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狗根子的手指看过去,他指着的地方写着三个小字—高家坡。
高家坡?!这地名怎么这么熟呢?
我浑身一个激灵,这不是昨天在临沧档案局里找到的档案上写的地名么?没想到一百多年过去,这地方竟然还在,而且离凤庆县城并不是很远。
我瞧瞧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半,离天完全黑还有四个小时,正好够我们去一趟来回了。
事不宜迟,我和狗根子上了车,直接往地图上标注的高家坡开了过去。
出了县城没多久,眼前就变成了土路,不得不承认董家辉这个老头子虽然没来过凤庆,但是对一切事情想得还挺周到的。前两天凤庆刚下完雨,所以土路上非常泥泞,如果今天我们开的只是一般的小轿车,指不定就得陷在坑里了。
道路泥泞外加上路牌指示不明,我们赶到高家坡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出头了,夕阳西下,整个天色都变得阴沉昏暗起来。
高家坡地如其名,整个村前就是一个大大的土坡。村头有一座破败不堪的石头牌坊,上面“高家坡”三个字已经斑驳得难以辨清了。我见进村的小道又窄又泥泞,便让狗根子把车开到村口的坡底下停着,我们走路进去,这样总比车陷了开不出来的好。
也许是我们正好赶上了农家生火做饭的节骨眼上,村道上几乎看不到几个人走动,倒是不远处几道升起的炊烟提醒着我这里还是一个有人居住的小村子。
咱云南地质上最大的特点那非得属遍布全省的红土不可,红土高原可不是浪得虚名。
我身上穿着的可是来临沧之前在昆明特别买的新衣服,可是下车没走几步,裤腿上就已经糊上了不少稀烂的红色泥巴,连衣服上都沾上了一些。
比衣服被弄脏更让我烦闷的是,眼前这个叫高家坡的偏僻小村庄里,村民们似乎对我和狗根子这两个外来人的反应很冷淡,这让我有点置身于山里苗寨的感觉。
尤其当我们和老人们问起知不知道一百多年前发生在高家坡的那件事情时,他们的反应就更加激烈了,有的要么直接甩下一张老脸转身走人,有的甚至一吹胡子一瞪眼,当着我们的面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这些老家伙在山洼洼里呆久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在又一次吃了闭门羹之后,狗根子有些气愤的对我说。
“算了,算了。”我虽然也憋着一肚子气,但是心里更多的却是疑惑。这个高家坡确实是有些古怪,明明住的都是些汉民,却比苗人还要排外。尤其看看他们脸上那股阴沉的样子,愁云惨淡,难不成是和一百年前的那桩子事有关系么?
抬头看看日头,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招呼狗根子先回去,准备明天一早再来。
可是我俩一走到停车子的红土坡底下的时候就傻眼了,四个车胎不知道被谁放光了气,仔细一检查,每个车胎上都有一个孔,不补胎是别想动了。
“恩?”老村长先是惊异的哼了声,然后好似了然的点了点头,道:“看来XX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老村长嘟哝了个人名,可惜我没听得清,不过这背后一股深深的阴谋意味倒是显露无疑,我就感觉有点上了贼船的意思。
“这事说来话长,离天亮还早,我们慢慢说吧。”老村长引着我和一脸失魂落魄的狗根子走进了他的小卖部。
我们在老村长光线昏暗外带有一股腐朽气息的房子里待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一早日头初升,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我还是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寒。
这事情可真是搞大了,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所有事情的源头,确实是因为档案上记载的那件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民族冲突,然而实际情况却和档案上记载的不那么相同。
当年高家坡确实有这么一户高姓的大户,基本控制了凤庆地区大部分的茶山和翡翠生意,便说是临沧地区的首富也不过分,凭着这户豪富之家,整个高家坡也成了远近有名的富庶村子。
然而这片富饶的村子却在一夜之间遭受了灭顶之灾。事情的起因是高家的长房长孙的大少爷爱上了附近彝族寨子大巫师的独生孙女。
其实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高家和彝族寨子的关系其实还算不错,首先高家在附近有许多田产,所以每年都需要招募许多长工给他家种田。招工人自然是越便宜越好,高家坡里那些个乡里乡亲的,但凡招了过来,工钱肯定是不能太低,否则脸上不好看。但是彝族人就不同了,各个都长得五大三粗,很是有把子力气,尤其吃苦耐劳,只要能给顿饱饭吃,就能给人卖命。
其实那个时候,汉彝两族之间的关系还算比较融洽,在我们云南这种多民族混居的地方,汉族和彝族之间通婚的例子虽然不常见,却也时有发生。但是这事儿落在高家头上,就没那么简单了。虽然高家的少爷和彝族少女爱的死去活来,也早已私定终身,但是高家当家的老太爷可不准许自己的长孙找一个“彝族的丫头”,于是一狠心,棒打小鸳鸯,派人把高少爷绑了,连夜送出省,然后送上了去日本留学的轮船。
本来以为彝族人会知难而退,然而狗血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大巫师的孙女竟然怀孕了。少女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高家少爷的,高家人也心知肚明,但是嘴上对于这个孩子却是抵死不认,说是少女自己不规矩,不知道和哪个野男人搞上了之后怀的野种,现在想到高家来讹钱。
在那个流言甚于利刀的年代,高家说出这种话,即便是作为少数民族,少女的家人也忍耐不下去了。于是少女的爷爷带着族内的几个人就要去高家坡讨个说法。谁知道高家人看见气势汹汹的几个人,自己先心虚了,一不做二不休,召集了自家的佃农帮工,几十个人把几个彝族人就堵在了村里的广场上,不仅竭尽了言语羞辱,还把他们好一顿打,七老八十的大巫师直接被打断了一条腿。
高家人以为这样就能打消掉彝族人上门讨说法的心思了,谁知道那个少女以为是高家少爷始乱终弃,忘记了曾经和她的海誓山盟。自己的名声坏了,爷爷和族人又受了这样的羞辱,彝族少女一时想不开,竟然投涧自尽了。
本来彝族的那个大巫师已经准备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可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孙女竟然就这样没了性命,让老头大受打击,于是召集了全寨的男人,再度来到了高家坡。只是这一次,高家事先勾结了官府,在官府的镇压下,彝族人不仅没能讨回说法,反而被打死了好几个人,若不是当时的县官也怕把事情闹大,估计这一寨子的彝族人都逃不了。
本来是自家占理的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让老巫师始料未及。黑暗的世道,官府和高家的勾结让老巫师心灰意冷,想起尸骨未寒的孙女和族人,老巫师走上了最后的绝路。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借助寨子里世代相传的圣物对整个高家坡这块土地发动了诅咒。
高家坡爆发了瘟疫,整个村子里五百多户人家,在短短两个月之内死了快一半。高家请遍了名医,却始终不能治好瘟疫。后来才意料到是不是彝族人搞的什么巫术,高家又花大价钱请了一位高人。那位高人一看之下,确认了高家坡的土地遭受了诅咒。但是他也承认,诅咒的力量太强,以他的能力只能削弱诅咒的力量,让高家坡的人能够活下来,却不能完全破解诅咒。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还有什么比保得性命更重要呢?高家坡的人立刻答应了那位高人的要求,经过高人的作法,瘟疫立刻烟消云散,哪怕是病入膏肓的人也立刻恢复了健康。高人拿着自己的报酬走了,高家坡的人看见所有人都健健康康的,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就以为之前高人所说的诅咒无法完全破解不过是危言耸听,想要多得些钱物,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清楚的告诉他们,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首先是村里几个在外谋生活的年轻人相继暴毙,尸体被运回了高家坡。他们无病无灾,都是在睡梦中失去了生命。再接着,高家坡附近发生了许许多多的闹鬼事件,整个村子里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高家人发现了当初那个高人给他们留下的一个字条,字条告诉他们,他们的魂魄被彝族人的邪神拘禁在了这片土地之上,但凡是高家坡的人,只要离开这片土地超过三个夜晚,体内的一魂一魄就会被诅咒拘回来,而人就会因此死去。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彝族老巫师下的诅咒,对于高家这个仇人自然是特别的照顾,所以在瘟疫一开始爆发的时候,整个高家上下四十多口人死了小三十个,死的都是些青壮年,留下的都是老人家,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够凄惨的。
好容易找到高人把诅咒给削弱了,只要不离开高家坡这片地方,人们还是可以正常的生活下去。但是不能离家太远,这对于以天南海北做生意为主业的高家是致命的打击。再加上高家算是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那些乡里乡亲的对他们肯定是没什么好脸色的。高家这个在凤庆地区屹立了百十年的大宅门,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随着当家老太爷的一命呜呼而轰然倒塌。
所幸那个远在日本的长房大少爷躲过了一劫,总算是给高家留下了一条根。但是不能回乡的他,也失去了家里的金元资助,很快也没了消息。
原本富庶的高家坡地区也因为这个变故,变成了十里八村谈之色变的“鬼村”,很快便在临沧地区的历史之中销声匿迹了。
老村长讲到这里的时候,其实狗根子就在一旁嘀咕上了。当年彝族的那个老巫师,诅咒的对象应该是居住在高家坡里的汉人村民,没道理会把自己的族人也捎带上。而之前拦道抢劫的黑大汉一伙儿自称是少数民族人,明显是说出来唬人的,偏偏他一开始还真就相信了。
谁知道那个黑汉子嘿嘿一笑,说他确实是彝族人,也就是当年那个彝族寨子的后人。不只是他,现在高家坡里的一半左右都是当年彝族寨子的后人,比如眼前这个贼兮兮的村长。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黑汉子给我们讲述的了。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而且这个流传了百十年的故事经过几代多事人的添油加醋已经有些失真了,但是我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端倪。
据说是当年的诅咒发动之后,彝族寨子里的人虽然悲伤于老巫师的离世,但是对于高家坡里的境况还是有些不忍的。毕竟办错事的也只有高家人而已,现在整个村子都遭到了灭顶之灾,实在是有点过了。更何况,在这件事之前,不少彝族人都是在村里打长工的,和村民的关系还算不错,高家坡变成这样,族人的生计也受到了不少的影响。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正常人都该知道,于是彝族寨子里的另一位巫师和他们的族长做了个决定,他们准备帮助高家坡这个毗邻的汉族村落度过眼前的难关。
化干戈为玉帛,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事情在操作起来的时候却遇到了不少的麻烦。首先老巫师所用的巫术,是他家一脉相传的。因为他的儿子死的早,所以老巫师从小就把他的孙女当成衣钵传人细心培养来着,也难怪出了之后他会变得那么失去理智了。
另一位巫师的修为比不上老巫师,对于他所下的诅咒也不了解,但好歹也是浸淫巫术几十年的人。若不是他的从旁协助,当初那位高人想要削弱诅咒的力量,恐怕还没这么容易。
诅咒的力量消弱了,高家坡的汉人死里逃生。但是黑汉子说当年寨子里人帮助汉人逃过一难的做法惹怒了老巫师的灵魂,有一天夜里他化成厉鬼,带着一头虎妖,回到寨子里报复这些背叛了他的族人。
那一天夜里,山上的彝族寨子,不说是尸山血海,也算是血流成河。变成了厉鬼的老巫师根本毫无理性可言,跟随而来的虎妖更是凶悍,尖牙厉爪之下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偏偏这一鬼一妖来去如风,人们根本避之不及。
寨子里的族人死伤惨重,他们只能连夜逃到了高家坡里。说也奇怪,似乎老巫师和虎妖并不能进入高家坡的村子里,彝族人也算是暂时逃得了性命。但是不久之后,他们就发现了,夜里进入高家坡的他们,也染上了那种被削弱的诅咒,世世代代再也不能离开这片土地。
高家坡的汉人和彝人算是成了一根线上拴着的蚂蚱,高家坡之前闹瘟疫,死了许多人,房屋也空出了不少,正好能容纳这些逃命而来的彝族人,从那以后,两个民族的人们就组成了现在的高家坡,世世代代承受着诅咒的折磨。
这个汉名叫罗通的黑汉子在讲完这个近乎传说的往事的时候,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无非是怪罪一百多年前的祖先们不该管这桩闲事,害了他们这些子孙后代,也得困死在这穷乡僻壤的高家坡里,周遭的田地一共就那么多,僧多粥少,他们想赚钱,整天只能和些尸体打交道谋生活。
有手有脚的人竟然要靠着这种下三滥的本事来诈骗谋生,说出来也挺让人唏嘘的,不过罗通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段,更像是在说故事,一百年前的事情传到他嘴里,可信度又有几分呢?
这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诅咒看样子是真的了。但是我有一点想不通,高家坡离凤庆虽然有点远,但是只要能向政府争取,修一条连接主县道的水泥马路,那么他们的生计完全不会受到影响的。
凭借现在的交通水平,只要通上了水泥路,方圆两百公里之内都是可以成为高家坡村民们的日常活动区域的,这么算起来,他们的生活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毕竟正常人也有很多一辈子都没有出过省,甚至没有出过市的人。高家坡有山有田,就算是和凤庆其他地方一样种茶树,种药材,这里人民的生活条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惨淡。
但是罗通对于我的说法却嗤之以鼻,他说高家坡的情况其实政府都是知道的,文革的时候县里倒是派过人来“破除封建迷信”,结果呢,那几个人全都在夜里被村子外面游荡的阴灵给弄死了,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出事之后,据说政府向上面反映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了了之了。再以后,高家坡在整个临沧都成了一个忌讳,现在别说是指望县里修路了,平常人就算是想摸到这个地方来也几乎没可能。
整个高家坡算是被外面的世界给遗弃隔绝了,外面的村子享受着各种各样的国家优惠政策,偏偏高家坡连正常供电都做不到,老村长小卖部里那部电话,就是整个村子跟外界唯一的联系渠道了。
“他们不让大爷好过,大爷也不让他们好过。去临沧那收点过路费总是应该的吧,谁让他们连条路都不肯给我们修呢?”罗通说这番话的时候,满脸都是对于外面世界的愤懑和不满。
我自忖如果从小就生活在这么一个被外界遗弃的村落里,估计心理也会变得有些不正常的,现在再想想罗通他们靠着尸体拦路抢劫这种有点反社会的方式赚钱,倒也算情有可原了。
罗通的故事中最让我上心的,就是那个神出鬼没的虎妖了,那么它究竟是不是翡翠佛牌招惹来的那个“大猫”呢?
而且现在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那就是狗根子也中了那个劳什子诅咒了。别看这小子现在能蹦能跳,和个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是我开了天聪看他时,身上有一股子模模糊糊的灰色雾气,这是阴邪之气入体的征兆,再加上昨天晚上他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老村长说狗根子中了诅咒绝不是危言耸听。
这小子家中有老,可不能一辈子都栽在高家坡这个地方,尤其我和他一同而来,更不可能丢下他在这里了。至于我自己为什么没中这个诅咒,我觉得可能和龙蛭蛊多少有点关系。
不过狗根子对于自己的境遇倒是并不太在意,反而在背后一个劲的问我佛牌的事情究竟有没有瞧出什么头绪,董家辉大老板来之前可是许下了十五万块奖励的,咱可不能让到手的钱给飞了。
我对他说不用急,高家坡的这档子事说不定和佛牌是同一件事,能把诅咒的事给办了,估计佛牌的事也能了结。本来以我这半吊子的水平办佛牌的事儿就是两眼抓瞎,但是现在有了这么个会彝族巫术的老村长在,这事儿说不定就有了办法了。
但是凭我的直觉,关于高家坡的往事,不论是老村长还是罗通指定都有秘密瞒着我没有说,就算告诉了我的事情里指不定也有假话,他们没道理一上来就对我这个外来人推心置腹,而我更没有理由对他们放心。
至少当我问起罗通他们晚上所做的那场仪式究竟是在干什么的时候,他闪烁其词的样子就说明了其中肯定有鬼。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得先联系一下还在酒店里住着的董家辉,这一夜过去了,也不知道董老头子睡踏实没,那块翡翠佛牌可还放在他身边呢。如果传说中的虎妖就是佛牌招惹的玩意,这回它可算荣归故里了,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还未可知呢。
这天一早,我们的早餐还是老村长小卖部里的“康帅傅”,不过没收钱就是了。吃完方便面,我在小卖部周围稍微溜达了一下,遇到了不少一早上就下田里忙活的农民们。
我私底下偷偷问过老村长,昨天夜里那个好像邪教的祭祀仪式究竟是干嘛的,他一脸坦然的告诉我,这是他们在祭祀亡去的祖先,以庇护后人平安。若是早几年的我,说不定就被他给骗过去了。可是我做药材生意这么些年,那些个供应商装起好人来可比他厉害多了,但是给出的价格依旧水分很大。
阳光之下,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脸上根本瞧不出昨夜披着兜帽时候的那种阴森诡异,也许是因为长期远离外面打的社会吧,他们的脸上有的只有淳朴与憨直。普通的村民和老奸巨猾的村长以及一脸凶相的罗通一伙儿简直是两样人。
直到早上十点的时候,小卖部里的电话才通了,我急匆匆的打了个电话给董老板,可是连播了好几通,都是无人接听。太阳都升到这么高了,他老人家不会还在赖床吧,还是说出昨天夜里又出了什么事?
接着我又打了几个汽修厂的电话,但是对方一听到地点是高家坡要么推脱说不认识地方,要么直接把电话就给挂断了,倒是让我碰了一鼻子灰。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这个高家坡真的有这么可怕么?
我一肚子心思的坐在村里小广场的石凳上,而那个村长却连小店也不看了,一脸坏笑的和我大眼瞪小眼。这老头现在对我们的态度可算暧昧至极,既不提要求,也不赶我们走,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对我们肯定是有图谋的,昨天车子又是被人放气又是被人偷油的,十有八九和他逃不了关系,但是他现在的态度,倒是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再加上凤庆城里还有个财神爷情况不明呢,是该留还是先回去瞧一下,真是弄得我头大的厉害。
我正在纠结着,不知道狗根子从哪里跑了过来,他斜着眼睛瞥了一眼老村长,然后凑到我的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许哥,这个村子后面真有够邪门的。”
邪门?我看见狗根子的脸色都有点发白,这小子究竟瞧见什么了?
“你这娃子尽胡扯,不过是些死人罢了,有什么邪门的?”老村长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这一句话可吓得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们之间隔着这么远,狗根子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了,这死老头子竟然能听得清我们说话?这份功力可就和我师父差不多了。
更不用说老头嘴里说出来的话,本身就有够邪门的了,咱中国人不都讲究入土为安么,把个死人停在村子里算是怎么回事呢?
“走吧,我带你们去瞧瞧好了。”老村长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然后摇摇晃晃的就往村子深处走去了。
我和狗根子对视了一眼,然后也跨步跟了上去。
老村长选的是一条非常幽深的小道,我跟在他身后,只觉得石子路那头不停的有一阵阵冷风吹来。现在是仲夏时分,大太阳底下我竟然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这村子里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走着走着,石子路两边的砖房变得越来越矮,也越来越破旧,到最后直接成了一片片的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简直就跟废墟一样。好端端一个村子,怎么会有这副景象呢?难道也是因为一百多年前的那桩子事么?
我看见狗根子不知何时偷偷拿了一根木棍藏在身后,虽然我对这个老村长也不放心,但是这小子这样也实在有点小题大做了,凭我们两个大小伙子,难道还对付不了眼前这么个手无寸铁的糟老头子么?
可是几分钟后,我跟着老村长走到一排建筑面前的时候,才知道狗根子拿木棍原来不是为了对付老头。
眼前是一排石头垒起来的房子,外面的墙壁上已经长上了青苔,看起来很有些念头了,但是依旧密不透风,每间屋子除了有一扇关的死死的门外,连一条大点的缝都没有,更别说窗户了。
然而再严密的石墙也拦不住屋子里面那股子气味透出来,这种味道前几天我刚刚闻过,就是在那具罗通他们用来诈骗用的尸体上闻到过的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除此之外,这里的空气中还弥漫着另一种古怪的气味,有点像卫生间里长久不见阳光的毛巾,腐朽得令人作呕。
这是死气的味道,最常出现在尸体的身上,但是基本微不可查,现在如此浓烈的死气味,只能说明这附近肯定有尸体,而且数量很多。
“来吧。”老村长干净利落的说了一句,然后带头走进了一扇门里。
我硬着头皮也走了进去,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我差点叫出了声。
整个屋子里四处都是铁架,被分成一格一格的,每一格里面竟然都躺着一具尸体,男女老少什么年龄的都有。我机械的扫视了一遍,这间屋子里怕不有一百多具的尸体,它们被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铁架之上,就像是货物被放在货架上。
我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可怕?震撼?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我强忍住双腿发软的感觉,转头看看狗根子,只见他脸色煞白,但之前可能已经看过,所以还能勉强站着。
“你瞧,只是一些死人,没什么邪门的。”老村长在屋子一角的香案上点了三炷香,拜一拜然后转过身来,云淡风轻的看着我们。
“这,还不够邪门?”狗根子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而他手里抓着的木棍早已经在进门的时候掉在了地上。
仅仅是尸体的话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么多具尸体都放在一起,实在是瘆的慌。我又一想这样的屋子还有三四间,那就是说,这块地上一共停放了好几百具,甚至上千具的尸体,又觉得双腿一阵打晃。
该不会高家坡这些年死的人都在这里了吧。
我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谁知道老村长竟然笑了,他朝着我点点头,说到底是萧天石的徒弟,你这个小伙子猜得不错,这里停放的,全都是高家坡一百多年来死去的村民们,这里放着的是建国后的。
我打眼瞧了瞧,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确实是那个年代的款式。
尽管看起来匪夷所思,但是我选择了相信老村长说的话,他没必要说这么个天方夜谭似的谎话唬我。
但是几十年都过去了,尸体们竟然都没有腐烂,这就值得思考了。这些房子根本不具备储存尸体的功能,不透光不通风,天气热的时候就像个蒸炉,尸体放在这里面不出两天就该烂的生蛆了。
偏偏眼前这百十具尸体虽然肤色有些变了,但确实没有半点腐烂的迹象,仅仅凭着那些福尔马林,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抛开技术因素,道术层面倒是也有能保持尸体不腐烂的方法,那是一种叫做“聚阴池”的格局,顾名思义就是大量聚集阴气的地方,有自然的也有人工的,死人葬在聚阴池里,因为阴气的关系,尸体便不会腐坏。古时候的皇帝老子,想要让自己千年不腐万年不坏的,在修建陵墓的时候,大都会选择聚阴的地方,或者干脆人工造个聚阴池。
当然眼前这件石头房子就更不可能是什么聚阴池了。
难道是因为什么巫法么?三苗人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巫术和道法既有相通之处,又自成体系,古老又神秘。
老村长自然是会巫法的,可是没等我开口发问,他倒先说话了。
“小伙子,我们出去谈谈吧?”村长嘴上是商量的语气,但是自己却一马当先的走出了门去。
我早已不想在这个停满了尸体的诡异石头房子里多待哪怕一秒了,连忙也跟着跑了出去。外面的空气虽然依旧一股浓重的死气味道,却比房子里面清新了太多太多。
石头屋子的小门在我们身后关上了,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狗根子则直接在一边干呕起来。而老村长只是眯着眼睛瞧着我们,嘴角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等到狗根子干呕声停歇了下去,老村长才继续说话。
“我知道你们是生意人,老头子我呢多少也算是做生意的,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吧。”老村长嘿嘿笑了两声。
我打眼瞅了瞅老村长,心想这老狐狸总算上肉戏了,就他这种能把山寨方便面卖出真货两三倍价格的奸商也好意思自称做生意的,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直接了当一点,如果你们能帮我们村把事情解决了,五十万谢礼,老头我绝不说二话。”老村长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五。
五十万!放在以前我得不吃不喝干十年才能挣到这么多钱,这个村子看起来一穷二白,要凑得出这么多钱绝对是下了血本的,那他们究竟想让我帮什么忙呢?难不成是想让我给他们把诅咒给解了么?五十万虽然好,但是凭我这种三脚猫的水平,想要解除他们村里这个恶毒古怪的诅咒,也基本是不可能的。
我沉吟着,并没有给老村长答复。但是旁边的狗根子一听说五十万的天文数字,立刻炸了锅了,没等我发话就大嚷着把这活儿给接下了,我真想抽他。
“村长,钱是好东西。但是你肯出这么大的价钱,要办的事肯定很危险。要不您先把要办的事先给我说说,小子我自认本事有限,超出我能力之外的钱我可挣不来。”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我已经认定自己肯定挣不来这笔钱了,当年彝族巫师和那位高人联手都办不来的事情,我一个刚入门没两个月的半瓶子怎么可能办的来?眼下还是想办法怎么解决狗根子身上的问题更实际点。
谁知道老村长只是摆了摆手:“先别忙。当年你师父萧天石曾经来过我们村子,他说过应该办法能解决这里的问题。萧天石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作为他的徒弟,应该也差不了吧。就算你不行,不是还能找你师父么?”
我有点好奇了,师父他老人家也来过这里,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他的影子呢?
老村长点点头,他说二十年前萧天石确实来过高家坡。
二十年前?我直截了当的对老村长说,以我师父爱管闲事的性格,除魔卫道的人生理想,他老人家如果真找到了办法,肯定一早就过来帮你们忙了,现在二十年都没动静,指定是没戏。
狗根子是了解我师父的,知道我不是在说瞎话。听了我这通分析,五十万对他的诱惑力再大,也只能垂头丧气的承认我推测的完全正确。
面对着这一排停满了尸体的石头房子,再加上空气里令人作呕的气味,我实在是不想再多留一分钟了,既然生意谈不成,我就拉着狗根子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
谁知道那个老村长快步走上前来,然后挡在了我们来时的石子路前面。
这老头想干什么?就他这瘦麻杆的样子,估计连狗根子一拳都挨不起。狗根子很配合的扭了扭手腕子,不过村长一点怕的意思都没有。
老村长伸出手,拍了拍狗根子的肩膀,然后说:“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倒是把我们给问住了。
“这里是高家坡。”老村长继续说道。
“废话,我们不知道这里是高家坡?没听我哥说了吗,这事儿我们办不了,快让开,这里味道怪难闻的。”因为赚不到钱,狗根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言语上火气就大了些。
不过村长这成精的老狐狸哪里会因为狗根子这三言两语的就动了火气呢?他根本无视狗根子,而是直接盯着我。
“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方,是一百年前高家的大宅子。你一定很好奇,我们为什么不让死去的村民入土为安吧。”
老村长这句话倒确实戳中了我的心思,从刚才到现在,我其实一直在疑惑他们是靠什么方法来保持尸体不腐坏的。听他说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高家大宅,我转眼朝四周仔细一瞧,果然能找到一些建筑残留的遗迹,看规模确实是个大宅子,可是这块地方寸草不生,连天色都似乎比其他地方暗了些,看起来很有点吓人。
“你们留着这些尸体,不就是为了用来碰瓷儿的么?这一点我们可是见识过了的。”狗根子非常的不屑,控尸这手法术,只要见识过也就那么回事。
不过狗根子的说法非常经不起推敲,罗通他们搞碰瓷,一具尸体也就够了。又不是搞收藏展览,弄上几百具在这里,也不怕吓着村里的小孩么?
老村长转而问我:“你呢,也这么认为?”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我只是很好奇,你是靠什么巫术能保持尸体不烂的,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这里面最早的尸体得有一百多年了,放在外面早都成白骨了。”
“不是巫术。”老村长摇了摇头,又道:“我也不瞒你,当年那件事情里接任的巫师就是我的先祖,所以我的确会巫术,也在村子里收了几个徒弟,罗通是其中一个。但是我的巫术水平并不高,所以琢磨了一辈子,也没能想出个破解诅咒的辙来。”
“就像你说的,在现在这个社会,有没有诅咒对于我们这些农民来说确实没有太大影响。我这糟老头子是无所谓,可是村里的那些娃娃们的命就太苦了些,他们从生下来,一辈子都得困在高家坡,见不了外面的世界,只能在泥地里谋生活,世世代代都得受穷。先人造的孽为什么要让后辈们赎罪呢?”
老村长会巫术这一点我早就猜到了,要不然他们搞“邪教仪式”的时候也不会让他主持,但是他是当年巫师的后人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仔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我反而有些同情眼前这个贼兮兮的老头起来了,他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个穷乡僻壤里,虽然脸皮厚而且贪心,但是本质上都是为了村民们着想,倒是个好人。
可是同情归同情,我师父办不了的事儿我根本没可能办到,要是我有这个本事,就算他们不给钱,我也会帮忙的。
也许是想到了伤心事,我罕见的从老村长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瞧出了一丝落寞,本想开口安慰他几句,谁知他话锋一转,指着身后的那排石头屋子说:
“其实当年的诅咒远没有不准离开高家坡这么简单。中了诅咒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不得安宁。如果尸体被埋进土里,他们会变成僵尸。虽然没有真正的僵尸那么厉害,但是也搅得村里鸡犬不宁的。”
“村里闹僵尸的事情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当时的老人提起过,后来村里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僵尸抓住烧掉。可是事情并没有因此解决,尸体烧完之后,村子外面又开始闹鬼,相信你们也见过了。”
回想起昨天夜里那几团诡异无比的鬼火,我连连点头,说实在的,鬼火我小时候也见过,可是中间带人脸的,还会变色的真正是头一遭,原来是那个劳什子诅咒弄出来的玩意,难怪连师父留给我的书里也没有记载。
“不能埋也不能烧,我们只能把死人的尸体停放在这些石头房子里。这种做法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一直延续到现在。我们高家坡的人不仅活着的时候离开不了这里,死后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没有。”老村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情又落寞了几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村长,只好想办法岔开话题,我继续问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能让这些尸体不会腐烂。
“因为那个诅咒,村里人死了之后,三魂七魄上的阳气散尽,却不能离开尸体去转世投胎,而是继续被困在尸体里面。”
“那岂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尸体腐烂?这不就是永世不得超生么?”狗根子说着打了个哆嗦。
“尸体如果离开村子的范围,就会变成僵尸。尸体如果腐烂或者被烧掉,里面的魂魄就会变成村子外面那种厉鬼,它们甚至比僵尸还要危险。我的先祖建了这些停尸房,建房子所用的石头,都被我祖先的巫术加持过,所以尸体放在里面,再涂上一些调制的巫药,就几乎不会腐烂。”
“但是一百多年下来,停尸房都快要被装满了,而我钻研了一辈子,也没有找出祖先用在石头上的究竟是什么巫术。实际上,就连防止尸体腐烂的巫药很快也要绝迹了,因为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根本就学不会调制的方法。我死之后,停尸房里的尸体都会慢慢腐烂。”
说到这里,老村长沉默了。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这些停尸房里的尸体足有好几百具,如果都变成那种凶恶的鬼火,恐怕村子里的人谁也活不了。
“大爷,按你的意思,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狗根子对于金钱的狂热终于冷却了下来,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又指了指石头停尸房。
“当然不会,这里面只能停我们村里人的尸体,你可以选择变成僵尸还是变成鬼火。”老村长又变回了那副贼兮兮的模样,故作认真的说道。
虽然知道老狐狸在和狗根子打趣,但是他的话着实提醒了我,现在就算是为了狗根子,我也得硬着头皮插手高家坡的事情了,更何况听了老村长的故事,我心底里对于高家坡的村民们多少也生出了一丝怜悯。
我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和师父倒是有点像了,说好听点叫除魔卫道,不好听的就是爱管闲事。
可是看老村长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我就有点搞不懂了,当年我师父都办不了的事情,难道我能办成么?
我心里正在犯着嘀咕,老村长又开口了,他指着自己的老脸,然后让我们猜他的年纪究竟有多大了。
多大年纪? 说实在的,到现在为止我连老村长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更不用提他的年纪了。我瞪着老村长的脸瞧了好一会儿,他黝黑的脸上满脸的皱纹,头发花白,除了一双眼睛里精光闪闪,没有一处不显示着他的老迈。
尤其他佝偻着身子,说话间还有点中气不足的感觉,估计着年纪应该不小于七十岁吧。
我还没开口,狗根子已经毫不客气的把话说出去,他说你这老头估计年纪快要八十了吧,走路都打颤了。
老狐狸哈哈笑了笑,摇头表示不对。
看他这副态度,难道是嫌狗根子猜的少了?我知道许多修行有成的人能够延缓身体的衰老,延长寿命,就比如我师父,他老人家是实打实的八十多了,但是精神矍铄,跑起路来虎虎生风,比我们这些年轻人还要快。就更不用说青春常驻的南璃师娘了。
老村长既然是修习巫术的,能够做到这一点应该也是有可能的。我又瞅了老狐狸两眼,心里在琢磨,难道老狐狸已经八十多甚至九十岁了么?
我试着问他,难道你老人家已经年过八十了么?
谁知道老村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实在有些夸张。
我和狗根子被他这副反应给吓住了,这老头子难道是突然魔怔了不成么?
老村长摆了摆手,说出了一句让我不敢相信的话。他指着自己,说他老人家今年其实才五十二岁。
五十二岁?那应该算是男性的壮年时期,老村长这个老字就名不副实了。可是再看看他老态龙钟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觉得荒谬。
这老头在开玩笑吧。
“我没在开玩笑,我今年确实是五十二岁,不过我也确实是个老家伙了,没几年活头咯。” 老村长淡淡的说道。
“当年我们的祖先所谓的削弱了诅咒,只是延缓了诅咒发作的时间和强度。就像是把急性病变成了慢性病,到最后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高家坡的人只要过了四十岁,就会迅速的衰老下去,没有人能够活得超过六十岁。而我,因为配制巫药,长期和毒物接触,这副身板已经不中用了,最多两年就得去见祖宗咯。我只希望能在我死之前,给村里解决这个麻烦。”
老村长谈起生死之事倒是十分的豁达,他到了这个时候竟然想的还是自己的村里人,打这儿起我对他升起了一丝钦佩。
“虽然我师父办不到的事情,我十有八九也是办不了的。但是只要能帮助到高家坡的事,我许多金一定不推辞。”我直截了当的对老村长说道。
老村长抚掌一笑,然后朝着我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师父做不了的事情,但是你却可以。小伙子,如果没猜错的话,你身上应该有龙蛭蛊吧。”
我脸色一冷,这老头该不会一早就打得龙蛭蛊的主意吧,而他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苦肉计,只为让我自投罗网?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龙蛭蛊?
我和狗根子跟在一脸奸计得逞的老村长后面回到了村子里,然后和他在小卖部里又谈了半天,总算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还真得从三十年之前我师父第一次来到高家坡的时候说起。
话说当年师父他老人家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高家坡这么一档子事,风尘仆仆的从四川赶了过来。
我算了算时间,三十年前我们国家应该正在闹文化大革命,全国上下的和尚道士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师父他老人家“顶风作案”,也算是为了理想奋不顾身了。
根据老村长所说,我师父当年足足在高家坡住了一个月,绞尽了脑汁,也没能想出彻底解除诅咒的方法。当时老村长也才二十岁出头,刚刚开始和家里长辈学习巫术的他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比较好奇,所以他跟在我师父身后前前后后跑了一个月。
我师父的所作所为,高家坡的人都看在眼里。一开始他们对于这个自动跑上门的穷道士是比较抵触的,觉得他不是个跑江湖的骗子就是个疯子。可是一个月相处下来,我师父吃穿全部自理,一分钱也没有向村里讨要。
再加上当时的村长,也就是老狐狸的父亲暗地里对我师父的一番考察之后,高家坡的人才算真正认可了我师父。其实完全解除诅咒一直都是高家坡每任村长终身追求的目标,不管是汉人还是彝族人,都是这样。只是这一百来年之中,几代人前赴后继也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以前他们只能在巫术范畴里寻找解决的方法,现在多了个道士帮忙,高家坡的人都求之不得,毕竟当年削弱了诅咒的那位高人就是个道士。村里的巫师和我师父,为了共同的目标可谓抛弃了民族门第之见,精诚合作。尤其是彝族人的巫师,为了摆脱这个困扰着族人的诅咒,算是下了血本,连本来决不能外传的巫术甚至是族内的秘密都全部向我师父抖了出来。
一百年前彝族老巫师下的诅咒,之所以这么厉害,是因为借助了寨子里世代相传的“圣祖遗骨”的力量。
老村长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是灵光一闪。“圣祖遗骨”这个词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仔细一回想,之前在水牛坝,黑苗人闹过来的时候,好像就是奔着水牛坝里的这东西来的,怎么高家坡的彝族寨子里也有这玩意?
老村长接着跟我说,其实他们这一寨的人是数千年前三苗人的后代,从根上讲该是黑苗这一支的,历史上曾经还一度非常繁盛。只是后来因为民族间的互相攻杀,再加上凤庆这地方的地理位置原因,才逐渐衰落,变成了一个寨子大小的规模。
在水牛坝的日子里,师父曾经和我讲过许多古时候三苗人和现代云南地区各个少数民族的关系,所以老村长说他们是三苗人的后裔这一点我倒是不怀疑。但是重点是,经历过水牛坝黑苗人上门闹事的那一出之后,我对他们一直就不是很感冒。
更不用说他们还在外面培养了周力这么个丧心病狂的毒枭了,对于骨子里透着一股疯狂的黑苗人,我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好感,而且心底里十分抵触。只要和黑苗人牵扯到一起,保准没什么好事。
现在我们困在高家坡里,狗根子还染上了这么恶毒的诅咒,又一次印证了我的猜测。
老村长看见我的脸色不对,嘿嘿笑了两声,连说当年我师父知道高家坡的彝族人是黑苗后裔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不过他说他们寨子只是根源上,和黑苗人有所关联,实际上早几百年和黑苗人没来往了。换句话说,远在雷公山的黑东苗寨对他们根本毫无约束力。
我嘿嘿一笑,黑苗人要的是钱、军火和毒品。像高家坡这种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有的只剩下害人命的诅咒。以普松老蛊婆那种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愿意来管高家坡的事才怪了。
谁知道老村长却否认了我的说法,他说黑东苗寨确实不愿意管高家坡的事情,倒不是因为高家坡没有油水,而是他们不想碰这个烫手的山芋,利用圣祖遗骨发动的诅咒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实际上,早在高家坡刚刚遭受诅咒的时候,黑东苗寨就派人来过。当时他们开出的条件是,他们可以帮助高家坡彝族人解除诅咒,作为代价,黑苗人要取走寨子里供奉了数千年的圣祖遗骨。
黑苗人开出的条件被老村长的祖先给拒绝了,但是黑苗人一直都没有放弃这笔交易,直到近几年,他们隔段日子都会派人过来进行劝说。
说到这里我倒是有点不明白了,以黑苗人那股蛮不讲理的作风,想要高家坡的东西哪里需要和他们做什么交易,直接上门来抢就是了,就凭高家坡这一群老弱病残,根本无力阻挡。
但是老村长告诉我说,黑东苗寨的人虽然平时做事无法无天,但是对于祖宗们留下的规矩还是比较遵守的。作为三苗之中人数最少的黑苗人,对于种族团结看的是非常重的。所以根据祖宗家法,黑苗各支之间不准互相倾轧,否则必然遭到祖先灵魂的惩罚。
那帮子凶神恶煞的黑苗人会怕祖先灵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表示严重的怀疑。据我估计,这事儿的原因肯定还有的琢磨。
我还有一点想不通,那就是这些高家坡的彝族人为什么会拒绝黑东苗寨的帮助呢?信仰是很重要,但是为了几根死人骨头就把全族人的性命至于不顾,这也太扯淡了。
结果老村长一摊手,说并不是当年的族人看不清形势,而是虎妖寻仇的那天晚上,众人逃离的太匆忙,根本没有把圣祖遗骨带出来,之后想再回寨子里找,已经不可能了。
说到这里,狗根子给老村长出了个馊主意,说反正黑苗人要的是死人骨头,不如让谁家的老祖宗奉献一下,当成那啥子遗骨交给黑苗人,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老村长听了狗根子这通话,先是把眼睛瞪得老大,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见自己的意见被驳回,狗根子还想据理力争。他说,黑苗人又没见过你们寨子供奉的圣祖遗骨,哪里的死人骨头不是死人骨头呢,瞒天过海应该不成问题。再说了,谁家的祖宗被黑苗人带回去供奉,那待遇肯定比留在高家坡好上不少,也没什么好不满足的。真要过意不去,那就去乱葬岗里刨一具死人骨头回来,也能凑活。
我寻摸着狗根子是在拿老狐狸开涮呢,谁家愿意把自己的祖宗贡献出去呢?不过又一细想,毕竟活人比死人值钱,真要这么做说不定还真行。
谁知道老村长只顾着一个劲的苦笑摇头,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他首先问我们,知不知道三苗人的圣祖指的是谁。
这个问题难不倒我,师父留给我的书上,对于三苗巫蛊之术的研究部分里,不止一次提到过三苗圣祖,因为许多咒语都需要向他祷告。
三苗人的圣祖不是别人,就是当年和轩辕黄帝对着干的“反骨仔”蚩尤。
老狐狸继续问我,知不知道蚩尤长成啥样子。
五千多年前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过故事书里写蚩尤的模样我倒是知道的很清楚,什么头生双角,三头六臂八条腿,个头远比常人大,反正怎么看怎么不是人就对了。
谁知道村长听了我这一番胡扯,竟然点了点头,说一切就如我所说,圣祖的遗骨和普通人的完全不同,所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当然老村长自己也没亲眼看过,因为早在他出生之前,圣祖的遗骨就已经遗失了半个多世纪了,他这点见识还是挺家里长辈一代代传下来的。据说他们寨子里供奉的,是蚩尤圣祖顶盖骨的一块,一大块头骨上面带着一只角,所以根本不可能造假。
老村长还告诉我,当年那个老巫师是寨子里世袭的巫家,每代不论男女,只生一个,老的死了少的接任。他们这一脉的人修习的巫法十分神秘,和一般的巫术完全不同,但是可以知道的是和蚩尤的遗骨息息相关。
老村长一番话说完,我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这老头在和我讲故事么?怎么传说中那个被三苗人尊为始祖的蚩尤真的有遗骸留下来?而且他还真的和故事中说的那样,长得完全不像个人?
这时候老村长说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他说传说这种东西都是有一定事实基础的,只不过因为经过历史的沉淀而变得虚无缥缈,但是谁能证明传说就都是假的呢?
这话倒是在理,当初要不是我贪便宜买下了龙蛭蛊,我也没想到世间真有鬼啊巫蛊啊什么的,可这一切也都是真的。
那就姑且相信他们真的有供奉过蚩尤的遗骨吧。
但是既然蚩尤遗骨是整个村子摆脱诅咒的希望,那就更应该发动人去找了。他们以前居住的山头再打,只要骨头还在那,这么多人一起去找总会找得到的,死人骨头又不会飞。
“不是我们没去找啊,而是石头山活人已经上不去了啊。”老村长叹了口气。
我听他话里有话,心中猛的一紧,连忙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山上有老巫师在。”老村长变得无比的严肃。
“他不是死了么?”我吃惊的差点咬到舌头。
“僵尸,他变成了僵尸,会飞。”老村长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什么?僵尸会飞?你当我们是小孩子呢?”狗根子首先跳了起来,然后双手前举着蹦了两下,又说道:“僵尸不都是这么跳的么?”
要跟以前的我说僵尸会飞,我也是打死不信的。因为根据我多年看片的经验,林正英的那些僵尸片里,僵尸们确实是只能像狗根子学的那样,最多最多,也就是跳的远一些罢了。
可是看了师父留给我的那本书之后,我就知道世界上确实有僵尸这种邪物。而且,如果老村长说的话没有夸大其词的话,那么这事情就大条了,因为一百多年前的老巫师很可能已经变成了一种非常难对付的邪物——飞僵。
传说中飞僵除了具有一般僵尸的所有特性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行动极为迅速,来去如风,就如同会飞一般,所以才因此得名。飞僵嗜杀,而且很可能具有一定的智力。原本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僵尸仅有的弱点不过是动作缓慢,还有没有脑子,只能凭借本能行动。而飞僵则完全克服了普通僵尸的这两个缺点,想要对付它极为困难。
古书上曾有记载,说僵尸得日精月华修炼成精怪,变为魃,变魃之后的僵尸能飞,也称飞僵。传说中一尸可屠尽一城说的也是这种怪物,还有更夸张的,说飞僵修炼到厉害处,能力杀天龙,使方圆千里的土地寸草不生,化作焦土,所以又称为旱魃。
旱魃这种说法实好像是有点离谱,但是蜀中一代“烧尸”的传统确实延续了千百年。把有可能变成僵尸的尸体拉出来烧掉,就能够预防旱灾,说白了就是因为飞僵的传说,这么想来,也许还真有点影子。
老巫师若真的变成了飞僵,那山头倒确实活人上不得了。飞僵屠城可能有些夸张,但是屠个小村子还不是什么难事。至少师父在留给我的书上曾用红色笔记标注着“若遇飞僵,避之为上,不可力敌”。
我眨眨眼睛,这老狐狸该不可能是想让我给他们上山找蚩尤的死人骨头吧。飞僵可是我师父都坦言搞不定的玩意,我去了不是白白送死么?就算多个龙蛭蛊也是白搭,小家伙的蜈蚣蛊毒可以克制小鬼起尸,对于那种成精的玩意八成是没用的。
老村长一挥手,示意我先不要急。他跟我说,如果解决掉僵尸就能帮助村里人脱离诅咒的话,早三十年我师父在高家坡的时候就把事情给办了,根本不需要等到今天我来操心。
只要不是让我上山去跟飞僵拼命,我的心就安定了许多。但是老狐狸忽然话锋一转,说当年我师父和他家里长辈共同得出的结论就是,想要彻底解除诅咒,还得去找到圣祖的遗骨才行。
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去那个闹僵尸的石头山么,打飞僵和找死人骨头难道不是一码事么?我本想一口回绝,可是看见狗根子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和老村长,一脸的紧张,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小子刚才满脑子都想着钱,现在才知道担心自己的小命,我真是服了他了。不过如果上一趟石头山真的能解掉狗根子身上的诅咒,我还是会去的。为了兄弟,遇上飞僵说不得也得打上一场了。
我迅速的回忆了一下师父留下的书里关于对付僵尸的方法,僵尸畏光惧火,飞僵再厉害也还是僵尸,终归会有克制它的方法。我和老村长,再加上罗通那伙子胆上长毛的徒弟,如果在准备周全的情况下,在天地间阳气最重的正午时分去石头山上,就算碰上了飞僵,也不是毫无胜算。
说着我就准备给老村长列一个目录,让他去筹备一些对付僵尸要用到的东西。谁知道老头子一个劲的连连摆手,说当年我师父在高家坡的时候早就布置过该准备哪些东西,那张清单已经全印在他脑子里了,到今天还记得呢。
而且老村长还告诉我,当年他的先人也总结了一些专门对付僵尸的巫术和巫药,这些年来他本人也没有落下,全都操练的透熟,相信与我师父当年留下的方法两相结合,再加上村里村民的鼎力支持,打掉僵尸,找回遗骨,外带解掉诅咒肯定会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你们别说,老狐狸这忽悠人的本事还真不小,他不去搞传销真是屈才了。我和狗根子听了他一通絮叨,果真心里凭空生出不少的信心,真有点觉得飞僵好像也没那么厉害的样子。
狗根子向来都是自来熟的货,这不就和村长大爷长大爷短的亲热上了,本来是他求我们办事,现在反倒像我们欠了他多大的人情似的。说实在的,我当时对这个老狐狸也亲近了不少,就连他昨天使坏弄得我们车抛锚的事儿都不觉得那么气愤了。
谁知道我一提到昨天车的事儿,老村长却一脸的茫然,说他根本没碰过我们的车,因为昨晚上是他们村做祭典的时间,根本没工夫理会我们。原本他是准备在我们第二次来高家坡的时候才和我接触的,谁知道昨天晚上我们竟然不知死活的自己闯进来了,其实他自己也有点纳闷。
不是村长?我是有点不相信的,可是到了现在,他根本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欺骗我。难道昨天的事另有其人么?
“啊,会不会是罗通他们?毕竟,毕竟我们刚来临沧的时候。”狗根子忽然说道。
我知道狗根子说的是我们在山路上破坏罗通拦路诈骗的事情,如果真是他怀恨报复倒也说得过去,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后面还有一个人存在,但是究竟是谁,我却毫无头绪。
这个问题暂且放放,我问村长,究竟是从哪里知道我师父是萧天石的。
这事儿还得从龙蛭蛊身上说起,村长告诉我,就在我们来之前半个月左右,黑东山寨刚刚派过人来,除了例行的劝说之外倒也没其他什么。但是村长在同他们的闲聊中,得知了最近在几个大苗寨之间传播的最凶的新闻。
首先最大的新闻是,雷公山派人去水牛坝讨要圣祖遗骨了。别看黑苗人是当年三苗之中人数最少的一支,但是他们精通巫蛊之术,有一套独特的传授修炼方法,所以这方面的人才反倒是最多的;反而人数最多的白苗,高深的巫蛊之术已经断绝了苗裔,花苗人也因为培育龙蛭蛊不利的原因日渐式微。
再加上黑苗人培养出了周力这么个在云南黑道里只手遮天的人物,这些年赚了不少黑心钱,也豢养了一批刀尖舔血的马仔,黑苗人现在的实力完全凌驾在花、白两支苗人之上。蚩尤的遗骨对于花苗人和黑苗人来说可谓是全族上下的命根子,黑苗人玩这一出基本等于是和花苗人彻底撕破脸皮了。
龙蛭蛊都断代五十年的水牛坝在黑苗人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去势汹汹的黑苗人竟然灰溜溜的返回了雷公山,这让整个黑苗上下都感到无比的震惊。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本来以为已经绝了根的龙蛭蛊,竟然还剩下了一个独苗苗,而且被种到了一个汉人的身上。
村长说到这里的时候,特意瞥了我一眼。经过水牛坝里那一出,我身上有龙蛭蛊的事情会被宣扬出去,对于这一点,我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会传得这么快,看来普松老蛊婆回去没少下功夫。
本来我一个汉人身上还有龙蛭蛊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我因为身份在苗人中也说不上话,更不用说我半点蛊术都不会,龙蛭蛊对于我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实在不放心,只需要吩咐周力一声,解决我一个平头小百姓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但是真正震惊到黑东苗寨里那些个黑苗人头头的事情是,萧天石竟然是我的师父,而我在水牛坝就意味着我师父也在水牛坝,这后面代表的意思就很值得黑苗人三思了。
老村长说到这一段的时候,我差点没反应过来,这说的真是我师父?在我的印象里,师父永远是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旧道服的糟老头形象,而老村长话里讲的那个,倒有点张飞一人喝退百万雄兵的意思,这两个形象我实在是难以画上等号。
但是事实就是“赫赫威名”的我师父的出现,打乱了黑苗人的全盘安排。至于我师父为什么这么有威慑力,老村长他也不知道,只是模模糊糊的晓得我师父几十年前似乎开罪了水牛坝的某个大人物,所以黑苗人根本没想到他会重新出现在水牛坝里。
我师父当年在高家坡的时候曾经说过,只有身体里有龙蛭蛊的人,因为和龙蛭这种异虫共生,三魂七魄在龙蛭的保护之下,才不会受到诅咒的侵袭。毕竟“圣山虫”这么牛逼的称呼不是随便乱叫的。
花苗人最后一只龙蛭蛊被接种了到一个汉族青年的身上,而这个青年的师父是萧天石。所以昨天晚上我闯进高家坡,却没有像狗根子一样变得痴痴傻傻、失魂落魄,老村长一瞧这场景还能瞧不出我就是那个汉族青年么。
感情我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都是托了龙蛭蛊这小家伙的福,虽然如果不是因为它,我八成也不会卷入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里面,但是它也确实不止一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了。最近这小家伙好像有些安分过头了,找机会该和它联络联络感情才是。
不过当我问起龙蛭蛊对于接触诅咒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的时候,老村长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知道当年我师父是这么说的,还说诅咒的根源全在圣祖的遗骨之上,所以只要先把遗骨找回来,再怎么研究都是后话,一百年都等了,还差这些日子么?
等于说了这么多,一点实质的东西都没有,今天这番谈话,我最大的收获估计就是总算知道老村长的汉名了——罗老根,以后不能总老村长、老狐狸的叫了,该叫罗村长、罗老狐狸。
这老头表面上说是独身一人,罗通再别就是他的私生子吧。我对于狗根子这个猜测表示支持。
经过两场还算诚挚的谈话,我们和村长之间的不信任消除了,至少暂时是这样。他需要我帮他打飞僵,需要龙蛭帮他解除村里的诅咒;而我也同样需要他和高家坡村子里的力量来帮忙救狗根子,再加上那五十万的添头,算是一桩双赢的买卖。
说好听点我们现在是同舟共济,生死与共。说不好听点就是大家一条绳上拴着的两个蚂蚱,要是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关于上山找蚩尤骨头这件事,我准备完全听从罗村长的安排。一来我毕竟人生地不熟,连那座石头山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独自行动的话纯粹两眼一抹黑;二来,听罗老头的意思,他为这事儿谋划了大半辈子了,再加上他当年还和我师父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由他带队也省了好多事。
不过就像罗老狐狸之前跟我说的那样,一百多年都等了根本不急这么两天,所以他要选一个黄道吉日拜祭了天地和祖先才准备带着我们上山。
说什么黄道吉日也是扯得可以,不过第一要面对僵尸这种以前只存在于故事和电视里的妖物,我也有点心虚。我特意翻了翻黄历,最近几天都不是什么好日子,姑且就信罗老头一回,权当图个吉利了。
在空闲的这些日子里,罗老头每天都照常待在他的小卖部里打瞌睡,根本没有一点大战临近的紧张感。而狗根子这个闲不住的家伙,竟然腆着脸去和罗通他们厮混,没想到喝了几顿酒之后,倒和他们称兄道弟起来,之前我们阻碍罗通他们发财的事情双方都刻意的忽略忘记了。
至于我,则没日没夜的打坐吐纳积攒灵力,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虽然这种临阵磨枪的做法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是胜在安心。剩余的时间,我则利用罗村长交付给我的东西尝试着画了不少符。
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罗村长果然没有吹牛,虽然高家坡并不富裕,而且地处偏僻,但是备不住他花了三十年的时间去准备,这些材料中不光包括了常见的黄符纸,朱砂,烟墨,连我只在书上看见过的白垩、鸡喉、阴碳、磨石都有,而且分量都不少。
要知道村长收集到的这些东西,我在昆明的时候也尝试着去找过,但是我几乎跑遍了整个昆明市区我所能想到的所有地方,几天的努力下来,根本毫无收获。这个罗老根住在高家坡这么偏僻的地方,连条马路都没修,并且因为诅咒的关系而没办法出远门,竟然能找齐这么些东西,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至于画符这种事,师父没教过我,我也只是在书上瞧见到过,真正尝试也就是最近的事情。根据师父留给我的书上记载,在道家的符箓里,有“先天符”和“后天符”之分,“先天符”运力一笔而成,即所谓的“一点灵光即是符”,而后天符,仪式规矩颇为繁杂。
“先天符”这种东西虽然据记载威力巨大,但实在是高深的近乎玄幻了,根本不是现在的我所能掌握的,就算以后也未必能学会,也许只有我师父那种修为层次的人才能画成“先天符”吧。
至于“后天符”,就是经常出现在香港鬼片电影里的那种,一般是用朱砂、烟墨在黄符纸上画成,需要经过上香、请神、净手、净口、祷告、画符、顶礼、送神等一系列繁琐的步骤,所画成符的威力和所用材料以及画符之人的修为有直接关系。
当然了,我画的这些符,纯粹是照猫画虎,究竟画出来的符有多大的威力,或者说到底有没有用,眼下也没个小鬼小妖的给我试试,只能等到以后再去验证了。
日子就这么毫无波澜的一天又一天的过着,之前唯一让我担心的董家辉老头子也终于联系上了。原来他老人家在广州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所以在我和狗根子到了高家坡的第二天,董家辉老大爷就打了机票飞去了广州。
虽然高家坡的通讯条件是不怎么好,可是我和狗根子在这里为了他的事儿出生入死,他老人家竟然屁股一拍就走了人,连句招呼都不打,实在是有点不地道。当然了,董老头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生意人,在拿捏人心这一点上精明的很。他早就找到了狗根子和我的命门,一句话只要把事情办成了,酬劳多给二十万,就让我们一句牢骚也发不起来了。
反正狗根子的诅咒不该中也中了,能多点汤药费总是好的。
但是董老头子电话挂的也太匆忙了,佛牌明明还在他的身上,就算我们找到了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是白搭。更何况,我问了罗老根有关于附近最大的喇嘛庙的事情,他这个地头蛇却是完全都不知道。
鬼玉佛牌肯定和高家坡这档子事脱不了关系,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前前后后一共过了半个月的悠闲日子,以致于我和狗根子两个人心里的那份紧张感都渐渐的淡了。罗老根三十年间攒下的各种材料被我连用带浪费耗去了一半,收获是一堆各种各样的符,以及我越来越熟练的画符功力。
这天晚上,我和狗根子吃完晚饭正坐在堂屋里闲聊,罗老根佝偻着个腰,不急不慢的跑到了安排给我们的住处里。
“这几天过的还算满意么?”罗老根自己找了条板凳坐下了。
“那是没的说,咱高家坡这点方虽然偏了点,但是菜是新鲜又好吃,山里打来的野味也鲜的很,吃的我都不想走了。”狗根子再次发挥了他自来熟的本性,把个高家坡好一阵夸。
不过这倒也不是狗根子信口胡说,我们在高家坡的这些日子里,村里人对我们非常客气,除了提供的伙食不错外,见到我们也会打声招呼。如此淳朴的村民们,让我想起了故乡山里的那些乡亲们。
罗老根嘿嘿低笑了两声,拿着自己手上的眼袋锅子在脚边磕了两下,然后面向我问道:“符画的怎么样了?我看架势上倒是有模有样了。”
罗老根一说这话,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虽然这半个月以来,罗老根除了每天早晚都会过来和我们打个招呼之外,并没有过多干预我们的生活。不过我也知道他肯定暗地里有关注着我们。
如他所说,画符的那一套步骤我现在确实操练的不错,再不像之前那样要把书摊在一边照着才能断断续续的完成了。架势虽然有了,但是画出来的符究竟有没有效果,我可一点把握都没有。
罗老根瞅了两眼一脸局促的我,好似瞧出了我的心思,然后笑眯眯的问我:“想不想试试你画的符的威力?”
那怎么不想?但是眼下到哪里去找给我试验的小鬼小妖呢?其实高家坡村子里阴灵并不少,全在村后那几件石屋里堆着呢。但是要我用村里人的先人们试符,怕是话没说完就被他们给打死了。
“我有办法。”罗老根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石头。
我打眼瞧了瞧,罗老根手里攥着的这块石头足有人的半个巴掌大,看样子应该是块玉,但是颜色不青不白、不黄不黑,形状奇特,表面上还有一道明显的裂纹。这成色也实在是太糟糕了些。
不过这块玉人一眼看上去,就有一股寒气森森的古怪感觉,好像身边忽然刮起了阴风,连带都觉得堂屋里的温度降了不少,如果我猜的不错,罗老根手上的这块玉和董家辉的那块翡翠佛牌一样,都是鬼玉。不过董家辉的佛牌成色好,能卖大价钱,罗老根这块,如果不是遇上懂行的人,扔在大街上都有人嫌碍事。
“这是鬼玉?”狗根子眼力劲不错,毕竟是知道翡翠佛牌的,所以也瞧出来罗老根手上这块玉的来头。
“道教里好像是叫鬼玉来着,不过我们叫它锁魂石。我这块锁魂石是家里祖辈先人传下来的,往日里我的祖辈们如果捉到了什么一时难以超度的厉鬼,不会直接把它打得魂飞魄散,而是用锁魂石封印起来,带回去慢慢消磨掉厉鬼身上的怨气,再放回去让它们好转世投胎。”罗老根颇有些感慨的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鬼玉,也不知想起了些什么。
听完罗老根的话,我心里倒是一愣。根据我和苗人接触的情况来看,再加上坊间关于苗家巫蛊之术的可怕传说,我一直都以为,苗人里的那些个整天摆弄虫子和巫法的巫师蛊婆多多少少都有点心里变态,而且生性冷淡,绝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可能,普松老蛊婆就完全符合我的想象。但没想到,偏僻如斯的高家坡里竟然还有这么充满人文情怀的一支苗巫传承在。
罗老狐狸大概又从我脸上瞧出了什么,他笑不作声的说道:“小许啊,别以为只有老和尚才讲究什么慈悲为怀,我们彝族人或者扯远一点的三苗人,自古便在穷山恶水之间谋生,性格上是坚硬一些,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非得是恶人。实际上,历史上你们汉人出的大恶人可比我们少数民族的多的太多了。”
罗老根话说得不错,之前的我确实犯了“以族取人”的错误,苗人里既有普松老蛊婆、周力这样的恶人,也有我南璃师娘这样慈悲和蔼的人,包括眼前这个一脸坏相的罗老根,其实也算得上是个好人么。
我和罗老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通,旁边狗根子一直瞪着眼前瞧着我俩,就是不出声。就在我好奇一向多嘴多舌的狗根子难得能闲的下来的时候,他瞅准了我们谈话的空隙,然后一本正经的指着罗老根手上的鬼玉问道:
“村长大爷,你拿这鬼玉,啊不,锁魂石捉过鬼不?”
自从那天夜里在高家坡外面见过那些鬼火之后,狗根子现在算是变成惊弓之鸟了,只要是提到这方面的东西,都有点心虚。别看他现在一脸的平静,但是说话的调子都有点走样了。
“恩。”罗老根沉吟了一声,然后说:“没有,你们难道不知道高家坡附近的鬼都是村里的先人么?老头子我可不想被乡里乡亲们追着打。”
狗根子哦了一声,然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暴露了他刚才心里有多紧张。
“但是,”罗老根话锋一转,我心里嘿嘿一乐,早知道这老狐狸还有话要说,果然被我猜中了。
“但是我家里的祖辈们倒是用它封印了几条厉鬼在里面。当年我阿爹把锁魂石交给我的时候好像说过里面还有几条厉鬼,是七个还是十个来着?”
罗老根故意假装迷糊,全然不顾一旁的狗根子听得脸色都有点发绿了,而我则躲在一边强忍着要笑出声来。
“罗村长,你说试符就是想拿这块鬼玉里的厉鬼试么。但是我可不能保证画的符一定有效,万一到时候没用,你能把厉鬼再收回去么?可千万别再弄出什么意外才好。”我看着狗根子就要把腿逃跑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忍心看他这样了,于是帮他岔开了话题。
“是啊,是啊。我许哥这才是第一次画符,而且还没师父教,万一到时候符对那个厉鬼没效果,别吓着了村里的老人家和小孩子。依我看,试符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狗根子连忙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没事。”罗老根大手一挥,仿佛根本看不到狗根子脸上紧绷的肌肉,继续说:“这块玉传到我手上都三十多年了,平常我用它来垫神龛来着,陪在神像旁边这么多年,里面厉鬼的怨气应该差不多了,就算放出来也不算什么大祸害。”
用来垫神龛就能散去厉鬼身上的怨气?这个罗老根说话也真的有些太不靠谱了,以我的想法,这些厉鬼长期被神物压着而片刻不得翻身,身上的怨气只怕非但没有减少,而会增多才对吧。
就算是要试符,一上来就用需要用鬼玉封印的厉害家伙练手也有些过了,我刚想开口劝一劝罗老根,谁知道他一手托着鬼玉,另一只手伸为剑指指着鬼玉,嘴里又说:
“符有没有用,总要试过才知道。”
然后等不及我阻拦,罗老根嘴里说了一段我听不懂的咒文,大喝一声,接着猛的一点手中鬼玉,只见那鬼玉身上“呜”的一下喷出一股子浓黑如墨的黑色雾气。
房顶上的白炽灯登时就灭了。
堂屋里陷入了一片无光的黑暗之,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我这回算是真正领教了。
“许哥,你没事吧?”狗根子声音打颤的喊道,现在的他终于不需要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了。
“我没事。”我回答道,伸手一摸,抓住了手边桌子上我画好的那摞符,心里总算安稳了一些。
眼前这玩意不管究竟是什么,光凭这份架势,就绝不像罗老根嘴里说的那么简单。
那么我画的这些符真的有用吗?我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符纸,感觉手心里冒出了一层汗。
“许哥,你在哪儿呢?”在一片黑暗之中,狗根子朝我喊着,我一听觉得有些不对,刚才狗根子明明是坐在我身边的,怎么现在听起来感觉隔着老远呢?
狗根子话音刚落,门口的地方起了一阵响动,我寻思着是罗老根摸黑去开门呢,正好他刚才坐的位置离门口也近,只要把门打开了,屋外的月光照进来就能看得清了。想到这儿我都有点埋怨狗根子了,自从他知道高家坡村子里停了那么些尸体之后,每天晚上都会把门窗关得紧紧的,现在多麻烦?
可是我等着罗老根开门等了小半天,但是在那阵声响过去之后却再没了下文了。
狗根子喊了罗老根两嗓子,可是屋子里除了他的声音之外一点回声都没有,简直安静的可怕。
“许哥,罗老根他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门啊?”未知的黑暗带给人的恐惧感尤其严重,此时的狗根子是彻彻底底的慌了神了。
“咣当”一声闷响,没等我开口回答狗根子的话,就听见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连带狗根子也没了声了,不论我怎么喊都没有回音。
我心下暗道一声不好,眼前一抹黑让我只顾着寻找光源了,却把眼下最主要的威胁给忽略了,罗老根刚才放出来的那个玩意这会儿可还在屋子里飘着呢,而且罗老根和狗根子相继没了声音,怕不是遭了什么毒手?
罗老根怎么样我心底里是不在乎的,但是狗根子这家伙要是遭了什么不测,那我这个做兄弟的可就难逃其咎了。想到这里,我连忙运转心术,默念口诀,双眼一闭一睁开了天聪。
慧眼之下,屋子里再不是一片漆黑,而是灰蒙蒙雾沉沉的,就好像漫天飘着灰烬。这说明屋子里的阴气之沉重,已经不下于一般的荒坟地了,而且是那种至少埋了好几百号死人的老坟地。
整个高家坡除了村后停尸体的那几件石头房子里,根本没可能还有这一块阴气深重的地方,罗老根放出来的这东西,身上的阴气竟然这么重,跟那些百年的老鬼比起来也不落下风,这老头办事也太不靠谱了,根本就是想玩死我啊。
我心里在咒骂着,手下却不敢松懈,结出一个不动明王印,口中清喝一声“临”,就感觉小腹丹田气海之处,一股子灵力冲头而起,直冲我的天灵而来。然后我整个身体都隐隐感到一阵温热感,再也不受到屋内阴气的侵袭了,而且心里原本的那股焦躁也瞬间平复了下去。
面对阴灵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自己心神慌乱,一旦心神失守,就让阴灵有机可趁了。“临”字诀是六甲秘祝之首字诀,能够让施咒者身心坚定,不为外邪所侵,正是眼下我最需要的。
加持完临字诀,我心里有了底气,就开始寻思着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眼下最好的方法,便是打开堂屋的门,让屋内的阴气散出去,让屋外的阳气涌进来,只要形成了阴阳对流,那么罗老根放出来的这东西营造出的“主场优势”就算破了,到时候就算我收拾不了它,至少也能逃跑了。
堂屋一共就这么十几二十个平米大,刚才我坐在屋子中间,离门口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但是说走到门边却无比艰难,因为根本拿不准方向。屋内阴气弥漫,伸手不见五指,人的视觉基本成了摆设,连带受到地球磁场影响的方向感也因为阴阳二气的紊乱而失去了作用。
所以在阴气深重的地方,人就容易迷路,鬼打墙就是一个最为著名的例子。鬼打墙究竟是什么,这里就不详细解释了。但是鬼打墙本都发生在夜里,此时天地间原本就阴气盛过阳气,作为阳气生灵的人类在夜间的方向感本就不好,如果再落入个荒山野岭或者死人坟地这种阴气沉沉的环境,就算不是阴灵有意刁难,也有可能遭遇自然形成的“鬼打墙”。
实际上,大多数的鬼打墙都未必是鬼魂作怪,只是因为四周阴气太重,而影响了人们对方向的认知。如果没有照明工具,又不得逃脱的法门,不如找一个厚实的倚靠物安心坐下,平稳住心神,坐等这阵阴风散去,或是直接等到雄鸡唱白,鬼打墙自然不攻而破。那些因为发现自己一个劲在绕圈而心神失守、四下乱奔乱跑的人,反而容易冲撞到一些不该招惹的东西。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想要破除寻常的鬼打墙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说像我师父这样的高人,因为自身灵力充沛,对阴阳二气的敏锐感远超常人,轻易根本不会被鬼打墙迷惑。而师父留给我的书里也记载有对付鬼打墙的方法,偏偏这些天我一个劲只顾着研究画符了,这方面的法门我除了之前瞄过两眼,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一下。
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是不知道躺在屋子哪里的狗根子和罗老根,他俩现在吉凶未卜,不过我猜八成是被鬼魂给弄昏过去了。昏迷之中的人,对于阴灵来说就像是不设防的,很轻易就会被厉鬼附身。我倒不是厉鬼附身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危险,实际上被鬼上身个一时半会并不会给人造成太大的影响。
我所害怕的,其实是他俩有谁被屋子里晃悠着的这个阴灵瞧上了,被冲了身子,那我的乐子可就大了。被厉鬼冲了身子的人不仅力大无穷,而且根本不像正常人一样靠感官来指引行动,在如此阴气沉重的环境下,常人看不见,但是被冲身的人却能如鱼得水。
如果说我现在靠着临字诀和不动明王印还能护得自身周全,阴灵一时半会儿还拿我没什么办法的话,只要谁被阴灵冲了身,我虽然开着天聪但也只有逃命的份了。
我集中精神,搜索着眼前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我的左前方看见了一团橘黄色的光团躺在地上,虽然颜色稍显暗淡,但总算没被阴灵冲身也没什么生命危险。
这才一个人,那另一个在哪里呢?
我正在疑惑,忽然心生警觉,心头猛的一凛,就听见耳边“呜”的一阵响,我想都没来得及想,赶忙蹲下了身子,只觉得头顶一股子恶风扫过,甚至撩到了我的头发。
妈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明显是狗根子和罗老狐狸两人中的一个被阴灵给冲了身了,不知举着什么来打我呢,幸亏单纯的阴气还不能影响我的听觉,我才将将躲过了这么一下。
没等我喘上一口气,那股子恶风又从我头顶上向着我的面门扑了过来。我赶忙埋头一个狼狈的前滚翻躲了过去,身后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看来被冲身的那个拿着的凶器被这一下给砸坏了,还有一根东西崩到了我后背上,撞得我生疼。
这一下要是砸结实了,我还不得当场脑浆崩裂?我伸手摸了摸崩到我身上的东西,原来是板凳的一条腿。屋子里的板凳我可是坐了好些天了,一水的老榆木,漆黑发亮搬在手里那叫一个沉,这都能一下子给砸得散了架,力气真是大。
说来也巧,我本是稀里糊涂得打了个滚,谁知道正好撞到了被冲身那人的身上。被冲身的人虽然力大无穷,但是反应倒是迟钝了不少,趁着他回神的当儿,我伸手一抱,就知道中招的是谁了。
狗根子,这绝对是狗根子,罗老根那瘦麻杆的身材,腰都未必有他这双大腿粗,被冲身的是狗根子,这没跑了。
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我也顾不得砖头地上硌得疼了,一连翻身好几次,总算没被回过神来的狗根子给踩到,不过他这一跺脚,震得我猛的吸进不少灰尘,也够吓人的了。
“腾腾腾”我虽然看不见,但是依旧能够从地面的震动中感觉到狗根子正在向我走来。狗根子本来行动就不怎么敏捷,现在算是更慢了,如果在外面,指定是追不到我的。可是现在我被困在堂屋里,老这么跟钻地老鼠似的在地上打滚也不是办法。
我得反击,至少得让这鬼东西知道小爷不是没牙的兔子,让它有所迟疑才能决定下一步的对策。可是靠什么反击呢?我手里下意识的一抓,才记起来那摞符还被我仅仅的攥在手里呢。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我从手里符纸的最上面揭起一张,按照书上说的行符方法,以体内灵力引动着符纸扔了出去。
谁知道这张符甩出去之后,犹如石沉大海,什么浪花都没翻腾起来,连个响都没有。
我画符的天赋不会这么差吧!
我暗自叫苦,虽然没有师父在旁指引,但是我后来画的那些符个人还是很满意的,至少图案上临摹的还算不差,所以我才特别从最上面的符试起来的。
我本来指望能来个开门红,谁知道这符扔出去跟张纸也没什么两样,连个火星子都没激得起来。我不信邪,一边往后退着,一边又从上面拿出了一张符,心术一运转又甩了出去。
这一枚符和上一张一样,如同泥牛入海,从此再无音讯。
两发哑炮甩出去,我有些着急了,手里抄起一把符纸就像撒花一样胡乱的全丢了出去,我现在身边什么家伙都没有,如果这摞子符再不顶用,那今晚上小爷我说不定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这一把符甩出去,总算有点效果了,我就看见一片漆黑之中,忽然凭空亮起了几团火红的火焰,摇摇晃晃的往地上落了下去。
这些颜色异常鲜艳的火焰就是所谓的符火,号称燃尽一切阴邪,但凡是火符一系的符咒,都是靠着符火来克制邪物的,当然不同的火符烧出来的符火威力也不尽相同。
我这几张火符的威力就有点惨不忍睹了,它们在半空里飘了大概有几秒钟,然后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紧接着竟然自动熄灭了。
不过这几秒钟的火光也足够我看清屋内的情形了,屋子中央站着的果然是狗根子,不过他此时正背对着我,埋着身子去搬堂屋里的那张水柳大木桌,看样子是准备给我来个范围攻击。
屋子里这么黑,桌面又这么大,如果不是接着符火的火光,我指不定还真就被他给砸到了,那下场可想而知。
我没有看见狗根子的脸,不过凭脚趾头想也能猜到此刻的狗根子表情肯定不怎么美妙。符火这东西虽然专破阴邪,但终究还是火焰,物理上说它是会点燃人的衣服的。如果被冲身的是罗老根,我肯定一把符纸就照他脸上扔过去了,只要把他身体表面的阴气点着了,冲身的厉鬼肯定受不了,到时候厉鬼也一出人身,我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当然人被烧伤也是免不了的,严不严重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但是偏偏被厉鬼冲身的是狗根子,符火究竟有多厉害我心里也没个数,如果真把狗根子烧出什么好歹来,我不得愧疚一辈子?
眼下之际,最好的办法就是能让龙蛭蛊给狗根子来上一口,凭借它体内那种极阳属性的蜈蚣蛊毒,也许就能收拾掉狗根子身上的厉鬼了,再不济,和周力那次一样,把阴灵赶跑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是龙蛭蛊这小家伙自从来到凤庆,就一直处在沉睡之中,这几天我闲着的时候就会尝试着唤醒它,但是一次都没有得到回应,不然我早都把它祭出来救命了。
但是现在不叫醒龙蛭是不行了,我又抓了一把符纸朝着黑暗中狗根子的方向扔了过去,不过手上的力道控制了一下,免得直接扔到狗根子的身上。
几团符火再度亮起,我看见两眼之中只有眼白的狗根子,脸上的肌肉虬结狰狞,嘴角正流着哈喇子,而他本人正双手高举着那张足有小一百斤重的水柳木桌子,作势就要朝我面前砸过来。
符火熄灭了,迎面扑来了一阵气流,我知道是狗根子把桌子砸了过来,好在早有准备,往旁边一闪,让过了桌子,但是桌子落地那一阵震动和巨响还是让我有些发蒙。
我忽然发现这次符火持续的时间好像比第一次长了一些,一摸手里的那摞符纸,短短几次功夫,已经被我扔出去了一多半,刚才用的已经是我早些时候画的符了。
我当机立断,想要解决眼下的危机,只能靠龙蛭蛊身上的蜈蚣蛊毒了。我一边靠着火符让狗根子不敢向我接近,一边不断的从丹田中调出真气一下又一下的冲击着蛰伏在我胸口的龙蛭蛊。
龙蛭虽然以我的真气为食,但是终究心性还像个婴孩,我这样子吵醒它,醒来后少不了要发一顿起床气。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让龙蛭蛊咬我的心肝脾肺肾几口,总好过我和狗根子兄弟两个全折在这里。
最早画的符很快就消耗光了,而稍后画的符威力明显不如,虽然依旧能够起到照明的效果,但是威力已经不足以让附在狗根子身上的那家伙畏缩不前了,我看着狗根子小心的避开符火,然后一步一步的朝我逼近,他的喉咙里响着令人发毛的低吼声。
看来附在狗根子身上的那家伙生气了。
不过就在这当儿,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异动,龙蛭蛊虽然还有些迷迷糊糊,但是终于被我吵醒了。
我本来还想着该怎么先安抚龙蛭蛊,让它先解决了我们眼前的危机再发脾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的阴气环境刺激到了龙蛭蛊,这一次它立刻清醒过来,非但没有生气,还主动的从我的喉咙里爬了出来。
我嘴一张,顺势甩出一张火符,就看见火光之中,龙蛭蛊扑楞着翅膀,如同一颗黑色的子弹直朝着狗根子的面门上扑了过去。
多日不见,这小家伙的个头好像大了一些,速度也变得更快了。
没等我再多感慨,龙蛭蛊已经飞到了狗根子的面门之上,而狗根子身上的那东西明显对龙蛭蛊很是畏惧,连连伸手来拍打他。可是迟钝版的狗根子哪里能拍的到来去如闪电的龙蛭蛊,龙蛭蛊在狗根子的双手挥舞之间穿梭自如,而狗根子打起自己脸的响亮巴掌声听得我脸上一阵直抽抽。
真他娘的下得去手。
不过令我意外的一幕发生了,龙蛭蛊并没有和狗根子多做纠缠,而是一转方向,直接飞向了屋子的一角,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它这是想干什么?总不会是临阵跑路了吧?
没等我惊讶的叫出声,墙角处一声痛呼就钻进了我的耳朵。
然后我们头顶上的白炽灯立马就亮了,满脸红肿的狗根子在我的眼前一番白烟,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看见一道黑气从狗根子的天灵盖上喷涌而出,然后一股脑全被收进了罗老根的那块锁魂石里。
“我去你骂了隔壁的,今天这事你要不给我解释清楚了,老子一定打断你的老腿。”我怒不可遏的指着墙角骂道。
一片狼藉之中,罗老根正龇牙咧嘴的跟我陪着笑,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而他的脸上冒出了一个又一个黄豆般大小的水泡。
龙蛭蛊在罗老根身边上下飞舞着,看样子很是得意。
你们猜得没错,闹这么大一出阵仗,全都是罗老根在暗地里捣的鬼,可怜我在地上滚了一身的灰,骨头架子现在还在疼呢,更不用说狗根子被阴灵冲身之后,又是砸桌子又是扔板凳的,随便哪一下都能要了我的小命。
要不是罗老根还指着我帮他上什么石头山找劳什子的蚩尤遗骨,我都要以为这老不死的想趁机搞死我了。
我掸了掸身上的灰,然后跑出屋去打了一桶井水,把狗根子给弄醒了。这小子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揉脸揉的鬼哭神嚎,能不嚎么?刚才为了打龙蛭,这小子的脸都给拍成猴屁股了,足足肿了一圈,都快没人形了,如果我把是罗老根搞鬼的事情告诉他,狗根子非得跟老狐狸拼命不可。
趁我围着狗根子团团转的时候,我用余光瞅着罗老根,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个脏兮兮的小瓷瓶子,然后从里面倒出了一颗青灰色的小药丸,然后一口吞进了肚子。罗老根吞下药丸没多久,他脸上的水泡虽然没有立即痊愈,但是开始慢慢的瘪下去了。
“啧啧,从小就听说花苗人的龙蛭蛊神异非凡,今天总算开了眼界了,这是蜈蚣蛊的蛊毒吧。”罗老根一边赞叹着,一边用手碰了碰自己脸上的水泡,疼的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朝他冷笑了两声,没有回话,我相信罗老根这老狐狸肯定有他的原因才会搞出这么一出来,但是今天他要是不给我好好的说道清楚了,我可和他没完,到现在我的心脏还狂跳的不行。
罗老根倒也不着急,绕着我们踱了两圈,还趁空给狗根子倒了杯水,对于他的“贴心之举”,不明所以的狗根子腆着张紫红的胖脸还道了声谢谢。
“是不是发现一开始画的符比较好使?”罗老根见狗根子完全清醒了过来,这才放下心和我说话。
“恩?你怎么知道?”我不相信在刚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罗老根有本事能看清我手上的动作。
“我猜的。”老狐狸嘿嘿笑了两声。
我看着罗老根脸上一副等着我去求他解释的表情,虽然心里很好奇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扭过头去没理他。
“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和朱。”罗老根装模作样的摇晃着脑袋,配上他脸上还没完全消掉的水泡印子,怎么看怎么滑稽。
不过这话说的倒是很有深意的样子。
“哦,怎么你也懂我们道家的符箓?”我按捺住心里的好奇,故作一脸平静的问道。
“懂到算不上,但是当年你师父在我们高家坡 的时候,我天天跟在他身后,倒是听他说过不少修行上面的事情,其中也包括了符箓这一门。”罗老根朝着我眨巴了一下眼睛。
“真的?”现在我可顾不得其他了,我自学画符正愁没有人指点,没想到师父当年竟然和罗老根讲过符箓,这下让我知道了,哪还有放过的道理?
“快给我讲讲,我师父当年是怎么说的?”我急不可耐的问道。
“萧道长跟我说,你们道家的符箓讲究的是一点灵光,一气呵成。只要心诚,形式上有一些小出入碍不了不大事,反倒是那些只注意临摹而忽略了心术的,这样本末倒置画出来的符肯定不顶用。” 罗老根慢慢悠悠的说道。
这说的不就是我么?我后来画符的时候,可谓把形式学了个十成十,甚至在画符的过程中还会中断停下来,翻一翻书本好确认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步骤,画一张符可能要断断续续的停下好几次,根本不可能做到什么“一点灵光,一气呵成”。
反倒是刚开始画符的那会儿,完全是随着心意挥笔,初画符的时候,虽然连正规拿毛笔的姿势都做不好,但是心中运转的心术倒是从头到尾一点也没断过。
这就难怪刚才新画的符扔出去就和废纸一样毫无作用,反而开始画的符却威力十足了。
师父他老人家虽然没亲手教过我画符,但是教诲却通过罗老根的嘴巴传到了我这里,要是这么想的话,这世界上的事还真是一饮一啄,早有定数了。
不过要说罗老根为了让我明白画符的真谛,就采取了这么个“体验教育”的方法也实在太扯淡了,这老头有这么高的教育觉悟么?
“这么说来,村长您老人家为了小子我体会到画符的真意,倒是下了一番苦心啊。”我故意殷勤的说道。
“嘿嘿,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苦心。”老狐狸竟然就这么厚颜无耻的给应下了,我自认做生意这么多年,脸皮已经磨练的水火不侵了,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嘿嘿,嘿嘿。”我也不说话,就是盯着罗老根一个劲的冷笑,声音就按照电视上东厂太监那么来,笑的那叫一个阴气森森。
“当然,当然,”罗老根脸皮再厚,也被我这一阵不阴不阳的笑声弄得浑身发毛了,连忙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道:“这只是主要的目的,除此之外,老头子我自己还有点其他的心思。”
重点来了,我心里暗自好笑,过几天我就得跟着他上那个闹僵尸的石头山上搏命去,这老小子要是现在还给我打什么小算盘,到时候可就怪不得我了。
“我知道你的龙蛭一直在蛰伏,所以想利用这次试符的机会,把它惊醒起来,只是没想到这小东西实在是厉害的紧,果真名不虚传啊。”罗老根有点尴尬的摸了摸自己脸上已经消退了的水泡,但是说话间倒是无比坦荡。
“你怎么知道龙蛭蛊在睡觉呢,难道你监视我们?”我脸上一冷,皱着眉头问道。
其实我也知道,说罗老根把我们放在村子里不闻不问是不可能的,他除了每天过来打个招呼,暗地里肯定也少不了嘱咐附近的村民们注意一下我的日常举动。高家坡的普通村民们也许是与外界隔绝久了,对于这套“间谍”把戏并不会掩饰,罗老根的这点小九九我早已看在了眼里,心里虽然有些不快,但是看在他对我们的招待还不错,倒也不记仇。
我们住的这间房子也就是单薄的一道砖墙,屋外有个什么虫子叫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罗老根做的并不过分。
“什么?你老小子敢监视我们?”老狐狸还没说话,一旁的狗根子倒是来劲了,他从坐着的地方一跃而起,言语里满是暴力威胁,但是搭配着他半肿的脸,怎么看怎么滑稽。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罗老根好像比较在意这个监视的指控,连连摆手,然后立刻说道:“我好歹也是个巫师,俗话说巫蛊不分家,能看出来你的本命蛊在沉睡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本命蛊有护主的本能,之前你被村外面的鬼火追,又去过村里的停尸房,龙蛭蛊都没有出来,更加验证了我的判断。”
“哦。”我思索了片刻,选择了相信罗老根的话,我对巫蛊之道一窍不通,但是他浸淫此道几十年,也许真能看出龙蛭在睡觉也说不定。但是他说龙蛭蛊作为我的本命蛊有护主的本能,我倒是有些难以理解了,以前哪次不是好说歹说,许下了无数好处才能请的它出来救命呢?
不过今天这次,龙蛭蛊倒算是主动护主了一回,而且进攻直捣黄龙,绕过了被厉鬼冲身的狗根子,直接搞定了在背后搞鬼的罗老根。
这小伙睡了这么些天,似乎又通人性了许多,难道是背着我吃了什么开窍的灵药么?我张嘴收回了龙蛭,心里不由的想道。
罗老根倒是说了真话,但是说的还不那么实在,他不就是想最后亲眼确认一下龙蛭蛊到底有多厉害么,罗里吧嗦说了这么一大堆,真是有够虚伪的。
被我道明了心思,罗老根的老脸上也没见到有什么异样,这份功力真是让我自愧不如,倒是一旁的狗根子刚才还迷迷糊糊的,现在终于从我们的对话中听出了一点意思,感情刚才闹鬼是罗老根故意搞出来的。
狗根子又摸了摸自己肿的老高的嘴唇,立马暴起满屋子的追着罗老根,要跟他拼命。堂屋拢共就这么大,地上还倒了一堆烂桌子破板凳的,偏偏身强力壮的狗根子绕着屋子跑了几圈就是追不上罗老根,看来这老小子确实有两下子。
好容易狗根子跑累了,坐下来喘口气,罗老根却一脸的轻松,他脸色一正,说今天晚上来还有一件正事要和我商量。
“是准备上山的事情么?”我算了算时间,我们歇得时间也够久了,该办办正事了。
罗老根严肃的点了点头。
狗根子一听是关系到自己以后能不能入土为安的大事,立刻也不闹腾了,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听我们说话。
“后天是个黄道吉日,我看天气预报也是个大晴天,所以准备后天上山。”罗老根认真的说道。
后天是黄道吉日?我从满地的碎木头里翻出了一本黄历,自从老狐狸说他想要选个好日子开始,我自己也没闲着,得空就会搬着这本黄历翻,但是这两个月里的所谓黄道吉日我都翻遍了,没发现后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为了保险起见,我重新翻开了黄历瞧了瞧,这一瞧可好,后天的黄历上赫然写着“诸事不宜”四个鲜红的字。
这他娘的是黄道吉日?专门找这么个日子难道是赶着上山投胎啊?我把黄历本递到罗老根鼻子底下,谁知道他只是随便瞄了一眼,然后就随手推开了。
罗老根言之凿凿的跟我说,他们彝族人的黄历和我们汉族人的黄历是完全不同的两本,现在既然是准备回去石头上山的彝族寨子里,汉人的黄历就不好使,得按照他们彝族人的黄历来办,而后天是大大的黄道吉日,正好办事。
我本来还想再和他理论几句,谁知道老狐狸一句话彻底堵死了我的嘴。
“后天老头子我还有罗通他们那些村子里的孩子是都要跟着你们一起去石头山的,就算我想坑你们,总不会连自己的老命也算计上吧,小许啊,你就只管放心,圣祖的遗骨只要一找回来,不管诅咒解没解我都先给你们三十万,你看怎么样?”
话说的是在理,大家现在同在一条船上,罗老根确实没理由再坑我们一把,但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就在我满脑子纠结的时候,罗老根已经摇晃着身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甩着两条胳膊走出门外,渐渐的走远了。
“这老头子脑瓜子可能有毛病,要给钱给我们了他怎么这么高兴呢?”狗根子一边揉着自己的脸一边嘀咕着。
一天的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今天就是罗老根嘴里的黄道吉日。早上天才蒙蒙亮我就被屋子外面震天的喇叭唢呐声给吵吵醒了,披上衣服跑出去一瞧,在村中央的那个小广场上,高家坡的村民们又穿着我们闯入那晚瞧见的斗篷聚集到了一起。
不过今天他们并没有把斗篷的兜帽披上,所以看起来还没那么瘆人。
站在众人之前的当然还是罗老根,今天他倒没有穿上那件骚气的暗红色斗篷,换的是一件白色的大褂。
这大概就是老狐狸之前和我讲过的,上石头山之前要在村里举行的,祭祀天地和祖先灵魂的仪式吧。硕大的神案上俯卧着一头牛犊、一头猪和一头羊,畜生的四肢被用红色的布带捆扎了起来,使得它们不得不趴在神案上。
不过就算没有这些布条的捆扎,作为祭品的这三头畜生也是动不了的了,因为它们的喉咙都已经被利刃豁开了一个大口,鲜血从伤口里汩汩涌出,落到地上摆着的铜盆里了。畜生无神的眼珠子和喉咙处露出来的白生生的气管,看得我一阵阵的犯恶心。
而神案背后立着的,就是那天晚上吓了我一跳的,用不知道什么骨头堆起来的图腾,即便是现在来看,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罗老根嘴里叽里咕噜念叨了一阵子不知道什么咒文,然后在众人之前跳了一段大神,正在我觉得有些无聊的时候,罗老根扯着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声:“上来”。
然后就看见台下的村民队伍自动分成了左右两边,从中间走上去一队人,我定睛一瞧,正是罗通和他手底下的那帮子兄弟。
罗老根端起地上接兽血的铜盆,把盆子摆到神案之上,然后伸手进去沾了一点兽血,先是在自己的额头和两颊上抹了两道,然后又在罗通脸上照样抹了两下。
对不起大家,最近一段时间特别忙,所以发文的时间不确定,不过每段我会多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