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离开内山已经快八年了,有些事总是不吐不快。开这个贴子,只不过是回忆一下自己当年在偏远山区当老师时的经历。我们那一届的师范毕业生,是最后一批有分配工作的,这么一说,也许您就知道我是毕业于2000年的。那一年,一同毕业并分配进偏远山区的同学与同事,共有23人。
窗外的冷风吹进来,我感到冷。这是好事,毕竟,我还活着。
也许,上面那段话,您会以为我在写小说,编故事。在这个版块,我确实写过一部小说,叫《我的学生是女鬼》。那是小说。但,这个贴子,只是一些回忆。也因为有了这些回忆,才让我注意到了这个版块。
我不敢发誓所写出来的,百分百与当时情形相符,毕竟,时隔七年多,有些事在记忆中,总会有些出入的。当然,我也不会加以修饰,毕竟这个回忆并不是文学作品。可能我的话会很直白,也可能会让您觉得荒诞。如果让您感到不适,请一笑了之。
对于文中的地名,人名,我都会稍作更改。毕竟没必要把平静生活中的人或别的东西总是挂在嘴边。
再强调一下,这个贴子仅仅是我个人的一些回忆。有些回忆过于令人惶惧,也过于惨痛。想到一些写一些。未必很完整。
2000年八月底,我们23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便被政府分配进了偏远山区,俗称内山,或山里。我们是最后一届有分配的毕业生,可以说是很幸运的。但,就后来发生的事来看,只能用不幸来形容。
我们的中心校叫芒普。很土的一个名字。从县城出发,坐公共汽车,得一个小时才能到中心校。汽车还能到,毕竟不算太糟。但是别忘了,这个芒普中心校治下有十几所小学。很多是吧。因为这里全是山区,一个村大的就几十户,小的就几户。学校也是零零散散的,一个学校,也许就是两间平房,一个老师。学生嘛,要是一个班有十个左右的学生,就算不少了。
我被分配到一个叫梧桐的村子里。这村子还算不小,听说有五十几户人家。学校也很大,是四间水泥屋顶的。挺不错的。就是宿舍会漏水。水泥板也漏,因为当时建的时候本身就很勉强。
校长姓罗,听他自己说,才三十五岁,大了我十五岁。他告诉我,学校有三个班级,是完小,所谓的完小,就是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的。但是,是一年招,一年停。每学年开的课,只有三个年级。这么一说,不知道作为读者的您能明白怎么回事了吗?呵呵……
学校里只有四名老师。校长,我,还有一个一同分配来的老师,姓程,也是男的,另外一个是代课老师,也姓罗,是个女老师,比我大了十二岁,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老公,去广东发展,似乎混得不错。学校的厨房就是向她家借的房子。
学校的大致情况就是如此,罗校长安排我教二年级,包班。就是语文数学都得教。此时刚毕业的我,斗志昂扬,一颗红心正炽热发亮鼓足了劲就想为伟大的社会主义贡献自己的力量。但我不解的是,为什么二年级的教室后头的黑板下,会放着一具棺材,是三长两短的老式红漆棺材,看上去很紧凑,也很恐怖。罗校长说那棺材当然是干净的,里头没有住人。让我不必害怕。开什么玩笑,这是我的班级啊!
我记得我当时大约是这样和罗校长说的:“这棺材总归是得搬走吧。这样放着,也影响观瞻。”你知道罗校长怎么说?他说,就是学校搬走了,这东西也不能搬走。为什么呢?因为学校这几间教室其实也是借的,向村长大人家借的。而村长他家人说了,这棺材只能放在这儿。好像是说,这样子可以保佑他家长久兴旺吧。
我问道:“这东西放在这儿多久了?”罗校长说道:“暑假吧。反正这地方是他家的,我也不能说什么。”
我又问:“学生上课看着不怕吗?就不能稍稍地挪个地方?”校长说:“能挪哪儿?他家说了,只能放在这几间屋子里,如果真要挪,除非你宿舍。”
我当时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说道:“那就我宿舍!”现在想来,当时绝不是傻,而是一种刚毕业的激情、热情。真的,当时就想好好为人民的教育事业做出贡献。也许我这样说,大家会笑我。但,真的,当时就是这种思想。
但那姓程的同事不干了。因为房屋紧张,他是和我住同一间的,他当场就把我骂了一场,他个子比我矮,却比我结实。说一下,我就瘦瘦的,高高的,戴眼镜,风吹就倒的那种。而程老师看起来很像练过武术的,壮实啊!
程老师虽然也才十十岁,可是比较会做人,很快就有一户村民愿意借房子给他住。于是,我便一个人和那棺材住一块儿了。
打错了,程老师是二十岁。后来曾听他说过,当初身份证输入错了,他其实只有十九岁。可看起来有些显老,像四十。不过,江湖经验很是老道。不像我,只会读死书,认死理。
第一天不用上课,学生们来领了书,校长便让把学生都放回去。内山嘛,太过偏远,人力物力都不足,所以一切都不是很正规。对了,补充下,学校在村子后面的位置,村子在半山腰上。学校再上去,便是山了。而我们学校厨房的隔壁,是一家杀猪的,我们叫他水叔,很不错的一个中年汉子。他儿子是去外头广东打工的。听说混得不算好,也不算太差。
中午便是水叔出了猪肉请我们吃饭。我感到很满足。可是一回到宿舍里,看到那具棺材,便有些不自在。房间本来不小,因为是村长家的嘛。可是隔了一半当办公厅。再放一具棺材,再放上我的床。那床还是两个木架子搭起来,中间放几块木板的那种,躺上去咯吱咯吱的。
校长再三强调棺材里头没人。我也可以确实那棺材里头没人。因为中午便是我和校长两个人给搬过来的,那棺材不算轻,要是里头还有人的话,你说两个人搬得动吗?唉,我为什么又强调一遍里头没人呢?其实当时就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的。里头没人,里头没人,里头没人……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得吃晚饭了。这才发现,得自己动手做饭。那个程老师因为去别人家住,所以他的饮食住宿没问题。我就惨了。并不是我不会做饭,我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虽然做的饭不见得可口,但总能填饱肚子。问题是,我没有买米,这里也没有卖菜。村民们都是自种自吃。猪肉,倒是可以有。毕竟水叔三天两头就宰一口猪,可以向他买。水嘛,有自来水,从山上拉下来的。所以,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菜。水叔的老婆给了我一个白菜。
吃过饭,因为没地方去,只好在宿舍里,洗澡,看书。要知道,当时我才二十岁啊,我也想出门去走走。可是深山老林的,水叔又再三交待晚上最好别出门,路上、房屋拐角处、厕所边、草丛边……经常性的有蛇。还大都是饭勺头。所以要出门也得带上很亮的手电,我又没有手电——后来意识到手电的重要性,便买了一支。
因为晚饭吃的肉太多,而米饭,则是中午剩的,唉,有肉真幸福是吧?所以肚子有些难受。便想上厕所。可是你知道那里的厕所是什么样的吗?就是猪圈旁边盖起来的,很小的一格,门还是半身高而已,人得蹲下来,才能勉强把脸挡住。
我蹲下来后,便觉得味道有些怪。拿打火机照一下——我不抽烟的,但为了照明,便买了个打火机。竟然发现墙上很脏,还粘着一些猪的粪便,还有不少蜘蛛网,在风中晃啊晃的。天啊!我几乎就跳起来了。但肚子确实太难受,还是强忍着解决了。后来的几天里,我竟然适应了这个厕所,而且,我还发现,它是全村里干净的。
从厕所出来后,我便回了宿舍。不记得是八点了还是七点了,大约也就是那段时间吧。我喜欢拉二胡,但这时却不敢拉。四周太安静了。也许在城市里生活惯了的您会觉得我在骗人,才晚上七八点,怎么就安静了?这个时候不是正应该出门去吃晚饭或是准备出去嗨的吗?
村子在半山腰上,一入夜便就很安静的,要么看电视——当时记得就三台,福建,漳州,还有台湾民视。哈哈,说出台湾民视,估计您都能猜出我大约在哪个省市县了……但学校却没有电视,只有一部电话,还是插卡的。可能现在年轻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相信,如果您是80后70后,一定知道吧?
以上这段有些后悔发了,太暴露底细了。大家当作没看到吧。
一边打,一边发,确实会有许多问题,不过,也只是个人回忆,就无所谓严不严谨啦……
现在您能知道有多无聊了吧?没有电视,不敢拉二胡,我还带了笛子箫口琴……只好把它们锁着,现在又睡不着,坐在电灯下,电灯又很昏暗,脚边二尺处就是那具红漆的棺材。周围又静得可以听见蛐蛐的叫声……
而且当时别说智能手机啊网络啊QQ啊什么的,就是像一般人,家里要是有部不插卡的电话,便很风光了。
于是我只好拿出笔和纸在桌子上写着画着,电灯照着桌子,在脚边产生很大一块阴影,那阴影又有一部分遮着那棺材,我总是觉得仿佛那地方会伸出一只手啊什么的,突然间来抓住我的裤腿……
当时我开始后悔读的书多了。好吧,这句话一出来一定会被喷死的。《聊斋志异》《搜神记》《酉阳杂俎》都是读原文的。而且没啥障碍。这要在女孩子面前,可是很好的装逼臭屁本钱。但现在,我对着的却是……好吧,我的脑中总是会不自觉浮起那些个不干净的东西……林正英的鬼片我一集没落,现在也和那些书一样,都成了最后悔的经历了。对了,还有《山村老尸》,天啊,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会想起这些?
当你不去想的时候,它就会一直浮现,真的,怎么都抹不去,而且情节越来越多越清晰,让人不寒而栗。
我一直在告诉自己,别自己吓自己。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那种东西。但山风吹进窗口,那感觉绝逼是阴寒的,还带着点儿诡异。
我想上床睡觉。然而又不大敢关灯。可要一整个晚上不关灯,明天会不会让人说?要是传出去,别人都知道这个老师很胆小,还很浪费电。
我想上床睡觉。然而又不大敢关灯。可要一整个晚上不关灯,明天会不会让人说?要是传出去,别人都知道这个老师很胆小,还很浪费电。
我得关灯。但灯线离床头还很远,我又不敢先关灯再上床,只好找了条绳子还綖长。可偏偏只有一截白绳子——就是那种一圈一圈的很容易分叉的绳子。
我把绳子拉放在床上,上了床之后,又把被子蒙好。这时候虽然只是新历九月,但内山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我把绳子一拉,答地一声,电灯关了。
我不敢把头伸出被子来,我怕暗影里突然有个脑袋来与我四目相对。
我只是把被子弄出一个小洞,让鼻子可以喘气,我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我实在是怕。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些尿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只能不去想。可越不去想,尿意就越来越浓,直到后来憋得慌,似乎再不起来,就会突然间破闸泄洪一般。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不知还得在这里住多久呢。也许是一学年,也许是两三年,也许更多年。现在就这个样子,以后要怎么办?我索性横下心来。去他妈的。起来了。
我一怒之下掀了被子,跳下床来,借着窗外的一丝儿星光找到电灯线,拉开了电灯。我看着棺材,是冷冷地看着的。当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怒火与勇气,就把那棺材狠狠地踩了好几脚,一边踩一边骂着许多不堪入耳的脏话。请原谅我的粗鲁。我承认当时失控了。现在想来,应该是崩溃之后的撒野吧。
我猛地拉开门,大踏步去那猪圈边的厕所里撒了尿,再大摇大摆地回来,关门,关灯,上床,睡觉。我就想着,要是真有什么脏东西敢来找我,大不了拼了,拼不过大不了死了。死了咱也是鬼,到时候谁怕谁!
当时一时意气上来,想得很不怕死。但躺下来之后,外头淡淡的不知是月光还是灯光,反正看着地上的棺材轮廓,其实心中发毛。也不知是撑了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当时只觉得睡得极不安心,仿佛心中很是慌乱。又不知过了多久,冰凉的液体滴在我脸上,把我滴醒了。
我马上就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然而不敢睁眼。因为我怕。我怕一睁眼就看到电影里头那种狰狞的面孔,他们张着大嘴,嘴里还滴着涎……
那液体越滴越多,越来越快,后来几乎成了线。我耳边听到了哗哗的声音,下雨?我忙睁开了眼,果然窗外的雨下得正欢,而床头的地方,正在漏水。——我也是过后才知道这些房子建得很是勉强。毕竟村长虽然在村里头算是顶有钱的,可是要建那么多房子,也很吃力的。至于他家为什么建这么多房子,我也不清楚,但曾经听得他本人说过造福村里什么来着。我想,若真这样,可算是伟大了。
我急忙打开灯,枕头几乎全湿了,还好被子只湿了上头一小部分,我得马上移床。可问题来了,这地方本就不大,把床一移,好家伙,那棺材得有一大半在我床底下。我了个去!!!
可是雨似乎并不想停。我只好搬床。而那棺材,也便一半在我床底下,一半露着。因为棺材比床还长。实在无法全放进去。棺材与床成斜角摆放着。我又拿着自己洗澡用的塑料桶放在漏水的地方接着那包治百病的无根之水。看着那水帘洞一样的宿舍,实在没心情再睡觉了。感觉自己的心也和那硬土地板一样,都是湿漉漉的了……
我坐在床头发呆,发着呆发着呆,后来还真又睡着了。可是一睡着马上就想起来,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却动不了。——我体质较差,常会鬼压床。家里人总劝我要多锻炼,才不会总是这样。我只好拼命动着小指头,拼命地动,虽然动不了。每当鬼压床时我总是从小动作开始,慢慢地恢复。但这一次动了好久,还是醒不了。我正着急,竟然看到一个老头向我走来。我心中更是惊慌。我想,这一定是那棺材里的了。不是说棺材是空的吗?被骗了,被骗了。那老头把脸一直凑过来,直凑到我眼前,咧开嘴笑了,我吓得不敢动,也动不了。他就说了一句,我至今还记得,后来也曾向家人说了。是“来教书啊!以后这里靠你了。”我当时一声“呵!”把自己叫醒了。天已经亮了,窗外雨也停了。我发现自己坐在床上。——我知道,这一段写出来,一定会有很多人不信,甚或有人会说“你他妈接着编……”呵呵……也不求别人信。当时自己想着一定只是心慌而胡乱做的梦吧。
我一直想把棺材打开来看看,看看里头是不是真有个老头,要真是如此,那么,我马上开始烧香拜佛,从此行善积德,做一个好人,以图日后死了可以不在地狱受苦。但,棺材是能随便开的吗?
我的早点是稀饭,当然是自己煮的。买了米来煮,菜是榨菜,村里小店有卖。那小店虽然看上去很脏很乱,东西也不多,但总归还是个店。有卖笔,榨菜,米,还有糖,还有一些日用品,就看到那柜子上放着几包掉满了灰尘的安尔乐。
孩子们来上学了,路远的孩子还带着小泥炉子和萝卜干来。他们得走两个小时来上学,其中还得乘船渡过一个大水库。所以中午饭要自己在这里做。你能想象一到放学,一排衣衫褴褛的小学生,一边擦着鼻涕一边扇风点火煮稀粥,而后就着少得可怜的萝卜干吃饭的情景吗?我当时真的想哭,是的,当时哥确实流泪了。不过后来习以为常了。因为每年如此,没啥大不了。——多年以后,看到电视上常有报道什么最美山村教师,在某山区支教个一月两月,浓妆艳抹地在镜头前擦着眼泪,大谈什么爱心奉献。我他妈就想吐。写到这儿,我送上一篇我以前写的,发表在《福建教育》的文章。帮助大家认识一下这个地方。然后再接着讲。【】中的就是。
【 那条弯弯的山路
已有多年不曾走那条山路了。那是一条通往内山深处的大路。说它“大”,是因为它宽。有多宽呢?可以让一辆手扶拖拉机和一辆自行车并行。而罗德那小子,就常骑着自行车,一手搭在拖拉机后面,让那大家伙带着走。但这样的好事并不是常有的,更多的时候,那小子只能呼哧呼哧地蹬着车子,汗流浃背地到学校上课。
说是学校,其实是向村民借来的平房。有四间教室,连地板砖也没有铺,一到雨天,脚下水泥泛滥,或黄或白,颇有生意;头顶上哗哗作响,那就是一道道天然的珠帘,晶莹剔透,惹人喜爱。我和同事们就各自站在斑斑驳驳的黑板前向学生们讲解什么叫“飞流直下三千尺”。每当这个时候,我们总是会对城里人说的“多媒体教室”很是不屑:“有我们这么身临其境的吗?”
我们很快乐。因为山里头的天然水库里有肥美的鱼,山上又有各种野果。最重要的是,这儿的学生很乖,罗德就是这些乖学生中的一个。
“郭老师,您知道我这车哪来的吗?”罗德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向我炫耀。我将那车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看了一回,说:“买的吧,不对,太旧了;偷的吧,也不对,你小子没那贼心,更没那贼胆……借的?”
“不是。”这小子开心之极,“告诉您吧,我上周末出山去捡破烂,垃圾堆里看到的。我把它带回来,又花了一块半修的。”
我也笑了,告诉他:“这玩意儿看着不大可靠,你小心着些。”他说:“哪会啊?我昨天还骑着它去圩里给我爸买药了呢!来回就省了好多时间,我爸可高兴了。郭老师,您不是回家常搭不着车吗?我这个借给您啊!您可以骑回去。”我到底没有借。因为二十几公里的山路,让我骑一辆保不准什么时候散架的自行车,搞不好半路上就变成它骑我了。其实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这小子绝对比我更需要一辆自行车。因为家境原因,他常要利用放学和周末的时间去捡破烂,一方面贴补家用,一方面支持学业。但这小子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用他的话说:“家里的米还能够两天呢!”——常在电视上看到某些半红不紫的明星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当初如何如何艰难,生活如何如何困苦,还有不少观众也陪着掉下很是同情的泪水,我就纳闷了,罗德这小子从小没了娘,家里就一个生病不能下地干活的爹和一条不壮不肥的土狗,连办低保的时候都让村长他表叔给挤去,怎么就是没见他掉过泪?这是一个六年级的孩子吗?
“这次作文,全班只有一个拿了29分。罗德。”我念分数的时候罗德并不在教室,没能够接受同学们的再一次惊叹——内山的孩子,作文能力普遍不强,但罗德却是个例外,他的作文总是写得不错。老师们都说这小子有前途。但今天他没能来上课。和罗德同乡的一个老师来学校后我才知道的,罗德的爹咳出血来了,所以他在家煎药伺候着。
我和一名本地姓罗的同事翻过两座山去罗德的家。说是家,其实就两间平房,挺小的,看着那熏黑的土砖砌成的墙,就知道很有年头了。罗德正在一个土坑里头踩啊踩的,他在踩萝卜干呢!这事我们小时候也常干,萝卜干可是极好的一道菜,又便宜又消食。他抬头看到我们,很是诧异,继而高兴起来:“郭老师,罗老师……”
“小子,你的萝卜干不错啊,挺香的嘛!”我笑了,我知道我必须笑,“你爸怎么样了?”
“喝了药,睡了。我去叫……”
“别……”我们阻止了他,示意小声一些。我们给他留了点家用的东西,这小子愣是要送萝卜干给我们。我知道我没理由收,也不忍心收,但终于还是收了。
回到宿舍,我把萝卜干切碎,又炒得香喷喷的,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分散给在学校吃午饭的孩子们。——路远的孩子自备一个小炉子在学校做中饭,但他们的菜一向只是萝卜干和榨菜——因此,我对电视上常做的赚人眼泪的这种情节并不感冒,因为我本身就是亲历者。我告诉孩子们:“见了罗德,对他说声谢谢,这可是他专门给你们准备的啊!”
年末了,我向一名本地的同事借了五十块钱搭车回家——一年辛苦,没有半点积蓄,可能说了别人也不信,但事实如此。——我并不悲怆,我总能想到罗德那小子阳光灿烂的笑容:“郭老师,您说清华北大是什么样的学校啊?比我们学校大不?”我便笑着说:“笑话,清华北大怎么和我们学校比啊?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学生。”我把后半句“你小子就是其中一个”给生咽了回去。
但罗德并没有参加初考,他知道,上了初中就得离开家乡,且不说他读不起,光是照顾父亲,就分身乏术了。
后来我调离了那里,紧接着,一年一调,到了内山更深处,在那里,我遇到了更多的“罗德”。再后来,我听说罗德的爹过世了,那小子也离开了家,随一个老乡去北京打工了。我知道,若有机会再见面,这小子一定会笑话我:“郭老师,北大清华原来比我们学校还大啊……原来您也没去过……”】
有个村民告诉我,如果想要吃菜,可以到田间地头去买。我很深以为然。于是每到傍晚放学后,我便到附近有菜的田边走走,要是田里有人,便向他们买点儿青菜,萝卜,有些妇女会送菜给我,但我说:“在这里我可能得住很多年呢。总不能老让你送吧?”便就给点儿钱。我知道,他们生活也不容易。老实说,如果仅仅只是生活上的艰苦,实在不值得我开这个贴子。毕竟,比我们艰苦的,大有人在。但也因为生活艰苦,所以,我才会想到去半山上的池塘里捉鱼,而正因为去捉鱼,才又遇上了些许事物。
半山上的池塘,山民们叫作水库,其实就是宽不过六七米,长不过二十米左右的水坑。但水很深。养着很多鱼。主人是个壮实的汉子,也姓罗,他们村里全都姓罗,名字不说了,叫他罗塘主吧。罗塘主很忙,不过他今天也来学校,因为他儿子也在二年级,我教的。他对我说,如果想吃鱼,可以自己去捉,想吃几条捉几条,别客气。我很是感激,当然也不会白要,也不敢白要。我对他说,捉了鱼,再多少算点儿钱给他,不然啊,我就不去捉了。他便呵呵笑着说好。顺便提一下,我当时工资是六百几来着,后来涨到了七百几,再后来被政府扣了240,凡本县教师每人都扣了。至今没还给我们,然后我的工资只剩570了。呵,这个令人难忘的数字伴随了我好几年。
于是傍晚放学后,我便带着钓杆上了半山。钓杆很好做。相信农村的孩子谁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出一支实用又好看的钓杆。我在厕所旁用锄头挖了好些蚯蚓,装在了罐头筒里。(貌似应该先写挖蚯蚓,再上山,顺利乱了,回想到哪,写到哪儿,大家将就看吧。呵呵……)
从学校到半山的池塘,得走约十分钟的路。不远。就是陡了点儿。也不知是那鱼被喂得饱了还是怎么的,无论我换了几条肥美可口的蚯蚓,这鱼就是不上钩。真是见了鬼了。
太阳早就下山了,内山很容易晚的。风里头夹杂着透骨的寒,和一般的凉风比起来,更多了一些凌厉与凄凉。这个时候,容易产生孤独与寂寥之感。我当时就觉得很悲哀。水里的浮标依旧一动不动,而我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莫说现在钓不到鱼,就算钓到了,回去还得做饭,唉,方便面小店里是的卖的,虽然只是那种五毛钱的。但……我要是知道鱼这么难钓,我就吃方便面了。
我决定收工回宿舍。毕竟很快就会看不清路了,到时会不会不小心踩上蛇还是两说的。要知道,在这里受了伤生了病,可是没医院的,到村口搭车去县城?天啊,我后来第一次从村口搭车回家,你知道我等车等了多久?似乎还不够两个小时?但也差不多了。回到家后,都饿成人饼了。这是后话。
我发现钓杆竟收不上来,仿佛那钩子钩到了什么东西。我不敢太用力,便轻轻扯了几下,没动,便换了个方位,再轻轻扯几下,就是没动。于是便用软力,拉紧了线,徐徐地拉。拉,拉,拉……水底的东西跟着动。我知道不是鱼。那东西可能是布料,也可能是破锦皮袋(蟒皮袋?我们这里本地话叫锦蛇皮袋),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拖泥带水的东西。
最后拉上来了,一看,一条破裤子,像是女人的,可又拉不上岸,我就没法取下钩子。那水面离岸还有半米左右吧。而那破裤子拉到离岸还有差不多三四十公分的地方就拉不动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扯着,也可能是积淤了泥土所以拉不上来。那破裤子无法完全靠岸,我就够不到钩子的位置,除非下水。
但我不是笨蛋,一个钩子而已。犯不着在陌生的水域里冒险。虽然当时只有二十岁,但好歹也是老师,知道得小心。哈哈——其实是胆小啦!
我索性猛地一扯,那钩子竟脱出来了,飞到我身后去了。但这次却又钩住了别的什么东西,只是我一提,给提出来了。是只破鞋子,凉鞋,女人穿的,那种款式,地摊上多的是。我也不以为意,取下钩子,扔了破鞋,把蚯蚓全倒进水里,便就下山。
回到学校厨房,隔壁的水叔问我钓了多少鱼,我说一条也没有。水叔就笑了,他说早先看到人拿着料去喂鱼了,怎么能钓得到?可能有的朋友会以为是那罗塘主小气,一边让我可以去捉鱼,一边又让人喂鱼。其实不是。我当时就是太笨,人家就一句场面上的客气话,我给当了真。
水叔还告诉我,罗塘主一家对鱼池很是小心管理的。那鱼池可是十分地干净。我说,要是真干净,怎么我刚才从里头钓起一条女人裤子。水叔马上就来了一句:“不可能。”我也懒得争辩,不就一条破裤子嘛,有什么好争的?
因为没有别的菜,我只好又做稀粥,再就着榨菜——以至于后来有个同行来这里考研听课时,看到我吃的榨菜,竟很是同情地红了眼眶。靠,有榨菜很好了行不行?
水叔告诉我,八点以后这里基本上该睡的睡了,没睡的,也快准备睡了,所以孩子多,也罚得更穷了。所以,如果想拉二胡,七点多就可以结束了。好吧,总算还有点儿事可以做。于是我便给自己安排了下,拉二胡到七点半,然后备课和改作业。这样的话,就不会影响到别人了。
拉二胡时偶尔会有人来看,来听,有时是孩子,有时是大人,然后无非泡茶闲聊,但收了二胡,关了宿舍门,就只剩自己和那半截从床底下露出的棺材相对了。棺材里真的是个老头?我也实在不敢拿东西来撬。万一真有呢?
晚上我刚想把二胡收起来关门的时候,村长来了。真是太荣幸了,一个区区的新老师,居然能得到堂堂村长大人的亲自探访。
村长当然也姓罗,叫他罗村长吧,大约四十几岁吧,也可能只有三十几,我对人的年纪判断一向不是很准。他看到了他家的棺材就在我床底下,便和我说起这棺材的事。我看到他脸上带着些许歉意,也便很有些释然。当然他并没有说为什么要放这个棺材,只是再三强调说是空的,又说要是我不习惯,可以把这个空棺材搬到学生教室去。靠,这不是废话吗?我就是怕棺材吓着了学生,才让搬到我宿舍来的。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于是我只好说,不会啦,不就几块木头吗?就算不做成这个样子,做成柜子啊桌子啊,也一样这么放着啦!村长又说不要沾着水。怕坏了以后不能用。我说我会小心的。于是村长很是满意地离开了,还给我扔了袋茶叶。就是那种一包五块的浅牛皮纸包的。
我关了门,却发现门关不上,被一条破布一样的东西卡住了。我把它踢出去,再把门关了。但我马上又打开了门。——那条破布太熟悉了。可是一开门,又什么也没看到。也许是踢到远处暗影里去了吧。我也不在意,便关了门。
可是关了门又才想起,有一叠作业没带过来改。因为上新课,有抄写生字的。得拿来改,虽然只有二十几本。我们二年级有二十几个学生。很大班是吧。因为附近好几个村子的学生都来这里读书的。所以,我们学校还算是有点儿规模的。
我于是又开了门,到办公室,其实就是隔壁嘛。办公室是统一用的,我的桌子就在门边。取了本子,再回宿舍,再把门关上。
我坐在电灯下,改着作业,感觉小腿处痒痒的,便伸手抓了抓,却抓到了一块布,电灯并不是很亮——校长给装的,说学校经济困难,所以给我装的电灯并不亮,很昏黄的。说一下,当时还是用灯丝的,不是节能灯。电灯下,那块布有些眼熟,很像是鱼塘里钓上来的那条破裤子,但我可以确认并不是那条。因为那是一条破裤子,而现在只是一块破布,只能说。料子可能是差不多的。我想,可能是刚才去办公室不小心给带过来的吧。我便把它拿起来,扔出了窗户。
晚上上床睡觉时,并没有再见到那个老头,而且一觉到天亮。我发现,那个棺材真的没什么可怕的。但就在第二天,奇怪的事发生了。
早读课时,我想去班上(我们班就在办公厅隔壁,而我的宿舍也在办公厅隔壁。因为办公厅在中间)带班。校长说,让我别急,先都到厨房泡茶。他是抽烟的人,早上要有茶,中午午睡起来也要有茶,晚上估计也还喝茶。于是,我们四个老师,校长,女罗老师,程老师,还有我,都到厨房去。校长说利用这点儿时间开个早会。讲的无非是作业得及时,教案得写,因为学区不知什么时候会来常规检查。当时刚毕业,一提起检查,总是十分紧张的。所以,赶紧拿起笔和纸把该做的东西全记了下来。
我发现校长边讲话边抓着腿和手,好像很痒,女罗老师似乎也是如此,而那程老师似乎不会。我便问:“你们怎么了?”罗校长说:“怎么有些痒?”女罗老师也说她有些痒,然后我们全笑了。觉得他们似乎很有些暧昧。校长把袖子捋起来,竟在是红斑点,且似乎越来越多。女罗老师也是这样。我们笑得更大声了。
女罗老师便说一定是昨晚上校长偷偷去她家爬上了她的床,不然她怎么也会这样?校长便还击说,怎么不是她上了他的床?反正他们的话都很露骨。我觉得我不宜在场,便回到了班级。过后才知道,从厨房出来,程老师也开始痒了。我想,这可能是一种会传染的皮肤病吧。可是我怎么就不会。
村里有个赤脚医生,我们叫他罗医生吧。他给校长他们三人开了点儿药,大约是皮炎平之类的。但没效。两天过后,越来越厉害,连脸上都有了。就我没有,学生们也没有。这也太奇怪了。
令人气愤的是,那个一同进来的程老师居然怀疑是我动的手脚,他居然说一定是我在开水里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到了下午,学区的一名领导,好像是副区长,姓何的,就来找我谈心了。当时是在我宿舍。
何领导对我说,程老师和我一样,也是新来的,都是一起分配进来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很是错愕,怎么回事?何领导又说,我不该为了霸占一间宿舍,而把棺材引到宿舍来,把程老师排挤出去。
排挤?我想解释一下,但何领导说了,希望我以大局为重,一同进山区,就是为了奉献,没必要把个人恩怨看得太重,更何况,又没有什么恩怨。他说得很是苦口婆心,仿佛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我于是闭嘴了。我知道,说什么也没用的。那就不说了。
何领导走后,我一言不发地继续上课。我没有去找那个程老师。他有能力在领导面前说这些话,就证明他有能力整我,我性格一向软弱,知道出门在外,不能得罪人。再说了,我也打不过他。只是后来知道,在我们中心校流传着这样一件事:姓郭的老师,自己霸占了唯一的一间宿舍,把程老师赶走了,借宿民家。
这天晚上,有学生很是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说晚上有“观铜”,这是本地话,其实是扶乩。这种事我是不信的,但晚上的时候实在太无聊了,便也前去。村子人不多,五十几户嘛,而且年轻人都出门去了,村里只剩老人和孩子——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批人到了三十几四十的时候还找不到老婆的缘故吧。
晚上八点,我也夹在人群中一起去那户扶乩的人家。村子的路不好走,我拿着个两节电池的手电,很是小心地跟着几名学生一起前往。那户人家住在土楼里。就是那种圆楼,用熟土夯起来的。墙壁就有好几尺厚,墙壁中都可以摆上一桌酒席了。所谓的熟土,就是把土煮过再用来建楼。之所以要煮,是怕土中还有什么种子之类的,以后会把墙体撑裂,所以土都事先煮过。
土楼里的房子构造基本一样,东首的那间显得很是热闹。我们也拥了上去。我看到那户人家特意多装了一盏电灯。使得不大的房间看起来更亮了。一个中年妇女头上戴着朵红纸花就坐在饭桌边的靠背椅上,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脸上神色很是庄重。听她说:“郭老师来了,别把他堵在外头啊!”居然是很苍老的男声,我很是诧异,叫我吗?
那女人向我招手,说道:“给郭老师个座啊,人家大老远来的,不容易。”便有个汉子把张夹合椅放在我面前让我坐,我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很多阿婆大爷都是站着的,我也没敢坐,就在椅子边站着。
那女人也便不理我,接着说了:“我去年走的,当年那个金牙就让老二给撬了,现在还放在他床头的盒子里。老二,是不是?”她说着看着方才给我搬椅子的汉子,那汉子满脸通红,于是大家都哄笑起来了。从他尴尬的神色中我可以想见,那个女人说对了。听旁边一个阿婆说,这几句话是开场,招信任用的。
接着又听那女人说:“我死后那些钱,你们兄弟每家分了三百八,还剩了五十,说好了要给四妹,虽然她不是我亲生的,可你们分也分太少给她了。五十也就算了,老三媳妇你说,你凭什么就把那五十块自己给拿走了?”这时围观的人纷纷指责了起来。老三媳妇是个有些胖的女人,她赶紧就说了:“爸啊,我只是想先给她存起来,以后四妹儿子得读书不是?我再给他当学费。要是早给四妹,怕就给花了。”然后阿婆们都骂起她来了。——我很是惊讶,但马上又想到,这个扶乩的女人怕是那四妹请来的吧?
刚这样想着,便听那女人开口了:“郭老师,你别乱想。我老头没敢乱说话。你是教人学书的,是正派的人。我也就和你说实话,今天我本就不想出来,可这三个小子把我前年给他四妹的一个戒指,给抢过来了,说要分。当年她嫁的时候,那时穷,我就给了五尺布,这两三年,我省着吃省着用,我就给她留了这么个东西啊,能换几个钱啊……”说着竟然就拍着大腿哭了起来——我相信我那时已经面无人色了。(读者们要是没见过农村的扶乩的事,我建议亲身去经历下。有的确实是骗人。但有的……太可怕了,准得让人掉下巴)
那女人说着老头的声音,讲了好多家长里短,又和在场的几位阿婆大爷讲着一些闲事,从他们回复的眼神和话语中,我能听得出来,那些事没有蒙的。做托,不可能,事太多太细,而且互动的人太多,并且都是本村的。听说那个女人还是外村的。你说有可能在本村请那么多的托,并且一个个演练好再来这家人里扶乩吗?况且讲的事,还是那死去的老头所经历过的。我只能告诉你,不可能有托,绝不可能!也就那这一刻,我的三观被彻底颠覆了。
回到宿舍后,我关上门,看着床下那露出一半的棺材,又一次感到了害怕。我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样。我战战兢兢地上了床。是的,当时真的是非常害怕。毕竟在此之前,对这种事,对那种东西,总还将信将疑。而现在,是全信了。就是有。假若这棺材中真的有人,而我又曾经狠狠地踩过它,骂过它,而假若它很记仇……
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想把它撬开来看看,然而又没有个合适的工具。一个晚上,就这么忐忑地度过了。
校长、女罗老师还有程老师的痒总不见好。村里的赤脚医生开了好多药,似乎都没用。后来听说不知去哪里拜了拜,烧了不少纸钱,总算是好了。
有一天晚上,我晚着的时候,竟发现自己居然是在开课。上的内容大约是《一株紫丁香》。我觉得自己的思路好清晰的说,课堂上情感充沛,妙语连珠,教学效果似乎也不错。
醒来的时候,过程历历在目。我想,也许我可以上一上这堂课。哪里知道,上课前几分钟,学区的领导来了,来了三个,说是来听课的。而且指名要听我。我十分吃惊。因为我的母亲也是小学教员。她曾对我说过,如果领导无缘无故来听你的课,绝不是要提拔你,而是你得罪了他们中的一人。虽然她的话未必准确,但此时我无法再做他想。只好上课。然而一位有点儿年纪的领导却说,要指定课给我上。——后来有经验了,我才知道,这种听课方式一般就是刁难用的。——那位领导指定的课,居然就是我梦里上的那一课。我又惊又喜,可是又不敢说。
于是只好开课。那堂课真的是有如神助啊!我把梦里的思路大致进行了下来,再加上平时自己常读书,所以课进行得十分顺利。学生们的回答也都出乎意料的好。课,可以说挺成功的。起码我这样感觉。
有个较年轻的领导也一直夸我很会上,效果挺好。那个给我指定课的领导黑着脸一言不发。反正他们是争执着走的。
我想,可能是棺材在暗中帮助我。但,它里面真的有人?就在我觉得一帆风顺的时候,却摔伤了。罗校长用摩托载我去听课,回来的时候摩托撞上了小石子,然后我飞了出去,被排气筒烫伤了。很大一块。而且腿上还有别的刺花伤。好吧,我那几天上课实在是太痛苦了。而罗校长,居然一点儿事没有。
学生们没给我取个“瘸子”之类的外号,这令我很欣慰。反倒是有家长因此给我送来了香蕉和山梨。山梨吃过吧?放在盐里腌过的,啊,真是人间美味啊……
女罗老师也给我送来了晚饭。这几天因为腿受伤,她对我很是照顾,这令我倍感安慰。还是同事好啊!我对她很是感激。
然而令我不安的事又发生了。因为腿受伤的关系,我在洗澡时,不小心把水溅到了棺材上。而且裤腿还绊着了桶钩,然而水倒了,竟把棺材给泼到了,那硬地面又一时干不了。糟糕了。村长交待过不能湿的。
我于是急忙挣扎着想找布来拖干净。但一来找不到,二来,即使找到了,恐怕也擦不干地上的。毕竟是硬土,不是砖也不是水泥。算了,明天就干了吧。反正村长也不会来看。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很恶心,有些像腐肉的味道,而且越来越浓。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拉开了灯。我心中又惊又疑,我怀疑那味道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那里头一定有人,不然村长为什么再三强调不能淋到水?我咽了口唾沫,壮着胆蹲了下来,信那棺材板上嗅了几下。我的心定了下来。不是这里。再仔细闻一闻,发现那难闻的味道是从后窗外飘进来的。晚上睡觉时后窗都是关着的。哪怕天再热,也得关着。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山区的晚上,窗户总是不大太平的,有时会有小虫啊蛇啊之类的。所以,一定得关。那为什么气味还会飘进来?是因为窗扇之间的缝并不是很紧。
我想,可能是外头有什么死老鼠之类的吧。有可能是哪只猫叼着死老鼠又没吃,给丢在后窗下的。现在天这么晚,我能出去清理吗?万一弄到蛇怎么办?可要是不出去吧,这么难闻,晚上怎么睡得着,再说了,闻久了对人也不好啊!
我只好硬着头皮,拿着手电,拖着还在赤痛的腿,开门,又找了根棍子往屋后而来。那屋后堆了不少柴草。手电因为是新的,电池也是新装的,所以很亮,照在柴草堆上,我能看得清想看的一切。手电的光在柴草堆的夹缝中仔细搜索,但没能发现什么会发臭的东西。然而那难闻的气味确实真真切切嗅得一清二楚。
一个邻居提着个桶路过,便就问我:“郭老师啊,找什么呢?”我只好说道:“味道很臭,可能是死老鼠吧。找找。”
他也近前吸了吸鼻子,又换了几个地方,也使劲地嗅着,然后疑惑地说:“没啊,没有什么臭味啊?”我想可能他的鼻子不灵光,也可能他感冒了吧。他走后,我依旧用棍子在柴草堆中拨弄着,那柴草堆得实,其实是没办法搜得很彻底的。除非,把它们一捆一捆地都搬开,否则要在这又是树叶又是稻草又是干柴片的垛子中找出只死老鼠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实在困难得很。许是动得多了,腿上的伤又开始发作了,我只好一无所获地回到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