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贵明鼓捣出的假内裤又让社员们议论了一天。祁晓丽和徐巧丽对此很不满意,可是也没办法,因为那条内裤不是她们的。
假内裤挂出去的第二个晚上,叶辉、柳军、张新华守在牛圈里,刘顶峰守在叶辉住的窑洞里,汪贵明继续呆在前面的库房院内。
叶辉守到夜里十二点钟,因为太困太累,加上好几天了于二勇不来,他也有些松懈,就迷糊了几分钟,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外面的时候,他唬了一跳,一个像是鬼魂样的高个子黑魆魆地站在院中。叶辉睁大眼睛细看,很快就辨别出,高个子正是他们日思夜想、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久的于二勇。
因为于二勇站得离牛圈很近,叶辉没敢出声,只是屏声敛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看。黑夜里,他只能看见,于二勇就站着汪贵明挂出的那块烂布旁边,脸凑到烂布上一动不动,不知在做啥。
这家伙正嗅着烂布上的骚臭味意淫呢,叶辉猜测,如果他知道这块烂布是从粪堆里拣出来的,不知会有何反应,叶辉又想。于二勇在烂布旁站了一分多钟,终于挪步走向了两个女生住的窑洞。
见于二勇走到了窑洞门口,叶辉赶紧去叫醒张新华和柳军。张新华和柳军睡得像死猪一样,当叶辉好不容易把二人分别叫醒,再扒到门上的缝隙往外看时,发现于二勇已经推开了两个女生住的窑洞门,大半个身子已经爬了进去。
“真来了?在哪里呢?”张新华和柳军听说于二勇来了,心里激动得很。
叶辉嘘了一声,低声说:“你们先别出去。等一下不要让他从这面跑了。”
张新华和柳军点了头,两人攥紧了手里的棍子,好像是随时准备着要出击的战士一样。
叶辉拿了自己准备好的棍子,支开牛棚门,钻了出去,到了外面后,叶辉俯下身子、轻手轻脚从东面绕到了自己住的那孔窑洞门口。于二勇个子高,大长腿,孔武有力,要是不把刘顶峰叫出来,叶辉怕他们三个阻挡不住。
到了自己住的窑洞门口,叶辉轻出一口气,他一边警惕着隔壁窑洞里的于二勇突然跑出来,一边轻叩身后的窑洞门。他轻叩了三四下,里面的刘顶峰没有反应,许是这几天太累,睡着了。鉴于于二勇进两个女生住的窑洞时间长了,叶辉加重了叩门的力度。
就在窑洞里的刘顶峰有了响动的时候,隔壁窑洞门开了,接着于二勇硕大的脑袋露了出来。
因为做贼心虚,于二勇一看见外面有人,也顾不上看清楚是谁,抬腿就跑,叶辉的棍子早扫向了他的下盘,于二勇噗通一声就倒在了院中。
窑洞里的祁晓丽和徐巧丽已经知道有人进了她们的窑洞。徐巧丽知道这事,所以静静躺在那里等着叶辉他们出来,祁晓丽像是晏贵进来的那次一样,是被吓得没敢动。听到于二勇出去了,祁晓丽这才妈呀一声叫出了声,着急慌忙地钻进了徐巧丽的被窝,抱住了徐巧丽浑身抖个不停。
于二勇腿上受伤不重,刚倒在地上就往起爬。叶辉顾不上理两个女生,照着快要起身的于二勇的脊背又是一棍,于二勇向前抢了两步,依旧站了起来。于二勇准备向南跑,可是从牛圈里出来的柳军和张新华已经挡住了他的去路,没办法,于二勇又回身向叶辉冲来。
没了退路的于二勇不顾叶辉手里挥舞的棍子,硬要冲过去。就在叶辉阻挡不住的时候,刘顶峰出来了,刘顶峰一棍子就打在了于二勇的头上,棍子应声而断,于二勇虽然没有被打倒在地,但脑袋被打破了,带有腥味的鲜血从头上滴到了地面上。
于二勇捂了自己的脑袋,踉踉跄跄往叶辉这面走。看到了鲜血,叶辉让开了路。
刘顶峰把手里的短棍扔了,抢过叶辉手里的棍子说:“给我打呀!”说完就把棍子抡向了于二勇。叶辉手里的棍子更细,刘顶峰也只是抡了两下,就又断了。
柳军和张新华拿棍子开始没头没脑打向于二勇。五六棍子下去后,于二勇好像被打清醒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了饲养院西门。西门没有开着——于二勇是从墙上跳进来的,现在后面有人追着打,慌不择路的于二勇一头撞向了叶辉几天前拗出的那个豁口。
因为于二勇人大,那个豁口两边又有很粗的木棍立着,四周还缠绕着细铁丝、绳子什么的,于二勇这一撞就没有完全撞出去——他的脑袋和上半身出去了,屁股却被卡在了里面。
柳军手里的棍子打在了门上,也断了,张新华用棍子捅于二勇的屁股。叶辉觉得够了,就把张新华拉开了。
把人打到这个程度,按说应该结束了。于二勇虽然头被打破了,但也不至于要命,脊背挨了几下,也不至于落了个残废。那么于二勇最后是怎么落了个残废的?是因为还有一个打人的人没有出场,这个没出场的就是汪贵明。
在打人的五个年轻人里,按说数刘顶峰最痛恨于二勇,不过这只是开头,等到了真正到了打人的这天,最痛恨于二勇的人就变成了汪贵明。
于二勇得罪汪贵明的有好几项:于二勇想要侮辱汪贵明的女朋友徐巧丽,这是一;于二勇还害得汪贵明没和徐巧丽亲热上,这是二,也是最让汪贵明痛恨的一条;于二勇害得汪贵明一个星期多在外面睡觉,这是三;因为于二勇,汪贵明不仅被刘顶峰骂,还被徐巧丽骂,这是四;小的方面还有,因为于二勇,汪贵明还忍着骚臭味道,做了一条女式内裤。这些原因加起来,汪贵明可不就成了最痛恨于二勇的那个人。
因为汪贵明身在库房院内,人又睡着了,叶辉他们开头打于二勇的时候,汪贵明没听到,直到刘顶峰喊出那句“给我打呀!”汪贵明才听到了。坐起身的汪贵明听到后面乒乒乓乓乱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你奶奶的,终于来了!”咬牙切齿的汪贵明拿了一把准备了好久的铁锹就跑了过来。
叶辉刚把张新华拉开,汪贵明就到了,因为天黑,门口处又背光,汪贵明还真没看到卡在门上的于二勇的屁股,他气急败坏地问:“流氓呢?你们咱让他跑了?!”
刘顶峰指着门上的屁股说:“那不是。”
看清楚状况的汪贵明大喜,抡起铁锹就拍在了于二勇的屁股蛋上,“我让你进女生房间!我让你耍流氓,我让你……”汪贵明骂一句,就用力拍一下。平面的铁锹背拍在扁平的屁股上,声音特别响亮,像是大年夜里燃放的鞭炮响声。
刘顶峰看得特别解气,说:“打,给我用劲打。”
汪贵明用足力气拍了十几下,累得满头大汗,可是依然没把于二勇给拍出去。在这个过程中,脑袋向外的于二勇愣是没哼一声。
拍累了的汪贵明解了心中的恨劲,就不想拍了,可是看到于二勇的屁股还在那里卡着,心里就不爽。汪贵明扔了铁锹,往后退,推到一定距离后,一个猛冲,他的右脚就踹在了于二勇的屁股上。这一脚终于把于二勇给踹了出去。
于二勇被踹出门外后,大家拥到门口细看,只见门左侧一根有胳膊粗的木棍断成了两截,下面一截木棍的茬口上满是血迹。于二勇之所以一直被卡得出不去,原来全是因为这截木棍的原因。
倒在饲养院外面的于二勇一手捂了大腿,没回头看打他的人,爬着往前走。叶辉从撞开的豁口处钻到了饲养院外面看,看到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他不会死吧?”回来后,叶辉问刘顶峰。
“死了活该。”刘顶峰轻描淡写。
“打死了人,没人管吗?”这时的汪贵明知道怕了。
“谁管?他自己都打死过人。”刘顶峰回答。
“真的?”汪贵明不相信。
“骗你干吗?”
“他也死不了,你看他都爬走了。”柳军说。
“他会不会找人来报复我们?”汪贵明又担心上了以后。
“他做下这么丢人的事,怎么会有脸报复你们?放心吧!这下我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刘顶峰伸了个懒腰,挥手让大家回去睡觉,然后他就先走了。
刘顶峰走了后,汪贵明和叶辉进了两个女生住的窑洞。徐巧丽已经把情况告诉了祁晓丽,祁晓丽听了很害怕,也很感动。叶辉和汪贵明进去后,祁晓丽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俩说:“没有你们,我们俩可怎么活呀?”
汪贵明说:“我们又不走,哭个什么?”
祁晓丽抹了眼泪,用幽怨的眼光盯着叶辉说:“谁能知道?说不定哪天你们就真走了呢。”
为了安慰祁晓丽,叶辉说:“放心,你们不走,我们就不走。”
祁晓丽不相信叶辉的话,所以高兴不起来,低了头又开始掉泪;说到走,徐巧丽又想到了身在煤城市的母亲,也没了言语。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又有些压抑。汪贵明和叶辉又说了些安慰的话,这才回了东面的窑洞睡觉。
因为揍了于二勇,刘老大很高兴,第二天就把这事告诉了张发财。张发财听了,没有显示出有多高兴来。
扫兴的刘老大问:“你怎么不高兴?于二勇那家伙就应该被教训,让他也知道知道被人打的滋味,还有可怜了仙地村的那对母女……”
“我不是说他不应该被教训,我是担心他那条腿。”
“他那条腿?他那条腿怎么啦?”刘老大懵了头。
“你不是说他的腿被打伤了吗?”
“顶峰说是被打伤了,怎么?”
“于二勇是队里的好劳力,打哪里都不应该打腿。”张发财叹息。
“过几天就好了。”刘老大这才知道张发财又在担心粮食生产了。
“好不了,可是可惜了一个好劳力!”别人不觉得于二勇对孤山村有多重要,可是张发财知道,因为一个于二勇可以为孤山村多养活一个老人或者一个孩子。
“队里的好劳力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刘老大不理解。
“可是他不偷奸耍滑!”
张发财的担心还真成了真。因为自己居心不良,爬回家去的于二勇没好意思找人看看自己的腿,一直用布裹着参加劳动,最后因为肉坏死,落了个残废,十几年后被冻死在了窑洞里。
于二勇真的就该死吗?好像该死,也好像不该死。
除了跟着杨秀兰闹了一阵革命外,于二勇一直是名好社员,劳动的时候从不偷奸耍滑。这样的老实的人却打死了一个无辜的男人,那个男人有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
要是让于二勇这样的人接受一通听了让人热血沸腾的爱国主义教育,放到抗击帝国主义的战场上,有勇敢的表现,真不足为奇。
于二勇的身上,动物的兽性多了一些,人类的慈悲之心少了些,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