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的狗肉是这里的最高行政长官院长大人杨伟雄。
杨伟雄三个字,给人的感觉是杨树一样,挺拔高大而雄伟。加上他说话的声音,更是庄重而浑厚。那样的声音,只有虎背熊腰,威猛的大汉,才能从胸腔里共鸣出来。很多先听名字后见人的,尤其是先通过电话的,当见到杨伟雄真人时,都会有个极大的落差。一切都是虚假的心理暗示。
杨伟雄实则是个清瘦的干瘪小老头。
杨姓的男人其实名字里是不应该带“伟”字的,尤其单字一个“伟”。如果一定要用这个伟字最多也只能中间加个立马立即的“立”字。
杨伟雄院长就被暗中叫做雄不举。除了雄不举之外比较常用的是狗系列的。有一阶段流行跟单位一把领导叫“头儿”,大家就当面叫他杨头儿,他也与时俱进显示思想开化,乐于接受。可是叫着叫着,背地里就从挂羊头卖狗肉而引申成了狗肉,又从狗肉分化出狗人、狗B、不上席等等。你不得不承认高手在民间,一小撮们的眼睛雪亮雪亮地不明真相。
“成交!”胡连锡稍动了下念头狗肉怎么会就答应了?但并没去深想,就爽快地举起一只手。
三氧化二铁默契地也抬手,两只手掌就拍击了一下。
“现在可以说了吧?”
“好!”三氧化二铁就去拉胡连锡的手。
胡连锡假意挣脱着说:“你可没讲过还有附加条件,我是卖”医“不卖身的”
“想得美!”三氧化二铁捣了胡连锡肩头一拳,抻过手来又将胡连锡的掌心扭转朝上,用原子笔在胡连锡的手掌上写了四个字:
回家去取!
胡连锡先瞄了一眼,又端着掌心认真地变换角度端详,不住微微点头,嘴里嘟哝:“嗯,真是个好办法!”突然就抓起桌子上的资料夹冲着三氧化二铁屁股拍了过去,同时道:
“滚!”
三氧化二铁早有准备灵巧地躲闪,还是被扫到了,粉色卡其布大褂裹着的屁股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三氧化二铁脸就红了,一手捂着屁股一手高高举着,摆出反攻倒算的架势。
胡连锡便缩身讨饶连说:
“好了好了……不闹了……不然我给你揉揉?”
三氧化二铁本想收手了,听他后面如此说,涨红脸狠狠踹了胡连锡一脚才罢休。
两人恢复认真状态。
“你要下什么?”三氧化二铁掏出苹果手机,不等胡连锡回答已走到电脑旁晃下鼠标消除屏保,她看到了打开的页面,问:
“是这个吗?”
“对对!”
见三氧化二铁一手托着手机另一只手手指灵巧地舞动。
“大姐”,一旁的胡连锡似乎明白又更糊涂了道:
“我是想下到我自己的手机上”
“大叔,咱两有代沟”
“……”
很快,胡连锡手机响了一声。
收到了一个文件。
手机上显示是“三”发来的。
胡连锡将三氧化二铁的名字减缩成了一个单字“三”。
打开文件正是他要的曲子。
胡连锡抛下三氧化二铁奔向白朗的病房。
他迫不及待地要用试验求证自己想出的方案的正确性,他要让白朗有所反应,并且按他的“遥控器”反应。
白朗新换的病房里一共六个患者,原本各有各的症候表现,现在已经被白朗“传染”成一个疆木状态了。
有个握手哥,每次见胡连锡进来都很热情地上前与他握手“来了胡医生!欢迎欢迎。”
胡连锡问:“最近感觉怎么样。”
握手哥搓着腿,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吧,我挺好的,就是乳房有点胀痛,可能是月经要来了。”
“哦”胡连锡说,“很有可能”问:“你按时吃药了吗?有没有藏药不吃?”握手哥立马受了天大的委屈,愤慨地说:
“没有,胡医生,绝对没有。骗你来生做娘们儿!”
现在,握手哥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睁着,对胡连锡的到来却是视而不见。
可是,白朗却不见了。
“嗯?”
胡连锡喊着:“谁看到286了”挨个屋去找。
286是白朗在这里的代号。
各病房听到胡连锡急迫喊声的医生护士都现出来,立在走廊里向胡连锡这边望。也有几个患者杂在里面做着古怪的动作,发出怪声。有个女患者笑嘻嘻说:“飞喽……飞喽……”正常人没有一个人吱声。显然,都没线索。
大热天胡连锡就急出了一身冷汗。
胡连锡折身跑向楼上,快到二楼了,又想起什么返回白朗病房。
确认,白朗的轮椅也不见了。
还好,这样看来最大的可能是被谁给推了出去。如果是自己突然不再呆若木鸡,然后偷着跑出去,跑出医院,跑上街,那事情可就严重了。看到轮椅也一同消失了,这让他些许松了口气。但胡连锡依然不敢怠慢,他想先到户外看看。
临近中午,户外热浪滚滚。
燕市的气候很是奇怪的,如果单纯的比热,如重庆像个火炉,他却更像个蒸笼,炙热中裹挟着潮湿,大部分的氧气被蒸熟了,让人闷不透气呼吸困难。燕市上下左右的地方,无论是比他纬度高的还是低的,即便是是同纬度的,站在树荫下就会凉爽好多,但是在燕市,你是无处躲无处藏。
胡连锡自己像个大傻瓜,精神病患者似的站在太阳地里喊:
“有谁见到286吗?白朗,286……有见到的吗?”
全院的人差不多都被惊动了。向胡连锡聚拢,议论着,相互打听着。
三氧化二铁走到他近前说:“先别急”问:“怎么回事?”
“白朗他人不见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一个活人,竟然谁都没有见到!”
“值班护士呢?今天谁轮值白朗病房的班?”
“崔姐?”三氧化二铁的话提醒了胡连锡,马上想到了护士长崔姐。
崔姐听到叫她知道躲不过去了,分开人群挤过来,一脸的惊慌。吞吞吐吐解释:
“这几天,因为那几个病房的病人都特殊安静,我就疏于看护管理了,本来应该刘霞的班,她有事请一会儿假,我就放她走了,我代她值班。我以为没什么事就……”
“有多久没有去病房了?”胡连锡打断她,他不是她的领导,不是来问责的。但白朗是他的“试验品”,无异于袁隆平之于稻种。
“有一个,也许有两个小时了。”
三楼一扇铝塑窗户推开,狗肉探出个脑袋向下观望。
胡连锡越发的急。却安慰崔姐说:“上面问起来,就说你把人交给我了。”
“胡子,大姐谢谢你,大姐是要退休的人了,大姐不能临了临了出这么大个事儿。”
胡连锡顾不上再和崔姐说什么,拿起电话。他要把事情及时汇报给他的主任。王多圣。看要不要扩大寻找范围,更甚至惊动警察。
电话拨通了。响了好多声。胡连锡急得打转。总算接听了,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声音。音乐声,歌声人声像夹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波涛汹涌的巨流,三峡大坝泄洪似的一下子从胡连锡的手机里奔腾出来。背景声分明来自娱乐场所。胡连锡心里骂晚上可以下午也可以,这还没中午呢就娱乐至死去了。
“王主任……”
“喂,喂?谁呀?大点声……听不见!”
正这时,有人向他喊:“找到了!找到了!”
“在哪里?”
“喂……”电话里王主任不甘心地“喂喂”然后就清净下来,显然已经走出了嘈杂。
胡连锡就匆忙说:“现在没事了!王主任”准备挂掉电话。
电话里王主任怒斥:“原来是你小子!没事你丫挺的打什么电话。”
胡连锡顾不上搭理王主任,按了挂断键。
有人就向楼门的方向指。
胡连锡分开众人走向楼门口。
原来第一线报人是胖妮子贾纯燕。
贾纯燕脸色潮红,立在门口。
“嘛呐?大惊小怪的!”贾纯燕冲走近她的胡连锡抹搭下眼皮道。
贾纯燕是全院唯一的一个就在这个地界出生长大的土著。
82年生人,算算也30大几了。但她年龄长了,心里年龄好像一直就停留在20岁。所说所做所想总是脱离不了孩子气。她的面相也是。如果你细端详,她的鼻子眼睛嘴每个单独看都算标致,可是这些标致的五官都停留在10岁前的位置不动,没有随着青春期的到来,脸庞的长大而散开,相对的却是越长越往一起聚拢。像个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