰碰这截儿古怪的“牛角”,罗老根并没有阻止我,于是我也就放心的摸了上去。一触之下,这“牛角尖儿”竟然是有温度的。
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罗老根贴身带着,捂上了他的体温,但是我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这东西身上的温度太高了,远远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体温该有的样子,现在是仲夏时节,大白天的山里的气温还是比较高的,但是这东西摸在我手里,竟然让我觉得有些烫手。
“这是?”我本想问问罗老根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是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猛烈的颤动,龙蛭蛊这小家伙在这时候竟然没来由的醒了。
而且这次从沉眠中惊醒的龙蛭蛊,完全不同于以前几次那样迷迷糊糊的样子,一上来就非常有精神,甚至应该说它是精神的过了头了。
我能够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龙蛭的精神状态,它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是一种由畏惧、向往、贪婪、亲近等诸多情感糅合在一起的复杂感情。我从没有想过这个小东西竟然能够表达出如此复杂的感情,更没想到它的情感会被我如此真切的感知到,此刻它的情感就像是一阵又一阵的潮水,不断冲击着我的灵魂,我的心神也仿佛要被它的思维占据了一样。
“哈!”罗老根在我的耳边清喝了一声,正是这一声呼喊,如同当头棒喝,把我从龙蛭蛊汹涌澎湃的情绪波动之中拉了回来。
清醒过来的我,脑海之中龙蛭蛊喧闹的声音还没完全散去,不过我能感觉到这小家伙并不是有意如此,实在是对眼前这个奇怪的“牛角”反应太大了,而且龙蛭蛊自知差点惹出麻烦,不断地向我发出了道歉和讨好的讯息。
从来没觉得龙蛭蛊像今天这样通人性过,尤其它那种不断讨好的反应,就好像是一条不断摇尾巴的小狗一样,和它之前动辄要咬我个肠穿肚烂的作风实在是天上地下的差距。我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更别说和它生气了。
“你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啊,稀奇古怪的很啊。”我看着罗老根脸上挂着一种古怪的神情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忙开口岔开了话题。
“这就是圣祖的遗骨,当年我的先人为了施展削弱诅咒的法术,便是利用了这块遗骨的力量,否则高家坡的汉人早就死绝了。遗骨可是连你师父都没见过的,今天让你瞧着,算是你的造化了。”罗老根指着手心里的东西说道。
“这是,蚩尤的骨头?哪一块?”听到眼前这块古怪的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我连忙又凑上前去,仔细的打量了起来。
当然现在我已经并不怀疑罗老根的说法, 首先这块骨头似的东西确实有够奇怪的,不仅温度奇高,而且直盯着看确实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你不由得想对它恭敬一点;再者,龙蛭蛊这小家伙对罗老根的话已经明确的表示了认同。
虽然不知道龙蛭怎么会认得蚩尤的遗骨,但是对于我来说,它可比罗老根更加可信。
“这是犄角,我们寨子里一直供奉的是圣祖天灵盖的一块骨片以及上面的一支犄角,这就是犄角顶尖上的那一块,也是唯一流落在石头山之外的圣祖遗骨了。”罗老根低头瞧着手里的骨头,好似想起了什么。
“你不是一直跟我说没看过寨子里供奉的圣祖遗骨吗?又是骗我?”想起罗老根之前不断和我说过的话,我就意识到这老东西又涮了我一次。
“我可没有骗你,当年完整的遗骨我确实没看到过,甚至我的祖辈也没看见过,这块遗骨是那天晚上我们的先人从老巫师的墓穴里拼了命才夺回来的一点,据说死了不少人命。”罗老根满脸狡黠的说道。
现在我可没心思再和罗老狐狸玩什么文字游戏了,因为我从他的话里发现的一件事情。
“你说那天晚上,是指寨子里遭遇虎妖的那个晚上吗?”
“没错,就是那个晚上,我的祖辈们带着寨子里的所有巫师潜入到了老巫师埋骨之地,才弄出来了这么点圣祖遗骨,但是也因此惊动了老巫师的阴灵,造下了后来的恶果,这个秘密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寨子里的人其实都不知道老巫师屠戮乡亲们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罗老根眯着眼睛说道,这一刻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冰冷。
“那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我下意识的朝后面退了两步。
如果不是罗老根的先人们自作聪明去偷蚩尤的骨头,也许当年彝族寨子就不会遭遇那个血色的杀戮夜晚,这个秘密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丑闻,甚至可能会让高家坡里彝族人的后代们对他反目相向。主动把这样的把柄告诉我,这老头子该不会打定主意想灭口了吧。
“因为你是个聪明人,如果你想救你的朋友,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罗老根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盯着我的眼睛又说道:
“而且,你喝下了我的血,又被我下了法,也已经中了诅咒了。”
“我也中了诅咒?什么时候?”我看罗老根脸上冷若冰霜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是自从我醒来之后,除了头脑有点晕,身上根本没有半点不舒服的地方,怎么就中了诅咒了?
“你之所以会做那些梦,是因为受到了兹莫的蛊惑。”罗老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之前和你说过,那老东西虽然死了,但是灵魂还在,而且最会扰乱人的神思。他让你做梦,编造虚假的故事骗你,就是为了让你的心神失守,甚至被他迷惑。到时候搞得我们人心涣散,面对他的时候自然就不堪一击了。”
“其实自从昨天你昏迷醒来之后,我就知道你已经被兹莫给蛊惑了,所以今天才会让你喝下我的血,使你也染上了这种诅咒,他才不会再有可趁之机。”
这老头子是疯了吧?他让我染上诅咒,摆明就是害了我,怎么在他嘴里反而有点救了我的意思呢?不过趁罗老根说话的当儿,我暗暗的将体内的真气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结果一圈下来,全身的筋脉全都畅通无阻,一点也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你不要以为我在害你,原本中了诅咒的人,从魂魄到肉身都会变成对兹莫老巫师言听计从的傀儡,可是经过了我的祖辈以及那位高人的努力,借由圣祖遗骨的力量,至少在我们人活着的时候,思想还是自主的。你不要以为我在害你,在石头山上被他控制了心思,那下场也就是个死,但是只要我们能够找回那大部分的圣祖遗骨,就能改变一切,到时候再解除你身上的诅咒自然不在话下。”
说到底还是在威胁我,中了这诅咒,就算不是为了救狗根子,为了自己我也得好好的和他同舟共济了。我一边脸上装作百味杂陈的样子,一边心里暗暗骂着老狐狸。
他说的也许是真话,之前那几个奇怪而真实的梦做下来,我心底确实对那个罪无可恕又丧心病狂的老巫师多少有了些怜悯的情感,师父说阴灵鬼物之中能够迷惑人类感情的不在少数,所以对敌的时候一定要心神合一,不为所动,如若被其蛊惑,那结果实在难以设想。
但是罗老根的这种做法也实在是太龌龊了一点,我既然愿意和他们上了石头山,自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再玩这么一出,反而让我感到嫌恶。
不过龙蛭蛊给我传来的讯息是,这老小子的算盘珠子打空了,我压根没中什么诅咒,反而因为他喂给我的那点血,我倒是不用再怕老僵尸的迷惑了。
我知道这肯定和龙蛭脱不了关系,这小家伙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不过眼下还不是深究的时候,我一脸纠结的跟罗老根表示,我现在算是和他栓死了,一定尽心尽力的帮他达成目标,以图自救。
自以为计谋得逞的罗老根并没如我想象中那么开怀,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露出无尽的沧桑,然后对我说:“这事儿本来是我们高家坡人的事,牵扯你进来实在是对不住,却又迫不得已,如果我们能回去,酬金方面,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这老头话说的相当诚恳,连我都抑制不住的想要相信他了。不过罗老根时而奸诈耍滑,时而又显得无比诚挚的性格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仔细想想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大概是听到我们这边的谈话声音落下了,罗通捧着两碗米糊从帐篷外面走了进来,递给我和罗老根一人一碗当是早饭。
“村长阿爷,你吩咐的事情弟兄们都办妥了,我们啥时候再上去?”罗通说这话的时候,喉结明显的动了一下,看样子他心里很是紧张。
“出来的时候和乡亲们说过,过三日我们便回去,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那就今天吧。”罗老根低头吃着自己的米糊糊。
“好,那我让弟兄们先去准备着。”罗通应了一声,便径直跑了出去。
见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把气氛弄的如此严肃,搞得我都忍不住有些紧张了起来,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米糊啊。
我问罗老根,他这次上来定然是留着什么杀手锏的,既然大家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方不方便向我透个底呢?
我本来也没指望他会告诉我,谁知道老狐狸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帐篷外面,说我一出去就知道了。
我放下碗筷,急急忙忙的钻出帐篷,就发现罗通他们十来个人已经走了一些,剩下六个人正在抬着什么东西往一辆组装的小拖车上放。
“这是什么东西?”我走到罗通他们跟前,自打昨天上山之前我就注意到了这些用黑布包裹着的东西,只是一直没能细看,现在走进了一瞧,差点让我有些双腿发软。
“这该不会是......”我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黑色的物体,入手的感觉果然如我所猜测的那样。
罗通他们只顾自己埋头装载,根本没人搭理我,或者说他们没那个心情搭理我。
“别猜了,里面装着的是死人,就是你看过的那些。”罗老根这时候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站在我身后大声说道。
果然是尸体,我知道罗通他们这些人作为罗老根的徒弟,又因为“业务需要”多少都会一点操控尸体的巫术,没想到罗老根所谓的杀手锏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众所周知,与我们青茅门的祖庭茅山,他们最著名的就是一手操控僵尸的法术。本身就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僵尸经过茅山道士的细心祭炼以及道法加持,不论是对付阴灵还是妖物,都是无往不利的存在。
可是就凭罗通他们也能行么?罗通的控尸术我是见识过的,龙蛭蛊一口就能破了的花架子,也就只能趁天色不明的时候骗点钱花了。再说高家坡里的那些尸体,和僵尸比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的,对付上老巫师那种程度的厉害角色,基本就是送菜。
“山上的僵尸太多,如果与它们近身的话,难免会受到伤害,所以我准备利用这些尸体去缠住它们,再用子弹来打,好让我们尽可能安全的走到兹莫的老巢里。”罗老根又猜到了我的心思,耐心的跟我解释道。
“我对您老的老谋深算可是彻底的服气了。”我挑着大拇哥对罗老根说道,用尸体当炮灰,到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可是这会儿他就不怕对祖先们不恭敬了吗?
“这些尸体都是汉人。”罗老根不知道又从哪里瞧出了我的心思,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出去。
我和罗老根走在罗通他们拉着的车后面,一步一步的往石头山的方向走了过去。现在的时间接近正午,就算是飞僵也没着这个本事顶着大太阳出来作乱,所以总体上我的心思还是比较放松的。
罗老根告诉我,这一次他一共拉了七具尸体过来,这样罗通他们十个人里七个人负责操纵尸体,剩下三个人正好端着枪,攻守兼备,绝对是无往不利。
我继而问他,就算山上的普通僵尸能用这一招对付,那兹莫的僵尸又该怎么办?按茅山术上的说法,兹莫已经修成了飞僵,来去如风,你可别指望这些行动比乌龟还慢的东西能缠得住它。
罗老根倒是满不在乎,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然后又露出了那种惯有的奸诈表情。
“小鬼自然是用小鬼去对付,至于那个大王,我还有虎妖呢。”
“虎妖!”我失声惊叫道,从头到尾谈论了这么多关于诅咒、僵尸的事儿,我差点把这个虎妖给忘记了,可是百年之前的那个夜晚,貌似造下杀孽最多的,可就是这个虎妖了。
可是罗老根现在却又舔着个脸说要利用虎妖?
“你怎么利用虎妖?它不是和老巫师是一伙儿的吗?”我直截了当的问罗老根,按他一贯的作风,指定是又跟我瞒着些什么呢,所以我一定要在上山之前问出个底朝天出来才行,否则遭遇了什么不测,可就是死的稀里糊涂了。
“当然是因为这个了。”罗老根笑眯眯的说着,然后把手一伸,拎出了一块儿碧绿的翡翠。
这他妈不就是那块该死的鬼玉佛牌吗?不是这玩意,老子和狗根子也不可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一见到这块佛牌,我的热血蹭的一下就冒到了脑门子上,也顾不得其他什么东西,一把就拽住了罗老根的衣服领子,然后喷了他一脸的唾沫。
“你给老子解释解释,这玩意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老子的!”
我这一发彪,惹得罗通那伙子人呜的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连车倒了也顾不上了,平常倒是瞧不出来原来罗老根这么的得民心呢。
“没事儿。”罗老根先是朝着罗通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散开,然后任由我就这么拽着他的领口。
被一帮子人围着,我倒是立刻清醒了,再瞅瞅眼前的罗老根,一脸坦然的样子再加上他干瘦的身体,简直是人畜无害,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再拽着他了。
我松开罗老根的领口,但是脸上还装着余怒未消的对他说:“今天你必须得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否则别想小爷陪你上去玩命。”
“你先别激动,我也不瞒你,你们来到高家坡确实是因为我的原因。”罗老根承认道。
“那香港佬董家辉和你是什么关系?”作为佛牌的所有者,我们在董家辉的金元攻势之下,一步步的来到凤庆,来到高家坡,直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说这事儿和他一点儿没关系,我可根本不相信。偏偏在我们到了高家坡之后,这死老头子又找借口开溜了,简直坐实了他这个“诱饵”的身份啊。
我也真是有够蠢的,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相信了假洋鬼子的故事,也怪我自己太贪婪,被人民币蒙住了心。
正在我懊恼的当儿,罗老根说话了,他眨巴眨巴了眼睛,道:“董家辉?我不认识他啊,不过我听说他是买了佛牌的倒霉蛋,对吧。”
“不认识?”我嘀咕了一声,如果不是雇主董家辉,难道是李独眼?
参与佛牌这件事的人,除了苦主董家辉就只有李独眼了,只是他自见了我的第二天就找机会离开了临沧,倒是被我疏忽了。
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跟着狗根子来投奔李厚华,这个独眼龙没有试过我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就立刻点头收下了我,而且给出的待遇好的让人不得不动心,远超过他手下的那些老员工。我之前还以为真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名头太响罩得住,敢情是被人卖了还替着数钱呢。
“那卖了我的看来是李厚华那个独眼龙了吧。”我继续向罗老根问道。
“嘿嘿。”罗老根干瘪瘪的笑了两声,道:“我知道你能猜得出来,所以也不跟你扯谎,请你过来,确实是我托李厚华干的。不过呢也不能说是他把你卖了,一开始我和他做的买卖,只是要求他能帮我联系上你的师父萧天石,谁知道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他手底下竟然有个人是你的兄弟,而且你身上还被种上了花苗人最后的一个龙蛭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该死的。”我咒骂了一句,我早就知道狗根子的嘴上缺个把门的,谁知道李独眼竟然和罗老根认识,而且我身上的龙蛭蛊还一直就是罗老根所要找的,能够凑齐这么多的巧合,我这一次栽的也算值了。
“你也别怪李厚华,他并不知道高家坡的诅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相反的,他好像也很看重你,在我保证绝对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同意和我做这笔买卖的。”罗老根似乎是以为我和李独眼之间的关系有多铁,这还在帮着他说话呢。
“好了好了,你也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朝着罗老根摇摇手,事已至此,再怎么骂娘都是于事无补了,“李厚华究竟把我卖了多少钱啊?”
“两百万。”罗老根伸出了两根指头,还有点得意的晃了晃。
“什么?”我又气的差点骂娘,老狐狸一共就答应给我五十万,结果倒是愿意花两百万把我骗过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你别急,我们高家坡穷得很,凑来凑去也就能拿出八十万,只要这次事情能办得成功,钱都是你的,那两百万我本来就是骗李独眼的,只要能把诅咒解了,难道他还能跑来高家坡抓我不成?”罗老根一脸贼笑的安慰着我。
我对这厚脸皮的老狐狸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您老人家真是运筹帷幄,我们都被你骗的团团转啊。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咱这趟上去还不知道能不能下山,你要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儿尽早给我交代了,省的我许多金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诸位看帖的乡亲们,首先和大家说声对不住,因为和磨铁签了约,所以在天涯更新的速度上受到了限制,不过我会一直更新完的,大家可以养肥再看。
磨铁那边已经更新了二十五万字了,有兴趣的同志也可以去那边看,现在都是免费的,要求上架了我也会尽量拖的,书名《巫蛊云南》。
百度巫蛊云南吧,那里也有更新,而且速度很快,并且因为是书友弄的,所以更新速度不受限制。
“要说有什么可说的,那就是你们来临沧的那个早上,其实是我派了罗通他们特意去拦你们的车的,想瞧瞧你身上是不是真的有龙蛭蛊。”
我冷笑一声,道:“你可真精明,还知道要先验货。那你不如告诉我,龙蛭蛊对你究竟有什么用?”
“有用自然是有用,而且是有大用。但是究竟是为什么,我现在还真就不能说。”罗老根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走到了罗通那伙人中间,与我拉开了距离。
我虽然气的牙根直痒,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也只能跟在队伍后面朝着不远处的石头山走了过去。
石头山底下,之前走的几个人已经到了,他们把带来的黑狗和大公鸡拴在推车的轮子上,运过来的尸体则很随意的摆放在路边上,上面只蒙了一层蛇皮口袋,实在是很不恭敬。
我还发现他们又支起了两顶帐篷,看这个意思,难道还要在石头山底下住上一晚?
可是就像罗老根之前说的那样,和村里人一共就约定了三天,今天可是第二天了。
面对我的质疑,罗老根非常的不以为然,道:“今天我们肯定会再上去的,不过不是白天,而是在夜里。”
“夜里?上去送死吗?”经历了之前的种种,我对于罗老根说的话做的事已经不会再有太过激烈的反应了,但是这老小子明知道石头山上是满山的僵尸,却还要挑晚上上山,这真正是脑袋秀逗了。
“僵尸们害怕太阳,大白天的不会出来的,只有太阳下山的时候才会出来活动。”罗老根说道。
“知道晚上有僵尸你还选晚上上山去?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找蚩尤的死人骨头吗?难不成是来打僵尸的?”我大声的嚷道。
“圣祖的遗骨不用找,我知道在哪里。”罗老根瞟了我一眼,然后悠悠的指着半山腰说道:“圣祖的遗骨就藏在兹莫老巫师的老巢里,我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去追究罗老根又有事情瞒着我了,既然确认了蚩尤的遗骨在兹莫的老巢里,那么罗老根做法的用意也昭然若揭,他想先把飞僵引诱出来,然后再偷摸进去,取出遗骨。
“可是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先不说晚上僵尸们会冒出来多少,光是亮度不够,我们就算真的能把飞僵引出来,偷到遗骨,下山的时候也是艰难万分,再和我上次一样一脚踩空,那几本就是死路一条了。”
其实何止是一脚踩空危险,顶着满山的僵尸上去本来就是个找死的行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你忘了我们还有这个。”罗老根又掏出了那块让我无比头大的翡翠佛牌。
“你说有了它,你就能使唤虎妖?”我对此表示怀疑。
“没错,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么?”罗老根指着佛牌,脸上写满了神秘。
“成色好看的鬼玉而已,也就是你所说的锁魂石,我好歹也是萧天石的徒弟,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我有点不屑的回答道,我心里知道佛牌招惹的那只“大猫”十有八九就是罗老根嘴里的那条虎妖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那条虎妖一夜之间能够屠尽百十口的人,想来能耐一定不小,单从实力上来说,倒是能和飞僵有的一拼。不过罗老根这个驱狼吞虎的算盘恐怕要落空,因为虎妖并不是被封印在佛牌里的妖物,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一直守着这块佛牌罢了。
而且就算虎妖是被封印在佛牌里的,之前我也说过的,没有特定的法诀,根本不要妄想能够使唤被封印在鬼玉里的阴灵。
更不用说这块佛牌还在喇嘛庙里接受佛牌熏陶了一个多世纪,现在还能剩下几成的功力还说不定。反正它在酒店里害去那两条人命的时候,丝毫没有当年大杀四方的威风了。
谁知道罗老根听完我的这通话,站在原地哈哈大笑,连连说道:“这故事都是李独眼编出来忽悠人买的,我原来以为只有香港人才会上当,没想到你个土生土长的云南娃儿竟然也信了。”
“什么,什么?连这个故事都是假的?你真是算计的好深啊。”我苦笑着说道,感情我来鬼玉佛牌这事儿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为的就是引我这条笨鱼上钩呢。
“这事儿可不赖我。”罗老根笑眯眯的说道:“这是李独眼自己编的故事,为的就是把东西能卖出个好价钱,不然你以为我哪里来的八十万给你们?五十万就是靠卖佛牌凑的咯。”
“佛牌是你卖的?”我惊讶的问道:“佛牌既然能使唤虎妖,你就不怕这玩意就这么丢了么?”
“要不是我之前把这块佛牌拿去给李独眼卖,他也不能就这么相信我,一点定金没要就把你给派到这里来了啊。我知道这个块佛牌离了高家坡肯定会闹出人命,买了佛牌的人迟早会苦着喊着来找李独眼退货,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佛牌会丢了,因为到最后它还是得回到我的手上。”罗老根淡淡的说道。
听完罗老根的解释,我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老东西的心机城府实在是太深了,不仅算计了我、狗根子甚至连李独眼都被他算计上了。
我能够理解他一个人背负着全村千百号人性命的压力究竟有多大,心里也知道这老头子多多少少也被这份压力逼得有点变态了。
我知道他几乎算无遗策,也知道他为今天的行动前后策划了三十年,甚至不惜自己以身犯险,提前上山打探情况。
可是我跟着罗老根这么一个狠辣的人上石头上,还能活着走下山来吗?在他的眼中可没有什么道义可言,所有人都可以是他为了达到最终目的的工具。罗通他们是,我自然也是。
磨铁那边催上架了,这几天我会更新到同步,之后可能就得延迟了,希望大家见谅
“好喽。”罗老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朝着罗通他们吩咐道:“虽然之前做了一点准备工作,但是时间还是很紧的,你们哥几个可得给我打起精神来,一点也不能偷懒啊。”
“好嘞,村长阿爷你就瞧好咯。”罗通和他的那伙子兄弟们响亮的应承着,然而我可以看得出来,其实这些年轻人的心中也和我一样,非常的不安。
“好了好了,你也别紧张,到太阳下山还有很久呢,来帐篷里歇歇吧。”罗老根拍了拍我的肩膀,拉着我就往帐篷的地方走去了。
拉上帐篷的帘子,罗老根自己先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了,然后伸手招呼我也一并坐下。这顶帐篷本来就小的很,坐了两个人之后,基本就没剩下什么空间了,再加上我心里有事,眼前狭小的空间更加让我觉得无比的烦闷。
反倒是罗老根,这老头子自打出村子开始,什么表情都做遍了,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变得完全的放松了起来。他闭着眼睛,一只手托着头,穿着鞋的脚一阵接一阵的抖动着,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等到太阳下山,我们可得是上山跟僵尸玩命去,这个老狐狸竟然还能这么放得开,难道真的是胸有成竹了?
我坐在罗老根的对面,盯着他双眼紧闭的老脸好一阵瞅,指望在他的脸上能瞧出点什么,结果除了皱纹和隐隐的老人斑,一点东西都看不出来。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注视,罗老根双眼微微一睁,然后似笑似不笑的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在担心?”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马上要上山拼命,说不担心反而太假,于是我干脆利落的点了下头。
“我都告诉你了,有这东西在虎妖就能为我所用,就算打不过老巫师,至少它也不会再与我们为敌,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老巫师的僵尸是比一般的小喽啰厉害不少,但是和你说的那什么能一力屠城的飞僵还是有老远差距的。”罗老根说着,握紧的拳头一松,抖落出了抓在里面的鬼玉佛牌。
敢情这老东西一直把佛牌攥在手里呢!
“那你,敢不敢告诉我该怎么利用佛牌使唤虎妖呢?”我试探的问道,我本来并没有抱多大希望,罗老根会把他最大的依仗坦白的讲给我听,谁知道他微微一笑,竟然开口了。
“有什么敢不敢的,反正告诉你了,你也使不了。不过现在大白天的,就算做了法也不能把虎妖给招过来,我就给你唱一遍咒文吧。”
接着罗老根还真就用彝族话念诵了一片我完全听不懂的咒文,也难怪他不在乎会被我偷学去,这段咒文发音晦涩拗口,许多句子结尾的地方还有颤音。我原以为,被龙蛭蛊改造了记忆力之后的我,听一遍就能偷记下个七七八八的,但是真正做起来却根本不可能,索性就放弃了努力。
“怎么样?学得会不?”罗老根看出来了我的小心思,揶揄的嘲笑我道。
“我稀罕学你的?”我嘴上依旧不服他。
“你确实不用学我的,你们道家的驭鬼术,萧天石教过你没?当年你师父跟我说过,他的驭鬼术和我刚才念的咒文有异曲同工的效果,你要是会那个就行。”罗老根眯着眼睛朝我说道。
“驭鬼术?”我嘀咕了一声,这篇法诀在师父留给我的书里确实有记载,是以往的茅山道士利用自身的灵力,驱动阴灵鬼物按自己心意行事的法术。这算是茅山道士们较为著名的法术,但并不是多难多长的东西,至少我现在稍稍回想一下就能完全记起来。这法诀的真正难点在于施术者必须要有较高的道法修为以及坚如磐石的意志才能够自如的施展,两者缺一不可。
修行不够的人,根本无法将驭鬼术施展出来,这倒还不算什么。要是一直不坚定,反而能施展驭鬼术,倒时候被强大的阴灵反噬,那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师父给驭鬼术评定的难度是乙等,根据他老人家的教诲,我现在的水平也就是能自学点丁等难度的道法,丙等以上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我虽然不知道修习道法的“走火入魔”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不过金大侠的书里,练武走火入魔的人下场可都无比的凄惨,所以对于这个乙等难度的驭鬼术,虽然记下了咒文法诀,却从来都还没有尝试过。
不过罗老根竟然说驭鬼术也能利用鬼玉佛牌使唤虎妖,等晚上上了石头山,也许我也可以......
不对,这老头子既然敢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以他的个性肯定是另有依仗,根本不怕我抢了佛牌给他捣乱。
“说罢,除了这篇咒文,想要召唤虎妖还需要什么东西?”我问道。
“嘿嘿,聪明。”罗老根朝我挑了个大拇哥,也不知道是赞许还是揶揄,然后他继续说道:“想要用这块锁魂石控制虎妖,你还需要圣祖的遗骨。”
“那块骨头?”我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罗老根胸口挂骨头的地方,心想这老头子果然嘴里的话十句只能听一句,到了现在还是满嘴的鬼扯,如果单单那块骨头就有用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告诉我。
“你就不怕我抢了它?你老人家未必打得过我吧。”我这是客气话,比法术我也许不是这老狐狸的对手,但是拼力气,我还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打得过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的。
“怕?挂在脖子上我倒是怕人抢,但是现在呢?”罗老根说罢,一把扯断了拴在蚩尤遗骨上头的油绳,然后嘴巴一张,就把那块黑漆漆的骨头整个吞进了肚子。
我差点被罗老根的这一举动给看傻了,这老头上石头山拼命,不就是要找回失散了的蚩尤遗骨么?怎么现在反而把仅有的这么点都给吃了?
更不用说那块硬邦邦的东西,还有棱有角的,他就这么一口吞了,也不怕把自己的肠子给捅破了。
“哈哈,现在遗骨在我肚子里,还有谁能抢得走呢?”罗老根得意的大笑道。
就为了避免骨头被抢,他就直接吞下了肚子?他既然这么防着我,多派两个人盯着我就是了,何必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呢?这老头子指定是傻了,要不就是疯了。
不对,这老不死的早就疯了。而我晚上却还要陪着这个老疯子上山玩命,我不由得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其实虎妖是我们寨子供奉了几千年的守护神。”我正在暗自哀叹,罗老根忽然停止了疯笑,有些落寞的说道。
“什么玩意?守护神?”我重复了一句。
“对,就是守护神。在诅咒的事情发生之前,虎妖一直由兹莫的家族世代供奉,当然那时候它还不是虎妖,而是虎神,据说是远古时代圣祖驯养的异兽,跟随圣祖蚩尤战死沙场之后,被当时的黑苗巫师收敛了凶魂厉魄,祭炼成了驻守山寨的虎神。”罗老根解释道。
我回想了一下,传说中蚩尤和黄帝打仗那会儿,倒确实有驱赶虎豹豺狼等猛兽助战的说法,继而我有想到在水牛坝,南璃师娘的寨子不就有好几十个“山鬼”给他们把守山寨么,大概守山虎妖这事儿也是有的。
“为了以免心术不正之徒利用虎神干坏事,远古的巫师们在祭炼虎神的时候,就设下了限定:只有寨子里一直供奉圣祖遗骨的巫公,才能够使唤虎神,而虎神也只承认身沾染了圣祖气息的人。只是祖先们也没想到,多少年之后,兹莫作为本该守护寨子的巫公,却借助虎神,屠杀了将近一半的族人。我也是十年之前才从一本古籍里得知了这个秘密并学会了召唤虎神的方法。” 罗老根有些落寞的说道。
“可是你们的虎妖和这块佛牌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忍不住还是发问了。
“虎神每换一个主人都要重新选择一块锁魂石作为栖息的地方,而当年兹莫为了培养他唯一的孙女,便提前把虎神传给她。而这块翡翠佛牌,就是当年高家的大少爷送给兹莫孙女的定情信物。被兹莫的孙女祭炼成了虎神新的容身之所。”罗老根望着佛牌说道。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这故事到现在总算圆上了。
罗老根拿着他十几年前用人命换来的鬼玉佛牌,让李独眼给他出售,想借此联系上我那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又消息灵通的师父,外带换取一笔现金。谁知道师父没找到,把我这个身怀龙蛭蛊的徒弟给等来了。
然后罗老根看人下菜碟,用卖鬼玉换来的钱把我们拉下了水,而且还取回了佛牌,把要办的事儿全都给办了,而且一文不费,里外里还赚了个卖玉的钱。
这老狐狸果然是好算计,不过到现在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佛牌在我们离开之前一直是放在董家辉老头子身边的,现在却落在老狐狸手上,想来一定是董老头临走前把佛牌丢给了李独眼,转而又被李独眼偷偷的送到了高家坡。
李厚华这个独眼龙对老狐狸的事情还真是有够上心了,李独眼如果真的看重我,难道就不怕这边的事儿完结之后,我回去和他算账吗?要知道老狐狸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李独眼总不可能以为罗老根会给他保守秘密吧。
我这边正对着不知身在何处的李独眼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帐篷外面罗通的一个小兄弟摸了进来,喊我们出去吃午饭。
我跟着罗老根爬出帐篷,正准备往点着篝火的地方跑过去,却因为眼前看到的景象而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在正对着山脚的地方,罗通他们几个人正光着膀子忙得热火朝天。几个汉子围着一口大锅忙得团团转,有人在往里面添水,有人在把之前带来的鸡蛋往锅里打,远远地一看还会以为他们在做什么大锅饭。
然而熟悉的方便面的味道却从旁边吊在篝火之上的水吊子上传了出来,这也就意味着,我眼前这口大锅里放着的应该不是我们今天中午的午餐。
那么又会是什么呢?
我望着大黑锅走了过去,地上的鸡蛋壳凌乱的散了一地,踩在上面就会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我站在锅边上往里面一瞧,好家伙,足有笸箩大小的铁锅里装了大半锅的鸡蛋黄和鸡蛋清,看这阵仗,估计带来的那两筐鸡蛋有一多半都倒在这里面了,而罗通他们还在不停的往里面打着生鸡蛋。
“这是要做啥吃的?”鸡蛋虽然好吃,但我实在是想不出这么多鸡蛋打在一起能做出什么吃食来。
“做啥吃的,有用。”罗通拿着个大勺子使劲的在铁锅里搅动着,也不知道他在这里搅了多久了,浑身上下都是汗珠。
“哥,鸡蛋都打完了。”蹲在锅边上的一个汉子朝他身后的筐里瞧了瞧,然后告诉罗通道。
“好,去告诉阿爷吧。”罗通嘴上说着,手上又加大了搅动蛋液的频率。
我只看见那个负责打鸡蛋的小伙子屁颠颠的跑到了蹲在一旁吃面的罗老根身边,他跟老狐狸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又屁颠颠的跑回来了。
不过他跑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块黑漆漆的玩意,像是泥巴又像是砖块,完全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问话还没说完,罗通就接过了那团黑漆漆的东西,然后随手就扔进了鸡蛋锅里面。
“不吃也别糟践东西啊。”我连忙说道,在山上吃的这几顿方便面配硬肉干,可是一直没让我打个鸡蛋进去,说是都有数的,少了一个都不行。
费了老大力气运过来,不让人吃反而是用来糟践的?
黑色的“土块”落入锅中之后,满锅的蛋液几乎是立刻就沸腾了起来,咕嘟咕嘟的直翻泡泡。
这可就有点不对劲了。
别说鸡蛋受热只会凝固不会沸腾,就算是鸡蛋真沸腾了,也不会让我如此的惊讶。
因为这大铁锅底下压根就没点火,没加热就翻起了泡泡,罗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答案了,大铁锅之中的鸡蛋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的降下去。铁锅并不漏,会出现这种现象,只能说鸡蛋液被锅里的什么东西给吸收了,或者说是被什么东西吃了,因为随着剩下蛋液翻涌的越来越厉害,我惊讶的发现开始有黑色的东西从锅底随着气泡一起翻涌了上来。
凑到近处仔细一看,里面翻涌上来的竟然都是黑红色的蜈蚣虫。每条蜈蚣在锅里疯狂的扭动着细长的身子,而且如同充气一般迅速的膨胀起来,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里,蜈蚣们的体型已经从刚开始只有一根筷子般粗细的样子变成了足有我的小指粗,而且它们还在长大。
“这..这是什么?”我结结巴巴的问道,只是罗通这伙子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锅里不断扭动的虫子,根本没人回到我。
“是蛊虫,蜈蚣蛊。”罗老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他手里端着碗筷,还在一筷子一筷子的往自己嘴里塞着吃的。
“蜈蚣蛊?”我疑惑的问了一句,师父留给我的书上有关于蜈蚣蛊的记载,而且我自己也亲身遭遇过,眼前这锅虫子虽然从样子上很像我从狗根子身上弄出来的那条蜈蚣蛊,但是这炼制的过程也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点。
“哦,现在还不是蛊,慢慢看咯。”罗老根嘴里嚼着东西,还不忘补充了一句。
就在我和罗老根说话的当儿,锅里的虫子们又发生了变化。原先慢慢一大锅的鸡蛋液此刻已经见了底,被蜈蚣们吃了个精光,剩下足有半锅黑里透红的大蜈蚣爬满了整个锅面,怕不是有几百条,看的我一阵阵只犯恶心。
我现在总算知道那团被罗通扔进锅里的黑色东西是什么了,原来是蜈蚣的卵。
罗通他们不知何时又把来时带来的两只锦毛大公鸡给抱了了过来,直接带到了锅边上。
虽说自然界里蜈蚣大都是公鸡们的盘中每餐,而且我们这次带来的都是七八斤重的大公鸡,一身五彩斑斓的锦毛威风凛凛。但是这两只神采非凡的雄鸡见到了一大锅的蜈蚣之后,竟然也吓得不轻,不仅身上抖得和筛糠一样,而且还挣扎着想要逃开,只是它们被人抓在手里,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能逃得了?
说也奇怪,自打公鸡被抱到了锅边上,原本满锅乱爬的蜈蚣们立刻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全都趴在锅里一动不动,而且几乎每条蜈蚣的头都转向了公鸡们所在的方向。
“喔,喔。”罗通冷不丁的在一只雄鸡的尾巴上拔了一根尾羽,雄鸡虽然害怕,也吃痛的叫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鸡鸣叫出去,热闹可就大了。
上一秒还一动不动的蜈蚣们,此刻却状若疯狂的互相撕咬起来,大吃小,小被吃,不少蜈蚣被同类拦腰咬断,还没完全死去,只能无助而徒劳的扭动自己已经分为两截儿的躯体,甚至还有的蜈蚣已经被咬成两截儿,却还在向身边的同类发动着进攻。
虽然“百虫入瓮,食尽诸虫者为蛊”是最基本的炼蛊方法,但是眼前这一幕还是看得我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只咽口水。
“怎么了?这点也怕?”我的耳边传来了罗老根的声音。
“怕个屁啊,”我强忍着恶心,故意岔开了话题,道:“只是我听说蜈蚣蛊是在山阳之处埋在土里炼制而成的,从来没见过你这种炼蛊的方法。”
“哈哈,那是当然了。你说的那种方法是炼制蜈蚣蛊的一般方法,我这个是改良过的。”罗老根哈哈大笑道:“石头山上有那么多僵尸存在,就算能找到那个至阳的地方,估计阳力也不怎么样。我这些蛊虫的卵,都是被我用巫法祭炼过的,孵化出来的蛊虫可以迅速的长大,而且攻击性更强。”
罗老根正在自夸着,锅里惨烈的战斗已经快进行到尾声了,原本一大锅活蹦乱跳的蜈蚣,现在只剩下了一堆的虫尸无力的躺在锅底,大量橘红色的蜈蚣体液也聚集在了一起。少许还没死透的虫子偶尔还会无力的伸缩一下它们的虫足和触须。得亏蜈蚣不会叫,否则刚才那一顿厮杀的音响效果肯定会让人记忆深刻的。
然而铁锅之中却没有因此完全平静下来,无数的蜈蚣尸体之下,还有一点细小的起伏,看样子是还有几条剩余的蜈蚣。
那么这些就是蜈蚣蛊了么?我正疑惑着,之间罗通不知道从哪里逃出来一个瓶子,又从瓶子里倒出了一坨绿油油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直接抹在了自己的手上。
然后罗通就把自己的手毫无防护的直接伸进了铁锅的蜈蚣堆里,好一通的拨弄。我本在担心罗通会不会被幸存的蜈蚣咬到,然而他抹在手上的药膏似乎有保护的作用,反正当他把藏在锅底的几条蜈蚣全都拨弄出来的时候,还没有遭到它们的袭击。
幸存的蜈蚣有六条,它们的个头并不是最大的,但是颜色确实显眼的火红色,是与我见过的那条蜈蚣蛊一样的颜色。
可是事情还没算完,这些幸存的蜈蚣被罗通找出来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互相撕咬。见过了刚才的百虫大战之后,眼前这点小场面倒是不会引起我的不适了,我仔细的观察着剩下的虫子,发现颜色越是鲜艳的虫子,攻击性似乎就越强,这与它们的个头无关。
终于,六条幸存的蜈蚣也只剩下了最后两条,我原以为撕咬还会继续下去,这时候罗通却伸手把它们都捞了出来。
被罗通抓在手上的蜈蚣并不老实,它们愤怒的开合着自己的颚齿,甚至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不过这两条虫子只敢对着站在周围的我们发狠,却对抓着它们的罗通毫无办法。
“把鸡拿来。”罗通一声吩咐,两个抱着大公鸡的汉子走上前来,他们用力的掰开了雄鸡的嘴巴,然后任由罗通把自己手上的两条蜈蚣分别塞进了两只公鸡的嘴里。
这又是搞哪出啊?搞了这么大一通阵仗才好不容易弄出来的蜈蚣蛊却是拿来喂鸡的?我转头瞧了瞧罗老根,只见他一脸轻松的看着那两只雄鸡,什么话也不说。
被迫吞下了蜈蚣的两只雄鸡被人们松开放到了地上,我原本以为终于离开牢笼的它们会扑扇着翅膀飞速的逃开,谁知道这两只大公鸡却和喝醉了酒一样,慢慢悠悠的在地上晃悠,然后没走出几步,就咣当一下倒在了地上,嗓子里发出了病怏怏的叫声,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
倒在地上的大公鸡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啼叫之后,脖子一歪,彻底的死了。
然而事情却依旧没有结束,在我双眼的注视之下,两只大公鸡的尸体竟然慢慢的变得瘪了下去,而且他们身上色彩鲜艳的羽毛也变成了焦黄色,然后纷纷掉落了下来。
浓烈的腥味从鸡身上散发了出来,而它们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两摊烂泥一样的东西,露出了里面的骨架。而这两副鸡骨头,却是令人惊异的黑色,就好像是被大火烧烤过一样。
在鸡骨架中间,两只蜈蚣正老老实实的趴在里面,一动也不动。
罗通走上前去,把这两只蜈蚣分别放进了一个小玻璃瓶里,然后把瓶子交给了罗老根。
“用阳性药材喂了五年的大公鸡,为的就是今天催熟蜈蚣蛊。”罗老根晃了晃手里的瓶子,看都不看地上的鸡骨架一眼。
两筐鸡蛋两只公鸡就能省去祭炼蜈蚣蛊所需要的长长几十天的工夫,没想到罗老根这个满脑子都是怎么算计别人的老东西竟然还有改进蛊术的天赋,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尤其是用他这种方法鼓捣出来的两条蜈蚣蛊虽然个头不大,但是看上去生猛非凡,隔着玻璃瓶还显得异常的凶悍,不仅张牙舞爪,两枚大腭开合个不停,还一下一下的猛烈的撞击着瓶子,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这样的虫子,就算没有蛊毒也足够唬人的了,更何况它们身上还有那种极其厉害的阳毒,不仅活人受不起,连死鬼见了也发愁。
而且这两条蜈蚣身上的颜色也着实是太鲜艳了一点,色彩浓烈的就像跳动的火焰,看得人有点炫目,根本不像我之前遇到过的那条。
“这两条蜈蚣蛊的蛊毒相当厉害,已经差不多是蛊王的水平了。寻常的蜈蚣蛊弄死一个人需要十二个时辰,但是被我这蜈蚣蛊咬了的,不消一刻钟就得变成人干,刚才的鸡架子看到没?被咬了的人差不多就变成那个样子。”罗老根挤眉弄眼的对我说道。
哟呵,这是在威胁我?蜈蚣蛊我又不是没遇到过,有龙蛭蛊在就全都是送菜的料,不过罗老根的话里有一个词引起了我的注意。
“蛊王是啥子东西?金蚕蛊?”我好奇的问罗老根,传说金蚕蛊百毒不侵,水火不避,有“百蛊之王”的美称,不过他说的应该不是金蚕蛊才对。
“我瞧着你也是会养蛊之术的,怎么,你师父连蛊王都没跟你说过么?”罗老根笑的颇有点卖弄的意思,又道:“所谓的蛊王自然是蛊虫里的最厉害的玩意咯,听名字也该知道了吧?蜈蚣蛊里有蜈蚣蛊王,青蛇蛊里有青蛇蛊王,说什么金蚕蛊,不要让人笑掉了大牙。”
“蛊虫里面还分这些?”我倒是有点挠头了,看罗老根的样子“蛊王”这个词应该不算啥秘密,缘何师父留给我的书里却没有关于这些的记载呢?
“一百个虫子互相杀,最后剩下的是蛊,那一百个蛊互相杀,最后剩下的就是蛊王咯。”罗老根瞧着我,一脸的“朽木不可雕也”。
“那蛊王是不是比一般的蛊厉害?”我问道。
“废话。”罗老根满脸的不屑。
“那你这个也是蛊王?”我小心翼翼的指了指罗老根手里的瓶子。
“又是废话。”罗老根一扬眉毛,道:“当然不是!”
“闹毛的大喘气啊,你拿我开涮呢?”我正以为自己见到稀罕物件了,没想到被罗老根耍了一通。
“刚才就说过了,我这个不是蛊王,但是差不多也有蛊王那么厉害了,你这娃子怎么不长耳朵?”罗老根把两个玻璃瓶子贴身收好,然后才慢慢说道:“老汉我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活的蛊王,蛊王要是这么容易见到,我还费这么大劲干嘛?”
“实话告诉你吧,我催生出来的这两条蛊虽然有蛊王的威力,却没蛊王的寿命。寻常的蛊王少说也能活个几十年,但是这两条家伙,只能活两天。”罗老根伸出手指跟我比划了一个二。
“巫法和蛊术结合,虽然能极强的提高蛊虫的威力,但是是以蛊虫的寿命作为代价的。催生的威力越大,蛊虫的寿命就越短。”
“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么?”我嘴上不屑着,心里却一阵阵的发虚。
蛊术在我以往的认知中就属于“邪门歪道”那一块儿的,自从自己身上有了龙蛭蛊之后,这种偏见淡薄了许多,但是眼巴前罗老根这种“揠苗助长”的做法可就是地地道道的邪法了。
偏生他的邪法还就很高效,并且威力惊人。蛊王有多厉害我不知道,但是刚才那两条蜈蚣蛊把玻璃瓶撞得“咚咚”响的场景我可是亲眼瞧见过了。
我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凶悍的蛊虫?再想想那两具焦黑的鸡骨架,据说被蜈蚣蛊王咬了的人也会变成那样,我又不由得觉得身上一阵发虚。
我以前用龙蛭蛊身上的蜈蚣蛊毒制服过冲了人身的小鬼,效果算是非常的好。以此类推,如果罗老根的山寨蜈蚣蛊王真有他说的那么厉害,能给飞僵造成伤害也说不定。
也不知道龙蛭蛊能制得住蛊王不?
我满怀心思的吃了午饭,一边担心着晚上的事情,一边则回想着罗老根跟我讲的有关蛊术的事情,心绪有些烦乱。反倒是罗老根,大战当前却无比的悠闲,从他的身上根本看不到一丝丝紧张的意味。
我和罗老根在同一顶帐篷里歇息,我试着问了老狐狸一些关于苗人蛊术的问题,他倒是非常热心的帮我解答了不少,我们这一谈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自从我身上有了龙蛭蛊这么个玩意,自己也学会了一点粗浅的养蛊之术以后,我对于苗人的蛊术一直都很好奇。师父留给我的书里,我看的最多的也正是苗人巫蛊这一部分。
不过我师父终究是站在一个道家弟子的角度上来写苗人巫蛊的,一些地方难免写的有些生冷,不是那么容易理解。倒是罗老根作为“此道中人”的解释,让我收获匪浅。
要说罗老根也真是个妙人儿,虽然做事喜欢到处下套,乐此不疲的算计周围的一切人,但是对于这些苗人们视若珍宝的巫蛊之道倒是大方的很,只要是他知道的,都是言无不尽,要知道就算是我南璃师娘,她也碍于三苗祖宗订下的规矩,都只敢教授我最最简单的养蛊之术呢。
我和罗老根聊了一整个下午的天,再看看手表,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半,终于到
了要再次踏上石头山的时间了。我跟着罗老根走到帐篷外面,山里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剩下微微的一点天光,使我们还不至于伸手看不见指头。
接着我又从罗通的手里接过了一套家伙,包括一顶头顶带灯的矿工帽,一柄军用匕首和一支战术手电筒。
害怕在山上失去光源变成瞎子,所以带了两个照明设备这点我是非常赞赏的。可是我抓着手里的匕首挥舞了几下,却又有点无语。
“你们指望我拿这个去砍僵尸?”我照着看过的电影里的桥段,试着挽了个刀花。实话实说,这军用匕首抓在手里很有分量,挥舞起来的破风声也很有气势,并且钢火非常好,刀刃上寒光闪闪,手指摸上去都隐隐发疼,显然很是锋利。
可是再锋锐的匕首也终究是短兵器,和僵尸玩肉搏,先不说匕首究竟砍几刀就会卷刃,光是手短这一条,就已经是足够致命的短板了。不管让僵尸抓上一下还是咬上一口,其结果可都是非常非常严重的,基本上就等于宣告嗝屁了。
“你们那么多枪,就不能给我一条?”我指了指罗通身上背着的AK47。
“这玩意给你,你不怕把自己的肩膀给震碎了?”罗通哈哈笑道。
听说AK的后坐力确实能震碎人的骨头来着,可是真让我举着把匕首上山和僵尸短兵相接,不就是让我送死么?
“你还是用这个吧。”罗通说笑着,递给我一个土黄色的褡包和一把铜钱剑。
“我师父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对付僵尸这个应该比枪好使吧。”
我接过东西,伸手往褡包里摸了摸,知道里面放着的是我之前让罗老根准备的东西和我的符,第一次上山的时候我如果带着这些东西,也许狗根子就不会被僵尸给抓去了。
至于这把铜钱剑,那应该是罗老根特意为我准备下的了。
铜钱剑又叫金钱剑,由红绳捆扎古钱而成。一般人家把金钱剑挂在门前屋后可以辟邪挡煞,而金钱剑落在道士们手里,则成了降妖伏魔的利器。
剑这东西本就是杀伐之物,红线和铜钱则都是阳气极盛的辟邪佳品,这三者结为一体的金钱剑,对于阴灵鬼物来说则是地地道道的大杀器,按道理来说对付几头僵尸应该无往不利。
当然这些都是书上的记载,我虽然多少知道这些法器该怎么用,但是说白只是纸上谈兵,真让我拿着金钱剑去砍僵尸,心里也是虚的很。
不过这柄金钱剑好歹比之前那把军用匕首长了许多,于是我把匕首贴身收在了靴子里,再把金钱剑握在了手中。
日头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我抬头看看天,还不错,一轮满月挂在夜空之中,倾泻下来的皎洁月光虽然被山头遮挡了不少,但还能照亮我们脚下的山路。
“都准备好了吧。”罗老根朝着众人问了一句,我看他两手空空,唯独在腰上栓了个布口袋,走起路来还叮叮咚咚的响,看起来是装了不少东西。
“都好了。”罗通应了一声,使劲拍了拍挂在自己胸前的枪和装好的弹夹。我瞧了瞧他们这伙子人,除了端着枪支之外,背上还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整个人就像是负重跑的大头兵。
不过我还是从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的瞧出了紧张的神色。要说罗通这伙子人吧,常年干的也都是些拦路抢劫的买卖,说是悍匪一点也不为过,放到社会上也是人见人怕的主。但是今天晚上要面对的可是传说中的怪物僵尸。
在我们中国的文化里,僵尸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着恐怖与死亡,所以说罗通他们的反应并没有什么可觉得丢人的。尤其他们明知这里有漫山遍野的僵尸,却还能义无反顾的为了村里的乡亲们站在这里,这本身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罗老根留了两个人在营地离待命,顺便负责看护着篝火,以免我们下山的时候找不到方向,然后他走到那排一直没人过问的尸体旁边,一抬手就揭去了盖在上面的蛇皮口袋。
罗老根又从自己腰上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巧的铃铛,然后弯下身子,从第一具尸体开始,嘴里一边低声的念唱着什么,手上一边晃动着铃铛。
这铃铛一响,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就猛的直直的立了起来,一具接着一具,站成了一溜排。
罗老根这套大神跳的,倒是像极了电影里赶尸的场景,不过他拉起来的尸体并不像电影里那样双臂前伸,只能跳跃着前行,而是和活人一样,迈着腿一步步的往前走,不过因为关节不能打弯,姿势比较别扭。
“罗通他们的修行不够,让他们赶着尸体走上山,不到山腰就得累趴下,所以我就先领着走吧。”罗老根对我说道。
罗通他们的修为也许真的不行,但是老狐狸的修为倒是让我大吃了一惊,一个人赶着八具尸体行动,说起话来还是云淡风轻,一点也不受影响,这份功力,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就这样,我们十个活人和八具尸体,摇摇摆摆的就往着石头山上进发了。
根据一开始就定下的策略,我们的队伍由尸体们打头,就算是突然遇到了山上的僵尸,好歹也给我们争取到了缓冲的时间。好在这些尸体行走的速度并不算慢,所以不会太多影响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而我们这些活人则躲在尸体的后面,我站在一帮子大汉中间,前面有行尸开路,身后有AK保护,心里顿时觉得安稳了不少。
一走到石头山上,我就明显的觉得这里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了不少。山风吹动着黑暗中的林木,发出沙沙的声响,也平白的给我们增添了不少心里压力。深山之中,好事的老鸹们还在扯着粗粝的嗓子鬼叫,更听得人心里发虚,再加上队伍前面两排行尸正缓缓的移动,顺着山风飘过来的淡淡尸臭味,让气氛变得无比的压抑。
“骂了隔壁,真想把这些鬼鸟全打下来,叫的老子心里慌慌的。”队伍里不知道是哪个人低声咒骂了一句。
这家伙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所以很快就听到了罗通他们的低声附和。当然也有例外的,罗老根一边晃荡着他手里的铃铛,一边大声的咒骂着。
“你们这些小几把,老子这么多年都白教你们了吗?上了石头山,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不然真把兹莫那老鬼招惹来了,老子直接把你们扔过去喂僵尸。哪个小王八蛋害怕了,趁早给老子滚下山去。”
罗老根这一骂之下,队伍里的人倒是不敢吱声了,我却暗自好笑,这老狐狸虽然嘴上骂得凶,估计自己心里也悬着呢,不然需要用这么大的声音虚张声势么?倒时候别真把僵尸给引过来才好。
“罗村长,我可没听说僵尸是能听得见声音的啊。”我低声说道,僵尸说到底还是死物,靠的是辨识阴阳来追捕活人,连耳朵都烂没了,到哪里去听声音呢?
好在罗老根对我还算客气,口气立刻就弱了下来,道:“我不是怕僵尸听到声音,怕的是兹莫那老鬼听到。”
一提到那个古怪的尸鬼合体的老巫师,我刚刚放下了一点的心也登时悬了起来。我们这帮子人有的是现代的工具和枪械,可是真的能在满山都是僵尸的情况下找到蚩尤的遗骨吗?
下山的时候,这里又能剩的下几个人?
山风继续在吹,我们继续往山上走,只剩下罗老根手里的铃铛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响着。
这山路似乎比昨日来时变得更长了,上了石头山之后,我就发现自己手机上的时间不走了,其间我还尝试着播了一下狗根子的号码,昨晚在山脚能够打通的电话,到了山上反而无法接通了。
我的心思变得更沉重了一些,为了避免自己陷入胡思乱想,我开始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起自己自学会的,为数不多的那些法术,一边还在琢磨着如果遇到了僵尸,该先用哪个法术才好。
“停。”罗老根忽然定住了身子,整个队伍也因为他的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因为队伍前面的那八具尸体,所以我并不能看得清前面的情况,不过还是能大致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我们距离寨子的废墟,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了,我甚至能隐隐看见废墟上大型木头的黑影。
“怎么了?”我低声问,耳边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的声音,但是众人的呼吸声此时变得急促了许多,没来由的也给我增添了一阵紧张。
“太安静了。”罗老根的语气里满是狐疑。
“安静不正是说明我们没有惊动到什么么?这还不好么?”我有些疑惑。
“不,这跟我之前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罗老根缓慢的摇了摇头,然后忽然声音猛的一变。
“不好,我们已经被他发现了。”说着罗老根猛的一甩铃铛,只听见剧烈的一阵丁玲声,前面的行尸飞快的散了开来,横着挡在了我们的身前。
而罗通他们则是行动有素的推枪上膛,顺带把我和罗老根围在了中间。
我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死死的盯着前面的黑暗。虽然我并不知道到了这里什么样的情况才算正常,但是罗老根这一番折腾还是吓了我一跳。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状况发生,我的心境也慢慢的平稳了下来。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问罗老根。
可是话还没说完,前面的行尸队伍里就出现了变故。
“噗通”
是重物坠地的声音,我在黑暗之中也依稀可以看到前面似乎有一具行尸仰面倒在了地上,像是被什么玩意给扑倒的,而且那东西还和倒下的行尸一路向我们滚了过来。
“开灯,散开。”罗老根冷静的吩咐着,然后自己首先闪到了一旁。
而我,则一手抽出了金钱剑,另一只手打开了手电筒,朝着前面黑影滚动的地方照了过去。
强光之下,照出来的果真是具僵尸。
这具僵尸与我昨天见到的那具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它身上的皮肤在灯光下显露出来的是一种惨淡的白色,而不像是正常僵尸该有的青黑色。它身上的皮肤并没有太多的破损腐化的地方,基本的保持着一个人的形态。而且它此时呈现的是一种蹲坐的姿势,这样正好能够把它身下的那具行尸牢牢的压住。
僵尸最主要的一个特点就是“僵”,也就是说它们的身体因为韧带腐化,而不能随意弯曲。但是眼前这个家伙,膝盖处明显是弯着的,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蛙跳姿势。
僵尸不僵,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僵尸似乎并不畏光,它低下头去,一口咬在了身下行尸的胳膊上,然后猛力一扯,就生生的把行尸的一条胳膊给撕了下来,行为之间活像是一头野兽。
“吼。”白僵尸朝着我们一咧嘴,露出了两枚细长的犬齿。
天呐,这鬼东西不仅能弯曲关节,竟然还能叫出声音,难道它是活的不成?
白僵尸将撕扯下来的胳膊甩到了一边,然后埋下身子,仿佛在蓄力想要向我们扑过来,它血红的眼睛瞪得我头皮直发麻。
“砰,砰,砰”白色僵尸的头颅忽然炸裂了开来,喷出了一大滩腥臭的漆黑色玩意。
我瞧见左边的黑暗中闪过了一道火舌,有人开枪了,在这般漆黑的环境中就敢贸然开枪,亏得没有人被流弹误伤。
被打烂了头颅的白色僵尸扑通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而我还没有从这惊险而又突然结束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好小子,枪法不错。”罗通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似乎想活跃一下气氛,不过他的语调干瘪瘪的,听上去非常别扭。
“嘿,嘿嘿。”开枪的那个汉子也干笑着走到了光亮的地方,也就是僵尸残肢的面前,他捏着鼻子,小心的用脚踢了踢白僵尸的身子,道:“什么僵尸,还不是一枪就崩一个窟窿?”
“笑个屁,老子不是说了不准随便开枪吗?”罗老根在黑暗中咒骂道,不过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也有点庆幸的意思在里面。
“嘿嘿。”手电的光照之下,开枪的汉子又憨厚的笑了两声,可是他粗犷的笑容却忽然在脸上凝固了。
一只染满了鲜血的爪子从汉子的胸口破胸而出,而爪子抓着的正是他的心脏。
那颗心脏还在咕咚咕咚的跳动着,下一秒,血爪猛的一收缩,心脏被它抓爆成了一团烂肉,喷薄而出的鲜血洒了一地。血爪松开了,那汉子瘫倒在了地上,脸上定格着茫然和惊恐。而他尸体后面站着的,竟然是刚才被打烂了头颅的白僵尸。
白僵尸的头颅只剩下了一半,青黑色的脑浆子从缺口处缓慢的流出来,而它剩下的那只眼睛中,血腥的红色变得更加旺盛。
“木噶!”罗通悲痛而疯狂的呼嚎着,他根本顾不得罗老根刚才不准随意开枪的话,端着AK疯狂的朝着白僵尸扫射起来。
AK47的威力依旧巨大,在罗通的扫射之下,白僵尸根本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就被打成了筛子,胳膊和大腿都被子弹巨大的破坏力给打断了,从身体上掉落了下来。
罗通打空了一整个弹夹,白僵尸则变成了一地的烂肉,腥臭腐朽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着,让人作呕。
“好了。”罗老根冷冷的说道,然后手一挥,一条红色的东西被他甩了出去,是他催生出来的山寨蜈蚣蛊王。
蛊虫钻进了白僵尸的主躯干里,然后又钻了出来,重新回到了罗老根的身边。
罗老根之前说的不是大话,白僵尸的躯体果然如同那两只雄鸡一样,开始软瘫,然后融化成了一地腥水,露出的骨架变成了焦黄的颜色,而我还看见白僵尸的尸体之上,一道黑气升腾而起,消失在了无边的黑夜之中。
罗通蹲在木噶的尸体旁边,低声的呜咽着,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看到罗通哭,而他剩下的兄弟们也都在偷偷的摸着眼泪。
看来不管再凶悍的人,心里也终究有一块柔软的地方。
“好了,我们继续走吧。”罗老根走到罗通的身边,轻轻的踢了踢他的屁股。
“好。”罗通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从地上站起了身子,头也不回的走回到了队伍之中。
我们身处险地,所以根本没有时间收敛木噶的尸体,不过罗通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
“走吧,再遇到这东西,都放聪明点,把手脚都给老子打断了,不要冒冒失失的白白送命。”罗老根一边说着,一边又摇动起了他的铃铛。
队伍继续向前走,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刚才那个白色的,究竟是什么?”我在罗老根的耳边低声问道。
“是兹莫搞出来的鬼东西,好让他附身,他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罗老根淡淡的说道。
“恩。”我低沉了应道,最后飞出去的那缕黑烟,看来就是兹莫的鬼魂了。
在我上山之前,我就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知道肯定会有人牺牲,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发生的这么突然,这么快。我们还没有走进废墟,就已经损失了一个人。而不知身在何处的兹莫却能够通过附身的方式跟踪我们,观察我们,甚至直接攻击我们。
子弹确实可以打僵尸,这恐怕是眼下唯一的好消息了。
我们安全的走进了寨子的废墟里,除了在门口遇到的那头白僵尸之外,并没有遇到其他的东西。
暂时的风平浪静却让我感到更加的紧张。如罗老根所说,兹莫早已发觉了我们到了石头山上,也已经通过白僵尸和我们发生了初步的接触。而现在它却蛰伏在黑暗之中,这只能说明更大的危机正在黑夜里酝酿着。
身处废墟之中,四周围环绕的残垣断壁在抖动的灯光之下多了些鬼影重重的意味,好在这里已经听不到夜枭老鸹们的聒噪,否则诡异的气氛真的会让人发疯。
“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我紧紧的跟在罗老根的身后,我们这群人里只有他知道兹莫的老巢在哪里,也只有他曾经从兹莫的手下逃出生天过,跟着他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应该会小一点。
罗老根并不说话,而是伸手指了指寨子的深处。我记得那里,那是即便在白天里依旧显得黑气腾腾的地方,原来那里就是兹莫的藏身之所。
可是要去到寨子的深处,就必须得通过眼前这一大片的废墟。四处倾倒的墙壁和木栅自不必说,就连那些足有半腰高的茅草也将让我们前进的道路变得无比艰难。更不用说在这片废墟之中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兹莫的爪牙。
有枪火在手,对付无脑的僵尸也许还不算什么难事,但是我们现在要面对的却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老鬼和它手底下神出鬼没的怪物们,我们虽然有枪,却依旧随时面临着危险。
我们来到了昨天收敛村民尸骨的地方,高出地面的封土还保持着我们走时的模样,土堆前面还躺着离开时没来得及带走的铁锹和铲子。我捡起一把铁锹拿在手里,粗重的工具使唤起来也许并不顺手,但是胜在能在黑夜里给人带来一些勇气。
“罗通,去探探路。”罗老根靠着坟包蹲下了身子,然后不断的在他的腰包里寻摸着什么玩意。
“好嘞,你们跟我来。”罗通似乎已经从痛失兄弟的情绪里走了出来,我看着他带着两三个人,自己一马当先的走到了茅草地的边缘上。
胜任探路任务的自然不会是活人,我在离罗通他们几米外的地方站着,也总算看了一次完整的彝族人的赶尸巫法。
失去了罗老根控制的行尸早已经躺倒在了地上,我看着罗通从面前的地上拔了一大把茅草,扎成一个简易的火把,然后用火石点燃了。
火光照亮了地上行尸皱巴巴的脸,它干瘪深陷的眼眶在跃动的火焰之下显得尤其阴森。罗通隔着火把,朝着行尸的头上洒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嘭的一下窜起一道蓝色的火焰。
然后火光之下的行尸,猛的睁开了它那如同破棉絮一般的眼睛。
“哈。”罗通大喝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火把慢慢的举了起来,而那个行尸则死死的盯着火把,双手前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然后跟着火把的移动站起了身子。
师父终归是师父,罗通这一套步骤比起罗老根摇几下铃铛就能拉起一排行尸的本事可要差得太远了,不过好歹是拉起了一具行尸。罗通用水壶浇灭了自己手上的火把,行尸也就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呆呆的站立着,就像一根木头。
罗通的嘴里在低声念叨着什么,手上还掐了一个类似于我们道家指诀的手势,然后伸手一指前面,被他拉起来的行尸就一步一顿的往着茅草地深处走了过去。要说罗通赶尸的水平,不止速度上没有罗老根的便捷快速,连行尸走动时候的动作也远不及罗老根操控下的协调,更不用说罗老根是同时指挥八条行尸行动,罗通这儿只有一个。
但是罗通赶尸的法门也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入门的门槛似乎极低,只要掌握了咒语和诀窍,再加上特殊配置的香料,似乎正常人学个几年都能有所成就。看看罗通他们这伙肌肉棒子,满脸的横肉根本瞧不出有半点灵性的样子,若是想修习我们道家的法门,估计耗上个大半辈子也是一窍不通的。
道法与巫术,就像我师父萧天石所说的那样,各有所长,若能兼收并蓄,必能有所收获。
我正想的有些出神,在罗通指挥之下的行尸已经慢慢的走远了。因为罗老根说兹莫老鬼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现在的隐蔽反而失去了太大的意义,所以一众人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手电了。
便是我们活人,想要在齐腰的茅草从中移动也是一桩非常艰难的事,更何论这个腿脚不灵便,走路还有点顺拐的行尸了。我看着它慢慢的向前挪动着,时不时还会被茅草缠住脚裸,绊倒在地,就觉得一阵阵的揪心,心想如果是我在茅草地里被僵尸追着跑,十有八九是逃不出来的。
行尸走到了手电所能照到的最远的地方,这一路虽然磕磕碰碰,但好在还算安稳,除了茅草缠人之外,并没有遇到其他的阻碍。罗通指挥着行尸又往远处多走了一些,直到实在是连影子都看不清了,才让它慢慢的又往回走。
我估摸着行尸这一来一去估计还要点时间,就转回头去看罗老根在忙些什么。只见这么会的工夫,罗老根竟然拿着地上的枯木和石块堆磊起了一个小小的祭台,祭台正中放着的是一个黑黄黑黄的小骷髅头,仔细瞅瞅,并不像是人类的骷髅。
“这是?”我走到罗老根的身边,想近一点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山鬼的头,我爷爷那辈儿传下来的。”罗老根并没有抬头看我,而是继续从他的腰包里往外掏着东西。
“你这是想干嘛?”我看了看罗老根摆在祭台前面的东西,有一对毛奢奢的爪子,看上去像是什么大鸟的鸟喙,以及一小碗黑漆漆的液体。
“请虎神啊,兹莫的老巢离这儿没多远,我们可不能就这么空手过去吧,总得给他找个对手才是。”罗老根正说着,又从腰包里掏出了一把不知名的野草。
“那我方不方便在这儿看着?”其实我对招虎神这档子事还是挺好奇的,我们云南的少数民族有许多都有猛兽崇拜的传统,当然也少不了供奉一些妖神作为自己守护神的做法。自打知道佛牌招热的竟然是一头虎妖,而且还是几千年前就成型的玩意,我这好奇心就一直没消下去过。
少数民族的守护神,可是相当于我们汉人传统里守护一方平安的城隍老爷的存在,罗老根若是真能把它招为己用,就算是个削弱版的,也足够保得我们平安了。
“嘿嘿,请个虎神的仪式又不是稀罕事儿,我都把咒语教给你了,还怕你看这个?不过是个走过场的花活儿罢了。不过马上你还真不得空看我,因为我还有事儿要你帮忙。”罗老根抬着头,朝着我就是一通笑。
这老狐狸嚼了这么多的舌头根子,说来说去不就是不让我看么?我指望这是罗老根找的借口,不过还是问问他究竟想要我干什么?
“给我护法,这寨子里少说也有几百条的孤魂野鬼,一会儿我请虎神的时候,少不了要把它们也招惹过来,我知道你们道家有不少法阵啥的,你给我摆一个,来避避这些家伙。”罗老根只顾准备着他的请神仪式,说话的时候头抬也不抬。
“我的亲大爷,你当法阵是大白菜呢?说来就来?”我这一听可就急了,罗老根带着我上山如果就是指望我能给他护法什么的,那可算是打错了算盘了,我虽然拜了老道萧天石为师,可是正经的没跟他学过什么,除了那套炼气的法门,剩下的全是自学。
摆阵这门学问确实是符箓道士们的一门必修课,像罗老根所说的驱散阴魂的法阵也属于比较基础的东西,偏偏我这个小道士是半路出家,师父连怎么画符都没教过我,又怎么可能教过我摆阵呢?
“怎么,你不会?可是我瞧着你师父当年摆阵也挺简单的啊,拿着个罗盘跑一圈,扔点石头铜钱什么的,就算成了,他没教过你这些?”罗老根有些疑惑的望着我道。
我差点被罗老根这一句挺简单的气闷住,觉得简单你怎么自己不试试?
“麻烦您老人家以后多和我交流交流,不要这么想当然了。我师父是牛逼,可我拜了师也就两三个月的工夫,有一个月还是在高家坡度过的,上次试符的时候就差点闹出人命,这回您是连试都不试了。”我有些气急败坏的对罗老根说道。
孤魂野鬼是不可怕,就算不用阵法,我也有信心能对付一些,但是石头山上可是死过好几百人的,而且都是惨死,那就是有怨气的,绝不可能是孤魂野鬼那么简单的货色。而且兹莫老鬼既然能倒腾出白僵尸那种玩意,指不定也能搞出点变异厉鬼什么的。就算没高级货,一次来上几百只,我就算浑身是手也应付不过来啊。
“好啦,好啦,老汉我看来是一点也不能指望你们这些毛头娃娃啦,马上你就和罗通他们待在一起吧,这里的事儿我自己来。”罗老根说着拿起脚边的铃铛一晃,不远处四具行尸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罗老根的巫术和我师父的道法究竟谁更厉害我不知道,反正这条老狐狸的“业务水平”肯定远高于我就对了。
就看他对行尸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本事,那足以让我拜服了。我慢慢的退回到罗通他们的身边,看着四具行尸围城一个半圆,把罗老根和他的祭台保护在了中间。
可是行尸是实体,该怎么靠它们来驱赶阴魂呢?我知道罗老根绝不会是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所以他肯定又有什么在瞒着我,等会儿我可要好好看看。
罗老根的仪式似乎开始了,我透过两具行尸之间的缝隙,看见他点燃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股古怪的味道慢慢的飘了过来,在夜里的空气中弥散开来。
这一边,罗通控制着的行尸也快要走出茅草地了。
罗老根身边的行尸把圈子围得更紧了一些,把留下的空隙都挡住了,看来这老东西还是在防着我偷看。我自觉无趣,便打着手电朝着茅草地那边照了过去。
但是这一照,就照出事了。
派出去探路的行尸本来行动就很不协调,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但是随着它越走越近,近到我已经可以看见它头上乱蓬蓬的如同稻草一样的枯发时,我才发现了它身上的不对劲。
这具行尸的左边胳膊处,竟然是空荡荡的。
难不成罗通派出的,是刚才那具被白僵尸咬断了胳膊的行尸吗?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却发现那具受损的行尸正乖乖的倚着一根大梁木站在一边。
“不好,茅草里面有东西。”我急忙大喊起来,眼前这具行尸的胳膊,指定是被什么东西给弄断了,只是在茅草的遮掩之下,我们并没有注意到。
罗通和他身边的人都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着我,现在四周一片安静,连夜枭都不叫了,哪里会有什么东西?
“你们看,看它的胳膊,是断的!”我把自己手里的手电朝着行尸的胳膊上一阵乱晃,终于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快,快,还是刚才那东西!”罗通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连忙把枪端了起来,死死的瞄准着行尸身下的茅草丛。
听罗通这么一喊,他的弟兄们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散开蹲下,端着枪瞄准着已经不远的行尸。
“通子,让你的行子停停,怎么跑这么快?”有一个人大叫道,经他这么一提醒,我也发现了这具行尸的行动速度似乎加快了。
“骂了隔壁,不是老子使唤的,草里面指定有东西。”罗通咒骂了一句,然后端着枪就朝着行尸的方向开火了。
就在罗通打响第一枪的时候,他控制下的行尸猛的向前一窜,然后斜斜的飞了出去。而在行尸原来站着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具白僵尸。
“都开枪,都开枪,别让它跑出来!”罗通的怒吼淹没在了枪声轰鸣之中,但是他的举动已经给剩下的人做出了示范,几杆枪同时扫射的声音真是震耳欲聋,茅草被子弹打的漫天飞舞,还有扬起了不少地上的尘土。
这次出现的白僵尸行动速度似乎更加迅捷,此时它距离我们的人群最多不过十米远,我看着它先是埋下了身子,然后猛一发力,竟然窜起了至少有两米高,朝着离它最近的一个人就扑了过来。
见到它这般的行动力,我是再难把它和僵尸一词联系到一起了,传说中飞僵的行动如风,这种白僵尸虽然不是飞僵,但是单论运动能力,估计已经差不多够格了。
不过七条冲锋枪编制起的火力网,依旧不是这种行动迅速,但是身体孱弱的怪物可以突破的。白僵尸的身体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已经被子弹击中了,爆出了一蓬蓬腥臭液体,然后直接被打烂的解体了。
等到白僵尸落地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散落一地的烂肉和肢体。
我看着滚到我面前的白僵尸的头颅,隐约看见一丝黑气从我的眼前飘过,消散在了黑夜之中。如果不是它尸块上飘来的浓烈腐臭味,我当真要以为它是什么活物了。
罗通跑到我的跟前,秉承着罗老根的交代,一枪把白僵尸滚落的头颅打成了稀烂,黑漆漆的脑浆差点溅到了我的身上,而罗通则对着地面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村长阿爷在请虎神,暂时不能随意分心走动,你们谁身上带着火油,把这玩意给我点了。”罗通吩咐着剩下的人处理白僵尸遗留的躯体,以免再出现什么意外。
罗老根在请虎神的时候不能随意分心?我转头向着他所在的地方望了过去,只看见行尸围绕之中,一团绿油油的光透了出来。
他不能分心,马上真惹来了阴魂,又要靠什么去阻挡呢?
尽管我确信罗老根一定有应对的方法才会如此放心的把余下的事情交给罗通住持,但是我还是掏出了金钱剑,稍微的向着罗老根那边挪近了一些。
老狐狸如果真出个什么好歹,我能不能有命下山还真就说不定了。
白僵尸的尸块被罗通他们点燃了,火焰并不大,而且有点幽幽泛蓝,总之是透着一丝诡异。我望着一地的烂肉在火焰中慢慢的萎缩、塌陷、变得焦黑,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情。
那漫山遍野的僵尸,都去了哪里呢?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古怪的白僵尸的行动能力比起寻常的僵尸要好了太多,但是依旧不能弥补它躯体被子弹一打就碎的弱点。兹莫老鬼既然打定主意是想玩一招诱敌深入的把戏,现在它应该算是得偿所愿了,因为除了留在营地里的那两个,剩下的人已经全部都上了石头山了,而且深入到了寨子的废墟里。
既然我们已经“上钩”,兹莫下一步不该是靠着它手下的僵尸大军,用“尸海”战术把我们或者活捉,或者就地大卸八块吗?反而却派了白僵尸这种活靶子来给罗通他们练枪法,这又是何道理?
“大哥,我们的子弹好像浪费了不少。”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这么一声。
差点忽略了弹药的问题!我们最大的依仗就是罗通他们手里的枪,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传说中的怪物僵尸在子弹的巨大威力下,并不比普通的猪肉能坚持的更久一些。兹莫那老鬼活着的时候虽然没见识过AK47的威力,但是老式的火枪还是见识过的,而且火枪可以说是迫使兹莫走上绝路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他肯定记忆犹新。
难道那老鬼过了百年,一直还在防着火枪?
我越想就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普通的僵尸行动缓慢,现在虽然光线不佳,但是罗通他们的枪法还不错,费不了多少子弹就能解决。所以兹莫才特意派出了这些行动迅速的白僵尸,想要打倒它们,就必须倾泻大量的弹药扫射,才能确保不漏空。
更不用说白僵尸还杀害了他们的一个兄弟,愤怒之下,罗通他们用起子弹来自然更加没了节制。
这老鬼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我远远的瞪了罗老根一眼,原来他这种到处算计人的特质是寨子里的一贯传统啊。
废墟之中的情况似乎暂时风平浪静了,罗老根的请神仪式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用低沉的声音缓缓的念诵着彝族语言的请神咒语,就像是在嘟哝着什么,让人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罗通他们则蹲在一旁清点了一下带来的弹药,清点的结果一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阴沉了下来,我一看这情景就知道要糟。
果不其然,罗通一站起身子就指着自己的小弟兄们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这些憨丁,老子平时怎么跟你们说的?都把村长阿爷往日的教导扔到哪里去了?这次上山来,为了行动方便,本来就没带多少子弹,你们还当是平常打靶子的时候呢?看看,看看,浪费了多少?”
罗通嘴里一边骂着,一边把散落在地上的弹壳踢得满地滚,有几颗还差点崩到了我脸上。
我瞧着眼前这茬就觉得暗自好笑,刚才那两场交火,端着枪跟不要钱似的扫射的可就是他罗通大哥本人,现在教训起人来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脸红啊,这副脸皮的厚度,跟罗老根有的一拼。
不过罗通他手底下的那些弟兄们倒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照样的挤眉弄眼,嘻嘻哈哈,根本不当一回事。
“乱笑个即把,马上谁再特么乱开枪,别怪老子给你们屁股蛋子上搂两火。”罗通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是碍于自己方才的表现,说这些话也确实没什么说服力,所以只有在骂人的架势上找回点威信。
我瞧着他们这伙子人似乎已经从方才痛失伙伴的悲伤之中走了出来,心里忍不住有些感叹,罗通这帮子兄弟,论年纪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却从小失去了叔伯,自幼跟着罗老根这种从内心到外在都透露着一股子猥琐的大爷学着一些操控尸体的巫术,背负着拯救自己村子的使命。
这个使命便说是九死一生也不过分,可是他们都坦然的接受了,尽管自己的长辈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作为晚辈的他们却依旧前赴后继,这份情怀让我很是自愧不如。要知道就算是到了现在,离我们上山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我的双腿还是止不住有一点发软的。
对比起我有些犯怂的状态,罗通他们现在还能有说有笑,简直都能算得上是视死如归,舍身取义了。若不是他们往日里干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启齿,便是称他们一声英雄也无伤大雅了。
感叹归感叹,他们这群粗人干出的事情也着实的让我气得牙根直痒,我跟罗通一打听,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那么大动肝火。
我们才刚刚进到寨门,拢共也才遇见了两个白僵尸,但是罗通他们的子弹已经消耗掉了三分之一还多。这还不算,带上山来的八具行尸,除去第一具被白僵尸咬去了一条胳膊变成了残疾之外,第二个就在刚才,直接被流弹也打成了烂肉,根本不能再驱使了。
在付出了这么多之后,我们连兹莫老巢的门还没见着,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走不到茅草地的尽头,我们就得伦着胳膊,上阵和僵尸们肉搏了,也难怪罗通气成了那样,他们不愿意给条枪我使使,自己却浪费了那么些子弹,就是我也是气得不轻。
损失已然造成,现在眼前这个节骨眼上再去纠结是谁浪费的更多,已然没有了任何意义,偏偏在罗通的带头之下,一伙子人竟然热烈的争执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提议要数数究竟是谁脚下的空弹壳更多这种馊主意,我差点被气到吐血。
各位看官,故事发到这里已经和磨铁的免费版基本同步了,有兴趣的亲可以在磨铁搜一下《巫蛊云南》这本书支持一下我,不愿意麻烦的也可以稍等几日,总而言之,我会在天涯把故事发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