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绿竹轩,杜博一家见李文成满身污痕,脸上青肿一片,一副苦痛的模样,急忙问其缘故。
待李文成叙说了详情,杜博赶紧吩咐仆从平伯请了一个大夫回来,给李文成医治伤处。李文成右臂严重脱臼,大夫将他骨骼复位,敷了些药,再用木板夹住,嘱咐他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对于杜博一家的关照,李文成心头十分感激,自来绿竹轩,说是帮忙打些下手,实则清闲得很,忙没帮多少,倒是惹了这些祸事,歉然之余,对伤他之人更是心中痛恨。他外表平静,内心却燃起熊熊怒火,脑中翻来覆去地思忖着如何找出主使,如何狠狠地报复一番。
那帮人与自己素不相识,不可能无缘无伤害自己,必是受人指使。自来江陵城里,明与自己有嫌隙的,也只有张镜一人而已。
一定是张镜!李文成心中认定,这人答应与自己约定比武,本就心存嫉妒,不愿自己与秦熳走近,他武功原本就比自己高出许多,这时又私下找人将自己打伤,如此这样,剩余不多的两个月时间里,要赢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此人手段如此下作,李文成心中更是恨意难平。
“是谁干的?”这日杜奕衡回到绿竹轩,见李文成伤得不轻,怒气冲冲道。
“伤我的那帮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但是听他们自己说是一个叫龙仁雄的手下。”李文成说道,他也不想说出心中猜测的人,让杜奕衡为难。
杜奕衡惊讶道:“龙仁雄?你怎么会和扯上干系?”
李文成道:“我也不知道,压根儿就不认识他。”
“龙仁雄是沙帮的帮主,手下众多,在江陵城中一向飞扬跋扈。不过既然他手下惹了你,咱们一世人,两兄弟,不管是谁,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杜奕衡狠狠道。
李文成心中温暖,顿了顿,问道:“这个龙仁雄身手怎样?”
“没见过他出手,不过听说手底颇硬,和我们大师兄罗应良似乎比较熟。”杜奕衡道:“我去查查,看看是谁动的手?如果查出是谁的主使,哼哼,虽然他沙帮势大,咱们也不与他善了。硬碰硬,那是划不来,不过咱们隔几日便去他老窝偷偷闹他一闹,嘿嘿……,也叫这群脓包吃够苦头。”
“嗯。”细想之下,李文成也觉这是个好手段,若是明着打了他们其中一人,其他人必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倒是不怕,只是若给绿竹轩惹来麻烦,那便心下难安了。
身上其它的轻伤无数,李文成倒觉这些不算甚么,只是手臂脱臼,却很麻烦,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李文成的伤势虽没那么严重,却也要个把月的时日才能康复。他家祖上便是以治治跌打损伤为业,知道这伤不能勉强,除了偶尔外出散心之外,大多时只是呆在卧室里活动休息。
闲极无聊时,李文成便将身边的物事翻来覆去捣鼓个遍,有一样小东西勾起了他的兴趣,那便是来江陵之前时,在路上遇到的客栈老板遗留下来的一对罗汉机括玩偶。
那对罗汉玩偶一胖一瘦,身形面容被雕刻的异常精致,栩栩如生,轻轻触按背后的机关,两个罗汉便各自打出一套拳法来。
李文成看了一会,便觉十分有趣,时不时便拿出来玩耍。看得久了,心中渐渐震惊,原来这两个罗汉使得竟是十分高明的两套拳法,单看一个罗汉还不觉甚么,若是两个罗汉的机关一齐按,便发现它们竟是使着两种拳法互有攻守地对招。
这一段日子里,李文成几乎每日练拳,连吃饭走路想的都是拳法招式,已经有了不少见识,但这两个罗汉使的拳法,却比他以前所学的拳法高深许多,拳脚之间的进递趋退每每都有意想不到之处,有些李文成看得模模糊糊,似懂非懂,有些则完全不懂,若不是身上有伤,李文成恨不得马上便将那两套拳法如法演练一番。
过了几日,杜奕衡风风火火地跑回家中,向李文成道:“我查出来了,那日领头向你动手之人唤作‘拼命三郎’,是龙仁雄手下的一个小头目,你放心瞧着,我找了一些朋友,都是少年英雄,过些日便有他好果子吃的。”
李文成摇了摇头,道:“还是留给我吧,我要亲自动手,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杜奕衡兴奋地搓搓双手,道:“呵呵,我也早想亲手揍他们一顿,只是担心给家里惹来麻烦,被我爹责罚。”
李文成嘿嘿笑道:“若是他三更半夜,在床上被人痛扁一顿,他能猜出是谁做的?”
杜奕衡顿时哈哈大笑,说道:“甚是,甚是,像他这种人,仇家甚多,定也想不到是谁做的,没想你的鬼点子不差我也。”
李文成笑笑道:“不敢不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杜奕衡学着书呆子的模样,摇头晃脑地笑道:“非也,非也,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你这是择其善者而从,好事也。”笑完又道:“看来你今日心情不错嘛。”
李文成哈哈一笑,道:“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罢,从床底的包裹里拿出那对罗汉来。
杜奕衡疑惑道:“咦,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又有甚么古怪?”
李文成道:“你看。”
他将罗汉背后的机关按开,那两个罗汉立刻手脚并起地打起了拳法。
杜奕衡瞧了一会,说道:“这倒是好玩。”
李文成道:“你仔细瞧瞧,这两个罗汉的拳脚招式,你看出了甚么?”
杜奕衡摇摇头道:“我看不出甚么古怪来。”
李文成道:“你再仔细瞧瞧。”
杜奕衡又仔细瞧了瞧,笑道:“你是一个人无聊透了吧,这哄小孩子的玩意,你也瞧得高兴,莫非你认为这两个小人在耍甚么厉害的拳法?”
李文成笃定地点了点头,道:“你仔细看清了,这两个罗汉的一招一式,皆有缘由。”
他将两个罗汉面对面放着,再同时按动机关,两个罗汉的拳脚招式顿时更加明了,二人正在对战,那瘦罗汉使的一套拳法轻盈变幻,另外的那胖罗汉使的一套拳法则刚强威猛。
杜奕衡仔细瞧着,顿时瞧出了些端倪,也不禁微微点头。
“你看,这胖和尚的一拳直刺,看似没甚么威胁,那瘦和尚为甚么要连换数式抵挡。” 李文成道:“你再看,那瘦和尚明明拳向旁边打去,那胖和尚为甚么要避开。”
“这或许就是这套拳法的高深之处。”李文成接着又道:“若是咱们学通了这两套拳法,不知道会是甚么光景,说不定一下子变成了高手也说不定。”
两个罗汉一套拳法使下来,瘦罗汉的拳法变换纷杂,奇招迭出,而胖罗汉的拳法却是简明精深,招式刚猛,两个罗汉堪堪将拳法演完,竟是平分秋色,谁也不能胜过谁。
杜奕衡点点头道:“唔,若是这两套拳法真有他们演示得这般样子的效用,倒是非常厉害的拳法。只是光有拳法招式,没有拳法口诀,也没甚么用处啊?”
李文成低头沉思片刻,便道:“既然他们能使出来,难道咱们还学不来!先照着拳法的姿势一招一招地练习,不断地琢磨运劲技巧,学完一招便试试另一方罗汉对于这一招的应对,两相印证,总能找出这一招的妙处。”
杜奕衡兴奋地搓搓手道:“你的想法真是独特,不过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若是这样都能做到,那别人的拳法被你看了一遍,岂不危险了。”
李文成呵呵笑道:“事在人为嘛,别人能创出这两套拳法,咱们也一定能学会这两套拳法!”
“好。”杜奕衡拍了拍手,欢叫道:“我喜欢这胖和尚的拳法,那就先照着他的拳法练习,等你的伤好了,咱们好好切磋一番。”
李文成道:“好。”
一日,李文成躺在卧室里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得“嗤”一声的笑,顿时醒转过来,眼见杜奕衡进了卧室,正对着他一脸坏坏的笑容。
李文成道:“你又有甚么好事情,笑得这么高兴?”
杜奕衡嘻嘻道:“秦师姐听说你受了伤,托我送些上好的骨汤给你喝。”
他从背后拿出一个篮子,又是一阵坏笑,说道:“这可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情啊,秦师姐竟然会给别人送东西。”
李文成听是秦熳托杜奕衡送来了骨汤,她微笑的脸庞顿时映上心头,也无暇理会杜奕衡的怪叫,心里一会儿欢喜,一会儿难过。
“怎么,你少不知足了,秦大师姐可是很少会有这么主动关心人的,她能托我送这东西过来给你,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莫非你还想指望她能亲自来看望你。”杜奕衡不平地怪叫道。
李文成倒也真没这么想,她能托杜奕衡送汤过来,已是欣喜万分,只是不能与她相见,她美丽的倩影又时时在脑中浮现,不免心中失落。
杜奕衡又道:“我瞧秦师姐的神色,她也是想过来的,只是女孩儿脸皮薄,她性子又高傲,不好开口过来罢了。”
李文成忙道:“真的?”
杜奕衡作了个怪相,道:“那还有假。”
李文成听罢心中顿时有如蜜糖流过一般,又甜又腻。
“你这些日躺在床上,可不知最近这几天江陵一带可是热闹得紧啦。”杜奕衡又道。
李文成道:“最近又出了甚么好玩的大事情?”
“你不是说过有个叫韦廷玉的年轻人救了你吗?江陵最近出了一个年轻高手,就叫韦廷玉,他连败蔡家堡、五虎门、金枪门的数位高手,名声大噪。”杜奕衡道:“尤其是金枪门的第一高手‘铁手金枪’贺烨,近几年风头最劲,传闻武功直逼五梅山庄的三大弟子,想不到竟然败在这年轻高手的手下。”
“韦廷玉。”李文成喃喃自语,脑中飘过那副俊雅风流的面容,想不到他竟然厉害如此,想到他,李文成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内心莫名地热血驿动,竟是生起了与这名年轻高手一较长短的心。
天边的残阳如血色一般,映向山头,落入一堆搭在凸起山石上的寨子里,留下一抹暗红的残影。
寨子内二十来个汉子手持兵刃,绕在一座特别高起的主寨周围,警惕地望着山寨外,山寨很大,只有这二十来人来回左右巡视,显得空荡荡的,格外地清冷。
一阵马蹄声踏破了寂静,直向山寨逼近,那手持兵刃的二十来人顿时紧张起来。
过了片刻,寨子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一众人朝寨门望了望,又朝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望去,那中年汉子扫了众人一眼,与他旁边一位短衫的紫衣汉子对视片刻,紧握手中的兵刃,面色一片凝重,他身形精壮,显然是这帮人的头领。
“在下崔岳,奉‘苍龙堡’堡主之命,前来‘小石寨’拜见。”寨外传来一个声音,中气充沛。
寨子里众人沉默片刻,这时那领头模样的中年汉子应声道:“这位客人请稍候。”
他犹疑地望着旁边的紫衣汉子,向那人使了个眼色,紫衣汉子放刀入鞘,转身进了身后主寨的木楼,过了半刻,又从木楼里走出来,向中年汉子道:“余哥,老夫人说让他进来。”
那中年汉子点点头,走到门前,戒备地将寨子的大门打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牵马走了进来,只见他脸宽嘴阔,双眉斜飞,步履之间轻捷豪迈,精神饱满,显得英气勃勃。
青年进得寨内,中年汉子赶紧又将寨门关起,那青年皱了皱眉头,又道:“在下奉堡主之命特来拜见贵寨寨主,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中年汉子脸色变了一变,道:“久仰‘苍龙堡’的大名,在下石余,我们老寨主前年已经辞世,不知阁下找我们寨主有甚么事情?”
崔岳连忙道:“不知贵寨寨主已然告别人间,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他向寨中其余人望去,见他们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便道:“贵寨出了甚么事情,怎么这番紧张的样子?”
石余叹了口气,脸上忧心忡忡,说道:“近日‘小石寨’有大敌来犯,偷袭杀死了我们不少族人,可惜老寨主已去,无人是他们敌手,我们老夫人为免无辜死伤,已令族人们散去,只是生前老寨主待我们兄弟甚厚,大家都不忍‘小石寨’遭此厄运,决定留下来守卫寨子,誓与‘小石寨’共存亡。刚才崔兄弟前来,我们还以为是敌人来犯,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崔岳心中一惊,原来这“小石寨”寨主石冲已经去世,此时又有大敌来犯,那么堡主吩咐联盟“小石寨”之事也只能暂且搁下,先瞧瞧这“小石寨”出了甚么麻烦,或许能够帮到他们,于苍龙堡的声誉和结盟之事必定大有裨益。
他心里打定主意,便道:“恕在下冒昧,阁下可愿告知贵寨出了甚么事,或许在下能够帮得上一二。”
石余脸上露出感激神色,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崔兄弟请到内屋坐,老夫人在里面等着。”
二人往木楼行去,进得屋里,只见里面摆着十几幅棺材,对面的正堂坐着一个老妪,旁边跪着两个小孩,俱是素服素帽,双眼红肿。
崔岳连忙躬腰辑首,道:“‘苍龙堡’崔岳拜见老夫人。”
“原来是‘苍龙堡’的少年英雄,请恕老身身体不便,不能亲迎,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崔岳忙道:“不敢,不敢,老夫人多礼了,不知贵寨遇到甚么麻烦事,晚辈是否可以帮得上忙。”
这时石余面露关怀之色,接口道:“老夫人身体有恙,多休息下,少些话儿,让石余与崔兄弟说吧。”说罢对崔岳道:“老寨主年轻之时,与‘孟家剑法’的传人孟兆文比武,一时失手将人打死。哪知二十年过去了,他的儿子孟仇练就了一身厉害的武艺,要为父报仇,得知我们老寨主已死,无法报仇,便四处滥杀我们族人泄愤,而且还声称要杀尽‘小石寨’所有族人。”
崔岳听罢,见屋内摆着的十几幅棺材,都是新漆的颜色,愤然道:“这也欺人太甚了,这件事既然被我崔岳遇到,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咱们身为侠义中人,岂能容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发生。”
石余抱拳道:“多谢崔兄弟大义,崔兄弟既然是‘苍龙堡’的好汉,武功必定不弱,只是那孟仇非同小可,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身边带了三个厉害的帮手,已经连杀了我们寨子请来的数位高手及不少族人,崔兄弟只有一人,还是不要惹祸上身,以免遭遇不测。石某已吩咐身边的族弟向‘五梅山庄’求援,只是‘五梅山庄’与我们‘小石寨’相隔甚远,唉,不知是否还能等到援兵到来。”
崔岳心听得“五梅山庄”之名,心中却颇是不服,昔日“五梅山庄”与“苍龙堡”齐名江湖,荆鄂武林中并称“南庄北堡”,只是近些年“五梅山庄”气势更甚,在江湖中做了不少大事,声名渐渐盖过了“苍龙堡”,崔岳身为“苍龙堡”的“苍龙四杰”之一,一直是对“五梅山庄”颇不服气。
这次“苍龙堡”遇到大麻烦,他奉命南下,便要说服沿途江湖门派与之结盟,抵御强敌,“五梅山庄”却也是结盟对象之一。
崔岳这时正色道:“那孟仇手段残忍毒辣,滥杀无辜,崔岳身为侠义中人,岂会见死不求,有我们“苍龙堡”在,谅他不敢再做伤天害理的事。”
石余赶紧谢道:“有崔兄弟相助,我们也多了几分胜算。”
众人正在谈话间,寨外传来一阵低鸣的角哨声,外面的守卫一阵骚动,不禁握紧手中兵刃,几个弓箭手快速地拔箭上弓,警惕地盯着寨子周围栅栏。
石余赶紧快步走出屋外,崔岳也行到一个窗子前,向外张望。寨外再无动静,寨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沉闷至极,有几个年轻的守卫禁不住双手颤抖。
突然,从寨外飞进几根火把,落到木屋与地上,夏日里本就干燥,火把遇到木头,不消片刻便燃起了大火,惊得马匹嘶叫连连。屋里两个小孩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哭了起来。
崔岳暗叫糟糕,这时石余与那紫衣汉子赶回屋内,道:“老夫人,快些离开屋里。”背起老夫人向屋外跑去,紫衣汉子也抱起两个小孩赶紧跟上。
几人出了屋,大火开始蔓延,终于有两个守卫忍耐不住,大叫道:“他奶奶的,杀出去。”
两个守卫刚打开寨门,冲出寨子,便听两声惨叫传来。
崔岳见势危机,大声道:“各位不要惊慌,咱们一起出去。”吩咐守卫们将老夫人与两个小孩夹在中间,兵刃朝外,互相依持着,慢慢向寨外退去。
众人刚走出寨外不远,便听一阵怪笑声响起,笑声中充满了残忍的味道。众人向笑声处张望,只见不远处立着四人。
一人脸上刀疤纵横,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剑,相貌甚是可怖。他身旁一人一身劲衣,三角脸形,手执一柄刃身极阔的短刀,面色阴沉凶悍,身后跟着二人,都身着一身灰色衣裳,手中执着长剑,面色俱是一般地蜡黄模样,眼神阴冷地望向众人。
怪笑声正是那脸有刀疤的人发出,他笑声歇止,望着众人冷冷道:“凡是‘小石寨’的人,今日都得死!”
崔岳向边上的石余问道:“哪个是孟仇?”
石余道:“脸上有刀疤的人便是。”
这时崔岳从众人中走出来,向孟仇朗声道:“在下‘苍龙堡’崔岳,可否与孟兄借一步说话?”
那四人眼光向崔岳投来,孟仇喝道:“我不管你甚么人,只要不是‘小石寨’的人,赶紧离开,免得伤了无辜性命。”
崔岳心中微怒,他已自报名号,“苍龙堡”名震一方,这孟仇竟丝毫不给面子。他忍住气,高声道:“孟兄,‘小石寨’的老寨主与你父比武,失手将你父亲打死,这本也是意外之事,常言道刀剑无眼,你何必赶尽杀绝!”
孟仇双眼一翻,怒笑道:“呸,你个局外人,又知道甚么?那个老狗怎是我父亲的对手,当年那老狗耍阴谋诡计害死我父亲,还趁机杀了我一家八口人,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这个大仇,我日日都念着,能活到今日,就是为了报仇。”
他咬牙切齿,又道:“那老狗幸运,死得早,我恨不能亲手宰了他,不过既然他死了,那就拿‘小石寨’所有人抵命。你不是‘小石寨’的人,那便少在这里啰嗦,赶紧滚开。”
崔岳听罢火起,心中却又一懔,石余这时大怒道:“胡说,你血口喷人,凭你乱杀无辜的恶性,说的话就不可信。你想杀尽我们‘小石寨’的族人,无非是想霸占这里,却要编些谎话骗人。”
@东山桃源洞主 112楼 2014-01-17 07:14:00
看望朋友,品读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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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主总是这么客气~
六.五梅令出
孟仇一脸怒容,已不搭话,缓缓向众人行来,旁边三人也紧跟其后,众人大感紧张,都知四人厉害,也不敢轻易发箭。四人行至众人五丈之外,停下脚步,这时孟仇持剑迅疾蹿出,直向众人冲来,他身形一动,旁边那个手握短刀的劲衣人也跟着蹿出,紧随身后。
“簌簌”几声,四只利箭从四个守卫手中发出,射向冲来的二人,只见孟仇身形不停,手中剑已然抖动起来,连连轻挑,箭矢来势虽疾,却给他精巧的手法一一挑落。
瞬息之间,他便已奔到众人面前,长剑直挺,刺向迎面一名持刀的汉子,那汉子举刀抵挡,孟仇的剑已近那汉子面门,眼见便要与那汉子刀身相碰,忽然剑身圈转,挽起几道剑花,同时刺向对面三人,这几式一气呵成,运剑迅猛,端是厉害。
那三个守卫只见利剑晃眼,已向自己袭来,顿时慌了神,不敢进攻,只持兵刃在身前乱舞抵挡。
蓦地,孟仇身后跟随的那人这时闪出身来,欺近一守卫身边,短刀直刺,那守卫正挥刀抵挡孟仇正面攻来的剑,短刀来势突然,又疾又快,全然不及闪躲,短刀顿时插进胸口。
只听一声嚎叫响起,二人得手即退,转瞬间的功夫,便又退回到那两个脸色蜡黄的灰衣人身旁。
崔岳在一旁瞧着,不觉暗叫一声可惜,二人虽显露出高强的武功,但伤人撤退的那一阵功夫,气力势必有所竭衰,如是发箭射击,说不定便有斩获,只可惜众人为二人刚才猛攻的气势慑住,一时间不敢贸然发箭。
孟仇二人刚一站定,身边那两个脸色蜡黄的灰衣人又向前扑出,袭向众人,这二人又是不同的光景,剑招迅猛辛辣,剑剑指向要害,众守卫虽已有了戒备,无奈这二人武功远超他们,片刻之后,又有一人伤在他们剑下。二人伤敌便退,不给众人合围的机会,已然回到孟仇身边。
崔岳心中暗自震惊,这四人绝非一般的庸手,若是一对一,他自信有把握能赢,若是以一对二,只怕也只能勉强应付,以这四人的武功,“苍龙堡”中,除去堡主和“苍龙四杰”的几位师兄弟,能胜过他们的寥寥无几。
这四人在江湖上从未有所听闻,可见江湖之大,强手辈出,还是谨慎行事为妙,“小石寨”与孟仇之间的恩怨到底要不要管?崔岳心里暗自盘算,他正犹豫间,孟仇与那持短刀的劲衣人又已袭来,崔岳情知若是再不出手相助,只怕又有守卫死伤在他们手下。
只要能挡住两人,剩余二人,“小石寨”的二十个守卫自能抵挡,应是赢面居多,况且这四人看起来都是狠毒之辈,不似好人,若是助了“小石寨”,对“苍龙堡”的威望多有益处,崔岳约莫估量了下,便拔刀踏出。
“孟兄,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杀了小石寨这么多人,仇也报了,怨也该消了吧。” 崔岳已持刀在众守卫前面站立,封住了孟仇的来势线路。
孟仇见崔岳拔刀挺立的身姿,甚有气势,知他是个劲敌,硬生生停住脚步,向崔岳恶声道:“你要多管闲事,那是自找死路,可怨不得我!”
崔岳道:“我只是看不过眼……。”他话音未落,孟仇已向他喉咙斜刺过来。
崔岳见孟仇剑法狠辣,不敢怠慢,长刀一振,突如疾风一般劈向孟仇,气势骇人。
孟仇见这一刀刀势迅猛,他变招也快,剑刃微抖,避过刀身,又刺向崔岳胸前要害,崔岳这一刀若是劈中孟仇,孟仇这一剑也会刺到崔岳要害,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崔岳心中一惊,这人莫不是疯了,甫一见面便要拼命,连忙收刀格挡,将孟仇的长剑荡开,刀剑相碰,只觉对手阴劲绵绵,只比自己的外壮刚劲稍逊。
他甫入江湖,便遇强手性命相拼,旁边又另有强手伺机待发,不禁振奋精神,拿出浑身本领,将刀法施展开来。
崔岳的刀法大开大阖,刚猛迅捷,使出来如狂风暴雨,孟仇的剑法走势轻灵,剑身少与崔岳刀刃正面相交,总是贴着他的刀身,趁隙进击。时间一久,孟仇便落了下风,渐渐抵挡不住崔岳的刀法。
崔岳见自己已经占据主动,心神大振,他左一刀右一刀,刀刀威猛,将孟仇劈得脚步散乱,“小石寨”众人瞧得纵声喝彩。崔岳见对方还有三个强手,也不想结此仇家,心中打定主意,只想显露武功,将孟仇制住,即作和事佬,让他们知难而退。
这时,孟仇已经落尽下风,崔岳长刀势起,但见刀光闪烁吞吐,便要将孟仇长剑挑落,那持短刀观战的劲衣人突然嘿嘿笑道:“好厉害的‘披风刀法’!”
他话说完,便向崔岳左边欺近。
崔岳对他早有防备,但见他身形这般轻巧快捷,还是一惊,不得不旋刀回劈,这一式“落叶旋风”使得恰到好处,将那人逼开。
短刀劲衣人此时上来相助,孟仇压力顿轻,伺机挺剑直刺。崔岳使单刀与二人相斗,他将刀法使得凌厉,一时也不落下风。
“披风刀法”虽然威猛,却费力甚巨,崔岳尽力施为,仍然无法胜得二人合力之势,久斗之后,威势渐渐减弱。孟仇与短刀劲衣人,一个正面攻击,一个近身紧逼,开始占得上风,尤其是那短刀劲衣人,尽是近身短刺,一个不小心,便要在身上刺个透明窟窿,实在凶险万分,崔岳大感头痛,不得不尽力将他逼开。
“小石寨”一众守卫也看出崔岳情势危急,纷纷大骂起来:“呸,二个打一个,算甚么英雄好汉。”
有四人已持刀剑向孟仇二人合围过去,那两个脸色蜡黄的灰衣人见小石寨众人动手,也挺剑向众人杀过来,一边的十来个守卫连忙迎上,顿时一片混战。
那四人向孟仇二人攻去,武功虽与二人相差甚远,但二人此时正与崔岳相斗,四人的攻击便也甚有威胁,这时崔岳压力顿减。
孟仇一声厉吼,反身错步,将崔岳撇开,猛地疾刺一剑,剑尖颤动,已将一守卫
刺中。
那人被刺,倒激起了蛮性,一刀向孟仇的长剑猛地砍去,孟仇与崔岳相斗已久,耗力甚多,一时竟没避开,剑身被刀刃劈中,差点拿捏不住。
孟仇大怒,一个闪身,欺入那守卫近前,长剑直刺,顿时将那守卫胸膛刺穿。
崔岳听得那守卫痛喊之声,“唰唰”两刀将短刀劲衣人逼开,寻着孟仇,长刀向他狂卷而去,这一刀避无可避,孟仇横剑格挡,刀剑相击,孟仇连退数步,只觉虎口发颤,气血乱涌。
幸而这时短刀劲衣人又向崔岳缠了过来,孟仇趁机闪入乱战的人群之中。
守卫们见孟仇又杀了一人,敌忾之气顿发,离得近的几人刀剑向孟仇齐落,孟仇连连闪躲,这时旁边一剑突地斜刺而来,孟仇闪避不过,身上立刻落下一道血痕,他凶性大起,猛喝一声,使剑直砍,将对面一人半边脑袋硬生生砍了下来,一时间脑浆四溅,鲜血洒了一地。
此时血浆溅得孟仇全身斑斑点点,他猛地一扭头,向旁边刺他一剑的人瞪去,眼神凶厉万分。那人却是石余,这时被他凶神恶煞般地一瞪,顿时吓得呆住。
孟仇长剑高举,向石余直劈,剑势迅疾,眼见石余难以幸免。
蓦然,只听得 “叮”地一声,声音甚是清脆,孟仇手中长剑竟被一件飞来的铁牌击中,长剑向上撞开。
那铁牌撞开孟仇手中之剑,又回旋飞走,犹如被牵了线一般,飞到远处一人手中。
众人都是一怔,齐齐停手,向那人望去。崔岳与对手恶战,自是眼观四处,耳听八方,却不知那人何时到来,只见他一身紫酱色熟罗锦袍,头戴束发翡色玉冠,手中持着铁牌,面目俊朗,倒似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只是面色似乎颇为高傲,他身后不知何时也站了三人,均是一身劲衣打扮。
“五梅令!”守卫中不禁有人大声呼道,呼声中满是欣喜。
“五梅令出,莫有不服”,这句响当当的谚语,近年来在荆鄂一带武林流传甚广。“五梅令”出自“五梅山庄”,江湖有言:只要长着耳朵的,无人不晓“五梅山庄”的大名,只要长着眼睛的,无人不想亲眼瞧瞧庄中神剑“赤霜”的风采!
“在下‘五梅山庄’梅希扬,特来拜会四位武林同道。”那富贵公子向孟仇道,“这位便是孟仇兄吧,我已听闻孟兄与‘小石寨’的恩怨,为孟兄的身世遭遇感到万分惋惜,但小石寨已有不少人死在孟兄手上,孟兄这样恃强杀人,恐怕有伤天理,不如由我们‘五梅山庄’作个和事佬,各位就此罢手吧。”他说这话,面无表情,倒像是背书一般。
孟仇正要说话,那两个脸色蜡黄的人已行到他身边,向他耳语一阵,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孟仇脸上露出颇不情愿的神色,这时那短刀劲衣人接口道:“既然‘五梅山庄’的人出来说话,那我兄弟孟仇与‘小石寨’的仇怨今日就此揭过,告辞。”说罢招呼孟仇三人,径直离去。
“小石寨”众人不敢阻拦,心中却是一阵惶然。
梅希扬道:“各位请放心,我们‘五梅山庄’做事一向有始有终,这件事必会追踪下去,给各位一个交代,绝不会再让他滥杀无辜。”
“小石寨”众人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下来,纷纷上前道谢。
此时崔岳心中却颇是失落,那梅希扬只稍稍露了一手,说了几句话,便使孟仇四人退去,“五梅山庄”的威信,早已远胜过“苍龙堡”,先辈记忆当中昔日的“南庄北堡”,如今已是“五梅山庄”一支独秀了。
梅希扬与“小石寨”众人客套几句,便和身边三人绝尘而去。
崔岳忽然想起此行任务,待要向梅希扬问询时,他们已然离去,便也作罢,心想等到了“五梅山庄”,亲去登门拜访,再作商量不迟。他见天色不早,忙向“小石寨”众人告别,众人心中感激,自是大加挽留,待知他有要事在身,一番感激之后,便也纷纷与他告别。
离了“小石寨”,崔岳骑马南行,沿途走访了数家武林门派,成功地说服了“十二连环寨”“金枪门”等门派与“苍龙堡”结盟的事宜。这一日,他在一条小道上骑马疾行,待近官道,只见路边不远处有一个搭起的简易茶馆,便翻身下马,将马系在一棵树边,向茶馆迈去。
崔岳寻了个空处坐下,叫了一壶茶,四个馒头,正吃着,这时茶馆里走来三人,那三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身劲装,步履轻捷,甚是精悍。
三人大落落地坐到了崔岳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啪”地一下将手中剑鞘按到桌上,大声叫道:“老板,来一斤白酒,三斤牛肉。”
那小店老板跑来陪笑道:“大爷,我们这小店位置偏,利也薄,平日里卖不得这些好东西,只有茶水馒头和点心,大爷要来些么?”
那人满心不悦,开口骂道:“日你个先人板板地,这是甚么破地方,酒都没得卖。”他嘴里骂骂咧咧,点了些茶水与点心,崔岳不禁皱了皱眉头。
“严大哥,最近有甚么风声?”三人中其中一名个子稍矮的人向那身材魁梧的汉子问道。
那个被称作严大哥的人说道:“听说最近‘苍龙堡’动静很大,庄主要我们密切注意‘苍龙堡’的动向。”
崔岳听这几人说出“苍龙堡”之名,顿时心中一惊,侧着耳朵凝神倾听他们交谈。
“‘苍龙堡’是甚么东西,我们‘五梅山庄’怎会将他们放在眼里!那日听梅公子说,那个号称甚么‘苍龙四杰’的崔岳被几个不知名的家伙打得屁滚尿流,甚么狗屁‘苍龙四杰’,我看应该叫‘苍龙四虾’,四只软脚虾。”另外一个脸型稍瘦的汉子一脸嘲笑。
崔岳大怒,听这三人的口气,竟是“五梅山庄”的人,他们无端侮辱自己,更侮辱“苍龙堡”,实在可恨至极,只是想不到“五梅山庄”对“苍龙堡”有如此敌意,崔岳忍住气,继续听下去。
这时那严大哥道:“‘苍龙堡’联络各个门派结盟,就是想削弱我们‘五梅山庄’的力量,好一举并掉‘五梅山庄’,实在阴险,哼哼。”
崔岳听得一阵错愕,心道原来自己沿途说服各大门派与“苍龙堡”结盟的事已传扬开来,心中不禁也有些着急。虽然自小在父辈们的耳濡目染之中,他对“五梅山庄”颇有不服,但“苍龙堡”从未有过与“五梅山庄”为敌的计划,这次奉堡主之命,与各门派结盟,也是打算联手抵抗即将而来的强敌,根本与“五梅山庄”没有半点关系。
这误会可有些大了,崔岳心想。
“凭他们‘苍龙堡’那点微末本事,也配与我们‘五梅山庄’相提并论,只要庄主一声令下,我祁六伸一根手指头就可把‘苍龙堡’崔东青那老家伙给废了。”那瘦脸汉子说罢,三人狂放地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其他座位的茶客纷纷向这边侧目。
这三人一再讥讽羞辱,又对堡主不敬,崔岳实在忍无可忍,这时霍然起身,向三人道:“在下‘苍龙堡’崔岳,只学了‘苍龙堡’一点微末技艺,倒是想领教领教三位的本事。”
听得崔岳自报家门,那三人脸上竟似一点也不惊奇,那严大哥不屑道:“哦,原来是那个‘苍龙堡’的小子。”
崔岳怒极,心里打定主意,决不能坠了“苍龙堡”的名头,定要教这几人吃够苦头,就算得罪“五梅山庄”也再所不惜,他怒极反笑道:“哈哈哈哈,既然这位好兄弟这么瞧不起我们‘苍龙堡’,那我们到旁边的坡上说话去。”
“去就去,难道大爷还会怕你,来来来,让大爷教教你,甚么叫做高手!”那严大哥一脸地不在乎,三人跟着崔岳来到路边的坡上。
崔岳早已怒火中烧,这时也不客气,抬掌便道:“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那瘦脸的祁六已经站了出来,崔岳一声不吭,右掌屈指成拳,“呼”地一下,向祁六打去,这一拳满含怒气,拳势惊人。
祁六“哎呦”地乱叫一阵,脚步踉跄间,竟躲过了这一拳。
崔岳见祁六两臂乱甩,摇摇晃晃地躲过一拳,猛地伸爪向他右臂拿去。祁六缩手退避,想要躲过他这一拿,哪知崔岳这一拿虚虚实实,甚是精妙,祁六竟没躲开,右臂顿时被他擒住,祁六脸上笑意尽褪,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一式“灵爪擒龙”是“苍龙堡”“十二擒龙手”的绝技,精妙厉害,崔岳恼他出言无状,单腕翻转,便要将他右臂折伤。
祁六突地前跃翻身,半空旋转一圈,右臂曲扭之势顿被化解,他右臂一抖,崔岳只觉手指微震,祁六竟脱出了他的手掌。
崔岳一时大感惊讶,想到“五梅山庄”武功厉害,却不曾想高手竟然这么多,随随便便一个下属便这么厉害,此时他也不及细想,左掌虚引,向祁六下胁拍去。
祁六尽力躲过了崔岳的一招“擒龙手”,早已力竭,这时攻势又来,再也躲避不开,崔岳遂化虚为实,拍了下去,他手掌便要触到祁六,只觉祁六身体微吸,他手掌滑了一下,仍是打在祁六腰间,只听祁六“啊”地一声尖叫,一下子便往路坡的另一边滚落下去。
另外二人纷纷大叫,向祁六扑过去,那严大哥这时高叫道:“你这小子打死了祁六,我要为祁六报仇,杀了你。”
听得二人尖叫,远处观战的人们都用惊讶好奇的眼神向这边望来,却也不敢走近。
崔岳顿时愣在当场,祁六竟然死了,崔岳自己也不敢相信,他那一掌由虚化实,力道不满,还不足自己平常二三成的功力,怎会将他打死?
他刚要开口分辨,这时那严大哥已拔出刀,向崔岳冲来,乱劈乱砍,毫无章法,崔岳轻松避过,心头却满是疑惑。
那严大哥砍了几刀,见无法砍着崔岳,便大声叫嚷道:“这小子武功厉害,打死了祁六,我们回‘五梅山庄’向庄主禀报,定要为祁六报仇。”
他与另外那个矮汉将祁六抱起,拔腿便跑,一下子便消失在坡边的草丛中。
崔岳在原地楞了半天,只觉这一天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莫名其妙地被“五梅山庄”敌视,又莫名其妙地打死他们一人。他隐隐觉得不妥,只是哪里不妥,他也实在想不出来。
崔岳下了坡,到茶馆里付了钱,便牵马离去。他原本打算直接便去“五梅山庄”谈结盟事宜,但这时打死他们一人,想着误会已深,不如先去“蔡家堡”,“蔡家堡”与“苍龙堡”有些渊源,或许可以找一些当地有名望的武林名宿,向他们解释清楚,再向“五梅山庄”传达其中实情。他打定主意,便向西边的小路行去。
崔岳骑马行了一段路,路上渐近荒凉,拐过一道弯,便见小路两边杂木丛生,枝草蔓延,将路面遮住,望不尽前方路途。
此时正是夏日,崔岳望着眼前景象,出了会神,便驱马前行。他一边拨开拂面的草枝,一边前进,走到半路,突觉心神一紧,忙勒马停住,草丛里似乎有人跟踪。
崔岳轻轻吸了一口气,又向前行了几步,路边草丛中发出轻微的“悉悉”声,与风吹草动的声音和在一起,若不是他听力敏捷,只怕听不出来。
崔岳大喝道:“谁?”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传出,草丛中现出一个人来,那人正是今日在茶馆里被他打死的祁六,原来他根本没有死。
“佩服佩服,崔岳,你果然有两下子,竟被你识破我的行踪。”祁六拍了拍手,这时从路前边的树上跳下两人,正是在茶馆里遇到的另外二人,崔岳终于知道,这三人在故意算计自己。
崔岳思索片刻,道:“今日三位故意激怒在下,打又不打,却装死逃走,到底是何居心?”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三人为何要算计自己,难道真是为了防止“苍龙堡”吞并“五梅山庄”,只是这三人装疯卖傻,也未必是“五梅山庄”的人,他们算计自己,到底是为了甚么?
“等你死了,见到阎王爷,他老人家自会告诉你。”祁六这时道,他拿出手中的兵刃,一把似剑似钩的奇怪兵器,道:“大家小心点,一起上,点子扎手。”
三人缓缓向崔岳逼近。
崔岳见这三人早有预谋,担心他们在林中设下陷井,忙跳下马,拔出长刀,严正以待。他左手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那马似有灵性,自个儿在丛林中穿出,那三人凝神瞧着崔岳,也不阻止,怕他暴起伤人。
崔岳知道此刻性命攸关,顿时运足十成功力,但见刀身微微颤起,发出阵阵轻响。
“着!”崔岳大喝一声,刀刃如披着风一般,劈向离他最近的一人,那人正是那个被称作严大哥的人,他身形魁梧,这时也大喝一声,双手高举长剑,硬挡硬架。
刀剑相击,那人只觉双臂巨震,气血由双臂直冲胸前,不由向后退了两步,脸色霎时由黑变红,又由红转白。
“披风刀法”发招有狂风暴雨之威,落步又有入地生根之意,刚才崔岳以一招“风卷云帘”的绝技硬击对手,这时稳稳落在地上,那人尚未站稳,他已脚步前踏,长刀向那人下盘撩去,那人一招受制,见他刀法委实厉害,顿时有些慌乱,仓惶退避。崔岳岂容他闪躲,手中刀追击直斩,那人武功也当真不弱,眼见势危,咬牙横剑格挡。
只听“铿”地一声暴响,那人犹如被一股巨力冲撞,连连后退,摔倒在地上。他武功也自不弱,虽被击倒在地,手中长剑仍死死地握住。
崔岳便要乘胜追击,将那人格杀,顿觉背后两道劲风袭来,来势锐利。崔岳无奈,只得停住追击。他刚才一股作气,将那严大哥击倒,已耗费了不少气力,这时不敢轻捋其锋,左脚向右错步,身子旋开,躲过了背后的偷袭。
不等他站定,身后的祁六与那瘦脸汉子已持剑向他追击过来,两剑一上一下,纷指身上要害,均是毒辣的招式。
崔岳大喝一声,纵身而起,长刀向攻其上身的祁六猛斩。
祁六招式不变,直剑迎击,那瘦脸汉子却已变招,趁机抖剑直取他下身要害,来势迅疾,这一剑若被击中,只怕会去掉半条性命。
崔岳身为“苍龙四杰”之一,武功在同辈中已属佼佼者,他一刀击出,看起来似乎难以收势,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他却将刀收回,左脚虚踢祁六脑袋,右手引刀下压,封住瘦脸汉子刺来的一剑,这一招“迎风回柳”他已练得纯熟,这时使得恰到好处,顷刻间将二人的攻势化解。
“好功夫!真可惜,今天你就要葬身在这乱林之中了。”身后那严大哥故作惋惜道,这时他已站起身来,持剑指向崔岳。
这三人武功非一般寻常武师所能相比,几番交手下来,崔岳的心渐渐下沉。三人呈三角之势,封住崔岳去路。
“你刚才攻我两刀,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要还你一剑。”那严大哥嘻嘻笑道,俨然已将崔岳视为囊中之物。
他说完抖剑向崔岳背心刺去,另二人也同时使剑向崔岳攻来。
崔岳知道此刻命在须臾,他刚才用尽全力也无法将其中一人格杀,这时不得不冷静下来,运刀与三人相斗。
他的刀法刚猛,几招下来,也不落下风,只是以一敌三,终究危险,这时他瞧出那瘦脸汉子出剑稍微缓些,这只是极其细微的差别,但他知道这已是极好的机会,若是被三人合围缠斗,时间越久,只会越无生机。
他心中打定主意,便运劲聚力于背,手中长刀如狂风一般向瘦脸汉子斩去,瘦脸汉子未料到崔岳根本不顾另外二人的攻势,直向自己斩来,他刺去的剑招一下便被劈开,刀尖从他的肩膀切入胸膛。
崔岳一刀得手,这时只觉后背一阵刺痛,一股锐利之气从刺痛处直冲前胸,他知道已有一剑刺中后背,便奋力抽出刀身,猛然前冲,这时身上一轻,刺中他的那支剑已从背部脱离。
崔岳顾不得身上伤势,运尽全力在林中奔行,祁六二人在身后紧追不舍,崔岳只觉后背越来越痛,眼睛有些发晕,脚步开始虚浮,他知情势危急,猛地一阵狂冲,霎时将身后二人甩开一段距离,撮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口哨。
一阵马嘶声传来,崔岳精神一振,朝着嘶声处奔走,马儿出现在眼前,崔岳只感眼前一阵发黑,他咬咬牙,飞身上马。
崔岳刚上马身,只听一声尖啸,后脑上方有劲风来袭,他不及扭头,运尽全身之力,挽刀向脑后袭来的长剑斩去。此时崔岳功力大减,右臂狂震之下,手中长刀脱落,飞向林中,袭来长剑也被劈歪。
这一格挡间,崔岳胯下座骑已然发力猛奔,此刻他全身瘫软,身子俯在马背,随着马儿在林中奔驰。
身后尖啸之声渐渐远离,崔岳双手紧紧抓住缰绳,一会儿昏迷,一会儿醒转,只觉全身如坠云雾里,两边景物飞快向后倒去,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地已由亮转暗,渐渐浓黑。
马儿将崔岳带到一高坡半深处,这时他终于无力,从马背上摔落下来,昏睡一阵,待从地上醒来,只见漫天星斗,马儿正站在旁边,鼻子里打着盹儿,他手臂稍稍用力,便觉背部剧痛,全身骨架似散开了一般。
他忍住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从马身上取下一个包裹,又拍拍马腿,那马儿自小便跟随着他,相处日久,已通人意,顿时“嗒嗒”地走开去,消失在林中。
崔岳打起精神,从包裹里拿出一块绷布,一些药瓶,他打开药瓶将药粉撒在绷布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上身衣物脱去,又将绷布盖住后背,缠在身上,让药粉正对伤口,再将衣物穿上。
这一番动作,崔岳几乎虚脱,便躺在地上休息。待恢复了些精神,他便在地上摸索,找到一处草堆,他立刻钻入草堆中,在眼睛和嘴巴处留些空隙,此刻他心神才稍稍松懈,不久便昏昏睡去。
半梦半醒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崔岳立刻醒觉,透过空隙向外望去,满天星光下,只见前边跑来两个身影。
崔岳只觉全身一紧,暗叫糟糕,莫非那二人已追踪而来。
那二人跑到草堆不远处站定,全身黑衣黑裤,脸上用黑布蒙面,这时二人半弯着身子,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大笑不止。
其中一人将面罩扯开,放入怀中,嘻嘻笑道:“文成,你那一拳也打得太狠了吧,差点将那鸟打出屎来。”
另一人也将面罩揭开,大声侃笑道:“我听他绰号‘拼命三郎’,怕是下手轻了,对不住他的名号,就稍稍用了点劲,哪知他这么不禁打,几下就跪地求饶了!”
那人说罢,二人似乎忍不住,又大笑起来,原来这二人正是李文成与杜奕衡,这时李文成手臂伤势已好,与杜奕衡几人合计多日,这天深夜去了“拼命三郎”家中,将在床上熟睡的“拼命三郎”狠揍一顿,又将他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然后放了一把火,趁着混乱,溜了出来。
本来铁头也想跟去,只是他那身光头太过显眼,容易被人认出,只得作罢。
杜奕衡这时一边笑着一边道:“文成,你为甚么阻我问他是谁指使人打你的?”
李文成道:“老杜,这你就糊涂了,如果问他是谁打的我,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告诉他今晚是我们出手打的他。”
“哦,原来如此。”杜奕衡拍了拍头。
“甚么人!”二人同时警觉,旁边的草堆中传出“啊”地一声,枝草乱动。
过了一会,杜奕衡与李文成二人大着胆子走近草堆,黑暗中,草堆里无甚动静,杜奕衡道:“刚才是甚么东西叫了一下?”
李文成摇摇头,道:“好像是人的声音。”
二人将草堆揭开,里面躺着一人,二人不由一阵惊呼,只见那人身子缓缓蠕动,才知是个活人。原来崔岳躺在草堆里,正听二人谈话,却不知草堆里有甚虫子钻入衣服里,咬了他一口,忍不住便发出了声响。
顿了片刻,杜奕衡道:“你是谁,怎么会躲在草堆里?”
崔岳此时全身没了气力,嘴里咿咿呀呀含混不清,李文成道:“这人好像快要死了。”忙上前去将崔岳扶起来,当他触手碰到崔岳背后衣服,只觉黏黏一片,透着血腥,他立刻道:“这人受了重伤。”
杜奕衡也走上前去,二人透过星光,瞧见那人面容,年纪不大,虽在重伤之下,也颇有英悍之气。李文成忍不住又向崔岳仔细瞧去,只觉他不似歹人,想起上次遇到那道人的情形,心里倒是有些激动,难道又是一个遭受血光之灾的武林人士,莫不是老天又要让我走些好运,接连让我授于人救命之恩。
“这人看起来不坏,怎么办?”李文成道。
杜奕衡轻松一笑,道:“既然让我杜大侠遇到,怎能见死不救!”
二人商议一番,轮流背着崔岳,回到绿竹轩。此时已是夜半鸡鸣,二人不想惊动家人,更不想将深夜外出打架的事让杜博知道,便将崔岳安置在偏房,待安置妥当,才回房睡去。
次日,二人带了些饭菜,来到偏房,这时崔岳已经醒转,他虽面色惨白,但已恢复了不少精神。
那一剑刺入背部,劲力内透,幸而他早有防备,运劲硬受,才不致伤及五脏六腑。昨夜迷迷糊糊之间,也知是面前两位少年救了他性命,这时不禁向他们仔细瞧去,只见一少年浓眉大眼,臂粗背阔,容貌粗豪,另一少年身高相若,面目俊秀,略微清癯,颇有些书生气,他眉眼颇深,眼神定处,却有股说不出的神韵。
崔岳向二人道:“多谢两位小兄弟救了我的命,请问两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杜奕衡哈哈一笑,学着老江湖的样子说道:“不敢,不敢,在下杜奕衡。”
李文成也道:“在下李文成,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崔岳道:“‘苍龙堡’崔岳。”
“苍龙堡?”二人露出茫然神色,崔岳见这两个少年非江湖中人,也不以为意。
杜奕衡这时道:“你这是怎么受的伤?”
崔岳道将事情始末稍稍说了一遍,杜奕衡忍不住道:“他们为甚么伤你,是图你钱财,还是与他们结了仇?”
崔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那三人我根本也不认识。”
杜奕衡只道他们江湖中人的恩怨,不愿让人知道,也不计较,拍拍胸脯道:“有我杜奕衡在,保准在这里没人伤你。”
崔岳微微一笑,道:“我这几日伤势未好,请两位小兄弟不要向外透露,我不知那三人是甚么人,也不知为甚么想要害我性命,只是他们一心想要杀我,若是透露行踪,怕给两位小兄弟惹来麻烦。”
二人忙点点头,过了一会,李文成向杜奕衡嘻嘻一笑,说道:“你为甚么还不去道场做早课?”
杜奕衡耸耸肩,笑道:“这太阳都晒得老高了,还去干嘛?要么早去,要么不去,今日只能托个假了,这会儿去,怕要被师傅责罚。”
李文成嘿嘿笑道:“不去正好,今日咱们正好切磋切磋。”
杜奕衡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二人向崔岳打了招呼,走到外边的竹林,自是少不了一番拳脚相斗。
过了几日,崔岳的伤势有些好转,这些日里李文成与杜奕衡每日都来看望,混得熟了,便向二人讲些江湖轶事,二人听得大呼过瘾。这日,崔岳自觉心中烦闷,便向二人要了些墨水纸张,写了封信,做成信笺,向二人道:“我这伤恐怕一时难以全好,但是当下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知两位小兄弟可不可以帮个忙?”
杜奕衡呵呵一笑道:“崔大哥也太见外了,有甚么事直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其它包在我身上。”
崔岳知他喜欢说笑,也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不知道二位小兄弟听说过‘五梅山庄’么?”
二人点点头,崔岳又道:“我想请二位小兄弟务必将这封信送达‘五梅山庄’,交给庄主。”
“当然没问题,我还以为是甚么难为的事情,小事一桩,这就帮你送去。”杜奕衡道,他也早想去“五梅山庄”见识一番,正愁没个机会。
崔岳将信笺交给二人,杜奕衡一拉李文成胳膊,说道:“走,咱们一同去瞧瞧,‘五梅山庄’名声这么大,不去瞧瞧实在可惜。”
二人说罢便走,李文成向杜博告了个假,便随着杜奕衡向‘五梅山庄’寻去。
此时天高地阔,二人向南出发,一边步行,一边问路,走了数个时辰,来到一处坡前,从坡上向下瞰俯,只见前方山脚下一座高楼冲天而起,高楼周围重重叠叠,尽是构造宏大的屋子。
七.谁家公子
“那里定是‘五梅山庄’了。”杜奕衡指着前方山脚下的高楼道,“真累死我了!”他一把坐到地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双腿,从背后拿出一个水壶,喝了一口,又递给李文成。
路上零星有身负刀剑的武林人士沿途往返,二人休息片刻,又朝高楼方向前行。行了一段路,路势渐渐平坦松软,路边苍松挺拔,翠竹斜倚,梅枝间缀其中,显得错落有致,微风轻起时,顿感心神清爽。
渐往前去,这才发现,高楼看似很近,实却颇有距离。又行一阵,树木更见丰茂,高楼楼身反被树枝遮掩,看不清了,隐约可见一段青色的院墙立在前方,周围繁花四绕,远远便有一丝甜中带酸的奇异香气传来。
“是梅花。”李文成惊奇地叫道,他知道梅花多开在寒冬与早春,这夏日梅花却是闻所未闻。
二人顺着路走,终于见到大门,门前有座高高的石拱门廊,门廊显然有些古旧,但是上面刻着的“五梅山庄”四个字龙飞凤舞,飘若浮云,极有神韵。
门前聚了好些人,正安静地站着,都是庄稼汉的模样,似乎在等待着甚么。李文成与杜奕衡走近,那些人向二人张望,也不说话。
杜奕衡见其中一人骨骼粗大,双袖卷起,衣领敞开着露出胸膛来,在众人中倒是显得有些气慨,便走上前去,朝那人笑了一笑,问道:“这位大哥,你们在这里等甚么呀?”
那人将杜奕衡上下打量一番,呵呵笑道:“这位小哥儿,你来这里又是作甚么?”
杜奕衡道:“有位朋友托我送一封信给‘五梅山庄’,嘱咐我一定要将这封信交给这里的庄主,可是我却不知道要怎样将信送到庄主手里?”
那人道:“你在这里先等着,一会儿有人从门里出来,你唤他‘平叔’,他自会帮你送去。”说罢又指着在一边等待的几人道:“不过,你这事不着紧,可要等着这几位的事情先办完再说。”
那人说完,又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却不说话了,杜奕衡可不是闲得住的人,闷了片刻,又向那人道:“这位大哥,听说‘五梅山庄’常常为江湖中人排忧解难,大哥你来‘五梅山庄’是有甚么事么?”
那人笑了笑,拍拍背后的包裹道:“我呀,来这里倒没甚么要紧的事,只是来送些东西给少庄主。几月前我不在家,我家那婆娘病重,幸好少庄主派人悉心照料,这才好转,要不然怕是要死在家里了。这些东西是我婆娘的一番心意,她病好了以后,天天念叨着少庄主的好,我们一家也十分感激,这包里是我婆娘花了好些天做的衣裳和鞋子,还有她炒的杏仁、栗子和花生,要我带来送给少庄主,感谢她的救命恩情。”
杜奕衡不解道:“少庄主,哪一位少庄主?”
“小哥儿你不知道?那你可少见识了,少庄主便是梅老庄主的女儿梅云婧,虽是女儿身,却强过男子百倍。”那人脸上露出敬色,又道:“自从一年前老庄主将庄中的事务交给少庄主,我们佃户的租税便绛了两成。”
杜奕衡呵呵一笑,说道:“你们的少庄主真是好人啦。”
“那是当然。”那人道,他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庄主和少庄主都是大好人,是咱们的青天大老爷,若是没有庄主租给我田地,我杨三只怕早在几年前就饿死了。”
他向杜奕衡二人扫过自豪的眼神,手指向一边指去,说道:“你们瞧,那边有一截断墙。”
杜奕衡与李文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果然有一截院壁残缺了不少,虽然梅花绕墙,却掩不住火烧的痕迹。
杨三道:“四年前叛军骚乱,差点攻下江陵城,最后给荆南道节度使高大人的军队打败。这些乱军四处逃散,沿途烧杀抢劫,不知杀了多少人,毁掉了多少村庄,那真比土匪还有坏。幸好有梅庄主在,那时庄主召集附近的村民们躲到庄里,一齐结寨抗暴,这才免遭大劫数。这断墙便是那次乱军攻打山庄时留下的,那场面,莫说有多惊险!要不是庄主与庄中几位高手深夜偷袭,斩杀了乱军的头目,使得乱军退兵,说不定我杨三都见了阎王爷了,哪有这几年的好日子过。”
这时杜奕衡来了兴趣,问道:“杨大哥,那次杀敌你也有参与咯?”
“那是当然。”杨三拍拍胸膛,大声道:“我还亲手宰了两个乱兵匪子呢。”
“杨大哥,这‘五梅山庄’建得有些年月了吧?”李文成在一边也饶有兴趣地问道。
“何止有些年月,听老人说,‘五梅山庄’在这已有几百年了……”杨三道。
原来这“五梅山庄”的先人原是章华台修真的隐士,后搬来此处结庐静修,他喜种梅花,更是将章华台的古梅栽种秘术发扬光大,培育出五种独特的梅花,遂以“五梅真人”称于世。“五梅真人”驾鹤西归后,他的道僮后人便以梅为姓,在此地依山建庄,修身习武,传了十几代。
李文成与杜奕衡正听得津津有味,这时一人面带欢笑从庄里出来,杨三立刻止住话语,转头向那人道:“梅五哥,今日有甚么高兴的事儿,平叔怎地不见了?”
那人道:“平叔正玩牌九呢,本来应该是我在玩的,严侍卫他们几个人耍赖,嫌我赢得太多,就把我轰下来了,硬拉平叔上去玩耍,平叔担心门口没人管事,要我过来替他来守门了。”他虽一身厮役装扮,身上却颇是干净。
杨三笑道:“梅五哥定是赢了不少银两啰?”。
梅五呵呵一笑,道:“不多,不多,也就三四两。”
杨三马上露出羡慕神情,连忙道喜,又道:“这是我婆娘为少庄主做的衣裳与糕点,让我带给少庄主。”
梅五接过包裹,道:“少庄主现在不在庄里,我替你带去给少庄主。”
杨三道:“多谢梅五哥,有空闲到我那儿喝酒去。”
“一定一定,可莫要像上次那样把酒给煮糊啰。”梅五笑道,他见邱三离去,又向另外几人道:“今日你们几个有甚么事?”
那几人上前与梅五问候几句,有的是补交租钱,有的是琐事相求,待到梅五来回几个往返,将那几人的事情理得妥贴,杜奕衡便拿出信,上前道:“这个大哥,我手上有封信,想亲自交给贵庄庄主,写信的人说事关重大,麻烦梅五哥通告一下。”
梅五“嗯”了一声,便道:“请问这位小兄弟,写信的人是谁?”
杜奕衡道:“是一位江湖朋友,他嘱托我们务必将此信送到,说是事情紧要,一定要亲手将信交到贵庄庄主手上。”
梅五瞧了二人几眼,说道:“两位小兄弟不是庄中人,不能随便进出山庄,先交给我吧,我自会将信交给庄主,两位小兄弟可以放心回去了。”
杜奕衡不由楞了一楞,又见梅五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颇不情愿地将信交到梅五手中,这时李文成道:“走吧。”
杜奕衡撇了撇嘴,闷闷不乐,二人转身离开,刚走出百步,三匹骏马迎面奔来,马上骑士俱是背负兵刃,气宇轩昂。二人让到一边,三骑飞奔而过,来到庄前,翻身下马,与梅五交谈了几句,便牵马进入庄中。
杜奕衡更是不乐,向李文成道:“骑马的那三个人有一人我认得,是‘五虎门’的屠修洪。他们能进去,凭甚么我们就不能进去!哼,连杯茶也没喝上。”
李文成见杜奕衡摸着脑袋,顿时笑道:“老杜,你又有甚么鬼主意?”
杜奕衡这时嘻嘻一笑,说道:“咱们大老远跑过来,总不能白跑一趟,‘五梅山庄’大名鼎鼎,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不进去瞧上一瞧,岂不太可惜了。”
李文成此时也有一般想法,便道:“你想要怎样?”
杜奕衡道:“既然正门不让进,我们就翻墙溜进去。”
李文成点头赞同,二人向前走了一阵,待到一个拐弯处,回头见庄门已被树枝遮挡,看不见门前情景了,便穿入路边的梅林里。二人在梅林中乱穿一阵,只觉离路边已远,便朝最近的墙院寻去。到了墙边,只见梅花绕墙,沁香入鼻,便如醉酒。
二人又小心地沿着墙院向偏僻处行了数百步,直到墙院对面一片静然,这才站定。
杜奕衡向李文成使了个眼色,二人轻手轻脚地爬上墙院,露出半个头,往里面瞧去。只见院里悄静无人,二人立刻翻过墙院,跳入庄里。
庄内甚是开阔,松竹与梅枝交错,遍地都是梅花,白色,红色,紫色,各种梅花繁盛成溪,在这夏日之中,实是人间少见的美境。
二人见四下无人,便放下心来,各处探路。查探一阵,再抬头望天时,只能见到那突起的高楼,高楼四周的屋宇早埋在花枝交错的梅林中,竟是一点也瞧不见。二人一时也没了主意,便在庄中胡乱穿行。
走了片刻,终于见到一些散落的房屋,二人停住脚步,往四周探望,这时,隐隐听到一阵人语声,不一刻人语声越来越近,二人互望一眼,一溜烟躲到一间小屋后的草堆间。
过了一会,人语声渐渐远去,二人正要起身,蓦地,草堆里簌簌作响,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草堆中钻出,露出半身,向二人瞧来,见二人一脸惊异的眼神,伸出手指作了一个“嘘”的手势。他跳出草堆,拍了拍身上杂乱的草枝,向二人露出笑容,轻声道:“二位莫不是来观赏庄中美景的?”
二人大喜,猛地点头,不由向那人仔细瞧去,只见他与二人年纪相仿,身上背着一具长弓,穿着短衫,露出一双赤膊,黑得发亮。那少年向二人招了招手,道:“随我来。”
二人此刻玩心甚重,瞧那少年举动,猜想多半不是庄中人物,便跟在身后。那少年带着二人在庄中东弯西拐,来到一处安静的四合院落边。他似乎对庄中路径极为熟悉,行径却又不似庄中的人,杜奕衡忍不住问道:“你怎地对这里这么熟识?”
那少年笑道:“这山庄我来过好多次,这里面大路小路,都清楚得很呢。”
杜奕衡道:“你也不是‘五梅山庄’的人吧?”
“当然不是。”那少年笑嘻嘻道:“以前我去潘庄的潘员外家,偷偷瞧见了他家的小姐,长得真好看,那时我每日都想念,一直忘不了,后来又听人说,‘五梅山庄’的少庄主梅云婧,长得像花儿一般好看,更甚潘小姐许多,便想来瞧一瞧,看她是怎生的美貌!只是来山庄玩耍了不少次,却一次也没见着。”
杜奕衡嘻嘻一笑,道:“难道一次也没被山庄里的人撞见过。”
那少年撇撇嘴笑道:“撞见了也无妨,至多将我喝骂一番,拎出庄外。”他说罢便沿着院子转了半圈,大摇大摆地推开一扇后门,走了进去,二人也趁机跟了进去。
屋子里堆满柴禾,屋中墙壁上开了一个大大的窗户,隐隐有一丝腥臊味传来,原来隔壁是一间茅厕。
三人正要推开这柴房的正门,入得正院,突地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直近院子而来。三人赶紧爬上柴禾堆,将身子掩住,留出空隙向窗外瞧去。
院外进来十多人,其中一人李文成赫然识得,却是韦廷玉,他身边一人身着灰色道袍,正与他交谈。路上所遇的三位骑士也在其中,众人前头由一人领路,时不时回头与身着道袍的人寒暄一番,只见他三十多岁模样,身上穿了件青色葛布短衫,面目质朴,胸膛厚实。
这时已有杂役搬出桌椅,在院中摆开。那人邀众人坐下,说道:“今日各位少年英雄齐聚‘五梅山庄’,庄里难得这般热闹,雷某甚感荣幸!只是师父在闭关静修,师妹又有事外出,只好由雷某招待各位,不周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一人接口道:“雷兄太客气了,能识得雷兄,那更是我王安的荣幸。”
另一人也道:“早听闻雷兄武功高强,雷兄的两位师弟我倒是见过,却不曾相识雷兄,今日见得,也是贺某的荣幸。”那人身材魁梧,双臂奇长,脸色颇是硬朗。
雷世雄道:“不敢,不敢。雷某这几年只在庄中走动,鲜有外出,除了青风道长是旧识,其余各位都不曾认得,孤陋寡闻,让大家见笑了。”
那身着道袍的人便是青风道长,这时他指旁边的韦廷玉道:“雷兄,这位是贫道的师弟韦廷玉。贫道这次来江陵,本有事要求贵庄相助,只是师弟敬慕贵庄,总是嚷着要来贵庄拜访,我便带他来了。”
韦廷玉向雷世雄抱了抱拳,淡淡一笑,显得风流潇洒,雷世雄不禁向他多看了几眼。其余众人也纷纷起身,自报名号。
那双臂奇长之人是金枪门第一高手‘铁手金枪’贺烨,旁边的王安腰身有些发胖,身后背着一把铁锤,是“十二连环寨”的三当家。三位骑士其中一人身材挺拔,气势勃发,便是“五虎门”的年轻高手屠修洪,另二位长得一般模样,相貌不凡,乃蔡家堡的双胞胎兄弟,唤作蔡文蔡武,其余各位也都是邻近的各路年轻英豪。
贺烨向韦廷玉道:“韦公子武功不凡,家世更是尊贵,非我们这般江湖粗人可比,我是佩服得紧。”
韦廷玉谦虚道:“贺兄过奖,贺兄的武功我也很是佩服。”
一个多月前二人比武论技,韦廷玉胜出,江湖传言二人对战至五百招开外,却是不胜不败之局,只是韦廷玉新近窜起,势头惊人,又在比武之中占得上风,虽然最终贺烨并未落败,坊间却都认为韦廷玉武功略胜。
青风道长待二人说完,便向雷世雄道:“近来听得传闻,邪教妖人在此地甚是猖獗,不知是否实有此事?”
雷世雄点点头道:“确有此事。前几个月敝庄与邪教的教众有过几次交锋,自此以后,那些邪教妖人便销声匿迹了,只是江湖中丢失幼童的事件却更加多了,这些日咱们庄中上下日夜都没停过,一直在追踪那些邪教妖人的踪迹,今日早上有庄中弟兄回报,发现了妖人的踪迹,少庄主便赶过去了,也正因如此,才让各位久等。雷某邀约各位到这屋里来,便是要与各位商讨此事。”
“这些邪教妖人抓小孩作甚么?”一边的蔡文问道。
青风道长这时道:“传闻江湖中有一派邪教‘圣婴教’,教中有一门非常厉害歹毒的武功唤作‘血影七杀功’,练此邪功需吸取童男童女的精血元气。听说若是邪功大成,便可让身体消隐于无形之中,这些邪教妖人恐怕正是在练此种邪功。”
“天下间竟有这样邪门的功夫!”众人都是头一次听说,只觉此等练功法子实在血腥歹毒,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青风道长道:“贫道也是听家师说的,这一派早在百年前便已式微,余下的教徒流落江湖,后来为江湖上的大魔头阴无邪所收复,归入‘玄魅教’。”
阴无邪称雄之时,邪教多在关中、河南及齐鲁一带活动,荆州在楚地虽算繁华,但比起中原一带富庶地方,却颇有不如。众人年纪尚轻,且都在荆州一带活动,故从未听说阴无邪之名,这时闻得这江湖轶事,不禁大感神秘,俱想那邪功倘若真如传闻那般厉害,那阴无邪岂不是更加厉害。
这时贺烨道:“天下间练功的法门多如牛毛,但这般练功法子,也能练得厉害,实在令人费解,莫不是江湖中以讹传讹?若是他们真能练得像传说中那般厉害,也不必这样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了。”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这传闻的真假倒是不知,但近来荆州一带接连丢失童男童女,确是事实。上一次敝庄与那些妖人交手,也抓了几个妖人余党,只是这些妖人顽固不化,怎么也无法让他们开口说话,没过几日,竟一个个自尽死了。”雷世雄脸色有些凝重,又道:“各位都是荆州武林的俊彦翘楚,今日邀各位前来,希望各位为江湖安稳着想,联合起来,为天下正道尽一分力,将那些邪教妖人擒拿,以安民心。”
“如果要抓捕这些邪教妖人,咱们‘十二连环寨’一定全力以赴。”王安在一边咬牙切齿道:“前些日我七弟的儿子失踪不见,害得我弟妹茶不思饭不想,几乎瘦得只剩皮包骨,我七弟每日也唉声叹气,没有一点精气神。若是将这些妖人抓住,定将将这群狗娘养的碎尸万段。”
“说得正是。”蔡家堡的蔡文道:“近日来总是听堡中村民说,谁家丢了儿,失了女,家中大人呼天跄地,好不凄凉。这些妖人着实可恨,我们兄弟二人回去后定将此事禀报家父,只要贵庄一声招呼,咱们‘蔡家堡’一定召集堡中好手,随时配合贵庄的行动。”
众人越说越是激动,纷纷呼应,一旁的韦廷玉此时却有些尴尬,他本是荆州尉韦睿渊之子,州尉辖军权,掌管一方治安,现下却由一众江湖人物牵头,止害安民,如何不尴尬。他微微沉吟,插口道:“不知这一群妖人人数可多?”
雷世雄道:“据我所知,人数不多,武功却是厉害得邪门。”
韦廷玉道:“为何不上报州府?”。
雷世雄道:“官老爷们只顾盘剥百姓,这种事情当然只会装作瞧不见。”
韦廷玉脸上霎时有些难看,这时,已有仆人端上酒水与饭菜,雷世雄忙招呼客人午膳。众人都是江湖儿女,也没那么多讲究,便在这露天的院子里喝酒吃饭,倒是一片热闹。
躲在柴房里的李文成三人却是惨了,眼睁睁望着众人用膳,却只能缩在柴堆,鼻闻阵阵香味飘来,更不时身上搔痒,有苦说不出。
众人吃完,精神大好。韦廷玉整整衣袖,提议道:“在下回江陵这些日,常听人言‘五梅山庄’乃是荆州第一庄,庄中高手众多,尤其是雷大哥与两位师弟,俱为名闻江湖的高手。今日各位英雄少年难得齐聚一处,不如大家在这里切磋切磋武功。到了‘五梅山庄’,若不见识一番庄中武学,便如上得宝山空手而回,岂不可惜。”
其余众人不禁大声叫好。
雷世雄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那都是江湖朋友抬爱。”他口里虽言不敢当,脸上却满是自豪。
武林中人练武强身,最有兴致的事莫过于切磋武艺,较量一番,无论赢输都可成为一时之江湖热闻。王安这时向韦廷玉道:“听闻韦公子武功不凡,王某先献个丑,向韦公子讨教几招拳脚功夫。”
韦廷玉抱拳道:“好说,好说,请。”
众人马上腾出一块空地,二人对面而立,韦廷玉行了个拳礼。
王安身形矮胖结实,这时站在对面韦廷玉,便如一个立起的大肉墩,他道声:“看招。”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向韦廷玉捶了过去。
韦廷玉转身踏步,右掌一下便搭上王安肩膀,轻轻一带,他这一拳便已击空。
“好功夫!”众人见韦廷玉露了这一手轻巧功夫,都不禁喝彩起来。
王安一拳击空,身子向前冲出两步,便硬生生止住身形,这时转过身,高声道:“再看我这一拳。”双拳呼地前击,便如铁捶一般,直取对手胸口,虽然他身形矮胖,出手却甚敏捷。
这一拳打出,甚有威势,此时韦廷玉仍然是潇洒的身姿,脸色无异,这时豪不避让,也是双拳击出,竟以硬碰硬。四拳相交,他身形连连晃动,向王安连发三拳。
王安刚挡住一拳,身形尚未站稳,对方拳招却又倏忽已至,急忙举手招架,手臂与韦廷玉拳招甫一接触,便觉拳劲已变,突地汹涌奔来,迎面直击脸部。
拳头几乎快要贴到脸面,王安大惊,这时拳势突然止住,王安连忙疾避,退出数步远,抬头见韦廷玉已好整以暇地立在对面。
韦廷玉这拳法忽轻忽重,变化多端,王安奋尽全力也躲避不过,自知根本不是对手,顿时摆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我的拳法与韦公子相差太远,不是对手。”
韦廷玉面露微笑,抱拳道:“得罪了。”
贺烨等人均与他有过交手,倒不觉惊奇,雷世雄却有些讶异,站起身来道:“韦公子好俊的功夫。”
“过奖了。”韦廷玉抱了抱拳,向雷世雄道:“不知在下可否与雷兄讨教几招,见识见识雷兄的高超武功。”
雷世雄笑道:“韦公子太客气了,雷某甚感荣幸。”
他见韦廷玉武功的确不凡,便收敛心神,慢慢踱入场中,这时每行一步,似如身负巨石,众人只感这巨石似乎便要向自己压来。
韦廷玉原本微笑的脸庞顿时变得凝重起来。雷世雄站定,向韦廷玉抱了个拳礼。
韦廷玉回了一礼,当下脚步前踏,向雷世雄击出一拳,这一拳招式寻常,但拳到中途,忽然微微摇晃,宛如又幻化出一拳,向雷世雄右肩袭到。
雷世雄仍然不动,直至拳到眼前,右掌掌势才起。他掌法力劲雄沉,一掌即出,便如崩石。二人拳掌相交,韦廷玉身子轻轻一晃,随即变招,脚步轻旋,连换三个方位,每移一位,便击出一拳,这时好似三拳同时击出一般,端是变幻难测。
但无论韦廷玉拳法如何变幻,一旦雷世雄掌法送到,韦廷玉必随之变招。
躲在柴房的李文成不禁瞧得热血沸腾,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钻研那两个罗汉玩偶的拳法,但那两套拳法深奥难懂,又无人指教,李文成费尽心力也只从瘦罗汉的拳法中摸索出了一招拳式,况且那招拳法尚有一些不通之处,这时见韦廷玉的招式莫测变幻,与瘦罗汉的拳理不少相通的地方。
李文成一时心神俱醉,那招拳法里一些不通之处霎时豁然开朗。
他正自沉醉其间,突觉旁边有人按住他的肩膀,顿时惊觉,原来刚才想得入神,竟然手舞足蹈起来,被杜奕衡伸手止住。
院中众人的心神都聚集在场中相斗的二人,自然不会注意柴房中躲着的三人。这时,场中又起变化,雷世雄与韦廷玉已拆了百十来招,但见雷世雄双掌平平推出,韦廷玉顿时连退数步,全身大汗淋淋漓,收拳道:“‘五梅山庄’武学果然高明,韦某佩服。”
雷世雄即刻收掌,抱拳道:“承让,承让。”
韦廷玉俊雅的脸庞似乎有些黯然,围观的众人尚未瞧得明白,但见这番情形,显然是雷世雄胜了。这时青风道长向韦廷玉道:“师弟,你不必气馁,能与雷世兄拆到百招,已是非常了不得了。”
自出师以来,短短的数月,韦廷玉已连败数位高手,一时风光无两,只觉在荆州年轻一辈中已是无敌。这次随青风道长前来,便是欲要向‘五梅山庄’挑战,若是能打败庄中三大弟子,自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没想终是败在雷世雄手下。
他黯然一阵,向雷世雄瞧去,转念又想:“这雷世雄的年纪大我六七岁,功力自是更深,我再练个几年,未尝不能超过他。”便心有不甘地问道:“江湖传言令师弟魏宏风武技高超,出道至今,未尝一败,但不知令位师兄弟间,平日切磋武艺,谁最为高?”
雷世雄道:“我们师兄弟三人之中,以魏师弟天分最高,若论功力深浅,我尚强魏师弟一分,但若是论克敌制胜的本事,我不如魏师弟远矣。”
韦廷玉听罢,顿时脸色惨白。
雷世雄又道:“我那魏师弟武技是高,但却并不算是最高,若与我们的小师妹相比,仍是稍逊半筹。”
近来江湖中已略有风传,这时亲自从雷世雄嘴中说出,众人更是忍不住惊呼,都想亲眼目睹“五梅山庄”少庄主的风姿。
这时众人已技痒难搔,纷纷下场,各自找对手切磋武艺。青风道长却不动手,立在一旁,不时与雷世雄侧耳交谈,韦廷玉则心神不属。直至红日西垂时,众人才纷纷罢手。
这时雷世雄向旁边一个仆役道:“师妹回来了没有?”
那仆役道:“少庄主还未回来。”
雷世雄道:“嗯,那就不等了,你去柴房向财叔说一声,让他准备晚膳,招待各位朋友。”
那人领命下去,雷世雄又向众人道:“师妹事先已为各位安排了厢房,各位若是累了,可以先行休息。”
众人一番切磋,早已累了,这时与雷世雄打过招呼,在一仆役的领路下,回房休息,只有青风道长留下。
待众人走后,青风道长道:“雷世兄为何脸有忧色?莫非是为近来邪教猖獗之事担忧?”
雷世雄微微摇了摇头,道:“邪教猖獗之事倒不是太担忧,有件事却让人心烦。家师四年前开始闭关,自那次闭关以后,我与师父见的面不超过三次,每次见到,师父脸色竟一次比一次差,现在庄中事务都交由师妹处理,我担心……,唉。”
青风道人道:“令师是否练功出了甚么岔子,还是有甚么难愈之疾?”
“这个我也不知。”雷世雄道:“最后一次见到师父时,师父对我们几位师兄弟言之甚切,郑重地将师妹托给我们几位师兄弟照顾。幸而师妹年纪虽小,却聪明懂事,将庄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反而不须我们操心。”
青风道人道:“雷兄无须担忧,各人自有福缘。年轻一辈渐渐长大,长辈们自便可以安心了。”
雷世雄也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嗯。我瞧你那位师弟,年纪轻轻,武功造诣很是不凡,再过几年,只怕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青风道人不禁微微摇头,道:“我那师弟,天资聪明,家世又好,以致心气较高。若是他苦练几年,或许能有所成就。只是师弟他天性风流,喜沉溺些风花雪月,性子不够坚忍,要想再进一步,只怕很难。”
二人交谈良久,慢慢从院中走了出去。这时李文成三人终于等到机会,从柴堆中爬出来。杜奕衡在身上抓了几把,抓出了几条红痕,他吐了一口沫,啐骂道:“这个鬼地方,虫子真多。本来想来‘五梅山庄’见识一番,却不想喂了一天虫子,今天晚上须得好好地痛痛快快洗个澡。不过,能见到这些高手动手过招,也算值了。”
那少年也笑着骂道:“真晦气,又白来了一趟。”
杜奕衡嘿嘿地笑了声,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我叫朱半山,常在附近打猎。你们呢?”那少年拍着背后的长弓道。
杜奕衡与李文成各自报了姓名。
朱半山道:“你们现在打算要到哪里去?”
此时天色已是不早,杜奕衡便道:“我们该回家去了。”
朱半山道:“我也该回去了,你们二人就跟着我一起出庄吧。”
杜奕衡与李文成同时道:“那是当然。”
三人大笑。
两人跟在朱半山身后,在庄中弯弯拐拐,终于走到庄中的围墙边,三人翻过墙院,出了庄子,杜奕衡便向朱半山道:“朱兄弟若是有机会到城里去玩,莫忘了找我杜奕衡喝酒。”
朱半山哈哈笑道:“当然不会忘记,就怕到时你不认账了。”二人与他挥手告别,回到江陵城。
秋天还未到,又下了一场雨,天气已开始变得凉了,落叶飘下,将地面铺上了薄薄的一层。
今年与往年不同,去年的今日,天气还是热的,李文成躇躇满志,常幻想以舞象之年高中状元,受人仰慕。今天的李文成,最想的却是在与张镜比武之前,再与秦熳见上一面。
自上次受伤之后,李文成便再也未曾见到过她。这日到了日中之时,已然无事,心绪难奈之下,李文成出了“绿竹轩”,快步往“百川道场”赶去。到了道场,才知秦熳不在,李文成与杜奕衡等人闲谈几句,心中有所记挂,也不愿逗留,怏怏出了道场,便在街上闲逛。
不知不觉中,李文成竟走到秦府门前,当他抬头张望时,才有所觉,霎时只感诧然,竟有种忍不住想要进去见她一面的冲动。想要进入秦府,须得找个合适的由头,不然实在太过唐突,他不由忍住心神。这时,秦府里出来一人,李文成将那人看清,却是识得,正是秦府的管家。
李文成此时不愿让他认出,便故意装作随意路过的模样,远远避到秦府旁边的一棵树下,脑中却拼命地搜肠刮肚,想要想出一个好法子,既能进到秦府内,却又不失礼数。
一阵马蹄声从秦府传出,将李文成的思绪打断,只见一团绛云骑在马上,抢出大门。
@白色伤疤 158楼 2014-01-18 01:30:52
女主角的新名字看起来是要合适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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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就是因为白兄说梅雪莹这个名字太俗气我就改了。
@东山桃源洞主 159楼 2014-01-18 07:57:32
看了几段,果然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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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主好啊~~
@陈冷赞 160楼 2014-01-18 10:18:03
石兄,兄弟来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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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啊~
@公子麟 162楼 2014-01-18 12:37:08
女主改名了,难道要全部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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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易_横刀立马 161楼 2014-01-18 10:21:46
呵,修订版,m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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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又要出去么,小心一点,骑慢些……。” 秦府管家道。
“知道啦。”一声清脆声传出,马儿已冲出老远。
李文成心里一阵蹦蹦乱跳,月余未见,这时听得秦熳的声音,顿时止不住地一阵激动。
秦熳骑马冲出很远,当李文成想要叫住时,已是不及,他本是内敛的性子,这时心中忐忑,思虑片刻,便朝秦熳骑马的方向猛追过去。
秦熳骑着马,不一会便没了踪影,李文成不禁懊恼不已,暗想着出门前为何不将自己的座骑骑上。好在不久前下过一阵雨,地上颇是潮湿,留了不少马蹄印,李文成顺着马蹄痕迹,一路奔行,却哪里有秦熳的身影。
李文成却不甘心,寻着马蹄痕迹一直奔出城外好几里。路上人来人往的痕迹渐多,来到一处三岔口,马蹄印已杂乱无章,再也分不出哪条是秦熳走的路。
李文成还是不肯放弃,朝着其中一条路走出很远,只走得腿脚发酸,但见前方路上白茫茫一片,冷冷清清,终于颓然。眼见相遇无望,李文成往回走去,走到岔路口,便在那里停住。路上偶有人马行过,他便朝马上行人痴痴呆望一阵。
天色渐见暗淡,也不知是将要下雨,还是天色近晚,李文成无奈慢慢由原路返回。不知过了多久,这时远远便可望见江陵城墙,李文成不经意扭头回望,身后似乎有几骑远远行来,不快不慢,虽然全看不清,一种奇妙的感觉却在心头弥漫,那几人中有一人似乎便是秦熳,李文成没来由地胸口一阵发热。
那几骑渐渐走近,果然其中一人正是秦熳,李文成喜出望外,霎时一切在他面前都已模糊不见,眼里只见秦熳一人。
秦熳这时也已瞧见了他,朝他挥挥手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文成只是痴望,过了一会才道:“中午的时候我瞧见你匆匆出了门,似乎是从这条路走的,便想在这里碰碰运气,瞧瞧是否能遇着你。”
秦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向旁边一人瞧了瞧,又道:“你找我有事么?”
李文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时秦熳向旁边几骑道:“你们先走,我有些事儿。”说罢又向那人望去一眼。
李文成这才注意,秦熳身边有三男一女,其中秦熳望去的那人锦衣玉袍,意态潇洒,竟是韦廷玉。另外两个男子也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一人身着亮闪闪的铠甲衣,甚是威武,另一人也是一副劲装的模样。那女子相貌斯文,李文成也都见过,便是那日晚上称韦廷玉为表哥的黑衣女子。
那两个男子听秦熳说话,这时不由向李文成望去,瞪了他一眼,李文成装作不见,上前向韦廷玉道:“原来韦公子也在,那日多谢韦公子相救,还未登门道谢,甚感惭愧。”
“呃?”韦廷玉抬起额头,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微微思索片刻,道:“你是?”
李文成道:“我是李文成。那日晚上在巷子里被人围攻,多亏韦公子出手救了我。”
韦廷玉似乎若有所悟,微微点点头,道了一声“哦”。
“原来你还曾经救过他。”秦熳向韦廷玉道,语气似甚欢喜。
一旁的李文成见此情景,只觉心也似乎是被某种东西扯了一下,颇感莫名难受。
韦廷玉这时淡淡一笑,甚有风度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侠义本色,区区小事,倒并未记挂在心上。”说罢向另几人道:“我们先走。”转头又向秦熳道:“今日没能抓到那狐貂,却给它跑了,真是可惜,过几日再觅个好时机,定要抓两只回来,送给你与青儿当作礼物。”
他话说完,向秦熳与李文成挥挥手,一提马缰,洒然离去,另三人也随他而去。
八.初试身手
秦熳望着韦廷玉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也不作声,只坐在马上随马儿一颠一簸缓缓前行。一阵清风吹来,路边树叶随风瑟瑟发抖,似乎连身上也跟着冷起来,往日活泼的秦熳此时显得有些安静,李文成满腔热情在心头,却不知如何开口说话,便也默默不语,与马缓缓并行。
地上坑坑洼洼,透着些潮湿的味道,李文成低头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道:“噢,快到秋天了!”说完又向秦熳瞧去一眼,不由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秦熳终于开口说道:“你找我有事么?”
李文成心里“突”地揪了一下,不为别的,只为秦熳说话时的冷淡语气。他胸口似堵了铅一般,变得难受至极,脑中却电闪雷鸣,似乎又一下变得特别清晰:“她能几次教习我拳法,显然对我毫无恶感。”
李文成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凝目望着秦熳双眼,鼓起胆气道:“那日受伤之后,秦姑娘送来骨汤,我心中一直记得,每日都会想到你。”
秦熳闻言低下头,又微微抬头,脸上顿时有了笑容,说道:“只是送你汤喝你才记得我么?”
李文成见秦熳脸上露出笑容,语气中更有了些戏谑的味儿,心中阴霾霎时一扫而光,只觉天也豁然开朗,忙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心里一直都很记挂你,一刻也不愿忘掉。这些日子每日想的都是你,每天夜里梦见的也都是你!今日见到你,只是觉得心中欢喜得要命。”
这话他一直憋在心中,此时冲口说了出来,不由双眼向秦熳紧紧凝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熳霎时灿烂一笑,笑罢立刻板起脸,脸庞微微上扬,斜向一边,嘴角却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道:“我才不稀罕呢。”顿了顿,眼里露出诡谲的笑容,又道:“你说念着我,怎地却又不来见我?”
“啊……。”李文成大感郁闷,心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受了伤。
秦熳见李文成窘迫的模样,顿时咯咯大笑,道:“果然是个木头。”
这一声“木头”入得耳里,李文成顿觉全身发软,此时听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秦熳故意道:“不会是找哪个女孩儿去了吧?”
李文成一时只感头大,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这事。”
秦熳歪着头道:“那你这些日却又在做些甚么?”
“这些日哪里也去不了,只是在屋里养伤。”李文成道:“哦,还有,前几日伤刚好,就去……。”
此时他心情大畅,欢喜地向秦熳道出伤好之后与杜奕衡夜闹“拼命三郎”家里,随后救得崔岳,及去“五梅山庄”送信的事。
二人一边走,一边聊着,竟没有走回城的路,却向城西的山边行去。偶尔轻风吹来,李文成浑身暖暖,丝毫不觉冷。
到了一处山脚的高坡,秦熳跃下马来,手中握着缰绳,走在前面。她的手白皙温润,李文成顿觉胸口一阵发热,心也跟着躁动起来,恨不得便想伸手将她的芊芊玉手握在手中。秦熳牵着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李文成只盯着她的背影与玉手,脑中翻江倒海,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正在天人交战之时,秦熳突然转过头来道:“我饿了。”
李文成顿时大松一口气,赶紧道:“我这就去与你买来。”
他连忙跑下山,向城中的最近集市跑去。所幸集市并不甚远,李文成跑到一个摊点前,买了些糕点与水果,放入随身的袋子里,又赶紧向山边跑去。
当他提着糕点与水果出现在秦熳面前时,秦熳高兴地挥舞双手,李文成将糕点与水果一并送上,他一路返回,脚下几乎没有停歇,这时直感大累,不禁双手撑膝,弯着腰大口喘气。
秦熳脸色变得温柔,吃了几口糕点,轻轻道:“从来未有人对我这般好过。”
听她这般说话,李文成顿时心喜若狂。
平日里秦熳与一众粗豪的师兄弟们相处,虽然常受他们讨好巴结,更是在热切时恨不得将心都掏给她看,可却哪比得上李文成这般傲气自然,却心思细腻,好起来又织热如火。
这时太阳透过云层,洒亮了天边,“你瞧,那云儿多美。”秦熳与李文成温柔地说着话,此刻似乎连天边的云彩都变得温柔起来。
日头渐渐垂下,四野也变成暮色。二人正要起身返回城中,突然,一个黑衣人在眼前闪过,背上似乎负着一样东西,那黑衣人与二人相距不过百步,这时飞快地隐入林中,一阵“咿咿呀呀”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李文成与秦熳不禁对望一眼,秦熳轻声道:“跟上去。”
秦熳自小习武,平日里除了与同门师兄弟们切磋之外,还从未用上正途,这时见那黑衣人背着小孩,行踪诡异,又听见小孩的哭声,显然来路不正,更是激起了一股侠义心肠。她自恃学艺已久,胆子也大,便朝那黑衣人隐身的方向跟了过去。
李文成性子谨慎,见秦熳跟去,连忙紧紧跟随,一边却紧密地留神林中动静。那哭声时隐时现,过了一会,突然没了声息。二人一阵纳闷,李文成突地心有所感,立即快步越到秦熳身面,这时,林中窜出一个人来,那人全身黑衣,脸上罩着面巾,背后负着一人,一动不动。
“你是谁?快将小孩放下。”秦熳喝道。
那黑衣人嘿嘿冷笑,左臂将小孩圈着,纵身向李文成二人扑来,尖厉的声音响起道:“多管闲事,找死。”
李文成心中一寒,那黑衣人身手如电,倏然已至。李文成不敢退让,一拳向黑衣人击去,他的拳头只击在半途,便觉手腕一紧,也不见那黑衣人如何作势,便将他的手腕抓住。
李文成大惊,右脚向那人闪踢,那黑衣人似乎“咦”了一声,将李文成手腕放开,向后退避,李文成这一脚顿时落了空。
“大胆恶徒,还不将小孩放下。”秦熳大声喝道,见黑衣人后退,也飞身向他踢去。那黑衣人望向秦熳,发出一阵尖笑,在那刺耳难听的笑声中,只见他身子轻旋,避过秦熳一脚,反手便向她胸前抓来,嘴里发出啧啧的轻薄笑声。
秦熳大怒,左臂抵格,右手使拳向黑衣人左眼打去。她左臂与那人手掌一触,只觉全身一震,右手劲力一松,拳法也便也使不出去了。
李文成见秦熳与那黑衣人交上了手,怕她遇险,忙纵步向黑衣人身前要害连连攻去。
那黑衣人左手将小孩抓在怀里,只使右臂单手向二人格挡进击,不出几招,二人便频频遇险。
李文成知此刻情势危急,黑衣人武功如此高强,再打下去恐怕不妙,便大声向秦熳道:“快跑。”
“想跑!”黑衣人尖声怪笑,右手迅疾地向秦熳打去。李文成这时左臂扬起,拳法一变,忽虚忽实,向黑衣人打去。黑衣人不以为意,仍是向秦熳攻去,李文成突地右拳迅疾,倏然间便打到黑衣人太阳穴处,黑衣人猝不及防,连忙避头,却避之不及,李文成一拳击实,正打在他耳括子处。
耳朵是人身上脆弱之处,黑衣人只觉大痛,耳中瞬间哗哗作响,顿时大怒,使右臂横劈,一时间凶狠凌厉,向李文成猛下杀手。适才那一招是李文成自瘦罗汉那里学来的一招,这时见黑衣人被他拳法打中,心气大振,便凝神应敌。
黑衣人武功实在厉害,不出两招,李文成便又岌岌可危,一个躲闪不及,身上被黑衣人掌缘扫过,顿时辣辣发痛。
眼见吃紧,李文成拳势一变,又使起那招拳法来,此拳法左右手虚实相应,极是精妙,那黑衣人吃了一记,不敢怠慢,伸臂格挡时,也收着一份力,生怕后招倏至,不及挡防。
黑衣人身负小孩,身形仍是极快,绕着李文成,横劈竖打,一旁秦熳的拳法招式根本不及递不到他身前。黑衣人如此厉害,李文成只凝神接招,一会儿使出“虎拳”招式,一会儿使出秦熳教给他的三套拳法中的招式,一会儿又使出那一招自悟的精妙拳法,堪堪抵挡一阵。
这一番交手不比寻常拳法切磋,凶险至极,李文成与黑衣人对招越久,心中信心越增,平日里拳法中想不通透的这时也能使得出来。
时间一久,黑衣人便看出端倪,摸清了李文成的拳法路数。这时李文成一拳击去,黑衣人突地甩下肩上小孩,左手前擒,将李文成右臂拿住。
李文成右臂被制,一时摆脱不过,身前顿时露出空档,急迫之下,他左拳斜斜刺出,使出那一招精妙拳法,便是要使黑衣人投鼠忌器,使他不敢全力攻击。
黑衣人已将他招式看透,右手突地疾点李文成腹部,李文成根本不及闪避,顿被点中,他的左拳虽刮中黑衣人门面,却已软弱无力。
黑衣人口中一阵怪笑,丢下李文成,转身向秦熳抓去。李文成腹部被点,只觉身上微微一痛,便要向黑衣人追去,突地微痛变得剧烈起来,腹部一阵痉挛,霎时向全身筋骨蔓延,他刚踏出两步,便再也抬不起脚,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李文成趴在地上,眼见黑衣人向秦熳频施辣手,他全身痉挛,起不了身,顿时心急如焚。黑衣人嘴中尖笑连连,若不是戏耍秦熳,早已将她击伤擒住。
黑衣人戏耍了秦熳几招,便不再留手,伸爪向秦熳头顶罩去。李文成大骇,顷刻间只觉肝胆欲裂,忍不住大喝一声。
这声大喝令黑衣人顿了一顿,有些惊异地转过身,手中招法便缓了下来。
此刻李文成只觉一股热流自四肢而起,向腹部被点中的痛处冲去,霎时间身上剧痛突然退走,腹中一片舒坦。李文成心中只念着秦熳的安危,全身早蓄着一股劲,只是身上的痉挛剧痛令他踏不出脚步,这时不知何事发生,剧痛竟然消退,早已蓄满的劲力使他突然暴冲,向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更是惊异,一时呆住,给冲过来的李文成双手抱住。黑衣人顿时惊醒过来,左手将李文成胸口抵住,不让他贴近,右拳猛击李文成腹部。
李文成只觉腹部一阵剧痛,若不是两人贴得太近,这一拳只怕会去掉他半条性命。他不敢松手,死命地抱住黑衣人。二人越贴越近,黑衣人身上被缠,武功施展不开,一时大急,又向李文成腹部连出几拳。李文成腹部吃痛,后背自然弓起,头向前倾,几乎贴到那黑衣人脸上。
黑衣人连续的几拳,痛得李文成头脑发晕,只觉眼前一只耳朵来回晃动,李文成想也不想,猛蓄一口劲,张嘴将黑衣人的耳朵咬住,狠命一撕,咬下一片肉来。
顷刻间,黑衣人的耳朵血肉模糊,顿时厉声尖叫起来,一只手将耳朵捂住。李文成满嘴鲜血,将半只耳朵吐出,趁机将身子与那黑衣人身子贴紧。他也生怕黑衣人咬住自己耳朵,趁着黑衣人耳朵剧痛、无暇顾及之机,左臂回撤顶住黑衣人脖子,右手环住他后背。黑衣人发狂似地弯臂挥舞双手猛捶李文成后背,只是两人贴得太近,黑衣人使不上全劲,但李文成却也痛得几乎晕厥。
疼痛难耐之际,李文成几乎支撑不住,身子便猛地用劲前压。黑衣人心神激荡,一时不防,二人同时摔倒在地,在地上翻滚起来。秦熳已被黑衣人的武功吓住,在一旁不知如何插手,急得直跳脚。
二人翻来滚去,李文成的右臂从黑衣人的后背脱落,他情知绝不能被黑衣人甩开,否则性命堪忧,便奋力在黑衣人背后乱抓,忙乱之间,撩住了黑衣人腰胯之间的裤头,突觉手中触到一件柄状硬物。
此时黑衣人用力挣扎,李文成几乎把持不住,慌乱之下一把拔出硬物,向黑衣人后背猛戳,那硬物一端顿时没入黑衣人身体。
黑衣人一声惨叫,身上猛地一抖,将李文成甩出摔在地上。黑衣人从地上爬起,双目圆睁,“哇哇”地怪叫几声,向李文成扑去,没走几步,又跌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秦熳赶紧跑到李文成身边,将李文成扶起,二人对望一眼,眼中俱是惊魂未定。良久,李文成见那黑衣人倒在地上仍然不动,便慢慢向黑衣人走近。黑衣人背后插着一只匕首,匕首一端没入体内,黑衣人已然死去。李文成这才大大吐了一口气,只感幸运万分,想起刚才那一刻,直觉心惊肉跳。
二人又向摔在地上的小孩走去,将他抱起。只见那小孩脑袋软绵绵地垂下,颈脖间的软骨已断,胸口发凉,显是没了性命。李文成心中一阵大恨,这黑衣人真是死有余辜,只是可怜了这小孩的父母。二人略一商量,花了半天的功夫,在地上刨了一大一小两个坑,将那小孩和黑衣人分别安置其中,用土掩住,再用杂草乱枝覆上。
掩埋完毕,李文成瞧着两座新坟,只觉刚才经历如做一场噩梦。
刚才与黑衣人一番搏斗,李文成身上血迹斑斑,这时便将衣服脱下,裹在手里,向秦熳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熳点了点头,脸色也是煞白,望向李文成的眼里多了惊慕的神色。
这时天色已黑,二人赶紧往江陵城急行,直至秦府门口,目送秦熳入府,李文成才安心地回到“绿竹轩”。
三个月的约定比武日期已至,李文成竟有些迫不及待。这些日李文成一直回想那日与黑衣人搏斗的情形,那生死之间的搏斗令他领悟颇多,只是有一点却始终令他琢磨不透:当他被黑衣人点中腹部后,似乎受到禁制,不能动弹,那突然自四肢而起的热流却是如何生出。
或许是那道人教他的内功心法起的妙效,可不管他如何提气运气,那种感觉再也未能出现,试了数次,反而心烦意躁,李文成想起那道人“练功需谨遵功法,不要贪功冒进,否则极危险”的嘱咐,索性便不再试炼。
这日天色微明,李文成早早起来,行功打坐,待行功完毕,便将所学的拳法及自己的思悟,悉数习练一遍,直到红日中天,这才罢手。他吃了中饭,与在屋中养伤的崔岳问候一阵,又向杜博打过招呼,便出了门。
“百川道场”已经站了不少人,道场的师兄弟们听说李文成将与九师兄张镜比武,都围着瞧热闹,俱是暗想那无知小子如何失败,如何被张师兄戏耍出丑。
道场中央一块练武的空地上,李文成与张镜迎面对立,一众人将空地周边围了一圈又一圈,几乎密不透风。
张镜抱了个拳礼,脸上却露着藐视的神情。他将架势摆开,顿时赢得众人一阵喝彩,不由满脸笑意,向众人点点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李文成想起他的阴险行径,心中颇是不屑,手上也做做样子回了拳礼,嘴上却道:“张师兄是否还记得那日晚上指使一群人将我打伤的事么?”
张镜一楞,说道:“甚么?”
李文成大声道:“上个月的灯会节,你指使人将我打伤,还记得么?”
张镜顿时大怒,不屑地高声道:“我找人打伤你?真是笑死人了,我张镜有头有脸,要动手教训你,那还不是就像我手里的泥巴,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若还须请人帮手,那我张镜在江陵城里还有脸面呆得下去么!”
李文成见张镜语气神情,倒像真是不知,心中也是一阵疑惑,便轻声道:“难道不是你?”
张镜道:“当然不是,你这小子说些甚么胡话,莫不是脑子坏了,要不就是怕了。若是怕了,赶紧跪下叫我三声爷爷,我讨你个乖,以后见到我张镜也不用滚得远远地,只须叫我一声爷爷就行。”
他说罢一阵哈哈狂笑,这番模样着实令人讨厌,李文成也不想多说,将架势拉开,挥手劈面向张镜削去。张镜嘿嘿一笑,架住李文成来势,右臂运拳如风,“呼”地一拳向李文成打来,拳势凶猛。李文成轻闪避开,张镜又连出两拳,向李文成攻来。
李文成却不退避,双臂使出拳招,硬生生将来势架住。二人拳来拳往,斗了几招,李文成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张镜的拳法虽然凶狠,但比起前几日遇到的那个黑衣人,凶险之处实在难及那人一成。
若是换作三个月以前的李文成,只怕接不了张镜三招,但这三月之中,李文成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练拳,又与那黑衣人性命相拼,不知不觉中武功大进,比起张镜,虽然在拳法的熟练和劲力的大小上,还有不如,但也不会立显败势。
张镜一轮凶猛的攻势,李文成或挡或走,将平日所练的拳招一一施展开来,一时竟也斗了个旗鼓相当。反倒是张镜越斗越浮躁,本以为三招两式便能折败李文成,殊不知李文成不仅未败,竟越战越有劲头。张镜只觉脸面发烧,心中一阵大急,招式一变,拳脚尽往李文成要害打去,招式之间也越见快疾。
李文成拳法不如张镜,渐渐落了下风,一时间攻少守多。
又斗片刻,张镜一拳向李文成面门打来,来势汹汹。李文成双拳抵挡,仍是招架不住,身子被一股大力撞得连连后退,围观众人不禁爆出一阵喝彩声,这时也有人为李文成有如此这般的功夫暗暗惊奇。
张镜见李文成连连后退,便踏步向前,又是一番抢攻,势要一鼓作气将李文成败于拳下。
这时李文成不再出招抵挡,只脚步疾走,连连闪避。他心中打定主意,若是拳脚招式上不能赢得张镜,便示之以弱,让张镜掉以轻心,然后再趁机突施绝招,打他个措手不及。适才与张镜对敌,李文成便有意将平日里琢磨的几式厉害绝招,以及从瘦罗汉身上领悟的那一式拳法通通不显,怕万一使出不能将对手打倒,反而让他有所戒备。
李文成避来避去,张镜一时竟打不着他,虽是占尽上风,然而心中却焦躁已极。众人见李文成毫无还手之力,便不住地向张镜大声喝彩助威。
张镜抖擞精神,呼咋一声,两拳挺直朝下,由腰间向前冲出,猛地捶向往后退避的李文成。李文成本是来回闪躲,二人相隔颇有距离,张镜这一拳到了李文成胸前,似乎力势已尽,却见他沉肩立腰,双拳化掌,向李文成胸前抓来。
这一式“青龙探爪”使得极好,眼见李文成避无可避,似乎此招必中,突地李文成含胸扭腰,竟瞬间避过他的双掌,同时右手向张镜颈脖反切。
张镜吃了一惊,适才李文成不停退避,似乎毫无反击之力,那料到此刻他竟突然回击,慌忙之中仰头后避,虽堪堪避过,却也颇是狼狈。
李文成一招未尽,左拳又斜斜向张镜刺来,这一拳用劲精妙,似要攻取对方胸前要害,又似是攻击面门,虚虚实实,让人无从招架。
张镜大惊,慌乱中起手架挡,突觉脑袋一痛,右脸已挨了一拳。这一拳直打得张镜头昏脑胀,瞬间眼前花了人影。
李文成见张镜摇摇晃晃,趁机伸脚一扫,将他扫倒在地。
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众人都为突然而至的变化惊住了,良久,才有人发出一阵惊呼。
瞧着倒在地上的张镜,李文成只觉畅快淋漓,见众人望着自己的眼神,多是惊讶与羡慕,不禁挺直胸膛,一下子信心百倍,暗想若要与韦廷玉相较,也未必是遥不可及的事了。
这时已有人上前,将张镜扶起。按照二人事先约定比武的赌约,谁若输了,便要叫对方三声爷爷,日后碰面绕道走。可张镜被人扶走,却没实践赌约,此时李文成赢了张镜,已心满意足,也不愿去计较这些了。
出了道场,走到半路,杜奕衡、铁头与丘二三人便从身后追来。三人搂住李文成肩膀,欢声祝贺。丘二更是兴奋地学着李文成刚才使拳的模样,摆弄两招,笑声道:“你这招使得真俊啦,看来我这两年的武功算是白学了,还不如你天天在家里自个学着玩。”
铁头往丘二头上一拍,骂道:“呸,你有文成这般聪明的脑子?”
丘二摊了摊手,脸上挤出无辜的表情,道:“没有”
李文成呵呵一笑,对丘二道:“如果喜欢,咱们可以时常切磋,嘿嘿,不过须得请咱们三人一顿酒哦。”
丘二搓搓手,嘻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走,咱们喝酒去。”
四人一阵欢呼,找了间酒家,围成一桌,喝得痛快,直将酒菜吃了个精光。酒肉干尽,李文成与三人别过,带着醉意地往“绿竹轩”赶回。刚走到竹林边,忽闻后面马蹄声响,李文成回头一看,却是秦熳骑着枣红马,直奔而来。
秦熳脸上带着笑,眉角间却微有懊闷意,此时李文成满心欢喜,向秦熳直挥手。
秦熳只说道:“随我来。”便调转马头。
李文成忙道:“等等我。”忙向林中跑去,解开座骑,跨马追出。
秦熳见李文成骑马过来,微微一笑,也不作声,提马前奔。
李文成原本已喝了不少酒,这时酒意上涌,驱马与秦熳并行,闻得她身上淡淡幽香,直觉如坠花间,沉迷不已。
二人骑着马疾驰一阵,只觉离城已远,秦熳才收缰息马。李文成也止住马头,适才一阵疾驰,迎面风吹,醉意渐渐醒转,这时察觉秦熳心绪有些低落,便道:“怎么了?”
秦熳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道:“没甚么,我心情不好,想再去看看龙山松涛,你陪我去么?”
李文成瞧着秦熳,神色坚定地点点头。二人又是一阵疾驰,待到龙山山脚,天色已近黄昏。秦熳催马上山,在山路上急奔,李文成也紧紧跟随。
山势渐陡,马儿也累了,渐渐慢了下来。二人下了马,抬头向前面的山林张望,只见前面一座斜坡上有一处平台。秦熳将马缰拴在树上,从马背上拿出一个长形的包裹,道:“我们上去。”
李文成也将马拴在树上,接过秦熳手中包裹,系在背上,随秦熳向斜坡爬去,爬了两丈来高,便上了平台。平台上似乎常有人来,甚少杂草,李文成随手扯了几支带叶的树枝,将地面打扫干净,又捡了一大堆柴禾,用火折子点燃。
二人席地而坐,秦熳让李文成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只短琴与一张又短又矮的小木几。
秦熳将琴放在几案上,轻轻拨动几下琴弦,向李文成道:“会弹琴么?”
李文成摇摇头道:“我不会。”
秦熳又拨动琴弦,脸色变得柔和,她眼神微闭,左手按弦,右手轻撩,一串串琴音流出,甚觉美妙。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月儿悄悄躲进云里,整个山谷一片平静,只有李文成的心随着琴声飘荡。一曲完毕,秦熳睁开眼睛,眉间再无闷意,她对李文成道:“我这几日不想回家,你愿陪着我么。”
李文成道:“我愿陪着你到天涯海角。”
秦熳白了他一眼,道:“油嘴滑舌。”
顿了顿,又噼哩叭啦道:“今日有事耽搁,没去看你与张师兄的比武,听说你竟赢了,真是不错嘛,能胜得了张师兄,恐怕没人会想到。”
李文成故意摇头晃脑道:“是师父调教得好。”
秦熳“哼”了一声,扬脸笑道:“那是当然。不过如果想当我的好徒弟,光练好武还不行,我弹的曲子,你也须学会。”
李文成点点头,心中却道我可不想当你好徒弟。他似乎天生便对琴棋书画之类极有兴趣,虽然限于资质,画技一般,但他歌艺不错,于琴道一途,一直想学,却未有机会,这时听秦熳如此一说,自是兴奋。
蓦地,李文成想起一事来,有些忧心道:“我今日走时,却忘了与杜先生说一声了。”
秦熳啐道:“你这人真烦。江湖儿女,讲究豪洒自在,哪有你这么多担忧!”
李文成在绿竹轩呆了几月,也了杜博心性,知他不会怪罪,只是不打招呼便几日不归,总觉礼数不周。这时,秦熳又起手拨琴,叮叮铛铛,将李文成的思绪引开。
秦熳奏完一曲,便教李文成基本的指法与演奏技巧,教授之中,自是不住地揶揄奚落,李文成也心甘情愿,只恨时间过得快了。
教得累了,秦熳便拿出事先准备的干粮,与李文成吃起来。二人吃完,夜已到深处,二人也开始犯困,便在火堆边睡去。第二天醒来,两人收拾行囊,也无目的,见山便绕,见道便行。
行了一天,两人来到一个小镇,住了一宿,次日骑马便要离开。突闻一阵吵闹喝骂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摊贩前,两个壮汉袒胸露臂,气势凶恶,正指着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大声喝骂,一边骂,一边打人巴掌,似乎嫌他给的钱少了。那瘦小汉子不住地哀求,两人骂骂咧咧,丝毫不为所动。
秦熳与李文成对望一眼,拉缰提马,向那两个壮汉冲去,直冲到二人近前,才勒住马头。
两个壮汉忽见两匹马冲过来,吓了一跳,向秦熳二人望去,见二人年纪不大,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这两人平日也是凶横惯了,指着李文成二人便骂:“哪家的小杂毛,在这里显威风,也不打听打听你大爷我是谁,想在这里管闲事,看大爷不剥你们的皮,拆你们的骨!”
秦熳翻身下马,更不搭话,上前伸手抓出,一下便将其中一个壮汉手臂抓住,向前一扯,右脚伸出,那壮汉便跌扑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另一壮汉见状,从腰后执出一把牛刀,便要上前,突觉手腕一紧,一个少年已将自己手腕捏住,少年正是李文成。
李文成此时心中大怒,暗想这混人动辄拿刀,只怕平日伤人不少,他出手便不留情,手臂运劲一扭,只听得那壮汉哇哇大叫,手中牛刀落到地上。李文成起手又是一拳,正中那壮汉脑袋,那壮汉踉跄两步,扑倒在地。
先前被秦熳摞倒在地的壮汉从地上爬起,对秦熳破口大骂,一时间污言秽语,难听至极。
秦熳大是忿怒,飞身上前,连出拳脚,又将那壮汉踢翻在地。那壮汉倒在地上,口中仍然喋骂不休,秦熳让李文成将地上牛刀捡起递过来,走到那壮汉身前,二话不说,只听“嗤”地一声,便将那人右边耳朵削去一半。
那壮汉顿时满脸鲜血,杀猪般地大叫起来。
另一壮汉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只叫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李文成狠声道:“你们这些人,平日欺横乡里,鱼肉百姓,今日得教你们吃些苦头。若再让我们瞧见你们欺负人,必将取你们性命,还不快滚。”两个壮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围观众人见那两个壮汉逃走,纷纷大声鼓掌,显是平日受其欺侮,敢怒不敢言。这时,有好心人上前劝二人赶紧离开,李文成便对秦熳道:“咱们走吧。”
秦熳点点头,二人翻身上马,驱马前行,刚离开小镇,只见一群人带着刀枪棍棒,在二人背后大声呼喝,作势追来,秦熳低声道:“跑慢点。”
二人骑马缓行,只比跑步稍快,与后面追来的人群若即若离。过了一会,追来的人越来越少,秦熳与李文成突地调转马头,向后面追来的几人冲去,那几人一时吓住,急忙转身四处逃窜,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熄没。
秦熳与李文成二人一阵哈哈大笑,这才纵马快奔。
这日天上浓云密布,眼见快要下雨,李文成与秦熳来到一处溪流前,小溪对面有座亭子,亭子旁边是一潭大湖,溪水缓缓流入湖中。
秦熳道:“走,到前面的亭子躲躲雨。”
二人骑马踏过小溪,刚进亭子,天上滴滴答答地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飞雨落入湖中,荡起一阵阵涟漪,将水中云影溅了个粉碎,不一会,湖面已烟雨朦胧。
二人不禁瞧得入神,听亭外雨打落叶,望眼前茫茫湖水,只觉天地一片萧索。李文成抬头望天,天上云雨飘渺,聚散无常,他轻轻吟唱道:“
浮生薄了片云,
映波心,
无奈悠有万绪倏无影。
雨夜逢,
相交融,
几时分?
自是白云长天水长春。”
秦熳也跟着轻轻吟唱,一张俏脸此刻显得安静,轻柔。
“几时分?自是白云长天水长春……”秦熳叹息道:“为甚么要分离呢,唱得这么忧伤,我不要分离!”
“云水只能偶尔相逢,终究是要分的,这便是缘分吧。”李文成柔声道。
“我不要这样的缘分。”秦熳皱眉。
“你不喜欢,那我不再唱了。”李文成小声安慰,又轻柔说道:“我们不会分离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倘若换作往日,秦熳必定会“哼”地一声,奚落李文成几句,这时不知为何,她没有说话,眼神里闪着光,眼角微微湿润。
雨下得久了,天气渐渐清冷,此刻二人情丝弥漫,不禁依偎在一起,心念里却丝毫不涉猥亵。不知不觉中,二人累了,便相拥睡去。
待李文成面含微笑醒来,雨已停歇,天空放晴。远处的湖边挂起一道彩虹,林间树叶含露,微风轻拂,枝叶随风摇曳,闪闪发光,远远望去,金色的阳光透过雨露,泛起道道梦幻般的光彩。
李文成望着秦熳含笑的嘴角,心中平静愉悦。这时,秦熳轻轻“嗯”了一声,翻身醒来,望着这眼前美景,顿时呆了。
过了一会,秦熳取出短琴。只听琴声点点,如疏雨一般在湖面飘荡,似酒醉浓睡,兴意所至,竟不知归路。琴声渐至急湍高昂,突地一声乍起,如惊鹭丛飞,琴音嘎然而止,音绝而意不绝,让人回味流连。
李文成听得沉醉,这时秦熳收起短琴,欢喜道:“这首‘如梦曲’,只怕我再也弹不了这么好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又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上路,找个地方住一宿,不然可要睡在湿地上了。”
二人稍整片刻,便要上路,秦熳又从身上掏出一对铃铛,将其中一只递给李文成,说道:“你将铃铛挂在马颈上,再去配一把剑,咱们合称‘剑铃双侠’,一起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以后江湖好汉只要听到‘叮叮当当’一阵响,便知是我们‘剑铃双侠’来啰。”
“好。”李文成心花怒放。
两人骑马纵驰,铃儿在风中叮叮当当,一阵欢快。
秋高马肥,正是打猎的好时节。李文成与秦熳到处乱走,已半月有余,不知走了多少地方,这一日,二人来到一处平地的密林,不时便可见到结队游猎的人群。
“早知道就带弓箭来了。”秦熳见猎心喜,兴致极高。
李文成道:“不知这附近是否住着人家,我们去借一张弓来。”
二人朝着密林外驰去,奔了数里路,终于见到一户人家,大门敞开着,屋内却没有人。二人绕着屋子转了一圈,见屋外梁上挂了一些死去的野禽,屋中正堂放了一张弓,一个箭筒,还有数支箭。
秦熳欢叫一声,冲到屋中,将弓箭拿起,从身上掏出一两碎银,自顾自道:“主人莫怪,这一两银子便是借你弓箭的酬劳,待我打猎回来,再将弓箭还与你。”
秦熳带上弓箭,欢欢喜喜地朝那片密林地驰去。密林中不时便会窜出一两只野兔,或是獐鹿。李文成极少练习射箭,箭术自是粗劣,秦熳似乎要成心看他笑话,将弓箭递给了他。
九.少年英豪
李文成追逐半天,拉弓射箭,却是徒劳,一只也没射中。他大感郁闷,捡起射落在地的箭支,秦熳咯咯大笑,伸出手来,将弓箭接在手中,啐道:“真笨,瞧本小姐的。”
一只野鸡倏然从林中钻出,挥舞翅膀冲出一段,便停了下来。那野鸡抬起鸡头,警戒地左右观望,秦熳与李文成赶紧低下身去,那野鸡观望一阵,便开始朝地下啄食去了。秦熳站起身,上箭拉弓,慢慢向野鸡靠近。那野鸡似乎受过惊吓,甚是警觉,立刻便往旁边的灌木丛跑去。
秦熳凝神瞄向野鸡,松开弦,箭支倏地向野鸡飞去。那野鸡“噌”地一下,窜入灌木丛中。秦熳见灌木丛中一阵扑腾扑腾地乱响,心中一喜,向野鸡扑腾处赶去。
蓦地,灌木丛一端钻出一人,飞快地向扑腾的野鸡扑去。只见那人从灌木里捞起一张网来,网中那野鸡正在挣扎,那人将野鸡抓在手里,冲着赶来的秦熳张嘴一笑,那人面色黝黑,这一笑顿时露出白白的牙齿。
秦熳见那人抓着野鸡,愤愤道:“将野鸡还来,是我射中的。”
那人将野鸡翻来覆去瞧了一遍,又向秦熳瞧了几眼,张开嘴,又是灿然一笑,说道:“这野鸡身上又没有伤口,却是闯入我的网中,怎么说是你的?”
秦熳不信道:“让我看看。”向那人走去,一把将野鸡抓到手中,那野鸡身上果然没有伤口。
李文成也跟上前去,却见那人眼熟,正是那日在“五梅山庄”遇到的朱半山。李文成高兴道:“朱兄弟,原来是你,你也在这里打猎!”
朱半山也认出李文成来,笑道:“原来是李兄弟,怎地不见了杜兄弟?”说罢望了秦熳一眼,又嘻嘻一笑,道:“哦,身边有这漂亮的伴儿,难怪没与杜兄弟一起。”
秦熳眉头一皱,李文成连忙向秦熳道:“这位朱兄弟喜欢开玩笑,你不要介意。”
朱半山对秦熳做了个鬼脸,笑道:“既然是李兄弟的朋友,这只野鸡就送你了。”
秦熳皱眉道:“我也打得着,谁稀罕你送!”
李文成有些尴尬,这时朱半山已收起了网,将那只野鸡双翅绑住丢在地上,走到灌木丛边,拾起一支扁担背在肩上,那扁担上挂满了野禽,有十几来只野鸡,野兔,竟还有只半大不小的白唇麋鹿。
秦熳瞧得惊讶,已忘了刚才的不快,向朱半山道:“瞧你年纪不大,打猎的功夫倒是不赖!”
朱半山哈哈一笑,道:“这可是我吃饭的活,不似你们许多人来这里好玩的。”他向林中四周瞧了瞧,又道:“今日这里打猎的人太多,只怕明日要换个地方了。”
李文成见朱半山要走,便道:“朱兄弟要去哪儿?”
朱半山道:“我去隔壁的林中转转,那只野鸡就送与你们了,再会。”说罢,向李文成与秦熳挥挥手,挑着扁担,迈步远走。
李文成将野鸡拾起,挂在马背,二人牵着马,小心地在树林里搜寻。林中野禽甚多,秦熳箭法倒也不差,不多时已射中两只野鸡。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李文成道:“我们走吧,还要将弓箭还与人家。”
秦熳点点头,二人翻身上马,奔驰一阵。此时四野已是一片茫茫夜色,李文成与秦熳竟找不到那借箭人家的路了,二人兜转一阵,见不远处的林中有一阵火光,二人便向那火光处行去。
行到近处,一阵烤熟的肉香味扑鼻而来,直令人垂涎欲滴,只见有三人围着一堆篝火,正烧持野味,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朱半山,另外两人年纪颇大,都是猎户模样的装扮。
朱半山这时也瞧见了二人,高兴地向他们挥手,喊道:“李兄弟,今日真是巧啊,又遇见了你们,看来我烤的这野兔一定是与你有缘了!来来来,过来一起尝尝吧。”
李文成也大是高兴,挥手道:“是啊,真巧了,多谢朱兄弟,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二人上前坐到朱半山旁边,朱半山将一只烤熟的野兔撕开,分了两瓣,递给李文成与秦熳。二人早就饿了,闻着香味,已忍耐不住,将兔肉塞进嘴里,只觉味道润滑绵密,二人禁不住大加称赞。
另外两个猎户与朱半山也不熟识,只是半路遇到,他们各自烤着野味,不时闲搭几句。
李文成吃完手中兔肉,向秦熳与朱半山打了声招呼,去林子附近捡了一堆干枯的柴禾回来。他刚坐下来,只听脚步声响起,又有几人走近火堆。
众人张望,只见来人四男二女,清一色的青衣布裤,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朝气勃发。其中一人浓眉大眼,向众人道:“各位,我是这附近‘林氏拳’的林旭,这几位都是我的师弟师妹,一起搭个火吧?”
朱半山张嘴一笑,道:“来得正好,我们几个正愁人少不够热闹呢。”
李文成也道:“这秋天晚上寒气重,人那是越多越好。”
六人也不客气,呼啦啦地坐了下来,年青人好说话,不久便混了个熟络,那两个年轻女子与秦熳也有说有笑。众人正在闲聊之时,一阵马蹄声渐响,不多时只见五人五骑,在火光映耀处驻立,马背上挂满了野禽。
五人跃下马来,走近众人。李文成不禁抬头张望,当首一人身材挺拔,颇有气势,却是那日在“五梅山庄”偷偷见过的“五虎门”高手屠修洪,后面跟着的二人模样相仿,李文成也都见过,便是“蔡家堡”的蔡文蔡武,其余二人也都是步履轻便,一身劲装。
屠修洪走上前来向众人道:“诸位,可以借个火么?”
朱半山抬眼向屠修洪几人望去,招呼道:“当然可以,若不嫌弃,可以一齐尝尝小弟烤的野味。”
屠修洪向众人打量一番,眼光在秦熳身上稍稍停留,眼里露出讶异神色,他向朱半山道:“小兄弟真是豪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屠修洪等五人将马背上打来的猎物扔在地上,从林子里拣来一大堆枯木树枝,沿着原来的火堆,再搭了一堆木架,将火引燃,霎时间,篝火大旺。
五人从马背上取出几壶酒来,这才坐定。李文成正与秦熳亲昵地耳语两句,突感对面一道眼光射来,令他颇不自在,不由朝那眼光射来处望去,见一人坐在屠修洪身边,方脸络腮,一副粗豪的样貌。
李文成也未在意,又转头与秦熳说话,突地,李文成直感那道目光凌厉扎眼,他不禁抬头再向那人望去,只觉那人眼中似喷着怒火。李文成直感诧异,暗想自己似乎与他并不相识,怎地他用如此眼光瞧着自己。
正思忖间,那人已霍然起立,向李文成走过来,大声喝道:“小贼,今天终于让我遇到。”
李文成一头雾水,站起身来问道:“你说甚么?”
众人也都朝李文成瞧来。
那人厉声喝道:“小贼,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骗了我师父的宝贝女儿,又在这里欺骗别的女孩儿,真是该死。”
李文成直感莫名其妙,不禁朝秦熳望去,只见她脸色微变,顿时心中一怒,向那人大声道:“你在胡说些甚么?你是谁?我可没见过你!”
那人道:“你不认识我?休要在这里做戏,刚才我还看不准你,但见你这小贼又在这里欺骗女孩儿,果然是贼性不改。”说罢,呼地一拳朝李文成迎面打来。
李文成赶紧跳开,只觉拳风划过脸面,甚是雄劲。他便想张口辩解,那人弯曲左臂又是一拳穿了过来。李文成侧头闪开,心中发怒,待要还击,那人右拳当胸已冲到。李文成赶紧伸臂架挡,手臂与那人拳头相碰,顿觉一股大力撞来,撞得他连连后退,差点跌倒在地。
那人似乎楞了一楞,随即喝道:“你可真会装模作样,这时候还遮遮掩掩,拿出你的真本事来,不要以为你仗着有两下子,我罗冠英就怕了你。”
这罗冠英说罢,根本不容李文成开口,又猛地出拳向他胸口打去。李文成忙屈臂格挡,将这一记重拳架住,手臂顿感发痛,不由心头火起,纵步向罗冠英踢去。
众人见二人打斗起来,也不知是何缘故,便纷纷站起来,往二人瞧去。二人拳来脚去,斗了十来招,李文成便知实非罗冠英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