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堂】大宗师(宜昌鬼事终结篇)

  两人在漏刻前站了一会,黄员外知道这些青铜器物都是真品,于是随口问:“听说每一个有年份的古董,都会有前人依附在上面,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周法师笑起来,“应该是有的,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

  两人走到大堂旁的书房,依次坐下。
  “你儿子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周法师不再客套,“你儿子出生的那天,很多妖物渡劫,你却偏偏要逆天而行,我算的没错吧?”
  “我埋了一条大蛇,”黄员外对当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头顶上已经长角,我看着可怜,就给埋了,免得受其他野兽撕咬吞吃。”
  “院外是个厚道人,”周法师说,“所以这事落到你儿子头上,你儿子十二岁前不能开窍。”
  “我不是为这个而来。”黄员外说,“我儿子大了,自己会走路,晚上睡在坟墓里,我很担心。”
  “这个事情好办,”周法师把小孩招呼进来,“这是我的犬子,叫周侗,跟你回去瞧瞧。”
  黄员外看着周侗还是个小孩,脸上就有点尴尬。
  周法师却不再和黄员外解释,只是吩咐周侗,“做好了,带黄裳过来一趟。”

  黄员外看周法师说的轻松,也就不好再询问。带着周侗离开,向周法师告辞。


  黄员外带着周侗,往家里行走。周侗年纪虽然小,但是说话非常的老成,他看出来黄员外心中忧虑,对黄员外说:“员外是因为没有请动我父亲才沮丧么?”
  黄员外只能苦笑,心里想着一定是周法师不愿意亲自给自己帮这个忙。
  “我父亲已经不能再出门,”周侗说,“他让我把府上的相公带回去,员外还有什么顾忌吗?”
  “周老师?”黄员外谨慎的问,“他身体。。。。。。”
  “我爹脚上长出了根须,”周侗说,“当年一个西夏人在我们老家挑战宋朝子民的师巫,我父亲。。。。。。他最后还是赢了。但是脚上有毛病,到了晚上就会流血不止,身体虚弱,受不了北方的风沙,到了南边才能勉强支撑。这几年脚上的伤更加厉害,只能和槐树的根须连上,才能勉强维持。”
  “周先生说给你听的?”黄员外问,“你年龄还小。”
  “是的。”
  黄员外不好再坚持,只能带着周侗回家。
  周侗跟着黄员外到了黄宅,看到了黄裳正在吃饭,黄裳已经六岁,吃饭是婢女喂的,汤汁米粒洒的到处都是,脸上的鼻涕和汤水混在一起,脸上肮脏不堪。

  周侗看见黄裳之后,拍着手说:“就是你,就是你。”然后回头,对着黄员外请求,“如果院外不嫌弃,我和贵公子结为金兰,以后就是异姓兄弟。不知道员外愿不愿意?”

  夫人在一旁看见,惊讶得很,也不知道这个老成的小孩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黄员外夫妇正在犹豫。周侗看着黄员外,迟疑的说:“二老不愿意吗?”
  周员外说:“我儿子这个样子,你要跟他结拜金兰?”
  “是的,”周侗说,“异姓兄弟。”
  黄员外夫妇这才真的确认,面前这个师巫的儿子要和自己的儿子结拜兄弟。从身份上讲,黄家是当地的望族,而周侗是巫籍,身份低微。黄员外内心的确不太乐意,宋朝之时,门户偏见还是有的。
  不过黄员外心里却还想着一件事情,这个师巫的子弟既然要和自己的儿子结拜,那么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叫周侗的小孩,能够确定黄裳今后一定不是一个傻子,谁会认一个傻子做兄弟呢。
  黄员外想起了周侗的父亲屋子里的那些铜壶,滴着水滴的水漏。他心里想明白后,对着周侗说:“既然你看得起,那就这样吧。”
  黄员外立即吩咐家人,在大堂摆设起香堂,让两个小孩跪在灵台前,告知了生辰,然后结拜金兰。周侗比黄裳大四岁,为兄。让人奇怪的是,脑袋稀里糊涂的黄裳,在结拜的时候,竟然一点都不糊涂,虽然不能说话,不过在仪式上十分的乖巧,恭恭敬敬的完成了结拜。
  周侗结拜完毕之后,围着黄宅走了一圈,指着屋顶上的 狻猊和押鱼说,“亚父可以把这两个雕刻凿下来吗?”
  黄员外很奇怪,这房顶上的狻猊和押鱼是修建房子的时候,工匠专门修建作为镇守宅邸的雕刻,保家护院的习俗。所以对周侗说的话不以为然。
  不过周侗虽然只有十岁,说话和神态都非常的老练,“这两样东西,去掉之后,对我弟弟有好处。”
  黄员外心想,既然已经让周侗认了黄裳做哥哥,干脆铁了心相信他吧,周侗这个小孩,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都不是寻常的人物。黄裳的脑疾谁也治不好,干脆就抱着这个希望了。
  然后周侗又看着黄宅周围画满的符咒——这些符咒是黄裳出生当然百鬼朝拜,让黄员外惊恐,于是每年请的附近寺庙的和尚,贴在墙上的驱鬼镇妖的符咒,还连续画了无数的圆圈。
  这些符咒和圆圈,周侗也让黄员外用石灰水给抹掉。
  交代完这些之后,周侗向员外要求,和黄裳单独呆一会。员外答应了,周侗找来一个木杆,拉着黄裳,用柴刀在木杆上,胡乱的砍出一道道痕迹,黄裳看了,立即兴奋起来,接过周侗的柴刀,也和周侗一样,在木杆上砍凿。员外和夫人看着,心中想着,毕竟是小孩子,喜欢做一些顽劣的事情。

  周侗和黄裳就这么玩了一下午,然后向黄员外告辞,临别的时候,送了黄裳一枚知了壳子,非金非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周侗用红线把这个知了壳子串起来,挂在黄裳的脖子上,然后对黄员外说:“这东西叫螟蛉,是我家传法器,但是从来没有什么用处,听我父亲说过,这个螟蛉需要有缘人修炼,化成宝剑,就是世间斩妖的利器。我把这给义弟,算是一个信物。来日再相见,也有个辨别。”
  说完,周侗就告别离开,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孩的背影,行走的姿势,隐隐有了宗师气派。
  黄员外没有看走眼,自己儿子黄裳的义兄周侗,在多年之后,是宋朝威名赫赫的道家武术宗师。
  有宋一代,出了很多英雄豪杰,比如抗金名将岳飞,玉麒麟卢俊义,八十万禁军头领林冲,行者武松,曾头市教头史文恭,鼓上蚤时迁,白眉大侠徐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授业恩师。
  这个授业恩师的长大后的周侗!他个人事迹,暂时不多赘述,后面慢慢道来。

  黄家附近的村民都在纷纷议论黄家发生的奇怪事情,黄员外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了一个小孩,并且让他的痴儿子和那个小孩结拜异姓兄弟。在那个小孩走后,黄家首先把围墙上,和尚画的符咒全部抹去,然后大兴土木,把家里房檐上的雕刻尽数凿下。引起了村民的恐慌。当初黄员外儿子出生,百鬼朝拜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仍旧被人津津乐道。现在黄家又祛除了镇邪的结界。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

  一晃数年过去,黄裳仍旧是个傻子,但是黄裳虽然很痴呆,口不能言,不过却能把四书五经完整的书写出来,这几年,附近的秀才都教授不了。
  黄员外仍然没有放弃,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治好脑疾,成为一个读书人,为朝廷所用,光宗耀祖。
  今天没了
  黄裳十一岁那年夏天,黄员外出门收租。一个傍晚,一个老妇带着一个幼女站在黄宅门口乞讨,管家给了她们两碗米饭,让她们吃饱了。可是第二天早上,管家开门,发现这两人还站在大门口。管家又施舍了两碗米饭,给了她们。可是到了中午,这一老一少,仍然没有离开。
  管家好奇,询问老妇,为什么乞讨了还不走开。老妇不回答,只是说管家心善,家中的主人一定是个善人,要当面拜谢。
  管家就告诉老妇,家里的老爷和夫人都吩咐过,过往的乞讨,一定不能拒绝,多年来都是这个规矩。
  老妇就说,老爷和夫人行善,一定有好报。但是听说贵府的公子却身体不好。
  这句话说了,管家就觉得奇怪。连忙进屋通知夫人。黄夫人连忙到了门口,连忙问这个乞讨的妇人,是不是有办法治疗儿子的脑疾。
  老妇摇头说,这都是在村子里听村民说起过的事情,她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要见见老爷和夫人,当面拜谢一下。
  黄夫人见来人也不能治疗黄裳的脑疾,不免失望,但还是礼貌的告诉老妇人,老爷出门,一时半会回不来。心意领了。然后问老妇人是从什么地方逃荒而来,是不是缺盘缠回家。
  老妇人说自己老家是江西崇州人士,家里闹瘟疫,都死光了,只剩下这个孙女,所以带着她逃荒乞讨,一路到了福建。
  黄夫人听了,心里感叹,就有了收留这两人的意思,就询问老妇人能不能打扫房屋,在河边浣洗衣物。
  老妇摇头,说自己年老体衰,已经做不了什么家务,就不给夫人添麻烦了。
  黄夫人挽留,老妇人执意要走,但是对老妇人说,她的孙女,已经十二岁,如果夫人不嫌弃,就留给夫人做丫鬟。
  黄夫人见老妇人性格坚强,不愿意白吃白住,知道挽留不住这个老妇,就答应了收留她的孙女。老妇人带着孙女给黄夫人叩头,然后离开。走的时候老妇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腰身,头都要触碰到地面了,慢慢朝着大路远方行走。
  黄夫人也不知道这个老妇人会去什么地方,看样子也支撑不了多久,估计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悄无声息的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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