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氧化二铁迈下车,弯腰等出租车司机找零钱。她背了个小巧玲珑的双肩包,果冻似的淡蓝色,背带又细又长,使得包都搭到屁股上了,正好挡住了短腰裤和T恤间大部分露出的白花花的肉。
“等急了吧?”三氧化二铁晃晃的走向他。
“没有。”
“才不信呢!堵车,我放下电话就出门了,这么几站路竟然然跑了,我看看……”翻腕看看表,“半个多小时……说实话,到底急没急?”
“急了急了!”胡连锡不想扫她的兴。顺嘴说,“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这还差不多!”三氧化二铁恶作剧成功似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嘻嘻笑“不过,好酸!”又想起什么,“大哥,那你得倚在望江楼上,不该站在这风尘中,还得事先洗洗脸打扮下才对。”
胡连锡很吃惊,显然这个小女子知道这句词的出处。就说:“我是想站在这风尘中,看能不能把自己给卖了。”
“如果开价不高我买了,多晴压根?”三氧化二铁拍拍身后的小背包很认真的样子说,还来了句粤语。
“就你的这么个小包包?撑破了能装多少钱。”胡连锡鄙夷地说,“不过,肠子都断在白苹洲了,也值不了几个钱。”
三氧化铁夸张地将鼻子眼睛嘴揪到一起,用手煽了下说:“好恶心!”先一步往里面走,又回头,“对了,定位置了吗?”
胡连锡就伸手去拉她,她穿的是圆领短袖T恤露着光光的胳膊,大庭广众的一时又不知道拉哪里好就拉住了她长长的包带。
“三儿,”胡连锡刚出口就感觉到不对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三氧化二铁扭过头警觉地问:“叫我什么?”并冲他立起眼睛。
胡连锡赶紧夸张地立正弯腰,像个小学生面对严厉家长似的说“我错了。”
三氧化二铁恢复常态,笑嘻嘻地说:“知道错了就好。”又道:“想说什么?说。”
“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
三氧化二铁就严肃地立住,“我就知道你有事,你有过有幸的消息吗?里面坐下慢慢说。”
胡连锡就拉住三氧化二铁的背包带不放手,人也立着不动。
“你赢了,说吧。”
“我出来时没有带钱包!”
三氧化二铁内心里松了口气,顺势把身后的双肩包褪下来,摔胡连锡怀里道:“我以为多大的事呢。”又冲着胡连锡一甩头,“进去吧!”两人边往里进,三氧化二铁边说:“这事好办,我们俩先吃着,喝着,差不多了给你老婆打电话,让她送过来不就得了。哈哈!”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里面冷气开的温度很低,从户外的酷热里走进来强烈的温差马上让三氧化二铁感到不适。就又从胡连锡手里抓过背包,打开,从里面变魔术似的抻出一条方巾。披上。
女招待迎上来问:“请问几位?”
“就我们俩。”三氧化二铁大大咧咧地说。
“有预定吗?”
“没有,随便找个地儿就成。”
在女招待的引领下,两人里间靠窗的位置对面坐下。
三氧化二铁双手拄着下巴,望着胡连锡说:
“饭呢,我是吃过了,我只要一杯芒果西米露就可以了,你随意,建议你要份牛肉粒盖饭。”
胡连锡想想说:“不,要个金枪鱼意粉,碳烧咖啡加冰再来个腓俐牛排。”
三氧化二铁说:“胃口还不小!”
女招待收了菜谱走后,两人一时反倒陷入沉默。
长时间在一起共事,没什么彼此不知道的新鲜事互换。三氧化二铁明知道胡连锡一定是出了家庭矛盾,不便主动去问,她想等他主动向她说。胡连锡原本一肚子憋闷想找个人倾述,他那会儿打电话隐约也是这个意思,但是当两人对面坐下来他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一个大老爷们该不该向一个小女孩子倒苦水。
“我听说了,试验失败了?”三氧化二铁打破沉默说,“你个大男人,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这么气馁了吧?”
“也许是我太急于成功了吧,纠正下,我并没有气馁。”
“哦,那就好。我很好奇,你给白朗听那个神叨叨的音乐想干嘛?替代‘萨满神鼓’?驱邪?超度?”
“唤醒。”
“唤醒?为什么选择《上层精灵的挽歌》,而不是别的?”
“《上层精灵的挽歌》是魔兽世界游戏里的乐曲,白朗他迷恋这个游戏,我以为他听到这个游戏里的乐曲会被唤醒,试验证明我错了,不管用。”
“I See……I See You”
两人又陷入沉默。
他们点的东西上来后,胡连锡埋头吃粉。慢吞吞地吃。
三氧化二铁就抿一小口西米露深深靠进座位里,拿出手机鼓捣,时不时瞟胡连锡一眼。
邻座软隔间里三个人在谈事。声音不大,软隔断不隔音,真切的可以听到。话题一直是围绕澳门免费旅游的事。两个声音在不断提出疑问,另一个声音在很专业地解释。
三氧化二铁实在受不了,褪下鞋托用她性感的脚丫在桌下使劲踢了胡连锡小腿一下打破沉默,“我们不能这样干坐着吧?”
胡连锡漫不经心地抬头瞄一眼三氧化二铁,“不然你来点稀的?”然后放下勺子,期待精彩演出似的注目过来。
三氧化二铁就端起胡连锡点的还没有碰一口的咖啡,站起来假做要倒在他头顶的样子吓唬胡连锡。“这个够稀吗?”
胡连锡故意不去躲闪,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让三氧化二铁很没成就感,只好惺惺地坐回去。嘟嘴“没趣!”
胡连锡为获胜偷笑。
“胡连锡,你原来是个这么没趣的人!就不能假装害怕下!”
三氧化二铁不甘失败,就想继续调节气氛说: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然后不等胡连锡表示是否愿意听,便开讲。
“有个养猪场老板想做软宣传,就花钱找来记者采访。记者问:您养的猪长得这么好都喂些什么呀?老板说,为了节省成本经常给猪们喂泔水。结果播出后被罚了款,理由是虐待动物。后来又做了一期,还是安排的记者问给猪吃什么,有了上次的经验,老板就说四菜一汤。播出后又被罚了,这回的理由是资源浪费。老板不死心啊,继续做。记者问您的猪长的这么好都喂些什么?老板说,‘我也不知道给他们吃什么好,响应八项注意号召,现在是每头猪每天给一百元钱,自己出去爱吃点啥就吃点啥。’这回没再挨罚。”
三氧化二铁边讲边忍不住地笑着讲的。一口气讲完,然后就自己放开笑。
胡连锡一点都没笑。他没心思笑。抬头望着三氧化二铁。这是个心地善良,依尤单纯,或说有点没心没肺,有点二的大女孩。
有人说笑点低的人活的快乐,眼前的她就属于这种。但胡连锡更愿意理解为那是涉世未深。
也有人说让你痛苦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你对那个事情的看法。如果是别人的事胡连锡也可以这样去劝解开导别人。作为心理学学者他更清楚要心理调节,减压,发泄,不让它沉积到潜意思里,可是真的轮到自己,就像再高超手艺的理发师也没法给自己理发一样,胡连锡同样也不能自拔。
很多事他不是光光你自己的事,如果仅仅是你自己的事其实再好办不过了,比如他现在的处境,这里待不了就一走了之,多简单点事,此处不留爷自有养爷处。问题他联动孩子、家庭。
胡连锡所以打电话给三氧化二铁是模糊中把她当做红颜知己的。事实上三氧化二铁到来后。他心里得到了一些缓释,不用三氧化二铁说什么宽慰的话,能和她在一起待一会儿,本身就是最好的慰藉。他也努力让自己被这个小女子的活力感染下。但是听完三氧化二铁的笑话,原本有点笑意的脸反倒严肃起来。冷静地望着三氧化二铁:
“很好笑吗?”
三氧化二铁见状收住笑,“不好笑,”并刻意端坐了下“讲砸了。”
“没讲砸,相反你讲的很精彩。”胡连锡开始情绪化:
“这个笑话本身就不是个笑话!什么是泔水?”
胡连锡就把还有一少半没有吃完的金枪鱼意粉倒到还没吃的腓俐牛排里,又把咖啡也倒进去,然后用勺子胡乱搅了搅,继续说:
“这就是泔水!给猪吃虐待猪了吗?四菜一汤给官员们吃那是最低标准,给猪吃就是浪费?给猪吃了猪可以长膘,给人类提供高蛋白营养,官员们吃了能做什么?也仅仅是长膘,他们的膘你能吃吗?能吃吗?”
胡连锡一副吵架的架势,且越说声音越大。
有人就探进头来看。
三氧化二铁第一次见到胡连锡这么激动,说:
“这也没喝酒你怎么就醉了?”
“错!我是清醒了!什么北京欢迎您?那得多傻多天真的人才会相信?我这个傻B就偏偏信了!人家说的是背景儿欢迎您,你有背景儿吗?没有背景你来这里干嘛!”
又有几个人透过垂帘像里面望。
三氧化二铁愕然呆视。
“疯了!”
“还没疯,不过快了!得有多牛B的社会,把精神病医生变成精神病!”
三氧化二铁毕竟是在精神康复医院做护士,平时和胡连锡这样的医生又多有接触,耳需目染的,加上她自己也读了些精神病理学方面的书籍,这会儿他意识到需要尽快结束,把他带离这个环境,转移情绪。并且这里一点都不隔音,他的言论不适合这样的场合。就说:“他们还真没那么牛B!吃饱了是吧?”
“没饱,但不吃了……”
“我怎么感觉你是吃饱了撑的?不吃了,咱就扯呼吧。”
三氧化二铁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小钱夹,拽出两张百元钞票,顿下,又拽出一张,然后拍在胡连锡的手边桌子上:“给你个面子,你去结账,这钱呢,你明天还没有利息,后天以后还呢每天利息二十。”
胡连锡一通胡言乱语发泄完,视乎好受点,同时也意识到失态,深吸了几口气,吐……纳……这是他惯用的自我调节方法。然后,捻起三张钱的边角,迟疑下,猛一把抓起,“利息每天二十,很公平。”去结账。
三氧化二铁跟着走出包间。
胡连锡身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回头看时是个黑胖子,并不认识。黑胖子笑眯眯向他竖起一棵大拇指说:“兄弟!挺你!你说的对极了!哥给您点个赞”
胡连锡就礼貌地冲对方笑笑,想继续走。
对方却递上来一张名片,同时自我介绍:“三尤娜拉网瘾戒除中心CEO,美国巴普洛夫考类介博士后,李大强,很高兴认识你。”并向他伸过来一只肥嘟嘟的手,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更加笑眯眯真诚地直视胡连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