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菜至尊大厨”传奇《炉边镇守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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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菜大厨传奇《炉边镇守使》下集

  第五章家道中落

  第2节华阳大起义

  话说1902年的春天,那时王景林正因为大雪封山,被阻隔在秦岭之外,所以等到阳春三月冻过桐子花之后,才得以赶回华阳老家奔丧。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一年的春天,就已预告了灾难还将接踵而至:一是天灾,整个四川盆地遇上了罕见的春旱,盆周许多州县根本就没能播上种,或新生的禾苗枯萎致死;二是人祸,像成都平原这样的富庶之地,自古引都江堰之水灌溉农作物,旱涝保守,可兵荒马乱的年月,还有几个人能安心种田呢?这样,眼看着小春的收成微薄,人心就更加惶惶不可终日了。暴乱是必然的,不然根本没法活。

  廖九妹,客家人,出生于金堂县合兴乡,是一个勤劳善良的村姑。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随和淳朴,由于自幼习武,健硕而美丽。正是花季,她脸上时时绽放着灿烂的笑容,见生人尚有几分羞涩,走路时还爱哼着曲儿,蹦蹦跳跳的。

  她的爷爷在林则徐虎门销烟时就是个英雄,参与了三元里抗英,杀死过洋人。后来为躲避通缉,跑到成都府投奔一个姓曾的发小,人称曾剪刀。安定下来后,廖老爷子在华阳石板滩镇开了家土布染坊,生意挺好,于是曾剪刀也跑来开了间铁匠铺,二人毗邻而居,闲时两家互相走动,其乐融融。

  曾铁匠的孙子曾阿义,人称曾铁锤,孔武有力,但心思缜密。实际上,他早就与江湖上的义和拳人士暗通往来,川西各地乱民起事之际,他也蠢蠢欲动,因为傻子都能看出来大清王朝气数将尽,群雄并起、各自称王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在金堂、华阳这一带,曾铁锤的名号很响亮,但他一直只是在暗地里做组织和领导工作,总觉得自己出面的号召力还不够。他需要一个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灵魂人物。

  这个人会是谁呢?他把自己熟悉的有点头脑或有点武艺的人,像过细箩一样筛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都比不过自己的才干和人望。这让他很自信,却又很恼火。

  这一日,他照常在铁匠铺里挥汗如雨地打铁。有人最近给他贡献了一块陨石,据说若能跟生铁熔铸在一起,制成兵器,必将削铁如泥,大杀四方,助其成就霸王基业。曾铁锤听着这话十分入耳,所以亲自上阵,赤裸着上身,甩开了膀子千锤百炼,眼看着一把厚背薄刃的宝刀就要成型,他的心情简直好极了。

  当天正是端午节,不管有没有收获新麦,按民间风俗还是要庆祝一下的,方式有两种:要么用糯米蒸粽子,要么用新麦蒸包子馒头。而亲戚、朋友和邻居之间,经常有礼尚往来,互相将自家制作的美食端来端去尝鲜。

  曾铁锤正在仔细审视将来的“御用宝刀”,畅想着它所掀起的血雨腥风之际,恰好廖九妹这时给他端着一大盘包子馒头过来了。她也不将盘子放下,就这样端着站在曾铁锤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示意他趁热快吃。曾铁锤只得放下手中的活什,也懒得洗手,左右开弓地抓着包子,边吃边称赞:“味道好极了!”

  要说这两个青梅竹马的年轻人,心里早已有了那么一层意思,只是九妹才十六岁,所以铁锤的心思是,再等一等,就可以提亲了。后来流行举义了,铁锤知道自己一定是要上战场造反的,这反而让他犹豫起来,万一自己有个好歹,岂不是害了九妹?因而他竟把九妹排除在义军之外了。

  这会九妹看他吃的太快,怕他噎住,就把盘子端开了,还说:“看你那幅怂相,好像没吃过包子似的。慢慢吃,没得人跟你抢。”

  铁锤虽然没有文化,但他喜欢听四川评书,还喜欢看川剧,所以历史上的许多故事他都耳熟能详。这会他吃着包子,看着眼前的九妹,胸脯圆鼓鼓的,脸儿红扑扑的,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好似会说话,不由得心里又是一动。他想,自己虽然是个打铁匠,但刘备也不过是个卖草鞋的,朱元璋还当过叫花子,说起当皇帝,也没啥了不起,谁的拳头最硬,这天下就是谁的。我铁锤的运气比朱元璋可能还略好一点,他那个马皇后,一双大脚,像个母老虎,我这九妹如果能当上皇后,难道不比马皇后抻展(漂亮)一点吗?应该是比她强太多了!

  基于这样的心理,曾铁锤索性连包子也懒得吃了,围着廖九妹转着圈研究起来。但见:面如银盘,眉似卧蚕,眼如秋水,嘴似番茄。刘海轻梳,掩不住那一抹清纯;腰肢健硕,踏步间流露出几分英姿。站着如松,坐着如莲。乍一看武林师妹,细端详人间观音,好一幅富贵的福相!

  曾铁锤的举动,让九妹莫名其妙,也让她难堪,因为他这样转着圈地看自己的前胸后臀,肯定是没安好心!少女的羞涩,促使她放下盘子转身就走。她要走,曾铁锤急了,追出门又把她喊了回来,说是有正事商量。九妹看他不像是撒谎,以为是要说提亲的事,就满面春风地回来了。这一来一回之间,就引发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原来,曾阿义的心病,就是缺一个义军的形象代言人,由此才能整出义军的核心理念。今天他把廖九妹看了又看,发现她长相端庄,气质稳重,就萌生了让她扮观音娘娘以号召群众参战的念头。你想啊,一个如花少女,号称观世音菩萨转世,带领义军征战,这该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呢?她的作用,往小了说顶得了一百个曾铁锤,往大了说,也许相当于千军万马呢!

  廖九妹爱她的铁锤哥,既然铁锤哥哥要她这样做,她觉得是不会错的。她粗通武艺,也知道这乱世必会出英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也就那样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拼吧!以爱神的名义。

  曾铁锤的策划果然非常成功,自从廖观音在石板滩镇一升帐,远近慕名而来的各路勇士豪杰络绎不绝,廖观音穿着戏文中观音娘娘的服饰,给来者从净水瓶往额头上蘸两滴水,俨然膜拜者就可以神灵附体,刀枪不入了。就这样,短短的一个把月,华阳和金堂的红灯教教徒,就从一千人猛增到四千多人。

  红灯教的声势壮大了,华阳县令龚子蔓坐不住了,这年月,哪个地盘出了乱民,地方官就吃不了兜着走。然而官方一出面弹压,这事情的性质就会立即发生变化:以前传教是文斗,现在官方来镇压,那就要武斗了。
  龚县令不摸实际情况,带着相当于一个县中队的百十号人马,自我感觉良好地到石板滩“清剿”乱匪。他这一去,就相当于把肥肉送进了狗嘴,几口就给吃光了,而且没吐骨头。他本人倒是逃回了华阳县衙,可是义军随后就追进了城,仓促中他只好化装为乞丐,这才逃得一命,跑到总督府去告急。

  督抚震惊,清廷大惊,严令斩草除根!

  然而,以廖观音为形象代言人的义军,首战告捷,极大地鼓舞了民众士气,清廷派来镇压的援兵尚未到,义军数日之内竟发展到一万多人。此时的局势,东有简阳县的李永洪,南有人寿县的熊青禾两支义军,实际规模都有三千人以上,西面的灌县、郫县、新繁等地,更有多股义军在活动,成都府已经形成了四面楚歌之势。

  让朝廷吓得屁滚尿流的一战,发生在1902年8月中旬。是役,清廷从二品武官、四川省军区司令员孙烈全亲自带兵出战,在金堂清江镇火盆山,清军水陆两军被全歼,孙烈全被枭首示众。消息传到北京,慈禧大为惊恐,急急撤换四川总督奎俊,并让岑春煊从山西带兵前往四川就任新总督,要求不计代价扑灭乱民。

  要说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剿”与“反”的拉锯战中,真正出彩的,除了廖观音外,还有另一个人,他就是文官陈橘。

  廖观音出彩是必然的,她一个如花少女,坐着四人抬的彩轿,挥舞令旗,指到哪杀到哪,义军们像潮水一样冲锋,根本不把清军的枪炮当一回事,抵近与清军肉搏,往往把官军杀得丢盔卸甲。而陈橘的出彩,却让人匪夷所思。他本来是一个退休文官,而且已经76岁高龄,从未带过兵。为了保卫家乡,他将一些地主武装统一起来指挥,每次出战,他都要侦察、策划,安排进兵和迂回、撤退线路,以及补给、增援等事宜。他宁愿示弱,放开地盘,但一逮着机会,就会果断出击,每击必中。到后来,廖观音也不济事了,义军一听陈橘杀到,皆惶惶然,士气大受影响。

  虽然义军在成都府东南西北有三万余人之多,然而缺乏统一的指挥和调度,各自为战。岑春煊九月到任后,采用剿抚并用的手段,各个击破,很快就收到了效果。廖观音和曾铁锤的部队,属于官府必须彻底清剿的对象,因而要赶净杀绝。尽管廖观音出奇兵,派了一支二三十人的小股部队,潜入府城,夜袭总督府,搞得风声鹤唳,让岑春煊以为“此命休矣!”,但大势已去。1903年1月15日,因叛徒出卖,廖观音在龙泉驿洛带镇被捕后,岑春煊决定先斩后奏,公开在督府院前执行斩刑。廖观音被剥光了衣服,袒胸露乳游街示众,随着破锣破鼓的召唤,市民们以及远近闻风而来的看客们,挤得一些小桥和木楼都坍塌了,因为这样的热闹,要修炼五百年以上才能看到。廖观音面无惧色,咒骂着慈禧妖后和岑春煊走狗,随着刽子手的鬼头刀一晃,她人头落地,然而身躯竟然不倒。此情此景令观众或看客们不胜唏嘘。按惯例,刽子手们随后做开了“生意”,开卖人血馒头。当时馒头本来就很贵,这会卖得更贵了,但稀有之物,即使贵得离谱,也很正常。

  然而真正令人发指的,是在追缉残留义军的过程中,为了冒功,各路政府军和地主武装,干尽了丧尽天良之事。单说当初为了抓到廖观音,有清兵在成都东门外见到一个大肚的孕妇,想要调戏,孕妇不从,就被人当作是“廖观音”给杀了,死后半个月无人敢收葬。而四个农民想进城,身背破絮,腰插镰刀,竟然也被指认为是匪徒,二话不说就给杀了。

  如果说,战争带给老百姓的是山崩地裂般的血腥恐怖,那么,战后的清剿和追逃,这种白色恐怖给平民带来的深刻恐惧,更是许多人终身挥之不去的噩梦。

  王府的人,无论男女,不是在战争中经受摧残,就是在清剿中饱受折磨,这让曾经躲在皇宫里、并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王景林,日日就如同在梦游一般。

  (第五章第2节完)

  

  廖观音(1886-1903)起义前的唯一照片。据《金堂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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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节、似曾相识燕归来



  廖观音和曾铁锤领导的华阳大起义,其实对王家大院的影响并不直接,因为其活动的主要范围,在成都东北面,而王府在城南方向。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从简阳,资阳,威远,仁寿,新繁,大邑等方向过来的义军,一拨又一拨的,就像赶庙会一般。教堂烧了,恶霸也锄了,牧师和教徒也杀光赶尽了,可是田地里并没有现成的食物。各路义军实行的是“战时共产主义”那一套,任何人的私人财产都要无条件“充公”,驻在地的老百姓就成了一只一只的羊,不管有没有肉,羊毛是被剪了一茬又一茬,露出了赤贫的本色。

  人毕竟不是羊,人会想办法躲避剪刀,王景林他们就早已采用了“坚壁清野”的土办法,把钱粮物资给分为若干处,掩埋了起来,做上一些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记号。可是耗子饿极了还晓得打洞,活人哪会想不出办法?一般的农户早已没有隔夜之粮,这从他们菜青色的脸孔和饿得发绿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义军不盯住地主、富农、商人、官僚去挖地三尺,到哪里筹集粮款?所以,机关算尽,王家所埋的东西,最终还是陆陆续续被挖出了一大半。

  有几天,王家院子里驻扎满了兵丁,王家实在无法动火煮饭,王景林这个曾经的御厨,看到几房小孩饿得直哭,他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发动家人去菜园地刨菜根,和从红苕地里刨遗漏的已在发芽的空壳红苕,并捋了一些榆树叶子,还挖了一些折耳根、灰灰菜、野地瓜藤,配合泡菜坛子里的剩菜,加点麦麸子,用大锅熬汤,熟了之后再加些泡菜坛子的盐水,就这样充当整个家族的“饭食”。

  不用说,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人,要吃这比猪狗食还不如的东西,真是难以下咽。可是,人是铁,饭是钢,不吃就会饿得眼睛发花。到这时候,谁也不嫌难吃了,府里大小人等,还要排队等王景林分餐,才能吃得上半碗呢!

  驻扎在院子里的兵勇们,仔细地观察了王景林他们三四天的生活动态,看出来昔日赫赫有名的王家大院,确实已无油水可捞,这才怏怏而去。临行前,他们还把偏厦副房的门板,以及猪圈牛圈的的护栏木棒给拆走了不少,因为行军要埋锅造饭,需要拿干柴引火。

  王景林重建家园的美好愿望,就这样残酷地流产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兵匪不断,王家却没有再出人命,因为王老爷的死,已经把大家教“乖”了,凡是兵勇们能够搜得到的东西,给他们就是了,反抗是徒劳的,东西保不住,肯定还得再搭上人命。而义军对于顺从他们的人,倒也不会太为难,不会杀人放火,也不会强奸拉夫。

  王景林也听说了陈橘组织乡勇抵抗义军的事,从内心来说,他是非常赞成的。世上没有王法,就没有公理,他巴不得官府能够尽快平息匪患。像他这样的文人,打死也没有组织私人武装的念头,正因为如此,自家才会沦为别人砧板上的肉。而有些地主、官僚和商人,就拉杆子与义军对着干。当然,势单力孤的村寨,反而会招来灭门之祸。陈橘是个例外,他的聪明之处,是把四周的各种民间武装组织了起来,形成了一股势力,与官军合流,足以与小股义军周旋、抗衡。

  农历春节前,成都府的形势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岑春煊因在川平乱有功,又被紧急调任两广总督,跑到广东去忙碌了。不消说,清廷这年月还算得力的干将没有几个了,岑大人忙完两广戡乱,还得快马加鞭再去云南镇压暴民。忙着忙着,有时候他自己都犯迷糊了:咋回事,怎么遍地都是乱臣贼子?这民变如野火一般,不是吉兆哇!

  是不是吉兆,老百姓心里有数,王景林心里也有数。

  不能说晚清的内乱都是由天主教的传播而引起,但显然这是相当重要的社会因素。盖因自鸦片战争后,西方列强就输入了天主教,开初是迫使清政府批准自由传教,后来在全国各地都成立了大小不一的教堂,逐渐就有了一批把耶稣看成“菩萨”“神仙”的中国特色的教徒,形成了一定的群众基础。然而马关条约之后,有列强的枪炮撑腰,教会很快就发展为一股宗教性的政治势力,成了杀人放火之徒的保护伞,和巧取豪夺之辈的聚集地。人民被奴役、被迫害,官府无奈何,百姓怨声载道,于是内乱滋生。

  据不完全统计,至1902年,四川省共有教堂118所,和超过1100个传教点。教会之害的实质在于,它们强行霸占良田,充作“教产”,四川当时的教会共占有田地三百多万亩,导致无数自耕农流离失所,以及许多中小地主破产。正是这个原因,各地起义者的首要目标,都是烧教堂、杀教徒、分田地,从而引发大规模的流血冲突,继而发生农民战争。
  好在形势总算安稳下来。王景林、王景书兄弟俩一合计,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恢复生产,不然,没有收成,就没有未来。与两个叔父分家后,王博勋这一房共分得田地约300亩,兄弟俩决定不再分家,合力经营。

  然而,要恢复生产,其核心是要有生产力,亦即劳动力,不然300亩田地,能凭空长出粮食?可眼下最奇缺的,恰恰就是劳动力。

  却说成都平原,素来人口密集,何以就缺劳动力了?兹因连年战乱,作为教徒的农民,被义军杀了;作为义军的农民,被官府杀了;作为官府同盟的官商、士绅阶层,被暴民杀了;幸存者,又被清剿的官军杀了。杀来杀去,人剩下的不多了,还能走动的,跑去异乡避祸了;走不动的,当然不能算劳动力了。

  王景书看着光秃秃的田野,欲哭无泪。无可奈何之下,他想到发动全家老少,下田干活,怎么也要从土里刨回一些东西来,至少保住大家肚子别唱空城计。

  王景林听了他的主意,沉吟半晌没表态。末了,他说:“天无绝人之路。我们都下地干活,没有问题,问题是,我们干不了多少活,这300亩田地势必会抛荒。与其抛荒,不如想办法让田地活起来。”

  “哥,到处都是死人,没得几个活人了,要种300亩田地,到哪里去雇人?再说,雇人,要花钱呀!”

  王景林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活着,把田地盘活了,钱还会挣回来的。”

  王景书一听,土地能种下去,钱还能挣回来,听哥的语气,大人小孩还不用吃苦受累,顿时来了精神,恭维道:“哥,你为长至大,乃一家之主,有啥好办法,你说了算,我们绝无怨言。”二娘、岳母、田巧玲和谢珍珠等人,也纷纷附和。

  王景林这才将心中的打算,和盘托出。他认为,要盘活这么多土地,非常时期,得有非常之策。只要贴出告示,承诺招募雇农,第一年包吃包住,收获与地主四六分成,则不愁招不到人来种地。而经过第一年,雇农已能自立生存,第二年起,就可以改为包住不包吃,与东家三七分成。五年之后,再按惯例恢复二八分成。这样给了农民休养生息的机会,也让自家的土地创造出了效益。

  众人听了,都不做声,在心里默算成本与收益。王景林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就说:“别盘算了,万事开头难,难就难在还没收成,先要养人。问题是,人家如果不图能活命,为啥要来帮你干活?但养了人,就养活了田土,这是个大账,不是小账。说是千秋大业也不为过。没意见的话,我们就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把剩余的积蓄用来投资,事不宜迟,这告示要越快越好,接下来招人的广告多得很。”

  由于货币贬值,当时的一两白银,已只相当于现在人民币150元,而物价飞涨,许多穷人因贫病而死。王景林的招聘告示贴出之后,消息飞快地传开了,远近那些贫苦农民听说可以免费吃住,无疑就像找到了救星,更何况还有四成的粮食可分,于是奔走相告,扶老携幼前来投奔王家大院。眼见王景林俩兄弟很快就招够了人手,众人莫不失望。这时在王景林的鼓动下,他的二个叔叔也咬咬牙,以这个前所未有的丰厚条件招人。

  俗话说:“先下河的鸭子喝清水”,此话当真不假。当其他地主不得不以“包食宿,对半分成”的条件开始招人时,已经难以招到人了;而且就算招到了人,已经错过了一季农时,白白受了一季的损失。这可是比真金白银还硬通的东西,叫做“粮食”!它不但能保值,甚至还相当增值,关键时刻比金银有用得多。

  已经萧条败落的王家大院,由此竟然恢复了一些人气,显示出东山再起的气象。昔日王老爷王博勋的名望,在长子王景林的身上,正在逐步得到发扬,王景林被人喊作“王老爷”,他也越听越泰然自得了。
  时光飞快地过去,一晃已到1906年,这一年最大的事件,是慈禧太后终于顶不住压力,颁旨彻底废除了延续1300年的科举制。科举制的是非功过东说东有理,西说西有理,但天下读书人一下子失去了政治前途,却是不争的事实。王景林虽然灰心,好在王致用和王雅诗,早已在华阳城关小学堂读书,成绩都很优异。

  而远在京城的女儿王思蓉,转眼也快到学龄,萨格琪又是写信又是寄照片,催问王景林想办法。

  眼下时局较为安宁,家境也略微恢复了些元气,眼见得妻女分居在京城,王景林想象着萨格琪孤儿寡母的生活,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地难过。他是不可能再回京城去生活的,一是失去了工作,没了经济来源,二是京城人际关系复杂,三是政治风波多。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把萨格琪母女接到华阳乡下来。他把这个想法跟谢珍珠商量,珍珠虽然内心不大情愿,但面上还得装作无事人一般,表示尊重夫君的意见。

  就这样,王景林又跋山涉水再次进京,把当初用1500两银子买的小四合院,折价1400两现银出售了,并经刘公公引进宫,将当初向陈主管和段副庖长告急借用的各50两银子归还。董全和石生明早已不在宫里当御厨了,到底去了哪里,谁也说不上来。王景林在京城四处探访,却怎么也问不上音讯,因此有心还债,却找不到债主,只得作罢。他祈愿当年的两个朋友,理解时事维艰的道理,不要认为王某乃赖债之徒。

  王景林陪萨格琪母女二人在京城度过了一个热烈的夏季,待秋风乍起的时候,他去萨府给岳母娘三姨太辞行,留下了200两银子的孝敬费,就带领老婆孩子坐马车去武汉,然后从武汉坐船到重庆,再坐滑竿转道回华阳。一路的旅途艰辛劳顿,姑且按下不表。


  这一天,谢珍珠一大早就起床做好了饭,服侍致用和雅诗吃好后去上学,她还特意把两个孩子打扮得像小王子、小公主似的。她自己也化了妆,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然后没事就到村头歪脖子柳树下张望。弟媳田巧玲知道大嫂最近心事颇重,因为按日程推算,大哥将要带着未曾蒙面的二嫂以及小侄女归来了。她知道,大嫂是个好强的人,心理一定是不想让二嫂占上风;所以大哥在家的时候,她日日素面朝天,而大哥不在,她却要浓妆艳抹。不为别的,她就是提防万一啥时二嫂突然出现了,她不能落下风。这就是女人之间的战争。

  田巧玲人很精,她看透了大嫂二嫂之间的关系,同时也闹懂了自己的定位,所以她老是给王景书吹枕边风敲边鼓:“你看,世上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我跟你没有享过几天福,倒是担惊受怕的日子过的多了。娃儿也给你生了,儿子也有了,你每次想怎么搞,我都配合你,只要你舒服就成,你真是老爷的命!但是有一点你必须弄醒豁(明白),你这把钥匙,只准开我这把锁,不然,我就要死给你看!”

  王景书本质上是个老实人,他把田巧玲的话回味了一番,反问道:“没错,一把钥匙是只能开一把锁,但是,一把锁,也可以多配几把钥匙,不是吗?男人才是锁,女人是钥匙。”

  田巧玲听得柳眉倒竖起来:“我不管!你要敢乱配钥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王景书就怕女人撒泼,一看这情形赶快表态:“我啥时想出去配钥匙了?没有,绝对没有!”

  “谅你也不敢!”巧玲得意地笑了,一转身就跨到了老公身上,“你敢乱来,看我不坐死你!”川妹子的泼辣劲,由此可见一斑。

  当萨格琪如期出现在王家大院的时候,却并没有如田巧玲所想象的那样,发生了争风吃醋的场面。大嫂热情地欢迎着二嫂,二嫂也真诚地赞美着大嫂,看上去她们都是如花似玉的状态,人见人爱。萨格琪对王府家族的人都很客气,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合心意的礼物,这让大家都对她的善于为人处世另眼相看了。

  王景林谨记父亲“做人要公道”的教诲,对于大房二房,他严格按三天为序进行轮值,绝不在某个房间多待一天,这样就有效地避免了亲疏之争。

  谢勺子和刘素华听说王景林回来了,也忙不迭地赶来探视。看望王景林是假,要研究萨格琪是真。刘素华也不好意思围着萨格琪转着瞧,以她丰富的鉴赏能力,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外来客与女儿珍珠相比,不是燕瘦环肥的关系,而是平分秋色的关系。不过萨格琪的气质,那明显是大家闺秀,而自己的女儿,只能算小家碧玉了。

  可是,这里不是京城,是华阳乡下,高贵又能顶什么用呢?谢珍珠是本乡本土的人,会讲成都话,在家里又是大房,难道还会输给一个“外来户”吗?

  想到这里,刘素华心里的底气十足,她脸上咧开了笑容,开口道:“萨其马,你硬是与相片上长的一模一样呀!”

  萨格琪给她呈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是一套新夹袄和红花外套:“阿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您试试!对了,我不叫萨其马,我叫萨格琪。”

  刘素华收下礼物,客气道:“瞧这女子多乖多懂事!多谢你啊,萨其马!”

  (第三节完,请关注第五章第4节《徐一夫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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