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江湖上称作‘云中仙楼’,俗名楼凤山,离恨谷谷生,位列玄计属,隐号‘算盘’。”对方很爽快地报出自己名号,这给人一种感觉,就是他已经非常了解齐君元了,并且完全能确定齐君元所说信息的真假。
齐君元早就在江湖上听说过“云上仙楼”的名号,多年前此人曾在南平同时挑战九流侯府的门客 “望穿八门”史平峰、“坐地仙”马潭和“活罗汉”泉知和尚。史平峰为当时北方一带有名的卜算大师,马潭精通风水堪舆,在吴越、南汉一带极受尊崇。而泉知和尚更是身具异能,能观面知心、观行知思。但是最后楼凤山在四个时辰里算出五个天机、堪出七处风水破,并设话套反制泉知和尚的读心术,完胜三人。一时间在西南一带名声大噪,凡夫俗子都当他神仙一般,求他卜算看风水者无数。但他似乎厌恶尘世嘈杂,很快便不知归隐何处,只偶在江湖上一露痕迹。
不过楼凤山报完名号齐君元还是很吃一惊。他虽然早就知道此人名头,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个半仙般的人物竟然也是离恨谷中的谷生。
确实是没有想到,但这情况其实一点都不奇怪。成为一个优秀刺客有个非常重要的先决条件,那就是不能让人知道你是刺客,或者一眼看出你是刺客。否则还刺什么刺?不是被人家先下手为强干掉就是让刺标早早逃离。而掩藏刺客真实身份的方法有多种,像齐君元那样平常得没有一点特点是一种,但是像楼凤山这样有着很高江湖名头的也是一种,这叫以明虚掩暗真。有谁会想到一个被奉作神仙般的人物会是刺客?这其实是索性给大家一个最为明显最为公众的形象特点,以此来掩盖刺客的真实身份。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齐君元才终于明白东贤庄外黄快嘴带来的讯息中所说“竹林玄池见仙楼”是什么意思了。这里以水池布设的“太极蕴八卦”不就是阴阳玄池嘛,而所谓仙楼就是指“云中仙楼”楼凤山。
“吱呀”一声,房子的木门被拉开,一个一身素色长服的矮个子走了出来,于是齐君元又吃了一惊。
楼凤山江湖外号“云中仙楼”,按理本该仙风道骨、挺拔伟岸。但他那样子却是极为丑陋猥琐,怎么都和云中的仙楼对不上,最多只能算荒郊野村之中的一处畜舍厕棚。他从头到脚的一套素色长服看着灰不灰、白不白的。但也就是最初的颜色可以算得上素,实际上这衣物上面已经不知沾了多少荤腥,否则不会这么油渍麻花大放光泽。另外他除了身材不像仙楼那么挺拔,整个脸面上的物件也不够挺拔。鼻子塌拉,耳朵耷拉,几撮肯定无法理顺的胡须垂贴在唇边、下巴上。唯一高挺一点的是他的额头,主要是因为额头往上的毛发掉得剩不下几根了。再束起扎个小髻子,这才显得额头很高的。
虽然对方相貌与名号相差极大,但齐君元却并未太过注意这些外形上的差异。反倒是对方所报的隐号让他蓦然生出些想法来,这个“算盘”的含义和自己“随意”的含义似乎存在某种微妙的相同之处。
离恨谷中所用隐号并非随便取的,其中含义都代表着谷生谷客的技艺特点。“算盘”这个隐号乍听很是俗气,只是一个用以计算的器具而已,但其实上这两字是要分开来看的。“算”,是度算、衡量、评测,“盘”,是盘活、调整、变化。将这两字放在一起,并非代表那个计算的器具,而是说眼前这人心计与手段都非同一般。先精密度算,再根据结果盘整布局,从这字面意思上讲,与齐君元的“随意”似乎是有着相互抵触的意思在。但其实齐君元的“随意”是指他可以随自己心意利用周围环境中各种器物和设施布设杀局,而这种利用也是需要经过计算和盘整的。所以深入分析,他们两个的隐号在实际含义上其实是非常接近和相似的。
“你怎会来到我这里的?”楼凤山又问一句。
但这个问题是他刚才已经问过的,齐君元也已经回答过了。所以齐君元没有回答,只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楼凤山。此时他发现,楼凤山不但语气带着诧异和惊疑,表情也是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齐君元知道,离恨谷的高手就算在最迷惑的状况下都不会以这种语气和表情表现在外人面前的。所以楼凤山能这样对自己,说明他已经相信自己是离恨谷的人了。另外齐君元还有一种感觉,楼凤山重复那句“你怎会来到我这里?”并非要问出进来用的具体技法和过程细节,也不是忘记自己刚才已经问过相同问题。他只是用这样一句问话来表示自己心中极度的疑惑。
楼凤山的这种表现让齐君元一下子联想到自己反复多次的推测:“离恨谷这次接连实施的几个露芒笺和乱明章出现了意外。而这个意外很大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否则这个“算盘”见到自己后为何会如此诧异和疑惑。”
“看来我是不该来的人,那么不知可否问一下楼先生要等的是哪一个?”齐君元索性把话挑开了说。虽然他知道离恨谷中规矩严格,就算同门之间有些事情也是不会相告的。
“我在等一个女的,但是过了预定时间好多日子了,她还迟迟未到。”楼凤山竟然是透露出了一些信息,看来他对此事也是烦恼不已,觉得其中出现了什么问题。
“所以楼先生本来是自己在呼壶里街市上放出暗号等人的,如今觉得情况蹊跷,这才退回此处,另外雇请一个不相干的人每天在街市上走一趟。以一只精妙的‘八俏头’为诱,看能不能将要等的人带到此处。”
“你果然是被‘八俏头’引来,而且还走破我加了惑眼障子的‘太极蕴八卦’。这样看来你的功底极为了得,不单妙成阁技艺娴熟,而且还兼通天谋殿、诡惊亭的技艺。”
“楼先生夸奖,其实我所会技艺非但不能与楼先生相比,就连思虑缜密谨慎上也与先生差之太远。你雇请一个不相干的人每天从街市上走一圈,然后由此处布置的惊门进,生门出,只是沿竹林边沿绕过‘太极蕴八卦’,根本不会触及任何布置。但是如果引来的人是你要等的人,即便窥不破此处兜理,也立刻可以从各种迹象上知道此处是等她的人。就算万一引来的是其他门派路数的行家高手,先生以融风水、玄理、诡虚为一体的兜子为护,进退自如,根本不用露面起冲突。”齐君元夸赞楼凤山的同时,也将他意图剖析一番,因为只有这样对方才会更加重视自己的存在,将更多信息透露给他。
“推断虽说有些谬误,但是大理不差。只可惜你仍不是我要等的人。”楼凤山此时已经恢复状态,一幅表情如死人相仿。
“你等的人不来,要么是中途出现意外,要么就是她不愿意前来。不知先生等她是为了什么活儿,或许我能替代,以解先生烦忧。”齐君元这话说得有些狡猾,他其实是想探听一下让秦笙笙来到呼壶里有何目的。因为他觉得秦笙笙是知道自己前来呼壶里的目的的,但从她最近表现出的情绪可以发现她并不愿意来到这里。特别是那次甩开齐君元追踪狂尸群,虽然最有这愿望的是倪稻花,可当时倪稻花还在装疯,始作俑者是秦笙笙。明知自己要来呼壶里执行其他指令,却依旧另行他事,可见她很不情愿前来呼壶里,想以意外事件错过这里的任务。
“你无法替代,而且时限已过,就算有人替代也已经来不及完成这趟活儿了。”楼凤山平静地说道。
“补救呢?有办法补救吗?”齐君元又问。他知道秦笙笙如果真的耽搁了离恨谷布置的重要任务,将要接受的惩处会非常严厉。
楼凤山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才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在意外不是我这一处的原因,而且目前罪责难定。谷中执掌们应该会有相对办法重新处置,只不过我这里还未曾收到指令。”
齐君元听到“罪责难定”这句话时,终于是松了口气,这表明秦笙笙耽搁的事情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无法确定是由于她的原因。
不过有一点现象其实很奇怪,不知道齐君元自己有没有发现。他作为一个无亲无近的无情刺客,从来只认离恨谷所发指令行事。为了达到完成刺活的目的,不惜牺牲任何人,哪怕是经常在一起的同门。但现在不知为什么会下意识中在为秦笙笙担心,所有的做法和想法也都是以保护秦笙笙为中心。难道只是为了露芒笺中将秦笙笙送到秀湾集的指令,要只是这个的话他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现在的他完全是在做分外的事情,而且那么认真和执着,这是否是因为在这些时日中他们之间有些无形的东西正慢慢地发生着变化。
就在此时,楼凤山突然眼眉一挑,嘴角边挤出几个字:“又有人来了。”
齐君元没有回头,从楼凤山眉眼闪动的方向判断,那是自己刚刚进入竹林的方向。竹林外始终不曾有示警的信号,所以王炎霸和秦笙笙应该是安全的。而现在从那方向有人进入,只可能是因为自己进入的时间太长,外面那两人担心自己跟了进来。虽然这种心情很让人感动,但这种做法却是很盲目、很没有经验的表现。
进入竹林的只有一个人,是秦笙笙。很明显,担心齐君元的人中不包括王炎霸。
秦笙笙远远看到齐君元和楼凤山隔着场地对立而站,并没有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于是也在竹林边站住了。但就在她站住的同时,她背后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身影。这身影很明显地堵住她再次退出竹林的路径,并且站位是在竹林小径的一个拐弯后面。行家只需一眼就知道,这种站位是为了防止他所阻止的秦笙笙会突然发起强势攻击。
齐君元不用回身便知道身后出现的是秦笙笙,这么些日子和她相处在一起,他已经能从感觉和构思的意境中确定她的存在。
但很奇怪的是为何出现的只有秦笙笙却没有王炎霸。三段锦的布局即便移动和收缩,所在位置的顺序是不应该变化的。而且秦笙笙要想擅自行动的话,王炎霸站在她的上位,应该予以制止的。而现在第三位的秦笙笙已经走过竹林,来到兜口处,第二位的王炎霸却踪迹全无。被别人暗算了?不会,因为这里虽然诡道重重,但坐庄的却是离恨谷同门,不会冒然下手的。是他自己离开了?秦笙笙在他后面的第三位,那他又是从什么途径离开的?又是出于什么原因离开的呢?
还没等到齐君元想通这一点,秦笙笙背后就已经出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身影。意外出现的任何人和物都带有危险的成分,这是刺客所遵循的最基本警示。 所以齐君元担心了,担心秦笙笙的处境。他缓缓地转身,完全背对着楼凤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意外出现的身影上。
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魄,无论气势还是气质,那都只能算是个非常平常的身影。但往往最平常的也是最具可塑性的,这就和齐君元的特点是没有特点一样。所以这样一个身影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按照他的意愿转换成别人都不会怀疑的形象,比如就可以转换成一个买玩器的。虽然从街市开始,卖玩器的自始至终都只留了个模糊背影给齐君元,但齐君元却根本未曾怀疑他的真实性,包括刚才的推断中也只是将他作为一个被雇请的不相干的角色。
“刚才我的推断有谬误,那卖玩器的并非一个不相干的人。他是个可以偷偷溜到别人背后暗下杀手的厉害角色。”齐君元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
“谬误是难免的,他的确很难辨别,因为不管外相还是气质,他都能做得比真正卖玩器的还像卖玩器的。因为这个谷客虽然位列功劲属,兼修工器属,但除此之外他还将色诱属的一项技艺休习得非常娴熟。”楼凤山似乎很理解齐君元,同时也表现出对那个卖玩器的钦佩。
其实在楼凤山刚才短短的言语中提到了刺客掩藏真实面目的又一个境界。是除了齐君元的无特点、楼凤山的以明虚掩暗真之外的第三种方式,也是最常见的一种方式,那就是假形胜真。也就是说所有言行可以比你所装扮的角色更加逼真。
“现在都看出来了。他是修习了勾魂楼的‘随相随形’,所以才让我们毫无戒心就跟随到此处。如果不修习妙成阁的技艺,做不出那只精巧的双连环八俏头。至于力极堂的技艺虽然到现在尚未展露,不过从他的巧妙择位和沉稳态势来看,出手便是一杀即成的招数。签于这些情况,我会阻止我的同伴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冒险攻他。所以根本不用露刃见红,他堵住我同伴退路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哈哈”楼凤山的笑声很干涩,这让人觉得他只是在清嗓子而不是在笑。“齐兄弟踏破我‘太极蕴八卦’已经让在下敬佩,而明目识辨、推敲入点更显大才大智,难怪可以意外出现在我这里。”
齐君元眼神猛然一闪,然后缓缓扭转过头来:“刚才我只含糊报了所属和隐号,而楼先生竟然能报出我的姓氏。如若无人事先相告,那定然是先生仙修已成、未卜先知了。”
楼凤山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淡淡一笑说道:“如若我果真仙修已成,你能看出已达几流境界嘛?”虽然语气平淡,但仍是可以从楼凤山这不着调的玩笑话里听出掩饰的味道来。
“九流,不过是下九流,专门用来糊弄愚夫蠢妇、痴儿老朽的。”齐君元还未说话,竹林边的秦笙笙却已经高声接上话头。
“你……”
“你什么你,种些竹子围个牲口圈,挖些坑池当食槽,你以为这样就能冒充神仙了,算足了你也就是个猪妖。我就奇怪了,这么多池子怎么就照不清你自己那张厚皮脸,还仙修,你这辈子和仙字搭界的也就只有仙逝了……”
楼凤山突然发现自己捅了一个大马蜂窝,耳边固然嘈杂不断再难安宁,而且脸上还刺烧得难受,痒不痒、痛不痛的感觉直扎到心上。不过他这种修为的人即便心中感觉到不适,神态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对那些扎人的话如若不闻。
“楼先生要想留下我们也不该是这种做法。”齐君元这话出口字字清晰,秦笙笙嘈杂的咒骂声竟然不能掩盖分毫。
“我未要留你,你若要去,我亲引‘太极蕴八卦’阳鱼四卦路径送你出去。”楼凤山显得很是客气,他的实意真是要齐君元离开。
齐君元没有作答,而是站在原地双目半闭。他在思考,思考眼前的状况,思考前前后后的事情,思考对方如此做法的缘由,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
此时齐君元的处境很是困窘,面前虽然已经过了阴鱼鱼身,到达平坦的鱼眼附近。但是看不出兜爪布设仍是不敢冒然而动,身后秦笙笙又被人占据有利位置制腋难动,所以现在留谁走谁都是别人说了算。自己要想摆脱这种困窘,最好的方法就是揭破对方意图,化解对方优势,寻到对方软肋,然后才能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进行对话。但是这方法会说的人有许多,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幸好的是,齐君元抓到了一个关键点,一个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在阴阳玄湖间出现的关键点。所以他可以站在原地不动分毫地进行反击。
“楼先生,秦姑娘说的其实没有错。你怎么都搭不上仙修的边子,甚至就连隐号‘算盘’二字你都够不上。否则你也不会摆出一副立于制胜之地的姿态,仿佛极为宽容地说要送我走,其实你根本连眼前的形势都没盘算正确。”
齐君元语气中也带着嘲讽,这是楼凤山根本没有想到的。在他认为齐君元应该早就看清形势并做出正确抉择了,可没想到从他话里听出的味道似乎是自己处于什么不利形势。
“我为什么不过阴鱼身,只站在坤卦的口子上,就是为了可以快速再从来路退出。”齐君元这是违心之说,他不走是不清楚前面是何布设情况而不敢走。不过也正因为没有走,他现在的位置倒的确与他所说相吻合。
“就算你能快速退出,恐怕也是来不及解救秦笙笙的。再说了,你一旦动了,我便会在你身后追逼。”楼凤山可以从齐君元不十分明朗的话语中领会他真实的意图,更能针对这些意图采取相应措施。
“你知道她叫秦笙笙?就像知道我姓齐一样,看来你不是在等人,而是准备好一切要针对我们做些事情。”齐君元声音淡淡地,就像在问一件自己根本没准备买的货物。但这淡淡语气却是在突然间转变,接下来连串的话语如同暴风骤雨般向楼凤山砸去。“秦姑娘不攻反退,那卖玩器只能追逼,那么便失去现有的站位优势。而一旦到达竹林与水池间的宽阔地带,你觉得凭他一项力极堂的技艺能占得上风吗?而我快速退出的同时按‘四方二十宿’或正或反布下子牙钩,你又如何步步追逼在我之后?(齐君元所说的四方二十八宿布局是按正四方位排布,但是四方位相互关联后从不同方向以及仰视、俯视可得出不同的排列顺序,布局自身变化方式可达一百六十八,如果再算上相互间的错位排列,可达六百五十四种变化)”
“我和卖玩器的可以都不动了,只堵住两处扼口,以闲待劳。”
“先生可能忘记了,你这兜子有个由惊门出生门的留隙(留隙是指设兜人布设兜子时故意留下的活路,一般是给自己人快速顺利通过的,以便调整人手布局。有的情况下也用作诱敌而入后诱敌者的退路。)而你似乎少了一个堵住那扼口的高手。这我在刚进竹林时就已经看出,否则也不会轻易踏你这兜子。”
楼凤山表情终于再次出现变化,而且这一次是有些沮丧的味道。
“楼先生,虽然你没有细说,不过我多少还是猜出些你的意图。因为预定的时限已过,你原来接到的活儿已经错过做成的机会。虽说意外颇多,罪责难定。而一旦谷中衡行庐追究责任你们怕罪责难当,所以极力想要留下秦姑娘,这样你们就能将所有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堂堂几个大男人竟然要以一个姑娘来为自己挡责,所以秦姑娘骂你厚脸皮一点都没错。”
楼凤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可是我们是按令而行,没有一点差错,问题全在秦笙笙身上。离恨谷中只分谷生谷客,不分男女。惩处原则是有责自当,不累同门。”
齐君元已经开始发现,这个楼凤山虽然精通天谋殿技艺,风水、兜形、玄理,甚至还精通一些诡惊、虚境之术,但他对江湖、世事却接触甚少。只要话头转到辩驳、争论之上,他便显得愚拙,要么无言以对,要么是以规矩、教条来进行分辨。所以总地来说,这人和范啸天颇有相似之处。虽然杀技上算得上真正的高手,虽然在江湖、民间有着很高的声名,实际上人情世故、江湖诡道的一套接触很少。
“其实楼先生还在其次,最为卑鄙无耻的应该是那王炎霸,为了推卸责任他甚至不惜将同伴推进更大的危险。”
齐君元这句话一出,楼凤山脸色大变,竹林里卖玩器的那人身影也猛然一震。而当看到这两人的反应后,齐君元的嘴角微微一翘。这句话带来的效果,让他确定了自己推断的正确,确定了自己所抓关键点的准确。
之前我们已经提到齐君元对王炎霸的怀疑,但这怀疑并非说他是混入离恨谷的暗钉(其他组织派来,对离恨谷别有企图的成员。),而是怀疑他在操纵着某件不能告人的事情。
虽然他只是范啸天外收的徒弟,身份还不在谷生谷客之列。但身份是可以造假的,特别是将一个高级别的身份降到低级别,那是很容易让人相信的。再一个王炎霸虽然表现得自己只会阎罗殿道的技艺,但就这技艺他就使用得比一般的谷生谷客还要娴熟,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他的技艺其实极高。但是他的任务和身份需要掩盖,而使用过程中却又无法掩盖,所以就说自己只会这一种技法,那么专研得深一些、施展得妙一些就都在情理之中了。所以一个技艺差的人想冒充高手很难,但一个高手要想隐藏一些自己会的技艺,把自己装得很无能,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其实最初时齐君元曾怀疑是范啸天在说谎,以为他怕自己将离恨谷中的技艺过多地传授给不属于离恨谷的徒弟而遭受惩处。但他后来从范啸天的交流中发现,范啸天长时间都在谷中研究吓诈属的技艺,难得出谷几次也是为了谷里绘制地图等类似繁琐任务,不可能有太多闲暇和机会出谷传授技艺给这个徒弟。所以王炎霸的技艺应该另有来路,这来路或许连范啸天都不清楚。而确定这一点的证据是齐君元发现到王炎霸能直接听懂黄快嘴说话。
综合之前种种现象和刚刚证实的信息,齐君元估计这次离恨谷给范啸天和王炎霸派下的任务其实是两路,只是为了掩盖住王炎霸的真实身份以便派到更大用场,这才将这两个任务在开始时交集了一下。范啸天带着王炎霸寻到秦笙笙,但接下来这两人便分开了。王炎霸的任务是负责带秦笙笙去呼壶里,而范啸天的任务才是去上德塬。
秦笙笙了结完她私仇之后,未按预先约定的路线行事,这说明她其实是知道自己下一步的任务是什么,但她却不愿意去做这件活儿。可能之前谷中执掌也已经预料到秦笙笙不会很愿意去执行下一步的任务,所以才派王炎霸来主持这一路任务的实施,因为王炎霸是个心计远超一般人的人。
秦笙笙的行动全在王炎霸预料之中,所以他提前在秦笙笙可能遁走的路线上设“阎罗殿道”困住她。可王炎霸怎么都没有料到齐君元会意外地冒出来,然后整个任务的流程都由于齐君元的参与而完全失控。
王炎霸其实努力过,将他们带到上德塬就是想通过范啸天的证明,从而摆脱齐君元,可是没想到在那里撞上了三国的秘行组织。从三国秘行组织的围困中逃脱后,王炎霸以为这下可以顺自己心意带着秦笙笙去往呼壶里,谁知又很意外地在半路偶遇狂尸群。秦笙笙暗中鼓动倪稻花等其他人在夜间解脱船只缆绳飘走,去追狂尸群就上德源族人。虽然王炎霸也追上了飘移的船只,但是在有多个外人的情况下他无法透露自己带秦笙笙去往呼壶里的真正意图,也无法强迫秦笙笙随自己而行。因为呼壶里的这件事情关系太过重大,他怕闹翻了之后将内情透露出去自己会被度衡庐施以极度罪责。
但是等他们寻到狂尸、找到东贤庄后,此时已经快到预定的时限了,就算再往呼壶里赶也肯定来不及。所以王炎霸在大家第一次逃出东贤庄后便假发乱明章,让范啸天领头带秦笙笙他们二次入庄刺杀唐德。这其实是因为明知耽搁了谷里非常重要的任务会被度衡庐施以重责,所以索性采用嫁祸于人和送入死地的双效做法来解脱自己。一旦秦笙笙死在了东贤庄里,本身就是一个不能及时到达呼壶里的大好理由,另外度衡庐论责之时具体情况也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即便秦笙笙逃出来了,他也可以将责任推给范啸天,说是他要带着秦笙笙去闯东贤庄杀唐德才耽搁行程的。
那份假乱章将他和齐君元撇在外面也是有原因的。一个是将自己脱于事外,既无危险又不搭上瓜葛,最后也好说话。另外就是怕齐君元技艺高超,进入后能撞破庄中危机将大家再安全带出,那么自己的计划就泡汤了。还有如果之后离恨谷真的要深究,他还可以说是因为齐君元的参与才导致误遇狂尸群,然后又是随着他潜走东贤庄的,将罪责都砸在齐君元头上,让他成为个替罪羊。由此可见王炎霸此人心地狠毒,为保自己不择手段。
但是就在他们被东贤庄高手围住之时,黄快嘴出现,带来的信息仍是要他们分两路继续行事。也就是说呼壶里的事情虽然时限已过,但仍是可以完成的。所以王炎霸这才求齐君元帮忙,将那几人又解救出来。
“我可以断定,你们呼壶里这一路的任务是用的‘流庄法’。楼先生,你虽然江湖名号极大,但此趟活儿你最多是个出面的而不是主事儿的。还有那位卖玩器的兄弟,充其量也就是打杂辅助而已。你们这一路的事儿最终应该是王炎霸说了算,他才是真正做庄的。而且为了事儿做得到位,以流庄形式出现,从头到位都亲身盯住秦笙笙。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就藏身在我刚才所提的生门处,以防我们辨出兜相从那一位置突出。”齐君元高声说完这话,然后便静心等待。到了这个时候,他觉得有些人应该显形了。
一个人顺着竹林围绕的弧形缓缓走来。他是从“太极蕴八卦”的生门出来的,行走的路线正是很难被人看破的预留兜隙,这和齐君元料算的完全一样。走出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阎王王炎霸,这更在齐君元料算之中。
“齐大哥骂得忒狠了!真没觉得,我是什么时候被你瞧破的?”王炎霸说话很客气,还带着些钦佩的之意。
“第一次离开东贤庄,你独自去树林中方便,却莫名其妙带回来一个乱明章。”
“只是凭这一点吗?”王炎霸觉得这不该成为确定自己底细的破绽。
“不,那时候是开始怀疑,确定是在黄快嘴再次出现后。听了黄快嘴的叫声你态度突变,等到哑巴诱鸟吐人言后,我再对应所说内容。顿时明白你是因何而态度突变的,也知道了你能直接凭鸟语听出所传信息。”
王炎霸知道这的确是个破绽,虽然很不明显。但他仍不死心,觉得只是这样一个没有确切证据的现象依旧不能确定自己身份:“还有吗?”
“还有,你的‘百步流影’使用得太过出神入化。我原先的计划只是要震慑一下唐德,而你却能选择合适的角度、时机直接刺杀了那假唐德,并且是在大白天。范啸天原来说你只学会了夜间布设的技艺,但与你这表现出入太多。再有,逃离东贤庄后分两路行事,你不随你师父行事而与我们同行,你师父竟然没有一点异议,这一点也是蹊跷。而我们到呼壶里后,能如此轻易就遇到卖玩器的不是运气好,而是你已经知道他每天走一趟的时间和路线。我安排下‘三段锦’,秦姑娘进来了,你却不知所踪。而从周围环境局势上来说,你无法单独溜走,只能单独溜进,所以这地方你是轻车熟路的。最明显的是,楼先生和卖玩器的诱我们来此,应该早就应该知道我们来的是三个人。但他们所有布设只是针对我和秦姑娘的,根本不包括你的存在。特别是卖武玩器的站位,根本没有对第三人进行防御。另外,像楼先生那样的本事和心机是绝不会忘记兜儿留隙这件事的,所以没有外加设置,那应该是为了便于某些入的出入。结合这所有现象,最终归结到一根轴上的答案,就是你和他们是一起的,而且已经溜到兜形的生门处占位,防止秦姑娘再次走脱。”既然王炎霸不死心,一再提问,齐君元索性说出一连串他的漏洞出来。
王炎霸的脸色阴沉得真像个阎王,一个刺行中的高手被别人瞧出这么多漏洞就如同一个女人被当众剥掉了衣裳,羞愧、难堪的打击比刀剑给他的伤害更大。但是离恨谷能委派王炎霸主事,带着一路人来做极为重要的活儿,那他便不是能够轻易被伤害的人。事实也证明他非但不会轻易被伤害,而且还能轻易地伤害别人。否则他也不会做那种嫁祸给自己师傅、陷同门于死地,只为解脱自己的罪责。
“齐大哥,你要理解。离恨谷中安排下的刺活,手段可用至极,必要时不惜任何代价。”
“你错了,离恨谷中离恨二字由何而来?便是手段至极所致。更何况你的些手段还未到必用之时。”
“有无必要你说了不算,在突发意外却无谷中指令时,主事者应当机立断。”王炎霸的意思是齐君元说了不算他说了算,因为他是主事者。不过这一点倒真是离恨谷规则。
齐君元虽然也知道这样的规则,但前后揣测王炎霸的种种做法,还是觉得此人太过可怕。其心机还在其次,心地毒狠却是胜过任何一人。
“齐大哥,其实你所接露芒笺指令的活儿到秀湾集已是终结。我们这路的活儿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其中实情也不便透露与你。你还是就此离去,我不麻烦,你也省心。”
从王炎霸这老练周密的话语里可以听出,此人能做一路主事,绝非偶然。就江湖交道的一套,他肯定是在他师父范啸天之上。之前只是一路掩藏了真面目,若非意外迭出,齐君元还真辨不出他来。
周围一片沉寂,齐君元在犹豫,在考虑。他想找个理由,随便什么理由,只要能让自己留下,或者将秦笙笙带走。他不忍就此离去,留秦笙笙一人在这里他总难以心安。他们这一路的活儿已经过了时限,阴险狡狯的王炎霸肯定会将所有责任都推在秦笙笙头上。但是这又不是和自己相关的任务,强自参与其中便是故意搅乱他们刺局,那也是谷中规矩要重责的大忌。
周围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但他们的眼睛都看着齐君元,都在等齐君元做出决定。
“也许我真的是时候离开了。”齐君元像是叹出一口长气。
“齐大哥!”秦笙笙听到齐君元说这话,于是远远地呼唤一声,这一声中满含的全是难舍和凄切。
“齐兄弟果然我谷中俊杰,知进知退。”楼凤山在旁边赞一句,真实意图却是在打圆场,给齐君元面子上一些安慰。
“可是!”齐君元突然间将声音大幅度提高。“可是你们谁给我一个定论?我瀖州刺活失败,是需要再杀,还是回谷中度衡庐领罪。我将秦姑娘一路艰险送到此处,下一步该何去何从?所接露芒笺上未拓必杀印,黄快嘴传讯中也未后缀结语,这两项活儿到底有没有了结?这都应该由谷里或代主给我一个交代,这个交代你们能给我吗?”
没人说话,于是齐君元继续说话:“你王炎霸只是一路主事而非代主,所以无权决定我的去留。虽然我在此会搅了你们活儿,但我未了的露芒笺要没问清后续你就逼迫我走,那你也是在搅我的刺局。”
长久的沉默,因为没人能解决齐君元的问题。他也是完全遵照离恨谷中规则在行事,所说理由滴水不漏。
终于,王炎霸说话了,又一次显示出他的阴险狡诈:“既然齐大哥不愿走,定要在我这里等谷里执掌或代主的交代。那么为了齐大哥安全,也为了我们行事顺利,只能委屈齐大哥偏安一隅,我们给你定个圈儿休息。”
这话说完,立刻就有人动作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第一个动的是王炎霸。他快步纵身往前,是要堵住阴鱼这边四卦的入口。
第二个动的是楼凤山,他动得没有王炎霸突然,速度、幅度的变化也没有那么大。只是利索地怀中掏出一把卜算用的签子,然后弯腰在阴鱼这边的平坦地上有条不紊地布设起来。
这两个人的做法不同但想法一致,是要利用现有阵形将齐君元锁定在一个不能自由活动的位置上。而一旦齐君元被定位,他们就可以将秦笙笙带到任何地方。这样当离恨谷中衡行庐问罪之时,齐君元便再无法进行干涉和佐证了。
第三个动的是是卖玩器的,他动的幅度最小,只是往前迈了半步,将垂下的双手微微抬起些。他的目的很简单,是要加大对秦笙笙的逼迫力度,防止秦笙笙借这机会突然反击或寻隙逃脱。
齐君元是第四个动的。早动是为了抢住先机,但如果根本还没弄清别人的意图,又如何知道什么是先机?所以齐君元是最后才采取行动的。
其实早在齐君元走进“太极蕴八卦”时就已经看清并记下了几个点。这几个点有三角水池与圆形水池相交的窄弧形,有折转水池与斜条水池搭接的两个角。齐君元隐号叫“随意”,所以类似这些位置都可以被齐君元随着自己心意加以利用。
每个点上最多七只子牙钩,最少三只子牙钩。再将钩子间连上崩钩网的灰银扁弦,配合几个点位的怪异形状。哪怕你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但真的要是踩下脚去,不是碰弦就是碰钩。而不管碰到的是哪一个,一旦子牙钩触发,连钩带弦就会沿着根本无法预测的方向飞出。钩触人,肯定是穿身而过,弦触人,肯定是立断身体。
轻功好的人可能会想着凭自己的纵跃功夫直接越过布设的钩弦,但一旦跃起到空中后,则会发现脚下点位的怪异形状和钩弦的巧妙布设已经将所有可落脚位置都逼到池水之中。而池水是兜子的死位,踏入其中后果可能更惨。
齐君元布下钩子之后,在场所有人中至少王炎霸、秦笙笙的心中非常清楚,阴鱼四卦走不过去了。但这情形反是让王炎霸变得很放心,他原来目的就是要将齐君元困住,布设下这些钩弦只会堵住齐君元自己的退路,对自己有利而无害。但王炎霸却不知道,此时的齐君元则更加放心。王炎霸进不了阴鱼四卦,就无法形成夹击之势,这样他便可以先专心对付楼凤山一个人。
就在齐君元择位布钩的短暂时间中,楼凤山手若拈花,信手间将一支支签子稳稳插在地上。当齐君元再次回到四卦出口时,那口子周围已经被一百多根笔直竖立的签子围住。
这些签子显然不是一般的竹签子,否则不可能如此牢固地插入硬土。从签头部位看,其形状是闪着寒光的“三峰刃”。从签子的光泽颜色上辨别,是发暗光的红黑色,所以应该是铁签子。而且是掺了铜料炼造打制的铁签子,这样的合成材料才能兼具足够的硬度和韧度。
但是齐君元现在所处的困境和签子的材质似乎关系不大,重要的还是那些签子布设的兜形。此兜名叫“惊雉立羽”,是从奇门遁甲其中一式“乱枝穿空”演变而来。
这兜子的名字中用个“雉”字,一个含义是暗喻布设完毕之后,在闯兜者的眼中,这些签子都如同受惊的雉鸟那样将羽毛竖起、不停抖动,这就会紊乱闯兜者的视觉和判断。而之所以能够达成这样的目的,除了兜形的奇妙,还因为签子的材质。掺了铜料的铁签子,只要有微风吹过,就会微微颤动。再一个这“雉”字还是个很特定的长度单位,在古代一雉代表着一段三丈宽、一丈宽的城墙。所以兜名中用雉字,其意还暗喻是将对手围困在重重城墙中。《百战奇略》之八“车战”中提到以鹿角车为方阵,后人经研究,发现此法应该就与“惊雉立羽”的兜理相近。
“惊雉立羽”布下之后,打眼看去那些签子间的距离并不算小,只要不是瞎子都应该可以从这些间隙中走过去。但真是到了近前抬脚要走时,那些签子便仿佛都是会移动的。明明看着是个空挡,踏下去却正好踩在了签子上。技击功底好的在鞋底刚触到时也许还能及时发现不对强行收势退回来,功底差的则顿时就是刺穿脚面、跌倒签林,被插成刺猬一样。也有人避免踏步踩签,耍小聪明拖步而行,这样只需沿空隙行走就是了。但那样做的结果肯定是会被插着的签子绊倒,整个摔倒在兜子之中。
“惊雉立羽”的玄妙之处,是利用一百零八支外形完全一样的签子,按天罡地煞倒天位排布,造成闯兜者的视觉误差和动作失误。所以布设“惊雉立羽”的材料不一定是签子,但必须是外形完全一样的材料。当然,对于楼凤山来说,签子是最好的,特别是他专门设计打制的这种“铜铁三峰刃”。用此布设,不仅是让人寸步难行的困兜,而且在别人强行冲闯时,还可以变成杀兜。
齐君元现在的处境真的很艰难,因为他所面临的还不仅仅是“惊雉立羽”的点点玄机、处处凶险。在签林的另一边,还有手握一大把签子的楼凤山坦然站在那里。他这样做可以很明显看出两个用意来,还算厚道的一个用意是当齐君元窥破兜子路数闯兜而行时,可以继续插签来加设和变化兜形,用后续手段和辅助手段将其困在其中不能脱出。而歹毒些的用意则更加直接,可在齐君元小心缓慢地闯至兜形中央时,用“铜铁三峰刃”飞射齐君元。此时齐君元身在兜中,无法腾转挪移进行躲避。如不是被其飞签射中便是为了躲避踏陷在兜子之中。
齐君元久经江湖风险,当然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知道即便窥破兜子也无法脱出,除非能用一招将整个兜子尽数毁了,但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不过楼凤山布下这个兜子的同时也给齐君元提供了一条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刚才他面前这一块阴鱼鱼身的空旷平坦地面原来并没有任何兜子设置。楼凤山之所以没有在四卦之内再叠加设置,应该是出于对“太极蕴八卦”的自信,因为他在其中融合了多种高声技艺。另外他有着随时随手便能布设兜子的本事在,所以也真的不需要重复累赘地预先布下多个兜子,反会影响了自家行动的方便。
所有事情往往都是有两面性的。一个对于自己技艺过于自信的人,一个在严密布设中寻求自家方便的人,往往会留下些连他本人都会疏忽的漏洞。在这个打不破的定律面前,即便是心机缜密、筹算如仙的楼凤山也不例外。虽然有些漏洞并不是一般人能看出了,更不是一般人能利用的,但他今天偏偏遇到的是不一般的齐君元。
阴鱼鱼身的空旷平坦地面上没有兜子设置,这是齐君元抓住的关键。因为没有兜子,也就没有死位,所以在这个位置上他完全有信心与楼凤山针锋相对地斗一把。
楼凤山布设的兜子“惊雉立羽”固然精妙,但并非没有破法。它设置上是利用了闯兜人的视觉误差和动作失误,那么只要在其中设置参照物和遮掩物,就可以轻易从空隙处快速走出。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抢到楼凤山面前,阻止他再飞射“三峰刃”的签子,转换兜形或采取直接攻击。
但问题也是有的,“惊雉立羽”中共有一百零八支签子,在其中设置参照物还算容易,选择合适的遮掩物却是个极大的难题。如果选择大的遮掩物将它们全数遮住,那样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每支签子的所在位置了,危险依旧存在。所以最好的遮掩物应该是逐个的,就算不能将一百零八个都遮住,至少也要能遮住达到三分之一以上。而且这三分之一的签子,必须是贯穿兜面的一整片区域。另外这个遮掩物不仅要能乱了兜相,可以让人兜中人快速通过。最好还要能起到盖住“三峰刃”的作用,或者能起到垫脚的作用。这样在快速通过时,即便出现兜中套子(兜子之中局部暗藏的另一种设置或变化)或后手爪(兜子中爪子的后续变化,比如说签子在制作中加入弦簧机括,在被盖住之后可以分两段或几段弹击飞射。),也都能坐做到有惊无险。
齐君元隐号叫“随意”,除了他所行刺局都能随他心意而成外,还有他能随心所欲利用周围环境中的所有器物来达到自己各种目的的意思。所以虽然是在别人的地盘里,虽然是一处器物贫寡的地方,他依旧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东西。
双手在袖中摸索了下,看到的人都知道这是在做一些有所企图的事情。但到底是什么企图却没人知道,包括技艺超人的楼凤山。
当齐君元袖中一对钓鲲钩飞出时,楼凤山依旧不知道齐君元的企图是什么。因为这对钩子不是攻向自己的,也不是针对“惊雉立羽”中签子的。
直到钓鲲钩飞到楼凤山身后很远的地方,落在了三间房的屋顶上时,楼凤山才隐隐觉出不对。他虽没见过钓鲲钩这种武器,但他却可以根据各种武器的外形知道它们设计制作的目的和使用规律。一般来说,一件能攻能收的武器是绝不会设置非常长的攻击距离的,而且一般长距离攻出的武器出手时会更加快捷突然,因为它攻击的距离和时间都要远远超过短小的武器。所以刚才齐君元在袖中慢慢吞吞地摸索,很有可能是在接长这件武器后面的索儿。
钓鲲钩盘旋着收回,就像刮起的一小溜儿龙卷风。随钓鲲钩一起盘旋收回的还有两片黑粗的大瓦。两片大瓦轻巧地落在“惊雉立羽”中,恰到好处地罩住了两支签子。
楼凤山终于明白齐君元到底是什么意图了,而明白了意图接下来当然是出手阻止意图的实现。所以在齐君元第二次抛出钓鲲钩时他射出了“三峰刃”签,这是要以飞签阻挡钓鲲钩。但是签子飞射出手后,便再无法改变方向路线。而钓鲲钩则不一样,在无色犀筋编捻的索儿带动下,可以轻巧地躲开签子,继续往前,落在屋面,带回大瓦。
楼凤山的飞签只阻挡了一次便放弃了,因为只需要这一次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无法阻挡。楼凤山又不能退,虽然退到三间房里会有更妙更凶的兜子来对付齐君元,齐君元却根本不会追到三间房去。因为只要自己退开十步左右,就已经是将封堵的道路让了出来,齐君元便可以直接绕到另一侧的阳鱼位从那边的四卦出去。所以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只有凝神聚气,准备和齐君元来一次实打实地搏杀。
齐君元只用了二十四片大瓦,便已经将“惊雉立羽”的兜子完全豁开。然后他牙齿一合,咬破内唇边,朝“惊雉立羽”中间吐出一口血痰。白土夯实的地面上,血痰的痕迹作为参照标志是很明显的,也是对方很难有办法快速清除的。
两件事完成后,钓鲲钩再次出手。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取瓦,而是越过水池,钩带回来两大束竹枝,劈头盖脸地朝楼凤山砸下。
楼凤山吃亏在手中的武器太短,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想过对付齐君元会需要长大的武器。所以当大片竹枝盖下时,不知道其中会暗藏怎样杀招的楼凤山只能避让。
@GTD丶sNaiL 2014-11-22 20:11:51
有木有打算在贴吧开个贴啊,吧里人多啊,还能给你提点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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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吧?无穷杀技吧里有人在贴呀。
竹枝中没有后续的杀招,齐君元的目的就是要楼凤山避让,这样他才能借助这个空隙踏瓦而行、冲过兜子。否则楼凤山占住位趁自己踏瓦而行时迎面阻击,大力的对攻之下,脚下的大瓦万一承受不住,自己便会直接落在兜子中间被爪子所伤。
楼凤山一避让,齐君元想都没想便踏瓦而行,径直朝着楼凤山猛冲过去。
一切还算顺利,当楼凤山重新调整好身形时,齐君元已经冲过了“惊雉立羽”,而且离开最后一片瓦有三步之远,已经是置身于可以辗转周旋的平坦之地。
但是就在此时,楼凤山第一对飞签也到了。齐君元冲势未消,只能撒出钓鲲钩与之对击。
“仓啷啷”一阵响,钓鲲钩被击回,飞签从齐君元身旁飞过。飞签飞过时带起的尖利风声给了齐君元心中一股深深的寒意,如此小小的签子上所含力道之强劲竟然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感觉中应该不输于东贤庄大丽菊的大力绝镖。但那是一种经过特殊加工制作的重镖,有辅助的借力装置,而这只是大半根筷子长的普通铁签。看来楼凤山不止是卜算风水、设局设兜的技艺绝妙高深,他的技击功底可能更是难有匹敌。
楼凤山没有让齐君元有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对签子飞射而出。齐君元钓鲲钩再次对击,这一次他少了之前的冲势,所以力道上更逊一筹,被迫退回了一步。
飞签再至,力道一势高过一势。齐君元再接两招,身形又退两步。如此下去,再要有一击,他便要重新被逼退到“惊雉立羽”中去了。
就在齐君元已经踩到最后那片大瓦时他站住了,没有再后退,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退了。所以也就在刚刚踩住最后那片大瓦边缘的刹那,他主动出招了,抢先出招了。
抢攻是为了争取时间,反攻是为了夺取空间,但无论抢攻还是反攻,前提是要有实力,要有一下子就压制住对方的攻势。齐君元发了狠,这一次他不仅抛出了钓鲲钩,而且与钓鲲钩一同抛出的还有四只子牙钩。
楼凤山依旧是飞射出一对铁签击飞了钓鲲钩,但他之前却没有做好应付剩下四只子牙钩的准备。于是急切间只能以手中握着的签子直接去格挡。子牙钩弦括动作,二次发力,让楼凤山连退两步,手中铁签差点没有震落。
从齐君元冲兜到楼凤山被逼退,整个过程描述虽然繁琐,但其实就是刹那之间。而就在这个刹那之间中,双方重新认识到对方的实力。于是两人谁都不敢再轻易出手,只能凝神聚气严加戒备,呈对峙状态。
另一边的王炎霸看到了整个对决过程,最终的结果让他清楚知道自己不能完全依赖于楼凤山的实力。所以立刻转而决定采用其他办法来要挟、控制齐君元,这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和卖玩器的两边夹击,先将秦笙笙拿下。
王炎霸此时表现出的果断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刚想到对秦笙笙下手,立刻便快速闪步朝那方向移动了。移动的同时一手将手中阎王簿展开到一幅“无边落木”的册页上,而另一只手则从身边囊中掏出一把粉末。粉末不是迷粉也不是毒粉,而是闪粉,一种可反射出星星点点闪动光亮的粉末。这种粉末一般是用金银箔碎末制成,也有用琉璃石、晶石做成的。其作用就是要在挥洒间制造出一种迷茫的范围,然后再配合上其他映射的景象构成一种幻境。这次王炎霸选择的是“无边落木”的幻境,因为配合竹林的背景,这种幻境可以更加有真实感。
幻境可以让秦笙笙不知对手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应该采用什么办法来应对对手的突袭。所以王炎霸很自信,用“无边落木”的幻境加上两边的夹击,须臾之间便可以将秦笙笙拿下。
事实也是在按照王炎霸的想法进行着。王炎霸才一动,那边卖玩器的也就动了,弓腰抬臂,斜步突进。
秦笙笙却一动未动,看样子似乎是对自己所面对的状况还未曾完全反应过来。而到了这程度还未能有所反应和动作,也就意味着再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和动作了。因为王炎霸握着闪粉的手已经挥出,“无边落木”的册页映像也对准了光向和位置。
须臾之间,所有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秦笙笙没有被拿下,她依旧站立原处没有任何反应。但是王炎霸和卖玩器的却是猛然间强自定住了身形,就仿佛他们的行动突然撞上一个无形的障碍。
事实上没有障碍,只有威胁。
王炎霸发现到的威胁是在他自己刚刚过来的生门处,这威胁虽然距离较远,但王炎霸却能感觉出此威胁蕴含的力量足以赶在自己出手之前制止自己。
卖玩器也发现到了威胁,和王炎霸不同的是这威胁离着他很近,就在身后几步的样子。那感觉柔柔暖暖很舒服,就像一块擦拭自己敏感处的暖巾。但他知道这感觉是决不能以享受的态度去对待的,否则柔柔暖暖的就会是离开自己身体的最后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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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星期,过了这个星期出版方没有结果出来我就继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