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沧浪江易主
铛!
一声清越的金属撞击之声,将混沌不定的空间给撕裂了去。
剑是飞剑,也唤鱼肠。
来者不是旁人,却是一身邋遢道袍、宛如从乞丐堆中钻出来的疯道人。
他一剑将疟鬼河伯给荡开之后,单脚点在了水面一块浮起的木块上,随波晃荡,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好多天没洗了,我都能够闻到油腻腻的味儿来。
他怎么来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看上去没有人照顾的样子?
我的心中满是惊讶,而比我更惊讶的,是原本以为能够将我给压得死死的疟鬼河伯。
疯道人出现得太突兀了。
明明就已经掌控住了全局,甚至再差两巴掌就能够将这个烦人的跳蚤给一巴掌拍死了,结果冒出这么一个家伙来。
到底怎么回事?
它愤怒了,于是将手中的黑色石柱陡然扬起,化作一道巨大无匹的山峰,朝着前面这老道砸了下来。
在我的眼中,黑色石柱依旧还是原来的黑色石柱,但炁场之上,却增大百倍,真的有一种要把人给直接压死的恐怖。
这手段是疟鬼河伯刚才都没有用出来的。
再见到疯道人的一瞬间,它就使出了压箱子的法门来,没有一点儿犹豫。
轰!
我感觉到天地都要崩塌了一般,然而这个时候,疯道人却将手中的鱼肠剑往前一刺。
他刺在了空处。
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黑色石柱砸下来的地方,又或者说是黑色石柱根本没有砸到这里,但是他却莫名刺了一剑。
为什么?
我满脑门的疑问,然而就在我以为那不过是慌张失措的一剑,却仿佛击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每一个人都有罩门,宛如龙之逆鳞一般,击之必死,而任何事物都会有最为脆弱的一点,招式自然也有破绽的地方。
疯道人便是击在了破绽处。
轰!
我感觉到昏天黑地的恐怖在那一刹那,陡然消散了去,黑色石柱还是黑色石柱,滔天笼罩的炁场却在下一秒消失了去。
而疯道人根本没有使用任何手段和术法,仅仅只是刺了一剑。
啊……
疟鬼河伯在那一瞬间突然间陷入了疯狂之中,他没有任何言语,就朝着疯道人扑了上来,两人于半空之中交错,然后黑色石柱与短小利落的鱼肠剑陡然相撞。
别看那鱼肠剑小得可怜,但要看是在谁的手上。
鱼肠剑在疯道人的手上,有一种诡异到极致的强大,就好像它已经突破了形状、长短的限制,在气势上,却能够与疟鬼河伯手中那无数鬼魂纠集而成的黑色石柱,拼个旗鼓相当。
两人拼得很快,越战越是恐怖,不断的轰鸣就好像是惊蛰时分的响雷一般,绵延不绝。
而在这样恐怖的交手之中,疟鬼河伯所布置的伤水十方灭绝大阵,居然撕裂出了一个口子来,而这个时候,我也听到了青丘雁的声音。
她在对岸朝着我挥手,然后大声呼喊着,让我过去。
我骑在火焰狻猊的背上,瞧见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拼斗,有心上前相帮,却无能为力。
这样级别的拼斗,不被殃及池鱼已经是够幸运了,哪里还有本事强势插入?
帮不了忙,那就跑。
我可没有太多的思想包袱,知道此刻能够帮疯道人的,别无其他,只有抵达了对岸,我与疟鬼河伯的赌约也就正式生成,既如此,它便也没有了再作纠缠的理由。
想到这里,我双腿夹住了火焰狻猊,就朝着那空挡冲了过去。
我这边一动,身处战团之中的疟鬼河伯立刻就感应到了,想要阻拦,结果给疯道人拦住,脱身不得。
它唯有高声呼和,叫那些徒子徒孙纷纷前来,想要将我给拦截。
我虽然并不是疟鬼河伯的对手,但到底还是能够扛那么多下的实力,算得上是棘手之人,面对着这些却也不慌,三尖两刃刀前指,火焰狻猊飞奔。
一路冲杀,竟然无一合之将。
倒也不是我有多么厉害,主要是这些家伙的心思各异,并没有真正上前与我拼死的决心。
鬼难道就不怕死了?
错。
人死了还能够做鬼,转世轮回,而若是鬼灭了,那就真的灭了,化作飞灰而去,再无以后了。
你当它们真不怕?
在这样的冲杀之下,我终于冲到了对岸,火焰狻猊跃上了岸边,我立刻转身过来,朝着正在于疯道人奋力拼杀的疟鬼河伯大声喊道:“河伯大人,你看,我已经抵达岸边了,你与我这位朋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如停手?”
我高声呼喊着,本以为给一个台阶,那疟鬼河伯就会下,没想到它居然并不停手。
它显然是打出了火气来了。
战斗依旧在继续,然而这个时候,我却突然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疯道人不知道为什么,给我一种陌生的感觉。
与疟鬼河伯斗得越久,他越是古怪。
渐渐的,我竟然发现疯道人在这般不利的情况下,居然占了上风。
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惊住了,而这个时候青丘雁出现在了我的旁边,也是一脸错愕,说你真的是太能藏了,说,你那日被我擒住,是不是故意的?
啊?
我回过头来,望着她,说为什么这么说?
青丘雁说因为你刚才的表现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你当日若是这般强悍,我哪里能够生擒于你?
我苦笑了一声,说明明是你偷袭的好不?
青丘雁不谈这个,指着江面上与疟鬼河伯拼斗的疯道人,说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这般厉害?
我说这个是我朋友,也是我们师门里的人。
青丘雁一愣,说苗疆万毒窟的?
我摇头,说不,南海一脉的。
青丘雁耸了耸肩膀,表示没有听过,我也不理她,因为这个时候江面上搅合成一团的双方突然间一分,那身穿大红袍的疟鬼河伯退到了一遍,一边喘气,一遍说道:“为什么?”
疯道人出奇地没有疯癫,而是宛如绝世高手一般地悬空而立,平静地说道:“什么为什么?”
疟鬼河伯指着对方,说你为什么会对阴魂鬼灵的手段这般了解?我与你交手,总感觉处处受限,就仿佛跟自己交手一般,这太不正常了。
疯道人指着这条沧浪水,说这条江是你所管辖的?
疟鬼河伯点头,说对。
疯道人一挥手,说我需要借助这江水之力,炼化己身,所以从今日开始,这河伯之位,由我来做,至于你,爱滚哪儿,就滚哪儿去……
疟鬼河伯一瞬间就狂躁了起来,指着疯道人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算我的位置,找死!”
疯道人手中的鱼肠剑变得越来越亮了,在这青蒙蒙的夜色之中,就宛如头顶上面的月亮跌落下来一般。
随着这光芒的汇集,疯道人的气息变得越发汹涌。
随后竟然如那海啸一般,铺天盖地。
这种气势恐怖,就连我们站在岸边的这些人,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刺激,站立不住,止不住地就往后面退了几十步。
我们离得这般远,都尚且如此,疟鬼河伯身处其中,则更是首当其冲。
他这个时候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恐惧,忍不住说道:“就算是我让出这个位置来,你也当不了河伯,因为唯有阴灵,方才能够融合这水脉之力……”
疟鬼河伯提出这疑问的时候,疯道人已经升到了半空之中。
呼呼的风从不知名的空间吹了过来,将他的长发卷起。
一种与疯道人相似,却更加沉着沧桑的声音,从半空中响起来:“人的身体宛如孤舟,这人生便是一场苦旅,如何抵达彼岸,无数先贤都曾经有过摸索,而对于我来说,这躯体不过是一座牢笼,困住了我,也困住了我心中的魔;如果能够将这身体沉浸在大江之中,用水脉之力融练,那我便能够得到真正的解脱——那么,对不起了,你的位置,我要了,不给,你死。”
话语落下的最后,我看见了一道剑光。
那剑光是从鱼肠剑之中迸发出来的,而当它出现之后,却是与鱼肠剑没有了半毛钱的关系。
它就是它,毁灭一切的剑意。
我在瞧见它的那一瞬间,直接从火焰狻猊的背上跳了下来,跪倒在地。
我泪流满面,因为那是南海剑法的终极奥义。
尽管我并不明白这样的境界到底是什么,但是却能够感受到南海降魔录在那一瞬间,响彻了整个天地。
我身作牢笼,降服天魔。
灭!
唰……剑光纵横天地,一道化三道,三道化万道,万道化亿万,又归于一处。
这其中的剑意,又如何是凡人所能够领悟的呢?
我激动得不能自抑,而当剑光消失之后,那热闹非凡的江面之上,恢复了一片寂静,万千喧闹归于一处,淡薄的雾气横锁于江面,月色清冷,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一般。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头顶上突然间有一物遮蔽了天空,飘飘荡荡地落下。
我身边的青丘雁腾空跃起,落下的时候,手中抓着一件破烂红袍。
她拿在手中,轻轻叹道:“统治了沧浪江几百年的疟鬼河伯,如今,易主了……”
第六十三章 生死两茫茫
沧浪江的河伯,易主了?
那个横呈在无数人心头挥之不去、让人为之畏惧的疟鬼河伯,就这般简单的一下,便完了?
就如同做梦一般。
我趴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留着,是为了刚才那璀璨得宛如太阳、皎月一般的剑法,也是感慨于疯道人的觉醒。
刚才那样的他,不是我所认识的疯道人。
他是谁?
是浊九阴,还是我南海一脉的那位同门,师叔、师伯,又或者师兄?
想到这里,我回过神来,顾不得那江水的恐怖,冲到了江岸边,冲着那静静流淌的江水大声喊道:“石老哥,石老哥……”
大江东去,浪淘尽,除了粼粼波涛,无半分异动。
我在那一刻,激动和好奇甚至战胜了心中的恐惧,好不容易冲到的这岸边,却脑子一热,直接又游下了江水中去。
然而此刻的沧浪水,我和熟悉的任何一条河流一般无二。
没有旋转不定的暗流,没有阴冷冰寒的气息,没有白衣飘飘的鬼魅,没有恶鬼附身的凶兽,什么都没有,就连刚才被我斩杀的水兽尸体都不见了踪影。
如梦,如梦……
但它到底还是真的,深处江水之中的我沉默了许久,感觉到一阵无力感用上了心头,无力地爬回了岸边来。
如果他是疯道人,绝对会在战胜了疟鬼河伯之后,跑过来找我的。
然而他没有。
他就这般凭空消失了,就好像是古代的侠客,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他就像一阵风,无影无踪,这般说来,他是不愿见我的。
然而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出现,救我于危难呢?
我的心乱如麻,而这个时候,青丘雁却在岸边等着我,双手扶在了我的肩上,轻声问道:“走了?”
我点了点头,说走了。
青丘雁有些怀疑,说他真的是你师门中人?
我说对。
青丘雁说南海一脉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门派,为何会有这般强大的剑客——那疟鬼河伯雄霸这沧浪水几百多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生灵,无数人夜中被拖去性命,就连最强大的人物都不敢夜间渡河,竟然被他一剑斩了去,这也太恐怖了吧?
我闭上了眼睛,说我也说不清楚南海一脉,到底是个什么门派。
青丘雁瞧见我情绪有些失控,叹了一口气,说你在难过他为什么不跟你打声招呼就走了,对吧?
我抹了一把口鼻之处的江水,心里有些堵得慌,缓缓说道:“我难过自己失去了一位朋友——如果他把我当作朋友的话……”
青丘雁说或许他不见你,也有他自己的苦衷——毕竟斩杀了疟鬼河伯之后,他需要合道,让自己融入那水脉源头去,方才能够成为这一条江水真正的主人……
我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懂的。
青丘雁不懂我的伤悲,因为今天我所见到的疯道人,已经不是我认识的疯道人了,又或者说我之前认识的疯道人不过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他绝对不会有现在的恐怖手段,而他能够如此厉害,说明疯道人潜意识的那个本我,苏醒了。
而那个本我,与我并无交情,也不可能是我们几顿饭就能够结交的。
那个他,那段随风而逝的日子,再也难回来了啊……
我闭上眼睛,慢慢地回忆起与疯道人认识的场景来,从他伴随着荒野大镖客一伙人过来打劫我们,再到赖上我和老鬼,澡堂子里帮他洗澡,带他吃饭,前往天山派,金陵郊外一剑救我……
这些朝夕相处的场景,历历在目,然而我们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世间少了一个疯道人,沧浪江多了一个新河伯。
我独自伤悲,过了许久,睁开眼睛来,瞧见青丘雁依旧守在我的旁边,至于另外三人,却早已无踪影了去。
我深吸一口气,说他们人呢?
青丘雁说我让他们回去报信了——你放心,你的身份,我会让他们保密的,这些人虽然性情各异,但都有一点,那就是讲忠义,他们的性命,说到底是你救的,不会出卖于你……
我站起身来,说谢谢。
青丘雁将我准备起身,问我准备去哪儿?
我嘴角咧开,说你别担心我逃跑,我女儿还在三目族中待着呢,我能跑哪儿去?只不过与我同来的,还有两位好友,石老哥既然出现在这里,他们想必也在不远处,我想找一找他们。
青丘雁说他们叫什么,都长什么样,我或许可以帮你一起找。
我想了一下,说道:“一男一女,男的长得又高又帅,而且白,不过有些冷,穿着一件黑色燕尾服;至于女的,青衣,妖娆……”
青丘雁眉头一挑,说女的跟你什么关系?
我有些奇怪她的问题,不过还是作了回答:“兄弟媳妇。”
青丘雁满意地点头,说好,我们定在这里汇合,我往上游走,你往下游寻,我们天亮之前,在这里汇合,你看可好?
我说行。
两人分别,青丘雁走出一段距离,突然回过头来,喊了我一声,说你确定没事?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说你放心,生离死别的事情我见多了,何况这点事儿?
青丘雁的红唇轻抿,说我发现,认识你的时间越久,你越能够给我惊喜,加油。
我眯着眼睛,苦笑着说道:“千万别爱上我。”
她白了我一眼,飘然离去。
与青丘雁分离之后,我顺着沧浪水,往下游走去,一夜赶了上百里,皆没有发现老鬼和蛇仙儿的任何影踪,却瞧见四处都是花团锦簇的植株,遍地花蕾,知道却是来到了百花原。
既然来到了百花原,我便索性前往与老鬼相约的巨榕树之下。
之前我们为了逃避三目巫族的追杀,曾经兵分两路,我与小米儿一起,老鬼和蛇仙儿、疯道人一起,相约彼此摆脱了追兵之后,再到此处相聚。
然而我后来被青丘雁偷袭得手,然后被带到了三目一族之中去,一番折腾,许多天就已经过去了。
事后我曾经打听过,三目巫族一直没有找到老鬼他们。
起初还在找寻,等到后来我投身熔浆祭坛,而小米儿承诺配制出毒剂之后,连找寻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赶到了那约定的巨榕树下,发现果然名副其实,一棵树就是一片林子。
我在林子里转了五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我坐在树下,摸出了小观音的那张画片来,认真地看了许久,方才收起来,赶回了与青丘雁约好的分离地点。
因为路程太远,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了。
见到我的第一眼,青丘雁便笑着说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说既然以为我不回来,为何还要等我?
青丘雁抿着嘴,说心中终究还是存着一丝希望的,所幸你并没有让我失望。
我说有什么消息么?
青丘雁摇头,说没有,你呢?
我也摇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青丘雁说你放心,我回头找人帮忙,虫原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如果他们在,一定会找到的。
我说我倒不担心他们会出事,只是想找他们询问一下石老哥的事情而已。
青丘雁兴致盎然,说讲道理,那个叫做老鬼的男人,比起你来如何?
我说如果我是女人,我会选择嫁给他。
青丘雁忍不住笑了,说我指的是他的修为,不是长得如何。
我说比我只强不差。
青丘雁叹了一口气,说如此说来,你们南海一脉当真是人才辈出啊,真奇怪,不是说中州废土之地,修行者基本上快要绝迹了么,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高手?
我没有回答她,仔细思虑了一下,自己也觉得挺奇怪。
在我没有进入这个行业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入了行,方才知道修行者虽少,但在十几亿人口的基数之下,即便是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也还是很多。
圈子而已。
两人稍微聊了一下,然后开始赶路。
我们往三目巫族聚集地的方向走,走到半路的时候给人拦住了,青丘雁上前去交涉,才知道昨夜闹过了哮天一族的瘟疫之后,三目巫族就挑头组织了反抗联军,在大部分部落设立了警戒,然后路上设卡,盘查所有来往的行人。
据说青衣魃“江有窈窕,水生艳滨;彼美灵献,可以寤神;交甫丧佩,无思远人”,是个美貌女子,又善变化,需要小心防范。
好在青丘雁在虫原的名气挺大,青丘神女的名头一亮出来,倒也没有人敢阻拦。
我们在哨卡的人带领下,前往最近的一处前哨基地。
那是一个部族的村落,被临时征召成了灭魃联军的前哨基地,我们赶到的时候,大营正在召开会议,青丘雁立刻被人引进大营中去,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三目俊居然也在。
我躲在青丘雁的背后,好在那位眼高于顶的大佬并没有注意到我,而是问起了昨夜沧浪江的变化。
青丘雁简单说起了沧浪江河伯换人的事情。
众人听了,皆是诧异,不过疟鬼河伯为人乖张暴戾,拍手称快的人多,想要帮它出头的却一个都没有。
三目俊还待细问,这时有人匆忙赶来,说附近的一个村子,出现了一个青衣女子。
那女子估计就是青衣魃。
第六十四章 寒潭论水性
青衣女子出现在了野象谷,与当地的象头族发生了冲突,打伤两人,随即逃走,而后根据在场者的描述,发现此人与传说中的青衣魃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
尽管有人提出如果那人真的是青衣魃的话,就不仅仅只是打伤两人那般简单了。
估计整个象头族都要给灭了。
一如哮天一族一般。
然而这个疑惑却得到了三目巫族的族长亲自解释,在这位不周山脚下霸主的话语里,象头族天生神力,力拔山河气盖世,身上融汇了巫族、妖族的血脉,虽然人数不过百,但每一个都是天生的战士。
刚刚苏醒不久的青衣魃,未必能够在这帮象头族的手中讨到好处。
所以她才会选择逃走。
而她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恐怕也是想要吸取象头族的精血,让自己尽快地重返巅峰。
听到这解释,众人皆点头认可,然后商量起前往野象谷围剿青衣魃的相关事宜。
既然要干仗,就得有人。
这青衣魃肆虐虫原,并不是三目巫族一家的事情,而是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无数的生灵所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所以必须联合大部分的种族和部落来。
尽管这些各种各样的部落,彼此之间都有嫌隙,甚至还是世仇,但是在此刻,却不得不并肩站在一起。
共御外辱,这事儿责无旁贷。
所以那疟鬼河伯方才会破例让青丘雁带人游到对岸去,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它跟青丘雁的师父有一点儿交情,而且还在于大局为重。
如果真的让青衣魃肆虐起来,只怕这沧浪水都要干涸,而没有了这江水,它还做什么河伯?
这营地之中,并非只有三目俊一个巨头。
除了他,还有四人格外引人注目,一个百目石灵,一个黄皮野狮,一个无花道士,还有一个冰丝蛛后,都是能够与三目俊能够争个高下的大能。
那百目石灵个头比三目俊还要高半长,浑身长着岩浆一般的皮肤,就好像是一石头垒砌的人一般,而且身上到处都是眼球。
据说有一百颗眼睛。
那黄皮狮子身高一丈多高,别看在这儿算是小个头,但是虎背熊腰,端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却是不怒自威,让人心生畏惧。
它的势力很大,不少人都以它为首,各种妖魔鬼怪,从势力上看,却是能够与三目俊分庭抗礼。
无花道人是个青袍道士,看着娇娇嫩嫩,有点儿像是抹了淡妆的韩国男明星。
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娘味儿。
而且一身扑鼻的香味,还让人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味道,就是好闻。
前面三个尽管古里古怪的,不过到底都是人形,即便多出一狮子脑袋和毛茸茸的体毛,看着其实倒也顺眼,唯独最后那冰丝蛛后,让人看着就有些瘆得慌——她长得娇艳欲滴,当真是比青丘雁还要明艳可人的美女,只可惜脖子之下,却是一台小汽车一般庞大的躯体,真正长着一蜘蛛模样。
这极美与极丑的对比,反而让人伸出一种全身发麻的恐怖反差来。
除了要去验证这野象谷的青衣女子,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将昨夜死后暴走的那些哮天一族僵尸给捉住,免得肆虐各处。
众人一番商量,决定由三目俊带人剿灭这帮僵尸,至于其他人,则前往野象谷。
而我刚才也知道了一件事情,就是哮天一族那些幸存的伤着被送到了三目巫族的聚集地,给严格地隔离审查了起来,然后让小米儿过来帮忙照看。
小丫头倒也没有给我丢脸,拿出了真本事来,一番折腾,虽然并没有完全治好,却也是将病情给控制住了。
对于这件事情,三目俊显得十分高兴。
他甚至宣布,不管小米儿到底有没有最终调配出那七千多种毒液来,他都已经原谅了她之前的行为。
当然,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三目俊说得这般慷慨,其实已经笃定了小米儿能够办得到。
他这不过是顺水人情,想让小米儿尽心尽力而已。
毕竟别的都无妨,但是瘟疫可真的要了命,挡都没法挡,若是他三目巫族闹腾起来,也得指望着小米儿来力挽狂澜。
如此吵吵闹闹,众人开始分兵进发。
我跟着青丘雁,被指派向了野象谷,瞧见这一帮来自天南地北的猛人雄纠纠气昂昂地朝着野象谷方向走去,我的脸色有些难看。
青丘雁似乎挺在意我的感受,瞧见我脸有些冷,便问我怎么了?
我揉着手,说野象谷的那个青衣女子,恐怕未必是青衣魃。
听到我这话儿,青丘雁有些诧异,问为什么?
我说你可别忘了,我那朋友蛇仙儿,可也穿着青衣呢。
青丘雁浑身一僵,这才想起还真的有这么一个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说如果是这样,只怕到时候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一时半会儿可真的说不清楚了呢?
我说所以我得跟着,必要的时候,你可得站出来,帮我举证。
青丘雁点头,说我尽量,不过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这帮人别看这气势雄壮威武,群龙无首,个个彪悍,却谁也不服谁,有的人还是榆木疙瘩的脑袋,要是万一犯起混来,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那问题可就麻烦了。
我说你指的是那个石头人?
青丘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只是它。
我心情有些焦躁,跟着这帮人一路走,野象谷在虫原的南边,百花原还要往南走,一大片茂密的热带雨林子。
一路上众人脚步矫健,行走如飞,而即便如此,赶到野象谷的时候也已经是夜里,好在野象谷的象头族在谷口接应,点燃着几堆巨大的篝火,让我们能够在很远的夜里,都能够找到它们。
有着这一大票的强人随行,这路上还算顺利,还算是有惊无险。
不算路上掉队的,这抵达野象谷的,差不多有五十多号人,都是各族选拔而出的强人。
那是个让我刮目相看的强者里,百眼石灵不善言辞,无花道人性情高傲,冰丝蛛后倒是个热情的性子,不过这一副尊荣又实在有些脱离正常的大众审美观,所以最终站出来接洽的,还是那位黄皮野狮。
我路上的时候听青丘雁介绍过它的来历,却与她一般,都是洪荒神兽,族名辟邪。
这黄皮野食狮的名字,叫做辟邪貅。
辟邪一族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强悍之辈,而且善于结交朋友,交游广阔,所以许多人都服它。
我们这一群人里面,跟着它比较熟络的,差不多就有二三十号,几乎占了大半。
而这帮象头族看着模样也奇怪,长着一根野象一般的大鼻子,成年的身高基本上都是一丈半,看模样,除了那鼻子之外,像人反倒比像大象多许多。
这些都是大力士,个个都有一身坚硬如岩石的腱子肉,杀气腾腾。
见过面之后,象头族的族长穷奇宗告诉我们,说人已经给他们的人堵在了野象谷深处的碧月潭了,只不过它们象头族的勇士并不擅长水战,甚至还有畏水症,故而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有办法将人给逮出来。
听到这话儿,众人都变得兴奋了,纷纷催促,让象头族的兄弟带我们过去瞧一眼。
碧月潭在野象谷的深处,从谷口往里走,足足需要三刻钟的时间,赶到的时候,我发现那所谓碧月潭,差不多是一个四五十米长宽的水潭子,深度不知,不过瞧见那儿黑黝黝的,估计浅不了。
面对着这散发着寒气的潭水,众人驻足,却都不敢往前。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象头族的穷奇宗朝着来援的众人拱手,说各位,你们都知道的,我象头族人平生最怕的就是游水,几乎见水就沉,千百年来,那沧浪水不知道吞噬了我族人多少的性命,所以引出此獠,就看各位了。
他这边恭恭敬敬,但这边却有些哑火。
过了好一会儿,那无花道人终于忍受不得这尴尬,对辟邪貅说道:“这儿既然以你为首,便请辟邪兄施展手段吧?”
那辟邪貅打了退堂鼓,连忙摇手,说我就是一旱鸭子,近不得水的,跟象头族一般模样。
无花道人耸了耸肩,说我天生木属,进了水也得浮出来,根本下不得,如此说来,就得劳烦百眼君你了。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了百眼石灵,没想到这大个儿也推三阻四,说我生于荒漠,平日里都没有见过雨水,倘若是身子浸润了潮气,说不定身体就直接垮塌了,这怎么能行?
无花道人又看向了最后一位人员,说冰丝姐姐,你别说你也不行啊?
冰丝蛛后微微一笑,说哎哟,你就知道欺负人家……
众人推脱半天,都不想冒险下水,倘若真的是青衣魃,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恐怕是死得最早的一位。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嘴炮打得飞起的时候,青丘雁却站了出来。
她举着手,高声说道:“都别吵,我保举一位。”
第六十五章 三十四剑主
就在众人纷纷推脱、畏战不前的时候,青丘雁站了出来。
这位可不是什么小角色,青丘一族在虫原素以足智多谋、变化多端而著名,而青丘雁作为青丘族大长老青丘鸿的徒弟、青丘神女的身份,受到万千人的仰慕和爱戴,即便是比不上这四位大佬,但也相差不远,所以此言一出,众人立刻都朝着她望了过去。
很快,大家也都将目光投向了被青丘雁指向的我来。
我将整个身子都藏在了巨大的黑色斗篷之中,显得十分神秘,而一米八几的个头在这一大帮以“丈”为计量单位的妖魔鬼怪跟前,又显得过分弱小,宛如一根豆芽菜一般。
所以在最开始的一愣之后,引发的,则是一阵嘲笑声。
在这些人看来,青衣魃那可是厉害到没谱儿的恐怖传说,让这样的一人下水,岂不是让他去送人头么?
然而被青丘雁指出来之后,我思虑一番,最终还是决定下水。
如果躲在水下的那青衣女人是蛇仙儿的话,那么与其让这帮人找到她,还不如我先把情况给弄清楚,找到人了再作研究;而如果下面那位是青衣魃的话——废话,如果是青衣魃,还需要躲在这个水潭之中?
面对着众人的嘲笑,我表现得十分平静,既不争辩,也不解释,而是缓步走到了水潭的边缘来。
青丘雁则忍不住说道:“诸位可记得昨夜诛杀了疟鬼河伯的事情?”
众人点头,说自然知道,不过提这事儿干嘛?
青丘雁指着我,说我们昨夜过沧浪水,疟鬼河伯亲自出手阻拦,就是这位以一己之力,稳住了疟鬼河伯,保我们过河,听到这事儿,你们还想要嘲笑人家么?
什么?
半夜过江,半渡而击?
听到这事儿,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夜里的沧浪江到底有多恐怖,疟鬼河伯到底有多霸道,在座的各位就算是没有经历过,也是听说过的。
能够这般还活生生站着的人,就应该获得该有的尊重。
众人不再多言,而我则一跃跳进了寒潭水中去。
比起沧浪江,这碧月潭的水显得更加冷。
这种冷,几乎相当于沧浪江战斗最激烈时,无数阴魂贯注之后那江水的温度。
我一入其中,便感觉到潭底下的那青衣女子绝对不是青衣魃。
何谓魃?
这是僵尸之中最顶端的存在之一,旱魃一出,赤地千里,那热力可比火焰狻猊要强上许多,如果真的有一头旱魃在此的话,那么就不会是这般的冰寒彻骨,而是咕嘟嘟冒着气泡的温泉了。
我往下游去,那碧月潭越走越深,走了几十米,居然还没有瞧见底部。
这事儿让我心中骇然,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舟山群岛的时候,探访那海天佛国之时的场景。
当时我们也是通过一个深潭,不断向前,最终抵达了海天佛国的遗址。
难道这里也是?
想到这个可能,我止不住心中的好奇,使劲儿挥动手臂,一路往下游去。
如此有了一刻多钟,我仿佛进入了一个黑黝黝的天坑,游了不知道有多久,最终来到了一处侧面的甬道里。
尽管即便是不换气,我也可以在水里待上一整天,但是碧月潭底下面的天坑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而且那温度一度让我感觉接近于零,所以瞧见这甬道的时候,我心中充满了欢喜。
进入甬道之后,游了十分钟,前面终于有了出口。
不但有出口,而且还有光。
我心中涌现出一阵狂喜,快速游了过去,很快就到了尽头。
那儿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我爬了出来,趴在岸边,然后仔细打量着周遭的空间,发现这地方大得让我有一些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见过最大的山洞,那洞顶宛若苍穹,边际融入于黑暗之中,几乎看不到尽头。
有光从不知名处浮现而出。
而在这巨大的孔洞之中,我却并不会感觉到空旷。
因为我瞧见了许多巨大的石头塑像。
这些石像有的高达十几丈,有的只有几米,而且大多数都不算完整,断手断脚还算是好的,许多都从中折断,断成了数截。
然而即便如此,从我这个角度望过去,心中能够感受的,是满满的震撼。
震撼,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视线之中的这些石像,有成百上千个,这样的石像每一个都需要耗费不知道多少年头来雕琢,然而此刻却是密密麻麻,占满了我伸出的巨大空间之中。
到底怎么回事?
我驻足原地,心中骇然,久久不得平静,而这个时候,远处却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飞快,我扭转过头去,瞧见一抹青衣浮动。
我心中一跳,下意识地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不过好在那边一定,蛇仙儿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王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一堆乱石之中,蛇仙儿款款走出,来到了我的跟前,仔细打量着我,然后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你这些天都跑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再找你呢……
我也是心中欢喜,说你们?老鬼呢?
蛇仙儿摇头,说我后来跟他分散了,他应该是跟石前辈在一起的。
啊?
我听到这话儿,连忙摇头,说不对,我见过疯道人了,他们并不在一起。
蛇仙儿也是一愣,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将昨夜在沧浪江遇险,然后疯道人在最关键的时刻介入,将那疟鬼河伯给一剑斩杀,自己化作河伯的事情,跟蛇仙儿简单讲了一遍,她听过之后,一脸惊讶,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石前辈已经恢复了自我的意识?”
我点头,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以他的实力,绝对做不到昨夜那般的结果。
蛇仙儿说可是我听老鬼说过,石前辈主修南海降魔录,体内很有可能封印的是上古大魔烛九阴,疯癫状态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如何还能够恢复清醒呢?
我眉头一跳,说你的意思,是昨夜斩杀疟鬼河伯的并不是疯道人,而是那浊九阴?
蛇仙儿摇头,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如果能够找到他问清楚就最好了。
我苦笑,说若是能够见面问清楚,我又何必跑东跑西呢?
谈过疯道人,蛇仙儿告诉我,说当日她和老鬼、疯道人在约定的地点里等了两天,见没有人,知道出了事情,于是就开始回去找寻。
一开始的时候三人同行,后来效率不高,几人就分道扬镳了,约好见面地点——前事不提,之所以沦落于此,是因为她误入野象谷,结果给几个脸上长着几把的二流子调戏,动了手,给那些人一阵追逐,就到了这里来。
说到这里,蛇仙儿又跟我说起另外一件事情,说她之前和小米儿在苗疆万毒窟里四处找寻的时候,她翻到了一些记录和一份残破的地图。
那地图的描述,与这碧月潭十分契合。
那记录之上有一个传说,说明这碧月潭之下,连通另一处空间,那儿是众神陨落之地。
中州之所以成为废土,这个地方或许会有一些答案。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义无反顾地跳进了这碧月潭,而一路进来,其实也有许多禁制和机关,所幸她看过记录,都给一一破解了去。
听到蛇仙儿的讲述,我的心中有些骇然。
刚才若不是蛇仙儿之前已经有过破解,只怕我这般懵懵懂懂地冲进来,是要吃大亏的。
我望着周遭无数的石像,深吸了一口气,说那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蛇仙儿看了我身后的水潭一眼,说你后面还有什么人没有?
我将我出现在这里的前后因果跟蛇仙儿讲起,她听过之后,沉吟了一番,方才说道:“这个地方是重宝之地,如果被人发现,很容易遭受窥探,那些人畏惧青衣魃,不敢进入,是最好不过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且等我去将禁制开启再说。”
说罢,她带着我往左边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走,几分钟之后,来到了一处高台之上,蛇仙儿将手放在了正中间的一个圆球上,闭上眼睛,轻轻摩挲一番。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睁开眼睛来,冲着我微微一笑,说好了。
我说你进这儿许久,有什么发现没?
蛇仙儿带着我来到高台的边缘处,指着墙上的壁画和符文,说这些是用神文撰写的,我从先天的记忆之中带了一些混沌印象,所以勉强能够了解一些……
我说你讲。
蛇仙儿说这上面讲了一件事情,除了我们之前身处的世界,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的空间和去处,而在凌驾于这些地方之上呢,还有三十三层天,每一层都有无数生灵居住,而在三十三层天那儿,有一个意识之海,里面会有神灵诞生,这种神灵不死不灭,也被叫做天人。
她深吸一口气,说所谓天人,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神仙。
我有点儿像是在听神话,挠了挠头,说然后呢,跟中州废土又有什么联系?
蛇仙儿朝着周遭一指,深吸一口气,说本来世间一片和谐,自有规则运转,然而却发生了战争,也称之为无量劫,而引发战争的那人,在这里被叫做三十四层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