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道士中为首的那个年长的道士,走到了申德旭的跟前,点了点头。申德旭摆摆手,“不谢。”
王春生已经大致明白了,鹿矫就是自己的圈套。
纯阳派当年的炎彤因为鹿矫而死。他们当然知道王春生一定不会放过任何鹿矫的下落。
而过了这么几十年,能够炼鹿矫的门派,屈指可数,白丹派就是其中最有可能炼鹿矫的门派。申德旭既然点燃了丹炉,那么不仅对觊觎鹿矫的王春生会过来,而王春生的对头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在申德旭击败了破丹派的肇焱之后,就已经通知了纯阳派。至于王春生与纯阳派之间的恩怨,老严是知道的,老严知道,就等于王鲲鹏知道。王鲲鹏在开阵之前,唯一能够笃定的确认,会倒天权星位来抢鹿矫的,一定就有王春生。申德旭一辈子混迹于官场,王鲲鹏告诉自己这段渊源,其中暗示的道理怎么会不懂。
王鲲鹏与张元天的这一场冥战,多年前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张元天百年修为,道门中本领首屈一指,王鲲鹏年轻才俊,后来居上,在所有道士的眼中,道教中实在是找不到第三人。当然徐云风是王鲲鹏留下的后手,而且徐云风并没有王鲲鹏的胸怀大志,由于被梵天抹去了身份,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就无从谈起。
但是如果真的是天下所有的道士都与张元天作对,张元天一己之力,当然无法抵挡。同理,王鲲鹏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个道理,当年王鲲鹏在七眼泉上就已经理解的十分透彻,几乎所有的道士,都不愿意在胜负未分的时候,表明立场。一旦争斗双方其中的一方露出败象,那么本来观望的道家势力,就会站到占尽优势的那一方。
败落的那一方就会被摧枯拉朽,永无反抗的道理。
道德经: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损有余而盈不足。人之道则不同,损不足以奉有余。
道家术士,从古至今,能真的遵从这句话的,能有几人?
除了自己身边铁了心跟随自己的寥寥数人,真正能够决定胜负的,就在一旁审时度势的那些观望着身上。
张元天当年就就是这么输的。因为当年所有的术士和道士,都已经知道张元天大势已去,出阴无望。私下已经被古赤萧震赫。因此张元天必败无疑。
王鲲鹏绝不想重蹈覆辙。白丹派炼丹鹿矫,王鲲鹏早已经透露出了消息,他算准了作为点传师的王春生经不住诱惑,一定会被鹿矫吸引过来。而纯阳派的门人,却不一定真的会过来。
原因就是王鲲鹏还不能有把握让他们明白,自己是有能力与张元天对抗的。
纯阳派就是在一旁观望的道教门人的典型心态。他们虽然对王春生有师门仇恨,但是也难免不忌惮张元天的势力。
但是他们现在来了。
王鲲鹏站立在旌旗之下,看着天权星位的明暗,慢慢的跪倒,现在他知道,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天下道教的认可。
王鲲鹏眼含泪水,心中激动,导致身体战栗。这是最艰难的一步,他用了无数的努力,终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把胜负的天平朝着自己的渐渐倾斜。现在他和张元天之间的形势,到了一个关乎胜败的节点。
再也不是一边倒的劣势了,在王鲲鹏和张元天之外的道教门人,开始有所作为了,纯阳派的卷入到七星阵法中来,就证明了这一点。
第二轮的破阵者在王鲲鹏娴熟的阵法驱动下,连破张元天的点传师,七星阵法现在已经明显的占据了上风,这个成就,让那些在黑暗中一直犹豫不决的道家高手都按耐不住了。他们从王鲲鹏身上,看到了,张元天并非是不可战胜。既然如此,他们要开始做出选择。
纯阳派第一个做出了选择,而选择的就是王鲲鹏。
王鲲鹏看着天空,似乎能够看到一直暗中窥视的张元天,是的现在张元天应该已经知道害怕了。选择王鲲鹏作为对手,将是张元天犯下的最后一次错误!
现在不用申德旭出手了。
纯阳派的七个道士,手中的长剑,都持在手中,巧的是,他们也是七星分列站位,为首的那个道士,看着王春生,然后慢慢的说:“我是玄秋的第四个徒弟,我叫松阙。”
王春生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干脆询问松阙,“都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按照辈分,”松阙并不跟王春生纠缠这些话题,“虽然你害死了炎彤师祖,我还是得叫你一声师叔。”
王春生无谓的摆摆手,“纯阳派,我早就忘记了。”
“既然这样,”松阙的脸色变得十分的凝重,“你为什么一直拿着天遁剑,不肯交还?”
“我一直想要把宝剑奉还,只是没有找到机会……”王春生口里敷衍,炎彤当年的剑法,只有他一人看出了端倪,知道如何开启双刃,驱使斩仙剑。怎么可能将宝剑拱手想让。
“不用你还了,”松阙高声说,“我们自己来拿。”
申德旭把身体靠在了丹炉旁的烟囱上,看着纯阳派的门人找王春生算陈年旧账。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第二个对手,已经不用自己再操心了。
王春生看了看七个纯阳派的门人,把手中的斩仙剑递给松阙,“既然这样,我就把宝剑还给你们吧。”
松阙当然知道王春生没有这么好心,并不伸手去接过来。
但是他身边一个较年轻的道士,昂首踏出一步,“难道我们还不敢拿自己的东西吗?”,于是用手去夺斩仙剑。
年轻道士的手指还没有触碰到斩仙剑,松阙就大声喊:“别碰!”
年轻道士顿时把手停止在斩仙剑之前。
年轻道士的手犹豫一下,王春生的斩仙剑果然剑身柔韧的,如同毒蛇一样扭曲剑身,折转到年轻道士的手背。年轻道士听了警告,手腕缩回,剑身在他手指前一分划过。
王春生摇着头说,“这是你们自己没本事拿走,可不是我不愿意交还。”
七个看见王春生已经开始动手,脚下移动,将王春生围在了中央。
王春生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其实也是内心抱着万一的侥幸,先伤了其中一个,让松阙等人心里忌惮。王春生心中已经打算把斩仙剑施展出来,因为他知道,天遁剑发,炎彤之后,只有他继承了这个剑法。而纯阳派实际上已经失传。
于是王春生不再讨一些口舌上的便宜,扰乱七个道士的气势。
斩仙剑在王春生的手中,剑刃伸出,当做了软鞭来使唤。这就是天遁剑法的根本,本来就是鞭法,只是把柄在中央。
王春生低估了纯阳派的后人。
纯阳派一直这么多年,一直在找王春生的破绽,而王春生却以为他们会在兵器上下功夫。
这个想法首先就错了。
松阙掏出了一个包袱出来,然后将包袱打开。王春生的手里的斩仙剑与其他六个道士相互拼斗游刃有余,还能看着松阙的动作,以为松阙要拿出一个什么兵器出来对付自己。
当松阙把把包袱解开,露出一个檀木盒子,在一旁观望的申德旭突然身体紧张,他已经隐隐猜到松阙手中的檀木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了。
王春生也和申德旭一样,手里和纯阳派的道士争斗,眼睛却没有离开松阙的檀木盒子。
松阙终于把檀木盒子给打开了,里面是一个极为丑陋的石头,石头表面几乎全部是黄绿色,但是又夹杂着赤红和星星点点的白色斑点。石头的形状是一个不规则的椭圆,而且表面光滑,跟玻璃一样。
一看便知,这块石头是经过了高温的熔炼。
申德旭和王春生两人同时发出了惊叹。申德旭倒也罢了,王春生大惊的说:“你们怎么炼出来了。”
六个道士和松阙在空中的利剑,趁着王春生说话的间隙,同时攻击王春生的身体上下的大穴。王春生勉强躲过,眼睛放出了贪婪的光芒,盯着松阙手上的那块石头。
“鹿矫!”
申德旭也忍不住露出了要攫为己有的神色,这种强烈的欲望,完全冲出了他内心的道德约束。
松阙把鹿矫拿在手上,慢慢的把手中的鹿矫含进了口中。
七个纯阳派的道士,包括松阙自己,身体突然变成了一片灰色的影子,七团灰影瞬间把王春生包围起来,一个回合,王春生的左右锁骨,两个脚背,两个手掌,同时中剑,并且都是剑身贯穿。
只有松阙的御剑比划在王春生的头顶百会穴,迟迟没有刺下。
申德旭动手了,飞快的跑到松阙的身前,一把将松阙的下巴捏住,用手掏出了松阙嘴里的鹿矫。
松阙没有反抗,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晃不定,申德旭立即用手按在松阙的胸口,松阙五脏内的火毒,立即传递到申德旭的手掌上,申德旭大喊一声,手掌甩开,掌心一片焦黑。
鹿矫是必死的金丹。
吞服鹿矫的道士,能够在死前发挥超强的能力。
申德旭立即把松阙扶起来,“为这种人不值得。”
松阙喘气的对着王春生说:“现在你知道了吗,当年炎彤师祖放过了你。”
王春生的手脚锁骨都被贯穿,慢慢的跪下来,他明白了,无论是自己的叔叔,还是师父炎彤,他们五内俱焚而死,并不是炼丹失败,刚好相反,他们真的炼出了鹿矫。
而且在他们死前,还以为王春生会出手把他们口中的鹿矫掏出来。
但是王春生没有按照他们事先吩咐的去做,而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的面前,还以为是他们没有炼成鹿矫。
炎彤如果要对付王春生,实在是轻而易举,只是他到了那个份上,还在相信王春生。可惜王春生的见识太浅,只是想着他身体里的鹿矫药石。
王春生把这一切都想明白了,身体慢慢的软倒。他以己度人,万没有想到师父当年,在知道自己背叛的情形之下,还是放过了自己的性命。
申德旭拿着手中的鹿矫,现在鹿矫表面的黄绿色是硫磺,赤红色的丹毒,黑色的黑晶。的确就是鹿矫无疑。
只是现在手上的鹿矫已经是一块无用的药石,鹿矫只能瞬间提升道士的法术。却要用道士的性命为代价。
松阙为了寻找王春生复仇,在几十年里,暗中和门人炼成了鹿矫。鹿矫的作用也完全没有让他失望,当他吞服鹿矫的瞬间,七个纯阳派门人就立即把王春生伤为废人。
松阙本来已经即将毙命,但是申德旭提前看到了端倪,立即把鹿矫从他嘴里掏出来。即便如此,松阙的性命也不长久了。
松阙推开申德旭,转身到了炎彤的灵牌前,慢慢的跪下,六个纯阳派道士也跟着跪倒。
然后所有人站起来,看着王春生,一言不发。
王春生勉强挪动着身体,眼睛看着师父的灵牌。松阙看了王春生很久,终于开口,“罢了,他也是师祖的徒弟。”
六个道士分别站开,在炎彤的灵牌前,留出了空隙。王春生身体扭曲,挣扎着爬到了灵牌前方,用尽全力,忍着剧烈的疼痛,支撑自己的身体,朝着师父的灵牌跪下,勉强磕了一个头。
然后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浑身是血,倒在师父的灵牌面前。
申德旭看着纯阳派内部的这个惨烈争斗,十分的尴尬,于是对松阙说:“如果你能立即回到岭南,好好休养,还能过几年的日子。”
松阙勉强笑了一下,“我这辈子就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王春生倒在地上,看着申德旭手上的鹿矫,似哭似笑,“原来,原来……”
“原来你就是真的炼成了鹿矫,”申德旭鄙夷的说,“你也没有勇气去吞服吧。”
王春生勉强抬起手,手掌朝着申德旭手中的鹿矫。申德旭犹豫一下,看了看松阙。
松阙已经慢慢把灵牌重新背起来,然后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斩仙剑,对着王春生说:“这把剑,我拿回去了。王师叔”
王春生仍然在不停的苦笑,身体的六个伤口不断的渗出血来。六个道士都不再理会他。簇拥着松阙,就要离开。
申德旭指着地下的王春生,高声说:“这个人,你们不带走吗!”
松阙摇头。
申德旭举着那个已经无用的鹿矫,“那这个东西呢?”
松阙回头,对着申德旭说:“我师叔的身上还有两块鹿矫的残石,加上这块,你放到你的丹炉里,炼成的时间减半。”
“我知道。”申德旭点头,“多谢了。”
松阙看着申德旭,“我不相信你真的会吃掉鹿矫。”
申德旭说:“不是我吃。我是为另一个准备的。”
“王鲲鹏。”松阙点头,“如果有机会,替我带个话,岭南的道教门派,只要诡道的后人一句话,但凭他驱使。我佩服他。”
申德旭拱手,“那我替他谢谢你。”
“告辞。”松阙没有让其他的道士搀扶,自己大步迈开,顺着道路离开。
现在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王春生和申德旭站在丹炉之旁。
申德旭看着王春生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自己手中的鹿矫残石,叹口气把残石扔到王春生的身边。
王春生把石头捧在手心,鲜血浸染在残石之上。王春生把石头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慢慢的摩挲。
过了很久,王春生把怀中的另外两个残石也拿出来,三块石头并排放在了面前,然后开始狂笑,狂笑了几声之后,又开始大哭起来。
申德旭心中惨然,这人的一辈子就为了这么个石头,却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命去凭借这个石头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他身上的六个伤口,鲜血绝不会停止流淌,纯阳派的六个宝剑,都是下了功夫的。
王春生活了一辈子,做了两件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耗尽了一生的精力,最后被同门清理门户,命在旦夕,却发现都是一场空。
申德旭看着王春生生不如死,“要我帮忙吗?”
王春生喃喃的说:“我帮我,我帮你。”
申德旭想了一会,“可以。”
王春生不再犹豫,从容的坐起来,把三块鹿矫残石,一个一个的吞进嘴里。然后在残石的药力下,精神抖擞,站立起来。
但是他手掌脚背还有锁骨的鲜血迸射,然后六个伤口冒出了火焰。
申德旭不再接近,看着王春生身体冒出六道火焰,越来越蓬勃。但是王春生的身体仍然一步步沉稳的走到了丹炉之前,伸手一把将丹炉的炉门拉开。
丹炉的里火焰登时狂扑出炉门,将王春生的身体裹起来,火焰如同一股旋风,在炉门之外旋绕了一会,猛烈地收回丹炉之中。
申德旭走上前,把炉门关闭。
申德旭的鹿矫是为王鲲鹏炼的,但是现在他心里开始犹豫。
七个点传师,天玑的罗新璋,天璇的胡东陵,天权的王春生三人已经落败。
七星阵法与点传师之间的平衡完全倾斜,剩下的天枢钟华宇、玉衡郑庆寿、开阳王启胜、摇光万永武。已经没有了初入阵法的大好形势。
七个点传师,除了万永武,其他的六人,能力和本领都在镇守星位的人之上。按照一对一的冥战来看,由于七星阵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星位击破,满盘皆输的道理。王鲲鹏毫无胜算。
但是王鲲鹏凭借徐云风的稍微优势,然后依靠七星阵法的合纵连横,慢慢算计,谨慎调动,一点一点,硬是将全面的劣势,慢慢的转换到了优势。
这就是七星阵法最可怕的地方。
王鲲鹏现在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他手臂扶着旌旗,看着阴阳四辩骷髅在风中招展。第二轮已经没有太大的悬念了。
钟华宇已经必败,天玑和天权的邓瞳和申德旭可以帮助何重黎对付王启胜,郑庆寿如果对方浊有威胁的举动,徐云风绝对不会答应。
而徐云风自己的对付的万永武,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徐云风之所以没有将万永武彻底击败,只是徐云风还在照应其他的星位而已。
万永武的确是第二轮最厉害的对手。王鲲鹏到了现在,才有时间后怕。如果不是自己涉险,将徐云风哄骗到了摇光,让实力最弱的摇光,去对付点传师中本领最强的万永武……
王鲲鹏完全无法可想这个后果,但是他赌赢了,他算准了张元天也会用最强的人去对付自己最弱的环节。
如果万永武去的不是摇光,而是其他任意一个星位,那么一个回合,七星阵法就崩溃。
幸好这一步,王鲲鹏走对了。
王鲲鹏深吸一口气,身体慢慢的坐下来,凝神静气,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徐云风去处理,徐云风再胡闹,也不会在这种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掉链子。王鲲鹏有时间,让自己想想第三轮,该怎么应对。
黄坤带着陈秋凌和刘陈策来了。
看到了王鲲鹏。
黄坤看见王鲲鹏正在打坐,向两个女孩示意,不要靠近,不要说话。自己慢慢的走到了王鲲鹏的面前。
黄坤看见王鲲鹏短短几日未见,头发已经大半灰白,不再是之前头发黑白夹杂。王鲲鹏的脸上也十分的憔悴。
黄坤轻声的对王鲲鹏打了招呼:“师伯。”
突然王鲲鹏身体暴起,身体之下冒出了莲花,莲叶拖着王鲲鹏升到了黄坤的身体之上,然后莲叶下的泥土瞬间化为淤泥,黄坤的身体顿时被泥浆淹没。
“是我啊。”黄坤大喊。
王鲲鹏这才猛然惊醒,睁开眼睛,“你怎么来的这么快,为什么不去开阳的鬼街?”
黄坤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一动不动,他知道王鲲鹏的道术已经到了自己不可想象的境地,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王鲲鹏在沉思中下意识对付来人,现在知道了黄坤,于是立即收回了差点引发的红水阵。莲花消失,王鲲鹏稳稳的站在原地。
“是你师父让你过来的?”王鲲鹏在瞬间就明白了黄坤到七眼泉来的原因,马上也意识到了黄坤已经能够将五行符融汇贯通,“当然是他,疯子……嗨,也只有他了。”
“是的,”黄坤低着脑袋,不敢看王鲲鹏,“师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当我对付了胡东陵之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来了也没有用,”王鲲鹏苦笑,“我们两人,也对付不了来找我的对手。”
黄坤对着王鲲鹏摇头,“师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王鲲鹏想了想,“船上的那次?”
“是的,”黄坤说,“你不知道当时我看见你了,心里是怎么想的。”
“有什么好想的,”王鲲鹏说,“难道想拜我为师?”
“不是,”黄坤说,“我看见你到了轮船上,所有的人,包括申工,都对你心悦诚服,甚至连跟你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我当时就在想啊,这人到底有多么的英雄气概,才会让这些身负绝技的人胆战心惊,这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有如此的地位。”
王鲲鹏又苦笑起来,“这些场面上的事情,都是做给人看的。”
“你没说什么话,也没有露出什么骄傲的神情,”黄坤继续说,“在你看来,他们对你的敬畏,是天生就该如此的,那时候你还没有凭借你的能力带领驳船逃出困境,但是就只是站在甲板上,所有人都觉得不会有任何的危险,这种气质,绝不是能做出来给人看的。”
“所以你就想和我一样?”王鲲鹏看着没有走进的刘陈策,“我第一次看到策策的亲生父亲,也和你同样的想法。”
“我不想和你一样,我自认没有这个能耐,现在没有,今后也不可能会有。但是……”黄坤停顿一下,“就算是天兵神将过来,我站在你身边,也心里又底气跟他们干一场!而且我会不计任何代价,维护你的安全。”
王鲲鹏听了黄坤的这几句话,愣了很久,才慢慢的说:“我一直以为你可能会犹豫立场,看来这点,我比不上你师父……我错了,对不起。”
“我还真的犹豫过,”黄坤笑起来,“可是现在无论发生什么,就是我爷爷黄松柏站在我面前,我也会告诉他,我绝对不会出卖王抱阳,诡道的王抱阳。”
王鲲鹏心中一阵感动,嘴里喃喃的说:“疯子,这次你没看走眼,是我看走眼了。”
说完之后,王鲲鹏向刘陈策招了招手,“策策,你过来。”
策策慢慢的走到王鲲鹏面前,一直低着头,没敢看王鲲鹏。
王鲲鹏伸出手,摸了摸策策的头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一直跟着黄坤吗?”
“我知道,”策策说,“你怕我被对头算计,所以你担心我,让我跟着进阵法,至少在你眼皮子底下,也有个照应,因为当年他们用这个手段,对付过董姐姐,也对付过……”
“对付过我的师父、你的父亲。”王鲲鹏说,“如果我告诉你,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跟他们死磕的原因,你信吗?”
“我信,”策策说,“也许徐叔叔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真的明白,那个人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只要我有一口气,就没人能够伤害你,”王鲲鹏慢慢的说,“如果我死了,他们也没有任何道理再与你为难。”
策策听了王鲲鹏的话,黯然无语。赵一二与王鲲鹏之间的师徒渊源,与策策的父亲刘院长,与策策母亲陈阿姨之间的往事,早已经过眼云烟。可是赵一二这个人,却是永远留在各人心中的碑石,永不可没。
赵一二论法术,其实以王鲲鹏如今的成就来看,实在是乏善可陈。但是赵一二的心胸和气节,却是王鲲鹏一心要秉承的遗志。
既然王鲲鹏说了这句话,也就是下了巨大的决心。而且无人可挡。
无论是黄坤,还是策策,还有其他几个星位的镇守者,都不会徒劳的劝解王鲲鹏。而唯一例外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的心思永远都无法琢磨。
“我师父……”黄坤迟疑的对王鲲鹏说,“他怎么想?”
“我不知道,”王鲲鹏脸色不再坚毅,“但是我相信他已经明白了。”
“我不太相信,”黄坤低头,“他会用他的一套来解决问题,他唯一一个又能力和有资格质疑你的人。”
“形势永远比人强。”王鲲鹏又坚定起来,“他比我更加理解。”
黄坤也看向了旌旗,“我师父又要动手了。”
王鲲鹏没有看,而是笑了笑,“难得他现在这么积极,天枢也拿下了。”
钟华宇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房间里到处是细微的丝网,这种以肉眼都几乎看不清楚的丝网,却又无处不在。钟华宇觉得自己的口鼻里都塞满了这种细弱无物的丝网。钟华宇立即警觉起来,他会慢慢的窒息。
钟华宇并非道教出身,本来是云南的回族。能力上本就较弱,之所以和宋银花对峙这么久,是因为他们回族当年随着蒙古占领南诏,在云南也驻扎下来,蒙古人为了对付西南的少数民族,就扶持回族,与摆夷,两苗争斗。
所以钟华宇被派到天枢,与苗家的宋银花交手,也不是没有原因。以钟华宇祖上流传的本领,能够应付苗家的放蛊。可是现在宋银花与钟华宇过了两手之后,干脆就釜底抽薪。让钟华宇入蛊。
这个入蛊的本事,就是当年三峡冥战里,禾篾女在长江上,引日军入瓮的法术。宋银花的蛊术虽然较禾篾女不如,但是用这个办法,对付钟华宇,志在必得。
无数的毒虫慢慢朝着钟华宇的身体聚拢,速度非常的缓慢,但是钟华宇无处可逃。
钟华宇的跪下来,对着西方叩拜,然后两手搓动。手掌心里翻出磷火,当磷火泛出的蓝色火焰的时候,钟华宇看到了房间里无处不在的丝网,无处不在交织。
磷火瞬间熄灭,钟华宇看到了脚下,他发现了宋银花这个蛊的弱点,那就是在地面,而非常人下意识认为的墙壁和天花板。
钟华宇开始用手在地下摸索,毒虫已经越来越近,很多只爬到了钟华宇的手背上,然后尾部的毒刺,扎进钟华宇的皮肤里。
钟华宇顿时剧痛,反手把毒虫拍死,他知道单个的毒虫毒性并不致命,宋银花要的是让他在蛊内与毒虫拼命。结果就是自己被炼成蛊。无论如何,都落到了宋银花的手上。
所以钟华宇明白了这点,就在地面上搜寻,找到蛊盆最薄弱的地方。钟华宇摸索了很久,身体上已经爬满了毒虫,不知道被毒刺扎了多少下。
终于在地面摸到了一个缝隙,这个缝隙,就是宋银花在改造别墅的地方,留下的一道缝隙。苗家炼蛊的蛊盆,永远都会留下一道缝隙,作为引接地气上升的途径。
钟华宇摸到了这条缝隙,心中一阵惊喜,这是他祖辈生活在西南,与苗家争都千年的经验,在这种情形下,起到了救命的作用。
钟华宇的手指抠进了分析,指甲崩裂,也没有介意。一块地板,被掀开,露出了下方的龙骨。钟华宇并不停止,继续用手指向下挖掘。
果然房间的下方并非是混凝土,而是一层陶瓷,陶瓷上涂满了彩釉,彩釉的图案都是无毒毒虫的图腾。
钟华宇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狠狠的砸下。陶瓷立即开始显出裂纹,钟华宇再接再厉,又狠狠击打,裂纹开始蔓延。
钟华宇知道,再击打几次,陶瓷就完全碎裂,自己也就堕下,从蛊内逃出生天。
终于陶瓷全部破碎。但是钟华宇的身体并没有跌落下去。
钟华宇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银花在蛊下,看着头顶的陶瓷不断的碎裂,手中拿着徐夫人剑,等着钟华宇掉下来之后,趁着他无法防备,给钟华宇致命一击。可是宋银花看到了一个人傀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知道不需要了。
人傀肩膀扛着蛊底,肩膀上冒出了无数的手臂,手臂上都牵动着无数的铁链,密密麻麻的交叉,将本来已经支离破碎的陶瓷地板全部稳稳的托起。
钟华宇的期待落空了,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已经破碎的地板竟然仍然保持着原样。
徐云风也是能招鬼的,不仅是人傀来了。还有方圆百里的所有的阴差都瞬间被徐云风召唤到天枢的官庄。
吴幺爹、秦大妈、王母狗子、郑刚、李小福、李小禄、张玥这些都在阴差之中,还有很多很多无数的普通装扮的人,他们都在一瞬间听从了徐云风的命令,都来到了官庄的这个水库边的别墅里。
几十个阴差同时出现,每个阴差的手中都拿着一条锁链,他们来的太仓促,锁链上还套着好几个刚刚死去的魂魄,魂魄受了蛊毒的侵扰,都在哭喊尖叫。
声音传到了蛊内,钟华宇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至少知道一点,那就是他出不去了。
徐云风动用了他过阴人的身份,梵天能抹去他在阳世的一切身份,却无法抹去他脚踏阴阳两界,天下唯一的过阴人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