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篇:黑暗传二
2008.05.14.02.12
灵堂里,指导员对着木桑子问:“这个姓金的道士,是不是比你们青城派更有本事?”
金仲谦恭的低头对着指导员说:“青城派我一向敬重,我的门派本来就不属道籍。”
指导员听了金仲的话,“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作法事。”金仲说,“灾难来的太快,很多人还来不及离开,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死了,我来超度,不然死人不得安宁。”
指导员正要询问木桑子,木桑子连忙拱手对指导员说:“金道长的能力,远在我之上,不要再质疑,否则耽误了时间。。。。。。”
指导员看着木桑子诚恳的眼神,终于把身体让开。看着金仲拉着小孩,慢慢走到灵堂白幡之后。
这个灵堂是一个礼堂改建,可容纳上千人。
现在整个灵堂里,讲台上摆了十八个棺材,分为三排,一排六个。而讲台下,整个礼堂里,摆满了几百个尸体,有的尸体已经用尸袋包裹,有的尸体只能用塑料布遮掩,更多的尸体,只能在脸上放一张报纸。
而金仲和小孩,就站在几百具尸体之间,金仲紧闭双眼,身体颤抖,两行泪水从脸颊流下。而小孩已经被吓傻了,哭都哭不出来。
木桑子和指导员看到金仲师徒,走到白幡之后。木桑子示意指导员走出灵堂,不要打扰金仲师徒做法。
指导员听从木桑子,两人走出灵堂。
夜空中压着低低的云层,无星无月,但是云层却发出暗红色,映照在市镇纸上。这个诡异的红云,本该让人十分的恐惧,但是没有人介意这个,因为更加恐怖诡异的现象比红云要更让人关注。
两人放眼看去,整个市镇全部化作废墟,只有身后整个建于七十年代的礼堂,孤单的耸立在废墟之中。
四面八方全部都垮塌的建筑,道路已经全部损毁。
市镇坐落在山谷里,左侧的山体已经垮塌,掩埋了市镇一半的范围,一个如同三层楼房大小的石头,就在礼堂前方不远处。
还有无数略小的石头,滚落在市镇各处。
市镇到处是人,武警列队在搜寻生还者,但是人数太少,整个市镇废墟中都传来求救的哭嚎,但是武警却手足无措。
还有不少幸存者在废墟上徒劳的用手挖掘砾石和断裂的混凝土块,如同疯了一样。
更多的人,瘫坐在地上,毫无反应。
“阴兵过道还有多久?”指导员问。
木桑子用手掐算,“一十九个时辰。”
“也就是三十八个小时。”指导员焦急起来,“金道长能做到吗?”
“他做不到,我们也没时间找更厉害的人来了。”木桑子黯然说。
指导员做到已经裂开了的台阶上,“我再也不能看到阴兵过道,决不能。”
“七六年。。。。。。。”木桑子犹豫了很久,“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阴兵过道的时候,”指导员开始战栗起来,“不是你们听说的那样。”
木桑子看到指导员身体如同筛糠一样,“如果是有命令,你就不用说了。”
“到了这个地步,”指导员恢复了一点正常,“保密的命令,还有什么用!”
突然地面开始摇晃。
指导员对着前方大喊:“余震来了,不要靠近建筑物,找宽阔的地方。。。。。。”
但是天崩地裂,轰隆隆的巨响把指导员的声音淹没,哪里有人能够听见。
市镇废墟的地面,突然裂开了一道地陷,地陷飞快的撕裂地面,裂开的口子,就像一条毒蛇在蜿蜒爬行,一些人来不及躲闪,尖叫着和车辆建筑一起堕入裂口。
裂口之下,隐隐泛出绿色光芒,在红色的云光下,显得十分恐怖诡异。
金仲和小孩在灵堂里也随着余震摆动。小孩把金仲的衣襟死死的拽住。
余震持续了几分钟,两人重新站好。
金仲对小孩说:“金离,我们开始唱了。”
金离点头,“记得住。”
金仲看了看四周,跪下来,分别朝着四方跪拜磕头,然后走到礼堂的讲台上,搬来一个桌子,在桌子上,放了一个香炉,然后插了一根香烛。
这些东西,都是刚才的道士留下的超度法器。
金离蹲坐在地上,面前摆了一个丧鼓。开始用一根木槌,敲打了丧鼓一下,隔了很久又敲了一下,算是找准了鼓点。
而金仲已经换上了一身道袍,道袍上一朵鲜艳的绿色牡丹绽放。金仲的手上,拿出一个知了壳子,随即变成一柄长剑,金仲摆好架势,开始走起七星步,嘴里大喝:“唱!”
金离木槌敲了一下,用鄂西方言,声音稚嫩,开始吟唱:
孝家一副好寿材,
寿材用的那棵树?
不归山上泡桐木,
此木本叫长生树。
树上长出人头颅,
一个眼睛朝北斗,
一个眼睛看黄泉。
左边耳朵鸦做窝,
右边耳朵毒蛇洞。
盘古开天来树下,
扬起手中开山斧,
怒喝一声砍一斧。
长神树被砍半边,
整整三年才砍倒。
木材散落掉凡间,
鸿钧老祖一句话,
先有死,后有生。
生生死死不断根,
万古千秋到如今。
哪有万物日月同生,
哪一个,白头不老万万世?
哪一个,皇帝不是求长生?
想昔日,炎黄二帝战中原,
如今只有黄土存。
想昔日,老君铜炉今何在?
青牛已是丧鼓皮。
想昔日,彭祖寿数八百年,
到头来,骨蚀形销化作尘。
黄金若能买性命,
王侯要活万万年。
昔日螳螂扑螟蛉,
岂知老鸦身后啄,
老鸦又被泥丸打,
打弹之人被蛇咬,
老鹰又把毒蛇叼,
老鹰掉在黄土里,
寒冰白雪来掩埋,
黄土上边草青青,
青草又被镰刀割。
镰刀扔进火炉煅,
铁匠身边无常站。
自古善恶终有时,
没有一人能跑脱。
歌场来了两个客,
孝子施礼忙迎接。
一个童子五尺高,
一个老者貌堂堂。
扬起白幡走进门,
二重门里有死人。
一对金鸡在把守,
头戴金冠,尾开宝扇。
金鸡变凤凰,
孝子站一边,闪在一旁,
让我歌鼓二人,早进歌场。
打开歌楼三重门,
三重门里不见人,
只见两个红黑二门神。
叫声门神,请站在一边,闪在一旁,
让我歌鼓二人,早进歌场。
“停。”金仲大喊,“你先歇一下。”
金离立即停住歌声。
一阵风从礼堂的裂口出刮进来,白幡漂浮。这阵风把所有尸体脸上的塑料布和报纸都吹散。
几百具尸体的脸上眼睛都鼓出,表情定格在死亡的瞬间,惊恐万分,血肉模糊!
金离看到这个恐怖场景,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身边的座椅都漂浮在空中,金仲连忙撕下身上道袍的一角。走到金离身后,用布条把金离的眼睛蒙住,“不要看,也不要想。。。。。。”
金离哭声小了点,漂浮的座椅都稳稳的落定。
金仲深吸一口气,看着几百具尸体中,已经有七八具坐了起来,这几具尸体,身体受了极大的创伤,万无生还的可能。
诈尸了。
金仲快步走到一具尸体面前,嘴里念念有词,面前的尸体伸开双臂,就要把金仲环臂抱住。就在尸体臂膀合拢之前,金仲的手掌贴在尸体的额头上,然后收回,一张符贴粘在尸体的印堂之处。尸体立即停顿,但是站立不倒,和金仲面对面对立。
金仲的手掌又举到尸体的面前,食指和中指交错,手掌翻转,手心朝内做了一个道诀,然后手掌再次送到尸体面前,掌心朝外,大拇指狠狠的按在了尸体的额头。
尸体顿时向后仰倒,躺在地上。
剩下几个尸体,已经开始走动,金仲拦在尸体面前,用同样的法子,将诈尸的魂魄安抚,几番下来,金仲累的气喘吁吁。
再回头看的时候,讲台上的几个棺材,棺材板已经偏开,其中一个棺材里,伸出了一个手臂,正在棺材的边缘慢慢摸索。
黑暗传三
金仲连忙向讲台方向跑去,突然地面又是一阵晃动,余震颠簸,将棺材全部掀翻,几具尸体滚落出来。
金仲跑到乱七八糟的棺材中间,用力把这些尸体都放回棺材。他变得更加疲惫。
金离蒙着眼睛,本来稳稳的蹲坐在地上,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
喊叫声穿过礼堂,传到礼堂外。
木桑子听了,忍不住颤抖一下。指导员也听到了,却没有惊慌,而是一把抓住木桑子的肩膀,“他真的行吗?”
“我不知道。。。。。。。”木桑子终于犹豫的说了实话,“可是只有他了。”
“我相信你说的话,他的能力没有问题,”指导员摇头,“可是他身上有病,你没看出来?”
“应该、可能有吧。。。。。。”
“他很疲惫,”指导员又说,“你们修道的人,这种情况你不觉得奇怪?”
“他可能走了很久的路,”木桑子说,“要穿过整个重庆和四川。”
“如果他做不到,”指导员说,“我无法接受再次面对那件事情。”
“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木桑子问。
天空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这次却是一辆直升飞机在天空盘旋。地上的武警在不停的挥手,吼叫着需要各种医疗物质和补给。直升飞机转了两圈,然后离开。空投了几包东西,武警冲过去发现是机箱方便面,已经摔得七零八落。
“水!”指导员说,“他们应该给水。”
“大批的救援队还有几天才能进来?”
“道路都损毁了,我们这里也不是人口最密集的城市,距离震心也较远,”指导员说,“可能三天,可能一个星期,可能。。。。。。永远都不会来。”
“一个星期后,”木桑子说,“瘟疫就来了。”
“没有清水,”指导员绝望的说,“我们只能想办法带着幸存者离开。我等不了瘟疫,阴兵过道之前,我们就得走!”
“伤者和遇难者怎么办?”木桑子知道这句话其实不能问,因为这就是这位指导员内心最矛盾所在。
果然指导员沉默了很久,“我只能尽力。”
忽然天地间发出了一个声音,开始很小,但是所有人都能听见,只有嗤嗤的声音,然后嗤嗤声变成了咔咔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声音来自于山谷的外侧毗邻的一座高山。
所有人都看着那座高山,声音已经变得震耳欲聋,巨大的摩擦声来自于大山的内部。
然后山体表面开始滚落石头,不过由于距离市镇废墟较远,对幸存者和营救人员没有太多的威胁。
突然山体的崖壁上,迸发出一道蓝色的电弧,十分耀眼。无数的飞鸟从山上飞到天空,但是随即飞得毫无方向感,相互在空中碰撞,摔落下来。也有的飞鸟直接撞向地面。
“完了。”木桑子和指导员恐惧到了极点。他们已经意识到马上要发生什么。
这是山崩前夕,山体内部岩石移动,摩擦,岩石内的矿石,形成了电磁切割,然后磁场开始紊乱。
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指导员满头大汗,看着远方冒起的明火,由于距离很远,只看到一点点火光。这是刚才直升飞机飞过去的方向。
指导员为了好像是为了完全印证,把手腕抬起,木桑子也凑过来,看到指导员的机械表上的指针,正在滴溜溜转的飞快。
两人的眼睛对视,眼神交流,只有绝望。
现在所有人包括木桑子和指导员,都看着山谷外侧的高山,山体上的蓝色电弧越来越多,然后冒出一股强烈的白光,长达上千米,张牙舞爪,直入天空中的红云。
“来了。”指导员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接着是天崩地裂,所有人的耳朵都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因为强烈的巨响,暂时破坏了所有人的听觉。不仅如此,由于声响对耳膜的刺激,还有磁力的紊乱,所有人都保持不了平衡,纷纷摔倒在地上,头疼欲裂。大部分人都晕厥过去。
木桑子是修道之人,勉强坐在地上。而指导员却没有倒下,仍旧保持着刚才的站姿,两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那座高山——一个正在移动的高山。
由于高山的巨大,当山体崩裂的时候,会让人产生错觉——当然如果人还能看见的话,觉得是整个大山在自己行走,这种末日景象,给人的恐惧比死亡更加强烈万倍。
空气中的气浪,将木桑子和指导员掀翻在地。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尘土,将天地间全部弥漫。
在被掀翻的瞬间,指导员内心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溃,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指导员醒了,是被雨点打醒的。雨点并不太大,可是夹杂着尘土,打在脸上,十分疼痛。
指导员心里一片茫然,看着眼前的一片末日景象,模糊一片。
雨在哗啦啦的下着,如同催命的鼓点。
有的幸存者和救援的武警已经醒转,他们和刚才的飞鸟一样,也找不到平衡,无法站立起来。
但是所有人都开哭喊,包括哪些士兵。因为已经完全绝望。
一个手按在了指导员的肩膀上,指导员扭头,看见是金仲,金仲身边站着金离。而在他们身后,市镇里最后一个勉强挺立的建筑——礼堂,也已经垮塌。
金仲和金离也茫然的站立,雨水讲他们两人全部淋湿。金离的眼睛已经被布蒙上,捂着耳朵,受到惊吓,完全不弱于旁人。
“我们还有生还的希望吗?”指导员嘴里轻声的说出来,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金仲。
“我只管作法事,”金仲说,“救援的事情,是你的指责。”
“出不去了。”指导员轻声说。
“我看得到,”金仲回答,“我眼睛不瞎,但是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哭声也渐渐增强,在雨声中传到指导语和金仲的耳朵里。
“还有多少人活着?”金仲问。
“三千两百人?不,两千九百多人?”指导员突然抱着头,“我不知道。。。。。。。”
废墟上所有人都在哭喊,他们的身体却都朝着山谷外侧的方向。那座崩裂的高山,把进出山谷的道路完全堵死了。
山谷内测的小道,也已经被首次的震动破坏殆尽。
现在整个市镇完全无法出入。
“没有清水,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救援。”指导员开始喃喃的说起来。
金仲问:“阴兵什么时候来?”
“没有清水,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救援。”指导员继续重复着,“没有清水,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救援。”
木桑子也醒过来,“瘟疫,我闻到了瘟疫的味道。瘟神来了。”
“阴兵什么时候来?”金仲再次问,可是指导员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重复着那句话:“没有清水,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救援。”
金仲看着废墟里的幸存者,都放弃了救援,都呆呆的站立在地面上,哭声渐渐停止。即便是天上响起了巨大的雷声,也不会让他们有任何反应。他们的表现和指导员几乎一样。
金仲问木桑子,“还有人能接替指导员吗?”
“没有了,都死了,第一批营救队伍都被压在小学的教室里,”木桑子说,“只有我和他在操场上指挥小孩撤离。我们又等了八个小时,第二批救援的武警才来,然后就再也没有了,看来也不会有了。”
“那他不能疯。”金仲说,“你有办法吗?”
“还有这个必要吗?”木桑子惨然说,“他疯掉反而更幸运一点。”
“还有三千人。”
“没有必要了。”木桑子说,“没有希望了,接下来还有余震,地裂可能会扩大,把整个山谷都吞没,没有地裂,瘟疫也要来了,没有干净的水,没有食物,等不到救援了,飞机也不会来空投,但是这些还没发生,一天一夜之后,阴兵过道。”
“弄醒他,”金仲说,“我来对付,这里只有他见过阴兵过道。”
“何苦了,安静的死掉不是更好?”木桑子说,“认命吧。所有人都要认命。”
“你错了,”金仲说,“我曾经认识两个人,他们遇到的事情,比现在更绝望,但是他们没有认命。”
“他们赢了吗?”木桑子说,“还有比我们现在更绝望的事情?”
“他们做到了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金仲说,“因为他们知道只有一点希望,就没有放弃。”
“很好奇他们现在怎么样。”木桑子说。
金仲没有说话。
“死了?”木桑子苦笑,“都说了要认命。”
“他们赢了,”金仲倔强的说,“真的赢了。”
木桑子看着金仲铁青的脸,“我试试吧。”
“不是试,”金仲说,“一定要让他清醒过来。”
木桑子弯腰在地上摸索,找到了一个小医疗箱,然后拿出一个注射器,敲破一个小瓶子,注射器针头伸入小瓶子里,把药液吸入。
“镇静剂?”金仲冷冷的问,“你到底是医生还是道士?”
“肾上腺素,” 木桑子摇头,“谁说道士就不能做医生。”
雨下的更加大了。
雨点是黑色的。
黑暗传四
2008.05.14.06.15
天亮了,但是黑雨仍然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整个废墟哀嚎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金仲和木桑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幸存者慢慢向着礼堂前方聚拢。他们是跟着救援武警过来了。
武警们的精神也已经崩溃,也无法在雨水中继续营救被困者,因为大部分被困者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时间过了三十六个小时,营救的节点过了,在这个时间之后,还有幸存者能够被营救,那就只能是奇迹。
武警们无奈的放弃,因为他们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了,作为军人的本能,他们来到礼堂前,找到在场的最高军阶领导。
就是指导员。
木桑子给指导员注射了肾上腺素后,不再低迷的喃喃自言自语。但是他也没有做出一些亢奋的行为。
现在他看到面前十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士兵,都睁大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知道这些人把他当做了唯一的希望。
“召集所有的幸存者,还有伤员,都集中到礼堂前的空地上来。”指导员发布了命令,“一个小时后开始,现在你们原地休息。”
指导员知道这个命令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只要他还有行动,那么意味着还有希望,至少这些崩溃的会对他抱有希望。这就是战场上,指挥官存在的意义所在。
这些小伙子们立即躺倒在地,根本就不在乎天上的雨点,随手拉了塑料布盖在身上,就立即睡着。他们也累得狠了。一些幸存者,也照做了。
金仲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到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睡在塑料布之下,根本分不清楚那些是死人,那些是活人。
“告诉我阴兵过道的情形,”金仲问指导员,“我必须得知道。越详细越好。”
指导员慢慢的说:“不用你提醒,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然后把衣服扯开,身体上露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而这个伤痕的形状十分有规律,是锁链一环又一环的烙伤。伤痕在脖子下方绕了一圈,然后又延续到前胸,直到腹部上方。
“勾魂链,”金仲倒是认得,“你怎么逃脱了?”
“一个姓孙的领导,”指导员说,“他把我从链子下救了出来,如果他现在在场就好了。我至今还记得他当年的厉害。”
“他不会来了。”金仲决绝的说,“现在只有我。”
——二十二年前,指导员十七岁,刚刚被推荐入伍,在葫芦岛某海军基地当兵。刚刚结束了新兵训练,然后在那天晚上,感受到了大地的剧烈晃动。
指导员和其他的新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夜晚被着急到训练场,没有任何领导给他们做出解释,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流言在新兵里相互蔓延:大地震动,很可能是苏修悍然向我们发动了核打击。中苏的大战终于爆发。
士兵们激动起来,决心要和苏修的军队一决高下,即便是付出生命,也要保卫家园。
所有人都在训练场原地待命,都在揣测,苏修是不是已经入侵了东北,原子弹爆炸的地点在什么地方。一天两夜之后,凌晨时分,训练场开来了几十辆东风卡车,接着有领导开始给大家分发生化服,三防训练是新兵的主要训练内容,假想敌就是苏修。大家都对生化服的作用十分了解。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把猪头面罩带上,然后穿上白色的生化服。
现在所有人新兵,包括指导员都已经确定,一定是原子弹爆炸了,然后在领导的命令下,分班组登上东风卡车。并且领导要求所有人在卡车上立即修整,准备迎接恶战。
大家都知道要奔赴战场。
汽车开动,指导员却发现卡车的行进方向不是北边,而是南边。
指导员立即明白,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中苏的边境线,参加战斗,而可能是原子弹的爆炸地点。难道苏修已经直接进攻祖国的心脏。。。。。。。如果这样,岂不是。。。。。。
指导员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提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废墟,满目疮痍的废墟。而且指导员也看到,这个地方不是他一直担心的地方,而是唐山。
所有的废墟都是坍塌,而非遭受到了冲击波的倒塌方式,并且没有核弹爆炸的高温融化的痕迹。
这是地震!
士兵们都明白了,没有战争,这是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