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滚滚，无意中发现寡居的婆婆怀孕了……

　　“宋橙，你小姑子……噢，前小姑子和高崇文要结婚了，你收到请柬了吧，我也收到了诶。”她扭着腰走到我身边坐下，“你说，她好好的请我做什么呢？我和她也不是特别熟，为了收点礼金，她也太拼了吧。”

　　195.
　　“你完全可以不去啊。”我往旁边挪了挪，虽然心里有点不快，但上门总是客。
　　“请都请了，不去怎么好意思呢？”郑月清靠到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我琢磨着她这么久都没找我了，突然跑到我家里来，肯定不是为了说徐宝滢结婚的事情。
　　“嘿，宋橙，你和陆仕卿什么时候结婚呀？”她饶有兴趣的盯着我看。
　　“怎么？你是准备给我包个大红包吗？”我没好气的呛了她一声。
　　“对对对，差点儿忘了正事，我得先给宝宝红包。”她拉过包，拉开拉链翻了翻，然后拿了个红包直往我手里塞，“宋橙，你不要嫌迟哈。前段时间，我心情不好，一直住在外地，才回来几天。”
　　搞得我真跟她要红包似的，推扯了半天，她生气的把红包塞到了一旁看热闹的周姐手里：“阿姨，你帮宝宝收着。宋橙，你是嫌我来得迟吗？”
　　“那我替峥峥谢谢你。”我无奈的说。
　　她走回沙发前坐下，“宋橙，还有一个事情，子和让我来问问你。”
　　我就知道，她的红包不好拿：“什么事儿？”
　　“陆仕卿最近什么情况？”她小声问我，“前段时间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还有，他老子的官位是不是保不住了？子和说他最近都没在公众场合出现过，听说生病了。”

　　“你现在可真成了陈子和的左膀右臂了啊，包打听啊。”我瞪着她。
　　她讪笑：“哎，没办法，这很重要的。你是不知道，子和手上那个项目都拖了半年多了，一直卡在那里，钱大把的砸着。宋橙，你透个底呗，也让子和心里有点底。”
　　“陆家的事情，我不清楚。”我实话实说。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你说你和陆仕卿孩子也生了，我看他对你也挺好的，平常你们也是会聊聊天的嘛，他一点儿信息都不透露吗？”她一脸的狐疑。
　　我摊摊手，“没有。”
　　“宋橙。”她咬咬唇，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眨着眨泪光就泛出来了，“宋橙，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
　　“小清，这个忙我没法帮嘛，我的本职工作是教书。”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郑月清擦了擦眼睛，哭丧着一张脸，“宋橙，你知道我前段时间为什么会去外地吗？因为我和陈子和分手了。以前我是想过的，离开他，我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男人，总是能熬过去。可是，很难。宋橙，真的很难，哪怕他给了我一笔不少的分手费。真的分手了，我才发现，钱没有用，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而且，重新去选择一个男人，重新去投入一份新的感情，我觉得太痛苦了。所以，我又回来了，这是他给我的机会。宋橙，你帮帮我好不好？”
　　“郑月清，你就是该。”我好半天才憋出这句话。

　　“宋橙。”她摇我的手。
　　我拉开她的手：“郑月清，我把红包还给你，你也别跟我这打听什么消息了，可以吗？”
　　她见我态度如此坚决，垂下手，沉默下来。
　　“小清，这几年来，我劝过你太多太多。可你始终一意孤行，那么，我就只能祝你好运。”我缓了语气，“陈子和让你来向我打探消息，事实上，我知道的甚至还不如他多。”
　　她仍然沉默不语。
　　我也不理她，拿过遥控器换了一个台，靠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一集电视剧播完，郑月清起了身。
　　“宋橙，那我先回去了。”
　　“好。”我也起了身，“有空再来。”
　　她回头看我，笑了一下，“下次不好意思来了，我来找你，多半是没什么好事儿。宋橙，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很厌烦我。只是念了一点亲戚情分，没把话说死而已。”
　　我面色一僵，想把红包还给她，又不想和她吵起来。算了，找个机会还给她。
　　“我和陈子和，好也好，坏也好，就这么着吧。”她拎着包迈步往门边走去。
　　我想，她这是跟我绝交的架势了。高跟鞋声音消失在了大门口，随后大门被关上了。
　　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一个星期后，便是徐宝滢和高崇文的婚礼。婚礼的前三天，徐宝滢亲自上门送了请帖。
　　她来的时候，陆仕卿在。
　　“陆先生，你好。”她穿着一件驼色的大衣，很客气的跟他打招呼。
　　“你好。”陆仕卿也点了点头。
　　“宝滢，坐吧。”我起了身招呼她。
　　她搓着手，取下了脖子上的围巾，然后坐到了侧面的沙发上。陆仕卿知道我们有话要说，于是识趣的起了身回了他自己那边。
　　“快暖暖手。”我给她倒了杯开水。
　　她捧到手里，侧头看我：“峥峥睡了吗？”
　　“嗯。”我坐到她旁边，拿过了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我来给你送请柬。”她放下杯子，从包里拿出了大红的喜帖双手递到我手中。
　　“恭喜你。”我也双手接过。
　　她又端起了杯子：“这段时间，真是忙晕了，今天才来你这里。”
　　“准备去哪度蜜月？”我随口问。
　　“你应该问我，婚礼结束后，我要去哪里？”她带着一点自嘲的笑，“这段时间，我就是在跑这个事情。”
　　我呆了一下：“宝滢，你和高崇文……你们！”
　　她喝了一口水：“我在B市用我哥的名字买了一套房子，婚礼结束后，我就回B市去了。”
　　“我没太听明白。”我看着她。
　　“宋橙，我帮你查了件事情出来。”她话锋一转，“你去年是不是被人举报过？还有人威胁你学生的家长？”
　　“嗯。”我紧张起来，“谁做的？”
　　她笑笑，“你绝对想不到，猜猜？”
　　“关雯。”我张口就说。
　　“不是，都说了你绝对想不到。”她又喝了一口水。
　　我想了想：“肖友同？”
　　她又摇头，“算了，不卖关子了，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郑月清，你那个表妹。”
　　“不可能。”我本能的就反驳，“她为什么要那样诬陷我？不对不对，我和她并没有仇怨啊。怎么可能是她？”

　　196.
　　徐宝滢说出这郑月清的名字时，我真的吓到了。怎么可能是谁？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时，我把所有人都排除了一遍。任我想破脑袋瓜，我也从没有将这事儿往郑月清头上扣。因为在我的心中，她就是那种说话不是很好听，智商情商双低的典型，而且，她根本就没有动机。
　　举报我，威胁孔文优的妈妈，还搞出了我和家长的PS照。虽然技术含量都不高，但怎么的，也是需要动动脑子。
　　为什么是郑月清？她的动机呢？陷害我对她有什么好处？
　　“这些，是我让人找到的。”徐宝滢从包里拿了几份撕碎的快递单和几张照片、和几页笔记本纸张递给我。
　　快递单号上写的王校长的名字，那字迹我是认识的，确实是郑月清的。照片上是我和一个男人，正是我在王校长那里看到的那系列照片。笔记本纸张上写的是举报信的草稿，涂涂改改，看得出来，在极力避免自己平时说话的语气。
　　“你哪里找到的？”我惊心的问。
　　“她家里。”徐宝滢狡黠的笑，“非常手段，不是专程查你的事情，是意外发现。”
　　“我和她真的是无怨无仇啊，而且，我们两家还是亲戚。她每次出点屁大的事情都给我打电话，几次要死要活都是我把她拖到医院去。”我看着手里的东西，还是不相信陷害我的人是郑月清。

　　“郑月清的动机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我觉得这种陷害手段低级，杀伤力却是极大的。”徐宝滢放下了水杯，“我和她接触过几次，刚开始时也觉得她胸大无脑。但仔细想想，她虚荣心特别强烈。”
　　我捏紧了手里的东西，她要是不虚荣，也不会一直咬着陈子和不放了。
　　“虚荣心强的人往嫉妒心也强，或者她也没想着把你怎么样？只是想搞点事情出来，让你过得不那么如意。你过得不如意，她便能获得一种扭曲的快感吧。”她倾身看我，“也可能，她受别人指使，你想办法证实一下。”
　　“嗯。”我将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想到那次产检，突然追尾。她可怜巴巴的跟我哭诉说她不是故意，现在看来，她很有可能就是故意的。
　　“宋橙。”徐宝滢指了指我的房间。
　　我会意过来，“走吧，到我房间坐坐。”
　　进了房间后，徐宝滢伸手关上了房间门，把包放到我床头柜台上，她靠着墙倚着。
　　“你说吧。”我看着她。
　　“宋橙，我还查到一件事。”她轻声说，“送宋梨去精神病院的人可能是陆仕卿。”
　　我又一次惊呆了。
　　那天，夏心兰明明是指向高崇文的。现在，徐宝滢又说是陆仕卿做的。
　　“我得到了两张照片，那天接走宋梨的是XXXX的车牌，这辆车是陆仕卿的。”徐宝滢拿出了手机，她亮起屏幕翻了几个，将手机递给了我。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摆着POSE在拍照。
　　“你看她身后。”徐宝滢将照片放大，“副驾位上的是不是宋梨？”
　　我这才注意到姑娘身后的那辆车，副驾位上的人确实是宋梨，驾驶位上的人看不清楚。徐宝滢又翻到了下一张，那个姑娘换了一个POSE，这回，车子的车牌出来了。

　　我闭了闭眼睛，将手机递还了她。
　　“照片我是在我们本地的一个交友论坛上发现的，也只能查到车子是陆仕卿，并不能完全确定就是他接走的。”徐宝滢说收起了手机。
　　“你查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查郑月清？”我低声问。
　　“帮高崇文查，他和陈氏一向不和。我查郑月清只是想看看陈子和的东西会不会放在她那里，结果什么都没有，意外查到了她陷害你。其实，事情已经不用查了，我就是觉得有点意思，就没停手，一直查。越查，我这心就越凉。”她叹气。
　　“是吗？”我和她对视着。
　　“肖友爱去美国了，你知道吗？”她问我。
　　我摇头，她去美国跟我有什么关系？
　　“柏叶已经留好了退路，先把肖友爱送走了。”徐宝滢说，“宋橙，如果可能的话，你还是和陆仕卿完全断绝来往吧。否则，他很有可能连累你。”
　　“所以，你也留好了退路，担心高崇文再陷牢狱之灾连累你。你用你哥的名字买房就是这用意吧？”我问。
　　她点头：“那个关雯倒了可能。前段时间，崇文还在一直找关雯，试图通过她去打通一些关系。但关雯就像失踪了一样，根本联系不上。”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关雯被夏心兰送去养老院的了。这一肚子的秘密，我真的不敢轻易说。
　　“你没查到吗？”我问。
　　“没有，像她们这种人，安保工作都做得特别到位，不是那么好查。”她看着房间地板。

　　“那么，你配合高崇文举行这场婚礼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他需要，肯定就是有作用。我想，有一些平常不怎么好往来的人，这个时候比较好搭几句话吧。”徐宝滢说得很含糊，可能她不想告诉我吧。
　　我点了点头。
　　“其他也没什么事儿了。”她笑笑，“总之，不管他们争成什么样？我只想保住自己的一些利益。我劝过崇文，他觉得我可笑。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小考验我愿意陪着他，真正的大难，我还是独善其身吧。”
　　“你……活得真清醒。”我淡淡道。
　　“我始终认为，人还是自私些活得比较自在。”她拉开了房门，“峥峥在哭，你快去看看吧。”
　　徐宝滢又坐了一会儿，闲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她就起身告辞了。把她送到电梯口，她进了电梯门我才转身。
　　“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陆仕卿站在他家门口朝我伸手。
　　“周姐要做饭了，我得去抱峥峥。”我看了他一眼，迈步进了自己家门，他随后就跟了进来。
　　“宋橙。”他拉住了我的手，“我想把你和峥峥送到国外去。”
　　我猛的回头。

　　197.
　　“干嘛？”陆仕卿皱眉。
　　“你妈和关雯这一仗打完了，得开始清场了吧，你怕她不给我活路，是吗？”我笑笑的看着他。
　　“进去再说吧。”他拉了我一把。
　　周姐坐在摇篮前逗着峥峥，见我进来了她就起了身往厨房走去。小丫头手脚挥舞，嘴里咿咿呀呀的。
　　我伸手把她从摇篮里抱了起来，在客厅上亲了亲，她好奇的到处张望。
　　“我抱抱。”陆仕卿伸出手。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伸手就从我手里接了过去。
　　“峥峥。”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我是爸爸，你认识我吗？来，你给爸爸笑一个。”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父女，这样温馨的场面只怕有一次少一次。侧过头，压下心头的酸楚，我走到他们旁边坐下。
　　“怎么突然又提起出国的事情？”我问他。
　　他将双腿架到茶几上，然后让峥峥躺在他腿上：“码头的事情，估计要压不住。”他语气淡淡的。
　　“所以……”我没往下说，所以，他还是有可能会进去吗？
　　“我爸的病情也不容乐观，我妈最近焦头烂额的。”他又说。
　　“那么，你还是保护好自己吧。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经济纠葛，你不会连累我和峥峥。”我看着峥峥一直在舞动的双手。

　　“那个U盘我已经销毁了，柏叶找不到东西是不会罢休的。另外，高崇文那边，我妈肯定不会让他好过，我怕狗急会跳墙。陈子和那个项目卡在那里，目前没法进展，我估计他也会顶不住。”他说这些时，语气非常淡然，就像和我闲聊天一样。
　　我手心微汗，他不知道我电脑里有：“那……肖友同，他……”
　　“他，我想，他应该不会伤害你。”他抱起了峥峥。
　　“他的手指，是怎么断的？”我迟疑了一下才问。
　　“我手下的人做的，但我真不知情。”陆仕卿笑笑，“也就在你面前争辩一下，总归，账还是要算到我头上来。”
　　“下手也太狠了。”我冷冷哼了一声。
　　“他手很长，把人都安插到我公司里面了。”陆仕卿晃回沙发前，“手这么长，想干什么呢？”
　　“他身后的人是谁？”我困惑的问。
　　他坐下来，“你觉得呢？”
　　“从明面上来看，高崇文是他的姑父，他帮他的姑父做事，但我又觉得高崇文的能量不够。关雯，也不像。柏叶，我不确定。但肯定不是妈。”我胡乱猜着。
　　陆仕卿点点头，“他早就开始查我公司的一些问题了，包括收集我个人犯事的一些罪证。大概在一年多前，我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之前，他一直蛰伏在美国。”
　　“你怎么发现他的？”我忍不住问。
　　“是柏叶发现的。”他说。
　　我懵了一下，“等等，柏叶发现肖友同在暗中查你，然后提醒了你。那么，这是不是说明他背后的人不是柏叶。”

　　“现在还有一些事情不太明朗，我不好下定论。”他看向我，“你和峥峥在，我随时随地都要担心。毕竟，请几个人守在门口也只能是权宜之计。”
　　“你觉得把我送到国外，我和峥峥就能万无一失了？地球这么圆，我能飞，他们就不能飞？”我觉得他有些可笑。
　　“至少，比在国内安全一点。”他说。
　　“你的意思是，把我爸一个人丢在家里，我和峥峥就这么走？”
　　“等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就去接你们回来？”
　　“多久？”
　　他沉默了一会儿，“半年左右吧。”
　　我笑起来：“你觉得把我和峥峥丢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吗？”
　　“我让人去陪着你。”他又说。
　　我摇了摇头，“陆仕卿，我没法走。就算你说的是实情，我也没法走。我不能不管我爸，峥峥还这么小，你怎么确定她能适应国外的气候，你又怎么能确定在国外会比在国内安全？既然都不能确定，我哪都不去。以后，你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
　　“你其实是不相信我。”他苦笑着。
　　“也许吧。”我收回视线。
　　“宋橙。”他伸过手来，然后他把我的手放到他的掌心里，抓着我的手，然后一起包住了峥峥的手，“宋橙，你和峥峥是我的全部。这样，你能明白我的恐慌吗？”
　　我抬头，视线短暂的对接，我别过头，轻轻的抽出了手。沉默了一会儿，我叹气道：“我的全部是峥峥。”

　　“你就不用再强调了。”他拍了拍我的手，“这么长时间以来，为了峥峥，你勉强的不赶我走，已经很难了。”
　　我不说话。
　　“人其实很奇怪。”他低头看峥峥，小丫头在他怀里又睡着了，“比如我以前很喜欢吃鱼，然后我就天天吃，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吃。我二十九岁那年，突然有一天，看到鱼开始反胃，再也不想吃了。这一辈子，很多东西都是注定好的。你能吃多少鱼，能享多少乐，能犯多少错。鱼提前吃完了，就再也没得吃了。”
　　“我的鱼已经吃完了。”他重复了一遍。
　　我感觉泪水马上就要掉出眼眶，仰头看着天花板，我的声音有些干干的：“是吧，正如你说的。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挽回。你没有办法回到二十九岁之前去告诉你自己，你少吃点鱼吧，将乐趣平均到后辈子去。没办法啊，所以，鱼只能被吃完。人这辈子，总是会有遗憾的。比如我，我再也见不到我妈，再也见不到我妹妹。”
　　“不说这个。”他强行叉开话题，“高崇文过几天就要结婚了，今天，他未婚妻是给你送请柬来的吧？”
　　我点头。
　　“到时，我会陪你一起去。峥峥留在家里吧，不要带去了。”他说。
　　我又点点头，我也没打算带峥峥去。
　　“我觉得他的婚礼办得不是时候，按理说，他现在完全没心情办婚礼才对。”陆仕卿皱眉。
　　“说不定，人家就是借着婚礼来缓缓心情呢？”我随口道。
　　陆仕卿若有所思，“我怀疑他要借婚礼做点什么事情？”
　　“什么？”

　　198.
　　“高崇文也亲自来给我送的请帖。”陆仕卿抽了抽鼻子，“完全可以给我们送一份，非要分开，觉得挺奇怪的。”
　　我以为他要说个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出来，翻了个白眼，我从他手里抱过了峥峥。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婚礼那天。午饭过后，徐宝滢给我打来了电话，叮嘱我不要带峥峥去，说人多，会吓着孩子，我觉得她还挺体贴的。
　　我和陆仕卿到场时，宾客们到得都差不多了。在礼金处送上了双份红包，我和陆仕卿往里走。站在白纱拱门下的高崇文见了我们，牵着徐宝滢急走了几步。
　　“欢迎陆公子和宋老师大驾光临，里面请。”高崇文十分热情，为了显示他对我们的重视，他和徐宝滢一路将我们领到了二楼的小厅。
　　进了小厅，我就发现，这里只设了一桌，估计都是举重若轻的人物。我一眼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柏叶，他真是太显眼了。
　　“阿卿。”柏叶朝他招手。
　　“宋橙，你陪我去换一下衣服吧。”徐宝滢拉了拉我。
　　“行。”我跟陆仕卿挥了一下手，扶着徐宝滢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我才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化妆师和服装师都不见踪影。
　　“咦，人呢？”徐宝滢惊讶的喊了一声，并没有人应。
　　“要不要我去帮你找一下。”我问。

　　“不用，累扁了，先休息一会儿再说。”她拎起裙摆走到化妆镜前的椅前坐了下来。
　　我站了一会儿，走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徐宝滢撑着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好去问她。干干的坐了几分钟，她扶着椅子又起了身，然后她走到后面拿了一件中式的大红礼服出来。
　　“我帮你吧。”我道。
　　“好。”她把礼服放到我手里，然后当着我的面就开始脱身上的婚纱。
　　我有些拐扭的转过了头，她笑了两声，说：“怎么？你还不好意思啊。”
　　“也没有。”我尴尬的笑笑。
　　“宋橙，对你来说，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她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峥峥啊，然后，我爸。你好奇怪，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我转回头看她，认识她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没穿衣服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她身材还不错。
　　“你知道什么对我重要吗？”她问。
　　“钱？或者安全感。”我猜测。
　　“不是。”她将大红的礼服套到了身上，“亲情和爱情。”
　　“亲情和爱情？”我被她答案弄得实在不知所措了，上次她来我家时，不是才说人要活得自私一点儿的吗？这画风也变得太快了吧。
　　“我爸走得早，我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和我哥身上。只是你和我哥结婚后，你和她的关系又不大好。那几年，她没少哭。”她转过背来，示意我帮她把拉链拉上。
　　我觉得她有点反常了，问题很奇怪，时过境迁的今天重提我和婆婆之间过节更奇怪。
　　“我原先想，等我毕业了，我就把我妈接去。让她过几年舒心的日子，万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叹气，“我妈会遭遇那样的横祸。”

　　“宝滢，你提这些做什么？”我感觉后背有些泛冷。
　　“坐吧，我们聊会儿。”她坐下后指着另一把椅子。
　　“还是不聊了吧，你也该出去招待客人，我就不耽误你了。”我说着就想往外走，也不知道打哪冒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出来，两个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徐宝滢，你想干什么？”我脸色瞬间变了，“陆仕卿就在外面。”
　　“我知道。”她笑眯眯的起了身，“你别走啊，先听我说几句话。”
　　我戒备的看着她。
　　“我和崇文本来也好好的，我确实在B市买好了房子，我们也计划好了蜜月。但是，现在好不了了。这场婚礼之后，他就又要进去了。本来没打算举行这场婚礼的，但崇文说，这是他向我承诺过的。他说，这场婚礼，是他最后能给我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橙，你觉不觉得我挺命苦的。眼睁睁的看着我妈被砍死，现在又要眼睁睁的看着爱的人再次进大牢。”她仰头看着天花板，“所以，我得请你帮点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我退了一步，盯着她的眼睛，“徐宝滢，其实，往我学校举报我的事儿，是你做的吧。”
　　“准确的说，是我让郑月清做的。”她承认得特别爽快，“你说得对，就她那点脑子，是办不成什么事儿的。包括，你去做产检，那条突然窜出去的狗，都是我让人放的。”
　　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现在庆幸我什么都没对她说过。
　　“宋橙，其实不应该将账算到你的头上，毕竟你是无辜的。所以，我特地打电话让你不要带峥峥来。我被逼到了这个份上，还是觉得，绝对不伤害孩子，这是我的底线。”她近前了一步。
　　“我谢谢你。”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陆仕卿很爱你。你在这里，他总是要想办法帮我保住崇文。”她双眼中似乎有小火苗跳动，我想，她已经要疯了。
　　“你真能演。”我强自镇定，“所以，你跟我说的关于陆仕卿的恋母情结都是假的，开车接走宋梨的也不是他。”
　　她笑笑：“每个人都有恋母情结，这怎么能说假呢？开车接走宋梨的，确实是他的车子，我没骗你。”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我跑不出去的，徐宝滢既然能把我喊进来，说明她早就计划好了。自从婆婆过世后，她和我的关系反而缓和起来。我早就该怀疑她的，但我没有，她太自然了。
　　我想起我妈说过的话，你那个小姑子是个厉害的人。
　　“高崇文知道你这么做么？”我问。
　　她摇头，“这种小事儿，就不用告诉他了，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你觉得陆仕卿能救得了高崇文吗？”我问。
　　“他的能量不够，甚至他父亲都不够。所以，我把百灵也请来了。有了你们，他们就要想办法。宋橙，你说我能成功吗？”她问我。

　　199.
　　“百灵在哪？”我暗叫一声不好，徐宝滢这是豁出去了。
　　“你说，我的成功率有多少？”她追问，表情认真，语气平静。
　　“你看起来稳操胜券的样子。”我不自然的笑着，“你能选择这样的时候动手，说明你是有充分准备的。”
　　徐宝滢摇摇头：“其实我没有把握，我这叫做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我努力的压制着心头的慌乱：“宝滢，我得在你这里呆多久？你知道的，峥峥还在喝奶。”
　　她叹了一口气：“那就要看陆仕卿他们的办事效率，快的话，三五天，慢的话，我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权，不在我手上。”
　　“三五天？”我退了一步，三五天下来，我肯定回奶了。运气要是再不好一点，三五天后，徐宝滢气急败坏之下会不会杀了我？我打了个冷颤，不会不会，我还是不要瞎想好了。
　　“宋橙，得委屈你几天。”她起了身对着镜子照了照妆容，转身走到我面前，“你要是很记挂峥峥，那我让人把她抱来？”
　　“不要。”我吓得喊了一声。
　　“那麻烦你跟她们走吧，我们晚一点再见。大概在婚礼结束后，我就会通知陆仕卿，你看这样可以吗？”她很客气的问我。
　　“好。”我深深的吸着气，看着徐宝滢往房门口走。我挪了一下脚步，原本无声无息站着的两个女人迅速的又挡到了我面前。
　　“这边请。”其中一个嗓子特别粗的女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眼睁睁的看着徐宝漠视出了房间，我只能配合的迈步往屏风后面走去。过了屏风才发现，向东的那面墙有一道门，应该是通向隔壁间的。

　　稍微瘦点的那个女人走到门边，拿出钥匙开了门，我夹在她们中间进了门。但我们并没有在这个房间停留，而是从这个房间拐到了另一道门，再然后就拐到了酒店的楼梯里。
　　我激动起来，如果从这里下去，出了安全门我会不会有逃跑的机会。我显然想多了，才拐了一道弯，我就觉得脖子上一麻，一阵疼痛袭来，估计身后那个女人狠狠的砍了我一掌。头立刻晕晕乎乎的，嘴还被女人捂上了。
　　“别乱动，不要喊。”那女人恶狠狠的在我耳边说。
　　我吓得连挣扎都不敢，怕还没出酒店就莫名其妙被弄死了。我被半拽着，没一会儿走到安全门那里，我想这下要出酒店了，待会我要记住路线。
　　想法还没落地，我就被她们抬起来了。我本能的“扑棱”了一下，脖子后面又挨了一下，头晕乎得更厉害了。
　　我似乎被塞进了一个大桶里了，桶还被盖上了，想喊救命，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嘴也张不开。狭小的空间，晕乎的头，模糊的视线，我像一尾濒临死亡的鱼，喘着粗气忍受着。
　　桶被人抬起来，没一会儿，又被抬高了，有臭味袭来，我清醒了一些。我似乎在车上，我感觉到了在移动。臭味熏得我想吐，我费劲的集中精神。
　　稍稍缓过劲来后，我不断的深呼吸：宋橙，你一定要冷静，冷静。峥峥还在等着你回家，你千万不能乱。
　　至少三分钟的时间，我才慢慢定下来。天色肯定已经暗了，我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是什么环境，桶里的空气很闷。伸手摸了摸，感觉装我的桶像是酒店回收泔水的专用桶。

　　那股恶臭味……我判断我应该在一辆泔水车上。
　　徐宝滢为什么要用这么隐秘的方式把我弄出酒店呢？她是想给陆仕卿造成一种错觉吧，让他相信我根本没有离开酒店。
　　然后呢？让他一直浪费时间在酒店里找，这样她就可以拖延时间了？
　　车子颠簸着，至少四十分钟那么久，颠簸才停止了。我听到了一阵响动，好像在搬东西。
　　我的心“砰砰”的跳着，到哪里了？装我的桶终于被人搬了下去，桶盖被揭开了，大量新鲜空气涌进来，我忍不住咳起来。
　　有人把我从桶里拽了出来，踏在水泥地板上，好像到了城郊的地方。茫茫无边的夜色里，我根本辨别不出现在到了哪里？
　　“走吧。”粗嗓子女人开口道。
　　我顺从的跟着了她们身后，沿着水泥路往又走了得有十几分钟。我终于看到灯光，那灯光看起来在半坡上。
　　我被带到了一幢三层的楼房里，上了楼，偌大的客厅里，有个少女背对着我坐在凳子上。

　　“百灵。”我认出了她。
　　她猛的回头，呆了一下：“宋老师。”
　　那两个人高马大的女人守在了楼梯口，我看向前面，视线范围内的窗户是封死的。
　　“百灵。”我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她看起来还算干净，精神状态也还好，“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她也看着我，“宋老师，你衣服都脏了。”
　　“不要紧。”我扶住她的肩膀，“我们先坐下来。”
　　百灵给我搬来了一把椅子，坐下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她吐吐舌头，声音清脆：“宋老师，看来，我们都是很重要的人。”
　　“你吃饭了吗？”我问她。
　　“我吃了，你肯定还没吃吧。”她起了身，快走了几步到楼梯口，“阿姨，麻烦你再送一份饭上来好吗？”
　　饭菜很快就送来了，吃了一点东西，我感觉胃里舒服一点了。放下碗筷，我转头看一直看着我发呆的百灵。
　　“百灵，你是怎么来的？”按理说，她读的是寄宿制学校，如果百灵自己不同意，是没有人能带她走的。
　　“有人给我打了电话。”她晃着双腿，脸上带着一点笑意，“说高飞扬出了车祸，让我去看看他，然后我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我点头，百灵说过，她把高飞扬当朋友。像她这样的女孩，相信的人并不是那么多，一旦信了，那就是真信了。
　　徐宝滢还是挺厉害的，稳稳的就抓住了百灵的心理。
　　“你觉得……你觉得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问得有些迟疑。
　　“我们现在是被绑架了吧？”她托着腮看我。

　　200.
　　我又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
　　“哦。”百灵轻轻应了一声。
　　“不要怕，你哥会来救我们的。”我担心她害怕。
　　她点头，轻声说：“宋老师，你说我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
　　我呆了一下，从酒店到这里坐了那么久的车，下了车还走了一段路，房子建在半坡上。从这些信息来判断，这里比较偏僻。
　　陆仕卿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我也没把握。我抬起手，还好手表还在，现在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半了。
　　再过一个小时左右，陆仕卿肯定能发现我不见了。唉，我爸得急成什么样？还有峥峥，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多挤一点奶留着。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她得改喝奶粉了。
　　“宋老师，你是不是想宝宝了？”百灵碰了碰我的手。
　　“嗯。”我起身往窗边走去，百灵跟了过来。
　　“窗户上贴了黑色的纸，看不到外面。但我来的时候看过了。屋子前面是田，后面是山。附近的房子都建得比较散。”她把这里的情况详细的告诉了我，“除了没有书，其他的，我都觉得还不错。”
　　夜越来越深，我和百灵闲聊了一会儿后各自沉默发呆。十点多时，守在楼梯口的女人抱来了两床被子和一床草席，放下后，她就回到了楼梯口。
　　我铺好了被子，让百灵先睡下了。她很乖巧的躺下了，我坐在凳子上，脖子后面还是隐隐作痛。
　　坐了一会我也脱了外套躺到了被窝里，夜太静，窗外有风在流动。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污渍，乱糟糟的思绪开始清晰。
　　徐宝滢其实提醒过我，她和我说过这场婚礼就是一场戏。我也问过她，意义何在？她当时的回答含糊不清。

　　她亲自来我家里送请帖，告诉我郑月清陷害我，还把证据给我。可惜，我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在冷眼观察我的反应。
　　相反的，我还在心里感激她，觉得她是一个大气有度量的人。从婆婆去世到如今，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只怕时时刻刻记着婆婆死时的惨状。
　　莫名的，我又想到肖友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肖友同很像。都是那种不动声色的人，有耐心，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放下戒心。
　　如果高崇文保不住，徐宝滢会怎么对我和百灵？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可怕的问题，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大多都不叫。
　　“宋老师。”百灵伸过手，然后握住了我的手。
　　“怎么了？”我轻声问。
　　“我们聊天吧，我睡不着。”她说。
　　“好啊，你想聊什么？”我问。
　　她从被窝里爬起来，拿过一旁的外套披上，哈了哈气，她歪着头看我：“宋老师，你觉得我哥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没想到她要和我聊陆仕卿，撑着被子我也坐了起来，笑了笑，我随口道：“一个不怎么样的人。”
　　“宋老师，你是不是特恨他？”她又问。
　　“咱们不说他好吗？”我不太想去面对这个问题，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者我和他将来会怎样？我都不想猜测。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有些好奇，我和他的事情，百灵知道的应该不多。

　　“我觉得我哥是一个坏人，但他是坏人里的好人。真正的坏人是连心都坏透了，但他不，他的心还没坏透。我觉得，这就是他的悲哀。”百灵轻轻叹了一口气：“宋老师，你知道么，他好几次想弄死我，可是最后他都没狠下心。这说明他的内心很挣扎，很矛盾。”
　　“百灵。”我忍不住揽住了她的肩，她这样平静的说出这些事情，我觉得好心疼她。
　　“我知道他对你也做过很多坏事，所以，我想，你肯定很恨他。”她靠到我肩上，“宋老师，你看过小王子那本书吗？我常想，一个人要是永远有一颗童心多好，那么，就永远不会被成人的世界污染。”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揽紧了她的肩膀。
　　“我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哪怕是舍了命，他肯定也会保全我们。”她轻轻笑起来，“宋老师，他很爱你，你知道么？”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的问。
　　“因为他和我一样，内心缺失得厉害。”她直起身来，盘腿坐到被子上，双眼发亮，“宋老师，我以前看过一本国外的小说。里面的主角是个人格分裂患者，他分裂出了三个自己。第一个自己爱上了第二个自己，这两个自己爱得死去活来。遗憾的是到了后来，第三个自己就把那两个自己给杀掉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哥或许爱的也不是我，而是我的身上有他一直在寻找的另一个自我，对吗？”我问她。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宋老师，你会不会觉得很难过。”
　　我笑了一下，“不难过。”
　　百灵侧头看着水泥地板：“宋老师，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够遇到一个一眼看过去，我就知道他是另一个自己的男人，我也愿意为他死。”
　　我被她吓了一大跳，拉了拉她的手，“你这个小姑娘，才几岁呢，就死啊死的。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等你到老师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为了一个人去死是特别蠢的行为。”
　　“不。”她很固执的坚持：“宋老师，你不懂。因为你从小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如果你在孤独的世界里活很久很久，你就会知道，遇见另一个自己，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或者吧，或者是这样。未曾经历，就没有资格说感同身受。
　　这一夜，听着百灵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到凌晨两点多时，百灵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我涨奶得厉害，爬起来跑到窗下挤掉了一些奶。
　　凌晨三点多，我慢慢的也睡着了。
　　“宋橙。”突兀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徐宝滢蹲在地板上看我。
　　“你来了。”我淡淡道，她起了身。
　　我转身推了推百灵，她翻了个身继续睡。我坐了起来，穿衣服时，徐宝滢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的。

　　201.
　　我看了看时间，清晨五点十五分，大冬天的，天还没亮。按理说，徐宝滢不应该亲自前来啊，她就不怕暴露了行踪么？
　　她这个点来做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峥峥昨天晚上有没有哭？我穿上鞋子时，徐宝滢踱回了我身边。
　　“去打水上来给她洗漱。”她吩咐一直守在楼梯口的那两个女人。
　　我坐在地板上看着她。
　　“宋橙，你觉得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你还能这样淡定，说明事情还在你的掌控之中。”我嗓子有些发干，睡了一个晚上，脖子反而痛得更厉害了，奶水又胀起来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U盘：“宋橙，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东西。”
　　我心一沉，但嘴上还是装着糊涂：“这是什么？”
　　“从你床头柜旁边的垃圾底上找到的，你还挺会藏东西的。本来我想让郑月清把你电脑拿出来，但那头蠢猪害怕。不然，我估计我能得到更多的东西。”她把U盘装回了大衣口袋。
　　郑月清什么时候去的我家？估计是我去了酒店那段时间吧。我爸和周姐都不知道她的真实面目，也不知道她扯了个什么谎能进我的房间翻找东西。现在我真是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毁灭那些东西。现在东西到了她的手里，还不知道她要做出什么事来。
　　“宋橙，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U盘里的东西吗？”她蹲下来，好奇的问我。
　　我总算知道她来的目的了：“徐宝滢，你不觉得你拿了个定时炸弹在手里吗？”
　　“陆仕卿到底是有多蠢，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你的手里？”徐宝滢皱眉，“我以前觉得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就丢了脑子，没想到男人也不例外，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陆仕卿。”
　　我也不想跟她解释什么，东西都到她手里了，也没解释的必要。
　　“应该不是他给你的吧？”她狐疑的看我。
　　“东西都到你手上了，你还问那么多做什么呢？”我冷笑着。
　　“那不一样，在我得到这东西之前，我觉得你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是爱他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你是不是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刻狠狠的给他补上一刀？”徐宝滢有些自言自语的，“宋橙，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那么恨他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冷冷道。
　　“我是觉得你在下一盘比我还大棋。”她有研究的眼光看着我：“宋橙，我有点儿没底了。”
　　我笑起来：“谁知道呢。”
　　她死死的盯着我看，半晌后道：“我哥也知道你失踪了，那个傻子还跑来跟我说，让我帮忙找。宋橙，你说我哥是不是傻？”
　　我缓缓的起了身，“徐宝滢，或者，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她站起来，两个人对视着，“走吧，到楼下吃早餐。”
　　“百灵……”
　　“她的我让人送上来。”徐宝滢打断我，说完她就往楼梯口走去。
　　洗漱后，我和徐宝滢一起坐着吃早餐。
　　“你觉得，我们陷在一个什么样的阴谋里？”我喝着白粥，漫不经心的问她。
　　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你觉得呢？”她反问。
　　“你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吗？”我冷下脸。
　　“一开始我觉得是单纯的商业竞争，现在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这个U盘里被拍照片和视频的男人全都从政，而且被涉及的人员都是手里握有实权的。”她顿下来，“宋橙，这东西应该不是陆仕卿的。他拍别人就算了，没有理由拍自己老爹啊。而且，那些账目，看起来像是他码头的账目。宋橙，你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的东西，或者你在帮谁办事？”
　　所以说啊，这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太聪明的人就容易想得复杂。既然她非要想得这么复杂，那么我顺着杆子往上爬吧，看能不能唬住她。
　　“我天天带着孩子宅在家里，你觉得我能替谁办事呢？”我瞟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喝着粥，“你想多了。”
　　她越发的狐疑起来：“你能骗别人，可骗不了我。会是谁呢？”
　　我翻了个白眼，也不理她，她爱怎么猜就怎么猜。
　　她眉头紧皱，苦思冥想起来。
　　我吃饱时，她还在那里发着愣。见我放下碗筷，她总算回魂了。
　　“我刚才回忆了一下，U盘里的PDF文件还有word文档。我想起来，峥峥百天宴那天，肖友爱提过她写过游记，提过美国的一些城市。那PDF文件和word文档都是她随手写的，所以，我断定，U盘是柏叶的。”她分析是条条有理。
　　“然后呢？”我笑眯眯的问。
　　“然后这东西应该是陆仕卿从他手里抢过来的，他们两个人之前亲近得像兄弟，突然之间闹翻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事情。”她停顿下来，“宋橙，我觉得也不是柏叶的？”
　　“为什么？”我心里还在惊诧她的分析能力，她又冒出这么句话来。
　　“柏叶那个人，行事磊落，我认为他不会用这种阴暗的手段去拍这些东西。”她很笃定的样子。
　　“你可真够了解他的。”我讥讽道，“如果不是他的，那么肖友爱的游记为什么会出现在U盘里？”
　　“这U盘里一共五个文件夹，我复原过建立的原始时间。从时间上来看，这五个文件夹建立的时间线拉得很长。所以，它们是被刻意放在一起的，为的是就混淆视听。”她食指轻轻的敲着餐桌。
　　大门口突然传来“砰”一声，我和徐宝滢双双跳起来。脚步声传来，徐宝滢先我一步起了身。
　　我随后也站了起身，从餐厅望出去，穿着黑色大衣的肖友同满脸杀气的向我们走来。
　　“对，肖友同的。”徐宝滢脱口而出来。
　　很快的肖友同进了餐厅，徐宝滢看起来并不慌张。我站着没动，无法判断肖友是敌是友？
　　“胆子还挺大的。”肖友同嘴角扯着阴冷的笑，话音落下，黑洞洞的枪就指到了徐宝滢的头上。

　　202.
　　我骇得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我知道肖友同不是善茬，但真刀真枪的，这也真是太可怕了。
　　徐宝滢比我镇定，她笑了笑，伸手拔开了那枪：“你着什么急呢？我这不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宋橙吗？何必动那么大的火气。”
　　“百灵呢？”他并没有收起枪，语气冷得要冻死人。
　　“你来的速度比我想像的还要快。”徐宝滢叹了一口气，“那怎么办呢？我就得放她们走。不过，我们可不可以商量一个事儿？”
　　“你没资格和我讲条件。”他伸手就拉我，“宋橙，你先出去。”
　　“是么？”徐宝滢笑起来，“就在刚刚，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你，肖友同，在替陆德斌办事儿，对吧。”
　　我目瞪口呆，徐宝滢的大脑果然不一般啊，她是怎么想明白的呢？
　　“少废话。”肖友同用力拽了我一把，示我先走。
　　“等一下。”徐宝滢敛了笑，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在我话说完之前，谁都别想离开。”
　　肖友同丝毫不理她，退了一步就要拉着我往外走。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餐厅门口，我弄不清到底是哪一边的人马。
　　“你信不信，你们只要出了这幢房子，我就能让陆德斌和宋梨的艳照满网络飞？让那些人受贿的情况公之于众啊？”徐宝滢近前了一步，站到了肖友同面前。
　　“东西在你手里？”他脸色陡变，“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宋橙给我的。”她轻笑。
　　“是你从我那儿偷的。”我恨声道。
　　肖友同转头又看我，他估计在想，我又是怎么拿到的吧？我自己也被绕得有点晕了，这东西到底是谁的呢？是谁拍的视频，又是谁记录的受贿证据？那些账目又是哪来的？
　　“坐下吧，我们聊聊。”徐宝滢率先坐下来了，“枪收起来，保险拉上，万一走火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肖友同站着不动，“有事说事。”
　　“你承不承认你是给陆德斌办事的？”徐宝滢背靠着餐桌看我们，“其实我问的就是废话，你如果不是给他办事儿，上次崇文出来就不会那么快。我还以为遇到了贵人，现在才知道，是你在暗中周旋的。”
　　肖友同背后的人，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陆德斌。从夏心兰、关雯、还有陆仕卿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陆德斌应该是重病缠身，而且目前官位岌岌可危才对呀。
　　难道……夏心兰失算了？
　　“胡说八道。”肖友同冷冷的甩了这几个字。
　　“按理说，崇文是你的姑父，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再救他一次。”她拂了拂头发，“宋橙，你刚才不是问我们陷在一个什么样的阴谋里吗？”
　　我没吱声。
　　“我现在知道了。”她笑出声来，“挺好笑的，真的，你想知道吗？”
　　我好烦她这样不停的问我问题，像我这种一孕傻三年的最恨就是猜猜猜了。
　　“想。”我很配合的应了一声。
　　“简单的说，这本来是一个正室斗三的故事，就在刚刚，我醍醐灌顶的想通透了。这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故事。肖友同，我没说错吧。”她身体前倾着，“关雯现在被玩废了，不知道陆德斌和夏心兰谁更厉害点？”
　　“你说完了吗？”他问。
　　“肖友同，我只有一个条件，保住崇文。”她正色道。
　　“我说了，你没资格和我讲条件。”他拉着我一步一步往外走，那十几个年轻小伙子挡在那里，我总算看出来了，那是徐宝滢的人马。
　　肖友同没有丝毫犹豫拿起枪就往头顶的天花板开了一枪，“砰”的一声，吓得我差点没跳起来。
　　枪声一响，那十几个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肖友同拉着我出了餐厅，徐宝滢也跟了出来。
　　客厅里的景象站我们不得不顿住了脚步，百灵被拉下来了，此时，那个守在楼梯口的女人拿了把西瓜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百灵。”我感觉我的心脏要承担不了负荷了，“徐宝滢，你是不是疯了？”
　　“肖友同，是你一定要跟我比狠的。”徐宝滢绕到了我们前面，“我知道，到了这种时候你不会再念什么姑侄情分，那么，没办法，我们就只能用筹码来谈事儿了。我手里有百灵，有U盘。你看，你能不能让陆德斌想个办法，保住崇文。”
　　“你明知道这是徒劳，不说化工厂爆炸的事情，就我姑父出来后办的那些事儿，哪一件不坑？”肖友同语气淡淡，“你以为我没努力过么？”
　　徐宝滢摇头：“陆德斌为了保住位置无所不用其极呢？肖友同，说起来，你就是一条忠实的走狗而已，在你眼中，根本没有是非黑白。”
　　肖友同额头上的青筋隐现，徐宝滢这话说得确实够难听的。
　　“宝滢，你放开百灵。”我软了语气。
　　“宋老师，我不怕。”百灵伸手朝我比了一个耶的手势，她脖子上的刀又紧了几分。
　　“宝滢，你别这样，她是无辜的。宝滢……”我急切的看着她。
　　“你求我没用，你求肖友同。行，你非要跟我来硬的，等着。”徐宝滢发狠了，她拿出手机就开始拔号，很快接通了。
　　“陆三哥，你好呀……啧啧，你可以说小声点，我听得见……你和肖友同比，效率不是差了一星半点啊，人家都把宋橙救到手了……等着你呢，快点吧。”
　　陆仕卿也来了。
　　“把刀放下吧，你的枪也放下，去，去搬椅子来。”徐宝滢挥了挥手，那个女人这才将刀从百灵脖子上移开。
　　我冲过去，一把将她搂到了怀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肖友同突然仰头，然后他猛退了几步到我和百灵身边：“徐宝滢，你疯了。”
　　“没啊。”她摊摊手，“和你们这么厉害的人玩，当然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咯，置之死地才能后生嘛，你说呢？”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的。
　　“没怎么，这屋子里装满了炸药，要是谈不拢，那就大家一起玩完吧。”徐宝滢笑呵呵的，“我想陆仕卿应该是和柏叶一起来了，我要是运气再好一点，能凑两桌麻将起来。”

　　203.
　　徐宝滢的话音落下，原本镇定自若的肖友同也有些乱了。他拉住我的手臂，拖着我和百灵走了几步。大门已经锁上了，楼上的退路估计也被封死了。
　　站定后，他迅速的拿出了手机，大概准备拔号。徐宝滢不慌不忙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
　　“你只要按呼出键，我就按启动键。我们来看看，到底是你的人找到这里快，还是引线燃烧的速度快。”徐宝滢将遥控器夹在指间晃着，瞟了一眼旁边的女人：“把他手机拿过来。”
　　肖友同不等那女人过去，直接就把手机往地上用力摔去，摔完后就又狠狠踩了几脚。
　　“你怕什么？怕我看你手机里有什么秘密啊。”徐宝滢讶然的看他：“几千块钱的手机呢，哎呀，真是会浪费东西。”
　　肖友同没说话，但他的手指在轻轻颤着。
　　我也彻底的慌了，昨天被带走时，我也是有些惊慌，但那时候的慌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我以为凭徐宝滢这点能量，顶多就是她不甘心垂死挣扎一番罢了。
　　所以，我努力的沉着气。所以，我睡得着。所以，我以为我今天就可以回去给峥峥喂奶了。
　　我万万没想到，徐宝滢连命都赌上了。
　　“宝滢，你冷静一点。为了高崇文赌上命，一点儿都不值得的，你说呢？”我心慌气短的，我的峥峥，我可怜的峥峥，我一定要活着。
　　椅子从楼上搬下来，徐宝滢拖过其一把，靠坐到椅子，带着一点儿笑意看着我。
　　“宋橙，你接着说。”
　　“你不是说过吗？他心里也就只有三分的位置是你的。你活得那么聪明通透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心中只有你三分位置的人赌上命呢？而且，而且你也说过，你说人要活得自私一点儿，多为自己着想。人总是要活着才有希望的，不是吗？”我拼命的在大脑中搜索心灵鸡汤，指望能用鸡汤感化她。
　　她敛了笑，表情略带沉思：“那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特别爱他。哪怕他心里只有三分位置是我的，我也毫无怨言。我这个人活得不算通透，顶多比较纯粹。换句话说，我很纯粹的就是为了爱情。所以，我要拼尽全力的争取。你也不用太担心，不把我逼到绝路上，我也不想死。”
　　“宋老师，我们坐下来吧。”百灵给我搬了一把椅子。
　　“百灵，你倒有点意思，这里面也就数你这个小姑娘是真的不怕死。看样子，陆市长的女儿活得也不那么痛快啊。”徐宝滢上下打量着百灵。
　　“徐姐姐，如果我今天没被你炸死。出去后，我们一定要去喝一杯，我还挺喜欢你这种决绝的态度。”百灵坐在椅子上晃着腿。
　　“好啊！”徐宝滢拿出手机看时间，“你哥应该要到了。”
　　话音落下，大门口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
　　“肖友同，你去开门吧。”徐宝滢说。
　　肖友同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一步一步的往门边走去。
　　我紧张的看着他背影，抱着一线希望想着他能冲出大门，然后给我百灵带来希望。
　　大门打开了，门外黑压压一片人。
　　徐宝滢坐在椅子上并不动，但她开口了：“陆仕卿和柏叶进来就可以了，其他人就不要进来了。”
　　“宝滢。”焦急的喊声，然后我就看到高崇文先进来了。
　　徐宝滢面色变了一下，但很快的恢复如常。
　　高崇文后面是陆仕卿，柏叶，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还有陈子和，郑月清。正如徐宝滢说的，可以凑两桌麻将了。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都坐吧。”徐宝滢还是保持着镇定的模样。
　　陆仕卿在看到我和百灵后，神色略缓和，柏叶看起来很随意，就像来看一场电影那般放松。
　　“宝滢，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做这样的事情。”高崇文站在徐宝滢面前。
　　“你能站到旁边去吗？”徐宝滢推了他一把。
　　“宋橙。”陆仕卿站到了我和百灵身边，他握住了我的手，“峥峥挺好的。”
　　“嗯。”大家都来了，我的恐慌总算消退了一点了，那颗心还是悬在嗓子眼。万一徐宝滢不管不顾的，那大家跟着一起遭殃就完蛋了。
　　肖友和和柏叶在小声的说话，郑月清挨着墙根站着，她的头一直垂着。大厅里一时间变得有些吵闹。
　　“我说你们能安静安静吗？”徐宝滢猛的站起了身尖利的喊了一声。
　　她这一吼，大家才将目光聚到了她的身上。
　　“你的条件就是保护高崇文？”柏叶开的口，带着一点戏谑的语气。
　　高崇文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对他们那样在场面上混的来说，面子比天大。徐宝滢这一举动，纯粹了爱情，只怕高崇文却并不领情。
　　“谈条件可以，但这里人太多了。”柏叶往前走了几步：“这样吧，留下关键的人物就可以了。”
　　“留谁？”徐宝滢警惕的盯着他。
　　“比如我。”柏叶笑笑的，“比如陆市长，你觉得怎么样？”
　　我惊住了，陆德斌也来了？他现在没在大厅里，估计在大门外。刚才大门打开时，我看到大片人马。估摸着这里已经围得跟铁桶一样了吧？只是……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徐宝滢也呆了一下，随即咬牙道：“不行，百灵得留下。”
　　“徐小姐，其实你已经没资格讲条件了。但我觉得，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我想尊重一下你的劳动成果。”柏叶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你不笨，但你缺少绑架的经验。有经验的绑匪不是你这样的做事情的，就我们闲扯的功夫，你让人安的炸弹已经被拆除了。”
　　徐宝滢呆呆的。
　　“嗯，你手里还有U盘对吧，你还在XX酒店8088套房里留了一手吧，嘱咐里面的人，今天十二点前没有你的消息就执行你的命令对吧？电脑已经被砸了。哦，还有一点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把手机拿出来看看，看还有没有信号？”柏叶笑呵呵，“所以，我和陆市长和你谈，是不是很给你面子？”

　　204.
　　真是谈笑之间江山就易了主，柏叶的话说完后，徐宝滢立刻就拿出了手机。看了看，她又仰头看天花板。
　　柏叶拍了两下巴掌，楼梯口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只是瞬间，荷枪实弹的特警下来了六个。
　　“徐小姐，我没有骗你吧。”柏叶站到了她面前，转了身他朝我们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
　　徐宝滢知道大势已经去，呆怔着站在那里。
　　“柏先生。”高崇文站到徐宝滢身边，“我也留下来。”
　　“出去。”柏叶笑眯眯的，但语气冷冰冰的。
　　“崇文，你出去吧。”徐宝滢很冷静的说。
　　我还想再听听，陆仕卿拖过我和百灵就往外走。出了大门，我看着几辆车停在坡下，房前屋后，全被围上了。
　　我没看到陆德斌，也可能人群混杂时，他进了大厅里也不一定。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的了，我望着远处的田野，看起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宋橙。”陈子和扯着郑月清走到了我面前，“蠢女人，你自己和宋橙解释吧。不过你听清楚了，从今以后，我们毫无关系。”
　　“子和。”郑月清伸手拽他。
　　陈子和用力的甩开了手，然后大踏步的往远处的车子走去。郑月清追了几步，停下脚步后，她慢慢的蹲到了地上。
　　我现在只想回家，我要抱着峥峥：“陆仕卿，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吗？”
　　“再等等吧。”他说。
　　“哥哥，高飞扬没事吧？”百灵问。
　　陆仕卿看她一眼：“你能好好读书吗？关心别人的事儿做什么？”
　　百灵咬了咬唇，退到边上去了。
　　“宋橙，我们到那边聊聊吧。”陆仕卿指着屋角的小土堆。
　　我点了点头，U盘的事我总是要面对。
　　我们往前走着，一直走到了屋后，他才停下脚步，看着我，“你什么时候把U盘里的东西拷下来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很久了，我妈还在的时候，我无意就发现了抽水马桶里的U盘，我拷了一份。”
　　他点头，“瞒了我挺久。”
　　“是。”我硬声道。
　　“昨天晚上，你跟徐宝滢走了后，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我就知道事情不好了。所以，我立刻让人封了酒店的出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找到你，我预想过无数个可能。”他苦笑着，“还好，你没事儿。”
　　我看着小土堆上杂乱的小树枝，心情特别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宋橙，我知道你恨我，但不知道恨到了这种地步。”他深吸着气，“你不知道这个U盘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吧？”
　　我无话可说。
　　“这个U盘里的东西，我费了十二万分力气才从肖友同手里抢过来。我想，我也没有谁可以相信，所以，我就放到了你那里。我也提过，把U盘交给你保管，你没答应。”他的声音有些颤，听得出来在努力的压抑情绪。
　　“宋橙，徐宝滢把U盘里的东西复制了好几份，分别给纪检委和相关的一些部门送去了。”他顿下来，好一会儿后才开口：“你看过里面的东西吧，我觉得破译密码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
　　我点了点头。
　　“我想，我爸应该能保住，毕竟他那边牵连了太多的人，纪检委的领导也有人下了水。为了保住大利益，在短时间内，大家肯定会众口一词对外。”他向我走近了一步：“只是我的运气肯定就没那么好了，有了那些私账，我的罪名就能坐实了。宋橙，从你拿到U盘里的东西到今天，你知道多久了吗？这么久的是时间里，你一个字都没向我透露过。宋橙，你哪怕告诉我一声也好。可是你不说，你就是为了等今天吗？”
　　“你是觉得，我害了你吗？那我是不是该向你请罪？”我冷笑，“陆仕卿，你犯了其他的罪跟我没关系。但你摧残宋梨，还有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如果杀人不犯法，我杀了你也不为过。”
　　他呆呆的看着我，眼中泪光隐动，连连点了几下头后，他笑起来：“嗯，你说得没错。我也没有怪你，我只是在想，我们之间是一个错误的开始。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是我强人所难。所以，到了这一步，是我自己没给自己留退路。”
　　我强忍着心头的颤动，目光冷淡的看着他：“没错，如果不是你强人所难，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这么多狗屁的事情发生。”
　　“宋橙，我犯过的罪，我担，我认。但我真的不甘心，宋橙，你告诉你，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他抓住我的手，“那些你记忆不完整的日子里，你是不是真的完全糊涂？你的主观意识里有没有哪怕一点点是爱我的？”
　　我别过头，看着远处的田野，我道：“没有！”
　　“没有？”他陡然提高声音，随即我的肩被他紧紧的掐住：“真的吗？”
　　我收回视线，陆仕卿的神色看起来很狂乱，我明白U盘的事儿给他打击很大。可是我能说什么？我已经无从解释了。从我拿到U盘到现在，这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没办法去相信谁？
　　“宋橙，你说话啊？”他用力晃我。
　　“真的真的！”我恼怒起来，“陆仕卿，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是不是觉得你付出了很多，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我都不感动你很挫败。可是，我凭什么感动？凭你折磨宋梨？凭你强J我？凭你用欺骗的手段让我怀孕？拉倒吧，陆仕卿，如果你是个民工或者打工族，你早就枪毙十回了。你还有脸问我爱不爱你？我凭什么爱你这个强J犯？”
　　陆仕卿猛的松开了我：“好，很好。宋橙，你一定要去告我好吗？告我强J，告我逼迫宋梨。你去告，我全都会认。我陆仕卿这辈子就是把大牢坐穿我也不欠你。这样可以吗？这样能不能偿还我犯下的罪。如果你觉得不能，如果你觉得不能……”
　　他跑出了屋角，我跟了几步，只见他冲到了肖友同身边，用力一拳，毫无防备的肖友同倒在了地上，他从肖友同身上找出了枪，然后跑回我身边。
　　“来，你现在一枪崩了我。”他把枪拉开了保险，“宋橙，你今天不杀我，你就对不起你对我的那些恨。”
　　我被他的举动惊呆了，那枪掉到了地上。
　　“对，我不能让你背上杀人的罪名，那就我自己来，行不行？”他把枪顶到了自己头上。

　　205.
　　我的手脚一直哆嗦着：“我不杀你，我不杀你。惩罚你是法律的事情，轮不到我来。”
　　“宋橙。”他退了几步看我，“我成年后，除了我妈，我唯一信过的人是你，爱的人也是你。但是在你看来，我只是一个罪人。既然是这样，我就只能偿清我曾对你犯下的罪。你告诉我，是不是只有这样，我们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我没有这么说。”我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腿抖得几乎要跪下来，眼泪糊了一脸，那把枪顶在他的头上，我的心绷成一根弦。“陆仕卿，你用死威胁我，这算什么本事？你死吧，你死了我一点儿也不会难过，你死了，我就再找一个男人嫁了。你死了，我会好好养大峥峥。这辈子，我都不会告诉她她的爸爸是谁？”
　　“行，我如你所愿。”他惨淡的笑着。
　　“哥哥！”百灵和肖友同他们都跑来了，“哥哥，你不要这样，快把枪放下。”
　　“陆仕卿，你放下枪。”肖友同试图向他靠近，百灵尖叫着拖住了他。
　　“你不要刺激我哥，宋老师，你快跟我哥说话啊。”百灵又焦急的推我，“哥哥，你要是真的决定死，麻烦你先杀了我好不好？我跟你一起死，反正我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哥，我早就知道我不是妈亲生的，我早就知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知道很多的事情，可是，即使这样，我也好好的活着，你不要……”
　　“百灵，好好活着。”陆仕卿打断了百灵说话，然后他看向我：“宋橙，我先走了，好好带峥峥。希望你下辈子运气好点，不要再遇到我。”
　　他扣动板键！
　　“不要……”我朝他扑过去。
　　“砰！”那枪声响彻云宵般，我扑过去时只触到了他的手臂，那血喷了我一脸。他在我面前缓缓的倒了下去。
　　“哥哥。”百灵扑过来，“哥哥。”
　　“啊！”我惨叫了一声跪到地上，他躺在地上，头上一个窟窿，血泊泊的流着，那片鲜红糊了我的眼睛。我知道他狠，我不知道他这么狠。
　　“陆仕卿。”我俯到地上轻声喊他的名字。
　　“快，叫人，我要去叫人。”百灵连滚带爬的，“爸，爸，爸爸，快救哥哥，快，救救哥哥！”
　　他费劲的睁着眼睛看我，嘴角是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的嘴唇噏动着。我俯下身，他轻声说：“宋橙，我，死，死了，你，还是很伤心。所以，所以，你心里是有，有我的。”
　　我的泪水掉在他的脸上，我抱着他的头，整个人慌得六神无主：“峥峥怎么办？我怎么办？”
　　“原，原谅我，好，好，好不好？”他的手蠕动着。
　　我握住他的手，哭得泣不成声，然后我点头。
　　“那就好！”他努力的笑着，气息越来越急促，那血越流越急。
　　脚步声，呼喊声，有人拉我。噩梦的日子，在我的生命中，一再重复。我跪在那里，看着他被人抬走，我想跟去看看，又觉得，我去看什么呢？不是那么恨他么？不是恨不得他死么？他现在如我所愿了，我去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死吧，死得透透的，只有这样，我的恨才能得到抚慰，不是吗？
　　“宋橙。”肖友同蹲在我身边，他伸手扶我，“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跪在那里，看着地上的地上那滩血。我感觉我的心已经烂成了百孔千疮，他活着，我不可能告诉他我爱他。他死了，我爱他这几个字也只能留在心里。
　　“宋橙。”肖友同拿着湿纸巾帮我擦着脸上的血，“峥峥还在家里，还有你爸爸。”
　　“嗯。”我低低的应了一声，“你让我在这里呆会儿，可以吗？”
　　肖友同就退到了一旁。
　　我跪了很久，然后扶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得回家，峥峥还在家里，我得回去。拐过屋角，屋子前的人全都撤走了。
　　“宋橙。”肖友同扶住我。
　　“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跌跌撞撞的往着走着，要不是肖友同扶着，我肯定要一路摔到坡下去。
　　肖友同不说话。
　　“肖友同，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帮陆德斌做事。从一开始就是，对不对？”我问他。
　　肖友同还是不说话。
　　“你告诉我，好不好？你什么都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引我入了局。宋梨的事情，是你告诉的。这么长久的时间，你冷眼看着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了，你还要瞒着我吗？”我停下来，用力抓着他胸前的衣服。
　　“走吧，我们先上车，然后我再讲给你听。”他架起了我，一步一步往坡下走去。
　　我上了他的车，他帮我绑了安全，见我哆嗦个不停他又从后座拿了一个抱枕放到了我怀里。
　　我趴在抱枕上，陆仕卿的样子在我脑中来回盘旋。我的泪根本就无法控制，我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仿佛不去想他，就可以忽略他可能已经死了这件事情。
　　“肖友同，你快说。”我语无伦次的，“你快点说，我想知道。”
　　“要不要先去医院？”他很冷静的问我。
　　“不要，我不去，他死了就死了吧。峥峥是我一个人的，跟他没有关系，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他承担责任，现在他死了，那我省得跟他废那么多口舌。死吧，死了好。他要是没死，你可着劲的想整死他。现在他死了，你可以去放鞭炮庆祝了。肖友同，我们一起去庆祝吧。他死了，我们都应该高兴，对吧？你肯定很高兴，高兴疯了吧？”我拿着抱枕拼命的打他，“那个U盘是你的，你为什么要收集陆仕卿那么多的证据？为什么呢？你帮谁收集的，帮陆德斌吗？陆德斌是巴不得自己儿子死吗？不对，他是想整死夏心兰。肖友同，你千万不要活成陆仕卿，爹靠不住，妈也靠不住，我又只想置他于死地。”
　　“宋橙，你冷静点。”肖友同大吼了一声。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让我冷静点。对，我得冷静点。我难过什么？伤心什么？不要难过，这世界上男人这么多，他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男人，我再找一个就是了。
　　对，宋橙，你不要难过，冷静点！

　　206.
　　我丢下了抱枕，靠着座椅上呆呆的坐着。肖友同靠在车门上看着我，镜片后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与平静。我想，天塌了，他大概也就这样了。
　　他启动了车子，打着方向盘慢慢的拐了弯。沿着乡村水泥路，车子一路向前急驶。
　　“大约在三年前，苏瑞找到了我！对，她是陆市长的一枚棋子，用了六年的时间才取得了夏心兰的信任。”肖友同淡淡的语气，“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里有韦老师，有宋梨，还有你的名字。”
　　“宋橙，你真的不记得我。”他叹气，“我是一个自卑感很严重的人，可能因为家庭的缘故。我妈患有精神疾病，小的时候，我和我姐没少挨别人的白眼。在学校里，我也是那种缩在角落里尽量不引人注意的学生。”
　　“我知道，我的这些往事在很多人看起来会很俗，但没办法，对我来说，这些往事占据了我整个年少时期。”他自嘲的笑了笑。
　　“后来，我遇到了韦老师，然后，因为你经常去办公室找你妈妈，我知道了你。我看着你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种竞赛，书法，诗歌，演讲，文艺，我几乎是看着你成长的每一个印记。我念高三那年，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我经常胃痛。有一天晚上，胃又痛起来。我一个人悄悄的出了教室，然后，我偷偷的跑到了你教室。我知道你已经下了晚自习了，我本来只打算悄悄看看，然后就离开的。”
　　“但那天你和两个女同学留在教室里做黑板报，我站在窗户看着你们。后来，你们发现了我。你的同学认出了我，问我是不是高三一班的肖友同。我看着你，紧张得不得了，然后我就说因为马上要高考了，所以很紧张。你的同学转头对你说，她说，宋橙，你快给学长一点鼓励，画一幅画鼓励他好了。你当时真的用铅笔给我素描了一幅画，太阳，草地，小河，房子，炊烟袅袅，你在画上写，美好的生活等着你。”
　　“这幅画已经被我裱起来了，后来我在美国留学，最艰难的时候，我就看着你那幅画鼓励自己。”
　　我觉得头很痛，我不想听他诉说往事，我也完全想不起来年少的时期的事情。我现在很乱，整个人都乱得不得了。我很想知道陆仕卿现在怎么样了？可是，我又很怕有人来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所以，苏瑞给我讲述完那个故事时，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她。最初的时候，我想得很简单。我要保护你，我不能让你和韦老师受到任何伤害。”
　　“我自以为凭着我的聪明保护你们绰绰有余，却不曾想到政治的黑暗与残忍。为了权利，夫妻相迫，父子相残，残害情人，无所不用其极。”
　　“夏心兰引宋梨入局，她将宋梨引到陆德斌的床上，还让宋梨怀孕。”肖友同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路，“关雯也不是善茬，她靠着陆德斌那棵大树，这些年来，收受贿赂，捞了太多的黑心钱。城西爆炸事故，她是主导者，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都说夏心兰能忍，和陆德斌比，她还是差了点。陆德斌是个野心十足的，从一开始，他就认准了夏心兰，心里认准了，偏偏还让夏心兰觉得是她强迫了他。婚后，夏心兰的控制欲开始显现出来，她特别强势。那时的陆德斌，翅膀还太软，飞不动。所以，他只能忍。”
　　“在他们的儿子十岁时，陆德斌抛出了第一个计划。他把他的初恋情人关雯扯进来了，为了让夏心兰把全部心思转到斗三儿上，而关雯比他想像的还上路。她重遇情人，以为从此高枕无忧。”
　　“陆德斌冷眼旁观着，在夏心兰面前软弱着，嚣张着，他一步一步的爬到了市长的位置。”
　　“为了有一天彻底放倒夏心兰，他让我想办法侵入了陆仕卿的港口，我拿到了他的私账。夏心兰虽然狠毒，但她还是很在乎她的儿子陆仕卿。”
　　“而夏心兰为了控制陆德斌，她丧心病狂的暗中授意人去搞了一个专门为高官提供服务的会所。宋梨的悲剧是注定了的，她是关雯的女儿，遇到了夏心兰，就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U盘里的视频是我让人从会所弄出来的，还有一个收受贿赂的表格。我把这些东西拷在了一个U盘里，为了掩人耳目，我还放了很多杂七杂八的其他东西，然后加了密。没想到，陆仕卿居然知道我手里有这些东西，然后东西被他抢走了。”
　　“东西被陆仕卿抢走后，整个局面就开始乱起来了。陆德斌开始不相信我了，当初他让苏瑞找到，是因为他有一次去美国考察，刚好去了我所在的学校。我代表华人学生致了欢迎辞，他觉得我是一个有魄力的，发现我和他计划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后，他就认定我能帮他执行计划。”
　　“宋梨到底是谁送去精神病院的？”我含泪问。
　　“苏瑞，她开着陆仕卿的车，是我在微信上喊的宋梨下楼。”他拿过水喝了两口：“那个时候，陆德斌就知道宋梨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为了搅混水，他故意让苏瑞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故意让人给你塞纸条，又故意转移人，直到宋梨彻底疯了，才让你们去接人。”
　　“紧接着，他又把关雯引出来了。但他没想到，宋梨会被接到关雯那里。这迫得他不得不改变后面的计划。他让人去动了陆仕卿的车子，夏心兰的视线果然全被转移到了关雯那里。”
　　苏瑞，小苏，我失神的望着车顶。我在陆仕卿的车里发现过半个指甲盖，后来，她来问我手里是不是有U盘时，我发现她手上的水钻和我之前看到的很像，原来是她。
　　“我家遭贼也是她吧？”我问。
　　“是！”他应道。
　　“宋梨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我再问。
　　“关雯家的小保姆和那个负责看宋梨的艾姐都是陆德斌安排在那里的人，她们给宋梨吃了药。”他说。
　　我呵呵笑起来，“我现在才知道，那天夏心兰请我们一家三口吃饭，真正搞鬼的人是陆德斌。哈哈，真好笑，居然是他。我却将这笔账也记到了陆仕卿头上，我却记到了他头上。”
　　“肖友同，你不是回国来保护我的吗？不是不想让我们受到伤害吗？”我质问他，“你骗了我妈，我妈还让我相信你。我真替我妈感到悲哀，她那么信任你。”
　　“宋橙，我姐怀着孕，我爸和我继母过着平静幸福的日子。我多想谁都不负，可是太难了，很多事情，我真的无能为力，无法阻止。我不做，还有其他人。”肖友同疲惫的笑，“就连柏叶，他都不得不低头，能怎么办呢？”
　　我现在知道我离开那大半年的时间肖友同为什么会那样陪着我爸，因为他愧疚，他欠我妈一份信任。

　　207.
　　车子仍旧往前飞驰着，肖友同又稍稍减了一点速：“宋橙，前面那个，好像是你表妹，要不要带她一程？”
　　我看着前方，视线里，有个穿着灰色大衣的女人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那是郑月清，她看起来很累了，脚上的鞋也不见了。
　　肖友同慢慢的停下了车，郑月清转头看车里的我们，她的脸肿得老高的，可能是被谁打了。头发也被扯得乱糟糟的，头皮上还有暗褐色的血迹。
　　肖友同打开了车门，然后下车把她扶到了后座。车子重新启动，我呆呆的靠在座椅上。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拿把刀把腹部切开，我要把我的心挖出来，那么，它就不会那样没完没了的抽痛着，痛得我连呼吸都困难。
　　“宋橙，宋橙。”后座的郑月清声音沙哑的开口，“我不是人，我不该听徐宝滢的，我恩将仇报。宋橙，你对我那么好。每次我最危急的时候，都是你来救我。可是，我却发了疯，徐宝滢说，她说，你心里根本就瞧不起我，打心底里瞧不起我。她说，对你那样的人就应该狠狠的整一整，让你也知道什么叫丢人。所以，所以，我就鬼迷心窍了。”
　　我还是呆呆的，说这些做什么？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好心是没有好报的。
　　“宋橙，是徐宝滢恨透了你，她恨你们姐妹。她说，是你们姐妹把他们家搞得家破人亡，所以，所以她说要把你搞得身败名裂。她还说，如果我敢向你透露一星半点，她就弄死我。宋橙，我好怕她，真的。”郑月清哭得抽抽噎噎的。
　　说这些又要做什么？到了这一步，徐宝滢也是没有好下场的。在这场丑陋而残忍的政治迫害中，说到底她也是受害者。
　　车子终于驶入了市区，肖友同侧头又问我：“我们去医院吧。”
　　我坚决的摇头，“不去。”
　　“宋橙，你去吧，陆仕卿抬走的时候还有呼吸，也许他能救过来呢。”郑月清蠢蠢的趴到座位中间，顶着一张肿成猪头的脸跟我说话。
　　“送我回家。”我重复了一遍，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去见陆仕卿。他活下来也好，他死了也罢，无论他在哪个世界，我都要与他走成平行线。我不要再见到他，哪怕我的心烂成腐肉。
　　“你呢，你在哪里下车？”肖友同问后座的郑月清。
　　“我，我去哪里？”郑月清惶惶的，“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子和说了，如果我再去找他，他就放狼狗咬我。我能去哪里？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肖友同靠着边停了车，然后他扯过了储物格里的一个手拿包，拉开拉链后，他随手拿了一叠递到了后座：“我还有事情，你自己打辆车吧。”
　　郑月清呆呆愣愣了一会儿，然后抖着手接过了钱，抓紧钱后她拉开车门下了车。
　　肖友同把我送回了小区楼下，停下车时，他说：“宋橙，我就不上去了，还有一些事情我要去处理。”
　　我定定的看着他：“肖友同，我希望你有一个好下场，你知道陆德斌全部的秘密。”
　　他叹了一口气：“宋橙，我总想，如果韦老师不走得那么早，那么，这场博弈是不是就有反转的余地。”
　　我身体前倾，死死的盯住他，我想看穿他的五脏六腑：“我妈心脏不好这事儿，陆德斌什么时候知道的？”
　　肖友同怔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你还没离婚之前。”
　　我惨笑了一下：“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脱下眼镜，拿出眼镜布擦了擦：“宋橙，你先上去吧。”
　　“还有谁没迫害完？可怜夏心兰把关雯当成对手，以为把关雯弄死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结果，却被陆德斌暗算了。她会怎么个死法呢？”我喃喃低语。
　　“上次，陆仕卿被关起来，夏心兰被送去疗养院，其实就是给她的最后机会。”肖友同重新戴上了眼镜，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夏心兰和关雯都不会死，陆德斌说了，要让她们活到他爬到更高位置那一天，他要让她们看着他，让她们活到再也活不动那一天。”
　　“我走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伸手拉车门，一头撞到车门上。
　　“宋橙。”他伸过手来拉住我：“你不要紧吧。”
　　我甩开他的手：“你是不是无心者？”
　　他摇头：“我不是。”
　　“那么，是谁和宋梨聊天？无心者是谁？”我问。
　　“无心者并不是特定的一个人，反正都是陆德斌的人。”肖友同说。
　　我也不想知道了，正如他说的，总之是陆德斌的人。推了推车门，我跨下了车。
　　我拐了弯，进了楼道，搭着电梯上了楼。挪到家门口时，我觉得整个人马上就要昏迷过去了，但想到峥峥，我还是撑着墙站定了。
　　敲了敲门，门开后，我看到那些大汉还忠实的守在岗位上。
　　“你们回去吧，回去吧，不用再来上班了。”我说。
　　大汉们面面相觑。
　　“死的死了，没死的也废了，所以，不用你们了，你们走吧。”我疲惫的挥了挥。
　　“大妞，大妞。”
　　“宋橙，呀，峥峥，你妈妈回来了。”
　　我爸和周姐听到动静，全都跑来了。
　　“峥峥。”我脚下一软，一个趔趄差点栽到地上，我爸一把搀住我。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他上下打量着我：“大妞，你的衣服上这么多血，你哪里不舒服？你快跟爸爸说说。”
　　我从周姐手里抱过了峥峥，然后我走到沙发前坐下，也顾不上我爸他们在场，我掀开衣服就给她喂奶。
　　峥峥吸吮着奶汁，小手小脚挥舞着，双眸亮晶晶的看着我。
　　我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峥峥，我的峥峥，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大妞。”我爸声音哽咽，“医院来电话了，让你去一趟。”
　　“我不去。”我摇头。
　　“宋橙，你吃饭了吗？我去弄饭来给你吃。”周姐擦了擦泪，转身往厨房跑去。
　　“大妞，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那边打电话来说，小陆的情况很严重，可能就是最后一面。”我爸说得很困难。
　　“我不去。”我机械的重复。
　　“大妞，我陪你一起去，你去换一下衣服吧。”我爸继续劝说。
　　“爸，我不认识他。我不去，你不要劝我。”我扣上了衣服扣子，抱着峥峥往房间走去。

　　208.
　　“大妞。”我爸追上来，他从我手里抱走了峥峥，“大妞，听话，快去换衣服。”
　　我呆呆的看着我爸，他的眼神带着恳求，我想，我是一个多么冷血绝情的人。可我不能去，我转身继续往房间走。进了房间，我走到床边，脱了鞋子爬到床上。
　　我用被子裹住自己，手脚不停的哆嗦，我蜷起身体试图抵挡那无边无际的寒冷。闭上眼睛，那片殷红挥之不去。
　　我躺了一会儿，然后又爬起来，拿出我和宋梨的电脑。我找了把锤子进了厕所，反锁了门我坐在地板上，挥着锤子我用力地敲着电脑，屏幕碎了，键盘区也烂了。
　　“大妞！”我爸的声音带着哭腔。
　　“宋橙，你不要这样啊，你爸多难受。宋橙，你出来吧，你别这样。”周姐哭了。
　　大门外有人在敲门，我还在敲着电脑。让一切都碎了吧，碎了好，碎了就谁也不用再惦记了。
　　“宋橙，宋橙。”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我置若罔闻，一下接一下的敲着电脑。厕所门被一股蛮力撞开，我加快了敲击的速度。
　　“宋橙。”柏叶蹲到我面前，“阿卿睁着眼睛不肯闭，你得去一趟。”
　　我抬头看他，然后摇头，“不去。”
　　他起了身，又几个人进来，他们将我合力从地上架起来。
　　“我不去。”我挣扎，“我哪里都不去，我不要去看他。”
　　“大妞。”我爸抱着峥峥跟在我身后。
　　“宋橙，对不起。”柏叶向我道歉，然后急步走到了最前面。
　　“我不去，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我拼命的挣扎，用尽全身力气也挣不脱，我跪下来，“我求求你们了，不要让我去，我不想去，我不要看到他死。好不好？我求求你们了。”
　　柏叶硬着心肠不理会我，我被那些人架进了电梯，架出了楼道，架上了车子。车子一路狂奔，然后我来了医院。
　　我被他们架到了抢救室，我被架到了陆仕卿面前。他躺在那些，那些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管子插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手伸在床边。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他死了吗？
　　“你和阿卿说说话吧，他闭不上眼睛，我想他应该是有什么事儿放不下。”夏心兰的轮椅在床的那一头，她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她整个人都佝偻起来了，她老了，争不动了！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留给我？让我和他说话，我和他有什么话说？
　　我无话可说！
　　“宋老师。”百灵走到了我身边，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宋老师，我哥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他说，他说你可以跟别人结婚，但是你不能忘了他！”
　　我感觉我已经成了一棵树，站在那里，我已经没有了思想。百灵把我推到床边，又扶着我坐下，她把陆仕卿的手放到了我的手里。
　　他的手已经凉了，凉透了，凉得都开始僵硬了。这具躯体，很快就会烧掉，然后变成一堆灰，装进一个盒子里，最后葬在某一处公墓。多年后，化成泥土，永绝于世！
　　他用最决绝的方式了却了身后事！
　　余下我这个活着的人，独自面对那长得没有边际的人生，苦顿度日。他怪我什么都不说，他又怎知，我的心伤。
　　记忆里，那些向命运偷来的日子里，他最喜欢躺在床上耍赖。他的手总喜欢放在我的手里，他说，宋橙，你能把我拉起来，我就起床。不然，你就得陪我在床上躺一天。
　　那是一段到了后来我刻意遗忘的记忆，我多喜欢看他笑，因为他不喜欢笑。事实上，他很孩子气，喜欢开无厘头的玩笑，喜欢逗我，喜欢伸手刮我的鼻子，他说，宋橙，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我记得他对我说过的所有的话，从开始到结束。
　　我记得他喜欢吃的每一道菜。
　　我记得他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哪个牌子的内裤。
　　我记得他生气时是什么样子。
　　我记得所有，又有什么用？
　　我也记得，那些伤害，那些罪恶，那些我们彼此都无法挣脱的命运。
　　我们之间，注定了在锦绣时光里无法琴瑟和鸣。
　　我们之间，注定了生离死别后才能够情深如许！
　　“你去吧，我不会再找一个男人，我这个人命不好。这辈子嫁过一次，离了。深爱了一个人，你死了。”我的嘴角不停的抽着，眼泪往下淌，但我努力的笑，“我会好好活着，好好照顾峥峥，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我倾身，把手覆到他的眼睛上，他不肯闭上。
　　“大妞，峥峥在这里。”我爸走到我身边。
　　我握着他的手又问：“你是放心不下峥峥吗？”
　　他还是不闭上眼睛。
　　我叹了一口气，望着他的脸，那熟悉的眉眼。我和他，到了后来，再也没有过亲密的时候。
　　“你曾经和我说过，你说你特别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你说希望家里有我有你有峥峥还有猫猫狗狗，你说过你其实特别无趣，平常的日子里，工作忙完后能够逗逗猫狗，培育培育花草就很知足了。我答应你，我一定替你实现这个愿意。”
　　我再次俯下身，在他冰凉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我伸手抚他的眼睛。
　　他终于闭上了。
　　这一生，他想要的那么简单。
　　一个家，有我，有他，有峥峥。
　　无法实现！
　　我下了地，有人拿着白布盖到了他的身上。我往抢救室外面走去，这里真的太冷了，冷得我没法在这里站下去。
　　“宋橙。”夏心兰的轮椅追出来。
　　我顿住脚步看着她，这个人，是陆仕卿的母亲，是悲剧的源头。
　　“宋橙，请你帮我一个忙。”她说。
　　我看着她。
　　“百灵，我想拜托给你。”她说。
　　我冷笑了一下，转身往医院外走。
　　阳光很好，我拂了拂头发，穿行在人群中，身后有人跟着我。
　　这座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热闹喧哗，应有尽有。
　　什么都好，只是再也没有了他。——正文完

　　明天要回家过年了，所以今天一次性更完，谢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的留言我都看了，很感谢你们看得认真和用心。


　　我说几句题外话。

　　这部文最初写了几万字，然后我停掉了很久。后来重新续写，这就导致了整体故事的走向和我的初衷有了一些偏离。

　　关于陆仕卿为什么那么爱宋橙，我个人认为百灵说的那些话是我想要说的。又或者，很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那么，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为什么郭襄一见杨过误终身？

　　玩笑话。

　　全文写完，四十九万字。我是个不写大纲的人，故事走向全凭感觉。所以，故事肯定存在BUG，肯定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这我是承认的。

　　我在文学版块是写了一个小剧场，小剧场里陆仕卿没死，最后和宋橙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心中唯一的结局就是这样的死别。

　　可能我比较变态。

　　小剧场我不再贴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高山流水，有缘再见。

　　提前祝大家新春快乐，阖家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