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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阳携带倾注三年心力的原创长篇小说《三级跳》登陆天涯,不求一鸣惊人,但愿以文交友。如有兴致,不妨一读。若得高人指点,乃兴阳之幸也!倘或哪位出版界贤士不经意间看上眼了,请与我联系,兴阳渴求教正!
兴阳
2015-9-19
作品名称:《三级跳》(第一部)
作者:兴 阳 (刘成兴的笔名)
作品类型:【原创】官场情场商场
作品字数:35.1万字
作者联系方式:QQ1290769054
侧身官场30年----
三 级 跳
兴 阳 箸
官场 商场 欢场 场中有场
爱情 亲情 人情 情中生情
内容提要:
出得山门进县衙,走出屋脊到古郡,跨过陵江上省府。侧身官场30年的文高远历经磨砺,凭借手中生花之笔,逐级登阶,履历从县委----市委----到省委,职级由科级----处级----至厅级,演绎了跨栏式的仕途三级跳。小说时间跨度为三十年,围绕官场与情爱两条主线,描绘出一幅幅不同年代不同层次的官场生态图,勾勒出一张张错综复杂带有传奇色彩的情感纠葛网。是一部兼具趣味性、启迪性、文学性的官场与情爱小说,读来令人发笑,让人省悟。
兴阳敬告读者:
文学创作源自生活,人物故事纯属虚构。
切莫对号自寻烦恼,权当自娱一笑置之。
兴阳温馨提示:
亲们!为便于大家连贯阅读,兴阳特发此新帖,每天更新,在此连载完全文,各位每天只需点击此帖连载网址,便可接力一路看下去,不用换帖续看。兴阳先前发的帖子:“【原创】官场情场长篇小说《三级跳》(第一部)”,因被广告拦截卫士误封,特此宣布作废。由此给你带来的不便,兴阳深表歉意,还望多多包涵。
兴阳温馨提示:
亲们! 走进天涯,不妨免费注个册吧, 以便留下你精彩的感言。兴阳期得各位网友独到的点评!
亲们!小说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年,我计划写三部。第一部:出得山门进县衙,写八十年代县里十年;笫二部:走出屋脊到古郡,写九十年代地市十年;第三部:跨过陵江上省府,写00年代省里十年。眼下上传连载的是第一部。
亲们!随兴阳返回上世纪八十年代吧!大幕除除启开,好戏闪亮登场??????
《三级跳》连载之一
文高远想坼老壳也不曾闹明白,自个不知走的那门子好运,居然分配进了县委机关。
在文高远的老家文昌村,习惯了旧称呼的山里人,常常管县委大院唤作“县府衙门”,管县委干部甭管官大官小统统叫做“县太爷”。在乡亲们眼里,这衙门呀,高不可攀,深不可测,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得了的。而那深宅大院里,个个都是威风凛凛的太爷哩,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得到的。在老家那方天,莫说文昌人,怕是十里八村,恐也没人进过这县衙呢!文高远打小就对官员有一种敬畏感,长这么大,这县衙里的太爷们,他谁也没见过。不曾想,如今的他,懵懵懂懂的,也成了县府衙门里边的“太爷”了。
文昌这地方,乃南蛮之地。南蛮人盛产只有他们自个才听得懂的方言。比方说,村上的大人们就管文高远叫高奶崽。奶崽,是长辈们对晚辈的一种昵称,而且男与女,叫起来音同字不同,男孩叫“奶崽”,女孩叫“女仔”。而“奶崽”、“女仔”的这么一叫唤,往往自打娘肚子里蹦出来那会儿起,就会一直叫到奶崽讨了老婆当了爹女仔嫁了男人生了崽。
在文昌人眼中,业已长大成人的文高远算得上个人物了。正是他,改写了文昌村的村史,书写出村里的两个“第一”来:四年前,他成了文昌村第一位大学生。那是恢复高考后的一九七七年,当一纸盖着鲜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鸿雁传书般飞抵文家时,村里像炸开了锅似的轰动了!那一纸通知书,象从未见过的宝贝似的在一双双握锄头把的手上互相传看着。村里特地放了三晚电影,委委实实的热闹了一番。让文昌人倍感荣耀的是文高远那“高考作文状元”的名头,有好几家报纸就文高远金榜题名作文打满分的事儿作了报道,说是山窝窝飞出了一只“金凤凰”。文昌村一下子红火起来了!十里八乡的人们不由得向文昌村投来羡慕的目光。四年后,也就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初,这只学成归来的“金凤凰”,又神奇般地飞进了“县府衙门”----成为江宁县委办公室一名秘书,亦是迄今为止村里第一个走出山门吃上“皇粮”的国家干部。
(【补阙絮语】那年头,能够混上红通通的城镇户口,吃上香喷喷的国家粮,捧上响当当的铁饭碗,是多少农家弟子梦寐以求的美事儿。乡下人常说,只要走出山门,就是守大门扫大街甚至掏茅坑也愿意。)
打小天分颇高的文高远,一尚被文昌人寄予厚望。但凡有人提起他,文昌人无不竖起大母指赞不绝口:“你说的可是高奶崽么?他可是我文氏家族的神童呢!”甭管你信与不信,村里长者准会不厌其烦地跟你讲述起许多神童趣事来。说这高奶崽啊,自幼天赋过人,识字读书过目不忘,两三岁就能将伟人的“老三篇”倒背如流,而且一字不拉,你说神不神!文昌大队举办“红宝书”背诵比赛,高奶崽三两天的功夫,就将《毛主席语录》一百条背得滚瓜烂熟,大人们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大队颁发奖状,生产队奖励工分,高远他爹文师傅乐得合不拢嘴。
进了学堂门,小小年纪的高奶崽,一只小手握住能遮掩他大半个脸的喇叭筒,另一只小手拎着报纸,一早一晚,准见他立于塘埂中央,用他那嫩声嫩气的童声使劲地叫喊:“社员同志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这“小喇叭”童音,在文昌村上空飘荡了好些年。虽已时过境迁,却让人记忆犹新。难怪时至今日,还有人一见面仍叫他“小喇叭”哩。
高奶崽年少就写得一手好字,村门口墙上那大大小小白底红漆标语,几乎都是高奶崽给刷上去的。村里人说,若要见识见识高奶崽的书法功底,就去他家门前瞧瞧吧!大门两侧那幅“门庭清且洁,家道泰而昌”的楷书古对联,还有门上方那方方正正“芝兰室”三个正楷大字,就出自不满十岁的高奶崽之手呢。这高奶崽呀,曾多次参加过地、县教委组织的小学生书法比赛,拔得过多个头名呢。
村上名望颇高的八叔公,尤为看重高奶崽。他常拿高奶崽来勖勉顽孙。一会儿说:“看看人家高奶崽, 挑灯勤读多用功哪!天一擦黑,就见他坐在油盏灯旁看书写作业,那股用心劲儿,就好象整个身子都钻进那书本里了。我在他背后足足站了半个时辰,双脚都站麻啦,而他呢,浑然不知。”一会儿又说:“瞧瞧人家高奶崽家里的奖状,墙壁上快要贴满了咧。这全仗人家高奶崽成绩好啊,门门功课都是头名嘞,从没滑落到二名三名的。高远他娘说,有回高奶崽跟同学来了个并列头名什么的,他愣是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哭了一宿哩。”
八叔公是看着高奶崽一天天长大的,他把家族的希望寄托在高奶崽身上。见高奶崽越发出息了,八叔公捋着长长的花白胡须,悠然自得地笑道:“祖上有德,祖上有德,我文氏家族终归要出人物啦!”
然而,说起文昌这地方,那还真够叫屈的!
村子说小不算小,说大不算大。几百号男女老幼,不足百户人家,错落不齐地挤在狭长的山窝窝里。可别小瞧了这山窝窝,这倒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村子三面环山,左边南面叫龙形山,山高林茂,山形恰似祥龙腾飞。右边北面叫威灵山,巍峨雄壮,山势犹如猛虎下山。左右两山一高一低,大体上构成了“左青龙、右白虎”的风水形态。村后东面的后龙山,树高枝繁,郁郁葱葱。青松、古樟、榕树密茂掩映,万古长青。远远望去活象巨人把口,庇佑着村人。村前有三口水槽相连用磨石拼砌而成的水井,紧挨着的是一口半月型大池塘,注入了适宜的风水元素,有环抱蓄气之用,又与山呼应,构成“山环水抱”之势。那口常年蓄水的月牙塘,还蕴含着“门前一口塘,代代都有读书郎”之美好希冀。只可惜村前没有河流,倘若有一条壮丽的河流慢悠悠地绕村前流过,那便是更完美无缺的了。村子对面是一片空旷的田园,视野相当开阔。离村不到三里地,有一条连接江宁、江新两县的公路擦村而过。
要问文昌这村名的来历,可颇有些由头咧。
文昌,乃文魁之星,是天上星官中专管人间读书和功名的一个官员,民间称之为文昌星。从资历和辈分上讲,文昌星与财神爷算是同仁。财神爷管天下人的财运,文昌星管天下人的文运。文昌入命,主有才华,无论商场或官场,都会一帆风顺,有所作为。风水记载:“文昌足学饱经才,南极祥光照玉台,乾坤久固天齐福,神仙来庆寿筵开。”文氏祖先将村子取名为文昌村,寓含着强烈的科甲之义:文运大发,状元及第。希冀文氏子孙多几个“文昌星”下凡,期望文氏家族世代繁荣昌盛。这当然是最为靠谱的说法了。
还有一种难以考证却有点儿来由的传说。文姓人在南宋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那就是曾写下千古名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可堂堂大宋的右丞相怎么和这边远的古村落扯上一层关系呢?那就得回到那远古的传说之中。
公元一二七五年,元军举兵南下。时任南宋右丞相兼枢密使的文天祥在赣吉两州(今江西)率领宋军浴血奋战,被元军重兵所败,被俘后在大都(今北京)慷慨就义。
宋军落败后,文氏族人随败军溃散。为了躲避元兵的追杀,文氏人分成几路逃遁。据文天祥后人族谱记载:文天祥生有二子,长子景贵在新会潜外籍,不知所终;次子景宗逃至顺邑(即广东顺德)沿海荒芜地带。“不知所终”的长子景贵,传说逃至南蛮境地。他来到江宁以北的山窝窝里,见此地虽说偏僻但却风景秀丽,甚为欣喜,便在此开村立业,置田定居,繁衍后代,保存文氏一脉。这里天高皇帝远,与世疏远,想那元兵也奈何不得。为避人耳目,文景贵不得不改名为文崇善。
落根后,在村名的选取上,文氏人颇费了一番心思。民间传说文天祥是文曲星下凡,而文曲与文昌皆为同宫吉星,都是主管文运的星宿。文氏人原本依据民间传说,借用文天祥的仙名,将村名定为文曲村,以此敬仰先辈,可想想觉得不妥,怕是太直白太招眼了,唯恐招惹横祸。文氏人转而又想,既然文曲星与文昌星同属为吉星,那就定为文昌村吧。文曲与文昌仅一字之改,既体现了要体现的含义,又避免了不必要的追查与麻烦,而且文昌村叫起来也蛮中所的。
从此,文昌村,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古老村名就一直传承至今。要不是这一带乡邻广为流传这一说,外人绝难想象得到,位于江宁以北的这个偏僻山村,居然与既是状元又为丞相的文天祥有着无法割绝的渊源。
文昌村终于出了个人物了!道贺者接踵而来……欲知来者何人,亲们!接着往下看吧!
《三级跳》连载之二
“噼哩叭啦,噼哩叭啦……”
天刚放亮,文高远睡梦中被门外忽如其来的鞭炮声惊醒了。他昨天才到家,一尚沉稳低调的他,并不打算声张,只想按照县委办领导的意思,在家好好休整半个月后才去上班。毕竞,四年的求学生涯,他与家人聚少离多。他寻思好了,在这十多天里,要好好陪陪家人,也要好好规划未来。没成想,一到家就被前来贺喜的乡亲们围得团团转,差点没把他家的门给挤破喽。其礼遇犹如英雄凯旋,道贺声、祝愿声、鼓励声此起彼复,好不热闹。招呼来招呼去的,弄得全家人几乎筋疲力尽,深更半夜还没挨床。文高远本想一觉睡到大天光,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到家里来啦,还弄出这么大动静,放起喜炮来。
进门为客。文高远不由得翻身起床,出门迎接。
“文师傅,高远侄子,公社李书记贺喜来了!”这是大队支书丁古强那永远圆滑而显宏亮的声音。一大早的,他就领着公社书记李学贵,还有大队干部一大帮人前来道贺了。
文高远的父亲名叫文明庄,七岁就跟师学艺缝衣裳,是方圆几十里数一数二的裁缝师傅,还是吹、打、扯、唱样样都会的民间艺人。在这方小天地里,算得上乡下有见识的人了,四邻八村的大人们见到他都尊称一声“文师傅”。
一尚好客的文家人忙里忙外,倾其所有招呼着客人。
“文师傅,好福气,好福气咧!”李学贵可以说是文家的老熟人了,他当秘书那会就来过文家,后来当了书记就来得少了,或许是官大了事儿多了。一阵客套过后,李学贵将目光转向文高远,端详半晌,笑眯眯地说:“高远老弟啊,好些年没见了,今日一见,果然英俊帅气,气宇非凡。老弟啊,不是我吹牛,我早料定你老弟有出息,是我们金荣铺公社的骄傲!老弟啊,你天分高,教养好,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大堆大堆的奉承之言,既让文高远受之有愧,更令他受不了。
“是哇!高远贤侄,你可为咱文昌大队争了大脸面啦!”见人打哈哈、见狗打哇哇的丁古强丁支书,也随声附和道。
文昌大队由文昌、田家和丁家三个自然村组成。在龙形山脚下,三村一字儿排开,各自相邻不足一里地,嗓门儿大的吼一声,三村人都能听得到。正因为如此,在划分行政区域时,上头便将三个自然村合并成为一个大队。在这个“三合一”大队里,文昌村人口多,约占七成;夹在中间的田家村大约占二成;而丁家村仅占一成。
令文昌人大为窝火的是,自合拢成立大队以来,名头上明明写着“文昌大队”,却不知是谁定下哪门子不成文的规矩,大队支书、大队长这两个位子一直以来都由田、丁两姓的人轮流“坐庄”,文昌人顶多搭配个副支书、会计什么的。隔壁李家、谢家村的人嘲笑道:“文昌大队的主角儿,不是姓田就是姓丁,难不成你们文昌村人改姓啦?”弄得文昌人既气愤又很没面子。想想看,文昌人本来提起“官”字就恼火,别说这官那官的,就连个大队支书、大队长这么两个并不算官的“官”也没人当得上,岂不更窝火?
起初,文昌村人很不服气,先是来硬的:有几个当兵回来的后生奶崽想领头“夺权”,刚有苗头,就被上头那只铁腕般的手强行摁住了。后又来文的:推选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多次到公社、区公所甚至上县里“诉苦”,全都无果而终。
那些年,公社主要领导换了一个又一个,联系文昌大队的公社干部和数不清的各类工作队员走了来,来了走,谁都不想打破这种“以小治大”的政体格局,就这样一直维持到现在。好在田、丁两姓人很乖巧,前几任支书当的还算公道、顺当,文昌村人又多次抗争未果,也就漫漫地顺其自然,不得不接受现实。
现任支书丁古强当得就很圆滑,人称“滑头支书”。正是他那见事躲、处事滑的中庸之道,在三村中打圆场,人缘倒还挺不错的,屁股坐得也挺稳当,一坐便坐了七八年,活象个“不倒翁”。
不知为什么,文高远对丁古强领着这么多人放着鞭炮来道贺很不自在,甚至有点儿不爽。往常,公社书记、大队干部登门道贺,那该是多长脸的事儿,可文高远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碍于面子,只好随便应和着,陪他们喝茶。他闹不明白,自已仅仅是县委机关的一个“小萝卜头”而已,并非什么官呀官的,怎么就惊动公社李书记了,还搞得如此风风光光,弄得他好生受窘。他更不清楚,堂堂公社一把手,清早八早的大老远跑一趟,难道仅仅是来道个贺?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喝了一会儿茶,谈了一会儿白,李学贵起身告辞,说是有事要办,得返回公社。临别,他紧紧握住文高远的双手,显得那么的和蔼可亲。“高远老弟啊,你进了县委大院,就是书记们身边的人了。往后老哥我有仰仗你的地方,你老弟可不要推辞哦。”
原来如此!
李学贵是个人精,他放下堂堂公社书记的架子,以道贺之名趁早攀附文高远这层关系,自有他的盘算。一来嘛,他看重文高远是县委领导的身边人。领导身边人可了不得,别说文高远这般秘书,那怕是专职司机,也能派得上大用场的。李学贵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攀上了文高远这样常伴在书记们左右的秘书,就等于在上层安插了一个眼线。二来,他更看重的是文高远的潜质,别看文高远一时无职无权,长远看定当飞黄腾达,他相信自已不会看走眼。
文高远当然不晓得这些。都说官场如戏,可这“戏”里面的学问多着深着呢!刚刚跨出校门的文高远,悟性再高也难以悟出这么个道儿来。他只是有点儿厌倦,不喜欢这么声张与吹捧。他巴不得这帮人早点儿离开,更不希望再有人来打扰,因为他还想美美地再睡上一觉。
可事与愿违。李学贵一拨人前脚一走,有个女人后脚跟进了门。
这人是谁?咦----这不是那个“浪荡疯婆”吗。
文高远的母亲一见这女人就懵了:她不是好了吗?难道疯劲又犯了?文高远见了更是惊诧:这女人出丑还没出够吗?她来干嘛?倒是文高远的父亲文师傅显得很平静,他懒得理她,独个儿坐在缝纫机前车起衣服来。
“浪荡疯婆”满脸堆笑进得屋来,一直默不作声。高远娘虽说心存疑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脸相迎,又是让座,又是沏茶。
忽然间,没有任何预兆,“浪荡疯婆”双脚“扑通”一声跪倒在文高远面前,如同鸡婆啄米似的,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说:“高奶崽啊,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个挨千刀的疯婆子吧?”
刹那间,屋子里的人都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婶婶,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你这是从那说起啊!再说那事……都过去了,过去了。”文高远赶紧将她扶起来。
“大妹子,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是长辈哩,有话好讲。来来来,坐过来,喝茶,喝茶。”高远娘惊得说话都有些发颤,随手拉过一条板凳,让她坐下。
这一幕,大家甚为吃惊。别说文高远,就连文师傅、高远娘也万万没料想到,今个儿她会唱上这么一出。
提起这“浪荡疯婆”,村里人还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这女人的行为举止实在太过那个,不仅有点“疯”,还有点“浪”。说她“疯”,就是她说话颠三倒四,看人直勾直吊,做事没规没矩。说她“浪”,那还真浪荡得很啦!她常与村里壮实男人动手动脚的。男人摸她翘屁股,她追着男人满地跑,硬要摸摸男人那翘火棍。有后生奶崽背地里叫她鸡婆,谁知她不但不生气,反而发起骚来,大声幺喝道:“鸡婆怎么啦,你们那个生鸡公敢上?老娘我定叫你骨头散架。”
平日里,她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胸脯挺得老高老高的。村上人说,这骚货好象从没戴过奶罩。炎炎夏日,她穿着那件洗了穿、穿了洗的白色薄薄的确凉衣服,还故意将衣领打得开开的,任由胸部那两只肉兔蹦来蹦去,以此来吸引男人的眼球。
出格吧?还有更出格的呢!那天村里在学堂集合开会,她竟然毫无顾忌的当着几百号男女的面就给儿子喂起奶来。别人喂奶是小孩吸那只露那只吧,她倒好,把上衣全捞开,让两只大奶子全裸出来,引得满堂哄笑。村里正经女人撇着嘴骂她不要脸,伤风败俗,是个十足的“浪荡疯婆”。由此,“浪荡疯婆”这名号就明里暗里地叫开了,村里有不少人甚至忘了她姓甚名谁啦。
有人说,“浪荡疯婆”之所以“浪”,是因为她男人不中用。她男人高高瘦瘦,身子骨很虚,病恹恹的,象根竹竿,村里人由此叫他“瘦竹竿”。他女人呢,劲儿大,骚气足,几乎天天都要。“瘦竹竿”哪里吃得消,晚饭过后就溜出去东躲西藏,被她象捉小鸡似的攥了回家。两公婆的那档子事,她也从不忌讳,骚劲一上来象一头母狼,弄得动静特大,非把男人榨干不可。隔壁邻居常常在夜间听她扯着嗓门骂骂咧咧:“你这个‘焉茄子’,这么不中用,害得老娘活受寡,你干脆死括算了”。
这一骂不打紧,还真个儿一骂成戳了。原本身体虚弱的“瘦竹竿”经不起她的折腾,积劳成疾,还没活到三十五岁就丢下六岁的儿子撒手人寰了。
其实,村里有个男人早就与“浪荡疯婆”勾搭上了-----这就是从部队回来当上副支书的文如钢。这文如钢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穿开裆裤那会,父母就离他而去,他独自一人风里来雨里去的摸扒滚打,练就一副铁铸般的身架骨,健壮得象一头公牛,哪怕是一两天不吃不喝,也能拉着犁耕它个亩把田。而他老婆呢,却是个瘦瘦单单的羸弱女人,胸部平平,屁股瘪瘪。那副瘦骨嶙峋般的干瘪身材哪有一点女人味,与她这种骨架女人同床共枕,无异于抱着僵尸睡觉。试想,世上有哪个男人情愿天天搂着一个僵尸般的女人上床?文如钢心有不甘哪!
天赐机缘,他与那“浪荡疯婆”一拍即合。这就有戏了:一个是身强力壮血气方刚的“发情公牛”,家里的不够吃,要到外面“偷腥”;一个是放荡不羁欲壑难填的风骚婆娘,从丈夫身上尽不到兴,饥渴难耐,要到外面撤骚气。两人不时地鬼混在一起,强烈的欲望就象干柴碰烈火,一点就燃。山沟里,野草地,草堆上,都成了他俩肉搏欢欲的“战场”。起初,两个人还偷偷摸摸,遮遮掩掩,暗地里吃“野食”,只有几个人晓得。后来,搞上瘾了,贼胆就越来越大,干脆扯下那层“遮羞布”,放肆地几近疯狂地偷起情来。
夏收时节,村里稻谷收藏在学堂里,男劳力要轮流值夜班看守。虽说守一夜有几分工分,但夏夜学堂长脚蚊多如群蜂,室内又闷热得要死,要不是强迫式的,男人们没几个愿意去受那份罪。而文如纲呢,却不顾闷热蚊叮,几乎夜夜都顶替别人去学堂守夜。有人问:“你就不怕被蚊虫咬死?天热闷死?”文如纲笑呵呵地回答:“我是干部,学雷锋呢?”
一天晚上,村里十来个人在村井边乘凉聊天,“瘦竹竿”也在场。正聊到兴头上,学堂那边不时传来男女的嘻戏声,没多会便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嗯---嗯---啊---啊”的女人呻吟声,这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尖,越来越大……
“这不是我老婆在呻吟吗?”这是“瘦竹竿”脑子里发出的第一反映,这声音对于他太熟悉了,他差点喊出声来。
众人便尾随“瘦竹竿”向学堂那边围过去。文高远与一帮玩童屁事不懂,象捉密藏似的跟着大人们靠过去。大伙儿闯进学堂里一看傻了眼,只见赤条条的一对男女正一个劲地摆动着,摆动着……
“呸!呸!呸!碰到霉运了,真晦气!”
“嗨!嗨!嗨!踩上狗屎了,真背时!”
“呀!呀!呀!撞见野鬼了,真该死!”
众人骂骂咧咧,轰地散了。那帮小屁孩也跟着起哄。
“瘦竹竿”气得脸色发青,大病一场。
过后,村里男人一见文如钢就调侃地问:“副支书,又去学雷锋啦?”。起初,文如钢还象老鼠遇到猫似的绕道走,不敢抬头见人。可“瘦竹竿”一走,这对男女就无所顾忌了。文如钢从此不避不绕,不再低着头走路了,还明目张胆地睡到了“瘦竹竿”的床上去。他那瘦弱的老婆一气之下,上吊自尽了。没多久,这对男女公然睡在了一屋,成了一家子。
这对狗男女,就这样搞出了两条人命
文师傅气不过,写了一纸文状告到了公社。文如纲受到开除党籍、撤销副支书职务的处分。
正所谓恶有恶报。这对短命鸳鸯戏水不到五年,人说几十棍棒都打不死的文如钢忽然暴病不起,一命呜呼。
“浪荡疯婆”又将第二个男人送上了西天。
村里人说这女人命太硬太毒,是个克夫的妖婆,克死了两个男人。从此往后,她成了“瘟神”,村上人见到她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挨近她,再也没有男人招惹她。慢慢地,她变得郁郁寡欢,人也成了黄脸婆。“浪”是浪不起来了,“疯”却疯得厉害,隔三差五就见她独个儿傻笑,有时还莫名其妙指天大骂。
已经长到十来岁的儿子,是“浪荡疯婆”唯一的寄托和依靠。这奶崽名叫文孝贤,村上大人们喊他孝奶崽。真可谓人如其名,这孝奶崽倒是心存孝心,聪慧好学,心眼儿比那猴子还多。小小年纪的他,看到自已老娘时好时癫,心急如焚,特意跑到离村十里开外的集市上找一瞎子给老娘看八字。瞎子说:“你娘之所以发癫,是村里后龙山有一歪脖子树精附身而至。”小孝贤不明事理,信以为真,回到家里趁天还没擦黑,便提把斧子上了后龙山,果然见到一棵奇形怪状的榕树。“砍死你个歪脖子树精!”小孝贤抢斧便砍。恰巧被文高远撞上,抓了个正着。
文昌村规一尚甚严,尤其是后龙山的风景林木是轻意砍伐不得的,哪怕你有一千个理一万个由也不允许。孝奶崽医母心切,孝心可嘉,但一码归一码,还是得到了应有的处罚。
这“浪荡疯婆”可记仇了。前次是文师傅告状,这回是文高远抓她儿子,这仇恨就种在她心坎里了。
那是恢复高考后的头一年,当文高远接到省农学院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时,文昌人个个欢声笑语,唯独“浪荡疯婆” 气得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她的疯劲又发起作来,站在村门口水井边,指着文高远的家,拍着裤裆,蹬着双脚,踩着节拍,大吼大叫:“高奶崽,你给我听着,我要到上面告你,告倒你上不了大学。”在场人一阵哄笑。
文师傅听了只是嗤嗤切笑,他示意家里人不要搭理这种疯女人,更不要去同她争炒,要不然别人会搞不清到底谁是傻瓜的。
这疯婆,还真说到做到。次日,她独个儿泥一把汗一把走了十几里山路,来到公社大院门口,冲着院内人提高嗓门象广播似的一阵大喊:“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你们得替我们贫下中农作主啊……我们文昌村的高奶崽考起什么大学,他是个坏奶崽……你要把他拿下来,不能让他上大学……”值班员见她傻拉吧唧的,讲话语无伦次,好象是个颠婆子,赶紧把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下午三点左右,公社书记李学贵骑着单车下乡回来,见一妇女软坐在院门口,便走上前去问道:“你是哪个大队的,有什么事吗?”
这时候,那疯婆喉咙已经喊嘶了,又没吃中饭,又饿又累,显得有气无力。但一见到有干部摸样的人问她又来了精神,倏地站起来紧紧拉着李学贵分的手说:“你是青天大老爷吧,我可见着你了……你可要替我们贫下中农作主啊……我们文昌村的高奶崽考起什么大学,他是个坏奶崽……你要把他拿下来,不能让他上大学……”
声音有些嘶哑,弄得李学贵哭笑不得。
闲话少叙。接着说这疯婆刚才那一跪,并不是她又疯了,她的确是带着诚意来赎罪的。这三年来,她的情绪日趋平静,疯病也好了许多,还主动做起好人好事来,每隔一两天,她就拿起扫把清扫村口水井四周垃圾,还说自已过去造了那么多的孽,现在要多为儿子积些阴德。
有人说,是她生了个好儿子,要不是孝奶崽照料得好,她那疯病说不定到死都好不了呢。
这疯婆在文师傅家足足喝了半个时辰的上午茶。看样子,她确实恢复了正常,气色也好了很多。
临走前,她拉着文高远的手,恳求地说:“高奶崽呀,今天我来除了道歉,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帮忙。你晓得的,孝贤这奶崽跟你一样蛮在行,他今年也考大学啦,好象上了什么什么线。你是跑过大地方的人,现今儿吃上国家粮,当上大干部了,得请你跟政府的人说说,让孝奶崽也上上你读的那个大学吧,将来也跟你一样有出息哩。”
这女人疯倒是不疯了,可蠢还依然是那么的蠢。
这回,轮到文高远哭笑不得了。
骄阳已升至中天。有些犯困的文高远似笑非笑地问父亲:“快到晌午了,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话音一落,又有一人打着拱手乐呵呵地跨进门来了。
“文师傅,恭喜,恭喜啊。”文明庄一听这大嗓门,就知道来者是人称“皇帝老子”的看相先生李一鸣。
此人是隔壁李家村人,一直未娶老婆,是个老单身公。据说他看相特准,长期游走江湖,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都是批斗的对象,戴过高帽子,挂牌游过街,那块写有“江湖骗子”四个大字的牌子,听说至今还挂在他家中。在那破旧立新的年代,他看相多半是讨杯酒喝,打打牙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给人看相也是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但他生来一副大嗓门,由此吃过不少哑巴亏。有次他在别人家里看相,本来是避着人偷偷看的,而他讲着讲着越讲嗓门越大,堂屋里围观的人也就越来越多,结果被住村工作队干部当场抓获,立即成了活典型捆起来批斗,搞得主人家也下不了台。
四处漂游的李一鸣,到过不少地方,给人看相不计其数,大都看的八九不离十。尤其擅长看官相,有好几个在部队已当上了营长、团长的军人,回家探亲时还专程到李家村去拜谢过他呢。他的名声由此更响,好象这些人的官衔是他“钦赐”似的,所以人人见了他都管他叫“皇帝老子”。他便笑眯眯地一个劲的点头,活脱脱他还真是“皇帝老子”一般。
文明庄与李一鸣有些交情。李一鸣的衣裤基本上是文师傅给做的,而他又特意给文高远看过相。文师傅知道,这杯酒,他“皇帝老子”迟早都得来喝的,不想他象一阵风似的说来就立马来了。
“文师傅,我说的一点儿没错吧。这不,贵公子不是真的做官了,还是县官呢!”说毕,李一鸣把目光投向文高远,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来,看得文高远很不自在。
“皇帝老子”一席话,勾起了文明庄对往事的追忆。那是一九五八年农历十月初九日亥时,这个日子这个时辰在文明庄的脑海里贮存得太深刻了,他永远也忘不了:就在这个屋子里,随着一声“哇----”的哭叫声,一个小生命诞生了。
“文师傅,好福气啊,生了一个带把的。”接生婆第一个向文明庄报了喜。
当时正处在“大跃进”时期,生产队建起了人民公社食堂,一日三歺,全队人围坐在方桌边“吃大锅饭”,墙上还写着“吃饭不要钱,努力搞生产”的大标语。文高远满月那天,没有请任何人,也请不起太多的客人,只有“皇帝老子”李一鸣忽然“驾到”,他来文家是来做衣裳的。刚一落坐,就听见竹编萝筐里小屁孩倏地哭叫起来,他闲不住,走过去将小屁孩抱在手中,一边哄,一边看,这一看,看得他禁不住大声呼道:“文师傅,了不得,了不得嘞!你家生了个当官的儿子。”见文明庄两口子半信半疑的样子,李一鸣又接着说:“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慢慢讲给你们听。唷,这奶崽长的好乖巧,叫什么名字?”“叫高远。”“高远----站得高,看得远,好名字!”李一鸣点头称道。“你看他多在行,好象知道在说他。哟,笑了,笑了。哈哈哈……”经他这么一哄一说,小屁孩竞然不哭不闹了,还冲着他笑呢。
文明庄知晓,李一鸣看相尚来都是有一说一,全是从相学上去讲的,不奉承人,也不忽悠人,你愿看便看,不愿看则罢。今个儿他先开得口来,想必有什么玄机,不如请他正儿八经给儿子看看相,看他有何说法。“你是‘皇帝老子’,金口玉言哩,我那能不信,只是这小屁孩将来怎样?不妨请一鸣兄弟着实说来。”
李一鸣也就不再客气。他说:“从面相上看,相由心生。你看吧,这小屁孩眉心里有颗黑痣,又长在左眉上,正中男左女右之说。照相书里说法,眉中之痣叫做‘草里藏珠’。草里藏珠的人很聪明,有福份,是大福大贵之相,想必定是那‘文昌星’下凡。文师傅,我把话撂在这里,这小屁孩长大了必成大器,必当大官。”
莫非他真是“皇帝老子”转世,一言九鼎,竞然这般灵验?过去说他看相准,也只是听说而已。而如今,他二十年前撂下的话,当真在儿子身上得到了印证。文明庄想到这里,不由得对面前这位“皇帝老子”感到由衷的钦佩。
“承蒙吉言,承蒙吉言。”文师傅拱手回礼道。“高远娘,你去抓只鸡买只鸭来,今个儿高兴,我得要好好陪‘皇帝老子’喝几盅。哦,对了,一鸣兄弟,你知道我是从不沾酒的,今日里只好舍命陪君子啦。你‘皇帝老子’可是海量哟,可不许耍巧哦,要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文明庄陪着李一鸣喝茶、闲聊。然后上菜、喝酒。头一回见他喝得醉如烂泥,可他心里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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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级跳》连载之三
“高奶崽,你的静妹子来了!”
大清早,文高远手里提着脸盆,肩上搭条毛巾,刚一出门,隔壁满古那鸭公般的嗓门儿就传了过来。
这声音太熟了。自打静妹子与文家告辞去了城里,满古就隔三差五亮起那鸭公般的嗓门儿这样叫唤着。何止是满古,村上这婶那叔、这哥那嫂的,大凡清早来村门首提井水,谁见了高奶崽出门洗漱,准会冷不防的如此叫唤一声。这一声声叫唤,带点儿戏耍的味道,带点儿哄人的乐趣,带点儿取笑的快感,心态各异,不一而足。甭管怀有何种用意,有一点倒是共同的,那便是文昌人都想见见那人见人爱的静妹子啦。可大伙儿越想见静妹子,静妹子那疯丫头就象躲猫猫似的总不肯露面。
文高远几乎是听着大人们如此这般的叫唤声长大的。这样的叫唤声响了十来年啦,村上大人们仿佛还没叫够,到如今仍有人间或冲高奶崽这般叫唤。起初那段日子,小高远满怀希冀,听到叫唤声,心头一喜,信以为真,忙抬起头来朝村口那儿一阵好望,可望穿秋水也不见静妹子的身影。回回如此,年年如此。渐渐地,叫唤声听的多了,文高远也就不已为然了,大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再也不朝村口那儿看了,他知道那是哄小奶崽玩的把戏。
可是,今日里文高远明明知道满古那声叫唤是哄人的,可他还是朝村口那儿望了望。是啊,与静妹子阔别十年了,他多么期许----期许静妹子此刻能象仙女下凡般飘然而至啊。这些天来,登门道贺者不少,凡是沾亲带故的差不多都登过门了,可独独不见静妹子来。少了静妹子,一切一切的道贺,对文高远而言都显得毫无意义。
文高远的家位于村门口水井旁,是一座二层楼的青砖瓦房,这在穷得叮当晌的山村当是屈指可数的了。吃过早餐,文高远上了二楼卧室,坐在临窗的用木板拼凑的书架前,眼晴透过窗户呆呆地望着村口那儿。满古清晨那一声叫唤,唤起了他孩提时的记忆。
思绪回到七十年代初期,炎炎晴夏的一天,正值署假。听说安保圩要放映轰动一时的朝鲜电影《卖花姑娘》,文昌村象炸了锅似的一片欢腾。小奶崽小女仔那股高兴劲儿,仿佛听到了货郎叫卖的拨浪鼓声。当带着余热的夕阳下沉西山显露出晚霞之时,文昌人早早地就吃过了晚饭, 三五成群,扶老携幼,说说笑笑地向安保圩赶去。
文高远牵着妹妹高尚那小手,随同九嫂一拔人,天刚刹黑就到了安保圩晒谷场。慢慢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偌大一块晒谷场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大片。说笑声、嬉戏声、吆喝声,人声沸腾,此起彼伏。
天空作篷,大地当凳。前面的蹲着,中间的坐着,后排的站着。当两名电影放映员带着酒气、打着饱嗝出现时,人群里自觉地闪出一条缝来,让他俩顺顺当当地来到人堆中间那张方木桌子旁。
机器打开,一束白光如碉堡里的探照灯射在银幕上,先对光线,或许是放映员喝得太多,放映机光柱与银幕四边四角老是对不正,或忽上忽下,或偏左偏右。
这时,人群中发出一番哄笑:
“斜了,斜了,斜到天上去了!”
“歪啦,歪啦,歪到爪哇国去啦!”
放映员调了好一阵才对正。这会儿,银幕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静”字,观众顿时很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放映员对着话筒扯起嗓门喊话:“喂喂喂!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请大家安静、安静。今晚看电影的人特别多,一定要维护好集体秩序,不要故意拥挤,不要起哄喧哗,不要打架斗殴。”一个饱嗝响过,观众听得清清楚楚。放映员继续说:“我要郑重提醒的是,”又一个响亮的饱嗝,将话筒震的嗡嗡响。“我要提醒女同志,切记切记要看管好自个那三分地,防范那些坏家伙翘你的屁眼。”轰!全场一阵哄笑。“我更要提醒男同志,一定一定得管住裤裆里那东西,天气再热也不得放出来透凉(透凉:即为纳凉),千万千万不能再发‘屁眼疯’了。” 轰!又一阵长时间的哄笑。
文高远那般小奶崽似懂非懂,一个劲地跟着大人们傻笑起哄。
发“屁眼疯”,倒是个家喻户晓的真实故事。时间地点大都记不清了,只晓得有一个老单身,在看电影时站在一喂奶少妇背后,当看到那白白酥酥的大奶子时,老单身的心思已不在银幕上了,只觉得一股火苗直往脑门冲,下面那东西硬梆梆顶起那半截裤子尺把高。少妇喂完奶后便将小孩用裹带背在身后。那老单身哪里把控得住,顺着人多拥挤的机会靠上去,看着少妇的背影,让那东西冲出宽大裤衩,贴在少妇臀部隔着薄薄的紧身裤摩擦起来。少妇被电影情节给迷住了,一时间隐隐觉得有个小腿在自已两腿间顶来顶去,原以为是自家小屁孩那圆嘟嘟的小腿在拍打她的屁股,后来那小圆腿顶得越发急促了,不久一股热感向臀部传来,有些湿润的裤子己紧贴到她屁股上了,这才感到不对劲。慌乱中,少妇迅速伸出右手,本能地向后抓去,一把握住了那湿漉漉硬滑滑的东西。这一握不打紧,老单身兴奋到了极点,那黏黏糊糊的玩意儿倾刻间喷泻而出,射得少妇屁股上白黏黏的一片。少妇一声尖叫“抓流氓!”刹那间,现场观众的眼光全都聚焦到这里,围睹的观众一看,老单身那东西受到惊吓倏地收宿还软绵绵地露在裤衩外面,一切都明白不过了。周围十来个壮汉一拥而上,将老单身摁倒在地,五花大绑押送至公安机关,尔后以猥亵妇女罪被判入狱。
从此往后,老单身发“屁眼疯”的故事就传开了,也成了农村电影放映员场场必讲的警示性话语,更成了观众捧腹的笑料。
大家一阵哄笑过后,电影就正式开演了,两个圆圆的拷贝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地旋转起来。霎时整个晒谷场上鸦雀无声,观众的眼球都被吸引到了银幕上,慢慢地进入《卖花姑娘》的故事里。
“屁眼疯”的故事,兴阳每读一次必笑一回。亲们!好笑不?
这是朝鲜一部经典影片,故事情节感人肺腑。影片中卖花姑娘花妮所经历的苦难,引起了观众的强烈共鸣,乡亲们的情绪随着电影情节的起伏而波动,人群中不时有人在暗自抹眼泪,有不少老者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其他观众受到感染也稀里哗啦地哭泣起来。一刹那,群情激昂,哭声一片。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霍地立起身来振臂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现场观众也跟着齐声叫喊:“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口号声响彻夜宵,回荡在空旷的村野。
兴许是震耳欲聋的喊叫声震动了上天,又抑或是卖花姑娘悲惨的遭遇感动了天神,老天爷变脸了!天空陡然间暗了下来,乌云一浪一浪的翻滚着,翻滚着,铺天盖地压过来,越来越低,越来越暗,大地像泼了墨似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一道道白亮亮的闪电划破墨黑的夜幕,一阵阵咔嚓嚓由远而近的霹雳在半空中炸响。
“快跑,天神动怒,怕是要落大雨了。”九嫂呼唤着。晒谷场上即刻掀起一片喧哗,人群开始蠕动,乱若群蜂。大家叫的叫,骂的骂,躲的躲,跑的跑,慌不择路的四处逃窜。
慌乱中,一只娇嫩嫩的小手向文高远伸过来。文高远紧攥着这只小手,闷声闷气地跟着前面人影小跑起来。刚跑出安保圩一里地,“哗啦啦!”老天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越掉越猛,越掉越密。文高远牵着那只小手,紧随着象小溪似的人流,浅一脚深一脚地继续前行,任凭雨点打在头上、脸上、衣服上,双脚一刻也没停留。五六里路程,不到半个钟头就逃也似地回来了。
说来也怪,刚一回村,雨就打住了,乌黑的云层开始飘散消退,夜色渐渐变亮,人们的视线也慢慢清晰起来。去看电影的文昌人,个个淋得象落汤鸡似的,大都在村门口水井旁洗刷衣裤和双鞋上的泥巴。
文高远牵着身后那只小手刚到村口,先前到达的九嫂眼尖得很,一眼就瞧见跟在文高远后面的陌生小女仔,禁不住大声惊呼道:“哎哟哟,高奶崽啊,你从哪里牵来一位漂亮的小妹妹呀。啧啧啧,你人没屁点大,就有小女仔跟着,艳福不浅啊!”
文高远诧异地回头仔细一瞧,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是谁家的小女仔?我怎么牵着她回村来了?尚妹妹呢,自已一直以为拉着的是尚妹妹哩。这一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晴,小女仔个头、长相与尚妹妹颇为相像,而且穿戴也相同,都穿的短袖连长裙,只是花色不同而已。
小女仔半响才默过神来,一看跟错了人走错了地方,倏地“呜呜呜”哭叫起来。这时早在家等候儿女归来的文师傅夫妇听得明白。高远娘循着哭声走过去,将湿淋淋的小女仔领回家,边哄边劝:“小女仔,别害怕。你先洗个澡,换身干衣裤好不好?”小女仔会意地点点头。一尚俏皮的文高尚回到家里,看到与她一般大的小女仔很是高兴,便主动将自已的衣裤拿出来给她换,与她一起去洗澡。
屋外,村门口还有人在逗戏文高远。
“高奶崽呀,你太很了,别人看《卖花姑娘》,你倒好,带回来一个小女仔。”
“快跟你老子老娘讲,留她在家,当你的童养媳吧。”
“干脆今晚就用上吧,送上门的小媳妇,不用白不用啊。”
还是文师傅出来制止:“大家不要乱讲,刚才高远娘问仔细了,这小女仔是公社宁书记的女儿。”说完,文师傅亮起手电朝丁家村而去。他要丁支书先打个电话过去,免得人家宁书记着急。
是宁书记的女儿?大伙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没人敢再多嘴多舌的了。可村里离公社有十多里路,看来这小女仔指定得在文高远家留宿一晚了。
小女仔受了风寒,打起了喷嚏。高远娘泡了姜汤,给她喝了。文高尚就拉着小女仔上楼到她房间睡下了。
翌日早上,高远娘早早就做好了早餐,文师傅也准备饭后亲自送小女仔回公社。可左等右等,都大半个晌午了,两个小女仔还没起床。这也难怪,昨晚淋了雨,睡得又迟,天气凉快了许多,她俩睡的还正香着哩。
正午时分,时任公社秘书的李学贵来到文师傅家。
“哎呀,李秘书,实在不好意思,我本来要送宁书记的女儿去公社的,不想你却到家里来接了。”文师傅热情地招呼李秘书,高远娘沏了一壶热茶。
趁喝茶的功夫,李学贵说起了小女仔的事来。他说,宁书记女儿叫宁文静,公社院里的人都叫她小静子。她爸妈都不在家,宁书记去山西大寨学习参观,她妈妈陈老师是劳模,参加地区组织的劳模事迹报告团,到各县巡回演讲去了。昨晚她随公社的人去看电影,不想一场暴雨把人群冲散了,夜色又太黑,己乎看不清谁跟谁。大家回到公社才发现小静子不见了,正着急查找,你们大队的丁支书打来电话,我那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文师傅,感谢你们收留和照看小静子,要不然,我怎么向宁书记、陈老师交待啊。”
“什么交待不交待的。”随着话音,小静子与文高尚下了楼。“李叔叔,你看看,我不是挺好的吗?”
“你这疯丫头,还说呢,你差点没把我急的跳楼哪。”李学贵笑了笑说。“好好好,不跟你逗了,赶紧跟我回公社。”
“我才不回去呢,爸妈又不在家。李叔叔,你回吧,我要留在这里,跟尚妹妹玩。”小静子说得很认真,还冲着李学贵诡秘的一笑。看来没得商量。
李学贵没法子,也就依了小静子。临走,他教唤小静子要乖巧要听话,又嘱咐文师傅夫妇好好照看,说是陈老师一回来便来接。文师傅夫妇留其用午膳,李学贵说有事就走了。
小静子住在文家,与高远、高尚玩得那才叫开心哪,好似一母所生的三兄妹。三人也以兄妹相称,文高远叫宁文静“静妹子”,而宁文静则称他“高远哥”。宁文静大文高尚五个月,便称高尚为“尚妹妹”。与名字大相径庭的是,静妹子并不“静”,而是好“动”得很,性格开朗活泼,待人热情大方,行为虽俏皮却可爱。这两个小女仔象奶崽似的成天闹腾得让人不得消停,文高远就轻轻拧着她俩那鲜嫩嫩的小脸蛋吓唬道:“叫你两个疯丫头疯个够,赶明儿摇拨浪鼓的货郎老头来了,把你俩装进那货蓝里挑出山去卖了。”直吓得两个小女仔扯着文高远的衣襟求饶。
文师傅夫妇看在眼里,心里头那个美啊,就别提了。九嫂简直把小静子当个宝,有好吃的就盛在碗里给她端过来。村里人羡慕死了,都说文师傅前世积的善德,捡了这么个既乘巧又聪明还是个吃国家粮的小儿媳妇回来。
一个星期后,李学贵陪同陈老师来到文家。陈老师千谢万谢,带了水果和糖饼,还特意送上粮票、肉票以及紧俏的布票、火柴票及煤油票。高远娘拒不肯收,推来推去,只收下糖果及急需的火柴票、煤油票,其它票证退给了陈老师。文师傅特地给小静子缝制了一件短袖连衣裙。临别时,小静子要说有多难过就有多难过。
(【补阙絮语】那些年,老百姓苦啊!物质极度匮乏,吃穿用都得凭一张张票证。那票证种类繁多,主宰着百姓的生计,大到关乎人们生死攸关的粮、油、盐、肉、蛋、煤票,小到影响正常生活的布票、棉花票、火柴票、肥皂票、煤油票。其范围之广、品种之全、数量之多,堪称世界之最,我泱泱大国成了“票证大国”! 而握有各种票据的人可吃香哪!你可从文学作品里“屠夫皇帝”、“煤站皇后”的描述中窥见一二。而如今,昔日那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各类票证,早己成为收藏者百般宠爱的古玩之宝啦。)
打那以后,小静子又吵着让李学贵送她到文家去过好多回。每回去都玩的很开心很开心,几乎到了乐而忘返的境地,俨然把文家当成了她个的家。
静妹子的爸妈调进了县城工作。陈老师带着女儿专程到文家辞谢。陈老师说:“文家是小静子的恩人,这份情,这份恩,永远忘不了。”她拉着高远娘的双手说:“大姐,你姓陈,我也姓陈,两个女仔又是同年生,说起来这可是一种缘份哩。倘若文师傅、陈大姐不嫌弃,就认小静子为干女儿吧,文宁两家就此结为干亲,行不?”高远娘听后连忙摇头婉谢道:“小静子是个乖女仔,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她。你们是国家干部,不兴这个。再说,咱一老百姓,哪高攀得上?”陈老师看执拗不过,就又说:“既然是这样,就不搞什么认亲形式了。我跟老宁商量好了,为了让小静子记住这份恩情,我们给小静子改了名,不叫宁文静,从此往后改名为宁高静。一个‘高’字,就表示今生今世她与高远、高尚都是兄姝了。”陈老师还专门给高远、高尚各买了一套新衣裳。静妹子特意送给高远哥一支英雄牌钢笔。尔后,母女俩千恩万谢地辞别而去。
这一别,就全没了宁高静的音讯。
文高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支英雄牌钢笔,端祥着,摆弄着。这只笔,曾带给他好运,为他争得了好多好多的第一。他用这只笔,考取了大学,更用这只笔,获得过不少荣誉。这幸运之笔啊,伴随他十年了!他象宝贝似的随身带在身上,每每想静妹子的时候,他便掏出笔来端祥着,摆弄着。
睹物思人。文高远在心底里呼唤:静妹子啊,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
“一个人在这发呆,是想小静子了吧。”知子莫如母,高远娘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不知这女仔现今在哪儿,该长成大姑娘啦。”
高远只是笑了笑。他心里明白,娘又何尝不在思念静妹子呢?自打静妹子走后,娘想她想得常掉泪咧。打小静妹子就招人喜爱,娘最疼她了,当她心肝宝贝哩。
“这么好的天气,出去走走吧。”
对!娘说得对。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实在憋的慌,何不出去走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去兜兜风也好。高远不想沉浸在那往事的追忆中了,他独自溜出了家门。
初秋的文昌村,热闹过后,又重归于宁静安谧。这里名义上实行的是“包干到户”的生产责任制,实际上暗地里己将田地分到农户,各忙各的,谁不管谁,人人落得个自由自在。大队、生产队体制虽在,却已名存实亡。文昌村渐渐地有了生机,有了活力。
文高远爬上儿时最喜欢去的后龙山。伫立山顶,一眼望去,山山水水尽收眼底。只是山还是那些山,地还是那些地,田还是那些田,永远定格在那里。而耕作的人呢,再不是生产队那“大兵团”劳作的场景。
此情此景,勾起了文高远对儿时的记忆。他想起了年小时用自制弹弓打鸟、在晒谷坪上打得螺、在稻草麦杆堆里钻来钻去做游戏……还有,割猪草、砍柴火、捉泥鳅……
哦,对了,去看看那棵至今也叫不上名儿的常青树吧。
记得小时候他与三四个小奶崽一上后龙山,就必定围着这棵大人般高的树戏耍比试。比什么呢?比飚尿。小奶崽个个脱下裤衩提起下面那小鸡鸡对着树飚撒,看谁的那泡尿多,比谁的尿飚得高。有一回,高奶崽刚脱下裤衩飚尿,恰巧静妹子上山叫他回家吃饭,那豆角般大小的小鸡鸡露在外面,被她一眼瞧见了。尚未懂事的静妹子,双手捂着小脸,跺着小脚,直呼:“高远哥,不害羞!高远哥,不害羞!”高奶崽羞得脸红脖子粗,想躲又来不及,赶紧提上裤衩,勾头勾脑地随她回了家,害得他好长时间都不敢正视静妹子。这事至今想来,文高远的脸上还发着烫咧。
村上大人们开玩笑说,后龙山那棵常青树为何总那么绿油油的,全仗那般小奶崽的童子尿浇的哩。而现在,这棵饱浸童子尿浇灌的常青树又长大了,长高了,伸直腰板,昂挺着头,密密麻麻翡翠般碧绿的树叶透过一丝日影,蕴涵着多么旺盛的生命力。远看这棵常青树,活像一名威武的士兵,护卫着后龙山的一树一木。
“哥,你一个人楞在这里发什么呆?”尚妹妹的呼唤声打断了文高远对童趣的回味。“都晌午啦,赶紧回家吃午饭吧,爹娘等着你哩。”
“好的,我这就回去。”
在几天的迎来送往中的确有些劳累的文高远,午饭后又上了困劲。他上到二楼自已的房间,恬静地仰躺在床上,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却不知怎的,刚才还在脑袋瓜子里闹腾着的瞌睡虫这会儿却跑得无踪无影了,躺了好一会,那眼皮子怎么也合不上。这人啊,越清静越想睡,越想睡越是睡不着,越睡不着脑子里就越会浮现很多很多难以忘怀的片断。
其实,文高远的脑子里有太多太多的问号,这几天的事来得太忽然太不可思议了,好象在做梦一样,至今还默不过神来。他想坼老壳也弄不明白:我文高远出身农门,并无半点儿后台甚至不认识县上的任何人,怎么就懵懵懂懂进了县委机关了呢?
他清晰地记得,八月一号那天清晨,他和同届毕业分到江宁县的六名校友,带着对未来并不明了的憧憬,离开省农学院,坐了七八个小时的班车,于当天下午三点抵达江宁县城。进驻县招待所后,他们顾不上长途旅程的疲倦,急切切地来到县人事局。
“你是文高远吧?”当同学们整齐的出现在县人事局接待室时,该局调配股股长唐荐才一眼就认出了夹在人群中的文高远。“我是。你怎么认得我?”一脸疑惑的文高远显得既兴奋又紧张。“我看过你的档案照片,你左眉上有个痣,好认啊。噢,对了,同学们分配的事定了。你----文高远,今天暂不办,明天上午再来吧。其他同学全都分配到县农业局,等一下就给你们开调令”。
回到县招待所,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开了:“这下好啦,你八成是分到公社当秘书去了,谁叫你在学校里爱写写画画哩?”“我看不见得,他文章写得好,又有一手好字,说不定到那个机关当文秘呢。”“不管怎的,改行是改定了,就不知改到那个行当去?”。
这一夜,对于文高远而言是那么的漫长和难熬。
次日上午,他早早就来到了县人事局,想快点揭开这个谜底,哪怕早一分早一秒。
“早啊,小文,进办公室坐吧。”唐荐才八点差十分就提前到了机关,见到文高远就笑着打起招呼来。“唐股长,我到底分在哪个单位啊?”唐荐才见文高远着急的样子感到有点好笑:“别着急嘛,小文。等会儿,我们蒋局长和周副局长要与你谈谈,到时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两位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进来了。唐荐才一一作了介绍。这时候,脸上有些腼腆的文高远了解到,刚才进来的两位,身材稍高一点头发有些许花白的是县委组织部的副部长也是人事局的局长,名叫蒋育才。矮胖刚健的那位是人事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叫周选才。面对两位身居要职的领导,刚出校门的文高远未免有点儿发毛,但还是强作镇静。
“小文,听说你喜欢写文章,文笔挺不错的,还写得一手好字。”谈话正式开始,年长的蒋育才先开了口。“据了解,农学院十多块板报都是你一人编写,你还主编过学院的文艺校刊。正因为此,组织上想发挥你的特长,改行另行分配,你看怎样?”改行?文高远倒是挺愿意的。“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但不知分到哪里?”文高远有些急不可奈。“年青人嘛,有培养前途,当然要放到最重要的岗位上啦。组织上已经研究决定了,分配你到县委办公室工作。”蒋育才刚讲完,周选才就接上话茬说:“小伙子,好好干!等会你拿着调令去报到,不远的,反正都在同一个院子里。”
到县委办工作?乖乖!文高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而一纸大学生调配令就攥在手心里,他的心就别提有多惶惑多兴奋了。
来到县委办公楼,接待他的是一位清瘦的中年妇女。“哦,是小文啊,你好!我姓乐,今后我们是同事了,你就叫我乐大姐吧。”乐大姐是个热心肠,见到新同事,很是热情。递上一杯热茶后,乐大姐告诉文高远,办里领导研究过了,他主要从事文秘工作。本来办里领导要找他谈话的,不巧开会去了,只好等他正式上班后再找个时间谈了。“先别着急,慢慢来,时间长着呢。你刚毕业,办里领导很关心,特地安排你半个月假期,先回去好好陪陪父母,休息休息,八月十五号才来上班吧。”乐大姐还告诉文高远,现在机关宿舍很紧张,只能暂时住在县招待所。“我们已跟招待所联系好了,安排在 A栋202房,你直接到总台拿房号钥匙就行。其它的,以后再说吧。”就这样,文高远成了江宁县委办公室的一员。
文高远辗转反侧回忆这梦幻般的一切。他的思绪已不在这个小村和家里了。他在回想过去,更在憧憬和规划未来仕途前景。他坐不住了,作出了一个令家人不解的决定:不呆在温馨的家里休假了,赶明儿就去上班。
“你不是还有好几天假期吗,怎么不休完就走啊?”高远娘得知儿子要提前走,甚是着急与不舍。
“他这样决定自有他的理儿,我们就不强拦他了。凡事有轻有重,他现在是公家的人了,当然公家的事重哩。再说在家也没什么事,闲久了还会闲懒人的。还是早点儿去好,早点儿去好。”文师傅虽有不舍,但却善解儿意。他知道,儿子的心已不在这里了。
夜幕除除降临,晚霞在对面西山悄悄消褪。晚饭过后,文明庄特意把儿子叫到楼上文高远卧室,这是几天来父子俩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在一起交谈。“赶明儿你一脚跨出家门,就是国家的人了,这也意味着你己走出山门进入‘县衙’了。官场中那些勾勾角角的事,咱平头百姓不曾见过,可还是有所耳闻。有句老话:‘高处不胜寒’。县太爷可不好伺候哟!你得好好把握自已,凡事要干就得干出点名堂来。别忘了你是文昌村第一个走出山门的人。更别忘了,你是状元丞相之后哩!好了,不多说啦,有两句话你可要记牢了:不求光宗耀祖,但求问心无愧。”
文高远深知父亲的为人,更敬重父亲的为人,这一字字、一句句掷地有声如同圣经般的叮嘱之言,深深地铭刻在文高远的心里。
亲们!每个人都有入职的第一天。而文高远跨入官场的第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呢?不看不知道,一看准发笑!哈哈……
《三级跳》连载之四
清晨,第一缕和煦阳光直射到大地的当儿,文高远已乘坐早班过路车到达了江宁县城。尚早,进入招待所住房,正好七点半钟。他放下行李,走进洗手间,梳洗换装完毕,对着壁镜端详一番。还行!他身穿白色短袖衬衫和一条墨黑色长裤,很是合身得体。镜中的他,今天格外精神,格外光鲜。
是啊,今天----八月八号,多么吉利的日子!这是文高远第一天到县委办上班。与所有初入职场的新兵蛋子一样,心情免不了有些激动和紧张,而更多的是兴奋和憧憬。从今天开始,他将面对陌生的同事、陌生的工作、陌生的未来……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文高远而言都是那样的新鲜,更是那样的期待。
人们都说,在官场,第一印象是最最要紧的,万万马虎不得,有时候第一印象甚至会决定你一生的命运。这就是通常所说的“首因效应”:你给人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这种美好的印记,就象挥之不去的烙印,早早地烙在了他人的记忆深处。反之,你给人家的第一印象不佳,往后要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那可就难喽。文高远正琢磨着,如何把捏好自已的言谈举止,尽可能地在领导和同事面前留下点好的印象。从招待所到机关大院仅仅几分钟路程,他不由得兴冲冲地加快了脚步。
江宁县“首脑”机关坐落在城北环城路旁,由一座老式县衙改建而成。大门口悬挂着县委、县人大、县政府、县政协四块白底黑字竖牌,格外引人注目。大门两旁一对威风凛凛的石雕巨狮,无不彰显这里的威严与地位。
大院深处有两栋南北相向的楼房,左边那栋三层小楼称之为常委楼,实际也是县委办的办公楼:一楼为县委办公室接侍、文印、后勤办公室;二楼为县委办正、副主任和文秘、机要人员办公室。三楼除县委常委一人一间办公室外,居中一间为常委大会议室。右边那栋五层大楼当然就是县委序列中的其它部办委和群团组织的办公场所了。
当文高远双脚跨进机关大院那一刻,他深深地意识到,自已踏上的是崭新的仕途征程,迎接的是未知的官场前景。
“哎,是小文啊,没想到你提前来上班了?”文高远刚进入院子里面县委办公区,正在楼梯口打扫卫生的乐大姐一眼认出了他,微笑着向他致意。文高远赶忙迎上前去,与乐大姐寒暄。
时针渐渐地转向上午八点。机关里三三俩俩鱼贯而至的人们,见到年轻陌生的文高远,大都笑了笑,就径直进了各自的办公室。
“是新来的小文吧!”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材伟岸、四方大脸、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正朝文高远走来。
乐大姐分别作了介绍。此时的文高远怎么也压抑不住拘紧的神情。他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县委副书记刘为民竞然知道他这个新人。
“小文,你刚来,随我下去走走吧,先熟悉熟悉情况,等会儿车子就到。”刘为民说。“乐干事,请转告韦主任,这三天,小文就交给我了。还有,我这次下去,不要打电话通知区里和公社,免得劳师动众的。”
说话间,只所得“嘎”的一声,一辆军黄色老式吉普车停在了不远的地方。车门开处,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从驾驶室出来,笑脒脒的迎着刘为民和文高远。
“刘书记,我是县农业局的司机小钟,很高兴为你开车。今天我们走那条路线?”想不到,这嫩毛头(注:嫩毛头,意指办事很幼稚的年轻人。)还挺会说话的。
“往南岭路吧。”刘为民说。
“好的,好的,请上车!”小钟很有礼貌地打开后座车门,用手挡着车门上沿,唯恐领导碰着头。
上车?当文高远的屁股落到副驾驶室座椅上时,暮然间,一段原本就不曾储存的片断正应了“上车”二字而倏地浮现在了眼前。
时间倒流到今年四五月间,农学院统一组织的那次实习,他和同班同学小彭下到安中县一个叫胜利四队的小山村,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这个小村子隐匿在山中,默默无闻,而提起“陈半仙”这个名号,在当地却无人不晓。
文高远这同学俩进得村来不几天,听得最多的就是“陈半仙”的故事。
那是毛主席逝世那年的一个晚上,“陈半仙”与一帮村民在水井边纳凉,他夜观天象,久久凝思,忽然间也不知他那根筋不对劲,竞敢仰天长叹道:“不妙,不妙,华主席江山坐不稳,顶多坐四年。”此话一出,在场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真个是祸从口出啊!同村一位与“陈半仙”有过节的人,立即向大队支书告发,支书一个电话打到公社。不到两小时,两台警灯四闪的吉普车卷起迷雾般的尘土停靠在村前的公路旁,从车上跳下来八九个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风急火速的进入村里,连夜把“陈半仙”带走了。不久,一纸法院告示贴出,“陈半仙”以现行反革命罪蹲进了大牢。
两位实习生进村的那天,恰巧“陈半仙”不明不白地被释放,他捱到天黑才悄没声息地溜回家中。这一回,“陈半仙”以四年牢狱之灾换来了更加响亮的名号。人们似乎忘了他是坐过牢的政治犯,说这“陈半仙”是何等的了得,连中央主席的命运他都掐算得如此之准,真个儿神仙下凡!他的名号也由“陈半仙”换成了“陈大仙”。
或许是出于好奇,亦或是对前景的期冀,文高远和小彭很想探个究竟,便择日登门拜会这位传奇式的“神人”。他俩一跨进“陈大仙”家门,不由得被眼前的家状惊呆了:这那里是家呀,简直是个猪窝。屋子里窄小而凌乱,半边火炉半边床,一张用几块木板拼凑的小床,上面垫着厚厚的稻草,薄薄发霉的床单也不知用了多少年。用几根小竹子搭撑起的纹帐,又黑又脏,至少有五六处补丁。小木桌、长条凳灰尘满满。文高远农村出身,也就顾不得许多,一屁股坐到了木凳上。小彭是干部家庭,在县城长大,不敢坐下,便双手扶靠在文高远双肩上。
“两位小同志,是看相呢还是家访?”来村“三同”一月有余,彼此混得有些耳熟了。
“常闻大仙卜卦预测得准,我们便慕名而来,不妨请大仙占卦毕业后的前程如何?”小彭抢先开了口。
“你们真信?我脸上可是印着‘现行反革命’的‘剌配’呢。”“陈大仙”颇为自嘲的说。
“信是信的,就看大仙你卜得准不准了。”文高远答道。
“那好,既然两位小同志真心相求,我也就不再推辞了。文同志,其实我留意你很久了,让我再仔细瞧瞧你的面相。”“陈大仙”左端祥、右端祥地盯着文高远看了一会,然后半闭着眼晴,大母指掐着其它四指,就滔滔不绝的说开了:“文同志,好福相啊!你看你这浓浓的八字剑眉,宽广铮亮的天庭,大而有神的眼晴,略为前凸的鼻子,两只宽厚的耳垂,还有那左眉上的痣……”
“我知道,叫‘草里藏珠’哩。”文高远简直有些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陈大仙,这些就不用说了,我只想问你,还有几个月我们就要毕业了,你算算看,我俩分配到那工作?前途如何?”文高远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想听那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推算之词,他感兴趣的是即将而来的工作。
“太远的前程,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的。”“陈大仙”有些许不快地说。“那我就说具体点吧。两位小同志是学农的。彭同志,怒我直言,你吃穿是不愁,只可惜官运不济,恐怕一辈子都得与农相伴,干的当然是农业技术上的活啦。文同志就不同了,命里注定走官运,改行做官是迟早的事。要说分配到哪个单位我算不准,我只告诉你:你命好,上班就有小车坐。!……哎呀呀,天机泄露,我可要折寿了哟。”
出得门来,文高远一脸苦笑,他深知自已无根无基又无大树,何来官运?再说那个年代,别说坐小车,就是骑上单车也是一种奢望。他不信,也压根儿没当回事。
可现在,小钟司机一句“请上车”唤醒了他的记忆。此时此刻,人就在小车上,由不得他不信啦。“神了,真是太神了!”想到这里,文高远时不时发出由衷的轻笑。
“小文,看你开心的,在默什么神呢?”坐在后排的刘为民似乎看出文高远有心思。
“没什么,没什么。”文高远竭力掩饰内心的慌乱,与刘为民初次相识,总不至于就毫无保留地把刚才回忆起的那点小秘密说出来吧。
“小文,你不知道吧,我比你也就先到两个月咧。在县委机关我跟你一样,也是个新兵哟。”坐在后座的刘为民颇为悠闲地喝着茶。大凡领导出行,有两样东西是必带的:一样是保温杯,另一样是公文包。“呆在机关里,就有开不完的会,忙不完的事,不下决心就下不去。你知道我为什么挑你跟我下乡吗?又为何不事先通知区里与公社吗?因为我俩是新来的,连车子、司机也是外单位的,下面认得我们的人不多,加上他们不知道我们来,这就便于了解真实情况,接触真实的民生民情,掌握翔实的第一手资料。从今儿起,我们用三五天时间跑完全县八个区镇、三十三个公社,还要尽量多的跑跑大队。这次下去,主要是有两项任务:其一,到区里、公社和部分大队去走一走,看一看,对全县农村整体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其二嘛,重点调研实行‘双包制’的情况。你知道什么是‘双包制’吗?”
“不就是‘包产到户、包干到户’生产责任制嘛,我老家搞得热乎着哩。”文高远答得很干脆。
“对对对,就是这个‘双包制’。其实,安徽、四川早在七八年就在悄悄的搞了,但引来了不少争议。我们省和地区还没有全面推行。有的领导只在自己驻点大队开展试点。而我们江宁走在了全地区的前面,两种责任制都在试行。既然是试行,就要试出路子,试出成效来。”看得出来,刘为民是个很健谈的人。
吉普车行驶到离县城约摸高三十公里,一座古老而庞大的村落渐渐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小钟,停车,我们进村去看看 ,这可是闻名遐尔的‘江南第一村’呢!”下得车来,刘为民边走边介绍说。“这是个大村子,有上万人口,划分为四个大队。你们看,村庄多大呀,比得上一个小城镇哩。”
尽管早有耳闻,初次来访的文高远不免暗自感叹:如此之大的古村落,在全省怕也是绝无仅有的了,真不亏为江南第一大村!
三人走过石拱仙人桥,来到桥东头一眼方井旁,刘为民蹲下身子双手合抱取水解渴。一名中年妇女笑嘻嘻地说:“这可是仙水哟,我们祖上状元公公喝过的!”
“这村出过状元?”文高远不解的问,心中暗自笑道,你祖上是状元,我祖上不仅是状元还是丞相哩。
“是哇。不仅是个大村,还是历史悠久的古村,书香墨韵,人才辈出,文化底蕴厚重,民间故事很多,最叫得响的就是村里出了一个唐朝状元。这或许就是文冠村这个村名的由来。”刘为民象旅游团的导游似的介绍道。
离开水井,一行三人沿着石板铺道走过去,脚步停留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老式牌楼前。“这应该就是与‘江南第一村’并驾齐名的状元楼了。果然气势恢宏,名不虚传!”刘为民发出一声感慨。虽然是外乡人,刘为民对江宁名胜古迹还知之甚多的,这不免让文高远这个本乡人感到汗颜。殊不知,象刘为民这样学识颇丰的官员,到任前就做足了功课。
观看赞赏过后,他们没有去找大队干部,而是到了人多的公厅里。见到几十个壮汉聚在一起闲聊,刘为民便主
动凑过去搭讪起来:“好清闲呀,你们自个儿的农活都干完啦?”村民们有些疑惑,文高远便本能地作了介绍:“这是我们县委刘书记。”不经意间,文高远隐隐看到刘为民脸上有一丝的不快。村民们更加诧异。“哎呀呀,是县委书记来了。我的天啦,这么大的官,怎不见公社、大队干部陪同呀。”一位年长的大叔打破短暂的沉默开口回了话。“用不着,用不着。我只是向大家请教一个问题,你们所在的大队搞的是哪种责任制?怎么样?这样搞好不啊?”刘为民把话题引到了这次调研的主题上来。“好!好!好!好得很哩!我们四个大队都是实行‘包产到户’的。你看看我们多清闲哪,要是搞生产队那会,指不定正在田地里晒日头呢,哈哈哈……”还是刚才那位大叔在作答。“是呀,田地承包了,活是自个的了,大家用全力三下五除二就干完了。当下早稻收了,晚稻插了,没什么活了,大伙儿就在这公厅里躲荫纳凉,多好呀。对了,你是县里的大领导,我斗胆提个意见,能不能不要搞什么这包那包的,包什么呀,干脆一竿子插到底,直接把田地分到户,各干各的活,各收各的粮,各交各的上交,这不更好?”一位年轻汉子接过那位大叔的话有些激动地说。
就这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足足聊了两个钟
头。文高远默不作声,只是拿耳朵听,不停地在本子上记。
临近晌午了,三人才匆匆离开文冠村,直奔景旺公社大院。由于事先没通知,公社书记和主任都不在家,在院里的公社干部没人认识他们。文高远找到公社秘书,告诉他县委刘书记来了。秘书愣了愣神赶忙端水泡茶,一脸歉意:“刘书记,我们不知道你要来,乐书记到土桥大队处理地主崽子闹事去了。要不先休息一会,我立马通知他们回来?”刘为民说:“不用急,你先带我们到食堂弄点吃的,肚子闹意见了。”在家的公社李副书记、张组委、于副主任听说县委领导来了,都赶紧到食堂作陪。刘为民坚决不允许加菜喝酒,而是端碗饭,夹点菜,到食堂外走廊与大家边吃边聊,吃得还蛮有滋味的。
刚放下碗筷,公社书记乐一保风急火燎气喘吁吁赶了回来,见到刘为民连忙赔不是。刘为民问:“一保,听秘书说你去土桥大队了,何人闹事?说来听听。”乐一保长叹一口气,说:“唉,这事说来话长,挺复杂的。”见刘为民饶有兴趣的要听,乐一保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道来。
时间还得追溯到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土桥大队支书与一地主狗崽子原本就有世仇。这支书一房人拳头古硬,是村里的强门口子。支书便仗势欺人,借政治运动之机整人家,整得狗崽子他爹因忍受不了捆打批斗的折磨而悬梁自尽。这支书还不解狠,见狗崽子的老婆有几分姿色,算得上村子上的俊婆娘,便心生邪念,打起他老婆的歪主意来。每次运动一来,就拿那狗崽子出气,捆绑批斗,游街示众。在一次批斗会上,在支书的煽动下,群情激昂,捆打中,不知是谁一脚踢到那狗崽子的下身,一声“哎哟”惨叫过后,狗崽子便落下了病根,下面那东西再也硬不起来了。从此那狗崽子被整得服服帖帖,象斗败的狗成天夹着尾巴,见了人连大气都不敢出。逼得他老婆跪在支书面前求情。支书说,你男人是阶级敌人,你得与他划清界线,不然连你一起整。那婆娘说,我是他老婆,怎么划得清界线。支书说,这好办,你不跟他上床睡觉不就划清了吗。见那婆娘不言语,支书颇为欣悦进而煽情地说,狗崽子那方面不是废了吗,你与他拱一个被窝岂不活受寡?不如挪一挪窝,既划清了界线,免得挨斗,又能享受男人那味道,多好的事啊。说不清是那婆娘主动上勾还是支书胁迫就范,这对男女就此搞上了。正所谓色胆包天,搞上瘾的支书象一条骚公狗,竞然闯进她的卧室,当着狗崽子的面操起他老婆来,气得那狗崽子脖子上暴青筋,“咣当”一声重重地将门关上,跑到山里仰天大吼大叫。支书老婆也差点吃农药寻死。前几年,支书老婆暴病身亡,那婆娘便跟了支书。如今,地主狗崽子一家摘了帽,神气起来了,告支书的状子满天飞,扬言要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不,今日里一大早两家就吵闹起来了,还差点动手。这事处理起来够麻烦的。
刘为民听后,当即指令乐一保处理此类剌手的历史遗留问题要慎重,得按政策办事,妥善进行调处,绝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必要时让他们打官司,通过法律途径来了结。
在一旁静听的文高远,暗暗感叹:在那特殊年代,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休息片刻之后,刘为民召集在家的公社干部开了个座谈会,重点了解农村实行“双包”责任制的情况。离开景旺公社,三人又马不停歇走访了三个区公所、两个公社和路边的三个大队。
皓月当空的夜色很美,也有些凉意。在返回县城的路上,吉普车摇摇晃晃前行着。
“小文,累了吧?”刘为民见文高远无精打采的样子,不无关切地问。
“要说不累那肯定不是实话,可累得充实。今天跟随刘书记学了很多东西,长了大见识。”这可不是文高远的奉承之言,而是他的大实话。虽说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可农村工作对他来说却是一百个新鲜。今个儿跟了刘为民一整天,刘为民象一个免费的老师,无形中教会他为官之道,处事之策。
“小文哪,有个小问题……”刘为民略有所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噢,我还是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刘为民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嗓,就说开了。说是地区某局有个新上任的副局长,个头比局长高,肚子比局长大,派头也比局长足。一次他陪同局长下基层指导工作,县里随行的领导在介绍职务时,称这位是地区某局的A局长,那位是B局长。顺序虽没错,但没能分出个谁正谁副来。这正副局长走在一起,无形之中那位B副局长在器宇上、风头上都盖过A局长。而A局长哩,倒成了那B副局长的陪衬了。下面不认得的,一看那块头那风度,总认为那位B副局长更象局长,见了面都争着先同他握手,总围着他转,中心点全然凝聚到了B副局长身上。把A局长气的,酒也喝不下,饭也吃不香。从此A局长再也没与那位B副局长同行过。
“其实,在称呼上还是部队正规,正就是正,副就是副,不得随变乱叫。我就觉得这样好,免得出现不必要的误会。”刘为民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小文呀,你今天刚上班,有些事慢慢去理会。不过我得纠正你一下,往后最好叫我刘副书记,私底下叫我刘叔叔也行。”
文高远一边听,一边想。他明显地感觉到刘为民的这番话意味深长。他这才醒过味来,今天,甭管是自个称呼还是向他人介绍,他都是刘书记刘书记的这么称呼。叫者无意,听者有心。说不定一些不知底细的基层干部和群众,还真把刘为民当成县委书记了哩,岂不给刘为民添堵吗。看来,这小称呼还真是个大学问啊!
让文高远始料未及的是,这上班的第一天,给他上的竞然是称呼这一课。
亲们!时候不早了,兴阳连发四节,该歇歇了,明日上传之五,敬请继续点击读下去。谢谢大家!
@兴阳5886 2015-09-22 18:14:57
要问文昌这村名的来历,可颇有些由头咧。
文昌,乃文魁之星,是天上星官中专管人间读书和功名的一个官员,民间称之为文昌星。从资历和辈分上讲,文昌星与财神爷算是同仁。财神爷管天下人的财运,文昌星管天下人的文运。文昌入命,主有才华,无论商场或官场,都会一帆风顺,有所作为。风水记载:“文昌足学饱经才,南极祥光照玉台,乾坤久固天齐福,神仙来庆寿筵开。”文氏祖先将村子取名为文昌村,寓含着强烈的科甲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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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文昌人虽以文天祥的后裔自居,却没能沿袭祖上的光耀。于是乎,这里的人们又突发奇想,偏出一段聊以自慰的说道来。说是祖上文天祥返回天宫又做了文曲星,他不忍心后代重蹈他那虽说辉煌却太过悲惨的覆辙,有意压着文昌人的文赋官运,让其过着安稳的农耕生活。
传说归传说。脚踏实地的文昌人一直在努力地寻根追源。相传,村里修建祠堂时,特地请来了一位满头银发的先生观看风水,先生带着罗盘村里村外左转转右看看,对村里的山山水水看了个遍,禁不住竖起大母指连声赞道:“好地方!好地方!”村里人问:“何以见得?”先生却笑而不答,心里暗自钦佩文氏祖先到此择地而居的眼光,选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几天后,先生应遨为村里祠堂题写了一副门联:
龙虎表威仪山色苍黛物华天宝;
山川呈瑞气仪毓秀钟人杰地灵。
临别,先生谢过村民,丢下令后人口口相传的一句话:“文昌文昌好地方,风水宝地出大官!”
可说怪就怪!令世代文昌人怎么也弄不明白的是,自打祖先开基以来,村里繁衍了几代几辈,恐怕现在己没有几人能说得清道得明了,可祖祖辈辈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并没有冒出一个有头有脸可圈可点的人物来,更不用说出什么权贵达人了。
相邻的李家、谢家,有人生出事端,这样挖苦道:“文昌文昌真窝囊,既无富人又无官”。
这的的确确很伤文昌人的自尊心。
为何文昌人贵为状元丞相之后,又坐拥这般风水宝地,却出不来响当当的人物?是出现了风水煞景?抑或是触犯了山神天规?难道那位老先生的预言是一句不靠谱的戏言?这一连串的大问号,成了文氏人的心头之痛,难解之谜。
如今,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风水先生的话终于得到应验了,文高远冒了出来!
这破天荒的喜事儿传到村里,让文昌人无比荣耀。
“太开心了!”
“太激动了!”
一时间,群情振奋,全村欢腾!人人脸上都写满了喜悦的笑容。村里的长者们更是挥舞着双手兴奋不已,他们脸上格外灿烂。有的甚至激动得眼眶发红,几度哽咽,不自觉地流下喜悦的泪水。
八叔公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我就说嘛,祖上状元丞相爷爷终于显灵了!我文氏家族要出当官的大人物了!”
是呀,文昌村多少代多少人的苦苦等待和期盼,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于是乎,文氏族人的脸上终于有了光彩!
于是乎,文高远被标榜为文昌村的骄子!
亲们!实在抱歉,上述段落原本是连载之一,接“从此,文昌村,……居然与既是状元又为丞相的文天祥有着无法割绝的渊源。”之后,被天涯网误删了,又无法恢复,不得已在此补上,给各位阅读带来不便,望包涵!
@兴阳5886 亲们!阔别十载,出落成大美女的静妹子翩若惊鸿般的出现在了她的高远哥面前……请看连载之五吧!
《三级跳》连载之五
在县委机关,有两个部门最打眼:一个是县委办;另一个是组织部。前者有权威,很风光,人称“材料加工厂”;后者有权力,很神秘,私下里有人戏称为“乌纱帽加工厂”。
县委办在人们心目中的耀眼光环是其独特职责所决定的,有好几顶引以自豪的“帽子”:一曰领导“参谋部”;二曰机关“结合部”;三曰后勤“服务部”。在局外人看来,这几顶帽子叠加在一块,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荣耀。有眼馋者半开玩笑地说,你看县委办多牛啊,帽儿多,官儿大,办起事来顶呱呱!
官场中有这样一句“官”话,叫做“有为才有位,有位更有为”。虽然说县委办是热门权威部门,但要想“有位”,还得先“有为”。江宁县委办在县委机关中的地位和作用有目共睹。既一方面得力于“谋士们”参谋当得好,工作有成效;另一方面也有赖于县委主要领导的赏识与倚重。
县委办班子配置很精简,一正两副。主任韦达是书记身旁的“大管家”,好奇怪居然不是县委常委,但却拥有与之相应的参政权、处事权,在县委机关是个位重权高的人物。两位副主任分工明确,黎浩分管材料这摊子,而方彰则分管后勤事务。办公室人员总共二十来个,按照三顶“帽子”和新增的机要保密职能划分为三大块:一是综合调研组;二是机要保密组;三是后勤接待组。三大组的组长均为内部指定,并非县委认可的官职,不过一般由副科级干事兼任。
综合调研组(简称综研组)实际就是领导的“参谋部”,唱的是参与政务的“重头戏”,在这个组工作的人就格外引人注目。全组只有四个人,很精干,文高远是其中一员。
分管副主任是黎浩。这黎浩在县委办现有人员里可谓元老级的人物,他在县委办打拼差不多十年了,凭借他上衣口袋那只生花之笔,从一般干部、副科级干事,坐到了现在的第二把交椅,个中甘苦只有他自已才知道。他个头瘦小,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明亮有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苦行僧式的笔头岁月,在他那有点儿冷峻的脸庞上刻下了道道皱纹,却保留着一头又浓又密的黑发,这在摇笔杆队伍中算是个奇迹了。他今天穿着一身整洁的中山装,既得体又精神。那些年,大凡身穿中山装的文化人上衣口袋里常常别着钢笔,以显示自巳身份与学识,黎浩也不例外。
(【补阙絮语】那年月,穿中山装是一种时尚。尤其是四个荷包的中山装,人称军官服、干部服。着此装者,往往要在上方衣兜里别上一支或多支钢笔。在当时人们眼里,那可是文化人、大干部才够格穿的行头。有这身行头的男人,人家一猜不是军官就是干部咯。那个年代的人准听过这么一个笑话:大凡在中山装衣兜里别一支钢笔的是中学生,别两支的是大学生,别三支的不是假冒就是傻冒。另一个版本说,别一支钢笔的是科级干部,别两支的是处级干部,别三支的不知是啥(傻)干部。所以啊,中山装加钢笔,那是一种文化的标签,身份的象征。男人穿在身上,是那么的神气,那么的爽抖。)
组长则是副科级干事阳文道,约摸三十出头,长着一张圆圆胖胖的娃娃脸,笑容常挂在脸上,和蔼可亲。他那脑瓜子出奇的灵透,或许是用脑过多的缘故,脑勺子上已有一小块光溜溜的秃坪。在“参谋部”,他扮演足智多谋的角色,人称“智多星”,而文高远私底下尊称他为大师兄。
文高远称之为二师兄的易达文,身子骨颀长瘦弱,略显单薄,白白净净的肌肤,斯斯文文的模样,象个城里出身的书生。其实他来自乡下,起初是个招聘干部,过后转了干,在景旺公社当了五年多的秘书,进县委办不到两年。
原来从事收发接待工作的方艳,是工作调整刚到“参谋部”来的。有人开玩笑说,“参谋部”里一直是个“男人窝”,飞进去的蚊子都是公的,现在终于有只母的了。方艳更是语出惊人:“我到综研组,办里领导就是按照‘男女搭配,干事不累’来安排的,看哪个饶舌头的还有啥说法?”引得大伙儿捧腹而笑。方艳比文高远长一岁,文高远就顺着试探性地叫她师姐。谁知她一听大为不快,嗔怪地纠正道:“什么师姐师姐,怪难听的。再说,你是高材生,我只不过是个杂工而已,哪能当得了你的师姐。我比你大,就叫我方姐吧。”文高远唯唯诺诺,脸上却掩饰不住尴尬的情形。从此往后,他管她叫“方姐”,她却叫他“高材生”。起初,他觉得这称呼有点怪怪的,可她偏偏这么叫,叫着叫着也就顺应了。
“参谋部”人员全都在二楼办公,从东头往西数过来,201室是韦主任,紧邻的202室是黎副主任,方副主任与后勤人员在一楼。有人看过《林海雪源》后突发联想,私下里称韦主任为201首长,称黎副主任为202首长。阳文道和易达文在203室,文高远和方艳则在205室。夹在其中的204室是集体写作室,室内摆设很简单,一张特意定制的长方形木桌,六七把椅子,桌上放着贴有名字的白瓷茶杯和四个方形烟灰缸。
说起这烟灰缸,可就引出一个话题来。机关里的人几乎人人知道这204室有个俗套的名字叫“钢炮室”,也有个文雅的名字叫“无蚊室”。不知从何时起,县委办形成了一个贯例,每每有大材料要写,比如大会报告、领导讲话、重要文件等,综合调研组的全部人马都集中到这间办公室里,闭门造车,有时一闭要闭上十天半个月甚至个把月。原来参与集体写作的韦、黎、阳、易四人,个个都抽烟,每天大家一落座,四杆烟枪便你一支我一支地吸抽起来,弄得满屋子里烟雾缭绕。不一会,四个烟灰缸的烟把把象钢炮似的插得满满的,恰似四个钢炮阵地,“钢炮室”就这样叫开了。遇上夏天晚上加班,烟味熏得蚊子不敢进,“无蚊室”也由此而得名。黎浩烟瘾最重,你看他那抽烟姿态,背靠坐椅,眼望天花板,边抽烟边沉思。写到语塞时,他就不自觉地用刚燃到烟嘴的那支凑近点燃另一支烟头,这样一支一支接力下去,不知何时才熄火。易达文更要命,他右手执笔,左手夹烟,手里的烟头忽明忽暗。有时写得兴起,竞不知烟把把烧痛手指落得“哎哟”一声惨叫,这才慌乱地将烟把把甩掉。笑得几大写手眼泪儿直往外喷。韦达原本抽耍烟,一天只抽两三只过过瘾。后来受不了二手烟的侵害,与其被别人熏得难受,倒不如自已抽抽,这样就慢慢地加倍儿跟着抽了起来。四人曾一度下狠心戒烟,但却一直戒不了,只不过抽的量逐渐在减少。
有人说,县委办的文件材料不是笔写出来的,而是烟熏出来的。为了减轻尼古丁的毒害,韦达到省城出差时,特地到园林场买回两盆瑞典常春藤和吸毒草放在204室,并安排方艳照书上所说精心养护。据说这两种植物可将空气中的尼古丁转化为氧气和二氧化碳。既能益身,又可欣赏,可谓两全其美也。
按照分工,大师兄阳文道坐镇“参谋部”,主要协助黎副主任起草有份量的大材料。二师兄易达文随韦主任参加县委常委会议作记录,编写本室内参简报,是县委书记李凌峰的贴身秘书。文高远近期主要是收集资料,熟悉情况,抄抄写写,同时又作为三位县委副书记的随从,随时听候调谴, 他在“参谋部”里也就是个受差遣的角色。
文高远得空不下乡的时候,手头活便是“三要”:分头向各单位要资料、要数据、要典型。县委办仅有三台摇把子电话,韦主任办公室有一台,其余两台分别放在接待室和综合调研组的205室。电话机放在文高远和方艳共用的办公室,并非身份与特权的象征,而是便于向下面要情况,下通知,更便于接听传唤电话,因为方艳很少下乡。
那时候,电话可是个稀罕物,即便有电话,那也是老电影里常见的磁石式电话机,俗称“摇把子”。那披着乌黑外皮的摇把子电话可难打啦,需要人工转接。摇把子一摇,最先接听的是女话务员,而后由她转接到电话的那一头。长途电话那就更费事了,拔一个长话,要与邮局话务员预约。而等一个长话,一等就得大半天,急人啦!
文高远成天抱着摇把子电话机摇啊摇的,不到半月,话务员虽未见人,但闻其声,便知其人。文高远话简一拿“喂----”的一声,女话务员立即回应道:“你是文高远吧,请问接哪里?”文高远觉得话音很甜,更道这些姑娘好记性。
叮咛咛,叮咛咛----电话声响,方艳不在,文高远拿起话筒。“是小文吗,我是刘为民,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是刘副书记,他叫我准有要事。文高远放下话简,快步流星地上了三楼。“小文,叫你来,其实没工作上的事。我只是告诉你,等会儿下班你到招待所去见一个人。”刘为民见文高远进来,满脸堆笑地看着他。“见人,见什么人呢?”文高远急切地问。“不用急,也不用问,一会儿见了面你就知道了。”刘为民故意卖起了关子。文高远不敢再问,心里却很是着急,他不停地问自已,到底来者是何方神圣?竞然如此神神秘秘,就连刘副书记也故弄玄虚起来。看见文高远既焦急又疑惑的样子,刘为民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这样吧,你赶快到招待所怡苑楼的606房去,是我给安排的,想必她巳经到了。原本我打算在怡苑请你们吃个饭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不作安排了,把这个人情卖给你,也省得我掺乎其中不方便。好啦,快下班了,你去吧。”
文高远出得门来,满脑子糊涂。他听刘为民的话就好似听天书,越听越迷惘。刘为民口中说的“她”,是男的他,还是女的她?这该死的汉语,发音相同,他听不明白。他想,既然刘副书记亲自安排住宿,这个人一定不简单。可这人是谁呢?他一路小跑一路想,想坼老壳也没想出是谁来。
“笃笃笃,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响过好多遍,房间才传出一声“谁呀?”。是个女声,这声音好熟悉,象是尚妹妹的声音心。这不可能呀,她怎么到这儿来,又怎会认识刘副书记?“快开门,我是文高远。”文高远有些急不可待,他要的答案就在这一门相隔的房间里,可这扇门一时半会就是不开,门的那一面隐隐约约有女声在笑。“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可要走了。”文高远机灵一动,身子一闪,避开了门上的小猫眼,玩起了躲猫猫的小聪明来。这小招儿果然奏效,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正是尚妹妹。“你,你,你怎么在这里?里面还有人吗?”文高远瞪大眼睛焦急地问。“哥,你看谁来啦?”尚妹妹拉着哥哥的手就往房间里面走。
“静妹子!”
“高远哥!”
几乎是同时,一男一女的惊呼声在空气中相互交织在一起,有点尖,有点颤,还有点甜。
“好哇,你们两个疯丫头,合起伙来捉弄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文高远说着,两手一伸,就要去拧静妹子的脸蛋皮子。
“哥,你也不瞧礁,静姐姐都长成大姑娘了,还拧人家那娇嫩的脸蛋,你个大男人羞不羞呀?”尚妹妹横在两人中间,右手食指顶着哥哥的前额娇嗔的说。
“尚妹妹,别档着,我让他拧,让他拧。”静妹子撤娇似的把脸往前一伸,冲着文高远做了个鬼脸。静妹子还是那个静妹子,调皮任性的开心果习性一点也没变。
“好好好,好男不与女斗。”文高远说完,找凳子坐下,这才定下神来打量起面前这位静妹子来。他发现,长得与尚妹妹一般高的静妹子,蜕了一层幼稚外壳后,出落得更妩媚,更撩人了。
静妹子故意摆动着窈窕的身子,做了一个表情丰富的造型动作,双眼盯着文高远,说:“高远哥,你瞧仔细了,你静妹子变没变?”
“变了,变了,变得更成熟,更俊俏了。”文高远没有奉承,这静妹子的确是越长越俏丽可爱了。
静妹子宛如仙女似的飘然而至,勾起了三兄妹对十年前那段往事的回忆。三兄妹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那难以忘怀的儿时趣事。可就在那次文昌一别,就全没了静妹子的音讯。兄妹间那份思念啊,犹如滔滔江水,难以倾诉。不想阔别十年,静妹子翩若惊鸿般的出现在了文高远面前,这让一直渴望相见的文高远颇为惊喜交加。
“静妹子,这十来年,你在哪啊?怎么音讯全无,害得全家人好生牵挂。你知道吗,娘想你想得常常夜里以泪洗面哩。”文高远忽然想起多年埋藏在心中的疑团还未解开,便问起静妹子来。
“高远哥,说来话长。都是我不好,让全家人为我牵肠挂肚的。”好一会,静妹子的心情才平静下来。这十年来,她又何曾不在想念着他们呢。既然高远哥问起,她便将这些年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慢慢给兄妹道来。
原来,当年宁高静的爸爸宁剑锋从金荣铺公社调任县农办主任,全家随即搬进县城,陈老师在城关一小任教。一年不到,宁剑锋又调到地区农办工作,而陈老师不能同时随调,夫妻分居两地,生活极为不便。由于调来调去,工作变动太频繁,夫妻俩怕影响宁高静的学习和成长,于是陈老师就将女儿送回老家。宁高静的姑妈是县人事局副局长,姑夫是县教委主任,读书和生活条件样样都好。姑妈膝下无儿无女,宁高静筒直就是姑妈姑父的心肝宝贝。没多久,她的户口也迁回了老家。
“我老家是少数民族自治县,户口迁到老家,为的是高考可以加分,录取分数线也相对低一些。那年我参加高考,就是凭借这一优势考上师院的。”静妹子解释道。
“那你怎么比我高了两届呵,我俩是一般大的呀。”尚妹妹有些不解的问。
“我打小就在我妈教书的学校蹦来跳去的,我妈说我象个假小子,生怕我耍野了,不好管教,就提前上了学,在小学我比你早一年。后来我迁学回老家,两地教学质量差大了。我在这边吧,算是一般般,顶多是中等偏上一点点,而我回到老家,你说怎么的,成绩一跃而上,在班上排在前五名,从没拉下到第六名。所以我在小学就往上跳级了。我妈说我读书用功了,其实呵,也不用瞒你们,不是比原来用功了,而是矮子里面拨将军----我算是高的了。”静妹子说着又俏皮的打了个手势。“噢,尚妹妹,你今年要高考了,可得加油哟。你要什么辅导资料,姐给你寄来。”
“就她那懒得要命的德性,我看够呛。还是早点给她准备好扁担、锄头、镰刀吧,省得她农活都不会干。”文高远用眼盯着尚妹妹用话语剌激她。
“高远哥,不象话了吧。刻薄挖苦能打击一个人的士气?相反只能更加激发一个人的斗志。是吧,尚妹妹?”静妹子先是与文高远会意的一笑,然后观察尚妹妹的表情。可一尚任性刁蛮的尚妹妹却显得很淡定,既不反驳,也不生气,只是在思考着什么。
阔别十年的静妹子,有太多的谜团尚待解开。可文高远不想继续那解谜释疑式的追问了,打破沙锅问到底,这可不是当哥的所为。久别重逢,文高远欣喜地发现,静妹子成熟了,懂事了。毕竞,下个学期静妹子便是大二的女生了。
“哥,有你这么待客的吗?在房间里干聊着,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尚妹妹俏皮地向哥哥发问。
“你这疯丫头,看你嘴馋的,生来就是个吃相。”说着,文高远又习惯性地伸出手来摆出一付要拧脸的架势。
“高远哥,别逗了,尚妹妹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静妹子说这话的时候,手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向傍晚六点五十分。
“好好好,你两个疯丫头,不要哥放点血哪行呵。好在哥刚领了工资,说吧,想吃什么?”
“客随主便呗。”几乎是同时,两个妹妹象是事先串通好似乎一同回答。
“客随主便,你们两个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静妹子离开江宁十年多了,还真是稀客。”文高远想了想。“对,去故乡情血鸭馆吧,前不久与同事去过一回,家乡菜蛮正宗的。静妹子,你不是喜欢吃血鸭吗?这道菜可是那家菜馆的招牌菜哟。”
走出招待所,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故乡情血鸭馆。听说这家血鸭馆是县饮食服务公司新开张的,名义上是公司旗下国营旅社的分店,暗地里却承包给了职工个人,算得上是开了江宁国企个人承包之先河,只是当时谁也不敢也不愿承认罢了。有人说,县里领导私下里知道底细而揣着明白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这在当时却不失为聪明之策。一家小小的商业局属下的股级企业,在县里的确算不上什么,让其试行承包制,上头没发话,下面拿不准。只有暗地里让他们去搞,搞好了,说不定会象农村“双包制”一样得到肯定;搞砸了,及时纠过来就是了,不会冒太大的政治风险。这便是聪明领导的应对之策。对此,文高远心知肚明。
血鸭店不大,十来桌而已。可生意特好,四五间包厢非提前预定不可,真个是一包就灵!
三兄妹来得巧,正好一对情侣起身离去,文高尚便一个健步上去,抢占了这个刚刚腾出来的边厢小座。此时,对于早已饥肠辘辘的静妹子、尚妹妹而言,满脑子想的是那又脆又香又辣的血鸭。看他俩那急不可奈的样子,文高远说:“别那么口馋,稍等片刻。这家馆子有一个吸引食客的招数是上菜快。”果然,点菜后不一会,炒血鸭、酿豆腐这两道江宁特色菜就上了桌。
“高远哥,据说这血鸭颇有些来历,何不说来听听?”静妹子好奇地问。
“是呀,说起这道菜的起源,有好几个版本的说法呢。”文高远边吃边给两位妹妹介绍炒血鸭的来由。
说起来,这血鸭还与文昌祖上状元丞相有关哩。那是宋景炎元年,元军大举南下。身为南宋丞相的文天祥集师勤王,聚义于莲花。一日,各路豪杰商量大事,准备升帅旗饮血酒,当时缺鸡,遂以鸭血代之。文丞相便要与壮士共饮血酒盟誓,盟主吩咐摆酒接风。军中厨师刘德林炒鸭子时,误将没喝完的鸭血酒当成酱油倒了进去,没想到歪打正着,炒出来的鸭肉色呈酱紫,味道鲜美可口。文丞相尝后果然赞不绝口,问道:“此为何菜?”刘德林随口答曰:“血鸭。”从此,血鸭就成了一道名菜啦。
尚妹妹听了拍手称快道:“不曾想,咱文昌祖先是第一个尝血鸭的人,难怪村上人家炒的血鸭特别好吃。”
说起来,这血鸭还与文昌祖上状元丞相有关哩。那是宋景炎元年,元军大举南下。身为南宋丞相的文天祥集师勤王,聚义于莲花。一日,各路豪杰商量大事,准备升帅旗饮血酒,当时缺鸡,遂以鸭血代之。文丞相便要与壮士共饮血酒盟誓,盟主吩咐摆酒接风。军中厨师刘德林炒鸭子时,误将没喝完的鸭血酒当成酱油倒了进去,没想到歪打正着,炒出来的鸭肉色呈酱紫,味道鲜美可口。文丞相尝后果然赞不绝口,问道:“此为何菜?”刘德林随口答曰:“血鸭。”从此,血鸭就成了一道名菜啦。
尚妹妹听了拍手称快道:“不曾想,咱文昌祖先是第一个尝血鸭的人,难怪村上人家炒的血鸭特别好吃。”
“嗯,果真蛮好吃的。”静妹子品尝过后赞道。“不过,我还是喜欢伯母炒的血鸭,很地道,很入味,很爽口。”静妹子回想起来,至今还念念不忘。那时候文家穷,可高远娘心疼小静子,她一来文家,高远娘必炒血鸭。那辣劲,辣得静妹子小嘴小脸红红的,还一个劲地啃那鸭腿,啃得是津津有味。昨天静妹子先去文昌看望伯父伯母,高远娘特意炒了一只全血鸭,那辣味辣的真够劲儿。
“你还说哩,娘最偏心最疼你了,将好菜都挟到你碗里,我老是吃剩菜剩饭。”文高远不无嗔责的说。
“谁叫你是哥哥呢,当哥哥的不让着妹妹哪叫什么哥哥呀。”尚妹妹也搭起腔来。
三兄妹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
返回招待所。两位妹妹吵着要去A栋文高远住房去看看。一进门,看到室内收拾很整洁,并非她俩想象的那样一片狼籍。
“哥,从实招来,是谁帮你收拾的?”尚妹妹首先发难。
果然不出文高远所料,这两个疯丫头是来探虚实的。既然如此,干脆陪她们玩玩:“是你未来嫂子呗。”
“啊?不是吧!高远哥,才参加工作几天就想成家,也未免太心急了吧。”静妹子说得有些急促,脸涨得比刚才吃辣血鸭时还要红。泛红的少女脸蛋更显得妩媚动人。
“难道你不想早点抱侄子吗,我的静妹子。”文高远暗想,要玩就陪你俩玩到底。
“你,你,我不理你了!”静妹子说完扭过头去,背对着文高远,一副真生气的样子。尚妹妹好象看懂了什么,又好象什么都没看懂。文高远还在得意的傻笑。
空气似乎凝固了。
不一会,静妹子的身子微微抽搐起来。尚妹妹急了,她看见静姐姐脸庞上有两串小泪珠儿直往下掉。
文高远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又不知为何会这样。“静妹子,我在逗你玩哩,你还当起真来了。”
“我还以为高远哥不认我这个妹妹了呢。”静妹子用纸巾揩了揩眼角的泪水,起身进了洗手间。一忽儿又从洗手间里提了水桶出来,水桶里泡着几件衣裤。“还未来嫂子哩,衣服沤臭了都没人洗。”静妹子象条变色龙似破涕为笑,眨眼间又回到那满脸含笑的样子。
“静姐姐,让我来洗吧。”尚妹妹说着就去抢水桶。
“不不,我洗,我洗。”静妹子不让。
有妹妹洗衣服那感觉真爽!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感涌上了文高远的心头。
这一夜,三兄妹聊得很晚。他们最多的是聊在文昌村的那段日子。聊着闹着笑着,三兄妹似乎又回到了那虽然短暂却充满童趣和快乐的相处时光……
睡得晚,起得却早。文高远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不管前夜什么时候上床,次日凌晨七点前他准能按时起床,并坚持晨练约摸半个时辰的书法。他开玩笑似的对朋友说,我现在每天的生活很简单,就是四步曲:练字、上班、吃饭、睡觉。有朋友问:何时加上第五步曲:恋爱?他回答得很干脆:暂不考虑。
今天一早起来,他没练字,洗漱完毕后就去606房敲门:“两个小懒虫,该起床了。”开门的是尚妹妹。“静妹子呢,这么早到哪去了?”“她刚走,说是去见刘副书记。并要我转告你,不等她吃早饭了。你工作忙,去上班吧。”“那好吧,我把招待所内部食堂的早餐卷放在这,九点之前你俩自己去吃。小懒虫,记住哦,九点之前,去晚了就没吃的了。”
文高远一到办公室就被差去参加农办的一个会议。作为文秘人员,他可谓“万金油”,样样都得知道一点。正是这种工作性质,文高远每每一到办公室,就象木偶似的被拉到这拉到那,或随领导下乡,或被差去开会,或打杂式的干这干那。类似这样的安排多的去了,谁叫他文高远是个“万金油”呢。今个开会,文高远的心思不全在会上,他惦记着呆在怡苑楼的两个妹妹哩。好不容易捱到散会,这当儿机关食堂已敲响开饭铃了。
文高远一溜烟地向招待所奔去。刚跨进总台大堂,女服务员小黄就冲他喊:“文秘书,606房的两个女仔退房啦,留下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文高远接过信说了声谢谢,小黄回答不客气。文高远拿了信直接回自己的住房,展开信笺,一行行清秀的钢笔字映入眼帘:
高远哥:
当你看到这声称呼的时候,我和尚妹妹或许己坐在去江新县城的班车上了。
离别十年,相见恨短。满肚子的话语,哪能一宿说完。我算过,就算一年说上一天,满打满算也得说上十天。可你不给我时间。
知道你忙,我们也就不敢久留。再说署假即将过去,新的学期在向我和尚妹妹招手。
等着吧,春节我铁定去文昌,给伯父、伯母拜年。
恕我们不辞而别。拜托,下次见面,别再拧我和尚妹妹的脸。
春节见。
静妹子 即日
说上十天?想得美!不再拧脸?等着瞧!文高远看过信后差点笑出声来。这俏皮鬼,写封信也这么俏皮。可文高远打心眼里喜欢。
亲们!将近1万字的之五,全部上传了。可我期待中的独到点评呢?
@兴阳5886 谢谢盘门左道先生。有你一路陪伴,我心怡然。
@兴阳5886 这位看官,你太利害了,居然将小说主人公与我QQ昵称联系起来。兴阳告诉你,文高远不是我,我不是文高远。
@兴阳5886 我不否认,文高远身上或多或少有兴阳儿时的影子在里边,可兴阳绝非写自传体小说。从文高远身上,你可见到众多草根文秘的酸甜苦辣。
@兴阳5886 你说的对。文高远象你象他象我,而现实生活中,象文高远这样的原型是没有的。我还可以告诉你,小说中所有的人名、地名均为虚拟。
@兴阳5886 官场,官场,是个场。这场里的水深着呢……亲们!请看之六吧!
三级跳》连载之六
出自农门的付有德,在县级领导中是最爱往乡下走动的一个。先前他只带上文高远,而近来人们发现,陪伴在付有德身边的,除文高远之外,新增了一个年轻人。这人便是县委组织部的马上飞。
马上飞与文高远同岁,仅大文高远两个来月。在县委机关一帮年轻人中,这马上飞确也算个角色。文高远对这个人早有所知,只是未曾深交。与文高远一样,马上飞也生在偏远的小山村,其父常年卧病在床,有两个仍在念书的弟妹,母亲身子单薄,照顾丈夫都照顾不过来,这全家人的生汁呀,就责无旁贷的落到了他马上飞那微薄的工资上。吃大锅饭那些年,他家里穷得连锅盖都揭不开,久病不愈的父亲,给家里拉下了尚难还清的债务。别看马上飞家庭负担重于泰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他出手却颇为大方。不知底细者,还以为他是阔绰的公子哥哩。有人套用东北方言,说马上飞是在“穷得瑟”。而马上飞则笑称:“钱来钱去,钱去钱来。总有一天我马某人要富冠江宁。”马上飞这人就那样,总给人一种另类的感觉。据说,此人年少时就心高气傲,一心想跳出农门,却没能赶上好时代。高中毕业后,他与文高远一样,终于迎来了恢复高考的喜讯,那年他上了宗远农校大专班。毕业后机遇又一次垂青于他,让他美梦成真,幸运地进了县委组织部。用他自个的话说,是祖公老子坟上冒了青烟。起初他只是一名当打字员,而令人欣羡不己的是,仅仅敲打半年打字机的马上飞,在打印室里屁股还没捂热乎呢,就甩掉了手里的压键,转到了干部组。这干部组可了不得,是充满神秘色彩的重要岗位,更是“乌纱帽加工厂”的重头车间。马上飞由此而令人刮目相看。机关中人早就放出话来,未来县委大院里的官场之星,非文高远和马上飞莫属。对此,文高远并没放在心上,而马上飞倒是很上心。
@兴阳5886 马上飞是官场里的一个狠角色,也可以说是官场中的另类角色,他的故事将贯穿小说始终。亲们!不可不看哦!
终于捱到星期天了。文高远心想,在乡下跑来跑去忙活了个把礼拜,该歇歇了吧。可闲不住的付有德照样带上他与马上飞往乡下跑。这位主管党群的副书记,之所以欣然接受分管农业这份差事,与他喜好下乡不无关系。
吉普车一大早就出了县城,向北驶去。
坐在副驾驶室里的文高远双目微闭。看似养神,实则心思重重。他没心情去听背后马上飞与付有德谈兴正欢的交谈,因下乡而徒增的烦恼,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
作为随喊随到的随从,文高远渐渐察觉到,他所跟随的三位副书记,关系颇为微妙。而令他万想不到的是,这种微妙居然与下乡扯上了关系,他这个原本无足轻重的小卒子,似乎也被一种无形的魔力扯进领导私底下那不甚和谐的音符之中。
三位副书记年龄相仿,约摸四十五岁上下。而三人的来历却各不相同。刘为民是地区下派的,之前在地区农办当过多年副主任,是时下少有的学识型领导。付有德则是两年前从相邻的江新县平调过来的,在县委副书记这个岗位上已干了五个年头,在班子里头算得上是老资格了。另一位副书记郑得荣,是从县人武部政委转业安置而留在江宁的。
郑得荣这人有个怪毛病,就是在正规场合讲话作报告常常带话把,人称“噢噢”书记,尤真那句长长的“这个说的话呢,噢----,那个说的话呢,噢----,”几乎成了他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怪难听的,曾闹出过让人喷饭的大笑话。付有德对这位连话都讲不圆的团级干部独享特例安置,坐上副书记这把交椅,心里挺不带劲的,他打心眼里瞧不上郑得荣,也压根儿没把郑得荣当回事。而郑得荣呢,表面看上去似乎蛮低调的,俨然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有人说,他还在走狗屎运,原本与付有德一样同为捡狗屎出身的郑得荣,在部队能混上个团级干部己经是祖上积德,不想转业回地方还得到上级的重用。也有人说,他是看到了仕途的尽头,因而索性高高挂起“免战牌”,以作壁上观。其实呢,郑得荣自有他的小九九。他与付有德均为特殊年代培养提携起来的大老粗式领导,都曾自嘲是“捡狗屎出身”的人,两人可以说是半斤对八两。郑得荣嘴上不说,心里头对付有德却是一百个一万个不服。相反,郑得荣对刘为民倒是蛮敬重的,甚至可以说是毕恭毕敬。
而付有德与刘为民呢,关系似乎愈来愈僵,两人由起初的貌和神离逐渐升级为明争暗斗。两人之所以不和,缘起于副书记排位。地委派刘为民下来,是另有用意的,特地在副书记后面打了个括弧(排第一)。这括弧的含义,官场中人再明白不过了,今儿个排第一,明个儿自当接“第一”。只是这“第一”是接县长呢还是接书记,就得看造化了,这里面的变数多着咧。正因了这个括弧,已当过多年党群副书记的付有德方才牢骚满腹呢。他心里有气呀!谁都明了,党群副书记这一职位既是要职,更是阶梯,排名仅在县长之后,而排在其他副书记之前。刘为民一来,成了第一副书记,排在了付有德的前面,还用括弧予以明示。付有德一见那括弧,心里就象是堵上了一团火。他不止一次酒后拍桌子:“这不明摆着嘛,那括号分明是冲我付有德打的!老子上不去也就得啦,干吗这么小瞧人!难道我姓付,命中注定只能当一辈子副职不成!”有些偏激的付有德,由此便把一切怨气都发泄到同朝为官的刘为民身上。刘为民虽说大度,可心里也不免窝火,他是组织委派来的,你付有德纵有天大委屈与不甘,也不能赖他呀。这种埋藏于心底的结扣,一时半会是难以解开的。而个人行为往往又受偏见主导,两人便结上了梁子,勾勾角角之事也就时有发生。
郑得荣从旁观之,暗地里自鸣得意。作为本地人,他曾跟亲信说:“在官场,噢----,当官得有智慧。谁都晓得,刘为民是上面内定的接班人,而付有德偏偏要与他斗,能有好果子吃么?这年头,噢----,要学会韬光养晦。让他们两个外乡人(指刘为民与付有德)去斗个你死我活吧!噢----,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捡个大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