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幻风云录『原创武侠』

  第一卷 江陵旧事


  一. 客栈惊魂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山野间翠绿欲滴,奇花异草怒生,沿途岭影云光,明媚秀丽,李文成骑在马上,贪看着这红遮翠障的荆南秀色,几乎忘了赶路。

  蓦然间,一阵马蹄声将李文成惊醒,他向后望去,只见四匹骏马在山间大道飞奔而来,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

  那四人朝路边的李文成瞧来一眼,立刻止住飞奔的骏马,其中一人牵转马头,向李文成走了过来。那人身形甚是健壮,背上负着一柄又阔又厚的长剑,这时径直走来,李文成心中不免有些惊慌。

  那人走近李文成身旁,朝他背后的剑鞘和马背上的书篓瞧了一眼,面色透出和善,向他抱拳道:“小兄弟,可曾见过一个独眼人,身上带着这样的一柄大金刀?”那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李文成心下稍安,连忙摇头道:“没见过。”

  那人稍顿,见李文成年纪甚轻,又道:“小兄弟独自一人在这山野里游荡,只怕有些不安全,刚才我说的那个人,人称‘独眼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匪,正在这一带为祸,你若是见到了他,须赶紧避开。倘若小兄弟你有心,只要向江陵城南外十里的‘五梅山庄’通告,可得半两纹银相赠。”

  李文成见那人面色正派,知他一片好心,忙道:“多谢这位大哥提醒。”

  那人踱马回到另三人身边,四人交谈片刻,便提马飞奔前去。

  经这一扰,李文成赏景的兴致便也减淡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看天,估计约莫再过一两个时辰,便要天黑了,也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在到附近的城镇投宿,这样想着,便一心赶起路来。

  不多时,出了山道,两边是一片开阔的农田,目力所及处,只见有几间农舍稀稀落落地散在四处,沿着路一直走,农舍渐少,几近不见。

  这时李文成不禁有些气馁,又行了一段路,转过路口,只见不远处竖着一根长长的酒旗,旁边是一间客栈,这客栈却有些特别,四周人烟并不稠密,最近的屋舍离它也有一两里远。

  终于不用露宿山野了,李文成心中甚喜,山野风景虽美,可晚上却是不大好过。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了过去,将马系在客栈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又解开书篓,背在身上,便走进客栈。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老板看起来是个和善的人,脸颊稍瘦,面色微黑,微笑着向李文成招呼。

  “住店,顺便给我来碗葱面。”李文成早已饿了,找了个空桌,拉开板凳坐下。

  “葱面一碗!”老板大声吆喝道,不一会,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欢欢喜喜从房间窜出,快跑着地给李文成端来一碗面,这时从柜台处传来一阵亲切的斥责声。

  那小男孩眼神灵动,甚是可爱,李文成忍不住对他笑了笑,开始大口吃起面来。

  吃完面,李文成向那小男孩招了招手,男孩跑跑跳跳来到他面前,压着喉咙道: “客官,葱面两文钱。”

  他的声音有些稚嫩,这时却故作老成,李文成微微一笑,在口袋里摸索着,拿出两文钱,付与小男孩,面色却变得有些尴尬。原来他兜中盘缠已是不多,只剩六文了,吃过这碗面,只怕付不起住店的钱了。

  那男孩却甚机灵,见李文成面色难看,便知他囊中羞涩,问道:“这位客官,是不是手中钱两不多了?”

  李文成越发尴尬,小声道:“我手上只有四文钱。”

  那小男孩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大模大样道:“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谁人没有困难的时候。这客栈掌柜是我爹,我爹的就是我的。”

  小男孩学着大人的样子,拍拍胸脯,说道:“不用着急,我这就和我爹说去,住一夜也不是个难事。”

  小男孩一溜烟向柜台跑去,不一会又回到李文成面前,道:“我和我爹说了,他说看你穿着打扮,一定是读书人,将来定有大出息,说不定以后咱们这店也可沾沾光,今晚你在这里住一晚,就不用钱了。”

  李文成已在野外露宿了好些日,正想找个旅店好好休息一晚,这时不须花钱也能住下,心中高兴,也不由大是感激。

  小男孩领着李文成向客栈的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个不停,李文成背着书娄走得稍慢,不一刻便落在了后面,这时小男孩转过头道:“这位大哥,你背上背的书娄,里面的书可真多,一定读过很多的书吧?”

  李文成点点头,心中却不禁一阵黯然。

  小男孩又道:“我叫徐有财,是我爹帮我取的,你叫我阿财就行了。”

  李文成不禁有些莞尔,他这名字取得直白,倒也相当有趣。

  这时小男孩学着大人的口吻问道:“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呢?”
  @后仰跳楼 1楼 2013-12-25 21:20:51
  楼主像是完稿来发?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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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没完搞啊

  李文成呵呵一笑,向小男孩眨了眨眼,故意摇头晃脑道:“我叫李文成,木子李的李,文章偶得,浑然天成,便是我名字的由来。”

  阿财欢叫道:“看你说得这么有学问,肯定是个好名字。以前我舅舅不知从哪里得了些笔墨,可高兴了,只是他也用不上,就送给了我,你可以教我写几个字么?那我正好也可以用得上它了。”

  “当然可以。”李文成很是高兴,刚才能够免费住店也幸亏了他,此时见他有求,自然心喜答应。

  阿财领着李文成来到三楼的一间客房,李文成将背上的书篓和佩剑解下,放入房间的柜子里,阿财便道:“你先休息着,等会招呼完客人,我就带着笔墨过来学着怎么写字,你可要教我哦?”

  李文成笑着点点头。

  待阿财出了门,李文成躺在床上,一时思绪难宁。这数个月里四处游荡,无所事事,从家里带的数十银两竟也花光,余下来的日子却不知如何是好。

  李文成的老家在汉县,家境算是殷实,祖上一直行医,到父亲李德裕这一代,也积累了不少钱财,李德裕不仅医术高明,又善营生,持家有方,且为人厚重,在家乡父老前甚有威望,膝下三子二女,李文成排行老幺。

  自隋文帝杨坚开科举以来,唐从隋制,开科取士,彻底打破了高第门阀专断朝堂的传统,使得寻常百姓也能凭着勤奋读书,一举登科,成为让乡民羡慕的富贵之人。李德裕一心想让三个儿子学文,期望步入仕途,光宗耀祖,便将他们送入县里的学馆念书。

  大儿子李文立却不爱读书,反而喜欢舞枪弄棒,在学馆里读了两年,终日无所事事,倒是和县里的街头流痞打过不少架,最后只好作罢。二儿子李文铮性子温和,对读书这事也不甚感兴趣,家传医术倒是学得不错,想到终要有人继承家业,二儿子又念不好书,李德裕只得将他带在身边。三子中只有幺儿子李文成从小便酷爱读书,三岁识字,八岁成诗,文章更是写得花团锦簇,文采斐然,显露出令人惊讶的才学天赋,县里的教书先生钱老夫子对他格外喜爱,赞他为难得一见的奇才,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唐朝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大体有两种:一是朝廷所设国子监、弘文馆、崇文馆以及各地的州、县学馆的学生,称为生徒,州县考试称为解试,他们在学校内考试合格后,便可以参加朝廷于尚书省举行的科举考试,也称为省试。二是不在学馆的普通读书人,可以向所在的州、县官府报考,地方州、县逐级对他们进行考试,合格的人被送到京城长安参加尚书省的省试,这样的人叫做乡贡。此外,还有现任官员参加的科考,一般是品级较低的官员,参加制科考试。

  李文成十四岁那年,以少年之资通过乡试,名噪一时,次年秋天,参加朝廷举办的省试,不料却名落深山。进士科得及第很难,所以流传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但李文成却不这么想,他心高气傲,省试落榜,便不愿回乡。

  李家世代行医,尤以治跌打损伤最为擅长,因祖上曾习武艺,家中不管男女老少,都有习武的传统。李文成不仅书读得好,也练得一些防身的剑法,倘若一剑在手,寻常两三人,自是应付得了。他年少轻狂,想那诗仙李白:“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一首《侠客行》,气势英锐,虎虎有威,他不愿回乡,便效仿前辈,仗剑远游,不知不觉中,到了荆州一带。

  “蹬蹬,蹬蹬。”门口传来几下敲门声,李文成从小憩中起身,将门打开,阿财从门外溜了进来。

  “李大哥,我来了,哎呦,今日可忙死我了。”阿财将手中的笔墨放到桌上,伸伸腰,扭了扭脖子。

  李文成瞧着阿财道:“阿财,那你想学些甚么字?”他见阿财手中没有纸张,便从书篓中取出一张纸来。

  阿财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努努嘴道:“我一个字也不识,太难的不好学,太容易忘记不想学,就学我的名字怎么写吧。”

  李文成认认真真地在白纸上写下“徐有财”三个大字,教着阿财在纸上摹拟。阿财甚是聪慧,不一刻竟能有模有样地写出来,待他学会这三个字,天色已近全黑。

  阿财瞧着纸上的字迹,自觉满意,很是兴奋,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李文成也感高兴,自省试失利,这数月以来,四处游历,很少与人说话如此之多,要说最愉快的时候,还属今日。心满意足之余,不免有些忧愁,身上银两无几,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想些办法了,住的地方可以勉强点,露宿野外那是常有的事,只是如何填饱肚子确是个不小的麻烦。这样胡乱地想着,竟渐渐睡去。

  迷迷糊糊中,李文成被一阵噩梦惊醒,此时已是深夜,李文成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一阵,只觉反正睡不着,索性便从床上起来,虽然四周黑暗一片,却也能够模糊见物。李文成走到窗前,外面也是黑黑地,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云层,投入四周的林中,显出一片黑色的朦胧。

  突然,远处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移动,李文成定了定神,那些火光不快,只是愈来愈近,直至客栈不远处,突地消失不见了。

  那火光是些甚么?李文成看不清,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连忙回过身,从柜子里取过剑,借着微微的剑光,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下楼梯,李文成便听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客栈外传来,他赶紧闪到一侧狭窄的楼梯内间,透过阶缝,看见大门吱地一声被打开,门外涌进七个手持刀剑、黑衣黑裤的人。

  那些人一进门,立刻将门闭起来,其中一人身材高硕,看似头领。

  那黑衣头领伸手指嘘了一声,向四周点了几点,另六人立刻四处散开,向客栈的房间和楼上行去。

  黑暗中,客栈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大喊,随即偃息,不一会,整个客栈变得一片嘈杂,厉喝声与哭喊声混杂在一起,数个旅客还有客栈老板一家衣衫不整地被押了出来。

  黑衣头领令众人排成一排,背后则由六个黑衣汉子拿刀架住,他扬着手中的金黄大刀,眼神凶狠地扫向众人,众旅客此时惊魂未定,有一人受不住惊吓,竟哭了起来,黑衣头领挥刀便砍,那人闪躲不及,大叫一声,顿时身首分家,毙命当场。

  李文成大惊,不敢再瞧,将头缩入楼梯间。

  黑衣头领厉声喝道:“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通通拿出来,谁要是敢不听话,藏着值钱的东西不交,一会儿搜出来,老子将他剁成肉泥。”

  众人见他如此凶狠,哪敢不从,纷纷将紧藏在身上的值钱物事交了出来。

  “咦,你是老板,怎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么一点,敢不老实,老子杀了你。”黑衣头领向店老板挥刀道,作势要砍。

  “大王,我们店偏家小,真的只有这么点值钱的东西,怎么敢欺骗大王。”一个女人的声音颤抖地道。

  黑衣头领不容分辩,一脚将那女人踢翻在地,大声骂道:“他奶奶的,谁让你说话。”
  那女人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呻吟起来。

  “娘,娘……,你怎么了?”一个小孩的声音大叫道,随即大声地哭了起来。

  李文成正惊惧地缩在楼梯间,听出是阿财的声音,顿时心神愈紧,那黑衣头领如此凶狠残暴,杀人如拾草芥,只怕不妙。

  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一个稚嫩而又尖厉的声音痛苦地大叫起来,正是阿财。李文成只感血脉喷张,一股义愤之气直冲心头,全然忘了恐惧,从楼梯间一下子冲出,持剑向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刺去。

  那黑衣人猝不及防,顿时中剑,捂住腰间倒在地上。一众黑衣人没想到半夜里竟有漏网之鱼藏在楼梯间,混乱之中,又有一人中剑倒地。

  黑衣头领显然是个硬手,从混乱中辨出李文成的身形,大步向李文成踏去,一刀劈下。

  “铿”地一声,刀剑相交,这一刀势道甚猛,李文成只感右臂发麻,脚步连连后退,手中剑差点拿捏不住。自学剑以来,他多是与熟识的人互相切磋,还未真正与人性命相搏,没想平生第一次与陌生人动手,竟是在如此险境中。

  李文成虽然心中恐惧,可此时却容不得他多想,那黑衣头领又是一刀斜劈过来,李文成不敢硬接,向后躲开,哪知这一刀刀势竟然不老,一式未尽,又向上反削他腰间,李文成料想不到,忙仓皇躲避。

  刀身堪堪划过身前,黑衣头领顺势举起刀劈下,人随刀进,高壮的身板直压过来。

  微光中,李文成瞥见黑衣头领的脸孔,额头上有一个巨大的疤痕,划过左眼,直至脸颊,黑暗里面目狰狞。

  此时,刀尖已距额头不足两寸,李文成来不及闪躲,临急中横剑使全力硬挡,仓促之下这一挡力不到位,只听“铿”的一声,手中剑被磕得飞了出去,但这一挡也将刀身微微荡开。

  黑衣头领刀被挡住,身形却不止,飞起一脚踢向李文成,此时李文成根本无力闪避,身上顿感一痛,被踢倒在地,他忍住痛,立刻向旁滚开,耳中传来那黑衣头领“嘿嘿”的笑声。
  李文成手中没了兵刃,更是等待被宰的羔羊,当他立起身,缓过神来的黑衣人们已将他团团围住,那黑衣头领举起大金刀,便要砍过来。李文成紧闭双眼,心中大叫一声“罢了,想不到竟会命丧于此”,硬着头皮,等待刀锋临身。

  正在这危急时刻,突地只听得“嘭”地一声响,客栈大门被大力撞开,李文成不由睁开眼睛,只见黑衣头领手中刀停在半空,脸色惊异地朝门外望去,这时屋里众人也纷纷扭头向门外看去,四个身形从屋外迈了进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道:“‘独眼雕’,你乱杀无辜,今天遇到我‘五梅山庄’晏明,看你往哪里跑!”

  那人话音甫落,健壮的身形突地向“独眼雕”闪去,另三人也身形闪动,袭向那些黑衣人,黑暗中李文成只觉刀光晃闪,不过片刻的功夫,那六个黑衣人便纷纷倒下,只剩“独眼雕”一人独自支撑。四人中的三人已收剑退立,只留一人独力对付“独眼雕”。

  李文成心中安稳下来,与“独眼雕”对敌之人,正是白天在路上向他问询的人,也是方才放话的人。

  “独眼雕”在晏明一把阔剑的猛攻之下,已是左支右绌,节节败退,不多时,肩上腿上便添了数个伤口,蓦地,他一个翻身,躲开晏明劈来的一剑,向楼梯间逃蹿,另三人早已知他意图,挺剑封住去路。

  “独眼雕”嘿嘿大叫一声道:“老子杀人无数,早就赚了个够本,不怕死的来吧!”挥刀向三人疯狂地砍过去,那三人对他的话冲耳不闻,只稍稍变换方位,便化解了这一刀。

  “独眼雕”哇哇乱叫,左砍右劈,一时却无法突破三人的合守之势。

  这时晏明大声喝道:“还不赶快放下武器,负隅顽抗,与事无宜。”

  “独眼雕”狂笑一声,知今日绝无幸免,大声叫道:“想要老子放下武器,拿命来换!”

  说罢,提刀向合围的三人猛砍,三人将他刀势架住,又相斗一阵,“独眼雕”始终无法突围,已累得气喘吁吁,胸膛露出破绽来,这时在一旁凝神以待的晏明瞅准时机,抬剑直刺,一下便刺穿了“独眼雕”的心窝。

  惊魂不定的旅客们见匪徒已死,这才回过魂来,连忙上前向四人打躬作揖,打听英雄姓名,尽表谢意。这四人中晏明身材壮阔,满脸英气,旁边三人也都一身劲装,气概不凡,其中两个是兄弟,大的名辛龙,小的名辛海,另外一个矮矮瘦瘦却甚有精神的汉子叫祁方。

  李文成死里逃生,也忙上前致谢,晏明道:“小兄弟,我们已是二次见面,也算是有缘了,唉,现在世道不安稳,以后行走江湖,还是小心为好!”

  李文成心中甚是感激,这人只见过自己两次,却是一片诚挚的关切,还救了自己性命,心头不禁直感发热。

  “各位,可否帮兄弟一个忙?”晏明对众旅客道,“这客栈是做生意的地方,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各位可否与晏某将这些尸体找个地方埋掉,剩余的活口我们自将押回山庄处置。”

  众人纷纷答应,只客栈老板轻声抽泣。黑衣人四死三伤,客栈里二个旅客殒命,老板娘母子也没了气息。

  众人忙活一阵,临到天亮,终于将里面收拾干净,又找了个离客栈稍远的荒野之处,将尸体掩埋,只有老板娘母子二人的尸体用白布掩着,停放在门口。

  收拾完毕,晏明等四人便向众人告别。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活着的旅客们大叹老天保佑之际,一刻也不愿在这噩梦之地逗留,赶紧收拾东西快行离去。李文成也正要离开,却见客栈老板跪伏在妻儿两具尸体旁边,不住地大声哭泣,一片凄凉之境。

  李文成心中不忍,便停住脚步,走到老板身边,想安慰几句,终也说不出话来。

  客栈老板似乎对周围一切已经茫然无知,只是不停哭泣,哭得久了累了,便小声地抽泣起来,一天过去,始终都没有换过姿势。

  李文成也一直不忍离开,只是坐在一边,直到他肚子饿得咕咕乱叫,才爬起了身。他见那客栈老板恐是伤心过度,神智不清了,便自个走到客栈的厨房里,胡乱煮了些面食和蔬菜。待面食煮好,他盛了一碗端给客栈老板,老板只轻轻摇了摇头,根本不愿吃喝。

  李文成年纪甚轻,也不是话多的人,劝了几句,说不出甚么来,便即作罢,将碗放到老板身边,自己也盛了碗面吃起来。

  一连两天,客栈老板只跪在母子身边,除了偶尔的抽泣和咳嗽声,竟是滴食未沾。

  李文成不忍离去,就这样一直陪伴在身旁,直到第三天,尸体已经开始有些异味散出,客栈老板这才站起了身。

  他那原本稍瘦的脸庞已眼骨深陷,一副魂消魄散的模样,脚步蹒跚着,一边咳嗽一边往客栈里走去,进了一间房里,隔了良久,终于出来,手中提了一个大包裹。

  他走到李文成身边,道:“这位公子,你是个好人,这些天一直陪着我们一家,我先代死去的家人谢谢你,这里面是些银两首饰,还有些过往客人遗留的东西,对我来说现在已没甚么用了,对公子你应该还有用处,这包裹你先收下吧。”

  李文成急忙摆摆手,那老板也不等李文成拒绝,已将包裹塞到他手里,接着凄苦地喃喃自语,李文成听不清他说些甚么,只是见他身体开始抽搐,喉咙也剧烈地咳嗽起来,连忙走到他身旁,将他扶住。

  客栈老板道:“这位公子,我妻儿已死,我也不想苟活在世上,最后再拜托公子一件事,不知公子愿不愿意?”

  李文成连忙点头答应,老板道:“我叫徐尚根,妻子徐涂氏,希望我死后,公子能将我们一家葬在一起,徐某定在地下保佑公子一生平安无事,大富大贵。”

  李文成又郑重地点了点头。徐尚根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缓缓瘫倒在了妻子与儿子中间。李文成探了探他的口鼻,已没了气息,显是悲伤过度,绝命而去。李文成依他遗言,在客栈附近挖了个坑,将他们一家三口葬在一起,又在坟前竖了一张木牌,刻上姓名,这才驱马远行。

  行得半日,终于抵达江陵城,李文成找了间干净的客栈,住了进去。徐尚根留下的包裹里,有几根金饰,数十两碎银,还有一个机括玩偶,数张软皮,一些杂物。

  那玩偶是两个罗汉,被雕刻得栩栩如生,背后有个机关,李文成按下机关,那两个罗汉竟然打起拳来,虽然动作缓慢,一招一式却甚逼真。

  累了一天,李文成早早睡去,直到翌日午饭时刻才醒过来,他痛快地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长袍。李文成本来面色白净,配上这身长袍,便是一副富贵人家的少年公子模样。

  出了客栈,李文成找了间雅致的酒肆,点了两个喜爱的小菜,这时旁边坐着的两人引得他频频注目,那两人一老一少,都是一身儒生装扮,老者面目清矍,甚有风骨,另一人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眉骨清朗,双目深邃,举手投足间有股说不出的味儿。

  只听那青年叹道:“朝廷正是多事之秋,为何杜伯伯却只愿隐居在这市井之地,以杜伯伯之能,辅佐当今圣上,匡正朝纲,重现大唐雄威,才是正途啊!”

  那老者笑道:“叶贤侄,又来诓你杜伯伯了,以贤侄你的聪明才智,岂不知为何,那你又为何不去参加今年的春闱之试?”

  那青年展眉一笑,道:“杜伯伯大量,倒是小侄无礼了。”

  那杜姓老者朗声笑道:“叶贤侄你聪慧绝伦,想不到连你杜伯伯也要试探,叶老弟生的好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说罢又叹了口气道:“自文宗朝‘甘露之变’,侍郎李大人和郑将军皆为宦官仇世良所杀,老朽就已心灰意冷,无心朝政了。”

  唐文宗当政时期,宦官势大,平日里飞扬跋扈,不将皇帝和大臣们放在眼里。唐文宗与时任礼部侍郎同平章事李训、工部尚书郑注密谋除掉宦官仇士良,结果密谋失败,仇士良指挥宦官禁兵对京师的公卿百官与吏卒进行血腥的大屠杀,一时间皇宫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李训与郑注也纷纷被杀,为他们殉葬的除了无数人的生命,还有文宗铲除宦官的雄心壮志。

  叶姓青年微抬额头,眼神泛光,道:“小侄听家父每说起此事,莫不唏嘘,不过小侄以为,侍郎大人为天下大业,伏节死难,其心日月可鉴,只可惜操之过急,如是谋划周密,只怕又是一番景象。”

  杜姓老者微微沉默,颔首道:“贤侄说的有理。”

  叶姓青年也叹了口气,道:“当今朝堂,乱象更胜文宗朝,宦官专权,圣上又骄奢淫逸,毫无进取之心,只怕……”

  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痛斥当朝皇帝,可见唐王朝已威严尽丧。

  “前年二月,小侄也是满怀抱负,上京拜会翰林院的许先生,才知朝堂已为宵小之辈把持,甚么常科制科,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能中举登科者,无不是事先内定的人。本来以家父与许先生的交情,予个闲职做做,倒也容易,只是小侄不愿与那些宵小之辈沆瀣一气。”

  这时,叶姓青年向老者辑了辑首,又道:“小侄这次来荆州,拜见杜伯伯,实有一事相求。”

  那杜姓老者轻抚胡须,微微颔首,道:“贤侄尽管直说,以叶老哥与你杜伯伯的交情,只要不是太为难的事,老朽自当鼎力相助。”

  叶姓青年道:“小侄知道杜伯伯与魏搏节度副使候杰候将军是旧识,想请杜伯伯托他为小侄在凤翔谋个差事。”

  杜姓老者慨然大笑道:“这有何难,稍会老朽便修书一封,为你说上一说。”

  李文成见这一老一少二人,所聊之事,无不是朝廷辛秘轶事,谈吐见识,直令人大开眼界。以他所能,只知道些诗文典籍,便以为自己才华横溢,第一次见到这样翩翩风度的才绝之士,才知自己实是井底之蛙,这一刻也让他心生倦意。

  自小到大,李文成在父亲和乡邻的期望中成长,三岁时便能识得百十来字,八岁那年心性所至,以梅为题,竟作诗一首,博得众人喝彩。

  这些年来,李文成已没了纯粹的喜好,写诗作赋,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只是能从中得到别人赞许,便已满足,这也使他一直勤练不辍,准备以此为资,成就一番富贵事业。

  这一老一少的谈话,在李文成心中掀起了翻天巨浪,当今之势,朝纲败坏,登科及第,只怕已是不通,对于将来之途,他直感迷茫无力。

  结了帐,李文成心神恍惚地在街上乱逛。

  一阵喧杂的闹声将李文成拉了回来,他定睛张望,眼前的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各种杂耍、戏班在宽阔的广场上摆开,各自围着许多观望的人。

  李文成顿觉心情开阔了许多,东瞧瞧,西望望,见一处地方很是热闹,周围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他也跟着从人群里挤了进去。

  里面的一块空地上有两个少年,一男一女,都是十岁出头的年纪,手中拿着刀棍,你来我往地表演着对打,两人年纪甚小,但耍得却是相当地卖力精彩,时不时人群中便爆出一阵阵的喝彩声。


  表演完毕,这时其中那个男孩抱拳向围观的人群道:“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下兄妹二人初到宝地,借了这一角卖弄了些功夫,献丑献丑了,多谢各位的赏光,如果觉得高兴满意的,就打赏几个吧。”

  那男孩虽然学着老江湖的口吻吆喝,稚嫩的声音却掩不住有些羞涩,他说完捧着一张盘子,绕着内圈的人群边缘转起来,识赏的人们纷纷拿出一两个株钱,扔到盘中。

  李文成也拿出一文,给了那小孩,便要走开,这时,一人走进场内,大声地嚷道:“哪里来的小贼孩,在大爷的地盘上开场卖艺,也不知会一声,好大的胆子!”

  那声音甚是横蛮,刚要散开的人群又聚了起来,李文成向那发声之人望去,只见那人一身黑短上衣,满脸横肉,一望便知是地痞街霸之流,身后跟着七八个随从,气势汹汹。


  那两个卖艺的小孩似乎吓呆了,男孩结结巴巴地道:“我们兄妹俩初……到宝地,人生地不熟,不知有这规矩,大……大爷请见谅!”

  那黑衣恶汉一把打掉男孩捧在手里的盘子,钱币“哗啦啦”地一下子都滚到了地上,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不平的嘘声,黑衣恶汉向嘘声处一瞪,大声骂道:“怎么?敢管钱大爷的事,活得不耐烦了。”

  霎时嘘声顿止,黑衣恶汉的跟从们这时迫不及待地去拣洒在地上的钱币。李文成忍不住心中一阵愤怒,不由往腰后一摸,发觉剑未随身,便四处张望,见一处墙角散落着些断砖碎石,他挤出人群,走了过去,随手拣起几块小石头,藏在袖子里,又挤入人群中。

  黑衣恶汉正对着两个少年大声呵斥,李文成移到恶汉背后一面,握住一块石头,向那恶汉掷去,正中恶汉背心,那恶汉顿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还未转身,又有几块飞石向他飞去,砸到他及身边的随从身上,打得那些地痞恶汉哇哇乱叫。

  李文成心中正自奇怪,他只打出了一块石头,却不知其它石头从哪里飞出,便转头张望,只见三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在不远的地方嘻嘻地站着,若无其事一般,其中一人浓眉大眼,方面阔嘴,正朝自己挤了挤眼睛。

  “钱老大,就是他们,是他们砸的,剐了这几个小子。”一个跟班指着那三人恨恨地大声道。

  那钱姓恶汉怒眼一瞪,朝三人望去,愤怒的脸庞突然现出些尴尬神色,“杜奕衡,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凭甚么来我的地盘生事?”

  那钱姓恶汉仍然恶狠狠地道,不过,李文成却看出他有些色厉内荏,与在偏僻客栈里遇到的那些穷凶极恶的匪贼相比,这几人显然欺软怕硬,李文成顿时安下心来,看戏般望着那三人。

  “这广场人人可来,凭什么说是你们的地盘,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那个被叫作杜奕衡的少年朗声道。

  几个随从顿时大声喝骂起来,就要朝这三个少年冲过去,却见钱老大没有动手,也只骂骂咧咧却不过去。

  “杜奕衡,你不要不知好歹,老子要不是看在你们罗师兄的份上,早就想教训教训你了。” 钱姓恶汉恨恨地道。

  “要打就打,像个娘们一样,说些废话作甚!”杜奕衡身边的一少年大声嚷道,那少年身材魁梧,腰板挺得直直地,一头光溜溜的脑袋格外显眼。

  恶汉们那边顿时炸开了的锅,怒气冲冲地要上前讨回面子。

  杜奕衡却大声道:“张老三,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们砸的,想要打架,老子可不怕,仗着人多是吧,我们百川道场的师兄弟可不少!”

  那叫作张老三的跟从正要搭话,钱姓老大瞪了他一眼,向杜奕衡大声道:“我可不是怕了你们百川道场,看在我们龙大哥与你们罗师兄交情的份上,今天不与你们计较,既然不是你们砸的,今天这事就罢了,哼哼,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砸的,看老子不扯出他的卵蛋来!”

  他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招呼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两个卖艺少年忙上前道谢,三人嘻嘻哈哈,也不以为意。

  那光头少年捶了杜奕衡一把,不满道:“干嘛不和他们打一架,我骨头痒着呢,正想找人打个痛快,就被你几句话给弄没了。”

  杜奕衡笑骂道:“铁头,你还嫌我们闹事闹得不够多,现在我们人少,打起来也不占便宜。”

  光头少年腰一挺,道:“我可不怕,这好些天没打架,我身子骨可都快要僵了。”

  杜奕衡轻轻推了他一把,道:“铁头,丘二,这里也没甚么热闹可瞧了,咱们走吧!”说罢,又朝李文成挤了挤眼睛,三人漫不在乎地走了。

  李文成闲着无事,又在四处的街道转悠,但见这里人烟稠密,市肆繁盛,蓦地生出一种想要留下暂居的心情。

  远离了繁茂的市集,李文成来到一片庭院落落的居民区,见一家颇有规模的宅院门口贴着一张告示,说是要聘一个杂役云云。李文成心中一动,便想试试,他虽家境不错,但多数时间寄居在县里先生家,并没有富家公子哥的习气,却颇有些随遇而安的劲头。

  李文成敲了敲门,不一会,大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出来,打着哈欠相询。李文成说了他的打算,那管家瞅了李文成几眼,眉头一皱,满脸疑惑道:“你来聘杂役?细皮嫩肉的,指不定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哥,莫不是来消遣老夫的吧?”

  说完,也不等李文成应声,便转身“哐”地一下关上了门,留下怔怔的李文成愣在当地。

  李文成瞧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禁苦笑,这模样哪像是打杂的人!

  走过院落,似乎已经到了城郊,便见眼前有一片田地,穿过田地,到了一处池塘边,一片绿色的竹林出现在眼前,竹林里有几处屋舍散落着。

  微风吹过,竹林迎风摇曳,一片宁静天然,李文成不由轻吸一口气,顿觉心神清爽了许多。

  在竹林里踱步而行,李文成走到一间雅致的木屋前,屋门半掩着,一根木头斜靠在门墙上,隐隐可见里面挂着不少书画。屋门口却颇奇怪,左侧门上挂着一张上联,上面写着:“一把门闩拒过客”,右侧却是挂着一张空空的长纸片,小屋旁边摆着一张桌几,桌几上放着笔墨纸砚,似乎主人刚走,尚有未完之作留在桌上。

  李文成本生性谨慎,这时见那主人的上联颇有些冷漠意,却起了促狭之心,他望着眼前景象,略微思索,便提起桌几上的毛笔,在右侧的纸条上挥洒而下:“千条丝竹迎来宾。”

  李文成将字写完,心中顿觉出了口气,又忍不住有些好奇,朝屋里仔细望了几眼,里面挂的书画却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忍不住推开门,轻缓而入。

  屋里挂着数幅书画,画中松、石、竹、菊,山水人物,风格各异。对于书画,李文成是学过一些,只因天赋所限,水准极为一般,却颇有些赏画的眼光,但见这满目书画,造诣颇高,忍不住欣赏起来。

  “这位小友,莫非也是爱好此道的人?”李文成正流连在书画之中,却不知有一人已走近身后。

  李文成转过身,见那人六旬左右的年纪,一身长袍,面目清矍,正是今日午间在酒肆用饭时所见的杜姓老者。李文成心中惶然,忙抱拳辑首道:“小可于书画一道却是不懂,只见这里的画画得美妙,一时忍却不住,擅闯贵宅,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那杜姓老者抚须笑道:“小友能对上门外的对子,便有资格进此屋内,不须多礼。”

  李文成心中暗叹侥幸,那老者又道:“刚才见小友陶醉其中,不知小友对这些书画有何高见?”

  李文成更是惶然,他绘画的资质平庸,见这老者所作之画无一不是高超之作,怎敢放言,忙道:“老先生太抬举小可了,先生之画笔法高超,小可于此道实在所知有限,岂敢品评!”

  那杜姓老者见李文成的装扮显然是个书生,脸上并无愠色,抚声道:“你只管说出感受,我画出画来,好坏自是有人来评的,无须客气!”

  李文成知道若再推让,只怕惹得那人不悦,思索片刻,便道:“先生之画,笔力劲峭,骨格高洁,尤其是这幅竹画,行笔拙实,冉冉青竹,犹如活物。”

  说话间,李文成指向一幅竹画,那画上只是泼了一支单竹。他不谈技巧,只说观感,那老者连连点头,显然也是对那幅独竹之画最为满意。

  李文成见老者点头,心中顿时增了一份信心,又对其余之画逐一论评,不懂之处也虚心发问,老者也是有问有答,二人交谈许久,直至天色近晚。

  杜姓老者见天色不早,便道:“还未请教小友姓名?”

  李文成道:“小可姓李名文成,敢问先生姓名?”

  杜姓老者道:“老朽杜博,看小友不是本地人,不知来江陵作甚?”

  李文成连忙道:“小可目下四处游历,不知不觉便到了这里,但见这里物事繁华,便想暂时留下,这会儿正在四处打听,想找个合适的差事混口饭吃,一时也未找到。”

  杜博朗声笑道:“老朽也非本地人,搬来这里只几年而已,现在正好缺一个提书磨砚的帮手,若是小友不嫌弃,可暂时留在这里,助老朽搬搬书桌,磨磨墨研。”

  李文成正愁没有栖身之所,眼见杜博是个饱学之士,谈吐风范,不同一般,必是做过大官的人,这时开口留他,心中甚是喜悦,连忙道谢,答应下来,又道:“小可还有些随身之物,落在市集的客栈里,待小可一会取来。”

  杜博点了点头,李文成匆匆回到客栈,结了帐,将随身的衣物包裹和书篓取出放在马背上,驱马飞奔到了杜博住处。杜博带着李文成在竹林李转了几圈,来到一间颇具雅致的宅院前,院门口挂着“绿竹轩”的牌匾。

  进了院子,院里就一老妪与一个上了年纪的仆从,杜博吩咐仆从做了些饭菜,四人围成一桌,聊了些琐碎小事。吃完饭,仆从为李文成收拾了一间干净的房间,这样,李文成便在江陵城里落下了脚。
  @白色伤疤 17楼 2013-12-26 22:39:22
  以后都在这里重新更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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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白兄真巧啊,我刚上线
  二.游乐少年

  三月的春日,水碧天蓝,白云悠悠,李文成在“绿竹轩”已住了好些日,虽说给杜博打些下手,却并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一直受杜博以礼相待。

  提书研墨的时刻,也不是时常都有,有时杜博冥思作画,不愿受人打扰,李文成更可离开一阵,四处闲游,余暇时也谈经论赋,日子倒是过得轻松自在。

  不时便有些文人雅客造访,才知杜博在此地颇有名声,他的画极为走俏,却实难得,常常画了许多,觉得不如意,又毁去重画,虽然少有交易,但若卖出一笔,价钱极是可观。

  这一日,杜博正在作画,李文成不去打扰,便独自一人在竹林中闲逛,不知不觉中,竟走出竹林很远。

  突然间,一声呼喝从远处传来,李文成不禁停下脚步,仔细凝听,呼喝声愈见尖厉,夹杂着“叮叮砰砰”的兵刃交击声,他忍不住心下好奇,循声寻去,只见远处的一片树林中,四个劲装汉子正与一个灰衣蒙面人激斗,地上躺着几人,不知生死。

  见此情景,李文成赶紧躲入树后的一片灌木丛,拨开枝叶,向外望去。

  那灰衣蒙面人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水刺,虽然以一敌四,却丝毫不落下风。他身形起落飘忽,倏来倏去,刺法凶狠,向四人频下杀手。

  那四个劲衣汉子武功不弱,各持着刀剑,互为犄角,堪堪抵住灰衣蒙面人的杀招,一时间也不致落败。

  李文成见场中相斗情形,凶险万分,在他此生当中也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打斗,禁不住紧张地摒住呼吸。

  这时灰衣蒙面人使水刺撩开砍来的一刀,向左一晃,已欺身闪到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面前,那瘦长汉子在四人中武功似乎稍弱,见灰衣蒙面人突地逼近,忙连向后闪躲。

  但见白光晃动,灰衣蒙面人手中刺如灵蛇一般突入瘦长汉子的前胸,瘦长汉子连使三招剑式,才将这一刺的攻势挡住,不等瘦长汉子缓过气来,水刺又一次袭近,刺刃左勾右点,耀眼生花,“哧”地一声,勾住了瘦长汉子的左肩。

  另三人怒声大喝,挥刀剑向灰衣蒙面人猛攻过去,三人杀招齐出,霎时间攻势变得异常凌厉,灰衣蒙面人只得放开瘦长汉子,闪身避过三人的刀剑。瘦长汉子右肩受伤,经这一缓,逃过性命,急忙跳开,拿白布将受伤的肩头包住,又悍勇地加入战圈。

  四人大声呼喝,时攻时守,渐渐向李文成躲藏的方向移来。瘦长汉子这时频频遇险,幸而他武功不弱,三位同伴也配合娴熟,每在危机之时,三人一阵猛攻,总能将危势化解。

  五人相斗的战圈离李文成越来越近,相隔不过丈余远。突地,左近的灌木似乎微微晃动,李文成正感心惶之时,一道白影从灌木丛飘出,犹如飞鸿一般,射向激斗中的灰衣蒙面人。

  只听得“叮叮叮叮”数声密集的兵刃交击之声,两人乍合即分,不过瞬间。

  那白影飘飘荡荡地向后一跃数步,轻如落叶,双脚甫一落地,即又如轻燕一般飞起,向灰衣蒙面人袭去。

  李文成这才看清,那道白影是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手中握着短剑,只是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

  灰衣蒙面人左手捂住腰,大概受了伤,右手急急挥舞水刺,化出一道道白光,迎着飞来的短剑。这时,围攻的四人已然退开,白衣女子犹如一只蝴蝶一般,绕着灰衣蒙面人翩翩起舞,剑法轻盈飘逸,极是好看。

  霎时李文成瞧得热血沸腾,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换在以前他想也不敢想,那白衣女子轻盈变幻的剑法,飘逸雅脱的身形,简直如天上神仙一般,曼妙多姿,不似人间常有!

  灰衣蒙面人身上已然受伤,显是抵挡不住,一声猛喝,在身前旋起一道光,向白衣女子猛刺,将她逼开,随即向后闪跃,身形极快,便要逃跑。

  白衣女子身形稍稳,即刻飘起追击,手中剑直指灰衣人后背要害,竟后发先至。

  灰衣蒙面人无法,只得回过身挡住这一剑。不过数招的功夫,灰衣蒙面人已左支右绌。

  白衣女子手中短剑如网丝一般涌向灰衣蒙面人,灰衣蒙面人顿时大吼一声,洒起点点银光,全力挡住这一击,身形连连晃动,飞跃开来,似乎又要逃走,白衣女子如何能让他逃走,如影随形跟上。

  突地,灰衣蒙面人捂住伤口的左手猛地一挥,寒星乍起,数颗暗器疾飞,射向白衣女子与一旁观战的四人!

  这一下似乎有些突然,但白衣女子竟毫不慌乱,挥剑将飞向自己的暗器挑开,剑势也不停歇,反向飞刺,将袭向四人的暗器追击打落。

  那灰衣蒙面人趁着这当儿空隙,快速地闪入林中,白衣女子飞身入林,追踪过去,过了一会,又折返林中。

  李文成睁大眼睛向那白衣女子望去,这时那白衣女子与他相距不过百步,只是侧对着他,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见她衣袂飘飘,姿神端严,似有烟霞拢身,非尘世中人。

  霎时间,李文成不由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

  只听那白衣女子开口道:“严侍卫,伤势如何?”她的声音干净清脆,很是好听,却自有一股威严。

  那瘦长的汉子低头答道:“禀少庄主,属下的伤势无碍,过得些日应该就会好了,只是三个兄弟伤得不轻。”

  “都怪我来得太晚,我来的时候,祁侍卫他们已经伤在地上,我见那妖人武功诡异高强,不好贸然出手,便藏在树丛里,想等个恰当的时机,没想到却让严侍卫受伤了,实在心下难安啦。”白衣女子微微欠身。

  瘦长汉子毅然道:“少庄主不必难过,我等身为庄中侍卫,心甘情愿为少庄主披肝沥胆,这点小伤算不得甚么。”

  白衣女子叹息一声,道:“今天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那个妖人逃走了,唉,那妖人武功真是厉害,与各位拼斗这么久,我又趁他不备,偷袭伤了他,竟然没能将他抓住,以后要抓他就更难了!”

  “少庄主放心,我们也伤了他两个同党,到时候将他们关起来,放出风声,诱他来救,必可擒住他。”另一位脸色蜡黄的劲装汉子道。

  白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些人行为诡秘,又喜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必是邪教妖人,他们自私自利,定不会为了几个同党而冒险救人。”

  白衣女子说罢吩咐四人将地上的三个同伴小心扶起,地上躺着的两个灰衣蒙面人此时脸上还蒙着布巾,四人拉开布巾,用麻绳将二人绑住,托在马背上,一行人随即离开。

  待这行人走远,李文成才从灌木丛中走出,刚才一番恶斗,地上血迹斑斑,他心中大舒一口气,只觉今天的遭遇如同做梦一般。

  那白衣女人必是与自己差不多的时间藏入灌木丛中,如是要对自己不利,只怕……,想到此处,李文成顿时冷汗淋淋,江湖真是凶险!

  一想到那白衣女子,李文成又忍不住心中一阵乱跳。

  眼见天色将晚,李文成赶紧往回赶去。白衣女子究竟是何等人,那灰衣蒙面人为甚么被称作妖人,又如何做了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

  这时,太阳落山,天已全黑,李文成满腹疑问地往“绿竹轩”赶路,冷不防迎面冲来一人,到了李文成面前才停住,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李文成心中一凛,想到白天的遭遇,霎时警觉起来。

  此地离“绿竹轩”已经不远,这人鬼鬼祟祟,莫不是坏人,他心里这样想着,不由伸拳摆开架势。

  那人见李文成摆开架势,“呼”地一拳便向李文成打来。

  李文成侧头一偏,躲开这拳。他拳脚功夫甚是普通,只是学过些家传的强身健体的把式,于技击搏斗不甚精通,只因仰慕“诗仙”李白的风采,剑法上倒是认真学了些招数。

  这时手中无剑,李文成伸手向那人胸前按去,便要将他推开。那人斜身避让,手肘陡出,正撞在他腰间,李文成大叫一声,痛得蹲了下去。

  那人转身绕到李文成身后,双手从李文成脖子圈过,用力一勒,李文成顿时觉得呼吸不畅,危急之中,他反肘后击,着在那人腰间,击了个正实,那人勒住李文成的手臂顿时松了一下,李文成趁机挣脱。

  那人见李文成逃开,伸手抓他后心,李文成一闪,那人抓了个空,他又伸脚一勾,将李文成勾了个正着,李文成“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那人似乎是见李文成本事低微,轻哼了一声,就要离开。李文成心中大急,心想如是让这“歹人”入得“绿竹轩”内,只怕不妙,便翻身一滚,滚到那人脚下,抱住他双脚,使劲拖拉。

  这时李文成用尽全身气力,那人不妨,一时站立不稳,被拖倒在地,李文成立即翻身,压在了那人身上。那人力气比李文成大得多,身子用力摇摆,一下便将李文成翻倒,随即将李文成压在身下,双手锁住李文成脖子。

  李文成顿感呼吸不畅,双手拉住那人的双臂,拼命摆脱。那人力气甚大,李文成摆脱不掉,双手渐渐没了力气,眼睛直瞪瞪地望着那人,二人面面相对,不过数寸,虽然天色已黑,仍能模糊看清,那人浓眉大眼,却是那日在闹市中赶走地痞的杜奕衡。


  杜奕衡也将李文成看了清楚,“咦”了一声,松手放开李文成。李文成翻身站起,不禁咳嗽了几声。他身上挨了一拳,又被几次勒住脖子,也知误解了杜奕衡,但心中不服,便道:“再来打过。”

  若是以前,对于拳脚功夫上的输赢,李文成倒并不在意,这时不知为何,只觉气血翻滚,犹自不想住手。

  杜奕衡道:“呸,你不会武功。”

  李文成道:“谁说不会。”摆开架势,双臂交叉,往前一撩,右脚踢出,这是寻常习武者常使的招式,即用于强身,也可攻敌。

  杜奕衡从容应付,架住这一脚,左手虚晃,李文成侧身避开,杜奕衡突然右手出拳,击向李文成下颚,“呯”地一声,正好打中。

  李文成下颚一痛,退后几步,又冲上前去,双拳击出。杜奕衡架住来势,正要回击,李文成一个矮身,横脚勾扫,正中杜奕衡的脚跟。

  杜奕衡只是微微移动,并未跌下。李文成趁势将他双脚抱住,用力一扯,杜奕衡顿时摔倒下来。

  李文成扑身将他压住,杜奕衡一手抓住李文成大腿,一手按住他的腰侧,腰身一摆,右手用力一推,便将李文成推倒,又翻身将李文成压在身下。

  李文成也瞧出了些诀窍,学着杜奕衡的样子,一手抓住他的大腿,一手按住他的腰侧,用力一推,将他翻身压住。一时李文成在上,一时杜奕衡在上,两人翻了十七八个滚,终于互相扭住。

  突然之间,二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都觉如此扭打十分有趣,慢慢放开了手。

  杜奕衡站起身笑道:“你这是无赖打法,不过手脚倒是灵活。如果是正面对打,你挡不过我两招。”

  李文成不服道:“那不一定。”扑上去又欲再打,杜奕衡摇手笑道:“今天不打了,上次见你颇有侠义心肠,还未知道你的姓名呢?”

  李文成道:“我叫李文成。”

  杜奕衡也道:“我叫杜奕衡。”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刚才见你作势要打,还以为你是劫匪,莫名其妙就乱打一通,说出去笑煞人了。”


  李文成也哈哈大笑,说道:“今天还没打过瘾,不过现在我也打你不过,过些天再与你较量,定要胜你。”

  杜奕衡一怔,也道:“好,真够胆量,那下次再打。”

  顿了一顿,又道:“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现下住在哪里?”

  李文成指着“绿竹轩”的方向道:“现暂居‘绿竹轩’。”

  杜奕衡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道:“你住我家?”

  李文成愣了一愣,旋即心下了然,他也姓杜,必与杜博的关系非同一般,便道:“你是杜先生的甚么人?”

  杜奕衡自然知道李文成口中的杜先生是谁,便道:“乃是家父。既然我们这么有缘,那就交了你这个朋友。”

  李文成也道:“好。”伸出手与杜奕衡单掌相击。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绿竹轩”行去,到了院门口,杜奕衡粗着喉咙大声叫道:“爹,吴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泼喇喇地往堂内奔去。

  李文成也入得堂里,杜博朗声大笑,拉着杜奕衡的手,便要与李文成作个介绍,杜奕衡这时道:“我们认识。”

  杜博惑然道:“哦?”

  杜奕衡忙将与李文成相识过程一番说出,杜博抚须哈哈大笑,道:“衡儿,你这鲁莽的性子真得改一改,若是出手太重,伤了文成,那如何是好?”

  杜奕衡道:“所谓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知真性子,这不,这么一打,正好成了朋友。”

  杜博闻言颇是无奈,原来这杜奕衡是杜博的第四子,杜博妻子前年去世,长子与次子则英年早逝,三儿子在外游学,目下只有这第四子杜奕衡随同乳娘吴妈留在身边,因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对他甚是宠爱。

  杜奕衡自小性子活脱,不喜读书,却爱些拳脚功夫,杜博便将他送到江陵城内最有名气的武馆“百川道场”学武。他认定天下必将大乱,读书步仕,不如学些武艺,防身自保来得有用。

  杜奕衡在“百川道场”学艺,出了些伙食钱,便住在道场里。有时一连几天,天天回家,有时则数日不归,他这一回来,全家大悦,吴妈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席间,大家有说有笑,气氛比往日活泼了许多。

  杜奕衡待了两日,又回武馆去了。李文成除了帮杜博打些下手,余下时间便在竹林里找了一处空闲的地方,花了些时间,做了两个沙包,一根木桩,每日练起拳脚功夫来。有时则呆呆望着天边晚霞,想起那白衣女子飘逸雅脱的武功身姿,心神向往。


  一日,李文成正在竹林里击打木桩,一个声音笑道:“一个人有甚么好玩,我来跟你玩玩。”

  李文成转过身去,正是杜奕衡。杜奕衡笑着走近李文成,一拳便向李文成打来。这几日李文成勤练不辍,身子倒是灵敏了许多,轻轻一闪,躲开这一拳,右脚侧踢。

  杜奕衡不避不闪,硬接这一脚,右拳又直冲过来。

  李文成与杜奕衡两脚相碰,脚上一阵发痛,他知基本功夫远不如杜奕衡扎实,便不与他硬碰,身子微微前闪,左手趁势撩住他冲来的右臂,右手横穿他腰里,出脚一拌,用力摔去。

  哪知杜奕衡马步扎实,这一摔竟没摔动,反而被杜奕衡压住肩膀,架住大腿,向外扔出。李文成顿时被架起扔出,他双手撑地,立刻翻起身,总算摔得不狼狈。

  杜奕衡笑道:“有长进,看我这一招。”左手虚晃,李文成见他上次使过,只是凝神注视,却不闪避,待他右拳快速击来,才猛地避开,左脚顺势侧踢,杜奕衡手脚更快,右手已经缩回,一矮身,穿过李文成踢到他身上的脚跨,抓住李文成的屁股,一抬身,摔了出去。

  李文成猝不及防,凌空摔了个结实。

  杜奕衡笑道:“这一招叫‘怒虎穿林’,怎样,滋味好受不?”

  “好受极了。”李文成忍住痛,又爬了起来。

  杜奕衡伸出大拇指,笑道:“骨头够硬,还打不打?”

  “打,怎么不打。”李文成道,又摆起架势,向杜奕衡攻过去。不出三个回合,李文成又被打倒在地。李文成却不愿轻易服输,爬起来再打,这次撑过了四个回合,又被打倒在地。

  李文成爬起来,又被打倒,再爬起来,再被打倒,一连八次,一次比一次支撑得久,只是身上已摔得不成样子,连杜奕衡都不忍心,终于停住手,道:“今天就算了。”

  李文成略懂医术,小时父亲便让他背些药草的名称,以备不时之需,这时正好用上。杜奕衡陪着李文成去药店取了些治外伤的草药,李文成记着做法,将药草熬成膏,敷在身上。过得两天,身上的痛处便已经好了。

  只要杜奕衡一回家,李文成便磨着与他练拳,这样过了一个月,杜奕衡想要轻易打倒李文成,已很难了,每次对招,便要郑重对待。李文成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杜博知他与杜奕衡玩闹,也不过问。

  这一个月里,李文成从与杜奕衡的实战中,渐渐摸索出些门道。杜奕衡的拳路手法多变,近战短打,防中带攻,且刚猛势烈。

  李文成基本功不如他扎实,对战时尽量不与他硬碰,每次对战过后,便记住他招式,琢磨着如何闪避,如何破解。偶尔琢磨出一招两式奇招使出,也能让杜奕衡手忙脚乱。

  杜奕衡也觉新鲜,平日里与师兄弟过招,知根知底,使出来也是同一拳法,只是比拼着谁使得更加纯熟,功力更深,谁便占优,如李文成这般打法,却是少见。

  一日,二人练完拳,坐在地上休息。李文成见杜奕衡脸上有些不愉之色,便道:“你有心事,看来似乎不太高兴啦?”

  杜奕衡叹了一声道:“下个月,道场一年一度的较艺大会就要开始,获得第一名的弟子,便有资格入选为内门弟子,如果成为内门弟子,那就可以得到我们道场的秦老师亲授武艺。”

  李文成诧异道:“难道平常不是你们的师傅亲传你们武功么?”

  杜奕衡道:“道场里百十来个弟子,如果个个亲传,秦老师哪里忙得过来,他只是偶尔在一众师兄弟面前展露两手。平常只是九位师兄代授我们武艺,他们是最早入门的一批,武功也最是精熟,授我武艺的是四师兄吴仪雄。我虽不稀罕甚么劳子内门弟子,只是大师兄罗应良带着的一个师兄王涛让我很是厌烦,我可不想输他。”

  李文成忙问其故,杜奕衡道:“那小子仗着大师兄的威风,平常趾高气昂,又喜欺侮其他刚进门的弟子,实在讨厌。但他比我早进去两年,手底扎实,以前我和他交过两次手,都输了,当下我应该还打不过他。”

  说罢,又嘿嘿笑道:“不过,我也曾让他难受。”


  李文成与杜奕衡已相处月余,知他看似粗豪,实鬼主意极多,想必他是用了甚么见不得光的法子,让那个王涛吃了些暗亏。

  杜奕衡又道:“这样的比试,却不好出甚么阴招,只怕会输给他了。”

  李文成想起那白衣女子,虽未看清面容,听声音应该年纪不大,但武功却那般高强,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丧气,必又甚么法子能打赢他,难道谁早练功谁便厉害,那街市边每天早上起来活动手脚的那个快百来岁老爷爷最厉害了。”

  杜奕衡士气大振,道:“你说的有理。”

  他抓了抓脑袋,又道:“可是,话虽这么说,最近我一直观察他,他的功夫也没落下,定然比我厉害些,我要怎样才能赢他呢?”

  李文成想了想,站起身道:“咱们这样,你来扮王涛,我来扮作你,你尽量学着他的招法习惯,我们过招试试看,瞧瞧你从前是怎样败给他。”

  杜奕衡爬起来,叫道:“这是个好主意,可是你不熟我们的拳法,一时半会,也难学精,这怎么是好?”

  李文成道:“我不须学精,只是学你的样子。他平时怎样用招,你如法使出来,我们琢磨琢磨,如是破他一两个绝招,打他个措手不及,使他慌乱,说不定能赢。”

  杜奕衡拍手道:“好。”

  这几日他用心观察,也能将王涛的招法习惯学着七八分像。

  杜奕衡将自己熟练拿手的“虎拳”三站四门的招式,一一演示,再将用劲使力的法子,说与李文成。

  李文成天资聪明,这些日子与杜奕衡练招,自己琢磨,已学得不少,这时待杜奕衡一一演示,已能全部记住,只是用劲使力的法子配合招式的运用,需日积月累的练习,不是一日便能竟功,李文成也不强求。

  待李文成将“虎拳”招式耍熟,杜奕衡便依着王涛的招法习惯,李文成也学着杜奕衡招式模样,二人一来一往,过起招来。

  二人打一阵,便停下来,仔细拆招琢磨,一天很快过去,这一日虽没琢磨出甚么东西,二人却相当兴奋。

  一连数日,杜奕衡迫不及待地回到道场,从王涛那里观察偷学,回来便使出与李文成试练。二人不断拆招试验,颇多心得,终于让他们琢磨出几式对付王涛的奇招。


  这一日春水碧绿,花草沁香,李文成的心情如天气般清朗,他踏过绿郊,入得城中,穿过繁茂的市集,拐了几道弯,来到一座构建宏大的宅院前。

  院门口左右两边的石坛上各竖立着两根丈八来高的旗杆,旗顶青旗飘扬,右旗上面金色丝线绣着一只神态威猛的猛虎,旗子随风招展,显得猛虎奕奕若生,左旗上绣着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百川道场”。

  院门大开着,里面传来“喝喝”的习武声,李文成走进门内,眼前是一块宽敞的大院,院内空地上百十来个精神抖擞的青年,排成数十列,其间夹杂着二三十个年轻女弟子,正呼喝有声地练拳,他们动作整齐如一,显得气势如虹。

  人群前,一个中年男子面带微笑,来回踱步,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脸庞方正,红光满面。

  院里地上青砖铺叠,有些地方坑坑洼洼,凹凸不平,院墙边摆放着一排排兵刃器械,还有数只空着的木椅子。那些椅子是为客人观赏而设,李文成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这已是他第二次来“百川道场”,上次杜奕衡在较艺大会上险胜王涛,李文成便来过一次。这一日杜博有事外出,要去拜访客人,李文成落得空闲,便来“百川道场”找杜奕衡玩耍。

  这场景便是“百川道场”每日的早课,李文成倒是第一次见到。寻常武馆少则几人,多则二三十人,像这样百十来人的大武馆确实少见。

  道场馆主秦百川,便是那人群前身穿白衫的中年男子,在荆鄂一带颇负盛名,对刀、剑、拳、棍均有较深的造诣。早年出道,遍寻拳师,击败过不少武林中的成名好手。三十岁建立“百川道场”,弟子从最初的寥寥几人,发展到如今百十来人,已是门下兴盛。

  待早课完毕,秦百川进了院中的屋子里,弟子们也渐渐散开,有的离去,有的留下继续练武,有的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

  院内哄哄闹闹,李文成在人群里搜寻,却见杜奕衡正挤在一众少年中,围着几个女弟子,口沫横飞。其中一个女子衣着绛色长裙,如一朵火辣的红色玫瑰,尤其显眼。一众男弟子众星捧月般地拱着她,大献殷勤。

  李文成寻了过去,拍了拍杜奕衡的肩膀,杜奕衡转头见是李文成,打了个招呼,又回头与那女子搭话,把李文成凉在一边。

  李文成心中大闷,这个见色轻友的家伙!无奈,转身便要离开,却听一个娇脆的声音道:“这位师弟,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李文成一愣,转过头去,见那女子向自己微微点头,便也向她瞧去。只见她脸庞圆润,容貌甚美,飘逸的长发自然披散,几缕银色丝带随意挽在其间,却很有韵味。

  那女子见李文成瞧着自己发愣,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得意的味儿显露在脸上,霎时有一股天真迷人的味道散发。

  李文成自小读得圣贤书,甚少接触陌生女子,家中的两个姐姐也都是循规蹈矩,哪见过这么纯真大胆的女子,不禁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

  “喂,我叫你呢,为甚么不说话?”那女子语气微嗔,扬着头,望着李文成。

  她下颌自然上扬,眼睛微咪,露出俏皮诡谲的神情。李文成不觉心中一荡,又担心失态,连忙抱拳道:“鄙人姓李名文成,却不是这里的弟子。”

  旁边的杜奕衡这时道:“师姊,他是我的朋友,来找我玩耍的。”

  她“哦”了一声,便道:“瞧你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多俗礼!”说着眼里又露出诡谲的神情,却不是呵斥的意思,倒有几分戏谑的味儿。

  李文成见此,心里不免泛起一些硬气,正要辩解,她却别过头,与身边的几个女弟子自顾自地说话去了。

  没了她眼神的逼视,李文成不禁松了口气,但见她不再理会自己,心中却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李文成转身离开人堆,杜奕衡这时却没落下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两人走了出来。杜奕衡又朝人堆里挥了挥手,人堆里钻出两个少年来。

  这二人李文成也都已经见过,那身材魁梧,头上光溜的少年绰号“铁头”,另一个少年脑袋偏大,眼睛却只如绿豆般大小,被唤作“丘二”。

  四人聚在一起,杜奕衡神秘兮兮地捂住胸前口袋对其余人道:“我有一样好东西,呆会与你们瞧,定会让你们大开眼界。”

  说罢,嘿嘿地笑起来。

  铁头见杜奕衡神秘兮兮的样子,不满道:“有甚么好东西,还不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杜奕衡嘻嘻笑道:“好东西当然就是好东西,莫要不信,你们瞧了要是觉得好,须得每人轮流请我一壶酒。”

  铁头大嚷不信,却是一副非看不可的模样,显得十分滑稽。

  丘二嘿嘿道:“铁头,老杜说是好东西,必定就是好东西。”

  据说杜奕衡与铁头第一次相识,便在一家酒馆比拼酒量,最终杜奕衡以微弱的优势胜出,只是他喝酒太多,“肚如老鼓”,又因他是杜姓,从此大伙便称他“老肚(杜)”。

  铁头心痒难搔,硬是扯着杜奕衡的胳膊,要他将那好东西摆出来让大家瞧瞧。

  杜奕衡笑嘻嘻道:“要瞧么,当然是要给你们瞧的,只是这里不太方便。”

  铁头小声嘟哝道:“甚么鸟东西,神秘兮兮的。”

  杜奕衡拉着三人出了道场,七兜八转,来到一个隐秘的小巷子,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铁头见状,大失所望,嚷道:“老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读书,老杜你这个混蛋……。”

  杜奕衡止住他,道:“嚷个屁,包你看了就不想放下。”

  铁头骂道:“老子大字也不识几个,怎生瞧得懂这破书?”

  杜奕衡笑嘻嘻道:“铁头,你老是这么急躁,你不须认得了字,只需眼睛不瞎便可,来来来,你们过来瞧瞧。”

  三人被他吊足了胃口,见他翻开书,都跟着瞧了过去。书里倒是文字寥寥,只绘着一幅幅的图画。三人立刻被书里的图画吸引,越往后看,越是震惊。原来书中绘的是一对男女赤裸着身子,作出各种亲昵甚至不雅的姿势,原来却是一副春宫图。

  几个少年何曾见过这样的书,不免面红耳赤,心清激荡,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想看。杜奕衡早已看过不知多少回,这时倒是镇定,收起书,道:“怎么样?”

  铁头搓搓手,嘴里垂涎欲滴,道:“好,好,真是个好东西啊!”

  “快些请酒,一人一次,不许赖账。” 杜奕衡得意道。

  “走,咱们走,这个把月没喝过一滴酒,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铁头大声道。


  四人在街上找了间酒馆,叫了一壶酒,一些下酒菜,兴高采烈地大吃大喝起来。

  酒意渐浓,李文成也少了平日的矜持,开口问道:“刚才与你们说话那个女子是谁?”
  铁头眯着醉眼道:“哪个?”

  杜奕衡一把敲在他的光头上,铁头哎哟地叫了一声,杜奕衡道:“哪个?文成问的当然是秦熳秦师姐了。”

  铁头摸摸头,苦着脸应道:“哦。”

  杜奕衡嘻嘻笑道:“文成,莫非对我们秦师姐有意?”

  李文成突然想起那飘逸若仙的白衣女子身影,摇摇头道:“随便问问,哪有甚么意思。”

  杜奕衡继续玩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没甚么,喜欢就是喜欢啰。”

  李文成甚少与人玩笑如此,他对那个甚么秦熳也说不上喜欢,这时见杜奕衡揶揄自己,便不搭腔,要待杜奕衡自觉无趣,便会停住。

  杜奕衡却没打算放过他,嬉笑道:“要不要我作月下老人,与你们牵牵线,搭搭桥,相识相识。”

  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可就要着紧了,她可是傲得很,平日也没将人看在眼里,师兄弟们一个个都将她捧上天了,哼哼,但我杜奕衡可不会高看她。”

  铁头嚷嚷道:“少吹牛皮,刚才却见你那么殷勤。”

  杜奕衡摸了摸头,嘿嘿地笑,也不尴尬,见李文成默不作声,便道:“你这人也忒无趣了,甚么事都闷在肚子里,我老杜今天却要看看,你肚子里都装些甚么坏水。”

  铁头性子本直来直去,这时和丘二这时已喝了不少酒,心中更无隔阂,大声道:“哈哈,扒光他的衣服,剥开他肚子瞧瞧,都有些甚么坏水。”

  三人朝李文成扑去,嘻嘻哈哈扭成一团。


  酒足饭饱之后,铁头付了帐,四人离开酒馆,一路嘻哈说笑,不亦乐乎,不知不觉中,已出了城,走到一片乡郊处。

  四人耳闻一阵吹打声响,循声望去,见路边抬来一乘大红花轿,数十人前后簇拥,敲敲打打,却也喜气洋洋,原来是迎娶新娘。

  杜奕衡突然大叫一声:“有了。”

  三人不知他又有了甚么鬼主意,杜奕衡向三人耳语一番,说完,四人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不住地点头。

  四人尾随着迎亲的队伍,一路来到一个村庄的大院前,大摇大摆混进了客人中。

  乡村的鄙野习俗,新郎新娘拜完天地后,客宾们便可以开始大闹洞房,这时尽可以做些过份的事来。

  这时,新郎已被客人灌得醉意醺醺,脚步踉跄地迈入新房,爱闹的客人们大嚷一声,涌入新房,不大的新房里顿时挤满了人,不时夹杂了被惊扰的尖叫声。有年纪稍大的亲属便要来止住这热闹的场面,却被好事的年轻客人们推了出来,不时便有酩酊大醉的客人被挤出新房。

  闹腾良久,客人被一个个挤了出来,连大醉的新郎都被抛出门外,只听得新房里新娘大声地尖叫。

  顿时有人觉得不妙,这些客人未免也闹得太过份,用力推门才发现房门已拴。开始紧张的亲属们大力敲门,硬将房门砸开,只见里面新娘衣衫不整,脸色酡红,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从房子里的木窗往外钻出,窗外三个少年正在接应,却是面生得紧。

  清醒过来的人们大怒,随手操起家中的农具和木棍,追门而出。四个少年在众人的喝骂追赶声中,向田野发足狂奔,不一会便消失在田间的草丛里。

  “让你轻点,你还捏那么重,难怪别人大叫。”杜奕衡向铁头抱怨,摆脱了愤怒追赶的众人,四人躺在野地里大声喘气。

  “你还说我,你不一样捏那么重。”铁头不甘示弱,说罢,忍不住哈哈大笑。李文成这时酒意已醒,虽然觉得刚才行为荒唐,也忍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

  四人都忍不住捂住肚子放声大笑,直笑得肚子发酸。
  三.白苇飘飘

  在草丛里歇了一阵,四人唯恐再与娶亲的那家人相遇,便向四野乱走,直到暮色将近,才走出野地。四人四下张望,前面不出数里便江陵城墙,左近有一个残破的庄院,周围绿荫环绕,在斜阳的映射下,却显得有些阴森。

  李文成问道:“这是哪里?”

  杜奕衡耸耸肩道:“去瞧一瞧便知。”

  四人走近庄院,院门被一根生锈的铁链锁住,暗红的门漆已多处剥落,门上方的牌匾残缺了一大块,只留下一个“柳”字,周围的院墙也多处坍塌,爬满了杂草。

  院内静悄悄地,只偶尔听得一两声虫鸣。

  这时,丘二脸色发白,声音有些颤抖道:“柳庄!”

  他不常说话,这时一说,铁头便大声嚷道:“一个破庄院,怕甚么,瞧你那熊样!”

  李文成忙道:“这个柳庄有甚么古怪?”

  丘二道:“听说‘柳庄’是这一代有名的鬼庄,传闻几年前庄里一百来人全部莫名失踪,连尸骨都不见一个,从此这庄内便时常闹鬼,常常有小孩的哭声传出,有人寻进去,就再也不见出来,我们还是快点回家算了。”

  杜奕衡道:“这鬼庄我也听说了,多半是讹传,吓吓胆小的人罢了。”

  铁头也道:“哪有什么鬼鬼怪怪的,自己吓自己。今天我倒要进去瞧瞧,这么大的庄院,却没个人,说不定主人落下了甚么宝贝,要是给我们找到,嘿嘿,可换不少酒钱。”

  杜奕衡揶揄道:“我们可是自称行侠仗义之士,怎能贪图这种钱。”

  李文成也忍不住笑道:“行侠仗义之士当然就只会做些大闹洞房的英雄事迹。”

  他一边说着,透过门缝往里瞧去,只见里面破缺的石阶和地面长满野草,静悄悄地立着,没有一丝动静,李文成心中不禁也有些冒冷气,他不愿被三人笑话胆小,便道:“你们站在这里,我先爬上树,瞧得清楚些。”说罢倏倏几下,爬上门前一颗大树的树丫间。


  李文成向下俯视,将整个庄院瞧了个清楚。

  庄院分成四间主房和数十间小屋,里面黑乎乎地,也瞧不出甚么。李文成从树上拗下几根硬树枝,用力向院里抛去,只听得树枝落地的声音,半晌也没甚么动静。

  铁头已迫不及待往坍塌的院墙缺口走去,杜奕衡与丘二也紧紧跟随。李文成心中掠过一丝莫名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全身一下子有些发紧。

  三人刚翻过院墙,蓦地,李文成只觉头顶上似乎有微风轻涌,他抬头朝上瞧了瞧,四周仍是静静的,只偶尔有几根枝丫似乎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李文成低下头,循着杜奕衡三人的身影望去,便要瞧瞧他们到了何处,突地,只觉头上方劲风压顶,大惊之下他不及抬头,侧身避让,这一避,脚下一松,身子便朝下摔落。
  危急之中,李文成伸腿反勾,勾住一根较粗的树枝,趁着这一缓,他两手也抓住一些枝丫,挺身翻起。

  李文成刚一挺身,便见一个黑影袭到,竟是迅疾异常,李文成已来不及避让,伸手一架,与那黑影手臂相碰,李文成只觉如碰坚铁,手腕一阵剧痛,身子也失了重心,向下落去。

  所幸此时离地面已经不高,李文成落到地上,顺势滚开。

  此时,杜奕衡等三人也听到这边动静,急忙从庄院内翻出,见一个黑影正从树上落下,李文成则滚落一旁,不禁齐齐大喝,向李文成冲去,将他护住。

  李文成已翻身起来,四人向那黑影望去,只见那黑影全身黑衣,脸上用面具罩住,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斜阳透过树叶投到那黑影身上,显得十分诡异,但显然是人,并非鬼怪。

  黑衣人冷冷地盯住李文成四人,缓缓向他们走过来。

  李文成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木棍握在手中,紧紧地盯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行到四人面前不足三步,猛地一动,向最前面的铁头袭到,李文成大喝一声:“小心。”举棍向那黑影劈去,那黑衣人晃过铁头,朝李文成欺身逼近,手缘在他手腕上一切。

  李文成只觉心腕上一阵酸麻,五指顿时无力,木棍便往地上落去。

  旁边的三人看得大惊,尤其是杜奕衡,这些日子天天与李文成练拳,知他已与自己相差不多,这黑衣人赤手空拳,却轻易便将李文成手中木棍击落,这功夫如此高明,只在师傅秦百川的身上见过。

  他唯恐李文成受伤,提脚向那黑衣人踢去,黑衣人不避不让,左手挥掌一劈,便劈中杜奕衡的腿骨,杜奕衡只觉似被铁棍敲中,腿骨奇痛,顿时没了力气。

  这两下只在电石火光之间,铁头根本看不清发生何事,一拳便向黑衣人砸了过去,突觉手腕一紧,已被那黑衣人反手抓住,霎时之间,便似被一个铁圈牢牢箍住,又疼又热,急忙用劲抵御,哪知整个手臂已然酸麻无力,腕上奇痛彻骨。

  那黑衣人左手抓住铁头右腕,右臂微抬,便要向铁头劈落。

  以那黑衣人如此骇人的武功,这一劈只怕非死即伤,李文成见势紧急,大喝一声:“住手!”

  那黑影微微一怔,右手缓了一缓,李文成脚下小步趋近,双手作虎爪状,忽左忽右向前猛击,这一式“猛虎击爪”是从杜奕衡那里学来,李文成虽然将此招式练得颇像模样,实则双爪上劲力不到,这时临急使用,看似势猛,也只作恫吓之用,以求那黑衣人能分散心神。

  杜奕衡见此,心知李文成之意,他这时左腿弯膝,右腿蹬直,左臂用力前探,向黑衣人下体直取,这一式“黑虎掏心”却比李文成使得纯熟得多,也甚有威胁。

  黑衣人对李文成的双爪不闪不避,左脚反踢杜奕衡的左爪。杜奕衡不敢与他碰硬,运招变式,躲开他这一反脚。李文成双爪已然击中黑衣人后背,触手间只觉双爪似击在一团破败的棉絮上,豪不着力,那黑衣人身形岿然不动。

  @白色伤疤 17楼 2013-12-26 22:39:22
  以后都在这里重新更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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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之瞳 18楼 2013-12-26 22:43:19
  是啊,白兄真巧啊,我刚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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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伤疤 33楼 2013-12-27 02:33:26
  不瞒你说,我看文章向来囫囵,这一篇刚看都没感觉出有区别来。后来和老文对比下才发现修改后是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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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文现在看是比较粗糙的,虽然我认为情节远比文字重要,但是也不能太糟糕啊,不然自己看不过眼
  @羽青扬 39楼 2013-12-27 22:49:57
  这是石兄的修改版?下文啥时更新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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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是修改版,一直贴到跟上原来的进度再更新新的内容
  此时形势危急,李文成不顾双手如何,右腿突然闪电寸踢,这才是他平日练得最为纯熟的奇招“虎尾脚”,此腿法使出时有如一只伸出一条尾巴的老虎,端是狠辣。李文成见杜奕衡使过一次,极有杀伤力,便牢牢记住,时常练习这招。

  那黑衣人见这一式来势凶狠,果然松手放开铁头,驱身闪避,躲过这一脚。

  李文成见这一脚凑效,心中顿时添了一分信心,只是那黑衣人武功实在太高,如此近身也能避过,不禁暗叫“可惜”。

  杜奕衡见那黑衣人避开李文成一脚后,站在原地发愣,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大声叫道:“跑!”

  四人分成两边,散开落跑,那黑衣人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几个起落,便追上跑得最后的铁头。只听铁头一声大叫,三人急忙回头,只见铁头已倒在地上,不知情势如何。

  杜奕衡见铁头倒地,一时间兄弟情深,双目尽赤,不禁大喝一声,心知与那黑衣人武功实在相差太远,便发足猛奔,以期找到师傅再行计较。

  那黑衣人击倒铁头,身形不停,又向丘二追去。李文成与杜奕衡听得密林里一声尖叫,便没了声息,二人心中直感发寒,更是猛力前奔,但身后衣袂飘飘之声越来越近。

  蓦然间,一阵“呜呜”的哨声在绿林中响起来,那哨音短暂急促,李文成与杜奕衡突觉身后的压迫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回头张望,只见那黑衣人已转身离去,投入静谧的庄院之内。

  二人对望一眼,一时惊魂不定。

  庄院内传来兵刃相交的打斗声,杜奕衡担心铁头与丘二二人,便与李文成打了个手势。二人回到庄院门前,扶起倒在地上的铁头与丘二,探了探鼻息,还好气息如常,二人顿时松了口气。

  庄院里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李文成与杜奕衡早已吓坏,哪里顾得上看热闹,急忙背起二人,连拖带跑地往远处逃开。

  二人跑了老远,直将那处庄院远远地抛在茫茫暮色之中,才停下脚步,坐倒在地上。铁头和丘二兀自昏迷不醒,二人担心不已,商议一阵,决定先将二人背回道场,再找师傅议决。

  待杜奕衡二人回到“百川道场”,天已乌黑,杜奕衡推开大门,背着铁头冲了进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师傅,师傅……。”

  这时,一个身材精壮的年轻人从屋里出来,大声呵斥道:“杜奕衡,你在瞎嚷嚷些甚么?不要扰了师父的休息。”但见杜奕衡背着铁头,全身污乱不堪,身后李文成背着丘二,也是一般模样,这才有些惊异,连忙问道:“出了甚么事?”

  杜奕衡停下脚步,大口喘气道:“戚师兄,师傅在哪里?”

  “师父在里堂休息。”那戚师兄见二人背上的铁头与丘二昏迷不醒,忙道:“铁头和丘二是怎么了?”

  杜奕衡放下铁头,急道:“这个说来话长,快请师傅出来,救救铁头他们呀。”

  那戚师兄探了探铁头和丘二的鼻息,又在他们身上摸了几摸,道:“我去叫师父出来。”

  秦百川穿了一身便服,从里堂出来。李文成早闻其名,今日才如此近身瞧见,只见秦百川年近四十,相貌堂堂,眉目之间颇有气派。

  这时,不少道场的弟子已被吵醒,纷纷围过来探个究竟。

  秦百川在铁头身上探了探,撕开他背部的衣服。众人不禁讶然大叫,只见铁头后腰背脊间有个呈品字形的红印。

  秦百川一见红印,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但见他抬起右手,运掌如飞,顷刻间便在铁头的前胸后背连拍带打地击了数下,接着又在丘二身上如法施为。片刻之后,二人眼睛渐渐转动起来,咳嗽几声,吐出一口恶痰,这才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秦百川眉头紧皱,向杜奕衡斥道:“你们哪般胡闹,怎么结了这样的仇家?”

  杜奕衡平日性子跳脱,这时却也不禁跪下道:“师傅,弟子并没有胡闹,也没有结甚么仇家。”

  秦百川一脸严厉,喝道:“还说没有胡闹,你知不知道你们惹的是谁?还不如实交代。”

  杜奕衡耷拉着脑袋,道:“弟子不知。”

  秦百川道:“唉,你们惹了这样的仇家,恐怕为师也保不了你们。”

  杜奕衡低声道:“师傅息怒,弟子以为,也没那么严重吧。”说罢,便将柳庄所遇之事详细道出。

  秦百川听完杜奕衡叙说,脸色变化不定,叹口气道:“真是初生犊杜牛不怕虎,算你们命大,若不是那黑衣人遇到敌手,我看你们定然已经没命。将来你们若要行走江湖,江湖上诸多禁忌,你们也要知晓,不然,恐怕会枉送了性命。那黑衣人在铁头身上用的手法,如果为师猜得不错,应是邪教中人所为。”

  这时旁边一个年纪较小的弟子问道:“邪教是甚么?又有甚么可怕的?”

  秦百川道:“邪教之所以被称作邪教,是因为他们与一般的常人不同,大多行踪诡秘,不通人情,而且有仇必报,一旦被惹上,那便十分可怕,割舌挖眼,抽筋剥皮,甚么残忍的报复手段都使得出来。”

  一众弟子听得面色骇然。

  秦百川顿了顿,又道:“十年前,邪教中有个教派叫作‘玄魅教’,出了个大魔头,他一统邪教杂派,重振‘玄魅教’,立时成为邪教三宗五派中最大的一支。这些邪教妖人作恶多端,只为曾经的一些微小嫌隙,便残杀武林人士,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他们无端滥杀,可是各地的藩镇郡府却只忙着争夺地盘,对这类江湖纷争根本不管,幸亏一位江湖豪侠出面,率领一帮武林好手一举将‘玄魅教’覆灭,才使得江湖重归平静。铁头和丘二身上所施的手法,便是‘玄魅教’的独门手法。”

  众弟子听得这些武林辛秘,不觉害怕,反而眼神放光,露出兴奋神色,纷纷议论起来,有弟子便道:“那位大魔头是谁?那位江湖豪侠又是谁?”

  秦百川道:“那位大魔头名叫阴无邪,那位江湖豪侠名叫郭啸云。”

  “师傅见过他吗?武功难道比得过师傅?”

  秦百川不禁抚须微笑,只是不答,过了一会,便对杜奕衡道:“你们以后不要再去外面胡闹,惹得一身麻烦。”

  杜奕衡等人颔首道:“是,师傅。”

  秦百川叹道:“只怕这江陵一带,从此也不安生了。”

  一连数日,杜奕衡等人也当真不敢外出,闷在道场里埋头练拳。李文成则呆在“绿竹轩”,除了日间偶尔忙碌,大多时一个人勤奋地练习拳法。

  那日与那黑衣人搏命相斗,直令李文成大为震动,没想到遇见真正厉害的高手,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此不堪一击。

  这一日,李文成正在练拳,杜博走了过来,李文成道:“杜伯伯,有甚么事?”

  杜博道:“文成,你过来下。”

  二人来到画室,这时杜博指着一幅画卷道:“我这里有一幅画,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劳烦你跑一趟城里,将这幅画交还给秦叔同秦先生。”



  说罢,又吩咐了几句,将秦家住址说得详细,便将画卷交到李文成手中,说道:“这副画非常名贵,要小心护着,不要弄坏了。”

  李文成应道:“文成知道。”便拿着画卷出了门。

  依着杜博的吩咐,李文成寻到秦府宅第,敲了大门,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李文成说明来由,那管家便将李文成请进府中,说道:“老爷不在,不如你将画先放在这儿,等老爷回来,我说与老爷听。”

  李文成想着这画卷名贵,不敢懈怠,便道:“我就在这儿等着,等你们老爷回来我再走。”

  那管家见李文成执拗,也只微微一笑,让李文成在客厅等候。

  在客厅里等了良久,却不见主人回来,那管家这时也不知去到何处,李文成便在客厅踱步起来。又隔了许久,仍不见主人回来,李文成按耐不住,便拿起画卷,出了客厅。

  客厅外种了一株株不高的古树,错落地伸展枝头,看起来颇为雅致,李文成瞧得入神,不禁沿着古树走动起来。

  这秦府宅第甚大,里面花鸟林池,一应俱全,房屋格局,疏密有致,显得甚是讲究。李文成转悠一阵,不觉迷失了方向,一时竟找不到回去客厅的路了。

  正在心急时,蓦然,飘来一阵琴音,琴音流畅明快,甚是好听。李文成循声寻去,见一亭榭之内,一个淡绿绸衫的妙龄女子眼睛微闭,正抚琴而奏,丝毫未觉李文成走近。李文成想要开口问询,但见那女子神情沉迷,不便打扰,便立在亭榭外静静欣赏。

  待一曲完毕,那女子睁开眼睛,突见李文成站在亭榭外,似乎吃了一惊。

  李文成见那女子容颜秀丽,明眸善睐,一时竟自呆住,原来却是数日前见过的秦熳。
  今日她一身淡绿绸衫,显得素雅可人,于数日之前的明艳浓烈绝然不同,李文成一时竟没能认出,瞧她一身装扮,必然不是府中丫鬟之类。

  秦熳望着李文成,歪着头想了一会,向李文成道:“你是?瞧你有些面熟,怎么会在这里?”她语速极快,干脆利落。

  李文成有些窘迫,一时呐呐,说不出话来。

  秦熳见他模样,似乎故意与他为难,说道:“你为甚么不答,难道是个没名字的野人?”

  李文成心道:“上次不是说过!”但见她一身装扮与神态,猜想多半是这府中的千金小姐,也不介意,便拱手道:“我叫李文成。”

  秦熳这时头歪得更低,道:“是木头李的那个李吗?”

  李文成无奈道:“是。”

  秦熳笑道:“看你的样子,话也说不清,果然像个木头。”说罢,咯咯地大笑起来。

  李文成见她笑起来灿然烂漫,一下子也不知要说些甚么,顿时呆住。

  秦熳眼神微眯,脸上飘起笑容,道:“你还未说,你来这里作甚么呢?”

  李文成忙道:“我来这里是要替杜博老先生将这幅画还给秦先生。”说罢,抬起手中的画卷向秦熳示意。

  秦熳“哦”了一声,若有所悟道:“是那幅‘洛神赋图’吗?”

  这几日李文成见杜博时常拿出这幅画卷欣赏摹拟,似乎画中是一个气度高古的美丽女子,但李文成专心练拳,也没太放在心上,便道:“好像是吧?”

  秦熳微板俏脸道:“甚么好像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李文成暗想,倒不生气,耸耸肩道:“小生见识浅薄,倒也真不知。”他这一耸肩,却显得甚是洒脱。

  秦熳微微一愣,眼里似乎闪过一道光,片刻后便又意态慵懒地指着李文成道:“那个,木头人,将那幅画拿来瞧瞧。”


  李文成猜想秦熳必是这府中千金,但画卷贵重,却还是要谨慎些,便道:“不知小姐与这秦府的秦叔同先生是甚么关系?”

  秦熳有些不悦道:“这是我家,我要怎地便怎地,偏生你这人这么惹人烦,要是我爹在此,也早拿出与我瞧了。”

  李文成无奈一笑,但也放下心来,将画卷端过去,递给秦熳。秦熳将琴收起,摊开画卷放在桌上,仔细观赏起来。李文成也侧身浏览,二人肩并肩不过数尺,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香扑鼻而来,李文成禁不住心驰神摇,似乎画中的美丽洛神也不如身边的女子动人。

  秦熳也不知在想些甚么,似乎心不在焉,良久,秦熳忽道:“画中的人真美!”

  李文成几乎忍不住便要说道:“再美也不如你美。”但想这话唐突轻浮,终究忍住,便将目光投入画中。

  《洛神赋图》乃是东晋名家顾恺之绘制,据曹植著名的《洛神赋》而作,为顾恺之传世精品。李文成见图中山川树石,人物景观,莫不生动传神,尤其那洛神身姿,轻盈修长,最显魏晋美女之骨瘦清象,忍不住心中惊叹,世间怎有如此神作,料想以杜老生的笔力只怕也要差上几分。

  秦熳向李文成望去,见他神情专注,便道:“你觉得怎样?”声音柔和了许多。

  李文成道:“这幅画用笔细劲古朴,山川树石,曲折细致,人物景致,安排得疏密得宜,你看那洛神姿态,眉目清秀,体态纤丽淑婉,眼神淡泊平和,如此神韵,确实神作!”

  秦熳讶然道:“你也懂得作画么?”

  李文成忙道:“我倒不太会作画,只是胡乱说些罢了。”

  秦熳不禁又多看了他几眼,微微咬唇。

  这时,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李文成顿时醒觉,突见自己与秦熳相挨甚近,立刻弹开,脸上微微一红。秦熳也不说话,不知心里想些甚么。

  李文成暗想这样情景被人瞧见恐怕不妥,当下不舍道:“秦小姐,贵府的客厅怎么走?”

  秦熳突地展颜一笑,说道:“你这人真有趣,自己走过来,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果真是个木头人。”

  李文成见她又取笑自己,心中反而升起一丝喜悦。

  秦熳指着左边一条小径道:“你从这儿走,拐两个弯,一直走就到了。”收起画,将它还给李文成,说道:“还是你亲手交给我爹吧,免得心里不踏实。”

  李文成道了声谢,颇是不舍地朝左走去,刚拐过弯,便遇见秦府管家,那管家道:“李公子,我正在找你呢?我们老爷回来了。”

  李文成连忙道声抱歉,随管家来到客厅,客厅里一人宽袍大袖,长身玉立,显得恂恂儒雅。管家向那人道:“老爷,就是这位公子。”

  原来这人便是秦叔同,秦叔同笑道:“公子怎么称呼,小小年纪,办事倒是谨慎!”

  李文成连忙道:“先生过奖了,小可不敢当得,只是杜先生交代的。”当下报了姓名,便将画交给秦叔同,离开了秦府。


  一连过了好些天,日子倒也平静,只是却不见杜奕衡回家探望,李文成每日独自一人勤奋练拳,好似越练越着迷,一日不练,身上便不自在。这一天,李文成正在竹林里击打木桩,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道:“光和木头练有甚么好玩,木头可不会动!看招,瞧瞧你这些天有没有长进。”

  一听声音,李文成便知是杜奕衡回来,转身接过一拳,应道:“试试便知!”
  @凤凰鸣于高岗 43楼 2013-12-29 07:57:26
  石兄重修就发在这个帖子里吗?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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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最近忙,好久没上来了
  @灰烬中的钻石 44楼 2014-01-02 21:27:06
  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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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啊
  杜奕衡左臂横劈,向李文成头颈扫去。李文成矮身一躲,右脚顺势趋步侧踢,这一式随机应变,使得巧妙,杜奕衡不得不后退几步,躲开李文成这一踢。

  杜奕衡笑道:“咦,又长进了不少,看我这一拳。”只见他提腰扭臂,将拳法展开,使得甚是迅疾刚猛,却不是常使的虎拳招式。

  李文成接了几招,手臂被震得发麻,便道:“你拿我练招来了,这是甚么拳法?”

  杜奕衡得意地道:“这叫‘金刚拳’,怎么样,厉害吧?师傅见我功底已经不错,便将这套拳法教了我。”

  他嘴里说着,手脚也不停地向李文成上下招呼。

  李文成不再硬接,开始左避右闪,杜奕衡一时也打不到他,便呵呵笑道:“你逃命的功夫倒是耍得挺俊。”

  李文成嘻嘻一笑,道:“逃得了命的功夫才是好功夫。”

  杜奕衡占着拳脚更硬,一时间攻势如潮,李文成左右闪躲,处于下风,可每当快要落败之时,李文成总使一招“虎尾脚”搬回劣势。杜奕衡明明知道李文成会使这招,可总是在即胜之机,给他这一招逼退,心中甚是郁闷。

  这法子是李文成自己悟到,他想着以自己的武功修为,拳法的熟练和劲力,均不如人,若是花去时间练些复杂多变的招式,反而不是好的练功法子,还不如专拣一些厉害的招式练精,对敌时随机应变。当对方身处上风时,通常不自觉地便会有所松懈,这时如果突施奇招,必可教他难受,即使不能将对方打倒,也能缓解危势。如果对方有所顾及,必定无法全力施为,这便可给自己可趁之机。

  杜奕衡见总是打不到李文成,顿时笑骂道:“你这是甚么狗屁打法,老耍这一招!”

  李文成笑道:“你莫要瞧不起,我使这法子,你只要没赢,狗屁打法那也是好方法。”
  杜奕衡虽一时无法赢得李文成,但他胜在拳法纯熟,这时占了上风,也不急于取胜,便将刚学的拳法一招一式地施展开来。

  李文成多是闪躲,力气耗费要比杜奕衡大得多。

  二人拳来脚去,终于,李文成又使了一招“虎尾脚”,这一式使出,便后力不继,打一个趔趄。杜奕衡抓住机会,架住李文成左脚,将他摔倒在地。

  杜奕衡胜了李文成,也累得不轻,当下躺倒在地,与李文成一并排着,大口地喘气。

  “文成,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在柳庄将那黑衣人引开的是些甚么人?”杜奕衡道。

  “不知道。”李文成摇摇头。

  “听说是‘五梅山庄’的人。”杜奕衡兴奋道。

  李文成一听“五梅山庄”之名,晏明的身影蓦地在脑中闪过,一丝暖意顿时流上心头,忙道:“这‘五梅山庄’是甚么来头?”

  杜奕衡道:“要说这“五梅山庄”,那可是大大的有来头!荆州方圆几百里,若要论武功威望,‘五梅山庄’当属第一。‘五梅山庄’的庄主叫梅秉阳,听说身怀三种绝技,唤作‘五梅神掌’‘梅花剑法’和‘千幻折梅手’,号称荆南武林第一。”

  “梅秉阳门下也是高手辈出,三大弟子哪一个都是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之辈。大弟子雷世雄,据说‘五梅神掌’得梅秉阳七分火候,功力最深。二弟子魏宏风年纪只有二十五岁,天资聪明,一手‘梅花剑法’听说已不在梅秉阳之下,出道至今,未尝一败,人称‘千手剑’。三弟子梅希扬武功也极是不凡,去年我亲眼见过,曾经在江湖上轰动一时的‘快刀’祁陆便是败在他的剑下。据说梅秉阳还有一个女儿,年纪只有十八岁,年轻貌美,武功更胜几位师兄,也不知是真是假,江湖中人往往夸大其词,她这般年纪,武功能高到哪里,我是不信。”杜奕衡说完摇摇头。

  “呵呵。”李文成笑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杜奕衡道:“这些天闲着不出门,便一直打听这事。”

  李文成不禁暗想:“不知那位晏大哥在“五梅山庄”是何身份?”便道:“你可知道‘五梅山庄’有个叫晏明的人么?”

  杜奕衡摇摇头道:“这倒不知。”顿了顿又道:“你问这人作甚么?我去打听打听。”

  李文成道:“他救过我一命。”

  “哦。”杜奕衡来了兴趣,问道:“他怎么救了你一命,怎么没听你说过,快说来听听。”

  李文成便将晏明救他的始末讲出,杜奕衡道:“你原来还有这样惊险的经历,倒是一句也没听你提过,你可真藏得住事啊!”

  李文成嘿嘿一笑,道:“我倒不觉得有甚么值得说的。”说罢又道:“你说那黑衣人又是甚么人呢?”

  杜奕衡道:“这个就不大清楚了,只知道是邪教中人。据说那日‘五梅山庄’出动了许多高手,双方互有伤亡,只是也未能将黑衣人首脑擒下。”

  李文成好奇问道:“那些邪教中人到底做了甚么事,惹得‘五梅山庄’寻他们麻烦?”

  杜奕衡道:“听说最近半年,城里城外有不少人家的孩子无故失踪,江湖中有人追查,怀疑是这些邪教中人干的,据说他们好食人肉,尤其喜食幼童。”

  李文成听得头皮发麻,心道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组织,更庆幸那日能逃得性命,此时杜奕衡自己说着也觉背脊一阵发寒。

  李文成不禁有些愤怒,道:“如此行径,难道地方州府就不管一管。”

  杜奕衡道:“那些人就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而且武功高强,寻常捕头手下只是十几人,怎么敢去惹!若等到城尉们调集防卫军过去,他们早跑了。”

  李文成也不由叹息一声,问道:“为甚么‘五梅山庄’会管这事?”

  杜奕衡挠挠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知这荆州一带,江湖中人若是有些难解的纠纷,互相不服,便会请他们主持公道,出面调解。”

  李文成道:“哦,难怪有那样的威望。”

  “算起来‘五梅山庄’也救过我们一命。”杜奕衡搓搓手道:“说不得哪天我也要去登门道谢一番。”

  李文成知他心意,不禁戏谑道:“莫非你还想登门讨教一番。”

  杜奕衡嘿嘿笑道:“想是想啊,只是以我现在的武功恐怕还远远不够火候。”
  @妄想的航船 52楼 2014-01-05 19:14:39
  原来是修订版啊,我还说原来的高楼哪去了……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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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多谢啊,那个帖子既然没人管,就放在那里了

  近夏时节,城西风光甚好,这一日李文成有得空闲,寻到“百川道场”,跟随杜奕衡一行十几个师兄弟外出踏青,他们都是相仿的年纪,不多时便已混熟。沿途绿杨含烟,晓云轻浮,一行人说说笑笑,心情分外舒畅。

  路上不时便有骑马的人三五成群经过,一望即知是外出踏青的人。众人行了半日,远远便见前面横着一座山,山岭蜿蜒逶迤,犹如一条巨龙游于云中,这山又被称作“龙山”。

  近到山前,山中果木苍翠,葱绿欲滴。众人相约各自分组行动,晚间再到山脚聚集。李文成与杜奕衡、铁头、丘二四人一路,在杜奕衡的领头下,向山北深处行去。

  四人沿着山道行了一阵,便见前面树木越来越高,几乎将天盖住,地上残叶满地,显然很少有人在此路走动。

  铁头这时道:“老杜,你这是要把我们带往哪里?”

  杜奕衡嘻嘻笑道:“不要急,这条路我可熟悉,前年来龙山,我便留意了,这是条捷径,往前走,就可以见到一个山台,那里有一条小路,可直通山顶,至少能比他们快上半个时辰,咱们赶紧走,先到山顶,到时候可要在他们面前好好吹嘘一番。”

  四人刚近山台,便感一阵轻风吹来,夹杂一缕琴声,琴声在风中忽近忽远,甚是不稳。

  谁这么有雅兴,在这风中弹琴,又是在半山之间?李文成心中正感奇怪,便听到一个声音娇斥道:“不好玩啦,都是你的鬼主意,害我在这里弹琴,哪有半点情致!”

  四人上得山台,只见一群青年围着三个女子,其中那说话的女子锦衣红裙,面容姣美,却是秦熳,一青年抱琴垂立一旁,兴致阑珊。

  杜奕衡向那群人挥挥手,跑步前去,师兄师姐地道了几声,问道:“师姐,这么快就来了。”

  秦熳只说了一声:“你们来得慢了。”便朝李文成瞥去一眼,又将眼光收回,向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青年道:“这山台不好玩,咱们走,到前面的亭子里休息去吧。”一众青年纷纷点头称是。

  陡然间遇见秦熳,李文成心头一热,上前打了声招呼,这时见她身边围着诸多青年,争相讨好奉承,不由默默与他们离了些许距离,跟在杜奕衡、铁头和丘二三人旁边,随他们往前面一间山亭走去。

  杜奕衡在李文成耳边轻语道:“这群人都是道场的内门弟子,平日里自恃甚高,不屑与我们一路,哼哼,倒也没甚么了不得。”他轻哼两声,又道:“今年的较艺大会我得了第一,师傅却说要成为内门弟子,还有待考察。我倒也真不稀罕那个甚么内门弟子的名头。”

  李文成也在他耳边轻语道:“这话你已经说一千遍了。”

  杜奕衡笑道:“嘿嘿,那有甚么关系,你多听一听便是,待他日我另外觅得名师,定要回来让他们明白,井底之蛙是个甚么模样。”

  李文成故意道:“甚么模样?”

  杜奕衡朝前面那群内门弟子做了个鬼脸,又捏着喉咙,学着蛤蟆的叫声叫了几下,四人顿时开怀大笑。

  这时秦熳转过身道:“你们笑甚么,有甚么好玩的?”

  杜奕衡大声道:“刚才师弟我在路边瞧见一群蛤蟆,两只眼睛都是瞎的,对着天上哇哇乱叫,我这是学他们的样子。”

  秦熳不禁四下一瞧,啐道:“哪有甚么一群瞎眼蛤蟆,我怎么没瞧见,尽在胡扯。”

  杜奕衡嘻嘻一笑。

  众人走到那间山亭前,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李文成与杜奕衡等四人则找了个离众人甚远的地方坐着,自个说笑,只是稍一抬头,李文成总不由自主地会向秦熳望去几眼。

  秦熳此时坐在一个石凳上,意态悠闲,正美滋滋地与身边的几个青年男子周旋,李文成瞧在眼里,心中莫名地微微发酸,便将眼睛故意扭向别处,与杜奕衡三人说话,不再看她。

  秦熳与众人聊了半天,见四人远远坐着,便向他们招手。

  杜奕衡三人赶忙站起身,向她走去,李文成见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泛起硬气,也不理睬,犹自坐在原地不动。

  这时一个青年向李文成喝道:“喂,那个小子,秦师妹叫你,难道你眼睛瞎了吗?还坐在那里不动。”那青年面色微黑,样貌颇俊,嘴唇看起来有些单薄。

  李文成微微发怒,见杜奕衡不住地向他使着眼色,仍然忍不住心中怒火,说道:“她是你师妹,又不是我师妹。”

  那男子脸色突地涨红,全然没料到李文成竟敢顶撞,大怒道:“好大的胆子,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敢跟我这么说话。”说着站起身,便要朝李文成走去。

  杜奕衡急忙道:“张师兄,稍稍息怒,他是我的朋友,初到此地,还不知张师兄你的大名,还请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那人见杜奕衡赔礼,才稍稍止住怒气,向杜奕衡道:“让你朋友以后招子放亮点,不要再让我见到他,否则莫怪我这个师兄不给面子。”

  杜奕衡连忙向李文成使个眼色,李文成知他心意,但见那张师兄如此骄狂,心中傲气上涌,只与他对望,也不道歉。


  那张师兄顿时怒极,将衣襟甩手扎入腰间,向前几步,弓膝扭腰,摆开架势,大声道:“好狂妄无知的小子,来来来,瞧你的样子似乎是有两下子,今天我张镜非要掂量掂量,小子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将架势摆开,稳稳地立住,显得甚有气势,旁边便有人鼓掌喝彩起来。李文成此时也是怒极,站起身来,便要上前与张镜较量一番。

  这时秦熳突然起身,说道:“张师兄,他是我认识的朋友,你待要怎样!”

  张镜见秦熳如此说话,脸上有些惊讶,道:“师妹怎么会和他是朋友?”

  秦熳不悦道:“我交个朋友难道还要与你知会一声不成?”

  张镜立现尴尬之色,顿了一顿,才道:“既然师妹说话,今天就放过这小子。”

  李文成听秦熳那么一说,顿感心中一暖,气也渐消,却仍然闭口不说道歉。

  秦熳这时向李文成走了过来,微微笑道:“你这人出来玩耍,也不与大伙亲近亲近。”

  李文成一抬眼,见她笑颜如花,身上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飘出,突地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全身呆住,舌头僵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秦熳嘴角似含嗔意,格格一笑,向李文成道:“喂,木头人,怎么不说话?”

  顷刻间,李文成只觉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秦熳的声音飘来,脑中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瞥眼看见秦熳也看他,顿时一阵水雾又在眼前泛起,雾中秦熳的眼睛如星空的辰星,闪闪发亮。

  此刻他的心便似在云端飘荡,头脑一阵晕眩,胸中好似激流涌动,待到回过神来,不由低下头,一时也不敢再向秦熳看去。

  秦熳歪着头望着李文成,见他僵住不动,又是格格一笑,道:“果然是个书呆木头。”说罢,回头朝一众师兄弟拍拍手道:“咱们早点赶到山顶,去瞧瞧那龙山松涛与秋眺。”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秦熳又朝李文成招了招手,李文成自然地走到秦熳的身边,看得旁边一众师兄又气又妒,却不好发作。
  四.江湖凶险

  到了山顶,果然风光美妙,秦熳高兴得又叫又跳。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先前与杜奕衡等人约定的师兄弟们也纷纷到达山顶,见到张镜与秦熳等一众师兄师姐,忙也上前打了招呼。

  这时人数已多,热闹非常,有人便提议击鼓传梅,众人哄然同意。

  “击鼓传梅”是一种游戏,众人围坐成圈,其中一个人手里拿一枝梅花,另外有一人专司击鼓,击鼓者必须背身或在屏风后,鼓声响起时,手拿梅花者由左手自脑后递给右手,再交给下一位的左手,依次传递。鼓声停住,花落谁手谁便受罚,或罚酒,或唱歌,或说笑话,事先约定即可。

  有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皮鼓和一束扎好的梅花,众人围成一个大圈。秦熳又向李文成招呼一声,坐到李文成的左侧,李文成的右侧是一个不太熟识的弟子。这时二人更近,偶尔肩与肩相触,李文成更觉心中悸动不已。

  击鼓开始,当鼓声停住时,第一圈花落的是个粗豪的少年,他二话不说,拿出一壶酒,咕咕地喝了一大口。第二圈花落杜奕衡手中,他环视一圈,兜了一则笑话,乐得大家前倾后仰。传了几圈,终于花落秦熳手里,她闪了闪眼睛,清清喉咙,唱到:“菡萏香连十顷陂, 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湿,更脱红裙裹鸭儿。”

  她声音清亮明朗,听得大家纷纷鼓掌叫好。鼓声又起,秦熳右手将花递给李文成,李文成再传给旁边,刚传一圈,落到李文成处,鼓声便止。李文成见秦熳唱了一首《采莲子》,便也唱道:“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绿,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他声音嘹亮清远,更胜秦熳许多。一曲唱罢,秦熳望着他,笑意吟吟,杜奕衡更是大声喝彩。待传花再次开始,每到秦熳处,她故意将梅花留在右手中,鼓声止时,突地将梅花递给李文成,如此这般,李文成便一连唱了几首曲,秦熳更是开心拍手,乐不可支。
  笑颜如花的秦熳每一次望来,李文成便觉其时花香迷漫,心神俱醉。

  正当李文成沉浸在这欣喜之中,突觉肩头有一只手掌搭上来,一股劲力将他向后拉扯,毫无戒备之下,李文成不由用力前挣,那劲力忽然转变,竟变成前推之势,李文成猝不及防,向前摔去,只听一个声音道:“孟师弟,往旁边去点,让我坐这里。”

  是张镜!李文成俯着身扭头望去,只见他正在身旁坐下,原先坐在身旁的小师弟已被赶开。李文成爬起身,衣裳和前额沾满灰泥,顿时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李文成心中微怒,但见张镜满脸妒色,也不想计较,便将身上的灰泥拍去。

  张镜见李文成默然不语,大声不屑道:“秦师妹,这厮只会唱些小曲逗乐子,这种下九流的把式,怎配在师妹旁边落坐。”他似乎嫉妒成狂,已经豁了出去,全然不顾秦熳脸上神色。

  众人的一片哄笑声中,李文成“嚯”地一下站起身来。张镜再次挑衅,李文成终是年轻人心性,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何况在众人面前,他也不愿让秦熳看轻,便朗声道:“别人敬你是师兄,才让你几分,我不与你计较,可不是怕你,你说我唱小曲是下九流的把式,想必自认武功了得,那么我便要与你比试武功,三个月之后,我去百川道场找你,你可有这个胆量与我比一比?你若有胆,到时便可瞧瞧我有没有资格坐在这里说话。”

  “噢!”人群中传来轻蔑的笑声,有人窃窃私语道:“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竟敢向张师兄挑战。”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就许你三个月的时间,比拳法或是兵器由你挑。若是我输了,叫你三声爷爷,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从此我张镜绕道走。若是你输了,叫我三声爷爷,只要有我张镜在的地方,你就要给我滚得远远的。”张镜自信满满道,他刚才手上运劲将李文成试了一试,知他武功根基与自己相差甚远。

  “好,那就说定了,三个月后,我来会你。”李文成向秦熳望了一眼,心中没有一丝把握,却知道若是退让,只怕更会让人瞧轻。


  经这一闹,李文成已没了心思玩耍,与秦熳和杜奕衡等人告了个别,便独自先行往山下走去,刚到山脚,便见到杜奕衡、铁头和丘二三人从山上奔下来。

  杜奕衡跑到李文成面前,气喘吁吁道:“这次恐怕要糟糕了。”

  “怕甚么,我就不相信打他不过。”李文成一腔豪气道,心中也感一阵温暖,毕竟他们与张镜是同门师兄弟,这时匆匆赶下山来,显然心里是向着他的。

  杜奕衡忧心道:“张镜是我们的九师兄,在‘百川道场’练武十年,师傅常称赞他资质上佳,道场里的师兄弟,能胜过他的,不超过五人。他与我认真对招,我都撑不过三招。若是没有名师的指点,只怕给你一年的时间,你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李文成听他这么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直感压力陡增,想到若是输了,从此想要见上秦熳一面那就难了。

  “要不我去与张师兄说说,虽说他不常与我们一路,但也多少卖我些面子。”杜奕衡道。

  “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李文成心意已定,不禁摇了摇头,他想那张镜必然是因为秦熳的缘故,心怀怨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他的话已当众人说出,倘若示弱,只怕日后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回到绿竹轩时,已是晚上,李文成躺在床上,想起今日秦熳的笑容姿态,内心如潮水般肆意横流,无法遏制,脑子里竟是她的身影,那白衣女子的影子渐渐模糊远去。

  在县学读书时,钱老夫子常云:“人生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露,它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遇见秦熳之前,李文成从无如此魂牵梦萦的感觉,此时终于明白为何有此四喜之说,这又笑又闹的秦熳,或许,才是他人生的一大喜。

  李文成心中定下主意,顿觉胸中豪情万丈,那个甚么张镜也全不放在心上了。

  接下来的几日,一有闲时,李文成便苦练武功,连走路吃饭,思虑的也是如何进击运招,初始颇有进展,可是数日之后,便进境困难了。这些日,杜奕衡不在,没有实战的对手,他心中琢磨的技击招式也无从试练,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增长武艺,着实令他烦恼。

  正在烦恼间,杜奕衡回来了,李文成自然非常高兴,杜奕衡却道:“你又想拿我试招,只怕这次却不管用了,我与张镜相差甚远,不消说你现在连我也打不过,即使能够胜过我,用处也不大。”

  李文成不禁有些颓然。

  杜奕衡却是一脸诡笑,嘿嘿道:“你知秦熳是谁么?”

  李文成愣了一愣,疑惑道:“她不是秦叔同秦先生的女儿么,这个,有甚么问题?”

  杜奕衡又道:“你知道秦叔同又是甚么人?”

  李文成摇了摇头。

  杜奕衡道:“他可是这荆州府里的大官,秦家也是江陵的一大世家。”

  李文成哦了一声。

  杜奕衡道:“你猜秦熳比我们大还是小?”

  李文成道:“你称他师姐,理应比我们都大吧?”

  杜奕衡摇摇头,嘻嘻笑道:“你猜错了,她可比我们小,但却比我习武早了好多年,你道为甚么?”

  “为甚么?”李文成不禁问道。

  杜奕衡道:“因为她爹与我们师傅是亲兄弟,很早便开始在道场习武。”

  “哦。”李文成恍然大悟,难怪她对一众师兄弟颐指气使,那些人却对她十分宠爱忍让。

  “好家伙,也不知你走了甚么狗屎运,平日我们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秦熳秦师姐竟对你你青睐有加。”杜奕衡脸上一片羡慕神色,哈哈大笑道:“她托我给你带个话。”

  李文成听说秦熳竟托话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便急急道:“甚么话?”

  杜奕衡向李文成眨眼做了个怪相,捏着鼻子,怪腔怪调地学秦熳的语气道:“你那朋友要与张师兄比武,也是因我而起,你和他说下,明日酉时,在风林渡那里等着,我有些话需去与他嘱咐。”

  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风林渡”位于城墙东南角一块渡口,河边长满了一排排的杨柳。翌日,李文成提早便在渡口的坡上等候。半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晚,秦熳终于盈盈而来,今日她穿了件素色劲装,却显得英姿飒爽。

  秦熳迎面而至,李文成的心已怦怦乱跳。

  秦熳一见李文成,故意俏脸一板,噼哩叭啦地道:“你这个呆瓜木头,干么要去和张师兄比武,简直是自寻死路。”

  李文成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待心情渐渐平复,才道:“我若不这么说,他定会更加放肆,寻我晦气的由头只怕也会更多,我这样说了,至少三个月内他不会找我麻烦。”

  “你这呆瓜木头,好像也挺聪明的嘛!”秦熳展颜笑道。

  李文成也赧然一笑。

  秦熳道:“这事也是因我而起,看在你这个呆瓜木头可怜的份上,本小姐就教你几招吧,你可要小心看清咯。”说罢,也不管李文成愿不愿意,便将纤手展开,使了一套拳法。只见她将招式使得端严轻巧,极有章法,比起杜奕衡来却是强了好几分。

  她一使完,便道:“这套拳法叫‘鹞子长拳’,一共二十四式,你记住了吗?”

  这“鹞子长拳”一共二十四式,她使完也要好一会儿,李文成虽然天资聪慧,但于武功一路见识浅薄,哪能完全记住,便摇摇头道:“记住了七八分。”

  秦熳道:“你使来给我瞧瞧。”

  李文成脑中默记招式,依着使了出来,不记得的地方便胡乱带过。秦熳微微点了点头,对李文成使出的招式指点了几句。她性子有些急躁,见李文成学得有些样子,便一连又使了二套拳法,一套“飞燕拳”,一套“鸿雁十字拳”,让李文成记住。

  习武应如读书,贪多嚼不乱吧,李文成心中暗想,但秦熳这样教他,如何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些拳法招式记住。

  秦熳见李文成学得有些模样,脸上挂满笑容,道:“孺子可教也。”

  李文成这时心已放松开来,随口玩笑道:“名师才能出高徒嘛。”

  秦熳俏眼一横,道:“油嘴滑舌。”

  她这一横眼,娇态便生,李文成只觉心中一荡。

  秦熳瞧着李文成的痴样,脸蛋微微上扬,斜向一边,嘴角露出得意的样子,娇媚至极,李文成霎时不由得痴了。

  秦熳轻轻骂了句:“呆瓜木头。”

  李文成默默不语,只是望着秦熳,享受这一刻的柔情蜜意。

  过了许久,秦熳眼见天色已晚,便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七日后再在此处等我。到时候,我可要考较你拳法学得如何了。”

  李文成依依不舍与秦熳道别,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才起身赶回“绿竹轩”。

  接下来一连几日,李文成拼命地练功,进展却不甚大。秦熳教与她的三套拳法,一套比一套繁杂,他只能依模依样地尽力练习,但心中却觉,这拳法也不是一时半刻的练习便能凑效。

  待杜奕衡又一次回家探望时,二人切磋武艺,李文成学得杂了,东拣一招,西使一拳,也能将杜奕衡多数的拳招接下来,每到临急之时,却只将前几日思考琢磨的些招式武功使出,倒是效果极好,顷刻便能扭转劣势。二人切磋了半天,竟是旗鼓相当,谁也没能将谁打倒。

  杜奕衡大呼爽快,道:“你这招含胸扭腰反劈的招式是从哪里学来的,闪中带攻,出奇不意,甚是妙也!”

  李文成道:“这是我自己琢磨的。”

  杜奕衡一把抓住李文成的双肩,像瞧怪物一般将李文成上下瞧了个遍,笑道:“我真想将你的脑壳敲开,看看你脑袋里装的是些甚么,怎么总有这么多古怪的想法。”

  李文成笑道:“你不也一样,只不过都把心思花在了怎么作弄人上了。”

  杜奕衡嘻嘻一笑,道:“你刚才东一拳西一拳使的那些招式,定然是秦师姐教给你的,嘿嘿。我在道场两年,见她使过好多次,应是有些用处的,只是你使得软绵无力,若是使得熟了,我恐怕会输给你。来,你再完整的使几遍与我拆招,不要用其它拳法,我们试试。”

  二人又拆招一阵,李文成将新学的拳法与杜奕衡多番试炼,渐渐也摸出了些门道。

  李文成道:“你学的拳法似乎偏重刚猛迅捷,我学的这几路拳法却是偏向轻巧多变,虚多实少。我将它使出来,你也练练。”

  他使出其中的“鹞子长拳”拳招,让杜奕衡练习。待杜奕衡练熟,二人一边切磋一边分享心得,进境竟然出乎意料地快。

  过了七日,便是李文成与秦熳约定之时,李文成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忐忑,天还未黑,便早早地来到渡口的坡上守候。

  这时渡口边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人,正等着对岸的渡船过来。蓦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处传来,李文成不由循声望去,只见五匹劲骑正向渡口快马狂奔而来,马蹄过去,一阵烟尘。

  直奔至渡口边上,这五人才勒马停住。五人清一色的黑色劲装,腰挂长剑。当中一人鹰眼勾鼻,眼神如刀,其余各人也身形各异,却都是一副剽悍的模样。他们骑在马上,窃窃私语,见路上有人向他们张望,立时眼神凶厉地扫过去,路人们连忙低下头,故意装作不见。

  这五人身上带着一种味道,李文成说不上来,却能感觉均非善良之辈。五人向河中的渡船望去,此时渡船还在河对岸,五人瞧了片刻,便调转马头,向河边的树林行去,行了一阵,便隐入树林中。

  李文成见那五人驱马隐入树林,心中隐隐觉得会有事情发生。过了良久,渡船缓缓从对岸划过来,船上下来一人,那人一身脏兮兮的道袍,似乎多日未洗,背上背着一个包裹和一把剑,一脸的疲惫,只是当他眼神偶尔流转时,突地露出奕奕神采,瞬时便又回复疲惫的模样。

  那道人下了船,便向河岸的右边拐去,正是那五人隐没之地。李文成暗想要糟,莫非那五人正在林中等着劫杀这个道人。

  果然,那道人行了一阵,当他背影渐渐远去时,突然一声尖啸自林中响起。远处的树林里窜出几人,与那道人斗成一团,李文成远远望着,只见几个黑点上下翻飞。不多时,似乎有一名黑衣人倒下,片刻之后,又有一名黑衣人倒下。那相斗的几人越斗越远,渐渐没入岸边的林子中。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涌上心头,李文成忍不住便要动身去看个究竟,这念头一起,心中突突一阵乱跳,迟疑了片刻,终于钻入近身的林子里,小心地朝那几人相斗的地方寻去。

  在林中摸索了约莫半里路,李文成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顿时止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在林中四处观望,这时林里空无一人,林子外面有两个黑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忍不住身体微微颤抖,便深吸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过了一会,见林中仍无动静,又忍不住心中好奇,轻步向前寻去。

  林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不少树身上染着鲜红的血迹,显是刚才那几人在林中又有一番恶斗。李文成行了几步,心头又猛烈地砰砰乱跳起来,只觉莫名地有些心慌意乱,他扭转身躯便要回头查探,突地,一股锐利之风从身侧袭到,李文成急忙闪避,瞥眼瞧见一人手持长剑,向自己刺来,手中剑刺到一半,剑势陡然变软,剑身垂了下来。

  那人踉踉跄跄向前冲了几步,一下子跌到在地。

  李文成定睛向那人瞧去,见他身上衣服,正是从船上下来的道人。那道人跌倒在地,竟扑在地上没了动静。过了半响,李文成胆子大了起来,走近道人,将他翻了个身,只见他腰间和手臂各有几处伤口,浸满鲜血,此时仍有血渍不断外溢。

  李文成见他胸口呼吸起伏,知他性命尚在,一时侠义之心顿起,也不计较他刚才持剑偷袭,轻声呼道:“道长,道长……”

  那道人只是迷迷糊糊嗯了声,便再没回应。李文成将道人裤子上的衣布撕开,扯下一大截,又撕成几块,将那道人的伤口包住。这荒郊之地,蛇虫极多,李文成心想如是丢在这里不管,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便将那道人托起,想寻一个干净的地方放下。

  走了一阵,那道人悠悠醒转,见李文成将他托在胸前,轻声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刚才……刚才贫道真是鲁莽,差点伤到少侠,实在……惭愧。”

  李文成见那道人谈吐有礼,顿生好感,便道:“没事,没事,道长先莫要说话,免得扯动伤口。”

  那道人似乎想起些甚么,急道:“少侠……少侠先莫急着赶路,将我……放下来。”

  李文成站住问道:“道长难道掉了甚么要紧的物事?”

  那道人摇摇头,用尽力气道:“少侠……赶紧回去,将我们来时路上的血迹……全都擦掉。快……快,不然我们俩个都性命难保。”

  李文成见那道人说得急迫,知此非同小可,忙将那道人放下,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将沿途的血迹通通擦去。

  待李文成赶回,那道人似乎精神好了一些,向李文成问道:“都擦去了么?”

  李文成连忙点头,那道人咳了一声道:“少侠救我一命,反倒惹得少侠受累了。”

  李文成道:“道长不要说话,我先去找个地方,将道长安置妥当。”说罢,托起那道人,在林中穿行半刻,从林中出来,翻过岸堤后,来到一片农田前。李文成托着那道人在农田中走走停停,行了好一阵,终于给他们找到一间草棚。

  那草棚外面甚是破乱,棚中两块木板搭了张床,木板破破缺缺,看起来也是好久没用。李文成将那道人放下,将棚中打扫干净,便将道人放在了木床上。

  那道人道:“少侠侠义心肠,贫道感激不尽。还未请教少侠姓名?他日若活得性命,定当厚报小友。”

  李文成道:“道长不要这样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小可李文成,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那道人摇摇头,歉然道:“恕贫道无礼,贫道的名号李少侠最好不要知晓,若是知晓了,只怕对少侠反而没有益处。”他顿了顿又道:“少侠可能有所不知,刚才实是凶险万分。伤我的那五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凶人,这里还请少侠再恕我无礼,这五人是谁我也不能向少侠道出,免得消息泄露出去,少侠性命堪忧。”

  李文成见他说得慎重,知他也是好意。

  那道人接着道:“那五个凶人给我拼命杀了四人,可是他们武功强横,我也受了重伤。还有一凶人被我连杀四人的威风吓住,逃走了,若他当时再与我相斗,此刻我已是他刀下亡魂了,唉!刚才我让少侠擦去地上的血迹,就是怕他疑心,回来追查,若给他瞧出些蛛丝马迹,只怕我俩都会性命不保。他若是见到地上没有痕迹,以为我伤势无碍,便不敢追来。”

  李文成听罢,也不禁暗暗心惊,直冒冷汗。此时天色昏黑,李文成突地想起与秦熳之约,猛然跳了起来,大叫糟糕,向那道人道:“道长,我还有些事情,不能在这里久留,过几个时辰再来看你。”

  那道人道:“少侠尽管去做自己的事,勿要操心贫道这些小伤。只是少侠务必记住,今日救我之事千万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不然恐怕会给少侠带来灭顶之灾。切记切记!”

  李文成点了点头,飞快出了草棚,沿路扯些草木作了标记,待走出农地,到了河堤岸,便顺着岸堤边向渡口快步飞奔。

  待他到了渡口附近约定的林中,四处空无一人,这时天已暗黑,也不知是否酉时已过,秦熳是否已经来过,他心下有些忐忑,却也不愿就此离开,便在林中继续等候。

  正当李文成焦急之时,忽听一声娇喝道:“看招。”脑后一股拳风袭到。李文成刚刚历经那番惊心时刻,此时有人偷袭,心中猛然大惊,急忙晃头闪避。他刚想转过头去,身后一拳又已朝脸面奔袭而来。

  李文成不及瞧见后面来者何人,直向前窜出,哪知那人也如影附身,跟在李文成身后,左右拳向李文成的脸侧击去,让他回不了头。

  忙乱之中,李文成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想起刚才那声娇喝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心下顿时已然明了,知道是谁来了。

  他心中暗喜,也松懈了戒备,后脑勺顿时挨了一拳,这一拳直打得李文成头昏脑胀。

  “哎呀。”娇喝声又起道:“你这榆木脑袋,怎么不知道躲开?”正是秦熳。

  虽然被打得头昏脑胀,李文成心中却喜不自胜。

  “哼。”秦熳见李文成摸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模样,娇叱道:“挨打也活该,竟然敢让本小姐久等。从来只有别人等着本小姐,本小姐是从来不等人的,今天你还敢来晚。”

  李文成想起那道人的警告,不便说出实情,顿时道:“本来很早就动了身,只是在路上耽搁了。”

  秦熳横了他一眼,道:“有甚么事比本小姐的约定还重要。”

  李文成心念转了几转,正色道:“路上碰到一个朋友遇到些麻烦事情,所以耽搁些时间。”他也不愿撒谎,便一语含糊带过。

  秦熳也不细问,说道:“刚才我来的时候,这堤岸附近不远的地方有好多人围着,听说好像是一起凶案,有四人死在那里了,我来的时候已被人清理干净。”

  李文成哦了一声,秦熳又道:“刚刚见你远远跑来,我便躲在树后,想罚你一罚,哼,竟然这么晚才过来,让本小姐等这么久。”

  说罢,她又欢快地跳脚大笑,道:“你这个木头人,果然被我戏弄到。”

  她这一大笑,便如一个小孩捡到一个好玩物事那般欢愉,李文成一时间瞧得呆住,心神飞得老远,暗想如果她能永远地在自己身边,永远这么欢快,那该多好!

  “木头人,你痴痴呆呆的,又在想些甚么?”秦熳见李文成脸上神情,满脸笑颜道。

  李文成脸上一红,又痴痴一笑。

  “就知道傻笑。” 秦熳横了他一眼,道:“现在本小姐要考较考较你的武功练得怎样了,可不要让本小姐白费心思。”

  她说打就打,轻身跳起,在空中扭动身体,右脚飞出,径踢李文成鼻梁。李文成见她这一招“鹞子抄水”使得轻松敏捷,便矮身后避,心中也暗叹,可惜自己不能如她这般能轻松跳起,也就远没她这般使出来有效力。

  李文成身形一避,堪堪避开,秦熳却不容他多想,已落到他的近身,左掌向他喉咙拂去。李文成一个后仰,右手五指摊开,向秦熳反切过去。他这式使得却甚巧妙,躲避之中反守为攻,令秦熳不及攻己,颇有临敌应变的本事,倘若只是伸手抵挡,秦熳的后着定然接踵而至,以她的迅捷快敏,李文成只怕挡不了几招。

  这一掌反切秦熳,秦熳显然没有料到,有些吃惊,只是她武功底子高出李文成不少,一下便闪开切来的手掌,随即笑道:“你这木头人,身手还蛮不错的嘛。”

  说罢,衣袖轻抖,人向右一转,左拳突地从身后击向李文成肩头。这一式出手不凡,李文成俯身前窜,从她袖底钻过,刚钻出袖底,秦熳右手已挟势劲风,迎头扑到。李文成躲过左拳,她右掌便已拂到,这一下两式夹击,直教他难以躲避。李文成身子猛地扭转下沉,刚好躲过这一掌,身子也落到地上,随即就地滚开。

  这一招躲得虽是狼狈,却也颇有奇效。

  “真好玩,滚木头。”秦熳脸上挂着笑容,说罢又将俏脸一板,啐道:“躲得算好,但是你怎么不用我教你的几招。”

  李文成暗暗叫苦,心道:“我的大小姐,你一上来攻得这么急,我哪有余暇使出你教我的拳法。”

  秦熳一见李文成脸上愁眉,不悦道:“怎么,你有怨言?”

  李文成大急,心念一转,麻着胆子道:“像秦姑娘这般漂亮,又愿意陪着教我武功,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怨言。”

  秦熳白了他一眼,道:“看你人挺老实,哪里学来的这般花言巧语的功夫,定是杜奕衡教坏你的。”话虽是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甜甜的笑意。


  李文成见秦熳口似责怪,实却并不生气,顿时松了口气。

  秦熳道:“再来练过,这次你需使出我教你的拳法,不许你再用那些歪门邪道的功夫。”

  李文成暗自嘀咕,心想这哪里又是甚么歪门邪道的功夫,但又怎敢当面抱怨。

  秦熳甩甩双手,这才规规正正地向李文成抱了拳礼,将式摆开。李文成也学着她施了拳礼,摆开架势。秦熳踏步进招,双拳翻飞。李文成也将拳法展开,与秦熳对打起来。

  没过几招,李文成身上便挨了一拳,秦熳的纤纤玉手看似没有杜奕衡力大,可是一拳打来,丝毫不亚于杜奕衡的劲道。

  李文成吃痛,便小心地凝神应付起来。这一番应付又与方才不同,秦熳拳法轻巧,绛衣红裙,化作一团红云,李文成则满场游走,间隙进招,却也甚是有模有样。十招过后,李文成身上便又着了一拳。这一番交手下来,李文成便知秦熳的武功实在要比杜奕衡高出甚多,只不过与杜奕衡交手,能学得更多,秦熳的招法身姿,虽然高出杜奕衡,但她使出来,只能让李文成觉得,这一招该是这么使法,至于为甚么这么使出,尚需私下练习琢磨。

  李文成与秦熳对练良久,身上吃了少不了拳头,他与杜奕衡练拳日久,身子也硬朗了许多,疼痛倒不严重。

  待月儿高挂,时间已晚,秦熳便道:“今日就到此为止。你学得不错,七日之后,你在这里候我,到时再来考较你的武功,不许再晚到!”

  李文成想到今日那道人之事,便道:“这里似乎也不是安全的地方,不如换作城西的后山。”

  秦熳微微一想,便道:“那也好。”说罢,转身离去。
  @凤凰鸣于高岗 76楼 2014-01-11 08:17:34
  石兄佳作,加油快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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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我是有时间就来更下,不急的
  @公子麟 77楼 2014-01-11 10:31:52
  原来还有个修订版!看起来情节上没啥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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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节上没改,只是改了文字和一些小bug

  李文成目送秦熳离开,便赶到街上市集。市集里甚是繁茂,直到很晚,仍有不少小店开着。李文成用尽随身带得不多的钱两,买了些烧饼和药膏,赶到那道人暂居的木棚里,将东西留下后,便回到“绿竹轩”。

  第二日,李文成向杜博告了个假,早早便来到木棚。那道人休息了一晚,伤口已然止住,精神也好了许多。

  李文成道:“道长今日伤势如何?”

  那道人感激道:“多谢少侠关心,贫道伤势已无大碍。少侠年纪轻轻,却一片侠肝义胆,实在令人敬佩。”

  李文成听那道人夸赞,顿时既觉局促又颇有些欣喜,那道人又道:“少侠明知林中有人恶斗,怎么会跟去?”

  李文成有些脸红道:“先前我见那五个骑马背着兵刃的人从渡口那边过去,看样子武功不弱,又瞧出他们不是善类,所以就有些好奇,留了个心眼。当见到道长从船上下来时,猜想道长只身闯荡江湖,必然身怀不凡的武艺。那五人偷袭道长后,我便动了心思,想去瞧瞧高手之间动手比拼是甚么个样子。”

  那道人听完不由哈哈大笑,说道:“如此看来,少侠也是好武之人。”随即又道:“少侠年轻胆大,不知这江湖中多有凶险,只是为了瞧人比拼武艺,却冒了这般风险,不过也幸好被少侠遇到,不然贫道这条命只怕会丢在那里了。”

  李文成倒也坦白,说道:“我却也不知有这么大的风险,只是前些日与人相约比拼武艺,所以但凡见到有人动手比武,都想去瞧一瞧。”

  那道人道:“少侠因何事与人相约比武?”

  李文成便将与张镜比武的一番由来细细说出,那道人道:“贫道也算不上甚么高手,只是多学了些年的武艺,少侠救了贫道性命,贫道只觉无以报答,若是少侠不嫌弃,贫道就传一段本门内功心法的口诀与少侠听,虽然对于少侠当下的武功没有太大的帮助,但将来少侠若是想窥得上乘武功的堂奥,那就很有益处了。”

  李文成楞了片刻,连忙道:“我无意中救得道长性命,是道长命不该绝,倒不曾这般想。”

  那道人摆摆手,笑道:“少侠救了贫道一命,贫道也想尽些微末能力,报答少侠,若是甚么也不做,心下更加难安。现在请少侠记劳了,贫道这口诀功法虽精短简洁,但练法需持之以恒,每日早晚各行功一次,三年后便会略有小成。日后的造化,就要看少侠的个人修为了。”

  李文成忙凝神倾听,那道人道:“方寸之中念深藏,不方不圆闭牖窗。三神还精老方壮,魂魄内守不争竞。神生胎中衔玉珰……。”

  道人念完口诀,便向李文成解释其义,指导他行功导气的姿势动作。这心法的姿势虽然简单,要求却极其严格,一呼一吸均需谨遵功法,否则练功出岔,便极危险。

  李文成练了一天,方才得那道人认可。到了第三日,李文成晚些过去,那道人又让李文成将他教的心法重温数遍,直到他满意为止,才放下心来。那道人道:“我这功法有三层境界,一曰身静,二曰心静,三曰意静。若少侠能到达第三层境界,那这功法业已圆满,不必再练了。”

  到了第四日,李文成赶去木棚时,那道人已然离去,在地上留了几句告别的话。
  五.遇袭

  李文成遵那道人嘱咐,每日早晚各行功一次,武功虽未见如何有长进,睡觉却是比从前更加充熟了。每天心无旁骛,勤习拳法,日子倒也过得快极。与秦熳相会的时候,虽然是教习武艺,二人的言行举止却越来越见亲近。

  一个月很就过去了,有一次秦熳定着下一回约见的地方在街心的广场,到了约定那日,李文成早早来到广场,此时的广场已热闹非常,与李文成初来江陵时一般模样,到了晚间,不仅人未散去,竟有越聚越多的势头。

  不少人忙着张灯结彩,将街道围成一圈又一圈,原来这一日竟是民间的灯会节。

  李文成在广场街角处候着,不久便见秦熳款款而来,行走间隐见婀娜风姿,今日她着重装扮了一番,身上穿了件锦缎纱裙,一串明珠挂在颈上,映得她明艳动人,霎时李文成呆了一呆,不由凝目望去,眼见秦熳脸若娇花照水,不觉痴了,秦熳却没有像往日一般取笑于他,却微微抿唇,两靥生娇。

  李文成走过去与她并肩而行,周围羡慕的眼神顿时直向他射来,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突地觉得此刻无比神气,难怪那日张镜对他嫉妒生恨。

  想起此处人流众多,气氛欢快,教习拳法怕是不太方便,李文成有些疑惑,说道:“这地方这样热闹,几乎连个落脚的空当都没有,我们要去哪里练拳?”

  秦熳白了他一眼,却不说话,李文成顿时心下明了,不觉一阵欣喜,今日秦熳压根儿便没准备教他拳法。

  大街上灯火通明,秦熳乐得从一处逛到另一处,李文成一路跟着,到了一处卖水果的铺子前,只见老板张帖了数十个花灯,每个花灯上都有一则谜语,那老板大声吆喝道:“若有答对一题者,奖苹果三千。”

  秦熳向李文成道:“木头,你会猜灯谜么?”

  猜灯谜的游戏可是李文成的拿手老戏,以前在县城读书时,每到这样的时节,他总是出尽风头,秦熳这样问他,这老板又如此托大,李文成早已跃跃欲试,这时忍不住掉起书袋道:“既然老板如此大方,我们怎能却了他的好意,今日必教他得如所愿。”

  说罢,揭开一个花灯上的谜题,上面写着:“左边绿,右边红,左右相遇起凉风,绿的喜欢及时雨,红的最怕水来攻。”谜目:“打一字。”

  秦熳皱眉思考,连说了几个,老板都直摇头。李文成见不是很难,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秦熳轻声道:“是秋天的‘秋’字。”

  秦熳想了想,乐得跳了起来,道:“对,就是这个了。”随即大声道:“老板,这是个‘秋’字”。

  店里老板笑道:“这位小姐你答对了。”

  秦熳乐笑道:“老板你可别笑,呆会可会让你哭的哟,我还没准备走呢,待将你这灯谜全都答出来,你这满店的苹果我都要拖走啦。”

  那老板笑眯眯道:“只要能答出来,本人当然说话算数。”

  李文成又揭开一个灯谜,谜面为:“大雨哗哗飘湿墙,诸葛无计找张良,关公跑了赤兔马,刘备抡到上战场。”谜目:“打四个词。”

  这个有些难度,李文成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便对秦熳说:“大雨哗哗飘湿墙对无(檐)盐,诸葛无计找张良对无(算)蒜,关公跑了赤兔马对无(缰)姜,刘备抡到上战场对无(将)酱。”

  秦熳听了得意洋洋,对老板说出答案,那老板又笑眯眯地点点头。


  秦熳笑道:“老板,你今日遇到我们,那可亏大了,咯咯,这些苹果我可要吃好多天啰。”

  说完又让李文成揭开第三个谜题,上面写着:“头戴周瑜帽,身穿张飞袍,自称孙伯符,脾气像马超。”谜目:“打一活物。”

  秦熳想了想,兴奋地直跳脚,高声道:“这个我晓得,这个我晓得……。”

  当她正要说出,突然一个声音道:“这个是‘蛐蛐儿’。”

  秦熳好不容易自个想到答案,却被别人抢先,满心不悦地扭过头去,只见身后站了两人,一男一女,那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黄色锦袍,容貌俊雅,长身玉立,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却又英气逼人。身边的女子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了件黑色轻衫,身材苗条,举止斯文。

  说话之人正是身后的那位男子,秦熳呆了一呆,皱眉道:“怎么又是你?这个明明我知道,可不要你操心。”

  那男子洒然一笑,道:“这个也没写明非得你们答吧,谁答中便算谁的哦。”

  秦熳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转过身,不去理他。李文成一颗心全系在秦熳身上,这时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分外可爱,便笑着安慰道:“不要紧,还有这么多谜题,我们多答几个便是。”

  秦熳脾气稍歇,将李文成拉到一边,大声道:“他刚才抢了我一个先,今日偏就和他卯上了,让他先去揭,我们专抢他的答出来,哈哈,气死他。”

  她的声音那般大,那二人听了回头一笑,男子身边的黑衣女子道:“表哥,这小姑娘是谁呀?好急的脾气哟!”


  秦熳大怒,这女子年纪也不比她大,说话的语气倒不小,便道:“我急不急关你甚么事?”

  那女子甜甜一笑,往他表哥身边微微一靠,一副柔弱的模样,不与她相斗。

  那男子微扶女子肩头,朝秦熳露出笑容,又回头与那女子低声细语道:“她是我秦叔叔的女儿,名叫秦熳。秦叔叔与我爹是世交,我们俩小时候就认识了,常一起玩耍,只是我好多年不在家,如今大了变生疏了。”

  那女子向秦熳瞄了瞄,脸色似乎微微一变。

  那二人揭开了一张谜题,正与那老板猜着答案,秦熳扯了扯李文成衣角,让他快些回答,李文成大觉有趣,想了想便猜到答案,说与秦熳听。

  秦熳立刻兴奋地大声说出,果然抢了他们的答案,顿时大乐。

  那男子连揭几个灯谜,都被李文成抢先猜出,围观的人见这边热闹,人越聚越多。秦熳笑得乐开了花,气也消了。

  李文成与秦熳二人一共答对了十题,便要找老板兑现,哪知那老板更是滑头,拿出十个苹果,每个苹果上插了三根竹签,原来这便是“奖苹果三千(签)”,围观者顿时捧腹大笑。

  秦熳情知遭到戏耍,但抢去那男子几道谜题,也心中高兴,反觉得这老板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拿了两个苹果,道:“本小姐就行行好,剩下八个苹果留给老板你继续发财吧。”

  二人便要转身离去,这时秦熳突然脸色大变,小声道:“木头,我有事先走,不陪你了。”说罢头也不回,急急地从人群中穿过。
  李文成突见秦熳脸色大变,匆忙离开,心中正自纳闷,便向人群里瞧去,只见有一人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像是寻找甚么人。李文成仔细瞧了那人的面孔,直感面熟,原来却是秦府的管家。

  想到刚才秦熳脸色大变,匆匆离开的情形,李文成心中疑惑,莫非是因为见到她家管家的缘故,她才匆匆离开,难道她不想让管家知道自己与她一路?想到这里,一丝莫名的阴影笼上心头。

  李文成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纵然街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他也只感落寞,逛了一阵,心中念着秦熳,只觉无聊,便往回走去。

  出了广场,拐进一条巷子,这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喂!”李文成扭头向后望去,背后巷口出现两个人影。

  那两个人影直向李文成走过来,后面竟又一下子又涌进了七八个人,气氛大是异常。

  李文成心中正犹疑刚才那声音是否喊他,走在前面的一人压着嗓子道:“就是他!”

  李文成一听便知不妙,不及细想,扭头拔腿便跑。他刚跑几步,巷子对面也涌出数人,气势汹汹地挡住巷口。李文成立刻停下脚步,心中念头急转,想自己在这江陵城中似乎并无甚么仇家,便深吸一口气,朗声向身后的人道:“各位是找我么,莫不是找错人了?”

  其中一人问道:“你是李文成?”

  李文成顿时心中大震,正踌躇着要不要承认,又一人大声喝到:“少和他罗嗦,揍他。”

  说罢直向李文成扑过来。李文成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时懵住,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那喊打之人冲过来与李文成打个照面,手臂一伸,抡拳便捶了过来,李文成身子不由向旁闪避,躲开了这一拳。

  那人大怒道:“日你板板的,你这小子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爷爷打你,你还敢躲,看你爷爷我今天不拆了你的骨头,让你躲!”

  李文成闻言血气一阵翻腾,心想左右挨打,不如拼了。

  那人一拳又向李文成打来,李文成身形轻晃,那人拳头已然落空,这时李文成右手挺拳已向那人胸膛冲去,那人全未料到李文成竟敢还手,猝不及防之下,胸口顿时中了一拳,“哎哟”地大叫一声,捂胸蹲在地上。

  李文成飞快地往前后瞥了两眼,见前面巷子人少,便向前直冲过去,他冲得甚急,迎面一人几乎快要与他相撞,这时他运足跳起,“倏”地一下越过那人,两脚在巷子的墙上用力一点,身子半旋,左脚向一人脑袋踢去,这一式“鹞子抄水”出脚颇是迅捷,那人躲避不及,被踢中倒地。

  这时李文成的身形落到人群中,拳头霎时如雨点般落下。

  李文成躲避不开,身上挨了几拳,他忍住痛,右腿连续闪电寸踢,顿时响起两声惨叫,挡在李文成前面的二人捂住下体倒在地上。

  李文成正欲拔腿前跑,后面一人顺势将李文成的后边衣角揪住,李文成不由身子缓了一缓,又一人身形跳起向李文成猛扑过来,缠住了他的脖子。

  其余人见李文成被抓住,大声呼喝着,向他围来,李文成大急,右肘向后猛击,缠住他脖子的人胸口吃痛,手上松了一松,李文成乘势摆脱,向前跑去。

  刚跑出巷口,这时,后面一脚踢到,风声甚急,李文成只觉这人是一硬手,身子不由前倾躲开。

  那人又伸出右爪,向李文成右肩关节拿去。

  李文成右肩下沉,单手撑地,身子半旋,右脚向那人飞踢。这一下反踢出其不意,顿时踢中那人肩头,那人下盘甚为扎实,虽被踢中,也只是往一旁颠了两步,便即站稳。

  这一耽搁,李文成又被后面的人赶上,将他围了起来。

  此时李文成已被围得严严实实,闪避不得,他咬咬牙,横下心来,拳脚猛出。一番连战之后,李文成只觉后力渐渐不济,右拳刚打中一人,却被那人拖住臂膀,拳脚顿时施展不开,旁边的人这时一拥而上,将他全身制住。

  一人朝李文成冲了过来,正是被李文成踢中肩头的人,他上来便是一拳,直中李文成的面颊,李文成只觉脑袋一阵麻痛,脸色顿时红肿开来。

  那人打了李文成一拳,又抬起膝盖向李文成小腹撞去,霎时小腹一阵剧痛,李文成不由自主地弓下腰来。那人仍不解恨,抓住李文成右臂,向后反扭,只听“咔”地一声,手臂传来一阵钻心地痛,李文成顿时一声惨叫。

  他脑中痛得一阵迷糊,猛然间听得一声大喝道:“住手!”

  一个淡黄色身影窜入人群,身形如风,那人左手反在背后,右臂单手连劈带打,潇洒至极。那群人竟是躲避不开,中者无不哀叫连连,萎顿倒地,毫无反击之力。那人击倒众歹人,环视一圈,正声道:“大胆狂徒,竟敢在州尉府旁行凶!”

  刚才打伤李文成的人显然是这帮人的头领,这时他从地上爬起来道:“阁下是甚么人?可曾认识我们沙帮的龙仁雄龙老大?”

  那人不屑道:“在下韦廷玉,刚回江陵不久,听说龙仁雄在江陵也算个人物,却不知道手下竟是一帮以多欺少的脓包。”

  那群歹人见韦廷玉这等身手与威势,哪敢回嘴。

  这时李文成右臂剧痛,脑袋一阵发麻,只感眼前恍恍惚惚,他定了定神,向那领头之人望去,硬生生将他面容记住,又向那自称韦廷玉的人瞧去,竟是方才在灯会上遇到的翩翩公子,他身后站着那位黑衫女子,正弯眉微笑地望着眼前一切。

  李文成刚想抱拳感谢,只觉右臂肩骨处又是一阵钻心地痛,整个手臂似乎都已经断掉,全无支使感。

  李文成痛得额头冒汗,他咬咬牙,忍住痛向韦廷玉道:“在下李文成,多谢韦公子相救。”

  韦廷玉见是李文成,呵呵一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罢,又对那群歹人厉声道:“你们这帮人竟敢在州尉府旁聚众作恶,简直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今天本公子对你们略施惩戒,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们在江陵城里打架闹事,否则,将你们通通抓到衙门治罪。现在给我赶紧滚,顺便告诉你们那个甚么龙老大,过些天我韦廷玉便要亲自去拜访拜访他,让他在家里小心恭候。”

  那群歹人哪敢嘴硬,赶紧从地上爬起,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散去。

  韦廷玉这时指着旁边一座构建气派的宅院向李文成道:“李兄弟看起来伤势很重,敝处离这里很近,若李兄弟不嫌弃,就到敝处稍歇,我立刻找位大夫给李兄弟瞧瞧伤情。”

  李文成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法言语的感觉,也不想再欠他人情,便道:“多谢韦公子好意,小弟这点小伤算不得甚么,不用烦劳公子。”说罢左手托着骨折的右手臂,脚步蹒跚地往绿竹轩行去。
  @等在直一 89楼 2014-01-13 21:35:42
  啧啧 怎地不是苹果三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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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是苹果三袋就不好玩了
  @东山桃源洞主 93楼 2014-01-14 06:58:07
  前来学习,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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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主客气了,相互学习才是!
  @凤凰鸣于高岗 95楼 2014-01-15 12:13:41
  支持楼主,佳作必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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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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