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倒下,也就将躲到后面去的薛康和赵匡义让了出来。而齐君元设置的最后几个钩子已经考虑到这样的状况,所以透明犀筋都是借助了旁边廊柱、门环等其他物件改变方向,这样可以对比原来设定范围更靠后的目标进行攻击。
最后几个钩子虽然依旧劲道凌厉,却是没再制造出什么伤害。因为此时的薛康已经抽出他的七星蜈蚣剑(一种只有两尺多长带锯齿的宝剑,在剑型中算是比较奇特的。),赵匡义也将玄花云头短斧拿在了手中。剑斧一起挥舞,将最后几只钩子都格挡开了。
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发生的一切如同电闪飞光。所以薛康和赵匡胤格挡之前绝不可能具体分工,确定各自对付哪几只钩子,两个人下意识中都将所有的钩子都作为自己要解决的问题。
问题是他们两人并肩同行,距离很近。这样在挥舞兵刃的过程中,剑斧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碰撞。在某些环境下这种情况算不上坏事,比如并肩作战的兄弟朋友之间,争先担当可以将防护面封得更严。但是目前这种环境下出现这种情况却不行,因为薛康和赵匡义两人间是相互提防、相互猜疑的关系,打心底里都把对方当做最危险的敌人。
钩子挡出去只零星几声,而剑、斧的碰撞声却是连成一串长久未歇,就像铜瓮中放入了一串鞭炮。碰撞最终在一声大响中分开,薛康和赵匡义的距离也攸地拉开四五步。身形停下时,仍是都以攻守兼备的姿态相对。
首领之间的状态突然出现这种变化,身后的那些先遣卫也立刻做出反应,各取兵刃以对,鹰狼虎豹之间再成对峙之势。而有些距离太近的两方特遣卫,已经是兵刃相抵,处于胶着较力的状态。
也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一条小街中有火光腾起,而且还带有尸体被烧烤的焦臭。
赵匡义眉头紧皱。整个镇子都在自己的布设控制之中,怎么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无位置上的人爪示警。这说明有人爪位被毁,自己布下的兜子破了口。而突燃大火、火烧尸体,这种只有大杀场才会出现的现象表明对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有所觉察和防备。能如此肆无忌惮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在人数和实力上都远远超过自己,对战胜自己有很大的把握。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已经布设好反手兜,只等自己顺着出现的情况自然反应,然后里应外合灭了自己。如果真是第二点,那么薛康的角色肯定是里面接应的一方。
还没等赵匡义思虑清楚,确定自己面临的真实状况到底是怎样的,远处突然间又有竹哨的声响响起。虽然赵匡义行走江湖经历并不多,但他的一斧之师除了只教给他一招威力巨大的绝杀招数外,传授给他其他方面的经验和知识其实真的不少,其中包括这种竹哨声是怎么回事。所以根据一斧之师所传授的知识来判断竹哨音,赵匡义觉得这应该是一江三湖十八山特有的哨信。难道薛康和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已经联手了?想到这里,他猛然转头盯视了薛康一眼。
而此时的薛康却是一脸慌乱。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人马怎么会到来这里?难道赵匡义联合了他们来灭自己?自己和梁铁桥结怨极深,是自己挡了他们财路杀了他们的人。甚至还曾亲自攻到其总舵位置,逼迫得梁铁桥扔下总瓢把子的位子投靠南唐官府去了。所以只要给梁铁桥一个机会,他肯定是要杀自己而后快的。
但赵匡义又是如何与一江三湖十八山联手的呢?对了,最近有大周驻楚地的暗点传来消息,说都点检赵匡胤闯一江三湖十八山总舵江心洲,并和他们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这合作会不会就是为了对付自己或者包括了对付自己?自己在赵氏兄弟眼里绝对是个障碍,扫清自己这个障碍,那么大周禁军就全部掌控在他们一家父子三人手中。还有,当初委派自己去剿除一江三湖十八山的任务,说不定是早就布好的一个兜子?
赵匡义看薛康脸色闪烁不定,立刻也联想到许多。难怪薛康带领鹰狼两队特遣卫始终不能将一江三湖十八山灭帮掘根,肯定是他们在相互交手的过程中已经达成了某种利益互惠的关系。所以薛康明明看出此地有兜还大胆来闯,并非他艺高胆大、运筹精准,而是有一江三湖十八山的强援在外围。他故意犯险深入,然后假装服从自己携带而来的军令。其实所做这一切都是要自己所布兜子中暗伏的爪子现身,然后由一江三湖十八山高手突袭而入。这样看来他是给自己布了一个反包兜,其目的就是要赶走自己。然后让他们认为很重要的那三个人继续下一步的行动,而他们也可以继续盯住,直到利用他们找到开启宝藏的关键。
薛康知道自己所带的鹰狼队只够与赵匡义的虎豹队抗衡,现在赵匡义那边不但多出了一江三湖十八山的高手,然后还有“千里足舟”替他们运送布置人手、搜索传递讯息。相比之下自己的实力太过薄弱,虽能勉力一战却绝无取胜可能。所以最佳的方案是快速逃离,以最快的速度从小镇中撤出,躲进山林之中。
赵匡义还没有死心,因为之前整个镇子都在他的操控之中,“千里足舟”的门人除了薛康他们也没有发现到其他来路的人马,怎么这一江三湖十八山就突然冒了出来?所以他决定先到火光燃起的地方去看一看。
薛康什么都不想了,他只希望尽早离开。所以暗中做了手势,让手下人将受伤的同伴带上,然后朝三道屋外面的竹林缓缓移动过去。
不过赵匡义最终也没有到火光燃起的地方去看一眼,便也急急地命令手下所有人往小码头处聚集,然后借助“千里足舟”的船只迅速离开镇子。而且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与他对峙的薛康才刚在暗中做手势,还没有真正开始移动。所以赵匡义是在薛康之前离开的。
赵匡义之所以这样做、这么快地做,是因为有个身穿便服的人在他刚有去火光燃起处看一看这些想法时就已经急速赶到,趴在他耳边悄语了两句。这个着便服的人是“千里足舟”此次行事的戴姓领头人,他告诉赵匡义知道,在火光燃起的地方有三个虎豹先遣卫被杀死并扔进火里。而他们“千里足舟”的标志的上方又出现了一个刀子形状的标志,那刀型有些像传说中一江三湖十八山的割缆刀。而把这样一个标志悬在千里足舟一对标志的上方,其意好像是在表示要灭了他们“千里足舟”。这一个信息正好印证了赵匡义之前的推断,所以他好不迟疑地下令撤出。
齐君元在所有回剖钩收回后,立刻沿着街道墙壁往回走,速度不急也不慢。这是刺客的走法,实施刺活之后,步伐动作太快会让别人直接判断为行凶者,而太慢也会让别人觉得可疑、不合理。所以合适的速度是控制在一步之内突然出现其他人时不会与之相撞,这样可以让别人觉得你是个和他同样找不到凶手的追踪者。
齐君元在这样不急不慢的走回过程中遇到了两个暗伏的爪子,而这两人也都真的将其当做自己同伴了,离得还有几步就主动问他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齐君元的回答只需要三个字就够了:“薛将军……”
齐君元只推测薛康会在这里,他并不知道薛康迎对的是谁,所以只能说出“薛将军”。但这三个字内容已经足够吸引住对方,让对方更确信自己是同伴。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间,也足够齐君元走到他们的面前,到达一个对方无法及时做出反应的距离。
所以当那两人看清齐君元服饰,认清这不是自己人时,他们的脖子都已经被钓鲲钩割开了。出不了声、出不了气,唯一可以出来的只有狂射的鲜血!
齐君元虽然很顺利地在小十字路口实施了攻击,然后又很顺手的将退路上遇到的人爪都干掉了。但他却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设计会带来什么结果,能不能在薛康和他的对手间制造出混乱来。也不知道王炎霸那边火起之后,秦笙笙能否找到机会逃出此镇。对于薛康那样的高手来说,这种机会可能只是一闪即逝。当他们发现到自己所做手脚的迹象后,很快就会重新布置兜子的关键位。
但是不管薛康他们是否发现到自己在暗中动手脚,在镇子里出现了这么大的动静后,他们都应该会想到自己三个人再不可能还安然睡在客栈里。所以此时那客栈中反倒可能成为一个相对安全的临时避身处。
于是齐君元还是回到了客栈,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秦笙笙也在客栈里。她没有走,她在等着齐君元。
此时齐君元突然发现,这么些天来,喜欢呱嘈的秦笙笙第一次变得很沉默。只是用一双水汪汪的明眸看着他,并不说一句话。齐君元也没有说话,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使用言语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但是齐君元的心中却是堵闷得厉害,他在担心,担心自己所做的一切全是白费。他的最终目的是要让秦笙笙先突出去,而现在秦笙笙没有走,他们还是整个陷在别人兜子里。
就在此时,后院中传来异响。齐君元眼色一使,立刻和秦笙笙快速闪身,各占有利位置封住与后院相通的门户。
一场虚惊,从那门口出现的是王炎霸。他的想法竟然和齐君元一样,觉得客栈是现在相对安全的地方。
“我看到了,他们两边都退了。薛康那一路走的山道,另外那一路走的水道。对了,我画标志时遇到三个他们的爪子,从他们用的武器上看,很像是大周先遣卫的虎、豹两队。”王炎霸刚才的格杀很从容,比急急远离小十字路口的齐君元多出些闲暇,所以两人虽然都是和敌手近距离接触,王炎霸却是比齐君元查看得仔细。
齐君元眉头微皱了下,因为他觉得现在的王炎霸不管是说话语气还是思维判断都比之前自己所了解的王炎霸老练得多。虽然这些日子他确实经历了不少事情,但作为一个刺客而言,成熟的速度不会这样快。所以王炎霸要么是个天才,要么就和自己之前的判断一样,他隐瞒着些事情,也掩盖了真实的自己。
“你真的看到他们都退了?各处布设的人爪有没有撤?”齐君元突然觉得这个情况很重要。
“都撤了,我亲眼看到许多暗处的人爪显形,位置全符合以镇为兜的合适点位。然后他们都往小码头那边聚过去乘船了。现在我们就是回客房睡大觉都没事情了。”王炎霸很肯定。
“不!快走!马上离开客栈。他们双方只要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撤出镇子了,立刻就都会把念头再次集中到我们身上来。赶紧借着这个空挡离开,晚了就又会被他们的爪子堵在这里。”
齐君元一边解释一边行动,狸猫般迅捷、悄然地溜出了客栈。那两人也听出情况的危急,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一步不落。
三人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之中。
一部解放前在湖南民间发现的古代文本《乌坪记陈》。《乌坪记陈》这书是当地民间闲人私下记载的异事怪事,也没有注明具体年代。在其中有段记载:“周武平使年间,乌坪遇夜盗。民皆睡酣不知,晨起见几尸,有杀有焚。民命未失,火损多铺。无人知其故。”从“周武平使年间”上分析,很有可能就是指周行逢任武平节度使的期间。而齐君元他们此次经过的这个镇子或这一带区域不知道是否叫乌坪,如果是的话,那书中记载的事情极大可能便是这场夜斗。
再说蜀皇孟昶丢下南唐特使萧俨,转回到平时平时品文赏器的书房“亦天下”,然后急急地招见了李弘冀派来的密使德总管。
南唐全国上下,孟昶信任的只有李弘冀。他们两个虽然只有过两面之缘,但是性格脾气非常相投,野心壮志也近似。所以两人一直保持密切联系,互为利用,期待有朝一日可携手合作图谋更大志愿。
德总管这次赶来成都见孟昶,确实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南唐提税之后,对周边国家影响很大。南平、南汉、吴越都已经采取一定策略应对,及时减少损失。现在反是受影响最大的大周未曾有任何举措,这可能是因为周世宗北征在外未曾回还的关系。估计等世宗一回京都,肯定会有大手笔以起狂澜。而楚地周行逢虽占地域却未称帝,尚且领着大周武清军节度使,权潭州事,所以算是大周附属。虽然他也暗中针对南唐提税采取了一定措施,却依旧不断将苦水用数不清的奏折往大周朝廷里送。楚地与南唐前仇未算,他这是想促动大周有所反应,对南唐下手以示惩戒。而周逢迎则可以趁机配合大周力行战事,以报前仇。
但是不管是已经采取措施的,或者尚未采取措施的,有好几国都会将危机转嫁到蜀国头上。李弘冀是个帝王之才,那天从冯延巳和韩熙载就是否应该提税这件事情时就已经推测出最终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他没有阻止,一是那两位大臣他谁都不想得罪,因为他们有可能可以成为自己获取皇位的有力支持。另外他心中也有自己的计划,想充分利用提税带来的恶性后果,从而确定自己在国内的地位。后来顾子敬联合瀖州两位官员上书,提请提税,而且还分析说明提税之后只有隔着地域蜀国最终会承受影响。元宗李璟为眼前之利答应了立刻实行提税,而这做法让李弘冀暗中窃喜,因为这正好落入其企图之中。南唐提税,最终受影响的是蜀国。但是蜀国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会采用其他手段对邻国采取反制,甚至不惜动兵。蜀国一闹,到时候种种矛头就都会重新转向南唐。南唐难触众怒,更难敌群敌,到时候肯定会出现朝野上下处处恐慌的大乱势。李弘冀已经想好了,真要到了那个地步,他会让西蜀孟昶在群国中提议。说元宗老朽昏庸,不顾民生,无视邻国利益。以不仁手段巧取豪夺,应该以明主代之。然后再提出让李弘冀子替父位,这样也就顺理成章地将李景遂给挤到一边去了。
因为出于这种想法和目的,李弘冀肯定是要阻止南唐和蜀国交好的一切可能。而自己则必须暗中与孟昶保持密切联系,调控好两国的关系,借助蜀国的力量来达到自己意愿。当他得知韩熙载奏请元宗李璟派萧俨出使蜀国,试图结盟为好并商榷共同应对周围其他国家后。李弘冀立刻采取行动,让手下心腹德总管带自己的密函前往蜀国,说明自己意图,让孟昶给萧俨一个否定的态度。
另外为了加快自己计划的进程,他还给孟昶带来一个建议。即便此时南唐提税还未大幅度殃及蜀国,但蜀国可以抢先拿出应对措施并立刻付诸实施。具体操作一个是可以加大对周边国家的交易额度,另一个是加大自己出境货物的交易价格,再一个就是逐渐提高入境过境的交易税率。这样做对蜀国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是以南唐提税为理由,先赚取到可观利益。同时给周边国家的经济进一步施加压力,从国家实力上先行占据上风位置。另外这样做也正好可以促使周边其他国家对罪魁祸首的南唐采取非常手段,这样他李弘冀才有机会登上皇位。
其实这个建议的前两点倒是和王昭远边境易货的决策不谋而合,只是李弘冀建议中提升的价格比王昭远原来设定的还要高出许多。
西蜀已经在计划进行蜀周边界的易货交易,并且把这作为谋取一个巨大利益的绝好机会。正好有大周使臣前来出使蜀国,直言大周缺少粮盐,要求向大周出售低价粮盐或以粮盐易货。而南唐的盟友李弘冀此时也要求孟昶增加对周围国家的交易额度和价格。最为重要的一点,前番周国特使王策曾分析过,南唐提税,最终所有邻国所受损失负担会转嫁到蜀国。而蜀国要想不受其害,反而得利,最好的途径也是这个。
所以结合几方面的共同要求,孟昶立刻拟旨,让王昭远加大以抵卷收粮收盐的力度,然后运至大周边界,进行易货或买卖。但价格必须再度提高,至于提高了多少合适,这个由德总管来和王昭远商议。因为德总管知道南唐提税之后,出境到大周的粮食会达到什么价格。西蜀只要将交易的价格稍稍低于南唐,那么大周就会觉得有利可图。
拟旨之后,孟昶也没让德总管休息,而是让他跟着颁旨的大太监一起,直接去往王昭远的府中。这也就是萧俨在蜀宫门口看到的一幕,只是萧俨和他手下误以为他们是前往解玄馆的。
王昭远这一天未曾陪驾见南唐特使,是因为之前大周特使王策、赵普对西蜀官代民营、边界易货之举发生误会,质疑他们是在运送粮草兵马要对大周不利。所以这些天王昭远都在衙府之中忙于此事,一个是尽快采取行动消除这种误会,再一个是要让大周不会觉得蜀国是趁火打劫。这两件事情要做好,其实很简单也很不简单,就是要选择一个绝佳的易货标准,说白了就是价格问题,让孟昶满意也要让大周满意。
但王昭远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官邸之中莫名其妙地见到一个非正式的南唐密使。看过孟昶圣旨并理解了其中真实意图后,他的心中反倒有些害怕了。表面看孟昶下的旨意正好可以解决他的难题,由德总管来和他协议定易货价格,自己可以将责任推卸给这个德总管。但其实从整个事情上来看,现在已经脱离了自己原先设想的赚得财富、争取地位的出发点,而是关联上其他国家的内部之争以及几个国家间的利益之争。这回自己真的料算错了,事情要办好了,自己也才只是个赚钱出力的功劳。办不好,那罪过可就大了去了,满朝反对自己此举的官员可以翻着花儿给自己戴罪状。更何况自己的赚钱计划本身就有风险,要是既没达到皇上目的,然后钱也没赚到,那皇上还不得剐了自己?到那时什么得宠幸啊、踞高位啊,都会变成很不幸、踞牌位了。
王昭远拿着圣旨,半天锁紧着眉头。思绪旁飞,神游天际,也不管是否失礼,全不理会站在那里的大太监和德总管。就在那大太监要气忿地甩袖而去时,王昭远才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师傅智諲授给他的一个计策:拉个垫背的。
王昭远此刻才开了笑颜,恢复了官场上惯用的虚伪态度。他一边吩咐人安排酒宴招待大太监和德总管,一边心中暗自酝酿呈给孟昶的奏折。智諲曾让他拉上太子玄喆一起办官营易货之事,借口就说是为了让太子建功立业,早日取得臣民的信服,将来好坐稳江山。而王昭远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机会提出此事,这次孟昶为了帮助李弘冀,再次重视易货之事,他正好可以借这机会将太子玄喆拖了进来。
第二十一章 阴阳玄湖前谁敌谁友
萧俨的车轿刚过宫门大街,突然有一人急匆匆从旁边巷中冲出,惊得拉车的马匹打蹄退步,一阵嘶鸣。
马被惊得慌乱,而惊马的人则显得更加慌乱。他全不顾马的反应和马车上人的反应,依旧直冲着车头而来。
等车夫终于将辕马勒住、车子刹稳,那人已经是要将萧俨车棚的帘布掀起。周围萧俨的护卫、亲信中也不乏高手,但他们直到现在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该将那人拦住。
帘布掀开了,是萧俨自己掀开的。护卫们反应晚了些,他们未曾来得及拦住突然出现的人。那人虽然出现得突然,但他的动作速度也不够快,未曾来得及将帘布掀开。
萧俨并非因为辕马被惊才掀的帘布,而是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已经在车里伸手准备掀帘看看外面情形。所以他就在这样一个很凑巧、很玄妙的时机中显现了自己,惊骇了别人。
车前想要掀帘的是个小道童,他伸出一半的手臂因为萧俨的突然现身而怔在那里。
“是申道人找我?”萧俨依稀记得这个道童是解玄馆的。
“是,请大人跟我来。”道童说完话转身就走。
萧俨急急下车。很显然,那道童走进的巷子马车进不去,只能是步行相随。其他随从护卫也纷纷下马,跟在萧俨身后。但那道童在巷口处又停了下脚步,转身说一句:“只大人一人随我而行。”
萧俨心中一颤,这里毕竟不是在南唐金陵,自己人生地不熟,再跟随一个并不熟悉的道童往深巷曲弄中而行,心中未免会有些担忧。但是那道童根本不给他权衡机会,说完又走。萧俨只能是下意识地朝随从护们挥了下手,然后自己独自跟在道童背后。
巷子中七拐八绕,萧俨越走越是心惊。就在他觉得不妙,想要止步转而回去时,他发觉前面豁然开阔,已经是出了小巷。小巷之外是一座规模颇为宏大的庙观,萧俨随道童来到观门前看到观名,这才知道此处为川西第一道观“青羊观”。
道童带萧俨入山门,过混元殿,来到八卦亭处那童儿站住了。童儿不说话,只是朝东边方向指了一指,示意萧俨自己一个人去到那边。八卦亭的东边是一片葱绿林木,只有一条被草色掩盖得快辨看不出的蜿蜒小道可以走过去。
萧俨稍稍迟疑了下,随即很坚定地走入那片绿色。等转过小道的第一个拐弯处后他发现,此处林木虽然看着很茂密,占地的范围却并不大。才转过一个弯便已经可以看到道观的东围墙了。
看到了围墙也就看到了申道人,他此时全无平常时的沉逸、笃然,正在围墙前的四角小草亭里来回走着,显得很是不安、焦躁。
萧俨赶紧走了过去,还未曾来得及寒暄,那申道人便一把装有三幅字画的锦盒塞到他手中。口中还连声说道:“你这是要害我,你这是要害我呀!”
萧俨从申道人的神情语气已然知道,这三幅画中暗藏的真相关联很是重大。而自己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知道这真相,所以不管其关联到什么,自己都必须从申道人嘴里掏出来。
“申道长,萧某绝不敢有害道长之心。只是朋友所托之事,我也不知其中危害,还望道长赐教,以绝之后再有同类错误。”萧俨的话说得很诚恳,从情理上讲他也真的没有说谎。这是韩熙载委托的事情,可以算是官家、皇家之事,也可算是朋友代劳之事。而其中危害他也确实不知,来求申道人和无脸神仙,就是想知道其中有无危害、有何危害。
申道人扭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重重叹口气说道:“你这事情,莫名其妙间将我与无脸神仙裹挟入皇家官家的俗世纷争之中。我还在其次,早就与俗世有了融汇。但那无脸神仙信了我所说,只以为是萧大人的友人求解。但第一幅画才解,便已被其中诡道杀戮的血腥所污,大损修为。”
“啊!此画中竟然是有诡道杀戮之法?”萧俨曾细看过这三张字画,如果说有其他什么伎俩他倒也能理解。但说其中有杀人的招术手法在,至少他是很难相信的。
申道人看出萧俨不信来,所以他必须将从无脸神仙那里得到的信息全部说出来。否则他知道萧俨会觉得是自己在故弄玄虚,是以此说法让他觉得自己是做了事情的,对得起他送给自己的那些珍奇礼物。
此时申道人在暗自感叹皇家事、官场事变化无常、危机处处。同时也庆幸自己早早做了各种安排,此事之后自己可以尽量脱开干系。也正因为有了安排和保障,他可以将无脸神仙对第一幅画的破解告诉给萧俨。
“无脸神仙只解了一幅画,随即便通彻此事与皇家、官家有关,与他推算规则有悖。因为这一幅画的辨语已书录,危害既成事实。神仙慈悲,在三幅字画退还给我时将那辨语一同给了。”
“那是怎样的辨语?”萧俨赶紧问道。
申道人眉头微微一皱,心说这大人很不更事。也不关心询问下无脸神仙受损程度如何,也不问自己为了此事是否被无脸神仙责怪,就只知道追问他要的真相。但申道人觉得此时和萧俨太过计较已经没什么意思,还是赶紧将结果告诉给他,让他接下来按着自己的安排行事,这样自己才能早点摆脱此事不遗后患。
“那辨语是针对‘神龙绵九岭’一画而言的。辨语全文为‘龙形眠卧身落甲,九岭乱星阴世场。害意已然随魂入,更以外气促神散。’。此辨语前面两句的意思可直接从画形上直接看出。画中龙形为衰卧态,细辨可见龙身下有鳞甲掉落。而且这落甲是人为后添的,其意就是要将这幅龙行风水局的画作改成一个衰龙沉落的局相。而那九岭看着平常,其实却是在位置上乱了。顺应龙行局,九岭应该按高低山形,以廉贞、左辅、文曲、贪狼、巨门、武曲、右弼、破军、禄存八宅九星位的顺序排布,但此画中的排布却是吉凶相夹,是按阴宅乱坟的布局设定的。”
“只是一幅画作中的山形错误,就算有些人为手段在,但说到对人有什么杀戮伤害什么的,恐怕是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吧?”萧俨觉得申道人有些危言耸听。
“此画如若挂于常居之处,会在无形中乱了主人的局相和气场,内境、外体不知不觉中快速衰弱,思乱体乏多病。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出现这种情况,而是具有一定针对性的。”
“针对的是什么人?”萧俨脑中灵光急闪,申道人提到的针对性让他立刻想到了画中的龙形。只有皇帝才可以龙代称,莫非这带有诡道杀戮之法的画作是针对南唐皇帝元宗李璟的?
虽然申道人没有及时回答萧俨的提问,但萧俨自己此时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难怪无脸神仙和申道人一口咬定自己求解这事情是与皇家、官家有关的。难怪自己此次出使并无急重之务,反倒是临行时韩熙载将这字画求解之事一再重托。
“此画作者为唐中期的骆巽丞,但据世人传言,此骆巽丞非但是擅长画作,他更是天师袁天罡的再传弟子。袁天罡被武则天杀害之后,其门人弟子虽然明着没有什么作为,暗中却采用各种手段报复唐皇李家。这也就是为何李唐后期宫中鬼魅之事不断,皇家子孙多病多灾的缘由。我无从可知骆巽丞当时画这‘神龙绵九岭’的初衷是什么,但作为袁天罡的再传弟子,凭他的修为道行是绝不会将龙形、九岭组合而成的风水画作如此设计的。除非是刻意用来害人的,而且害的是尊崇为龙的李唐皇帝。”申道人全面地分析解释了一下此画的由来,同时也是回答了萧俨的提问。
“如果只是针对李唐皇帝,那托我的友人应该无碍。”萧俨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想更深程度地确定一些事情。
“萧大人在说笑吧,你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应该清楚很多事情了,也明白有些做作是要看对什么人的。”申道人语气带了些嗔怒。“我可以断定,此画是被什么人利用来加害你主上南唐元宗。而南唐虽有高人觉出其中蹊跷,却不能辨出其中真实手段,无法推断判定施以此毒招的真凶。这才让你谎称替友人求解来到蜀国找我找无脸神仙破解字画。”
“下官着实是不知此事,携画求解乃是受我南唐韩熙载韩大人委托。刚才道长解说此画是如何实现害人功用的,竟然是有如此深奥玄妙的技法藏于其中。当初李唐皇家无人能识破,如今南唐众多高士亦无人能识破。也是无脸神仙天慧慈悲,我等才得以窥知其中的玄妙。但也正是因为太过玄妙常人难悉,所以我觉得那得献画者自己也未必知道其中凶险。只以为是前朝的大好画作便奉于了帝王,无心成害,无心之罪。我回去后只需将此实情告知韩熙载大人,然后随便是他自己的藏画也好,是替皇上出面鉴画也好,将这画毁了不再追究也就是了。”萧俨说的都是实话,他不想因为一幅画而导致南唐皇家、朝廷一片纷乱。
“大人大错,你忘了无脸神仙给的辨语还有两句。说实话后面这两句开始我也只能是含糊理解,但就刚才在此等你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另有极深含义。‘害意已然随魂入,更以外气促神散。’前一句很明显,是讲此画作暗含害人设置。但后一句却有些难明就里,这‘外气’指的是何物?于是趁你还未曾到来,我又展画看了下,终于是发现到了问题。”申道人说到此处停了下来,这是作派,是要让追求其中真相的人重视到,即便是无脸神仙说出的玄机,要没有自己解释也是无法完全洞悉内情的。
“这‘外气’是何物?”萧俨急切地问,看来问题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假刀客 1045楼 2014-10-16 13:01:42
写的好,问一下楼主,风水这东西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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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很复杂,只能大概说一下。风水学的概念中存在多面性,有些理论是应和了环境学、心理学、能量学、美学等等方面的综合科学,也有一些理论和巫术、厌胜术、蛊术等等至今无法解释的江湖术数有关。还有一部分则是演变过程中世人为己所用添加的封建迷信。
@假刀客 1049楼 2014-10-16 18:39:47
谢谢楼主的回复。看的出来,楼主在这方面颇有研究。最近读楼主的几本小说,《 鲁 》《 推 》《 无 》,推崇之余,对这些颇感兴趣。能否介绍几本风水方面的书,入门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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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里这种书原来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入门级的,是将许多基础知识综合在一起。只是现在卡风水迷信什么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在正规书店里找到这些书。
“此处是在林木遮掩之下,阴暗潮冷有如黑夜。在此细观此画,画面上犹如有气流反旋。待我再将画拿到林木之外阳光之下,画面上又犹如有气流正旋。两种旋转围绕了画面上两处微微凸起点,就像围绕着一对阴阳眼。而不管正旋还是反旋,都能带动整个画意设置。这就是外气,行中术语叫‘假注阴阳,外加气场’。阳为杀,阴为陷,其意是要将画作原有害人的厄处十数倍地放大、数十倍地加速,以达到所期望的效果。就说这幅画,按画意布设,其中厄煞之力原本要在数年中才会慢慢导致实际伤害,但现在加入‘外气’后,只需几个月内就可能让主人势颓气衰而亡。加入‘外气’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仔细辨别了下,这幅画原来是在整个画作上涂抹了一层琼水。”
“什么琼水?与毁了隋朝基业的琼花有无关系?”萧俨插一句。
“有关系。这琼水乃是用琼蛾腹液化水而成。有的琼蛾吸食琼花树朝阳侧的琼花,其腹液化水为阳性琼水。有琼蛾吸食琼花树背阴侧的琼花,其腹液化水为阴性琼水。阴阳琼水可溶汇,但其阳性阴性却不相溶。均匀涂抹后,自成阴阳双向场势。所以此画在经过如此加工后,已经不是害人物,而是成了杀人器。”
申道人所说“琼水”,在五代十国后蜀官员毕寅逊的《桃符簿》中有过记载。“琼奇花,琼蛾奇虫,琼水奇水,难得。可促阴阳运行,祈福、破福任由为用者施行……”由此可见琼水的珍奇难得,至于其功效是否也如记载所说,却是无从考证。
后世人有过专门研究,类似“神龙绵九岭”这样的画作,被称为“风水破”,又叫“风水杀”。它其实是以一种失衡画面,从人的视觉感官上施加压力,下意识间在心理上造成障碍。而至于琼水,目前可以肯定的一种功用是能给字画增加光泽亮度,因为琼蛾腹液中含有蛾荧粉。还有一种说法无法确定真伪,是说琼水中含有古人无法鉴别的吸入性毒素,或者是此水可以滋养某种致命病菌,从而快速直接地带给主人身体伤害。
说实话,萧俨对申道人所说一知半解,但他却是将所有的话都记在了心里。他知道,有些话自己无法听懂,但有人是可以听懂的。自己只要是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带回去,就是大功一件。
“这能说明些什么?”往往就是因为不能完全听懂,才会继续问一些幼稚的问题。
“这说明奉献此画的人并非无心成害、无心之罪,而是已经将这画改造成一件杀人的武器,是决然要杀!”
“以此画刺杀皇上?!”萧俨呆住了。前面申道人说的他虽然不是很理解,但始终都只是认为这画中所谓的诡道杀戮之法可能只是扰乱元宗心神、气运,让他身体逐渐衰弱而已,根本想不到是直接的刺杀。
“是刺杀!你我都清楚,能做成这样一个刺局的人绝非一般人,他应该就在你南唐皇上身边。而且刺杀了你南唐皇上之后,他会成为最大的得利者。”
申道人说了这话,萧俨立刻想到了刚刚来到蜀国就被孟昶特别接见的德总管。当然,他也立刻从德总管转而想到太子李弘冀。
“难怪无脸神仙会修为大损,推辨出这种事情,那是会改变天数、扭转天机的。而我虽说修为无损,但此事一旦摊铺开来,也很可能会成为下手未遂者报复的对象。今天我为何让道童将你引导此处相见,就是想让外界以为你所知奥义是从青羊观得到。我已经让另一个道童引你护卫车队来此,等会你径自出去,他们会在门口等你。”
申道人这话萧俨立刻听懂了,他这是嫁祸于人,把所有干系都转嫁给了青羊观的道士们。
“临走前你再仔细听我一句,蜀国你已不能久待,应该急速赶回南唐。一旦用画刺杀你家皇上的人获知你已窥破画中真相,那你顷刻间就会成为必须灭口的目标,危险时时刻刻都会存在。只有当你将真相传达给了元宗皇帝,那么刺杀你的做法才会失去意义。”申道人所说真的是将政道、玄道融为一处了。
萧俨完全明白申道人的意思,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赶紧往回赶。因为用画刺杀元宗之人如果知道自己所知讯息的由来,那他申道人也会成为被灭口的对象。这应该就是申道人等自己前来时为何会焦躁不安的缘故,也是他为何想到要嫁祸给青羊观的真实目的。
呼壶里不是什么重要的重镇大城,也不是什么交通上的关隘要地,所以显得很是安逸宁静。但这个并不出名的呼壶里却有着很多特别之处,这是许多重镇大城都没有的。
首先呼壶不是一个完整的城池,它只有部分城墙和部分木栅栏,还有都是利用山崖、河水围城护城。但这个不完整的城池范围却是特别的大,它不单是将一般城镇中的居民、商户围在其中,还将大片农田、树林围在城中,这现象和它利用山崖、河水围城有着很大的关系。
再有一个,地处偏僻的呼壶里虽不热闹,却处处透着雅致和香艳。这一特点从街名、店名就能看出,点凤台、来仪桥、品梅居、聚艳阁等等,让人乍看之下还以为到了一个烟花柳巷聚集之地。但是了解呼壶里的人都知道,这里所以会有这样的特点,是因为它是一种行业的聚集地。这行业资料文献上记载的很少,没有准确的名称。但有地方将其叫做“替钗”,宋代无名氏的《僻陋座上轶文》,元代燕京人慕容近的《近黄轩纪事》中都有关于“替钗”的记录。
“替钗”在性质上其实和烟花柳巷有相同之处,也是以养育、训练、出卖女子为手段。但是级别档次却是与烟花柳巷有天壤之别,因为这个行业培育训练出的美女都是为各国皇宫选美选秀所用。有的被达官贵人买去献进宫里,有的被富人家里买了替代自家女儿入宫,其中最不济的也能被官家富户买回去做妻做妾。
南宋九江人石乐为所撰《妍堂说花事》中曾有记载:“……楚一地家家皆养娇美,习宫礼,修琴棋书画、诗文绣厨,投好。待选,或以等身金银出,或自献,以求富贵显赫。……”
呼壶里的这个行业并不张扬,而且暗地里有着很严格的规矩。这是因为此行当是由两种江湖中最低等的门类主持的,这两种门类就是雀户和蛇户。所谓的雀户就是虞诈骗术一行,蛇户则是拐卖人口一行。但不管是上等还是下等,只要是入了江湖的道,那暗地里就肯定有它严格的规矩。然后这个行当中的秘密又辐射着牵扯到很多国家的官家富户,那就更加需要严格的规矩和厉害的才能将这事情做下去。
虽然这行业是由雀户、蛇户主持,但那些美女的来源大多是些无路可去的民间女子自愿前来。极少是人口买卖、强迫而为的,所以没有官司麻烦。而交易的对象大多集中在官家,他们买回的美女都是冒充自家亲人献入宫中,所以更加不敢将呼壶里的这个行业大加宣扬。
齐君元并不知道呼壶里的这个特点,他只是专心寻找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阴阳玄湖的地方。虽然已经在城中转悠了两天,也对各种路名、店名感觉蹊跷,却没有刻意打听询问。因为作为刺客,随便打听一些本地人认为很平常的事情对己只会有害无利。所以他们始终不知道呼壶里的背景是怎样的,更无法知道那些街名、店名是因为一个另类行业而起的。不过到了一个地方后关注路名及地形特点则是必须做的事情,这是最直接快速熟悉周围环境的一种方法,也是离恨谷刺客的基础技能之一。
@lich007 1059楼 2014-10-20 00:08:48
袁天罡被武则天杀害,其后人怪罪于李唐皇族,似乎搞错人了吧,武则天当初也是杀了李唐皇族不少人,还建立了大周朝,楼主再斟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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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能怪罪李唐皇族,因为武则天的后人也就是李唐皇族。
当然,只是注意路名和地形特点还算不上一个优秀的刺客,真正优秀的刺客应该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新环境中的异常之处。地名、店名不是刚刚起的,不管如何怪异,都不能算在异常的范围内。异常之处应该是临时出现的,偶然的,移动的,难以理解的,比如说……比如说那一件孩童的玩器!
孩童的玩器不在孩童手里,而是在一个插满玩器的草把上。这草把是用来沿街叫卖玩器的,上面插着的玩器很多,但只有这一件是特别的也是唯一的。
玩器的特别之处只有一点,就是这不是一般孩童会玩的玩器。不要说孩童,就是大人也很少有人会玩。因为这是一件绝妙的古代智力玩器,以双连环过关的“八俏头”。“八俏头”据说为鬼谷子所创,是以一封闭环巧走八关,对开八处窍口脱出。后来此玩器被三国时的诸葛亮改进,以两个相扣的封闭环走通八关,这在清代司江南私刻木版书《诸葛世家纪》中有过收录。虽然后世还有三连环、四连环的传说,但极少见人能玩过,也没有可靠著作记载。所以这双连环的“八俏头”已经足够挑战一个成人智力的极限。
一个沿街叫卖玩器的草把上,插着一只很少有人会玩的玩器,这只能说是特别而算不上异常。也许这叫卖的人自己会玩,所以以此作为招揽顾客的手段。也许他只是希望偶尔间遇到一个对此感兴趣的顾客,所以在偌大的草把上只插了一件。如此推敲,反倒是在那草把上插满了“八俏头”才是异常的现象。
但是齐君元真的看那“八俏头”觉得异常,这主要出于两个方面。一个是此时的时节已是入夏季,不年不节,是卖玩器最无生意的淡季。而呼壶里又不同于其他州城,街上冷清,少有嬉玩游人。所以此时带着很多孩子的玩器沿街叫卖就是一个异常。另一个异常是那“八俏头”,通体是用竹子制成。特别是过关的双连环,竟然是以单竹直接削出,并非破断后再粘连制成。竹脆难塑,器材单薄,用其制作“八俏头”远比金属、木材要难。而双连环能直接削出,更不是一般匠人能为。就算在离恨谷工器属中也并非谁都能有如此拿捏得很好的手段。
行走江湖,发现异常往往意味着发现到线索,发现到线索也就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但也有例外的情况,那就是有些异常是别人故意摆出来给你发现的,然后让你以为这是线索,其实却是引导着你一步步走入别人设好的杀局凶兜之中。
齐君元跟着那个卖玩器的后面走了很远一段路。离开了街区,离开了宅居区,走过了大片农田,走近了一片长满杂乱细竹的洼地。虽然这位置仍旧在呼壶里的范围内,却已经是迥然而异的一番景象,无人,阴森,死寂。
到了这时候,齐君元已经能够肯定自己发现的异常是别人故意摆给自己看的了。但别人是否要将自己一步步诱入设好的兜子,他还不能完全确定。因为自己接到指令是要将秦笙笙带到呼壶里来,所以呼壶里的范围内肯定是有离恨谷的人,只是不知道自己跟上的人是不是。
齐君元在农田边留下了秦笙笙,在即将进入洼地处留下了王炎霸,然后自己独自随着那卖玩器的进了竹林洼地。这种安排叫“三段锦”,是江湖上留后手后援的常用方法。但齐君元的这幅“三段锦”却并不牢靠,因为中间一段的王炎霸是个不可信的成分。他很有可能会置齐君元于危险而不顾,甚至在关键时刻还会落井下石也未可知。
齐君元正是考虑到一旦自己遇到危险,王炎霸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逃走,他才安排下“三段锦”的。因为“三段锦”前一段逃走的做法,其作用也是在明确告诉后一段,最前面遇险的已经无法救援。那么后一段的人就可以更加及时快速地逃离危险。齐君元真正的目的就是这个,这个“三段锦”并非要让王炎霸和秦笙笙给自己援手和帮助,而是要在出现状况之时,让最后一段的秦笙笙能够及时地逃脱。
细竹林虽然茂密杂乱,其间却是有整齐的小径可以出入。而当沿着蜿蜒小径走进百十步后,顿时可以发现到竹林中的另有一番天地。
“这里是洼地,所以选择这样的地方是为了引水、蓄水。”齐君元没有走下最后一段斜坡就已经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因为在他眼前展现出了大片的水池。真的是大片的水池,但不是一整片,而是由许多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水池组成的。这些水池将三间黑瓦白墙的房子团团围住,平静如镜的水面与清爽雅致的房屋相衬相映,是别有滋味的一道风景。
也就在走下斜坡的那一刻,前面背着草把玩器的那个人不见了。齐君元这样的刺客高手、久经刺局的老江湖,竟然没有觉察到那人是在什么位置、借助什么景物掩身潜走的。只觉得那个瞬间应该是在自己走下斜坡的第一步堪堪迈出时,因为就是在迈出这一步的过程中,大片的水池水面有天色阳光反射而来,让自己视线晃闪了一下。但自己目光让过光线反射时,那个人的踪影已经就此失去。
虽然不见了前面的人,齐君元仍是很坦然地走下斜坡,并且沿坡底的埂径慢慢朝着那房子走过去。因为他觉得发生的事情越是玄妙难解,则越有可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另外就现在的环境布置来看,此处尚无什么凶险。虽然这大片的水池看着有些怪异,但凭他的经验和所学来判断,水池的布置应该是与周围杂乱茂密的细竹林以及三间房屋的风水有关。
一般宅居的前后,可种高竹增添雅意。但是却不宜种植乱竹、斜竹,特别是正对前后门庭的位置上不能种,在风水上叫“乱箭穿心”。还有各处窗户的位置也不能种,在风水上叫“针扎耳目”。 这些都是厄破的局相,是会让居住之人体病家衰的。而这三间房子完全是建在乱竹林中的,其目的估计是想以竹林掩住屋形,不被外人轻易吵扰。然而又要想房屋有个大好的风水局势,保证主人命数不被周围厄破局相所损那,那么用各种形状大小的水池来进行化解算得上是一种很有效果的方法。不同方位形态的竹丛乱枝,可以用相应形状大小的水池相对,从而达到化解其厄破之势的目的。
齐君元在离恨谷中学习过玄计属天谋殿的技艺,其中便涵盖了不少风水学中布吉做破的技法。所以一见周围布置便心中暗叹,认定此房屋的主人是一位十分精通风水的高人,否则不会布设如此众多形状大小的水池来化解竹林的破败之势,而且同时还要照顾到那些水池之间的影响和牵制。
但是齐君元虽然承认这里主人具有的高超风水技艺,心中却认为主人用这么多形状大小的水池来应对竹林风水厄破并非最为合适之法门。反是显得有些哗众取宠、故意炫耀风水造诣的高深。因为这种局势一般最为简便实用的做法应该是以一内弓水道围屋,再经常修剪竹林竹枝,让其长势顺着好局相伸展就可以了,不必像现在这样的繁琐累赘。所以这里的主人这么做肯定是有其目的的,或是纯以破解风水厄相为乐,故意不惜心思精力做出这么个繁琐的局相。或是这些水池并非完全为了破解风水,而是兼有着其他的用处。
齐君元很是谨慎,他走到最外圈的水池边后便停住脚步,先隔着那大片的水池询呼了几声。所说无非就是“过路人叨扰”这样的客套话,但三间房中始终都无人回答。于是他又一次仔细查看了几处水池所对应的方向,果然都有针对的竹丛乱枝,确实如他先前所料是风水设置。
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也就增加了更多的信心和胆量。于是齐君元再次迈步,沿水池间的隙道折转而行,缓慢却坚定地向那三间房屋走去。
也是在某个瞬间,也是像下斜坡时那样视线被水中反光晃闪了一下,随后齐君元发现不对了。周围所有的一切景物都没有变,只是他的方向迷失了,脚下的道路不见了。
齐君元一下便慌了,再厉害的刺客面临危险时都会慌乱,因为他们对危险的概念比一般的江湖人更加敏感。所不同的是齐君元有着独有的特质,他越慌乱时心跳越慢,越危险时构思意境的能力越强,因以面对危险出现后的辨查能力、反应速度、处置办法都比其他刺客要高出一筹。
心跳声非常沉稳,就像是擂响的寺庙暮鼓,力量均衡,节奏均衡。种种均衡可以让齐君元将身体状态、思维状态调整到一个自如的境界。在这种境界下,他很快发现到自己的错误,对大片水池判断的错误。那些水池的排布的确是有着其他用意的,破解风水只是一个表相,实际在其中却是个掩藏着一个绝妙的兜子。
这是锁兜中的一种,叫困行兜。是以水池为锁爪,以池水反射天色阳光为目障。做到瞬变障形、急转兜道。知其路线分布变化者顺进顺出,无碍。不知设置变化者强从歧路行,必杀!
刺行中人都知道,兜子中的爪位大都为死位。看着虽然可以凭借技击功力或其他设施过去,但实际过程中它总会有相对的专门措施来阻止你这种行动。这就像设置机关暗器的坎子行一样,坎面之中无路便是死路。所以齐君元面对的各种水池虽然不深,涉水便能过,但那水绝对是不能碰的。池水本身可能就含有侵入肌肤或腐蚀皮肉的毒药,水面之下或许还暗藏各种器械爪子。只要踩下去一脚,整个人可能就再也上不来。还有一些条状的和面积不大的水池,齐君元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纵跃力量跳过去。但在兜子之中这种事情也是决不能做的。你能跳过,设兜之人也早就想到。所以早在你起脚和落脚之处暗下设置,这种设置也叫爪外爪,它们比兜子中正常设置的爪子更加凶险狠毒。基本都属于血爪、碎爪一类,中者必无生还机会。
齐君元是个摆兜子破兜子的高手,否则当年他也不可能从离恨谷的百变杀场中冲出。所以在辨查确定兜形之后,他迅速将思维沉浸到一个构思意境的状态。以无形的觉悟来发现真实的危险,以便从兜相中找到锁困点和杀戮点的分布。然后按布兜者的思路寻出某种规律,最终从各种设置的空隙中理出一条活路来。
水池的排布确实非常怪异,极是不规则。整体上看不直、不圆,也不正、不斜,毫无规律可循。但是齐君元不同于一般的人,因为他不只是用眼睛看,而且还在用脑子构思,构思一种眼睛无法看出的意境。这样独特的方式可以将所有水池以比较规则的形状排列组合起来,在他面前以平面状地展开。然后还可以根据已经看到的构思出无法看到的那部分,比如说那三间房屋另一侧的水池排列。
正因为有这样的能力,所以齐君元很快就确定自己面对的不是水,而是一条鱼,一条融入了半幅先天八卦的太极鱼。
各种形状的水池在意境中可排布成先天八卦中的四卦,坤、风、水、泽。虽然水池形状与爻形相差很大,卦象也显得有些扭曲和怪异,但从大意上看还是很明显的。虽然爻形不正,但这四卦组成的整体形状算是比较标准的。有圆头,有尖尾,形状上这是偏长偏窄的半边太极鱼,三间房屋的西间房是这部分的鱼眼。而从组成的四卦性质上推断,这半边太极鱼应该是阴鱼。
根据这些,齐君元脑海中将意境推远,于是构思出另一侧自己看不到的部分。那里应该是阳鱼,由乾、兑、雷、火四卦组成,三间房屋的东间房是那部分的鱼眼。
八卦组合成的阴阳鱼,阴阳两条鱼结合起来是一个整的太极。此处的布置应该是“太极蕴八卦”,又叫“元开世物”。这种布置一般在其中还可以暗藏下两仪、四象的变化,一般而言这在采用固定物进行布设时很难完成,如果是以人或活物布阵的话就可轻易设下变化。但这里的“太极蕴八卦”还是巧妙地将两仪变化加入进去,再结合应对风水破败的表象,可以说已经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绝妙境界。
能制作那样精巧的“八俏头”玩器,其技艺与离恨谷妙成阁相近;能布设这样绝妙的兜子,其技艺与离恨谷天谋殿相近。而两者同时具备绝非巧合,此处暗藏着的应该是离恨谷的高手。此时已经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地方很大可能就是黄快嘴带来指令中说到的“阴阳玄湖”。
兜子的布设虽然玄妙高深,但只要看清了其中窍要,理解他的功用,出入其中却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齐君元看出来了,所以他开始大胆地移动步伐。选择的路线很明确,是要沿水卦入泽卦,再转风卦入坤卦,这样应该可以顺利到达阴鱼的鱼眼。
但是当齐君元按自己看出的窍门刚刚走过水卦,他眼前突然又有水中反光晃闪一下,随即眼前的兜子局势再次发生变化。齐君元重新陷入了阴四卦的迷相之中,刚才明明已经洞悉了的所有布置结构以及通过步骤,眨眼之中完全变成了重新排列的关系。
这一次齐君元的底气泄光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走入的困兜竟然可以用实际的水池摆出一个活的兜子来,可以随着闯兜者的移动而不断变化其中的布置和排列。但也就是在齐君元再次被困之后,他发现所遇到的兜相变化绝非因为地上挖出的水池可以移动而实现的,奥妙之处是在那些池子怪异的形状上。比如说其中一些圆形的、椭圆的、曲折的、直角的水池子,如果以它们为爻形的话,从不同的方向位置看去,它们所代表的含义也各不相同。特别是一些关键位置点上的圆形池,说它代表什么爻形都可以,属于相邻哪一个组合也都行。
这种以固定物设置的活兜子,其中变化可以根据设置者自己的心意。所以要走破这种困行兜不是单凭窥出兜纹(其布置条理规律)就行的,还必须知道设置的变化点节点在何处,看出设兜者的真实用意在哪里。
齐君元心中暗自感慨:“看来今天自己遇到真正的高手了,能如此方式设兜的高手就算在离恨谷中也没几个。”
不过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即便底气泄光了,他却依旧没有放弃。因为在离恨谷研习玄计属的技艺时,玄计属执掌曾经提到过一种方法,应该可以用来对付这种兜子。这种技法叫“蒙目循沿”。
使用“蒙目循沿”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要在周围没有攻击的情况下。因为此技法是索性全不看周围的兜形,蒙目顺着设置物的边沿而行,只要保持住不越死位就可以了。这样虽然花费的时间会是正常闯兜的十几倍甚至数十倍,但最终还是有很大可能走进和走出的。
这个看似简单实用的方法也可以说是个根本无用的方法,一个用兜子困住你的人,他绝不会听任你在其中蒙眼瞎转。只需下个远杀招或在其中某个位置设下个血爪,蒙眼闯兜的人还是如同在自找鬼门关。
但是齐君元今天遇到的情形比较特别,因为他觉得这里的设置非常像是离恨谷的同门布下的,只是为了用来防止外人闯入。同时也是为了考量入兜者的身份来历,所以其中应该不会设下血爪。另外那兜中坐镇之人根本未曾询问自己,完全不清楚自己是何许人也,又怎么会轻易便以远杀招出手?正是考虑到这两个情况,齐君元决定蒙眼试着走一回。
怀中的一块黑色丝帕,这是刺客随身的必需品之一,俗称“遮羞巾”。主要作用在是需要时蒙面用的,还有就是在烟雾中掩口防呛。而现在它的作用变成了蒙眼,将齐君元变成一个瞎子从兜子中摸索而过。
掏出黑色丝帕的同时,齐君元回头往进入竹林的来路看了一眼。他这下意识的动作是希望外边守在路口的王炎霸能看到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这种蒙眼而行的做法如果有个人配合可以事半功倍。而且有个明眼人在旁边盯着的话,布兜人真要用什么远杀招和血爪子,旁边的人也可以及时给予提醒和救助。
但是齐君元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呼唤王炎霸进竹林相助自己。王炎霸已经被自己列为怀疑的对象,让他进来非但不能帮忙,反会让自己多一份担心。自己现在已经是身在危险之中,不能在危险之上再多增加一份危险的因素。
叠好的“遮羞巾”抖开,并且甩动了两下,这是怕长时间存放后积聚的灰尘进入眼里。但就在抖动“遮羞巾”的这个刹那,齐君元眼中影像晃动,脑中灵光突闪。他猛然回身再次朝王炎霸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的,就在这个刹那齐君元发现了一些东西,想到了一些东西。朝王炎霸的方向看一眼并非改变主意要让王炎霸来帮忙,而是联想到某些对自己有利的关键点。于是齐君元将“遮羞巾”重新收回怀里,定睛朝四周竹林巡看一圈。然后双臂伸探而出,果断将袖中暗藏的钓鲲钩飞射出去。
钓鲲钩射出,目标是竹林边一些茂密的竹枝。钓鲲钩刚刚触及那些竹枝,便又猛地收回。力道轻重恰到好处,未割断一根细弱竹枝,却是带起大片的竹叶。竹叶成团飞扬而起,然后成片飘飘忽忽往兜子中落下。
竹叶飘落在水池中,洒落在水面上。这样的情景看似平常,但在齐君元构思的意境中,每片竹叶与水面碰触的瞬间,都像是一片片刀片在割破缠绕自己的幕布。于是迷茫中出现了清晰,黑暗中出现了亮点。当许多竹叶覆盖住水池水面时,他眼中的情景再次变化,脚下原来消失的路径重新出现。
所有转机都出现在“遮羞巾”甩动的瞬间,在这个瞬间里齐君元看到“遮羞巾”在水中甩摆的倒影。这顿时提醒了他,让他想到兜子局相每次变化时自己眼前都会晃闪过的水面反光。随即他又发现到一个异常现象,这些被竹林围绕住的水池上竟然没有漂浮一片飘落的竹叶。
这些情况让齐君元想到了王炎霸,想到王炎霸修习的诡惊亭技艺,所以他才会内心激动地又一次回头看了王炎霸那边一眼。
以固定物设置活兜子绝对是高深的设置,齐君元并不怀疑此处的设兜者拥有这等能力。但是固定物设置的活兜子应该在很短距离的移动中就可以看出一些变化迹象来,而不是在走过一卦之后才会出现突变。由此齐君元推断,此处的“太极蕴八卦”不是活兜子,它的绝妙之处不是在设置上。而是在正常布设之外另加入了诡秘的辅助设施,比如说诡惊亭神奇的虚境之术,就可以用来惑目乱神。
王炎霸布设阎罗殿道,需要利用光和镜的反射。而此处可利用的光是日光天色,可替代镜面的是水池水面,这一点可以从局相变化时的光影晃闪得到证明。而周围环境如此复杂的水面竟然不漂浮一点杂物也是一个奇怪之处,虚境之术中的照射源以及反射工具上如果有杂物掺入,便会成为参照点,破坏掉整体的虚境景象。
所以齐君元立刻决定先不用遮目而行的法子,从破开虚境的方面再试下,打破这种构局或许会有突破性的进展。而且之前已经确定兜子中含有妙器阁、天谋殿技艺,如果此处真是还使用了诡惊亭技艺,那么就更加可以肯定在此设兜的高人是离恨谷的同门。
有了这样的判断,齐君元才更加大胆。所以他果然出手,钩削竹叶入池。竹叶飘入池水,就如上德源唐三娘火球入范啸天所布阴世幻境一样,一下就破开虚幻景象。所不同的是当初唐三娘的火球烧毁了部分幕景,露出了空景。而竹叶却是给予了真实的参照,点出了实相。
齐君元不需要细看就已经了然了奥妙所在。此处水中虚像是利用了水的折射,对光照的飞射。还有每个水池刻意设下不同的水面高低,让人无意之中产生错觉。然后水中的虚影、反射的假像与兜子中真实布置相融合,使得闯兜人在走过一段之后突然发现水中影像突变、周围兜相突变。
这种设置虽然也利用了水池的不同形状,但并非以其形状而成的活兜子。就单以布设的手法精妙程度和兜理的玄奥而言,它比齐君元之前推测并试图“蒙目循沿”的活兜子要简单得多。破解方法也方便,只需撒下可参照物,按最初看出的“太极蕴八卦”路数就能走出来。
但是,如果齐君元不是离恨谷中刺客,不是修习过离恨谷多个技属技艺的谷生,特别是如果对诡惊亭的技艺没有很大程度的了解。他就算采用了“蒙目循沿”的技法,也是走不出来的。因为此兜子根本就是一个不合任何规矩的异形。
到此刻齐君元终于吁出口气,用袖口擦一下额角微微渗出的汗水,然后继续按原来看出的“太极蕴八卦”路数往里走去。他不用再担心会有反光晃目转换虚境的情况出现了。
他是在刚刚走出阴四卦的口子处站定的。前面虽然没多远就是那三间房子,而且接下来是一片平坦场地,但到了这里却不敢再往前走了。因为平坦的场地反看不出任何布置,看不出布置的地方要么就是平地一块,要么就是暗藏着自己从未见识过的也更加凶险的兜爪在。在这样一个布设玄妙的地方这种可能性很大,所以齐君元不敢去赌,而且他觉得没有必要去赌。这不是在做刺活,这只是在寻找一个身份合适的人。自己之所以想尽办法自己闯过设定的困行兜,除了给对方有辨别自己来历的依据外并不存在其他什么意义。
齐君元知道现在自己所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走得也足够远了。剩下要做的就是给闹出一点动静,让一些以为不会有人能闯进来的人知道自己进来了。
“请问何方高人在此隐修?在下途经此地唐突而入多有惊扰。”
齐君元的呼喝声将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这才觉察到,竹林包围的这个范围始终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其他声音。竹林密密围绕应该是有隔音作用的,但是怎么会连一点鸟鸣竹摇的声响出现?根据天计殿技艺所录,平常时无乱音的布设,往往在异常时会呈现乱音。也就是说,当风起之时,此处竹林发出的声响会是又一重摄魂乱神的爪子。
“你是谁?”声音从房子里传出,带着某种诧异和惊疑。
“妙成阁,随意。”齐君元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所以将自己的身份也说得很是含糊,报出的是只有离恨谷门人才能听懂的隐号。
“你怎么会到这里的?”声音里依旧是诧异和惊疑。
“本不该来此,但按字儿(指令、命令的意思)到位后却未曾接到任何回复。只能是会同另一路将人送到这里,却不知寻的点对不对?”
“你是如何寻来的?”
“我已经回你两问,按礼数尊驾应该明告我一些事情,这样我才能无所忌讳地回答尊驾接下来的提问。”齐君元拒绝回答,而是要求对方先来证明一下自己寻的点对不对。这是很好的经验,江湖上说话,十分话里是七分无关紧要,两分打打交道,一分肝胆相照。刚才他回答的些内容就是用来打交道的,表明一些别人好奇的东西,这样才能要求对方也表明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