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灵笔录---一个法医为你讲述那些不敢公之于众的灵异诡案

  对镜容光惊瘦减,
  万恨千愁上眉尖。
  盟山誓海防中变,
  薄命红颜只怨天。
  ……
  这后两句我曾经在见到慕寒止的那晚也听她唱过,云杜若和我立刻快步走过去,那团明灭的火光旁一个女人背影,婉转的声韵从她口中低低吟诉,听得出京剧的韵味。
  看背影这女人身材臃肿,和我记忆中的慕寒止截然不同,分明不是她,听见身后有人,女人惊恐地转过身,这个点在荒废的居民楼下看见陌生人是谁都会害怕。
  女人大约四十多岁,虽然年老身材走样,可看五官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姿卓越的人。
  “你们……你们是谁?”女人的声音透着害怕。
  我和云杜若纷纷亮出证件,女人看了后才心安下来,又转过头往那火堆里添加着什么,火势又旺盛了一些,我走进才看见女人点燃的是冥币,火堆的旁边还插着两支蜡烛。
  今天应该不是什么烧纸祭奠先人的日子,否则早上走的时候没发现韩煜的生意有多好。
  “请问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我蹲了下去很客气地问。
  “鸳鸯冢!”女人神情有些淡淡的惧怕,一看就知道心里藏着什么事。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云杜若问。
  “周白曼。”女人淡淡地说。“你们叫我曼姨就成,深更半夜的你们跑到这里来干嘛?”
  “曼姨,你大半晚上给谁烧纸啊?”我好奇地问。
  “一个年轻时候的朋友。”周白曼忧心忡忡地回答。
  “今天是她的忌日吗?”我问。
  “不是……”周白曼说到这里舔舐了一下嘴唇,短暂停顿的手又开始往火堆里加冥币。“好多年都没有拜祭过她了,回来拜祭拜祭她。”
  “你以前是住这里的?”云杜若一听职业性地关注起来。
  周白曼默不作声地点头。
  云杜若连忙把画像拿出来,递到周白曼的面前,认真地问。
  “曼姨,麻烦你给看看,画像上这个女人你见过吗?”
  火光照亮了云杜若送过来的画像,周白曼随意地瞟了一眼,整个人脸色瞬间苍白,手一抖手中的冥币掉落在地上,夜风吹过卷起冥币到处飘散,周白曼嘴角不停蠕动,看得出很紧张和害怕。
  “寒……寒止!”
  我和云杜若一听眼睛顿时亮起来,看样子周白曼是认识慕寒止的,云杜若连忙追问。
  “你认识这个人?”
  “当然……当然认识。”周白曼断断续续地回答,火光下的画像上慕寒止的脸忽明忽暗,周白曼有意识的避开去看画像。
  我留意到周白曼不正常的表情,眉头微微一皱。
  “能不能给我们说说慕寒止这个人。”
  周白曼拾起几张散落的冥币放在火堆中,看着明灭的火光沉默了半天,好像那在那团火光中找寻着记忆,然后慢慢告诉我和云杜若。
  她刚才唱的是传统京剧鸳鸯冢曲目里面一段青衣的唱词, 自古到今,唱青衣的人成百上千,但真正领悟了青衣意韵的极少。
  慕寒止是个天生的青衣胚子,很多年前,京剧《鸳鸯冢》的演出,让人们认识了一个真正的青衣。
  台上的慕寒止演什么像什么,那个时候听京剧的人还很多,而慕寒止的青衣台下貌美惊人清雅脱俗,而调眉,包头,上齐眉穗,戴头套后台上的慕寒止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青衣的唱功最讲究,慕寒止二簧慢板转原板、转流水、转高腔样样不落,要是在以前京剧还盛行的时候,慕寒止一定会成为继四大青衣后的另一位名角儿。
  “后……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我听得有些入迷,都忘了查案的事。
  红颜薄命!
  周白曼重重叹了口气,慕寒白出名的早加上又是美人胚子,当时追求她的人太多,可慕寒白从未对谁心动过,因为她爱上一个男人,谁知道慕寒白一江春水向东流,在怀上这个男人的孩子后,被这个男人始乱终弃。
  那个年代,名声对于一个女人是极其重要的,何况还是一名戏子,慕寒止终日郁郁寡欢,最终无法忍受煎熬,她怪自己那张脸才让她变成所有人背后指指点点的对象。
  周白曼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慕寒止把硫酸倒在脸上,然后带着孩子从这楼上跳下来。
  周白曼抬起手,指着我蹲着的地方,抬头看我,火光下她的脸阴沉哀伤。
  “就是你蹲着的地方,慕寒止和小孩就是摔死在这里!”
  ……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周白曼,然后去看云杜若,她的表情和我一样震惊,我下意识移动脚步,看着我刚才蹲的地方,想象着一个女人和孩子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躺在这里的情景。
  “你……你说很多年前?”云杜若抿着嘴惊讶地问。“慕寒止跳楼到底是什么时候?”
  “二十年前!”
  我和云杜若彻底地茫然和震惊,拿着画像再次向周白曼确认,周白曼点点头样子很肯定。
  不会错的,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我和慕寒止当时在京剧团都是青衣,团里分AB角,她是A角,而我是B角,说白了我就是她的影子,只有在她休息的时候才有我出场的机会,我又怎么会记错一个让我活在影子中的女人。
  年轻的时候我妒忌过,也诅咒过她,但慕寒止死的那天我刚好也在,我是看着她从楼上跳下来,她也是可怜的女人,这些年我一直忘给她说一声对不起。
  周白曼告诉我们的事,让我和云杜若呆滞地愣在原地。
  慕寒止二十年前就死在这里。
  那去婚纱店买婚纱的女人又是谁?
  我在楼梯口见到的那个红衣女人又是谁?
  我突然记起婚纱店员在给我们描述慕寒止的时候,也提到过,当时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鲜红鲜红,像血一样的颜色,而慕寒止出现在婚纱店,正是那天是晚上快打烊的时候。
  一个只会在夜晚出现的女人,穿着红色的衣服,周白曼说慕寒止摔在地上时候,整个人浑身是血……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喉结蠕动一下,就连云杜若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职业性地敏锐起来。
  “既然今天不是慕寒止的忌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祭奠她呢?”
  我也认真地看向周白曼,她的眼角有一丝恐惧和慌乱闪过。
  “她回来了!慕寒止回来了!”
  “什么?”我眉头一皱疑惑地看着她。“谁回来了?”
  周白曼慢慢转过头,去看我们身后那栋已经荒废的大楼,声音颤抖地告诉我们,这栋大楼快要拆除,这里以前是京剧团的宿舍楼,搬走之前她的家就在慕寒止的旁边。
  几天前周白曼晚上回来,因为老房子里还堆放着一些杂物,因为马上要拆除的原因,她想回来看看有没有要带走的,上楼梯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低吟她再熟悉不过的鸳鸯冢。
  周白曼也是唱青衣出生,一听唱腔就吓了一跳,她太熟悉这声音,正是当年她和慕寒止唱的片段,周白曼听出这是慕寒止的腔调后大吃一惊,可上了五楼声音戛然而止,周白曼以为自己听错了,战战兢兢路过慕寒止原来房间。
  正是云杜若在婚纱店找到的地址。
  长平街五十三号五楼二十一室。
  周白曼隐约听见房间里有细微的声音,虽然害怕但还是疑惑地从残破的门缝里往里看。
  周白曼说到这里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手都在轻微的发抖。
  “我看见一个女人坐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梳头,小孩就蹲在她旁边玩耍,我本来看不清女人的脸,可我看见了镜子……”周白曼的手抖得剧烈声音也透着恐惧。“镜子中我看见慕寒止,她应该是看见我了,从镜子里她对我笑,那笑和二十年前的她一模一样,然后房间里的灯突然熄灭,声音也消失了。”
  “后面……后面发生了什么?”云杜若微微张开嘴惊讶的问。
  “灯熄灭后,我很害怕,因为房间里没有声音,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把眼睛放在门缝上,房间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突然……”周白曼的呼吸变得急促,嘴角不停蠕动,眼神中充满了恐怖的慌乱。“突然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血肉模糊分不清五官,像是被烧毁过,皮肉都腐烂的掉落在脸上。”
  我整个人一惊,瞬间想起我在视频中看见的那个女人,和周白曼所描绘的一样,都有一张异常恐怖残破的脸。
  她被吓得跌倒在地,而五楼二十一室又恢复了安静。
  周白曼在说完以后,手中最后一张冥币也放进了火堆里,她呆滞地看着燃烧的火光,眼神中充满了惧怕和惶恐。
  “或许是因为你以前和慕寒止之间多少有些工作上的过节,所以再次经过她房间的时候,胡思乱想让你看花眼了。”云杜若试图把所有不合逻辑的事情归结到正常的层面上。
  “是的,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我虽然妒忌寒止,可我从来没想过害她,事实上她有小孩后,我一直对她挺好,我还给她小孩买过玩具,是一套跳棋,小孩挺喜欢,寒止也很感激我。”周白曼神情呆滞地看着火光回答。“寒止跳楼那天我也在,小孩兜里还装着我送他的弹珠,从楼上摔下来,弹珠洒落一地,后来这些弹珠被清理干净,寒止下葬的时候我也去过,那套跳棋我放在她和孩子的旁边。”
  听到这里我手不由自主放进裤兜中,周白曼抬头去看云杜若,表情很茫然地害怕。
  “那晚我跌倒在地上,然后……然后我听见有东西滚动的声音,一直滚到我旁边,我拾起来一看,你猜是什么……”
  周白曼慢慢在我和云杜若面前摊开手。
  一颗圆滑的玻璃珠在她平摊的掌心。
  “这是我送给慕寒止孩子的那套跳棋里的弹珠,我清楚的记得,我放在了她们的旁边,看着被泥土掩埋。”
  周白曼说完后,我的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摊开的掌心是一颗和周白曼一模一样的弹珠。
  那是从小孩手中遗落的,我还没来得及还他!
  屠夫居然在笑,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在桌上来回捣腾手中的烟,我和云杜若把调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他后,屠夫已经笑了快五分钟,不过一直没听见声音。
  云杜若在屠夫面前一向镇定自若,现在也开始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屠夫的样子我心里也发毛,其实和云杜若进来给屠夫汇报的时候,我已经有心理准备,劈头盖脸的痛骂是少不了的。
  偏偏我这一次猜错了,屠夫在笑,可脸越来越阴沉。
  “你们是不是 打算告诉我死了二十年的女人又复活了?”屠夫终于说话,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和云杜若面面相觑,都没有回答。
  屠夫把我们交上去的报告合起来,手在上面拍了拍。
  “我不想再提醒你们的身份还有你们身上穿的这套制服,你们甚至连荒唐都算不上,知道我为什么笑吗?是可笑,是你们可笑!”
  我和云杜若无言以对,我也知道这事说出来荒唐,可从之前种种汇总的线索以及婚纱店店员的描述,还有遇到的周白曼的陈述,几乎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们同样一件事。
  死了的慕寒止又出现了。
  “容彦,你是主检法医,按理说不应该让你参加案件侦破,你和云杜若既然都查到这里来了。”屠夫把面前的报告推还给我们。“慕寒止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既然能出现,那你们就给我把她找出来,干了大半辈子刑侦,什么样的嫌疑人或者凶手都见过,唯独没见过鬼,就麻烦你们让我开开眼界。”
  从屠夫的办公室出来,我和云杜若都知道屠夫是真发火了,云杜若说既然案件牵扯到慕寒止,而已经有人亲眼目睹死了二十年的慕寒止出现,姑且不说周白曼的话无从考证,可婚纱店员描绘出的画像刚好佐证了周白曼陈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
  无名女尸案和一个死了二十年的青衣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云杜若的意思是要重新翻查二十年前慕寒止跳楼自杀的案子,只有搞清楚慕寒止这个人或许才能弄清这之间的关系。
  我和云杜若去了档案室,在一大堆尘封的旧档案中翻查了半天,终于找到慕寒止的案件档案。
  翻开第一页是案情陈述,我的目光落在经办人签名栏。
  姜山。
  我和云杜若对视一眼,当年经办慕寒止自杀案的人竟然就是屠夫,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探员,案情陈述是他所写,慕寒止跳楼当晚,屠夫也在现场。
  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屠夫之前为什么会一直没有声音地笑了,我们居然翻出了二十年前他经办的案件,而且慕寒止应该就死在他面前,在屠夫盖棺定论的二十年后,我和云杜若居然告诉他慕寒止没有死。
  难怪屠夫的脸会阴沉到那个样子,他说我和云杜若可笑,应该说得很轻了,他其实是想说我们玩忽职守才对,一个法医和一个刑警队长的调查结果竟然是把死人当凶手。
  翻看屠夫当年的出警记录,对慕寒止的案件有了初步了解,和周白曼描述的差不多,慕寒止带着慕晓轩是从居民楼楼顶跳下来当场死亡,慕晓轩先从楼上跳下来,然后是慕寒止,现场很多人目睹,屠夫是在现场目睹了整个过程,而楼顶除了慕寒止和慕晓轩外并无他人,所以案件被定为自杀。
  翻开档案第二样是验尸报告。
  ……
  死者慕寒止,女性,尸长166cm,发育无异常,从高处坠落,身体皮肤严重脱水氧化腐蚀,经化验系浓硫酸腐蚀所造成,死者全身十七处骨折,其中锁骨脱臼,盆骨脱开,左侧大腿粉碎性骨折,手臂两处骨折肩甲骨骨折,左1、3、4肋骨断裂,脏器严重受损,脑部软组织损伤中头皮下血肿较多,颅骨、脑膜、脑血管和脑组织的机械形变,有出血或水肿或脑干损伤……
  慕晓轩的验尸结果也和慕寒止差不多,两人都是死前被浓硫酸烧毁皮肤,唯一不同的是,慕寒止全是大面积烧伤,腐蚀程度均匀,而慕晓轩头部和脸部最为明显,其他地方轻度烧伤,腰部以下未见浓硫酸腐蚀痕迹。
  而两人直接死因都是头颅碎裂开放性脑损伤。
  看完详尽的验尸报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目光落在检验栏签名上。
  萧博文。
  我眉头一皱,已经好久没见到这个名字,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份验尸报告中看见,云杜若见我表情有变,好奇地问我怎么了。
  萧博文这个名字,当法医的估计没人没听过,法医界屈指可数的泰斗,刑事鉴识专家,省厅法医实验室主任,曾经出任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技术信息研究中心顾问。
  大学时候我一直把萧博文的验尸病历当教科书一样研究,这个人对我在法医知识方面的影响尤为巨大,所以看到这个名字我多少有些感触,大学时候的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既然慕寒止自杀案件是萧博文负责验尸,不如我们去亲自请教,他当年负责的验尸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什么线索。”云杜若看着我说。
  “他已经不在了。”我叹了口气神情黯然。
  “不在了?”云杜若有些迷惑,很快反应过来。“难道他去世了?”
  “天妒英才。”我点点头对云杜若说。“萧博文如果还活着现在也应该是法医界的权威了,可惜英年早逝,去世的时候才三十多岁,他是大学的名誉校长,学校里还有他的画像和生平简历……”
  说到这里我的目光停留在那份验尸报告的日期上,慕寒止是九月十五日跳楼身亡,而验尸的日期是三天后。
  九月十八日。
  我在口中反复念叨这个日期,若有所思的说。
  “这么说起来,慕寒止的案件,是萧博文验过的最后一具尸体,我看过他的简历,他是九月十九日去世的。”
  “那这么说起来,最了解慕寒止案子的一个是屠夫,看样子他对我和你是失望透顶,明明当年参与过这案子,在我们面前只字不提,很明显是让我们自己查。”云杜若抿着嘴无可奈何地说。“而另一个就应该是萧博文,结果英年早逝……二十年前的案子,怎么去了解详细情况啊?”
  “也不一定,还有一个人。”我收起档案淡淡一笑。
  “谁?”
  “萧博文当时的助手,段红。”
  “你怎么会认识萧博文的助手?”
  “段红是我大学时候的导师,而之前她正是萧博文的助手,一直跟着萧博文学习,相信萧博文最后一个案件的验尸过程她也参与了。”
  我收拾好东西让云杜若和我一起去见段红,毕业后已经很多年没回来过了,学校里面的一草一木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大学的时候段红是我导师,一直很器重我,对我言传身教孜孜不倦,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可对我异常严厉,有时候看见屠夫会莫名地想起她,我今天所拥有的专业技能和成就,都离不开她的鞭策和教导。
  “老师。”我还是习惯这样去叫她。
  段红转过身从鼻梁取下老花镜的时候,脸上露出高兴的欢笑,很久没见过她,斑白的长发和眼睛深刻的鱼尾纹,让段红看上去不像我记忆中的她。
  “还记得回来看我。”段红拉着我的手,像拉着孩子,眼睛看着我制服上的警衔,欣慰地笑着。“我就知道你会有出息,果然是没看错。”
  云杜若在我旁边坐下,段红看看她后,开心地问。
  “这是女朋友吗,小姑娘长的真是漂亮。”
  云杜若脸一红,我尬尴地想要解释,段红拉起云杜若的手说。
  “这孩子虽然性子散,但心地好,聪明,一点就通,是个好人。”
  云杜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会干笑着点头,抿着嘴不知所措。
  寒暄了半天后,段红默不作声地看看我,淡淡一笑。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脸上藏不住事,看样子今天不是专程回来看我的吧,说吧,特意大老远来见我是什么事?”
  我翘着嘴角难堪地笑了笑,拿出慕寒止自杀案的档案放在段红面前,脸上恢复了认真的表情。
  “老师,我最近在查一个案子,其中牵扯到二十年前的一桩自杀案,当时是由萧博文负责验尸的,可惜他已经不在了,想问问你有没有映像?”
  “萧老师负责验尸的案件,我应该都参与了,你说的是那一桩?”段红戴上老花镜接过档案问。
  “慕寒止的自杀案。”
  我明显看见段红的手一抖,还没打开的档案重新放了下来,表情有些慌乱地看着我,惊讶地问。
  “是什么案子会和慕寒止的自杀案扯上关系?”
  看得出段红是知道慕寒止自杀案的,但她的反应太过强烈,让我都有些好奇,我把最近发生的几起案件还有我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段红。
  她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站起身关掉房间的门。
  “今天我告诉你们的事,出了这个门就当我没说过。”
  我心中暗暗有些诧异,只要沾染上慕寒止这个名字,所有相关的人都一副恐慌的表情,看段红如此紧张的样子,我猜二十年前的跳楼自杀案恐怕不是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段红在给我和云杜若倒水,身体背对着我淡淡地问。
  “你毕业的时候我给你讲过一个故事,你可曾还记得?”
  我点点头,想都没想便点点头,这个故事我一直当座右铭一样记在心里,时刻鞭策自己,如今段红提起,我立马想起来,只是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事。
  云杜若在旁边好奇地问是什么故事,看她样子,是想知道我会把怎样的话刻骨铭心地记在心底。
  我看看段红,她端着水转过身点点头,示意我说出来。
  确切的说不算是一个故事,更应该像是寓言。
  从前有个猎人进山猎熊,他以为熊只有黑熊和白熊,最后他死了,因为他不知道,其实还有灰熊。
  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人是段红,告诉我这个故事的目的,是让我明白,法医是帮尸体说话的人,所以务必一定要公正和严谨还有细心,她一再给我强调。
  在法医眼中只有活人和死人。
  我把段红的话一直铭刻在心里,时刻警示着自己,大学毕业后我成为一名法医,我每天接触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命案和尸体, 因为我的严谨和业务知识扎实,很快我成为省厅里最年轻的主检法医。
  “老师,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故事?”我讲完后好奇地问。
  “这个故事其实和你一样,是我的老师讲给我听的。”段红把两杯水放在我和云杜若的面前。
  “是萧博文?”云杜若问。
  “是的。”段红点点头,神情有些奇怪,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迷茫。“刚开始的时候,我对这句话的理解和容彦你一样,只不过……”
  我一愣,看了看段红有些诧异的问。
  “老师,这故事难道我理解错了?”
  段红告诉我们,萧博文在工作上是极其严谨自律的人,段红还是他学生的时候,萧博文一直教导段红,法医是代替尸体说话的人,务必要仔细和认真,不要主观的去判断问题,即便是尸体上最明显的线索也要反复推敲。
  要知道,世界上除了白熊和黑熊之外,还有灰熊!
  验尸也一样,任何一个创口,任何一处细微的痕迹,都有可能隐藏着凶手遗留的线索。
  我对这话的理解也是一样,不明白段红如此强调的意思。
  段红说到这里明显有些心绪不宁,她拿起的是云杜若的水杯,喝了一口后继续给我们说。
  九月十八日晚。
  也就是萧博文在完成慕寒止和慕晓轩的验尸后,段红就再也没见过萧博文,找了他一晚上,结果在解剖室里看见蹲坐在墙角的萧博文。
  段红描述着那天的情景,慕寒止和慕晓轩的尸体被送走后,在没有开灯的解剖室里,萧博文满脸恐慌,躲在墙角的阴影处拼命抓扯自己的头发,精神有些不太正常。
  段红关心萧博文,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博文浑身都在发抖,见到段红仅仅抓住她的手,口里一直反复念叨着同样一句话。
  “什么话?”云杜若紧张地问。
  “除了白熊和黑熊,这世界上还有灰熊!”段红喝了一口水停顿了片刻后接着对我们说。
  她开始不明白萧博文这话是什么意思,一直到他看着解剖台,整个人快要崩溃的样子,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段红。
  法医的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
  这故事萧博文不止一次的讲给段红听,所以段红并没有在意,直到萧博文说出最后一句。
  法医的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还有……
  “还有什么?”云杜若急切的问。
  段红慢慢摇摇头,有些慌乱地回答。
  “我也是这样问他,可他没有回答我,眼睛一直盯着解剖台,第二天萧博文车祸身亡。”
  “解剖台……”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疑惑地问。“当时萧博文是负责慕寒止自杀案的验尸,他突然如此反常,到底解剖的过程发生了什么事?”
  段红深吸一口气,用手捂着额头,似乎想让自己平静些,然后告诉我和云杜若,慕寒止和慕晓轩的尸体是在九月十五日送到解剖室,验尸工作原定在九月十六日,当时段红还是萧博文的学生兼助手,初步检验本应该是由段红来完成,可那一次萧博文刚好有颅骨碎裂致死课题的研究,所以他亲自负责了慕寒止尸体的验尸工作。
  而萧博文精神状态出现问题也正是在九月十六日那晚,段红当时被萧博文安排其他课题的整理工作,未能参加验尸,段红回忆大约是在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她听见解剖室里传来萧博文惊恐的喊叫声。
  段红和其他学生赶过去的时候,萧博文完全不像她们所熟知的那个人,像是在躲避什么惊慌失措的从解剖室里逃出来,然后让段红打开办公室所有的灯,萧博文一个人瑟瑟发抖地躲在办公室里,不让任何人进去,段红等了很久一直不放心,想进去看看萧博文到底是怎么了。
  段红进去的时候,萧博文面色苍白,手一直在抖,神情慌张和害怕,双眼失神透着惧怕,段红给他倒杯水,萧博文也杯弓蛇影地掉落在地上。
  段红看他的样子都有些害怕,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解剖台上的尸体坐起来了!
  这就是萧博文的回答,这让当时在场的段红听得瞠目结舌,以萧博文的权威和素养,这话绝对不会从他口中说出来,但当时的萧博文是真的害怕,以至于段红都有些不知所措。
  段红特意回到解剖室,慕寒止和慕晓轩的尸体原封不动地躺在解剖台上,看尸体的完整度,萧博文甚至都还没有开始解剖。
  段红说到这里,我眉头微微一皱,突然记起那晚我在解剖室看视频的时候,在屏幕的反光中也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女人,而我的背后躺着的正好也是还没拼凑完成的女尸。
  我下意识蠕动着喉结,我一直宽慰自己这是我的幻觉,可现在我隐约有些不太确定。
  萧博文的身份是不应该说出如此荒谬的话,以至于当时在场的学生都很震惊,第二天几乎全校都知道这件事,解剖室闹鬼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而萧博文的名声也毁于一旦,一个颠覆自己工作信仰的法医,在萧博文的眼中无疑是失败的。
  段红本以为是萧博文压力太大,让他休息一段时间,慕寒止母子尸体的验尸工作由她负责完成,萧博文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看到的,第三天晚,也就是九月十八日,再次返回解剖室,段红在得知后担心萧博文有事,连忙赶过去。
  然后就发现萧博文的精神状态完全崩溃,拉着她的手一直重复着他曾经告诉过段红的故事,任凭段红怎么劝慰也无济于事,好不容易带着萧博文离开解剖室,在回去了路上,萧博文突然告诉段红,表情极其的认真。
  萧博文说他看见解剖台上的慕寒止和慕晓轩又坐起来。
  而且……
  他还看见浑身血肉模糊四分五裂慕寒止坐在解剖台上,面目全非的慕晓轩就站在她身边,慕寒止那双骨折变形的手血淋淋梳理着被血液凝固在一起的长发,口中唱着她成名的《鸳鸯冢》!
  段红就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萧博文恐怕不是简单的压力过大,他的精神完全失常,送他回家后建议休息调理,段红临走的时候,萧博文还死死拉着她的手。
  法医眼里除了活人和死人,还有……
  段红没有再说下去,后面的话对于一个从事多年法医教学工作的教授,她是无法接受和认可还有后面的话。
  但我发现段红目光中有迟疑和迷茫,她选择了不相信,可事实上她的信仰又何尝没有动摇。
  “老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看段红还有话没说完,她一直欲言又止,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
  萧博文并没有听从段红的关心和建议,他坚持自己没有问题,就在第二天晚上萧博文还想回到解剖室,过马路的时候发生车祸,汽车从萧博文腰部碾压过去,当场死亡。
  “过马路怎么会发生车祸?”云杜若职业性地疑问,她的疑惑我也有,法医工作都是按部就班,萧博文既然是严谨的人,绝对不会是急躁抢着过马路的人。
  “我也提出过这个疑点,但勘察现场的警察,哦……你们应该认识,就是你们现在的局长,姜山。”段红声音平缓地对我们说。“当时的目击者很多,都异口同声说在红灯的时候,萧博文像是中了邪,不顾一切的迎着一辆开来的货车冲了出去。”
  姜山?!
  我心里暗暗好奇,居然在两个案子中都有他的身影。
  “也许是萧博文当时精神状态真的紊乱。”云杜若叹了口气低声说。
  我看段红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的水杯问。
  “老师,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那天刚好有路人拍摄夜景,在萧博文死亡的第三天,拍摄的人在冲洗照片中无意发现拍摄到萧博文死亡的瞬间。”段红的声音变得低沉。
  “是不是拍到了什么?”我急切的问。
  “拍摄的人看了照片知道事关重大,送到警察局,刚好我也在处理萧博文遗体的事,看过那张照片。”段红点点头忧心忡忡地回答。“照片拍摄到萧博文冲出马路的瞬间,而在他身后有一双手!小孩的手!照片里能清楚的看见小孩手臂上的殷红的血迹,手是从人群中伸出来的,看不见小孩的人,可是现场目击者都回忆,当时身边并没有单独的小孩。”
  今日更毕,明日再见
  我和云杜若告辞段红后,一路上都默不作声,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云杜若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脑海里只有段红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法医眼中只有活人和死人,还有……
  或许萧博文到最后才意识到这个故事真正的含义,而我和他一样,我的信仰也在慢慢倾塌和动摇。
  段红的话没有说明,但我相信云杜若和我一样,心里都很清楚,段红是想告诉我们,萧博文是被一个血迹斑斑没人能看见的小孩推出马路被车压死的。
  我问段红那张照片在什么地方,段红说萧博文最后的死因定论是车祸意外,按照程序那照片应该还保存在萧博文的验尸档案中,我很好奇那张照片,云杜若同样也是。
  可我们在翻找出萧博文的车祸记录后惊讶的发现,那张照片不翼而飞,而段红很确定她当时看过那张照片,即便萧博文是意外身亡,可这么重要的证件怎么会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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