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妖异录》——诡异妖冶,说情道爱的奇幻故事

  22、皮相心相之云水清欢

  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

  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

  当你遇到这个人以后,会觉得其他人只是浮云而已

  ……

  ——电影《怦然心动》

  竹子花落了。

  竹子结果了。

  竹子枯死了。

  而新根已在地下盘结。

  就在这样一个傍晚,花奴于听雨阁发现了一群极小极小的妖怪。

  他们长者、短者、肥者、瘠者,皆不过黄豆大小。阵势浩荡的从阑干外走过。其中有二人抬着软轿,轿上坐着一位妇人,华衣锦服,气势傲然。

  花奴又惊又奇。

  花笑尘却端着酒杯,伏在阑干上,招呼起来:“竹夫人可要喝一杯,再走。”

  闻言,轿上的妇人,只是匆匆回道:“今日赶路,待到来年开春,新竹破土,我再回来与公子喝酒。”

  说罢,那妇人便如溪流里的飘花一般,被众小妖浩浩然抬走。眨眼便消失在了墙角。

  “呀,哪里来的妖怪?”花奴后知后觉,诧异的问。

  花笑尘懒懒舒眉,“喏,是这些竹子里生出的精怪。”

  “啊?那它们……是去那里?”

  花笑尘仰头将酒喝尽,“旧竹枯死,它们失了住所,所以只能搬去饕餮街暂住一段时日咯。”

  花奴禅了禅,望着一片枯死的竹林,心里嘀咕,原来这里面还住着一群小妖怪啊。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嗨,花奴,我们出去散步吧。”花笑尘望着漫天的霞光,突然提议。

  花奴讷讷的看他,“散步?”

  “嗯。”花笑尘转身往阁里走,“吃下三十个馒头,有些撑着了。出去散散步正好可消食。”

  呃!花奴抚额长叹,抬脚也跟了进去。“那些馒头,公子本就不该多吃的。”

  花笑尘放下手中的酒盏,歪头一笑,“吃都已经吃了呢,都怪花奴不拦着我。”

  花奴脸上一黑,悻悻道:“公子,你可是自个偷吃的。”

  这已经是公子偷吃的第三次了。

  听雨阁与别院的膳房相隔不远,每当三餐之时,总会有食物的香气远远飘来。

  每每这时,公子……哦,确切的说,应该是公子体内的银龙,总会按耐不住,偷偷翻墙潜入膳房。

  第一次三个馒头。

  第二次五个馒头。

  此次竟然是三十馒头。

  “公子,馒头有那么好吃吗?”花奴忍不住问。

  “恩。”花笑尘沉思,而后颇为认真的答,“口感嘛,比食水精差一点,但又比炒豆子好。味道也还凑合。”

  “那为何以前不见得公子这般爱吃馒头。”

  “咦?是哦。”花笑尘蹙眉沉吟片刻,而后豁然笑起来,“那是因为……以前没吃过。”

  花奴大有撅倒之态,不过转念又问:“公子要吃,大可派我去膳房取来,为何……为何总是自个偷偷摸摸,还非得变作龙身去偷吃。”

  “唉,自个去,不是最省时也最省力嘛。”花笑尘淡淡的说,而平波般的眼底却不经意的泛起一层涟漪。

  他定是不会告诉这小丫头,自己化作龙身偷偷去,还有一因,那便是馒头笼屉之上腾起的茫茫雾气,像极了……他出生的地方。

  那地方在九天之外……

  “公子。”花奴唤几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秋天的夜里,有风。”

  她转身从衣架上取来一件披风,与他披上。

  而花笑尘却笑着拒绝,“花奴,不急穿这个。”

  说罢,他的背后一股风起,银龙已脱体而出。

  花奴拿着披风,惊诧道:“呀,你……你怎么又出来了?”

  “唉。花奴这是很不愿意看到我啊。”银龙低沉的长叹,“吃馒头的是我碎兮,当然散步的也应该是我碎兮咯。”

  花奴默默一噎,她最近好像真是有些跟不上这龙的思维啊。

  “既然这样,公子所说的散步……到底是上天还是入地?”

  “既不上天,也不入地。”银龙的庞然身躯将整个屋子塞满,缓缓的游旋,“我们就在地上……在人间走走。青城的秋景,可是很美的,不可辜负。”

  “嗬!”花奴尴尬的笑,“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就这样出去。”

  以君之尊容,可不是要吓坏了人。

  “当然不是。”银龙缓缓凑到花奴面前,铜铃般大的眼,吊诡的打量着她。

  花奴被他看得发怵,瑟瑟道:“公子在看什么?”

  “看你。”银龙颇为冷然的答。

  花奴浑身一颤,有些紧张。

  “花奴……”银龙将她圈在中间,“让我变成你吧。”

  呃。这是什么意思。花奴傻眼。

  银龙并不做解释,只是贴向花奴耳边,缓缓道:“花奴,来吧,你只说一声好,便会有奇妙的事发生哦。”

  他的话带着蛊惑,又带着压迫。无形的龙气逼得花奴惶然无措。

  她唯有点头,应声“好”。

  “哈。你我言灵已结。”银龙吟啸一声,屋顶的灰簌簌直落。

  于簌簌灰中,银龙竟然变成一个女子,翩然着地。

  啊!

  花奴忍不住大叫。

  这……女子,从眉眼,到发型,再到服饰,完全是活脱脱的另一个花奴。

  “哈,我给自己使了个言灵。怎样,像不像你?”银龙碎兮幻做的花奴在屋里叉腰而立,面部带着得意的笑。奇妙的是竟然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原来,银龙抛弃仙身仙根,早已无法随意变幻形体。但他可以通过言灵来做一些形状的改变。

  比如眼下,他可以通过与花奴缔结言灵,而变成花奴。

  如画笑颜,曼妙身姿,粉衣翩然。

  公子竟然变成了……女子。

  这也太疯狂了。

  花奴狠狠吸口凉气,有些呆怔,一时还有些无法接受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嘻嘻”,公子走上前,幽诡的望着花奴笑,“走吧,到外面散步去哦。”

  他和她,就像隔着镜子在说话的一对人与影。

  秋夜渐沉,月色清亮。

  他们步行于荒野中,已然到了白泽边。

  前面的人,悠然自得,迈着稳健的步子,一身粉色纱衣迤迤逦逦的在荒草上缓缓淌过。

  荒草里的流萤,便惊扰而起,在周身一闪一熄的飞舞。

  跟在后面的花奴,蹙了蹙眉,又蹙了蹙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公子,为何要这样,变成我?”

  “唔。”公子回头,一笑,那张脸嫣然生动的很,连花奴自己都惊羡了。“变成花奴,很好玩呢。这于我而言,也算是体验众生吧。”

  “可……我这是女身啊。”花奴耿耿于怀。

  “那又怎样呢。” 公子抬手,撩起肩上的发,该死的……还冲她妩媚一笑,“一切皆是虚相罢了。不过,有时候透过相可以让人看清一些东西。”

  花奴禅了禅,“那公子通过我这副女身,可有看清什么?”

  “哈。真是糟糕,花奴似乎变得越来越聪明了呢。”公子眸光一闪,戏谑的说。

  “不是我变聪明了,我只是在顺着公子的话猜测罢了。”花奴答。

  “哦?是吗?”公子勾起了嘴角,意味深长的样子,“那花奴先猜猜,我能透过你这副女相,看清什么?”

  咦?怎么被反问回来了。

  花奴思虑许久,才答:“我猜,公子是想透过皮相了解女子的心相吧。”

  “错。再猜。”公子伸手点了点花奴的鼻尖,“猜,我为何要变成你?”

  “公子说变成花奴,不是为了好玩吗?”花奴自感被公子带着,在这问题里兜起了圈子。

  “唉。”公子有些失落的摇头,“花奴终究还是不懂我的。”

  花奴默然,心道,我本就从未懂得过你。

  “我啊,透过花奴的女相在看自己。”公子神秘一笑,“当然,也想看清自己的心。”

  他的心?

  花奴微微吃惊,有一股说不清的东西,开始在她心头弥漫。

  白泽上有风吹来,带着一股水腥味儿。远处沙洲上,无数的芦苇,随风摇摆。偶尔,芦苇深处响起一两声水鸟孤寂的惊鸣。

  突然,公子停住了脚步,粉色的纱衣随风翻扬,“花奴,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他的声音不大,神色里带些玩味的浅笑。

  花奴警觉的环顾四周,除了漫野婆娑的荒草,一切寂静,并没有什么东西。

  “公子,那东西在哪里?”

  “嘘。”公子做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如烟缥缈般道:“花奴闭上眼,静静的听。”

  花奴浑身一激灵,侧耳倾听,神经敏感的捕捉着每一个细小的声音。

  风声,由远及近,拂过了树梢、芦苇、草尖,潜藏在草里的蟋蟀在跳跃,还有无数萤火振翅的声音……

  适时,一阵幽幽的,独特的,轻微淼杳的声音,裹杂在风里,传了过来。

  那声音听上去遥远的支离破碎。

  哦!

  花奴惊愕。

  那是孩子……的哭声。而且有许多,纷然复杂。猛然听着以为是风在呜咽。

  就在花奴努力辨识声音的时候,公子则出声提醒道:“花奴,小心些,它们来了。”



  花奴惊惶张眼,蓦然间已大风四起,阴寒混沌,从远处滚滚而来。

  荒草随之起伏,像大海里怒涌的波浪。

  “公子,可是有东西在作怪。”花奴抬手挡住被风吹得生疼的眼睛。

  公子睨目远望,嘴角滑过一丝冷意:“嗬。它们就在风里。”

  也就刹那,风已到了身边。

  随即,有无数凄厉的孩童哭啼或尖叫在耳边响起,毫无征兆的,一阵高过一阵,一声紧过一声。

  花奴只觉自己的耳膜像被万箭刺穿,剧痛难忍。

  而公子似乎也不甚好受。

  “公子,好多……啊——”花奴的话像被人突然斩断一般,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了本能的惊叫。

  公子……公子的肩上、头上,不知何时,坐着三只小鬼,俱是血肉模糊,面目幽森。

  它们阴测测的歪着头,一副又哭又笑的样子。

  其中头顶的小鬼,还伸出手指往公子的眼中抠去。

  “公子。”花奴猛然大喝,手已化作利爪,朝公子头上的小鬼袭去。

  “花奴,不要被小鬼的障眼法迷惑了去。”公子擒住花奴的手,“一切都是小鬼们使的幻相,花奴只须当做没看到就行,否则……你这么一出手,伤的可是我”。

  哦。花奴深吸一口气,连忙压住心头的焦躁。

  奈何,就在说话的间隙,小鬼的手指已抠进了公子的眼中……公子的面容扭曲,血喷薄而出。而公子肩膀上的两只小鬼,开始狰狞的啃噬公子脸上的肉。

  花奴怵然发抖,眼睁睁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变得皮开肉绽。

  “真是小鬼难缠。”公子的声音灌进耳里,“花奴最好不要低头哦。”

  花奴本能低头,心中积聚的恐慌像被点爆了一般,让她僵硬的无法动弹。

  原来有几只婴儿般的小鬼,爬上她的腿,竟然在张牙舞爪的噬咬她的肚子。

  它们不但有獠牙还有利爪,阴森且凶残。

  哎呦,花奴那一肚的五脏六腑,正被它们掏出来吃呢!

  不过,她并未感觉到任何痛感。

  正如公子说,小鬼就是在恶作剧般的做些假象,引人互伤或自伤。

  花奴咬咬牙,强行压制自己要动手的冲动。

  “唉。我们继续走。只要小鬼们觉得没趣了,自然会退去。”公子叹口气,拉着花奴迎风而行。

  “公子,难道我们不做点什么吗?”花奴哭丧着脸,问。

  “小鬼是孩子的怨灵,多是无辜丧命的孤魂野鬼。一般不会伤人,只是喜欢恶作剧。你越是挣扎,他越觉欢快,也越发的变本加厉。”公子又劝诫,“若是花奴不想被一直缠着,最好什么也别做。”

  唉!

  此刻,在花奴的眼里,公子的那张脸,已被三只小鬼吞噬殆尽,露出了森森白骨。

  “公……公子……你的脸没了。”花奴无以自持,颤抖着说。

  “哈。花奴可也好不到那里去,肠子都拖到地上了。”公子的声音里竟然还有笑。

  “看着真恶心。”花奴口吐真言。

  “唔。”公子喟然长叹,“还好今天变成了花奴的样子。”

  “公子为何这样说?”花奴惊奇。

  “嘻嘻。”公子的声音里带着狡黠,“因为今日再丑,再恶心,都是花奴的样子。日后,若是想起今夜之恶心,花奴嫌弃的只能是自己咯。”

  呃!

  花奴眨了眨眼,不由看看公子,又低头看看自己,瞬间明了。

  因为当前,不论在自己眼里,还是公子眼里,恶心的,血肉模糊的,不堪入目的,都是她花奴的模样啊。

  “唉,果然白皮骨肉,红粉骷髅,所有色相都是泡沫幻影啊。”公子如此长叹。在他眼里,花奴的上半身已然皮肉殆尽,徒留骷髅骨架。

  莫说美感,连人样都没了。

  花奴默默望着自己空洞洞的身子,欲哭无泪。

  这真是最糟糕,最闹心的一次散步了。


  夜晚的白泽,氤氲浩淼。月光洒在水面,泛着细碎银光。

  远处的银光里,有一白影撑着伞,飘飘荡荡摇曳在水面上淡淡的雾气里。

  她在唱歌,歌声悠扬,美妙动听,却又哀婉凄凉。

  “嗯,好美妙的小调啊。”公子慨叹。

  花奴也已看到,不由小声道:“公子,是白面姬”。

  白面姬乃白津之主,常于月夜时分,踏水而歌。

  公子拂开荒草,朝水岸走去。

  而那些尾随的鬼泣尖啸,突然爆发了更加刺耳的声音。

  花奴的双耳被刺痛到几近失聪,脑仁被挤压的像要炸裂。

  “公子,头好痛。”花奴抱住头,竭力压制。

  “嗬。奇怪。”公子疑惑,“难道它们……是在怕白面姬吗?”

  花奴正想说点什么,就见月下,那白影踏着水,急速飘来。

  “大胆小鬼,还敢来此作祟。”一声呵斥,白面姬身上的纯白练裳若纸鸢振翅,裹起无数水浪,朝花奴他们这边翻滚倾泻。

  “哎呀……”花奴刚张嘴,带着淡淡腥味的水就如从天而降的幕布一般兜头罩了下来。

  哗啦。

  花奴打个寒噤,已被浇了个透彻,速度奇快。

  身后,是小鬼们渐渐被水浪淹没的哭号怒吼。

  而身边的公子却嗤鼻笑起来:“白面啊,还是这样的暴力。”

  花奴伸手将脸上的水拭去,侧头一看,发现刚才小鬼的障眼法已解除。

  公子又变回了衣袂飘飘,面目怡人的样子。

  瞧他的神态模样,竟是一滴水也不曾沾到的。

  不合理啊!

  花奴诧异的低头,公子脚下的荒草如暴雨摧残般的狼狈,显然刚才的水并未刻意避开他。

  “哈。花奴别看了。”公子笑眯眯的说,“我只是用龙气把水弹开了。”

  哦,你牛。

  花奴在心里默默顶一句。

  “哼。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条妖龙。” 白伞,白发,白肤,白衣,白鞋的白面姬挑眉冷笑。

  公子走向白面姬,笑道:“白面对我的成见还是很深呢啊。”

  呃,看来是公子的熟人。

  花奴如此思忖。

  白面姬手上的伞一转,脸上的白眉似霜花般在额上缓缓绽放,简直冷艳到妖娆。“你们兄妹二龙毁了云梦山,让我失了仙所,流落人间做了小小的一津之主,难道我不该对你有成见吗?还是说,你这妖龙早已将云梦山的一切忘记了。”

  云梦山?传说中的天外仙山……是被公子毁掉的。

  花奴吃了一惊,偷瞄公子,只见他嘴角微勾,带一丝诡异的笑意,“天意注定,即便没有我兄妹二龙,云梦山也早晚是要坍塌的。”



  “哦?是注定吗?”白面姬蓦然大笑,“如此说来,那个养育你们兄妹的废神也注定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成魔的。”

  公子脸上的笑淡淡的,但是花奴却看到了他眼波中那平静的眸光里在蓄积着什么。

  哦,糟糕。

  公子貌似生气了。

  “怎么,你真的忘了?”白面姬的白眉已蔓延到了鬓际,若蓄势待发的冰箭,“当年,百众之仙被葬在了云梦山的废墟下,而你们兄妹却凭着那废神的庇佑,毫发无伤,自在于天地之间。”

  “白面,请不要扭曲你的愤怒,那位不叫废神,该称……上祗神尊。”公子平静的说。

  “上祗神尊?”白面姬眉目哀然,整张脸像一滴饱含了忧伤的露珠,“嗬,那……可怜的家伙呀,哪里有一点神的样子……”

  “呵呵。神的样子?什么才该是神的样子呢?”公子扬起脸,白净的脸上闪过一种刺痛般的迷茫。

  白面似乎被这样的问题问住了,她垂下眉思索。

  夜风吹来,花奴瑟瑟的抖。那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肌肤上,像要将体内所有的温暖吸走。

  嘶。

  秋天的夜,有些冷了呢。

  “花奴,冷了?”公子转过头,与她一笑,这笑暖暖的。

  “嗯,衣服都湿了。”花奴点头答。

  “那我们回家吧”,公子拉起她的手,说。随即他谦和的与白面姬拜了拜,带着花奴转身而去。

  身后,白面姬还在说:“妖龙,你可要小心哦。……现在的你和上祗那家伙很像呢,温柔的已经不像神仙,而像了人哦。”

  像人,多会被七情六欲所浸染啊。

  “白面,百年之前,我就已经抛却仙身仙根,不是神仙了。”公子转头,笑语。

  “哦。”白面姬垂眸凄笑,“那你可真辜负了上祗的一片苦心。”

  “谁说不是呢。”公子的声音在风里碎得七零八落。

  白面姬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啐:“该死的妖龙,脾性和上祗一样,简直没救了。”



  夜风细密且微凉,吹拂在身上,能悄无声息的透过肌肤,渗进心扉。

  辽阔的天空,有一弯月,还有几颗孤寂的星星。

  “公子,上祗神尊是谁?”花奴问。

  公子道:“一个固执的家伙,一个总自以为是的对人好的家伙。”

  月下,他的眉眼隐在半明半暗中,而眸子里的光,像极了这秋夜里的萤火。

  一闪一灭,有着无边的荒凉。

  “这位上祗神尊一定是……公子很重要的人吧?”花奴小心翼翼的问。

  “是啊。”公子侧头笑起来,突然又补一句,“对我而言,和花奴一样重要。”

  花奴心中一动,“哦,我怎么能和一位神尊相提并论。”

  “哈。诚如白面所说,上祗可真没有一点神的样子。那家伙可比花奴还要笨的……而且还没花奴这般的容貌。”公子在说这个上祗的时候,脸上有润泽的光彩,言语间带着欢悦,这种欢悦是内心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

  “公子,其实我不笨的。”花奴强调。

  “哦,是吗?。”公子神秘一笑,“那么这个自认为不笨的笨蛋,为何不知道,可以用灵气来干燥衣物呢。”

  “啊?!”花奴醒悟,连忙叫道:“公子怎么不早说,害我白白冻了这么久”。

  公子掩唇一笑,抬手摸了摸脸,道:“谁让刚才被小鬼围着时,有人说这张脸变得恶心了呢。”

  咦?说到底,这张脸可是她花奴的样子好不好?这龙有必要如此睚眦必报吗。

  花奴不禁汗颜。

  而某公子则没心没肺的笑得欢乐。

  他们并肩而行,快要到别院的时候,公子突然说:“花奴,真开心一直有你在身边。”

  禅了许久,花奴才定定答:“我也是。很开心能陪伴公子。”

  “对我们而言,尘世的岁月太冗长,太乏味。若是没有了可以依靠的温暖或是一直期待的东西,恐怕会过得很枯寂吧。”公子语气微顿,轻柔道:“所以谢谢花奴。”

  夜风卷起他们的纱衣,拂过他们的发梢,他们就像月下的一株双生花。

  沙……沙……

  哦,就在他们走在通往别院的小道上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花奴和公子都是好奇,转身向后看去。

  月下,蹒跚而行的,是个穿着褴褛,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

  她垂着脸,所以并不能看清她的脸。

  “前面的两位姑娘。”妇人沙哑的声音像钝刀剧木,让人听着难受,“你们……可有看到我的猫。”

  两位姑娘?

  花奴瞄一眼公子,有点想笑。

  不过事实,在这月下的,的确是两位姑娘。

  沙……沙……

  老妇垂着的右手上,拖拽着一个东西。

  有点像是那种很大的麻袋。

  声音正是麻袋摩擦地面发出的。

  不过袋子里装着的东西看起来并不是很沉重。

  花奴这样的料定。





  “啊?你这老太太突然冒出来,可真是吓人。”公子嘴角轻扬,故作惊吓状,“你是在找猫吗?”

  “是啊,一只很老很老的大黄猫,哦,不过,最近它有些秃毛。它刚才明明还在我身边的,怎么这一会就不见了呢。”老妇人喋喋不休,不大利索的腿,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花奴心生不忍,正想说些安抚的话。却听公子说道:“啊,猫呀。刚才在那边好像有看到。”

  说着,公子往东南的方向指了指。

  啊呀。

  花奴诧异,公子怎么说谎了。刚才他们明明在白津,方向是东北,并不是从东南边来的呀。

  “真的吗?唉,它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这老家伙,越来越糊涂了。” 老妇豁然抬头,眼中放出一丝奇异的光。

  这老妇的脸,在月下,像枯朽的木头般满是皱纹,两只眼睛大且凹陷,掉了牙而显得瘪的嘴巴哆嗦不止。

  这是一个很老很老的妇人呢。

  “公子,你怎么……”花奴拉了拉公子的衣袖。

  而她的话被公子悄声打断,“嘘。花奴先莫要出声。”

  “哦,哦,这老家伙……真是的。”老妇人嘀嘀咕咕,转身朝东南向的路走去,很远了,才转身诡异一笑,“今夜,谢谢两位好心的姑娘。”

  半会,老妇瘦骨嶙峋的身影,渐渐的淹没于夜色中。

  沙……沙……

  那个袋子摩擦的声音,让这夜显得幽静到空旷。

  花奴终是忍不住,“公子,你怎可骗人?”

  况且骗得还是一个如此可怜的妇人,她的生活应该过得很寒酸吧?那只跟她走失的猫该是她的陪伴吧?

  “唉。花奴的眼真是钝,那是人吗?”公子懒懒扬眉。

  “难道不是人吗?”花奴抑郁。公子这是怀疑她辨别妖鬼的能力吗?

  “唔。也不怪花奴。她的确还是个人。”公子边走边说,“不过是一个已经快要一百八十岁的老人精罢了。”


  “老人精?”

  “嗯。人有天限,一般百岁内会入生死轮回。但也有一种人,会一直老啊,老啊,最后死不掉,便成了精。这就叫……老人精。因为在世俗呆的久了,老人精不但有特殊的癖好,而且往往很狡猾。所以,我等小心为妙哦。”说着,他们就到了别院门前,“以后啊,花奴可要记住,眼见的并不一定都为实。”

  他们正说着话,别院的门一下从里面被拉开了。

  然后一片光亮洒了出来。

  “唔。张管家这么晚,是要去哪里啊?”公子悠然开口。

  门里两声咳嗽,走出来的果然是别院的张管家。

  他手上提着灯笼,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呀,是花奴姑娘啊,怎么这般晚了还在外面。”

  张管家话刚出口,花奴便心尖一抖,暗道糟了。

  果然,张管家将手上的灯笼往前照了照,惊叹道:“哎呦,怎么两个花奴。”

  公子倒是淡然,闲闲道:“哪里有两个花奴,张管家莫不是眼花了?”

  随即,公子的衣袖一挥,原本跟在身后的花奴便随风而逝。

  张管家揉揉眼,举着灯探头看了许久,才喃喃道:“咦,果然是……看错了。”

  “张管家还没说,这会儿天都黑了,你是要去哪里呢?”公子问。

  “哦,哎呀。”张管家想起自己的事,不由跺脚,眉目愁苦起来,“傍晚的时候,我那家里派人来找我,说是田里的庄稼被一帮不知哪来的水老鼠给糟蹋了。这不,我只能把别院里的事交待好,连夜赶回去瞅瞅才是。今年本就是灾年,前面大旱,好不容易熬过去了,眼看就到了收成季,怎么又遇到这茬子事。哎呀,收不到粮,家里的孩子可要受饿的。”

  “水老鼠?”公子沉吟。

  “是啊。”张管家也是纳闷,“我们是水田,靠白泽灌溉,往年倒是也有水鼠偷啃稻谷。可从来没像今年这样……多到成灾。而且听传话的人说……水鼠来的时候,呼呼啦啦的。大的能有牛犊子大呢。真是前所未见啊。”

  哦?

  公子眉微蹙,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啊呀,不跟你这小丫头多说。我得赶回去看看了。”在张管家眼里,听他絮叨的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黄毛丫头罢了。叹口气,他便匆匆赶路去也。

  风里,公子低喃,“真是奇怪哦。”

  而后直到进了别院的听雨阁,公子才让花奴现了身。

  唔,真是好险。

  花奴稍稍缓了缓神。

  公子则一副沉思的模样,坐在阑干上喝酒。

  依然还维持着花奴的模样。

  花奴也不扰他,只蹲在榻边静静凝视着那安宁的,没有任何声息的躯体,那个真正属于花笑尘的身体。

  他眉眼俊逸,五官的每一处,都是在花奴心里描摹了许多回的。这张脸啊,早已是嵌入了花奴的灵魂里了吧。

  她的公子?到底是哪一个?

  是这个叫花笑尘的空壳子呢?还是那条叫碎兮的龙?

  猛然里,花奴心惊到抖颤。

  因为,刹那,就在浮光掠影的脑里,她想到的是花笑尘那鲜活的笑脸,还有平静如波的眼眸,甚至还有抿过酒水的蜜唇……

  哦,她想要的公子,竟然是……他们两者的兼融。

  缺一不可。

  她是不是有些贪心了啊。





  @51楼的蚊子 3663楼 2016-04-16 11:37:00

  楼主,楼主,会有蚊子妖么?
  —————————————————
  嗯嗯,经蚊子提醒倒是可设一蚊子妖,哈哈
  
  早安,大家
  
  次日,天刚微亮,天地间浮着一层水汽。

  花奴于睡梦中被吵醒了。

  来者是跟随在城隍身边的赭衣童子。

  他面色冷峻,只站在听雨阁的天井里,唤:“城隍有急事找尘公子帮忙。”

  阁里并没有传出公子的应答。

  所以这童子便不急不恼,不高不低的一直重复。

  当花奴忍不住走出来时,那童子才住了嘴。

  他与她行了礼,然后道,“花奴姑娘,城隍有急事找尘公子帮忙”。

  花奴抚额,应答:“道友且等候。”

  说罢,她便往阑干深处走去。

  阑干下,酒壶和酒杯尚在,却不见了公子。

  到阁子里一看,花笑尘的身子依然直挺挺的躺在榻上,并没有一丝气息。

  “咦,这龙又去哪里了?”花奴茫然,对着四周唤,“公子——”

  四下安谧,偶有微细虫鸣。

  清晨的空气里,缱绻着一股如丝如缕的香气。

  花奴一拍脑袋,嘀咕:“公子怕是又吃馒头去了。”

  说着,她便身形一晃,越墙而过。

  墙那边先是整齐的菜畦,而后是半掩的厨门。

  屋里,光线暗淡。

  锅上三排高高的笼屉里白雾袅袅,将整个厨房渲腾的朦胧一片。

  早起蒸煮的伙夫,静静的斜靠在灶前打盹。

  “公子”花奴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唤。

  四下悄然,只有灶堂里木柴燃烧时发出的霹雳声,还有锅中滚水沸腾的声音。

  咦?公子竟也不在这里。

  花奴颓然,正转身欲走,就听到簌簌声响从笼屉之上传来。

  她顺着声音,定睛一看。

  嚯。团团白雾里,一尾小小银龙正摇头晃尾,瞪着眼看她。

  “公子。”花奴喜出望外的走过去。

  银龙冷睨她一眼,蜷着身子,在热气滚滚的水雾里翻腾。

  他身上的每一片龙鳞都一张一翕,发出簌簌的微响。

  “嘻。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呢?”花奴瞧着热闹,不免小声问。

  银龙哼唧两声,低沉的声音带着慵懒:“我在蒸澡,顺便等馒头。”

  嗤。

  花奴掩唇欢笑,只道:“城隍庙的小童子来寻公子,说城隍有事寻你帮忙呢。”

  “唔。晓得了。”银龙翻了两个身,嘴一张,噗噗吐出两个雾圈。

  那雾圈由小变大,冉冉上升,直到碰上屋脊才散逸了去。

  花奴惊奇。

  银龙瞥她一眼,姿态傲然。

  嘁。神气。

  花奴忍不住与他一白眼。



  今日,秋高气爽,风清云淡。

  “唔,天气不错。”公子潜回人身,青丝高束,穿一件藏青色的长袍,袍上坠有精致复杂的祥云图案。

  嗬。今日的公子看上去,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气色好到棒。尤其是那双眼眸,光芒四射若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花奴看得不由有些痴了。

  出了门,他们直奔白泽的观波亭。

  赶到时正是东方霞光初起,野外轻透的晨雾在初起的光芒下,缭绕散逸。

  观波亭外的草木,还浸透着莹润的露水。

  当他们拂草而过的时候,花奴似乎能听到垂在草尖上,沉甸甸的露珠落进泥土的声音。

  观波亭内,并肩而立着两个身影。一黑一白。

  “尘公子,你来了。”亭子里,早已等候的城隍转过身,招呼。他穿着一袭玄色的官服。

  “嗯。来了。城隍久候。”花笑尘答着走进亭子。

  适时,城隍旁侧,一身纯白的窈窕身姿也转过头,脸上露出淡然的冷笑,“嗬,又见面了。”

  她白面,白发,白眉,白衣,白鞋,甚至那张惨白的伞在这亭子下面,也依然撑着。

  “哦,白面也在。”花笑尘怡然自得,在亭子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他正对的是如画卷铺展绵延的白泽水面。

  早晨,微有细风。

  澈似明镜的水面上,未能全部散去的薄雾,像是潜行的精魅,妖妖娆娆,彼此追逐嬉闹。

  放眼望去,整个白泽在金缕朝阳下,如梦似幻,远卧沙洲,芦花新穗,水鸟蹁跹。

  “啊,早晨的白泽真美。”花笑尘突然慨叹。

  城隍在他的侧面坐下来,应承:“的确啊。古来,不知多少文人骚客都拿它入诗呢。”

  “哼。人世的一条小小河津罢了,再美也不敌云梦仙山万分之一。”白面手上的伞轻转,嘀咕了这么一句。

  跟在花笑尘身后的花奴,抬眼看向白面姬,这女子又提到云梦山了呢。

  哦,看几眼,花奴突然讶异的倒吸了一口气,怎么也没法将眼睛从她的脸上移开了。



  先去吃个饭,马上再来更。。。。
  白面姬的脸,白的像雪,透的像纱。这种白透的感觉,就像不染杂质的上等羊脂白玉,映着斜射进来的金色晨光,仿若一眼能看进脸的里面去。

  花奴惊震不已,之前虽有见过白面姬两回,但花奴似乎都没有如这般仔细的看过她。

  白面姬的脸里……是空的,还有她露在外面,撑伞的手,修长的脖颈也均是空的。她就像白玉雕成的空心人。

  “呵呵,白面姬的话可不能这样说,白泽终究是人间河流,又怎好与天外的仙山相比。”城隍兀自笑起来,但眉目间绕着的担忧并未全然舒展,“不过,白泽之美,可也是离不开你灵气的润养和庇佑的。你这是有妄自菲薄之嫌呢。”

  花笑尘不置可否,只是道:“白泽有白泽之美,仙山有仙山之妙。万物各有美妙之处,何必非要比较呢。”

  白面冷眉一横,撇开脸自是不去接话。

  她这脸一撇,正好瞧到花奴目不转睛的看她。

  “小丫头,看什么呢?”白面姬嫣然一笑,霜花般的白眉向两鬓伸张,她幽幽的又来一句,“小心眼珠掉下来哦。”

  花奴心头一紧,连忙垂头敛目。

  “哈。这么早,城隍叫我来白泽,不会就为看这清晨之景致吧。”花笑尘睨眼看城隍。

  果然,城隍的脸一沉,将刚才的笑意尽收,露出了愁容,“尘公子,你一向神通,最近可也是听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了。”

  “哦,这尘世里不是每天都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吗。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众生万相,红尘喧嚣啊。”花笑尘淡淡的说,嘴角带着一抹笑。

  “哦,这一次的事,可非同小可。”城隍挺直身子,语气低沉下来。

  “愿闻其详。”花笑尘说。

  “唔,该怎么说呢?”城隍挠了挠头,捋了捋思路,而后才重新道:“尘公子,可知道这几个月,青城内有许多无辜孕妇被害或者孩童失踪的事?”

  “知道。从一开始,你不是就在查了吗?”花笑尘答。

  起初,青城连续出现诸般事件后,花笑尘也叫小阆去查探过,但后来因为大旱以及城隍自己也在查,他便没有再多加插手。

  “昨夜,尘公子在白泽边可是遇上小鬼纠缠?”城隍不答反问.

  “的确。”

  “白泽在白面姬的治理下,向来太平。不过半个月前,这帮小鬼从四面八方的聚来,沿着白泽尖啸鬼泣,怨气弥漫。”城隍说着眼中射出一股冷光,“小鬼多是冤死婴童不散之魂。这怕是与前面那件事是脱不了干系的。”

  “哦,那它们为何聚到白泽来了呢?”花奴听得入神,不由喃喃。

  她这一问,四下里都静了。

  其实困扰白面姬与城隍的也是这个问题。

  而花笑尘却面目淡和的眺望白泽的水面。


  水面的薄雾里,随波而行的渔舟上,微渺的昏昏灯火,还未熄去。可能渔人在昨夜多贪了两杯,这回还没醒吧。渔舟上并排而立的几只鸬鹚看上去有些百无聊赖,偶尔它们会用粗哑的声音叫唤一下,而后绿如翡翠的眼睛半开半阖,望着四周。

  “嘻。我想,这是因为此处有吸引它们的东西吧。”突然,花笑尘看向白面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白面,你说是不是?”

  白面姬脸色阴冷,直接问道:“是什么东西?”

  “那我从何而知?”花笑尘耸了耸肩,“白泽是白面姬的,你这白泽里多一滴水,少一滴水,你都心知肚明。”

  “妖龙,你这是何意?”白面姬最是恨这妖龙打哑谜。

  “尘公子的意思是有东西藏到白泽里来了?”城隍本是思虑重重,经这么一提点,有些恍悟起来,“难不成这两日白泽里的水鼠上岸为患,也跟这个有关。”

  城隍嘴里说的水鼠之患,正是昨夜别院管家老张所说之事。

  谁想,白面姬闻言,立即嚷了起来,“浑说。不管什么东西,都没法逃开我的眼睛。水鼠为患,糟蹋庄稼,只是碰巧罢了。而且鼠辈繁殖极快,这几年常有发生这样的事。”

  “百密必有一疏。白面何必如此着急呢,城隍又没说你私藏妖祸。”花笑尘诡笑,“再说,若是问题真在你这水里,白面你顶多是担个失察之名罢了。稍安勿躁。”

  “你……你这……妖龙……”白面姬气得跺脚,却又无言反驳。

  “尘公子的意思是?”城隍眉目舒展,脸上带着希翼。

  “我的意思就是城隍的意思。”花笑尘咧牙笑起来。

  “好。那还请尘公子与我同行,下水一探。”城隍起身走到了亭边。

  “我也去。”白面姬连忙道。

  “好。”城隍点头,一个纵身率先纵入白泽当中。

  快得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

  而后是白面姬,她手上的伞一转,不要跳水,人就没了踪影。

  “哈。一个个真心急。”花笑尘叹然,转头看花奴道:“花奴是和我一起入水底,还是在此处等我?”

  说着话,银龙便脱体而出。

  花奴本张嘴想说,我与公子随行。

  但抬眼看银龙已出,花笑尘那身子一软,俯倒在桌上,花奴便眉头微蹙,道:“我……还是留在此处吧。”

  “也好。”银龙说着,便入了白泽水。

  最后的龙尾被水淹吞的时候,花奴心里有些怅然般的忐忑。



  太阳升起来了,水面若锃亮焕彩的宝镜。

  远处,风吹芦苇草木,沙沙作响。

  花奴托腮坐在亭子里,一会望望水面,一会看看趴在桌上的花笑尘。

  过了许久,等花奴有些昏昏欲睡时,远处的荒草丛里,有刺眼的亮光闪过。

  那光——

  花奴站起身,抬头望过去。

  哦,那光……是一把剪刀反射的阳光。

  而剪刀握在一个枯瘦的手上。

  手的主人是个苍老若朽木的老妇人,她颤颤巍巍的在荒草中,正做着什么?

  “啊呀,亭子里的姑娘,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老妇人蓦然抬头,望向亭子里的花奴,用沙哑的声音问。

  花奴浑身一冷,是昨夜遇到的老人精。

  “老……老太太,您看错人了。我们……没见过。”花奴出于本能的否认。

  “哦,是吗?”老妇人千沟万壑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那可能是老妇记错人了。”

  老妇人继续埋头荒草中,悉悉索索的挥舞着剪刀。

  喀嚓,喀嚓。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中间又有无数荒草遮挡,但花奴依然能感觉到那剪刀刺耳的声音,还有……从那边吹来的风里,带着腐败的味道。

  花奴眉目紧锁,神情肃穆。

  日中正午。

  老妇人终于收起剪刀,拨开荒草,拖着她的麻袋,逶迤远去。

  哦,走了。

  花奴不禁暗松一口气。

  风里,老妇人嘀咕的,含糊不清的声音随风而来。

  花奴刚放下的心,一把又揪了起来。

  风里,老妇的声音里,在叹:“……唉,这皮……烂的……”

  什么皮?


  啊呀,我的3682楼又被吞掉了吗
  @久啾啾 3684楼 2016-04-17 22:15:00

  啊呀,我的3682楼又被吞掉了吗
  —————————————————
  我写的可纯洁了,我这么清水的东西也会被隐藏了………
  
  不知道今天早上我的3682楼能不能放出来,有点怕怕的感觉。。。
  果然,8690楼又被吞掉了,这段内容要再改一改了
  花奴呆愣了许久,直到那老妇消失在茫茫草丛里,她才一个纵身,朝那地方奔去。

  果然是好奇能害死猫。

  花奴只稍一眼,整个人便忍不住剧烈的呕吐起来。

  草丛里,刚才老妇人忙乎的地方,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唔,这……是一个死了几日,正腐败的女尸。

  从女尸褴褛的衣服上看,似乎来自穷人家,死后也应是下葬过的,所以身体上还沾有黑色的泥。

  不过,刚才那老妇人拿剪刀是在做什么呢?

  花奴汗毛倒竖,整个胃都被搓揉在一起。

  哦,头发。

  女尸的头发已被齐根剪掉,地上还散落了几根。

  还有她身上胸前的皮肤也像是新割去的,剩下的肌肤则多是溃烂到了没有形状的。

  那老妇人竟是在偷死人的头发和皮肤?!

  花奴连忙摇头,将脑海里恶心的画面驱散。

  可老妇人是从哪里把女尸挖出来的呢?

  这块荒草里并没有坟茔。

  假如是挖来的,老妇人又是怎样凭借一己之力,将如此沉重的东西搬至此处的呢?

  天,真是撞邪了。

  花奴捂住自己的嘴,恨恨的直想抽自己。

  丫的,叫你好奇。


  初秋的风,尤其在正午,还带些燥热。

  花奴再也无法忍受眼前的情景,压住心头又一次的翻涌,起身折回观波亭。

  一切还是等银龙和城隍他们回来再说吧。

  待重新回到观波亭,花奴的心像捅了马蜂窝,嗡的一下,慌乱起来。

  亭子里的……公子,没了。

  眨眼的功夫,花笑尘的那个身子就像三更露上梦,消失的无影无踪。

  银龙回来了?

  他们直接走了?

  花奴呆呆怔怔,脑子里有无数的念头闪过。

  不可能的。

  银龙与城隍不可能回来了而没有声响。

  那公子的身子呢?

  花奴焦躁的在亭子里徘徊,亭子边邻水而生的野雏菊,开了。

  在午后的阳光里,正散发着淡淡的苦涩香气。

  花奴的右眼簌簌的飞转,她的心忽扑忽扑的乱跳。

  公子——

  急切的呼喊,虽知无谓,但依然声声随风传送。

  蓝天上的白云,在翻涌,吞吐,堆积,最后似乎扭曲起来。

  轰隆隆。

  花奴的耳里开始出现天坍地塌的巨响,明明是一种幻听,但她依然瑟瑟颤抖。

  她好像把生命力最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冷汗从所有的毛孔里蒸发出来,她的心口像有什么在挤压,在捶打,又疼又闷,连气都无以吐纳了。

  公子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

  ……

  她默默的念着,执着而坚定。

  奈何, 铺天盖地的恐慌若洪水猛兽般的袭击着她,让她浑身的血管像要炸裂。

  随着她在荒草里的盲目翻找,和渐渐累积的无望。

  她身体的每一块肉都在颤抖,手脚变得像冰一样凉。



  沙……沙……

  在白泽远处的阡陌之上,佝偻的老妇,拖着麻袋在蹒跚。

  她的身边,是一只老的脱毛的黄猫。

  这只猫啊,一只眼褐,一只眼绿,闪着幽诡的光芒。

  它懒散散的走着,偶尔回头看看身后,而后龇牙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脸。

  随着猫的笑,跟在老妇人身后的,那僵硬迈着步子的人,也扯着嘴,勾出了一抹笑。

  猫眨了眨眼。

  那人也抖着眼皮,眨了眨眼。

  风里,那人藏青色的宽大袍袖,飘飘逸逸,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蝶。他的脚步沉重却又落地无声。

  嚯!因为他的脚看似在动,看似沉重,实则根本就没落地。

  “嗨,老家伙,你真厉害啊。”老妇人突然开口,声音里难掩激动。

  “喵——”

  “白嫩嫩的,一定好爽口。”

  “喵——”

  “哦,老家伙你得再去弄点盐啊,不然会很淡啊。”

  “喵——”

  “啊呀呀,又差点忘了,还有蜡烛啊……不然我晚上要看不到织东西呢……”

  “喵……”

  “哈,想想都开心呢,今天收获……很大啊……”

  “喵——”

  “不过,那小丫头为何要带一个尸体在身边呢,哦,一定是她舍不下这刚死去的情人吧?”

  “喵——”

  老妇人还是那样的絮絮叨叨,那只黄猫斜着眼看她,认真的听,似乎并不嫌烦呢。

  而他们身后的人,也斜起了眼,这为他苍白却不失俊逸的脸上,增添了一丝诡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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