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
流水为栏,翠木为墙,围起了一地结缕通泉,中间一户竹屋人家。
一位年过半百的瘦削男子静坐在溪边,目光在湖水的映射下晃动着,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好似脑海中没有任何混乱的思绪,只是这么坐着,沉默中对话天地。
男子身上那一袭藏蓝色的成衣没有任何的纹路修饰,夹杂着些许银丝的黑发高高竖起,远远看去,就犹如悄无声息的石头,融合在这清丽的景致当中。
此人名叫满息石。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竹屋内走出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身淡蓝色素衣便捷却讲究,与他白胜女子的肤色相得益彰,他的眼睛恍如水中黑玉,嘴角自然地带着儒雅的笑意,缓缓走到他父亲满息石的身后一尺之地盘腿坐下,端坐无声,与父亲同望远处。
很早以前,他还不知道父亲在看什么的时候,经常一坐下就立刻寻着父亲的目光去看那远处究竟是什么能让人注目不止。而现在他似乎懂得了,父亲从来就没有在看着什么。
满息石的儿子名为穹弭.
“昨日午间游走到城中茶楼,听见说书的说起项氏的历史,便坐了下来品茶品书。”穹弭的嗓音如他的步履一般轻柔,有一种让人静下心听他说话的神奇魅力。
“说到哪段?”满息石的话中带着淡淡笑意,穹弭轻柔的嗓音似乎是遗传自他,但也许是因为岁月的沉淀,息石的声音里有穹弭所没有的沉稳力量。
“说三个兄长出生入死打的天下,不忘情义不止,还将王位让与幺弟,四兄弟齐分天下。三个哥哥为兄有情有义,为臣鞠躬尽瘁,才可让项氏天下到如今依然和平安谧。说书的先生言辞之中丝毫不吝啬赞美之情。”
满息石听罢嘴角露出了微微笑容,却没有应答,沉默了数秒。
“为父二十载没有离开这水绕竹屋了,外面世道究竟如何,也不能亲眼看个真切。”满息石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温柔,“但既然世间的人都在赞美他们,那是最好不过,也不枉当初拼了性命打下的天下。”
穹弭看着父亲的后脑勺,目光停在了那些哪怕将头发竖起,也掩盖不了的白发银丝。
“也说到你了。”
息石没有应答,也看不见表情。
“满氏的才子息石,自年幼辅佐项氏直到战胜,是个可武可谋的罕见之人,项氏兄弟对其的尊敬超越了任何人,大哥项阳甚至曾说过,不是四兄弟打下的天下,而是四兄弟加上满军师五个人打下的天下。定国之后,军师选择归隐,长居在竹屋之中,世人再没有见过。”
“此言差矣,明明我还是有露面的,不然给我送菜送布料的街坊们看到的是谁呢?”
“然后就有人起哄,让说书的人多说一些关于这个神秘军师的事迹,先生就说,下回讲。”
“说来说去,都是传颂的故事罢了,没必要太较真。”满息石抬头,手指向身旁的草地, “你坐前一点,到这里来。”
穹弭便挪了挪身子,到父亲的身边,直视他的侧脸。
“二十年前,我带着你来到这里,这个竹屋是来时便有的,不知是什么文人雅士所建。这二十年,我从未着手改变这里的一草一木,但就算是这样,草树依然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世间的一切都是变化的,植根之树如此,人更是如此。我们能做的只是顺势而为之,并不是要去改变什么。从古至今,前人总结了那么多的规律在人们的眼前——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乱世造英雄。只是有的人能见,有的人不能见。”
“孩儿明白父亲的意思,谨遵教诲。”
“穹弭。”满息石看着自己的儿子,欲言又止。眼神如湖水般清澈却难以琢磨。“人,只能活一辈子,只能许一辈子的承诺,做一辈子的事,超过一辈子的,就不在掌握之中了。你我如此,兄弟如此,君臣亦是如此。情义、忠义,都不过一辈子。”
穹弭没有任何话语能够反驳,甚至也找不到任何漏洞去追问。
“但即便如此,”满息石语气依然轻柔,却多了一份坚毅。“人依然是可以用这一世的情义,为下一世的事情付出的。”
穹弭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两人的眼睛如此相似,如水中黑石,透测却似乎深不见底。穹弭知道,每次只要一对上这双眼睛,他就会按着父亲所说的做,哪怕感觉一肚子的疑惑,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双双陷入了沉默,穹弭的心中复杂,不知道父亲是否也是如此。过了一阵子,满息石从草地上站起来,穹弭也跟着站起来。
“你想要更多。”满息石顿了顿,“但这已经是全部了。”
“孩儿该动身了。”穹弭轻声说,“这个时辰,璃首该醒了。”
满息石默许,眼睛依旧凝视远处,穹弭转身缓缓离去,没有回头看一眼。他的步履有些不稳,思绪混乱,因为就在刚刚,他听到父亲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沧桑,这似乎是记事起来的第一次。父亲的话,似乎在跟他说却又像在自言自语,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觉一直绕上了心头,直到他踏上了屋旁的石子路,开始往市里走去也还是挥之不去。
直到穹弭消失在眼光再也追随不到的地方,满息石闪烁了眼睛,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十月的午后,秋末的暖阳照进繁花簇拥的院子里,璃首的长衣一片素白,却被花瓣染的五花十色,像是绣上了妖娆的艳华一般,他倚靠在花中石凳上,试图握住缤纷落英。
正到了百无聊赖的时候,一颗圆圆的小石子滚落到了脚边,璃首停下抓花的手,注意力落到了石子上。
过了半响,璃首正要移开视线时,一颗一样大小的石子又滚落下来,紧挨着第一颗石子停下。
璃首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澄澈的眼眸像小孩看到了不见已久的玩具那般惊喜,直起身子看向白色高墙,却不慎被阳光刺痛到,璃首眯起了眼睛,一个黑色身影隐约浮现在墙上。
“想说你无聊又要跟花玩了,来到一看还真是。”
穹弭带着轻快的笑意从墙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到了到璃首的眼前,给了璃首一个灿烂的笑脸。
“穹弭!”璃首兴奋的笑了出来,忽闪着他那跟孩子似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好友,“你怎么突然来了?”
“怎么不能来?”
“满穹弭你也消失太久了,你明知我出不去还不勤快些来看我陪我解闷,我以为你又跟你那高人父亲上课去了,正愁着呢。”
“我这不是毕业了嘛,倒是你,不怕被发现你又没有学习在玩花?”
“我这是看见花开的寂寞了嘛。”璃首微微撅起了菱角分明的嘴巴,“一不让游学,二不让交流,三不让会友。难道我要去做女红刺绣?”
“你本来就有做香囊。”穹弭难得露出打趣的口吻。
“那个不一样,你不要一见面就对我被管制的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就是需要被管管,不然整个项璃城人家的屋顶都得给你翻个遍。”
璃首做了个鬼脸,“不要说起项璃两个字,想起我父亲就心情不爽,但是你为什么要翻墙进来呢?“
“你们项璃王府的大门若是好进,我自然不会翻墙。”
“也是,我爸也不喜欢我跟你呆在一块,哪怕你带着豪礼在门口磕头他可能都不让你进来。不过来的正好,你知不知道鳞潜来这边了?”
“正是知道才来带你出去。”穹弭说着打开了手中的淡蓝色扇子,轻轻煽动起来,“看来你虽人在墙内,消息还是挺灵通的。”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璃首是何等聪明的人,不过你刚刚说要带我出去,是要带我去哪好玩的?”璃首的双眼因兴奋显得比平时更加明亮了。
“按鳞潜的说法,今晚辰时在穆家的东门相聚。”
“穆家?去我爸的副将那里干嘛?”
“去了便知。”
“卖什么关子嘛。”
“我也不想卖关子,但鳞潜也没告诉我原由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鳞潜那银发怪头。”
“那好吧,今晚我换套轻便的衣服,就翻墙出去跟你们汇合。”
“你自己的家为什么要翻墙?”
“我项璃王府的门若是好出,我自然不会翻墙。”璃首说着调皮的翻了白眼。
即将跨越季节的秋夜抹上了墨黑,无孔不入的萧瑟关上了寻常人家的窗门。穆家的巡夜人也不自觉加快脚步,东门的尽头,烛光爬不上的地方,一丝丝如月的银色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这副鬼祟的样子究竟是为何?”黑暗之中穹弭不尽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屏息站在在鳞潜的身后。
银色的头发高高竖起,却还是随着鳞潜的回身在夜色中如银狐跃过。穹弭想起自己曾说过鳞潜的头发是女生的头发,和深刻的轮廓形成强烈的对比,一个本来俊俏得让人过目不忘的八尺男儿突然有了一种特别的风骚。
“白狐!”穹弭用手中的扇子打了一下手掌,对着鳞潜没由来说了一句。
“什么白狐?”鳞潜嘴角狐疑的上扬,轻声问。
“没,只是总觉得你像一种动物,现在终于想到了。”穹弭答道,随即正面把鳞潜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你这一身,和你平时作风不像啊。”
穹弭指的是鳞潜一身几乎融入夜色的靛紫色衣服。
“我的发色已经够显眼了,难道还穿一身亮堂堂的去招蜂引蝶。”
“听你这么说,今晚果然有来者不善之意。”
“璃首呢?”
“估计是在自家墙上迷路了吧。”穹弭说着玩笑话,鳞潜也没有深究。两人在夜色中静待着,四周寂静的可以听见任何的风吹草动,一种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似乎是因为迟到而赶路,又似乎是因为心情愉悦而在蹦蹦跳跳。
鳞潜闻声默默低下头无奈的微笑,也不知今晚叫上这个孩子随行是对还是错。
两人远远就看见璃首在烛光下小跑着过来,估计是看到了鳞潜的银发,认出了这边藏着的两人,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之情在瞬间爬到了脸上,鳞潜和穹弭见状怕璃首远远的就喊出来,赶紧一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还好后者反应快,立刻把到喉咙的叫喊声咽了回去,弯下腰略带疑惑的环视了周围一圈,才改变脚下步伐轻声向黑暗中两个朋友快步走去。
“怎么了呢?”璃首看清楚两人的轮廓后急忙问。
“今晚不适合声张。”鳞潜几乎用气音在说话,却字字清晰。
“是要做什么事?跟偷情似的。”璃首难抑心中的好奇。
“哪有三个大男人约着偷情的。”穹弭不以为然,“更何况还未娶妻何来偷情?”
“其实今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潜进穆家偷个人。”鳞潜轻描淡写说着却让另外两个人惊大了眼睛,“就算是我帮朋友一个忙。”
“瞧你说的跟进酒楼点菜似的那么寻常,这可是我父亲副将的家里,里面可是防守森严。”
“而且这穆家也是朝堂之上的人,还是项璃君的直属副将。”穹弭皱起了眉头,“这可是要做犯法之事。”
“就是因为璃首和他们熟我才让他来的啊。”
“对哦!”璃首恍然大悟,“你若是要潜进去,的确需要一个清楚里面格局的人,我以前经常到他家转,他们的家我还是很熟悉的!”
“所以我才觉得你应该知道他们会把人藏在哪里。”鳞潜说。
“璃首你怎么能一下子就忘了自己的立场。”穹弭对鳞潜露出了责备的眼神,“鳞潜你究竟有没 有认真听我说话,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可是犯罪,万一被我们几个被发现,璃首怎么交待?本来他就是从家里潜逃出来了。”
“我那么晚把你们叫出来,难道你们没想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也不是一定要璃首进去,告诉清楚我大概应该往哪个方向找就可以了。”
“诶诶诶诶!那不行,哪能不带上我呢?不带上我我就不说。”璃首怄气的撅起嘴巴,对鳞潜撇过头。似乎只要不看着鳞潜他就能守住自己的嘴巴不说话。
穹弭皱起了眉头,“璃首你不要任性,你当真想清楚,这可不是什么玩闹之事。”
“的确,其实我也不希望你们跟着,一个人的话也许更方便些,只是这么大的宅院,我当真需要有人告诉我里面的格局,不然搜找起来太麻烦了。”
鳞潜的话音刚落,璃首立刻气的跺脚。
“你看他!”璃首指着鳞潜,“他就是想自己去,撇下我们,我大半夜翻墙出来才不要就这样在外面守着,说什么我也要进去,劫人这种事我还没试过呢,反正如果穹弭你不去我就不去,但如果我不进去我就不说人会关在哪里!”
鳞潜看向穹弭,穹弭看着璃首倔样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弃了劝说,对于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他清楚一旦璃首决定了要做什么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也知道没有人能拗得过他。
看到穹弭表示妥协的叹了一口气,鳞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是要偷什么人呢?”璃首的任性一得逞就立刻开始了追问。
“一个女人。”
“女人?可穆家里面只有穆将军的老母亲和他的老婆子啊。”
“是一个外地来的女子。”
“穆家怎么会——”璃首话刚到嘴边就收了回去,转头瞪大眼睛看着穹弭,后者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整个项璃城的人都知道,穆家的独子虽是继承了穆家血统是一位好武将,本人也强壮英俊,但却出了名的好女色,时不时都会传出糟蹋了哪户好人家女儿的丑闻。
“所以我们这是要救你女人去。”璃首低头自言自语。
“不是我女人,我只是还个人情,救出来之后把她送出城就可以。”
“也许就是因为你这样不肯承认和人家姑娘的关系,穆家才能抢走。”
鳞潜苦笑,却没有在解释,若是要在这里和璃首争论起来,只怕直到天亮他们都没法进去。
“好了好了,要去就快吧,再过多一会儿说不定救与不救就没差别了。”穹弭一脸严肃,璃首听完同意的点了点头,露出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鳞潜虽和他是好友,但由于住的地方不同见面的机会很少,在印象中,璃首只有在料理花草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神情——他低下头,静静回忆着穆家的格局和可能的藏匿地点,一只手时不时在空气中画来画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鳞潜和穹弭也只能静静的等着,虽然这件事情的发起人是鳞潜,此时他却成了三人里表情最轻松的一个,一副不慌不忙悠然自得的样子,似乎他要做的事情成不成功都没多大关系。
没过多久,璃首就把头抬起来,眼神坚定的看着另外两个人,似乎已经有了确定的路线。
“虽然不敢说百分百肯定,但那个女子应该藏在西厢,那里是穆家的客房,再不然,就是库房那样的地方,就在南门那边,而这里是东门,从这里进去的话,我们要绕过半个穆家才能到达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们先不急着进去,我先带你们从外面走到离南门近一点的地方。你们跟着就好。”璃首说完带头钻进了黑暗中,用手招呼其余二人紧随其后。
三个人躬身小心翼翼的前进,每一步都走的缓慢,深怕踩到地上的落叶枯枝发出声响,并谨慎的注意是否有巡兵经过。穹弭和璃首从小就在各自父亲的要求下习武,而鳞潜本就是江湖出生,对他们三个来说,在黑暗中隐藏自己的声息成了得心应手的事。
突然,璃首急停下来转头对身后的两个人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突然笑什么?”穹弭由于第一次做偷摸之事异常紧张,璃首突然停下让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
“没什么,就是很久没出来夜行了,而且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璃首笑的更开朗了,听罢穹弭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对璃首露出了责备的表情。
“有什么感受等事成再说,等下要是被抓起来了,看你还怎么笑。”
“没关系,这不是有鳞潜吗?有他在没人会注意到我们,他显眼着呢。”
“我怎么显眼了,我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经验比你们两个多着呢。”
“经验再多也救不了你的头发,你的头发月光一照就会反光你不知道么?”
虽然在黑暗中,还是感觉到鳞潜的脸突然沉了下来。
“要镜子照照么?我去老奶奶的闺房给你拿一个?”
“快继续走吧,在同个地方呆那么久感觉太不安全了。”穹弭打断了璃首的打趣,轻轻推他继续向前走。
璃首只好转头继续向前,虽然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但很快,三个人又消失在树影里。
穆家的大宅真可谓是戒备森严,虽然璃首时不时就会登门造访,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入夜之后的穆家宅院。巡视的人员完全不少于项璃王府,幸亏璃首的记性好,才能在黑暗中清晰辨认出宅院的分布以及行走的方向。而此时此刻,璃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他异常出色的嗅觉。
“这穆家的守卫怎么巡的这么勤快?”穹弭回头看着在身后的鳞潜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放心,我要救的人不是什么大人物,除非他们是做贼心虚,否则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巡兵。”
“到了。”璃首突然停下,蹲下身子对后面的两个人挥手示意停下。他们正对着一间雅致的厢房,厢房内烛火昏暗。
“确定是此处吗?”穹弭环顾四周。
“确定。”璃首自信的笑了笑,“穆家的女人用的是什么花囊,里面装的是什么香草花我从十岁就知道了,这间房里面的女人味,”璃首顿了顿,好像是在用鼻子又嗅了一次,“比他们的好闻多了,是妙龄女子才会用的香味。”
“只是靠香味真的能确定吗?万一打开门是他家老母亲呢?”鳞潜忍不住问。
“所以——让穹弭先进去。”
“鳞潜先。”
鳞潜看到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脸上,璃首更是挪动了身子给他腾出了往前走的位置,自己再无人可推脱了,便坚定了眼神,两秒钟后,鳞潜的脚轻盈却稳步落在了厢房的门口。推门前他回 头看了璃首一眼再次确定,得到璃首的点头后,他轻轻推开了房门。
“谁?”
鳞潜的手刚推开门不到一尺就听到一个警惕的女人声音,声音的主人在案后看着门口。鳞潜的身子还没进去,璃首和穹弭就飞速从他身后遛了进来,随后鳞潜也最后一个踏进了房里,带上了门。三人确保安全进来后,才看见一个妙龄女子神情紧张,长长的黑发披垂在身后,一身淡绿色的衣服穿戴整齐,灵动的双眼直视来者,自成一幅美人画。
“冒犯姑娘了。”穹弭像突然记起了什么,收回了目光,微微屈身。
“鳞潜!”女子没有回应穹弭,神情在看到鳞潜之后立刻松懈了下来,甚至流露出一丝欣喜。而 后者却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看这表情姑娘还没惨遭毒手嘛。”璃首对女子笑说。
“这两位是我朋友,是他们带我进来的。”鳞潜解释。
女子听言立刻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对着璃首和穹弭欠身行礼,“真是抱歉,刚刚是我太紧张了,小女溪玉见过两位公子。”
“不要紧,深夜打扰姑娘我们也有冒犯之处,只是情况特殊,还望姑娘不要见怪。”穹弭立即回礼。
“够啦够啦,就扯平了呗。”璃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哪来那么多冒犯和抱歉。”
女子掩嘴一笑,转而看着另一旁鳞潜,“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你来。”
“那我们赶紧走吧,待久没有好处。”
穹弭话音刚落,溪玉突然露出一副惊吓的表情。
“把灯熄了!我好像看到外面有人影。”
离烛火最近的璃首和鳞潜听闻立刻吹熄了蜡烛,几个人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黑暗中一片紧张的死寂。过了半晌,再没有听到任何人声,穹弭才再次提出离开,但这次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门边示意其他人动身,等溪玉拿好自己的行李之后,他慢慢的打开了门缝,月光立刻倾泄进来,璃首探头确认四周没有人之后,第一个走到了房外。
正当璃首打算招呼其他人陆续出来,几十个人匆忙跑动的脚步声就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不好,你们三个快先从这里翻墙出去,注意外面有无伏兵。”璃首立刻把门打开,催促几个人一路小跑到墙边。没有任何耽搁,鳞潜首先一跃坐到了墙上,确认墙后没有人,然后就立刻伸手打算先把不会轻功的溪玉接过去。
“那你怎么样?”趁着鳞潜在把溪玉托出去的时候,穹弭紧张的问璃首。
“我在最后,若是来得及就出去,来不及也没事。”璃首一边答着,一边紧张的伸头四处张望,脚步声似乎已经近在咫尺,溪玉已经安全的被鳞潜送了出去,而鳞潜还坐在墙上等穹弭。
“来不及了!我走出去截住他们,你和鳞潜赶快走,他们不敢拿我怎样。”璃首说完就匆忙往厢房那边走回去,没等穹弭拉住。
“快走,穹弭。”鳞潜伸出手,穹弭又回头看了一眼璃首,而他已经走不见了。
一阵风后,穹弭和鳞潜都到了墙的另一边。
第一章(二)
穆家的五十个巡兵得到召令后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就全部奔到了穆宅的西厢院,刚进院门,一个身影就在月光之下出现,对着院子里的花静静地站着,似是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自得的好像他本身就是这里的人,带头的巡兵举起手中的灯笼,想把人影看真切,这个时候,那个身影才缓缓转过身,一副惊讶的神情。
“项公子!?”
“不愧是穆家的精兵,真是好眼色,这么晚了还能一眼认出我来。”璃首打开手中的扇子拍着风,脸上微微笑着,巡兵们面面相觑,根本不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接下来又该怎么做,他们奉命来追闯入穆家的歹徒,没想到出现的却是项璃王的儿子,也是穆家的半个主人。
正当他们还在犹豫究竟是抓还是不抓人的时候,院外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璃首伸头努力透过重重巡兵向后看,但其实不看他也知道来的要么是穆将军,要么就是他的儿子穆成。
只要拖住逃跑的时间就好。璃首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们怎么都杵在这?抓到人了吗?”穆成人没到,声音就到了,巡兵们恭敬的为他让开了道,高举手中的灯笼,他一踏进院子,就看到了璃首站在院子里。
“这不是——项公子?”穆成的第一反应也和巡兵们一样,他浓密的眉头此时皱成一团,璃首的出现绝对在他的意料之外,“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看花呀。”璃首轻快的答道,“你们家的英台我想了好久了,我看今夜的月亮的那么好,正是英台开花的好时候,想啊想啊想到睡不着,只好过来看看解解相思之苦。”
穆成的表情很快从惊讶变成了怀疑,对于璃首的解释他当然完全不买账。正当僵持之际,他的随从查看完厢房后回来了。
“少爷,人没了。”随从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却字字清晰。
璃首再次露出了轻松的微笑故作镇定,但握扇的手心已经在起风的深夜冒出紧张的汗。
“不知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呢,穆府如此大张旗鼓,我在这里赏花赏得正入迷呢,一转身,给你这些个巡兵着实吓了一大跳。”
“项公子。”穆成不动声色的冷笑了一声,抬头挑衅的看着璃首,“你既然一直在这里,可否有看到什么人经过呢?”
“经过?”璃首装着一头雾水的样子,“不知道呢,兴许是我看花看得太入迷了?”
“今夜有人擅闯我家穆府,既没有人通报项公子登门造访,那你应该也是以非常手段进来的了?”
“说真的,我只是想出来看看花,可不想因为这个被我的父亲教训,本想看一眼就走,没想到会惊扰穆府上下,还真是抱歉。”
璃首看到怒意开始爬上穆成的眉眼,脖颈上也开始冒冷汗了,他并不是害怕穆成会因为一时生气对他做出什么,他害怕的是眼前这个没什么脑筋还容易冲动的家伙非把事情闹大,直闹到他父亲眼前去。
“哼,依我看,项公子恐怕不是为英台而来,而是另有其花。”
“穆公子这么说,就是这院子里,还藏着比英台更好看的花咯?穆家是什么时候,也有此等闲情 雅致爱好藏花了,若是真有,还请一定要拿出来让我瞧瞧。”
“公子莫要再狡辩。”此时穆成已经毫不掩饰心中的怒意,随从在他身边不止一次拉扯他的袖子,试图阻止他对璃首咄咄相逼,却被他狠狠甩开,璃首见状,开始意识到今晚想要不闹到项璃王府去是不可能的了。
“项公子大半夜闯进我家,究竟是为何而来,你若坚持不坦白,我也无从追究,但你贵为项璃王之子,知法犯法,还说只是为了看花,实在是难以令穆某信服。”
我知法犯法?你抢夺人家黄花大闺女还恶人先告状了?璃首在心中反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那穆公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还请项小王爷给我们一个说法。”
随从又在身后拉了穆成一把,谁都能听出他刚刚口中对璃首的嘲讽意味,若是平时,璃首必定掀了他的头盖骨不可,但此时他只是礼貌的笑着。但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穆成的怒意,反倒还愈演愈烈了。
“其实半个时辰前,项王府就有守卫传你又溜出去了,只是穆某怎么也没想到,平日一向反感和我们家来往的小王爷,今晚竟然会屈尊光临,穆府中自问并没有什么珍奇异宝,就是有,肯定也比不上你家里的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我们足不出户养尊处优的小王爷,顶着秋末的寒风,和犯法的危险来到这里呢?”
璃首忍耐着,看到穆成随从的表情此时犹如吃了黄连一般,想必他们已经去找穆将军前来遏制穆成,璃首不再应答,只是微微笑着,与穆成僵持对视。低沉的气氛中时间似乎流动的十分缓慢,除了穆成以外,璃首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盼着穆将军赶紧出现,若是再迟一点,穆成恐怕又要忍不住开始挑衅璃首了。好在穆将军终于在穆成再次进行言语攻击前匆匆赶到了西厢,一把将穆成拉到了身后,脸色甚是难看。
“晚辈见过穆将军。”璃首欠身行礼,起身依然满脸礼貌的微笑,穆江军举起手欲言又止,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让璃首瞬间失去笑容的人出现了。
项王府的府兵冲进了院子,带头的人是府兵的首领世园,他迅速走到了璃首跟前,挡住了璃首,对穆将军抱拳行礼。
“晚辈见过穆将军,深夜打扰深感抱歉,但我们奉命立即将项公子接回去,王爷在等着,现在非常着急,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当然,”穆将军还不等世园说完就连忙摆手,“去吧去吧,王爷既然着急,属下定不会让王爷候着,既然你有府兵,穆家就不护送项公子回去了,还请一路注意安全,明日早晨,我会去拜见王爷。”
“谢穆将军体谅。”世园说完一挥手,示意府军撤兵,然后他让开了路,让璃首走在前面。
璃首离开时,看到穆将军正用眼神让打算抗议的穆成闭嘴。看到穆成又气又委屈的表情他丝毫没有解气的痛快感,相反的,整个心犹如石沉大海般似乎再也提不起来了。他抬头看明月,月亮离刚刚的位置移动了足足有一丈,鳞潜他们应该安全将溪玉送走了,他这样想。
第一章(三)
世园一路紧跟璃首身后,似乎走远一步璃首就又会不见一样,从他记事起,世园就进了项王府和他一同长大了,过去每一次璃首做错事要被问责都是由世园去把他带到父亲面前,但每一次在去的路上,世园都会笑着安慰他,唯独这一次,世园只是静静地跟在后面,一声不吭,璃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下他的表情,一路寂静,夜半寒风显得特别猖狂,璃首从来没有觉得从穆府走回家的路有那么长。他一直在脑海里为穹弭和鳞潜猜测着,祈祷着,盘算着,如果他等下进门后发现他们都被父亲抓了的话,他会立刻崩溃的。这么一直担心着终于走到了项王府门前,世园将其他所有的兵遣散,接下来的路就只有他们两个一起走了。
璃首进到家门,院子里他栽种的花此时在风中显得特别没有精神。世园走在他身边,依旧没有说话。
“等下进了客厅,你一定不要多话,乖乖认错,不要和你父亲顶嘴,他现在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烦躁的很。”终于世园在踏上门前阶梯的时候轻声对璃首提醒,话一说完,璃首就到了门前,们敞开着,虽是半夜三更,客厅却点满了烛火,而他的父亲就坐在客厅尽头的椅子上,远远的看着他和世园走进来。
今夜的项璃王穿着一身正蓝色的华服,鬓发梳的整整齐齐,可见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他还未更衣入睡。聪慧的眉眼透露着一股犀利,哪怕他只是静静的不动,也会散发出一股让所有人沉默的气场,在世人的眼中,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难倒拥有千钧之势的项璃王,但世人也知道,项璃王有一个机敏才俊却难以管教的独子项璃首。
“属下参见王爷,少爷已经毫发无损的带到。”世园首先复命。
项璃君没有动他那严肃的唇口,也没有任何示意,眼睛直直盯着璃首,世园见状自行退到了一边,给璃首使眼色让他先开口认罪。
“孩儿今夜擅闯穆府,知法犯法,漠视礼规,这么大半夜的让父亲为孩儿操心,是孩儿的不对,孩儿先行请罪。”璃首说完跪到了地板上,低着头,静等父亲发落。
项璃君却迟迟没有任何声响,依旧倚靠在椅子上,宛如一座雕像。
沉默比任何的责骂都更让人惊心难忍,璃首见父亲似乎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才抬起头,勇敢地与父亲对视,在那双眼睛里,他既看不到愤怒也看不到冷漠,似乎是别的什么复杂情绪。
“我收到你离开家门的消息时已过子时,这么晚的时候,你去那里究竟做什么?”项璃君终于开口,审视着自己的儿子。
“我去那里——”璃首支吾着,“恕孩儿没法像父亲解释,但孩儿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没法解释?”项璃君提高了音量,还不等璃首继续往下说就强行打断了,“不得不去?”
“孩儿有自己的理由,但我绝对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穆家那边,明日我会及早去登门致歉。”
“你既然说你不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的事,那么为什么又要登门致歉?”
“孩儿,孩儿在那里做的事情问心无愧,但毕竟是擅闯了穆府,于理不合。”
“我问你,穆家和我们,是什么关系?”
“是君臣关系,穆家为项璃王的直属军,穆副将为父亲的直属副将,他的一切行动都听候父亲差遣。”
“若是我要进他的家门,需要他的同意吗?”
“若是父亲要进去,穆家是不能拦阻的。”
“而你是我的独子,是他们的半个主子,名分阶位皆在他们之上,你要进去,那就是要进去,何来擅闯之说?”
“孩儿是怕给父亲填了麻烦,影响父亲名声。”
“你坏不了我的名声,我项璃君的独子从来都不停从父命总爱在外游荡这是满城皆知的事。可你今夜究竟为何要深夜擅闯穆府你必须坦白的告诉我。”
璃首不敢抬头直视父亲的眼睛,似乎只要一对上他今晚的秘密就会瞬间被看穿。
“我去见一个朋友。”璃首依旧含糊其辞。
“什么朋友?穆家的朋友?还是你约了朋友一同闯进穆家?”
“我真的没有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
“那你为何不能说?有什么不能说?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说?”
璃首张嘴想反驳,但入门前世园告诫他的话突然跳进了脑海中,他话到口中又吞了回去,的确是不能再说了,哪怕是多说一句,他的父亲都可以猜到更接近真相的事。
见他不开口,低着头紧紧闭着嘴巴,项璃君的一边嘴角向上扬起,哪怕他的儿子是哑巴一个,他也能猜到他的所有事情。
“能让你这样维护的,全世界就只有一个,看来那个满穹弭又带你去玩了。”
“不关他事!”一听到穹弭的名字,璃首立刻来了反应,他抬起头对上父亲的眼睛,又立刻躲开,但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已经瞒不住他父亲了。
“穆成人面兽心,糟蹋良家妇女,这次被他抓住的,是我朋友相识的熟人,我自是不能坐视不管。”
“项璃首,难道为父的我还不了解你?若是要声张正义你大可找我,找世园,甚至直接光明正大走到他们家去要人,你偏偏选择了翻墙偷人,不是贪玩寻求刺激是什么?”
“我——”
“拉下去。”项璃君面无表情,语调出奇的平静,像是在处置一个寻常的犯人,而不是自己的儿子,“把他带到时隔,直到我传令把他放出来为止。”
璃首大惊,世园也是吓得一时反应不过来,时隔乃是项王府专门用来软禁特殊犯人的地方,过去璃首从未进去过。
“父亲为何要把孩软禁起来!”璃首大喊,“难道我救人也是错?”
“王爷还请息怒,时隔是关押特殊重犯的地方,少爷虽有不是,却也罪不至此。”世园也急忙站出来帮忙说话。
“你就在里面想想,自己究竟错在哪里。”项璃王说完起身挥袖而去,没有再给任何人求情的机会,也没有回头再看璃首一眼。
“若父亲真的要把孩儿关进去,”璃首愤恨的看着项璃君即将消失的背影,“倘若我能从里面出来,我就不会再给你任何能把我囚禁起来的机会!”
项璃君扬长而去,被寒风打乱的衣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璃首静静地看着,知道已是定局,便再没有做任何抵抗,随着世园,沉重的向时隔走去。
第一章(四)
夜未央,项璃王回到书房在案前坐下,案上几份他离开前阅看的密报此时还整整齐齐的摊开着。适才的愤怒让他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痛着,他倚靠在案上,闭上了眼睛,手指缓慢揉动着脑袋,试图让头痛减弱一些。
世园将璃首送至时隔后,安排好了看守的府兵,然后就立刻赶到了项璃君所在的书房,看到正在歇息的项璃君,他稍微放轻了脚步。
“禀报王爷,已经将少爷护送至时隔,并安排了好了看守的士兵。”
“好。”项璃君睁开了眼睛,桌上的密报再次进入他的视线,“今晚你去到穆府时,那里是什么情况?”
“回王爷,我到时,穆将军似乎才刚到不久,我估摸着看了一下,在场的精兵有将近五十左右,每一个都穿戴整齐全副装备。”
“你要带人走时,他可有为难你。”
“没有,相反的,他非常配合,甚至有种希望我们快些离开的感觉,穆少将本来打算反抗的,也给他制止了。”
项璃君缓缓坐直了身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看着世园,露出了一种严师看着自己学生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你怎么看?”
世园来前就有想过自己会这么被问,早已在心中分析好了答案。
“既然在场的精兵都有五十个之多而且全副武装,穆府肯定还有留守在府周的士兵,这样看来, 今晚在穆府的士兵一共有六七十个,若是寻常情况,穆府把守的士兵加上巡兵应该不超过二十五个,今夜却是两倍之多,另外,穆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穆将军却迟迟才到场,可见事情发生时,他正在忙着其他事情,而且是在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否则他肯定会很早就收到有人擅闯的消息。而他的儿子应该并不知他在做什么,我们到场时他非常慌张,还恨不得我们快点离开完全没有要追究少爷为何会在那里,所以世园斗胆猜测。穆将军是在做着什么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是不能给外界,甚至是不能给我们知道的,很有可能是犯法之事。”
项璃君满意的点了点头,世园继续说道。
“照这样的情况,之前对他们藏有私兵并在偷偷培训的怀疑就有了进一步的看法,但我们依旧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对他们做出处置,而且今晚少爷无故出现,我想多多少少都会让穆将军有所警觉,短期之内肯定会有所收敛,甚至会清除这些痕迹,他还说明日一早就会来请见您,估计是要在您这边探探口风,所以短时间内,我们应该是没法对他们作出处置了。”
“这我倒是不担心。”项璃君用一只手把密报划到了一边,将烛火移到了离他更近的地方,“我并没有要立刻把他的人抓出来处置的打算,而璃首出现,吓一吓他们也好,好让他们收敛一些,暂时不敢有什么动作,本来过几天,我也许就要离开项璃城一趟了,若是他们准备好了在我离开的时候动手,我也不放心。”
世园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关于项璃君要离开府邸的事,他也是刚刚才知道。
“璃君近几日都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这次要离开,是否就是为了这些事?”
项璃君点点头,没有直接应答。
“世园冒昧,不知是什么事,需要璃君亲自动身?”
“你很想知道?”
“以往有什么事,凡是世园能为您分忧的,你都会吩咐下来,所以您突然说你要离开,属下的确十分好奇。”
“你不用着急。”项璃看了看被风吹开的窗户,“若是我真的要走开了,到时候我自然会跟你说明。”
“需要世园一同前去吗?”
“这个我也还没拿定主意。”项璃又把烛火移的离自己更近了一点。
“王爷是否需要暖炉,属下这就去命人送过来。”
“不用了,反正也快走了,事情都解决了,你也就先回去休息吧。”
项璃君说完后就开始整理案上的文书,但世园却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身。
“怎么了?”项璃君抬头,“还有什么事情没说么?”
世园抬头试探的看了项璃君一眼,踌躇着是否要开口。
“属下想问,璃君想将少爷软禁多少天呢?”
“我就知道,你又要帮他说话了。”
“属下并不是刻意维护,这是王爷的家事我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想知道,少爷什么时候能出来。”
“至少这几天必须关着,”项璃君毫不犹豫的说,“而且是得严守,你也提醒了我,记住了,在这几日一定要严加防范,一步都不能让他离开,我当然知道他并没有犯那么大的错需要软禁起来,但我也有必须要他留在府里的理由。除此之外,今晚和他一起去穆府的,除了满穹弭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人,穹弭随他爸,在城中想必没有什么交好的女子,你去打听一下,看下这两天,满穹弭有没有和其他的什么人呆在一起。”
“是!属下明日就去办。那属下就先告退了,不打扰王爷休息。”
项璃君点头表示应允,世园就离开了,书房只剩下了璃君一人与烛火相伴,寒风时不时吹动没有关紧的窗口,片刻后,璃君把烛火移开,动身返回休息的地方。
待他回房,刚进门就看见了一盆火炉放在房中央,桌子上还放着暖手的暖炉。他走过去将暖炉捧到手中,呆呆站立了许久,直到天色开始褪黑,才更衣睡去。
第一章(五)
又是一轮皎洁无辜的月。
璃首坐在湿冷的地板上,他被软禁在时隔里已经快一天了,这些时辰以来,他的心情跟随思绪不断起伏不定。想到昨晚与他父亲的对峙他就心生怨愤,想到现在不明下落的穹弭和鳞潜他又开始担心,鳞潜是江湖人士应该不会被发现他的存在,但穹弭若是回到了住处,而他的父亲万一一怒之下将其抓来兴师问罪,那穹弭可能也会被抓起来,甚至关到地牢里去,每想到这里,璃首就着急的在房内走来走去,不得安宁。
一整天下来,璃首没能和任何人说上话,平日里与他有说有笑的下人们在送饭时竟不管璃首如何试图打听消息都不予回应,似乎一夜之间全哑了,连最照顾璃首的世园哥哥也没有出现过,想必是项璃王下了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并与璃首说话。在这万分孤独中,璃首只能依靠一扇窗口里的天色来判断时间,不断的祈祷父亲能够大发慈悲立刻放他出去。
今日是十二,过了今夜,便是霜降了。
璃首伫立在窗口前,只要一想到霜降即将来临,他就急不可耐。
他等了一年,才等到了霜降。明日他有无论如何也想去做的事,只要能让他出去,哪怕要他现在立刻给父亲甚至穆家下跪磕头他都情愿。
但每接近子时一些,他出去的希望就越少一点,最后他终于放弃了今天能够被放出的希望,离开了窗边。
也许明天还有可能,只要能赶在天黑前就可以,他这么安慰自己然后强打起了精神。
偌大的时隔里,可供消磨时间的物件却不多,不愧是用来软禁犯人的地方,璃首想,让一个人长期处在与外界隔绝的环境下,还没有什么可供打发时间的玩物,真真是一种精神上的煎熬。璃首在时隔内来来去去转了好几圈,也只发现了书籍和棋子,若是穹弭被关进来,应该是不会多难过,他从来就喜欢读书和自己下棋,但璃首自从学会忽悠先生之后就没有认真的看过书了,最后他只好拿起棋子,走到棋盘前背对窗口的位置坐下。
“嗯?”璃首手中的白子正准备下去,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袭来,似乎是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他把怀疑的对象定为棋盘,好奇心驱使他把整个棋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摸索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对呀。”璃首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正当他要弯下身子对棋盘进行更加仔细的检查的时候,洒在棋盘上的月光突然晃了一下,璃首条件反射的立刻向身后的窗口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一定有什么人在外面,璃首笃定。但窗口位于高处,璃首无法够着它向外张望,于是他走到了时隔的另一边,站在房门旁,把耳朵贴到了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声响也没有。
璃首依旧趴在门上一动不动,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屏着呼吸想抓住外面所有的风吹草动,空气一时沉默的可怕。
突然,房内传来了动静。璃首立刻把耳朵从门上拔了下来,警觉地向身后看去,之间窗口的上方,屋顶处,瓦片被掀了开来,露出了一块夜空,大小正好够一个人通过。璃首缓步走到缺口下,狐疑的抬头看着,几秒后,两个脑袋遮住了夜空,出现在璃首眼前。
“穹弭!鳞潜!”璃首大喜,激动之情表露无遗,穹弭见状立刻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手指了指时隔的房门那边。璃首急忙捂住了嘴巴,不知道门外的守卫有没有听到刚刚的声响。
等璃首再次抬头看去时,鳞潜拿出了一根打了结的粗麻绳并开始往下放,一直放到璃首的脚边才停下,穹弭在上面对璃首招了招手,示意其爬上去。
璃首不安的看了一眼门口,若是刚刚的叫喊声没有惊动守卫的话,现在已过子时,正是熟睡的时候,也就是说哪怕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时隔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不会有人怀疑,现在就是逃脱的最好时机。他咬了咬牙,把扇子在腰间系好,然后两只手就一上一下的抓好了绳子,开始向上攀爬,他一边爬,鳞潜和穹弭一边把他往上拉,很快,他就爬上了屋顶,呼吸到了一天以来第一口自由的空气,鳞潜和穹弭迅速把绳子收起来,把瓦片重新放好。
“你们怎么来了?”
等所有东西都收好后,璃首立刻问。
“全城的人都知道你被软禁起来的事了,我们自是要来看看你,本来想一入夜就进来的,但你们家戒备不是一般的森严,鳞潜放倒了几个人我们才上来的。”穹弭说。
“你们放倒了我家的人?”璃首大惊,“我还在担心我父亲会不会把你们抓起来呢,你们倒好,自己给自己制造被抓的理由。”
“那既然这样我们把瓦片掀了你再下回去,你父亲就不会抓我们了。”鳞潜说。
“别没心没肺的,也不看看我是因为谁才被软禁起来的。”璃首没好气的说。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我想你父亲只是关你几天就好,我们也不是打着劫走你的打算,就是看看你的情况。”穹弭问。
“我要离开这里。”璃首认真的说,“不是离开项璃王府,是要离开项璃城。”
“当真?”穹弭面露难色,“你不再考虑一下?”
“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走,只要在这项璃城里,我永远也逃不开我爸的监管,我不想再每天冒着 被他关起来的危险往外跑了,就当做是去游学也好,总之我一定要走。”
穹弭没有应答,他可以看出璃首并不是在说气话。
“若是真的要出去,那我们要立刻动身,现在离开,你们的府兵应该是没那么快发现的,在天亮之前,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走远。”鳞潜说,“昨夜送走溪玉的船家就在河边,现在去还能找到他。”
“我是要走,但我不能今天走,要过了明天才能走。”璃首说,鳞潜和穹弭面面相觑,显然两个人都无法理解。
“明天你父亲发现你不在了,可是会把整个项璃城掀起来找你的,在他的范围内,你如何呆到明天过后。”鳞潜说。
“我知道很冒险,但我实在有一定要留下来的理由,就呆到明夜,明夜子时之后我们就可以走。”
“但明天过后你父亲肯定会担心你离开项璃城而封锁出路,哪怕你真能躲到明夜,我们也未必就能出去了。”
“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我有信心可以躲在一个我父亲绝不会找到的地方,我们只需要想好明天怎么离开就行。”
“躲在哪里?”
“与其说是我父亲找不到,倒不如说是一个他绝对不会去找的地方。”
穹弭倒吸了一口气,恍然大悟。
“留年!?”
璃首点了点头。鳞潜看着他们两个愣了几秒,然后也反应了过来。
“那里的人一定会帮我的。”璃首胸有成竹的说。
第二章
1
自项氏兄弟定国以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民间对他们歌风颂德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在这些让人们反复吟唱的丰功伟绩和较德焯勤之中,其中最让人称道的,就是当年四兄弟的大哥项阳将皇位拱手相让与幺弟,四兄弟分权而治天下,之后就带头离开了皇宫,在路途遥远的军事要地设了一座城池,以其名命名,从此,便有了项阳城。在项阳之后,二哥项璃,三哥项陵,也分别以自己的名字,在不一样的地方设立了城池。
其中,二哥的项璃城与皇城比邻,也是除皇城外,四座城池里最为繁华的地方,其风景和管制之佳远近闻名,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前来一睹其昌盛之势,紧贴着皇城的地理位置更是招来了不少商人和有才之士在此地落户发展,成家立业,项璃城的规模也是一再的扩大。除了这些让人趋之若鹜的繁荣与机遇之外,项璃城还有另外一个引人入胜,让人流连忘返的理由,那就是一个名为留年的存在。
留年乃全项璃城唯一的风月场所,由一个女人开设并经营至今,江湖上人称渊川夫人,传闻其性格神秘莫测,鲜少出现,但她手下的女妓们却是夜夜笙歌,以其让人过目难忘的闭月容颜和姣好身段招揽客人,一年四季从未停歇。每夜,各地的达官贵人,风流才俊都会在留年走动,凡是经过其所在地的无不被其曼妙的歌舞声吸引,甚至有人说,连女人走到此处,都无法不被那些女妓们吸引——留年之女,过目难忘。
但一到了白天,留年关上了门,就再没有人会大声谈起这个地方,因为项璃君对风月场所的厌恶实乃到了众所周知的地步,这就是为什么偌大的项璃城只有留年一间风月场所的原因,其他的风月场所,还没能开门营业,就会给项璃君下的军队查封,投入大牢。
那为什么留年却能存活下来呢?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理由,大家普遍接受的说法是,项璃君为皇上掌管国家的经济,而留年对世界各处达官贵人的吸引力是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能比拟的,留着它对项璃君有益处,因此才没有对它取缔。
说到留年的吸引力,除了神秘的渊川夫人和极谙勾引男人之术的女妓之外,还有一个女人,她的存在,让留年从一个青楼被说成了一个传奇,其盛名,甚至盖过了留年的名字,在来留年寻欢作乐的人当中,无一不想一睹其传世的容颜。
这个女人的名字,为霜降。
她既不是头牌,也绝非花魁。而是渊川夫人之女。
传闻霜降杏脸桃腮,皓齿蛾眉,肤如凝脂,齿若编贝。其曼妙舞姿使人心驰神往,惊鸿一顾之间就能让人没世难忘。最让人惊奇的是她那浑然天成,无法掩盖的清丽气质,与同在风月场所的其他女子不同,她好似从天山下来,不与人间繁华为伴,自有其冰肌玉骨,使人向往却羞于靠近去真实触碰一番。
在她十四岁那年的霜降之日,她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在留年内为众客献舞,一鸣惊人。在那之后,每年的霜降之日就是她出来之时,有人将其称之为霜降之约,每年到了这一天,都会不惜重金在留年争得一袭之地。从此,留年和霜降的名气水涨船高,坊间开始流传着霜降的画像,且一发不可收拾,但不管是怎样的画像,都不能将其神韵画出一分一毫,就是从来不踏入烟花之地的人也想亲眼见上她一面。
可惜的是,再多想一睹她芳容的人也不能撼动渊川夫人将她藏住的心。不管人们口中对她如何描述,仿佛霜降就曾在离他咫尺之地,实际上能远远看见过她的人,也不过百来人罢了。
第二章
2
正是留年热闹之时,璃首带着两个朋友绕过了人声鼎沸的地方走到了留年后面一处无人无灯火之地,然后他带头爬上了一颗树,再下来时,就站在了女妓们接待客人的厢房外,但不是在厢房的门口,而是在厢房的窗外露台。
显然璃首已经不是第一次通过这个渠道来到这里,他驾轻熟路的停在了一间安静的厢房前,敲响了窗门。里面立刻就传来了椅子拖动的声音和女人轻轻的走动声,半晌,窗的那一边就映出了一个女人的人影越来越近,直到近的能够打开窗。
一个轻粉红黛的女人慢慢打开了窗门,她先是打开一条窗缝确认来者的身份,透着小小的窗缝她的杏眼眨巴着,眉目之间精致却年轻的妆容透露出她的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衣着靓丽却不至于妖冶。
“哎!璃首!”女人看清来者后立刻惊呼了一声,“你怎么在这?我们听说你被关起来了,还在想着明晚可怎么办呢!”
“的确是被关起来了,但说来话长,能不能先让我进去躲一躲呢?”
“你先等等,我去把门给锁了先。”女人说完赶紧关上了窗,璃首可以听见她小跑着过去关紧了房门,原本似乎嘈杂的厢房顿时没有了声音,片刻之后,她再次打开了窗户。
“进来吧。”
于是璃首从窗口爬了进去,穹弭和鳞潜则紧随其后。
“打扰姑娘了,还望姑娘念在我们实在出于不便之处,切勿怪责。”穹弭刚一落地整理好衣冠就立刻对着女人欠身拘礼。
“哈哈!”女人见状灿笑了一声,“这文绉绉的公子是谁呀?我小满在这青楼接客几年了都没见过这样跟姑娘打招呼的!”
“这是我的朋友满穹弭。”璃首介绍。
“原来你就是满公子啊,真是久仰大名,我们常听璃首提起你了,虽然你没来过,但是在我们留年也算是半个名人了。”
穹弭礼貌的微笑着,心里却想不明白璃首跟女妓们提起他做什么。
“在我们这里公子就不用弯腰做辑了,自在就好,那后面这位,也是璃首你的朋友吗?”小满用下巴指了指鳞潜。
“在下顾鳞潜,姑娘有礼了。”
“好别致的名,还有这发色,是天生的吗?”
“本人生就一头银发,其余与常人无别。”
“虽然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人年纪轻轻一头银发,却是不难看呢。不仅不难看,反倒是非常吸引人。”
“早听闻留年的姑娘都有闭月之容,今日见到小满姑娘,才知所言不虚。”
“公子莫要夸我,在霜降之约的前日,我真是不敢说自己长得好看。”小满虽这么说,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更何况这里还有喜欢霜降的人在!”
说着小满就又转向了璃首,收敛了笑意,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说真的,我们听到你被关起来时候还真的为你担心呢,要是明天还放不出来,可就见不了霜降了。”
璃首苦笑。
“就是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晚肯定会聚集很多人,要是给人看到我在这,传出去了,怕是会给留年带来麻烦,也可能霜降还没出来,我就被抓回去了。”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整个留年的姑娘早就商量好了,明晚我们的上位包厢就是给你留的,三楼唯一的看台,两边用帘子遮着,不会有人能看见你们。”
“但那个地方,不是一直都是最好的佳位吗,定有很多人为此掷下千金。”
“那是当然,”小满一脸得意的神情,“那个位置可是有惊喜的,说实话,今晚在竞价的时候,已经有人出了上百万两只是为了那个位置了。为了能更好的看到霜降,谁不拿出自己的全副家当。但是好就好在,渊川夫人这次竟完全不理会这档事,全交给我们留年的姑娘自己做主了,我们就偷偷地把位子留出来给你了。”
“可说来惭愧,我从家里匆忙的出逃并没有带着多少银两在身,也——”
“璃首你这样说,就是把我们留年的姑娘当做外人了。”小满打断了璃首的话,言语之中有了些许生气的意味,“总之你就乖乖的听我的安排,今晚我给你准备厢房,明晚你就等着收我们整个留年的姑娘给你准备的礼物吧。说什么你没有银两,这么多年来你帮我们留年的姑娘制香囊,绘画像,与我们聊天作伴,若你还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就以后更加勤快的来陪我们就好了。我们留年的姑娘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我们也懂得江湖人的情义,就凭你和其他的男人不同,把我们当成朋友真诚相待,别说一两个位置,就是要我们为你把其他人都赶走只剩下你和霜降我们都会为你做到的。”
小满一副不由分说的坚定神情,紧紧的看着璃首继而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然后她便缓步走开,出去为三人准备过夜的厢房,离开时,还不忘提醒璃首要重新把门锁上,除了她和留年的其他姑娘外,不能给其他任何人开门。
第二章
3
“没想到留年也有这般静谧的时候。”
等璃首一行人去到休息的厢房休息,已经是留年结束营业,熄火歇息的时候了,天边开始冒白,湿冷的风从窗口进来,吹得人睡意全无,于是三个人都聚在一间房里喝着煮开的水洽谈言欢,直到眼睛开始觉得困乏,璃首走到窗边露台倚靠木栏坐下,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冷天。
“我也没想到,”鳞潜也靠在了桌旁墙上,声音因为睡意显得有些无力,他的眼光也望着窗外的天色。“有一天我会在青楼里,却整夜都是男人相陪。”
“我这几天,”穹弭煮着水,表情闷闷不乐。“先是擅闯穆府抢人,再是潜进项王府偷人,还第一次来了烟花之地。若是让世人知道了,我整个满家的名声都没了。”
听完穹弭老实的一席话,鳞潜和璃首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心烦的时候来这里,”璃首笑完后叹了一口气,“作画听曲,闻香做香囊,也是好久没有过的事了。”
“虽然知道你时不时就来这里为这里的姑娘研制香囊,却不知道你跟这里的姑娘竟处的这么好。”穹弭说。
“他们都是好姑娘,值得别人真诚相待,去看看那浓妆艳抹的皮囊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情,于是日子久了,就熟起来了。”
“按照小满姑娘说的,璃首,”鳞潜叫了璃首一声,等他回头了才继续问,“该不会这整个院子里的姑娘,用的都是你做的香囊吧。”
璃首愣了愣,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个不是。”
“霜降。”穹弭想都不用想就帮璃首说出了名字。说完璃首又叹了一口气,似乎受了百般的委屈。
“不一样的女人,就应该用不一样的香囊,可这女人我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她适合什么样的香囊。”
鳞潜刚打算拿起茶杯喝水,听到这话疑惑的扭头向璃首看去,拿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没见过?可这霜降不是传闻每年会出来一次吗?你不是在这留年转悠了几年了吗?”
“可每年一到霜降我就有事,上一年我被小叔招进了皇宫,等我出来已经晚了,前年我父亲和世园哥哥拉着我在书房谈事,我又错过了,来留年的第一年,那个时候还不擅长隐瞒父亲,在霜降之约的前几天来留年被发现了,足足关了一个月的禁闭。”璃首说,“所以我昨天在时隔的时候真的快急死了,如果这一次还是出不来看不到,我就要相信这是老天爷不让道了。”
“可你也不急着这一次啊,不是每年都会出来么,姑娘和留年就在这里也不会走动,何苦冒着这等风险。”
璃首转过身背对窗口,看着鳞潜和穹弭,声音突然变轻了许多。
“小满他们告诉我,渊川夫人最近的动静很奇怪,让他们觉得留年可能要关了。”
穹弭和鳞潜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次是穹弭不理解了,“客人还是那么多不是吗?”
“我想这个渊川夫人的想法应该没有人能揣测,霜降这么受欢迎,换做是其他的青楼,肯定每天都把她拿出来大把大把的捞钱,说不定还能利用霜降结识不少有权势的人物,但她却一年只让霜降出来一次,还只是跳个舞,照这样的逻辑,也许她经营留年全靠自己的心情,哪怕留年还是那么繁荣,她也会说关就关也说不定。”鳞潜说。
“而且,怎么说呢,我只见过她一两次。”璃首努力的回忆,“她的感觉不太像一般的鸨母,虽然衣着华丽,但是却透着一股威严,说实话,每次我看到她的时候,都有种看到我大叔的感觉。”
“项阳王,项大将军?”穹弭扬起了眉毛。
璃首肯定的点点头。
“对啊,气质感觉真的不像这里的人,不过最重要的是,哪怕传闻是假的,留年并不会关门,这也不是霜降最后一次出现,今年我也一定要来。”璃首顿了顿,“今年霜降不只是跳舞,还会会客,可能这是唯一一次能近距离看到她的机会了。”
鳞潜和穹弭在心中微微感到惊讶,但因为疲惫没过多的表现出来,沉默了一杯茶的时间后,鳞潜突然笑了。
“看来这个女的,真的值得一见。”鳞潜起身向门口走去,“光是让项璃首如此着迷这一点,就很让人好奇了。”
第二章
4
项璃君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在房外吵个不停,听声音是下人们在慌乱,却不知道在慌乱什么。
罢了,这些终其一生被围墙围起的人们,什么事都值得大惊小怪。
虽打算不去理会,但项璃君是再也睡不着了,他慢慢直起身子,从床上了坐了起来,然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进了他的耳中,不同于其他人慌乱不稳的脚步声,这个人的脚步声总是能够沉稳,哪怕因为急事而走了快步。
“王爷,世园请见。”脚步声最终停在了房外,项璃王起身拿了外套往身上一批,走到了帘外。
“进来。”项璃在房内坐好,正对房门,世园一打开门,就看见了他。“何事至于外面如此吵闹。”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世园向王爷请罪。”世园单膝跪下,“臣疏忽,今日下人给少爷送早膳的时候,发现少爷——”世园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已经不在时隔了。”
“什么!?”项璃大惊。
“不仅不在时隔,整个项王府都找不到少爷的身影。”
“我叮嘱过你,这几日必须严加看紧。”项璃的声音不大,却透着阴冷的愤怒,“你究竟是怎么让他逃了出去?”
“臣进过时隔查看,发现屋上砖瓦有松动的痕迹,昨日臣带领的府兵的确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进出,想来是少爷通过屋顶爬了出去。而且——”世园迟疑了一下,“屋内没有任何可供少爷攀爬的器物,想必是有人到屋顶上,把少爷拉了出去。”
项璃听完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臣已经发散府中所有兵力在城内搜寻少爷的去向,穆将军一早在府上等候时知道了消息,也立刻回去调兵加入搜查了。”
“满息石。”项璃轻声嘟囔着。世园听到了声音,却听不真切。
“王爷是不是在说什么?”
“你可有派人去看过,满息石和满穹弭是不是安分的呆在他们的竹屋里?”
“并没有。”世园想说他并不觉得此事与满息石父子有关,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立刻派人去看,看完之后不管是什么情况都直接回来向我汇报,不要做额外的事,等穆彻回府,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世园接到命令立刻就起身往房外走去,但一只脚正要踏出房门的时候,项璃又说话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王爷,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节日。”
“今天是,十月初几?”项璃皱起眉头,脸色有些苍白。
“十月十三,霜降日。”世园话一出口,似乎给自己吓了一跳,他抬头看着项璃,项璃的颜色显得更加苍白了。
“臣,速去速回。”世园说完扭头,这一次,他出门后立刻跑了出去。
项璃是整个项王府里最后知道璃首出走的人,军队出发开始在城里进行搜查之后,不出一上午的时间,整座项璃城都知道了璃君在找自己的儿子,奇怪的是,偌大的项璃城里竟没有一个人看见过璃首的踪迹,连半夜工作的打更和巡兵都没有见到过他,似乎他是突然之间凭空消失而不是自己出走。
没有人敢怠慢这件事,搜寻的速度之快让长年掌管府兵且常和穆家军打交道的世园都吃了一惊,到了中午,整个项璃城都被搜了一遍,但还是没能找到璃首的去处,世园只能回报项璃这个坏消息,同时让军队增加人手继续开展第二次更加细致的搜索。午后,项璃下令封锁项璃城,不允许任何人出去。穆将军穆彻知道得不到好消息,结束第一轮搜索之后连家门都没有进过,就直奔项王府了。
“臣,叩见王爷。”
穆彻一见到项璃君就立刻行礼下跪,头抵着,等候项璃君的回应。偏偏项璃君生平最擅长的就是给人制造难堪的沉默,每当穆彻一做错什么事的时候,都要先忍受这种煎熬一番,这让他无法摸准项璃君的情绪和心中所想,只能屏息紧张着。
“前日。”项璃君终于开口,语气却缓慢且不温不热,“犬子让穆家受惊了,不知那之后你们可好?”
“臣不敢。”穆彻还是低着头,项璃对璃首的出走只字不提反倒说回了前晚的事,还关心了穆彻起来,这让穆彻不由得后背发冷。“这件事并非是少爷的错,而是臣教子无方,连累王爷府上安宁,穆家的所有兵骑和护卫都已经全部出动从今早开始搜城,只可惜还未能见到公子的下落。”
“是吗?”项璃君故意放慢腔调,让穆彻紧张,“想必你都还没能安抚好自己的孩子,就要出来为我的家事分忧了,还真是过意不去。”
“王爷这是哪里的话,少爷的安危,王爷的安心对穆家来说比任何事都要重要,更何况小儿那根本不算是什么事,无须安抚什么,小儿也已经加入了搜查队,十分担心少爷的去向。”
“你们出了这么多兵,花了一整个上午都没能找到璃首,穆将军你觉得,犬子是已经离开了项璃城了吗?”
穆将军抬头试探性的看了项璃君一眼,琢磨着项璃话中中的意味,他清楚项璃并非真的在问他的意见。事实上,穆彻跟随项璃十余年,他从未真正的问过穆彻的意见。
“据属下所知,项璃城内的确是都已经搜了一遍,虽还未能见到少爷的踪迹,但也不能就判定少爷已经离城了,也有可能是藏在了比较隐秘的地方还未被我们发现,因此等这第二轮搜查结束之后,才能得出关于少爷是否离城的结论。”
“既然如此,那璃首可能躲在什么地方,是你们找不到的呢?”
穆彻这下终于听明白了,项璃果真不是在问穆彻的意见,在他来之前,项璃早就想好了璃首会在什么地方,只是他不能——更确切地说是不想从他口中直接说出来,需要一步步引导穆彻到那个方向罢了。
“整座项璃城,只有一个地方还没去过。”穆彻没有说出那个地方的名字,他抬眼看项璃,只见对方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那个笑容,意味着这场谈话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穆彻要去苦恼该如何为他做成这件事,找到他的儿子。
穆彻正欲退下,下人走了进来。
“王爷,轿子已经备好了。”
项璃听罢起身理了理衣服,然后看着还在等候的穆彻。
“穆彻,我现在要去拜访一个人,等我回来,我希望可以看到璃首在这里等我,若是没有,你跟你儿子的项上人头,就选一个提来见。”
项璃的声音极轻,就像是在和朋友寻常聊天一般轻松,语气中更没有强硬的威胁,却也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说完话,他就径直离开了大厅向外走去,留下穆彻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项璃怒了,穆彻知道,而且不是一般的愤怒。
第二章
5
小满来到璃首休息的房间把他叫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即将入夜。朦胧中小满轻轻摇醒了他,然后就把他的衣服从屏风上扯了下来。
“快起来把衣服换上!”小满把衣服往他怀里一扔,“赶紧梳理好了到走廊上来找我,我先去把另外两个公子也叫醒。”
璃首抓起手中的衣服,眼睛还没完全打开,小满就关上门离开了,桌上放着可供梳洗的热水。他慢慢的站起身,披上了外衣走到窗前,打开窗一看,发现天还未黑,留年的灯笼也还没点亮,距离留年开始营业应该还有不少时间,可小满为何那么早就来叫他呢?
突然他全身打了一个激灵,瞬间精神了,该不会是他们项王府已经出来抓人了,小满不是要叫醒我们去看节目,而是要我们逃命吗?想到这里,他立刻睡意全无,迅速的换上了衣服,然后梳头洗脸,完事之后就奔到了走廊上,小满和鳞潜已经在了,看鳞潜的样子并不是匆忙准备好的样子,应该是早先就醒来了,又过了一阵,穹弭也慌张的走了出来。
“怎么了?项王派兵来了吗?”穹弭一出来就问。
“公子这是睡傻了吗?”小满捂嘴偷笑,“是忘了自己在留年了,还是梦到王爷来兵了?”
“若不是我父亲的手下要来,小满你为何那么早叫醒我们。”璃首问。
“你们先跟我走吧,一边走我一边解释。”小满说着自顾自走到了前头,等三个男人都跟上后,才继续说道:“我本不想说出来给你们知道让你们心慌,但我想也不好瞒着你们,今天早上一大早开始,项璃王的兵还有穆府的兵就在全城搜找项公子了,城里的各个出口都被封起来了,不给进不给出,但是尽管放心,从来这些事情,都是不会闹到留年来的。到目前为止,那些军队连留年的门口都没有经过呢。”
小满带他们走上楼梯。
“但是他们虽然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也怕若是有客人见到你会把消息说出去,就想在开门之前赶紧把你们叫起来,先上楼坐好,依我看来,现在还是越少人知道你在这里越好,哪怕是留年的人,你们可看到楼下的舞池?”
小满的话风突然一转,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三个男人往下面看去,在留年的一楼大厅处便是舞池,此时已经铺上了全新的地毯,也悬挂好了红布,不仅是舞池,仔细一看整个留年的方方面面都张灯结彩,装饰的犹如过年般热闹。
“在你们睡觉的时候,我们留年的大大小小准备这些准备了一天,今晚我们的演出,是耗费了每个姑娘好几个月的心力去准备的,留年自开门以来,还是第一次准备如此规模的表演,晚一点,会从外面来许多工人,帮我们搬东西,把整个场地布置好,我就是怕若是到时候才把你们叫出来,被这些外人看到难免会有风险,所以就现在把你们叫出来了。”
“那现在其他姑娘上哪去了?”
“大家早就去梳妆准备了,我也要赶紧去,所以你们等会坐好了就乖乖的不要乱走动,我会让下人给你们备好吃的和酒水送过去,我也会把两边的帘子放下让别人看不到你们,只要那些来垒高台的人进来之后你们不要好奇伸头去看就行了。”
“垒高台?”
“今晚就知道了。”小满回头神秘的一笑,然后停了下来,“这就是你们今晚的贵位。”
璃首顺着小满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此时他们站在整个留年的最高处,在楼的南面有一个向外突出的圆形的看台,也就是璃首等人现在所在的地方,看台上安置了整层楼唯一的雅座,两边的柱子上挂着红帐,一旦垂放下来就没有人能看到是谁坐在看台里,而看台这边却可以十分清楚的看到整个留年的情况,大厅舞池更是一览无遗,当璃首走在看台边的围栏俯视整个留年内部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为了这个位置话费上百万两银子了。
“谢谢姑娘为我们准备了这个。”当璃首还在惊叹的时候,穹弭首先反应过来需要道谢。对着小满深深鞠了一躬。
“都说了公子不必客气了。我不好破坏了你们的惊喜,但你们要相信我,还远远不止这个位置,值得开心的事情还有更多呢,那么我就先去忙了,你们好好坐着吧。”小满说完就急冲冲的小跑开了,鳞潜首先在位置上坐下,然后其余的两个人才离开了围栏。
“今晚子时,船家会在桥下等着,我们一定要在那个时候走。”鳞潜说,“今晚的盛宴,就当做为你我的离开送行吧。”
“没想到突然说走就真的要走了。”穹弭说,“像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踏上归途的旅程,我还是第一次呢。”
璃首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留年的舞池,似乎霜降已经站在那里了。很快,留年的下人送上了食物和酒水,穹弭和鳞潜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璃首收回目光先吃些东西,等他吃到一半的时候,垒高台的人来了,上百个个壮汉搬着几十个比人还大的鼓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穿过大厅走到了帘幕后面等待上台,又过了一阵,璃首他们用完晚膳了,下人把东西都收拾走,重新放上了新的酒水和零嘴,然后留年的灯笼亮了,烛火全部点燃了,客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涌进来,在留年的每个楼层拥挤着。璃首咽了口唾沫,无比紧张,好似等会要走上舞池为客人献舞的是他。
就快了,霜降就要来了。他这么想着。
渊川夫人出现了。
第二章
6
朱色的院墙内繁花簇拥的有些许杂乱,正是夏意盎然之时,一个十九岁上下的男孩意气风发的穿梭在府中小道,见面的下人无不尊敬的拘礼,快步之下,他很快就到了位于项王府南边的龚倾园,入园处他就看到了神色紧张的下人们,却不见园主,他对着下人们理解的笑了笑,遣散了他们,直接向园后走去。
果真不出他所料,十四岁的璃首坐在园内的种花之地,傻愣愣的看着花丛,本该阅读的书籍散落在身后,璃首的双脚百无聊赖的晃着,没有一丝男人应有的稳重气质,相反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稚嫩之气,犹如七八岁的孩童一般。
“世园哥哥!”璃首突然转头发现了站在屋旁的世园,兴奋的从地板上跳了起来。
“你怎么了,好像在发呆的样子。”世园关切的问,“还把下人都赶到了园门口去,我进来的时候,他们可紧张了,如果进来的是王爷,你就要被训了。”
“我没心情看书。”璃首微微撅起嘴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怎么了吗?是什么事让你分心。”
璃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世园,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的,在考虑自己想说的话能不能讲。
“刚刚你和父亲大人在书房,看得是什么?”最终璃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没什么。”世园转过头,不看璃首的眼睛。
“好像是一个女子的画像,比我还小的样子。”
“你是在门外偷看吗?”世园皱起了眉头。
“不小心的!”璃首紧张的解释,“我听说你回来了,本来是想去找你来着,不小心就看到了。”璃首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好生漂亮的姑娘。”
听到这话世园脸上立刻露出紧张又为难的神色。
“忘了这件事吧璃首。”
“为什么?”璃首疑惑的歪着头。
“就是做不到,你也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你看过那个画像的事知道吗?”
“可为什么呢?”璃首显得更加疑惑了。
“这事我现在无法解释,总之是比你不看书都要严重很多的事。”世园开始着急起来,微微蹲下身子让眼睛和璃首保持同一水平线。
“那我能不能知道那个女的是谁?”
世园想了想。“最好不要。”
“如果我就要知道呢?”璃首的语气夹带着他惯有的任性,世园只能开始相劝。
“这对你没好处,璃首。”
“但我会一直想的!如果一直想的话,可能就藏不住秘密了。”璃首执拗起来反倒开始威胁世园。
“好吧。”世园顿了顿,“好吧,她叫霜降。”
“霜降?”满足了好奇心的璃首眼睛重新闪现天真的光芒,“霜?怪不得一袭白衣呢。”
“记得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知道吗?”世园把璃首的思绪拉了回来,抓住了璃首的肩膀,“拉钩?”
“好吧!”璃首轻快的答应了下来,伸出尾指和世园承诺,还乖巧的让世园摸了摸自己头,果然在那之后,璃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霜降这个名字,也没有提起过那个画像的事,直到璃首十七岁,被发现出没在留年,世园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闯下了大祸。
第二章
7
渊川一出现在楼台上就引起了阵阵兴奋的惊呼。
她身着黑色的华服,红绣在她的衣摆和领子处出勾勒出了一朵朵成熟优雅的花,璃首说的不错,她的确气质非凡,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站在楼台边,和一般笑脸迎人的鸨母完全不同,若是在留年外的地方遇到了,肯定会以为是哪里的王爷夫人才能眉目之间充满了盛气凌人的傲气,渊川看着楼下的舞台,目不斜视,呼声慢慢淡下来了,渊川右手一抬,拿琴的艺妓们就排队踩着小碎步走了出来,宾客们再次发出了欢呼声。
庆典开始了。
艺妓们弹奏的音乐十分热闹,能够穿过欢呼声准确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璃首露出了微笑,感叹这个渊川绝对不是寻常人物,否则调教出来的乐手绝不会技艺堪比宫里的御用乐手,高超的技艺加上精致的容貌和身段,没准比宫里的乐手还要值得欣赏呢。
一曲之后,艺妓们的手一挥,曲风转成了震撼激动的模样,先前璃首们看到躲在帘幕后的壮汉们现在出来了,光着膀子,抬着引起惊呼的牛皮大鼓走了出来。壮汉们一步一步走的井然有序踏着节奏,艺妓们擂着鼓为其欢呼打气。在场的所有宾客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好像那些鼓里会跳出性感的舞姬一般。慢慢的,牛皮大鼓在舞台的中央被有序的垒了起来,垒成了阶梯状的高台,鼓成了阶梯,每一层都会有几个突出来的鼓台,每个突出来的鼓都足以站上三个姑娘在上面,众人猜测那是留给舞姬的位置,其余的鼓都成了底座来维持平衡,眼看着鼓台越垒越高,一直垒到了三楼璃首他们的水平线,所有人都望着顶端的鼓张大了嘴巴,没想到一间妓院也能为了庆典做到如此规模,就连见惯了皇族排场的璃首,也不由得对今晚的气势心生佩服。
高台垒好了,一曲也终了。艺妓们停了几秒,之后开始奏出了温柔沁人的音乐,奏着奏着,舞台的两边,帘幕的后面,众人所等的女妓们终于出现了。
今晚出来跳舞的,不是平时的舞姬,而是每夜让男人们流连忘返的女妓们,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丰韵,他们一次性出现在眼前,让人的眼睛根本没法从他们身上离开,她们微笑着,时不时向两旁的宾客抛去媚眼,两手轻轻的摆动,缓步走着,像是要用自己的风姿绰约去诱惑时间尽可能缓慢的流逝。
“果真是精致。”璃首兴奋的看着另外两个人,“你们可知留年里只有较为出名的女妓才有正式的名号,除了渊川之女霜降的名号以外,一共有二十三个,都是用一年里的节气作为自己的名号,比如小满,夏至,谷雨,惊蛰,你们仔细看他们的着装,都和他们的名字相对应。”
的确,他们的排列根据春夏秋冬排着,代表夏季的女妓们多穿着欣欣向荣的绿色,有的如夏荷,有的如夏雨,代表秋季的女妓们则多穿着米色,黄色和落叶的橙色或红色,唯一让人不解的是,代表冬至、小雪、大雪的女妓却没有穿着白色,而是穿着淡蓝或是淡紫的颜色。尽管如此,他们按着一年四季的颜色排列下来,依旧十分赏心悦目,虽一人一色却并不让人眼花缭乱,反倒有一种舒服的感觉,像是一年的时光正在眼前缓慢的流淌,慢慢的,二十三名女妓都走上了鼓台上面,他们一直往上走,直到曲子奏完,走在最前面的女妓刚好停在了鼓台的第二层,其他的则一路排下去分别排在离地面较近的几层,和人们猜测的一样,他们每个人都站在了突出来的鼓台上,立好了姿势,等音乐再次响起,就是他们献舞的时候了。
音乐并没有人让任何人等,女妓们刚摆好舞蹈的姿势,他就开始奏响舞曲了。所有人开始沉浸在曼妙舞姿当中,有的人忍不住赞叹;有的人在欣赏中微微张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有的人已经开始站不稳脚跟,跟随着女妓们的舞绕着高台走来走去。
足足跳完了两曲之后,女妓们在鼓台上原本的位置坐了下来,她们当中只要有人轻轻晃动悬空的双腿,就引来阵阵叫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们身上,没人注意的时候,留年里的下人把一楼的烛火全数吹熄了,二楼的烛火则灭了一大半,只剩下三楼本来就不热闹的烛火精神的烧着,女妓们的身影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了,渊川夫人的身影也看不清楚了,人们把目光聚焦在了鼓台的最顶层,此时只有那里是最亮堂的。
“霜降!是不是霜降要来了?”黑暗里有人猜测。
“嘘!”有人制止了纷纷猜测的声音,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屏息沉默着,全神贯注的等待着霜降的出现。
沉默中,璃首听到了一阵很遥远的铃铛声。
是铃铛和铃铛之间互相撞击而发出的声音。
响了几声后,消失了,消失了之后,又响了起来,就这样重复着,只是铃铛声越来越近了,璃首盯着就在自己眼前的鼓台,眼神一刻都不敢离开,似乎只要他一眨眼,就会错过他梦寐以求的画面。
那个只在画中见过的人,现在终于要出现在他眼前了。
留年屋顶上的窗门被打开了,人们这才注意到原来屋顶上还有一个宽大的窗口,一袭白纱流了进来,落在了正中央的鼓上,铃铛声近在咫尺,却看不见人,等铃铛声消没了,白纱滑落,一个如梦似幻的身影才露了出来。
(接上文)
霜降来了。
没有人欢呼,根本没有人记得要欢呼,所有人都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传闻真的没有丝毫骗人的成分。
适才夺人眼球的女妓们,此时仍坐在鼓上,却已然失色,璃首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穿白色的衣服了。
霜降一袭白衣,血色红绣。无论她穿什么,都绝对不会有女人想跟她穿一样的衣服处在同个地方。
此时璃首离她很近,近的能够看见她淡妆素抹的脸上眼尾如梅的红色。
音乐迟迟没有响起,不知乐妓是不是也忘了要演奏,如果说刚刚女妓们依靠舞姿让时间流逝变得缓慢,那此时霜降只是站着,时间就已经静止了。
霜降一只手起,一只手落,露出了腕上的金色铃铛,铃铛又响起,在一片静哑中显得异常空灵。霜降就这样缓缓地,每当铃铛声结束就舞一个动作,铃声成了她的奏乐,在她手中控制着,与她的舞动配合着。几个动作之后,铃声急促起来,然后,骤然停下。
舞曲终于起来了。
霜降的舞步零落在鼓面上,腕上的铃铛依旧时不时配合音乐响起,她的舞姿优雅,熟络,每一挥袖,每一转动都宛如浑然天成。
是璃首从没见过的舞,任何他以前见过的舞蹈,都不足以和眼前的舞相提并论。
霜降没有看任何人,甚至没有露出使人意乱的微笑,她的眼帘低垂,看着空气,或看着手中摇曳的铃铛,彷如置身之处并非是纸乱金迷的烟花之地,而是不染人间烟火的山池水林。
一曲终了,霜降两手一摊,长长的白色绸缎如瀑布般落下,直落到了鼓台的中间,没有过多的停顿,三楼不知在何时烛火尽燃,曲风变了,在悠扬之中伴上了鼓点,霜降挥起了长长的绸缎,每转一圈,都有使人惊叹的气势,像是随时要在绸缎舞动中飞起来一般。
惊叹中她的双手朝三楼露台的两边一挥,绸缎飞出去又收回来,两幅画像便被打开了,从三楼垂挂下来直到二楼,众人定睛一看,是留年有名女妓们的出浴图。
这一来,整个留年顿时人声鼎沸,重新热闹了起来。
璃首这才发现原来三楼上还挂着这些未打开的画像,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两声不自然的咳嗽,转头一看,穹弭已经从热闹中把眼光抽了回来,羞红了脸,急忙低头喝茶。璃首再转头看向霜降时,又两幅出浴图被打开,她就在绸缎的一放一收中控制着所有人的情绪,绸缎每次挥出去后轻轻一带,就会引起阵阵惊呼,就在这个时候,璃首发现霜降的唇角流露出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是一种让人不明意味的微笑。
二十三幅画像全数被打开之后,霜降收起绸缎对着所有人微微屈膝表示演出结束,然后终身一跃,从她来时的窗台离开了。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先前的舞姿里未能反应过来,璃首也未能反应过来,还不等他的心里涌起因为霜降离开而产生的失落感,留年的下人就走了过来。
“几位贵客,表演已经结束了,请几位随我来吧,已经为你们准备好房间了。”
璃首转身,又回头看了鼓台一眼,似乎霜降还会突然出现,而鳞潜和穹弭已经动身离开座位了,他们没有下楼,直接被带到了适才座位一边的房间里,小食和酒水都已经备好了放在桌上,屋内没有任何人,等他们都进去之后,下人关上了房门,一关上,屋外的吵闹声就消失了一大半。
鳞潜没有任何疑虑直接坐下,穹弭环顾一周后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这是什么房间?”
璃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还能是什么房间。”鳞潜笑,“这可是青楼,客人进了房间之后,接下来就是等姑娘进来了呗。”
“可我们并没有指明哪位姑娘啊。”璃首也不解。
鳞潜又笑了,喝了一口酒,狡黠的看了璃首一眼,却没有说话。璃首见状打算开门出去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却发现门已经被锁起来了,无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刚刚门一关上就锁了。”鳞潜毫不意外的说,“既然是从外面锁的,里面肯定开不了。”
“怎么会把我们锁起来呢?”穹弭大惊,“也没有说明缘由,这是不让我们出去的意思吗?”
“也可能是为了不让人进来。”鳞潜说。
“可若按你说的,是要有姑娘进来才是,门都锁了,那还会有人进来呢,分明是不让我们出去。”穹弭说。
“谁知道呢。”鳞潜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你们能不能淡定一些,留年里都是一些女人,难不成还能把你们大卸八块不成,就好好坐下来,吃点东西,等一等。”
璃首听罢虽然还在犹豫着还是坐了下来,而穹弭依然紧张的站着,听着门外的动静。
在未知的等待中,璃首的思绪开始飞了出去,飞到了此时不知在何处的霜降那里。
当时处在其中不觉得,但现在想起来其实霜降不过出现了两曲的时间而已,对于等待了好几年的璃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昙花一现了,不管等下会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会是怎样的姑娘,于他看来都会是索然无味的,璃首想了想,若不是为了霜降,此时的等待就毫无意义了。
“我们还是离开吧?”璃首突然说,“我已经见到霜降了,不应该再在这里久留。”
鳞潜放下倒酒的瓶子,“现在走出去,无非是自投罗网,你父亲的兵到子时都未必会全数撤退,更何况是现在。”
“鳞潜说的是,虽然我也想尽快离开此地,但现在出去反而不利。”穹弭说完,心中的犹疑似乎放松了一些,走到璃首身旁,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沉默中,正对着璃首他们座位的墙画似乎动了一下,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继而开始旋转,原来是一个暗门,什么人就在暗门的后面要出来了。几人好奇的向还未完全转过来的暗门看去,一袭白衣映入了他们眼帘。
第二章
8
穆彻着急的走回了穆府,一路支走了守在路上的下人,径直回到了房间。穆夫人神色慌张的在屋内等着他,穆彻一进房间,夫人就关紧了们。
“情况如何?可找到人了吗?”夫人紧张地问。
穆彻烦躁的摇了摇头,开始更换身上的衣服。
“把我的便衣拿来。”穆彻说。于是夫人急忙走开,不到一会儿,就拿好了衣服送到穆彻眼前。
“这么晚还要穿上便衣,是怎么了吗?你今天不是去见了王爷吗,他怎么说?”
“留年。”穆彻简短的回答,“他要我去搜留年。”
“留年?那——那不是烟花之地吗?项公子会在那种地方?可这就是搜出来了,你也不能交人啊!若是让人知道了堂堂王爷家儿子出逃还流连烟花之地,你这忠将之名也非被拔了不可!”
穆彻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何尝不懂,项璃没有明示让我去留年,所有的府兵还有我的穆家军早就被明令禁止不得出入任何风流场所,哪怕璃首真的在那里,他也绝对不允许任何知道这件事。”
“那他究竟是要你怎么做呢?”
穆彻没有回答,转头正色看着自己的夫人,压低了声音。
“我的暗队今夜可在等候?”
夫人一听大惊失色,看了看身后的门窗确保已经禁闭,才低声回答。
“一直都在,可你在这时候要找他们干嘛呢?”
“要他们为我去留年一趟。”
“可——这不就暴露了他们的存在了吗?你把暗队训练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帮项璃君做事!”
“暴露?早就瞒不住了!”穆彻在愤怒中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他既然知道璃首去留年的事不能给人知道又号令我去办,证明他知道我有可以偷偷完成这件事的手下,我的暗队见不得人,也没有人知道我瞒着皇军养了这样一支队伍,等劫到人了,我也只能偷偷把他送回府上,外界将全然不知,我也领不了功。”
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时说不出安慰穆彻的话,只是跟着叹气。
“项璃君。”穆彻叹完气后接着说,“怪不得有人说只要有项璃君哪怕没有满家的辅佐,项氏也能够夺得天下,怪不得项阳和项陵都各自远走只有他留在皇城脚下,时刻和皇上在一起,这一次——是我败了。这暗队既然给他知道了,就是不能留了,等着任务一结束,我这多年以来的密谋和心血都只能付之一炬。”
“怎么会——”
穆彻说完走到书柜前,打开了通往地下的密道,匆匆消失在黑暗里。夫人在他离开后关上了密道,双手合十,潜心祈祷。
此时在项璃城的另一边,杳无人烟的竹林处,满息石和项璃面对面坐着,中间摆着下到一半的棋盘,世园在竹屋门口守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余任何人。
“璃君已经在这里做了几个时辰了,既不下棋,也不喝茶,究竟是为何而来呢。”满息石一边说着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头也没有抬起来看项璃一眼。
“我的来意很清楚,反倒是你一直在下棋,不给我回应。”
“满某已经说过了,小儿离开的时候的确是只身一人,至于是否有与人相约要结伴同行,满某并未过问,自然不清楚情况。”
“这么看来,你是下定决定不会松口了?”
满息石没有回答,似乎正在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走,世园突然敲门。
“王爷,有人来报,皇城派人前来传话,已经在王府等着了。”
“知道了,你在外面等着吧。”项璃说完,世园就退了出去。回头看满息石,对方依旧在下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那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项璃看着满息石,等他抬头与他对视。对视了半晌,项璃再开口时,眉头微皱,语气却松软了下来。
“璃首。”项璃静静地吐出几个字,“他安全吗?”
满息石微微笑了,笑的让人安心。
“璃首吉人天相,又正值青年,若是穹弭真的与他一同,也定会为了保他万全在所不辞。”满息石沉稳的说完,扭头看着门口的世园。
“公子的安危会有人替王爷担心的,我想现在王爷的当务之急,是别的,更加麻烦的事。”
项璃听完他的话,眉头舒展开来,又恢复了平日冷漠高傲的模样,没有说一句再会,就起身离开了竹屋,世园紧随其后。
第二章
9
霜降就坐在眼前,没有开口说话,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和跳舞时表现出来的成熟不同,此时的她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双眼灵动透露着无法伪装的天真无邪。
“小女霜降,见过几位公子。”霜降开口了,声音轻轻地透着愉快,并不稚嫩,却是一副活泼的模样。
但这轻松似乎是只属于霜降一人的,对穹弭和璃首来说,霜降的出现实在是意料之外,此时两个人只是愣愣的看着她,根本不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鳞潜倒是一副已经猜到的样子,轻松的面对着霜降的微笑。
“我姓顾。”鳞潜先介绍自己,“名鳞潜。”
霜降低头小声重复了鳞潜的名字一次,然后抬头期待的看着穹弭和璃首,似乎在等着认识新的朋友。
“我——我们——”璃首指了指自己和穹弭,支吾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出来,突然,什么东西打在了门外的木边上,几个人同时向门口看去,沉默了几秒后,传来了刺耳的尖叫。
伴随着尖叫,房外整个留年似乎都失控了,跑动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还有许多桌椅被打翻的声音,鳞潜最快站了起来,紧接着穹弭也反应过来了,就在穹弭站起来的那一刻,先前打在门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此时拼命的向房门砸来。
“不是飞刀就是弓箭。”鳞潜猜测,此时他已经站在了霜降身前将其护在身后,而穹弭则保护好了璃首。
“外面是什么情况?”穹弭问,突然一个飞刀射穿木门打在了地板上,就在离鳞潜脚边不远的地方,他弯下腰把飞刀拔了出来,细细查看。
“这不像是一般的飞刀。”鳞潜说完补充了一句,“不是江湖里常见的。”
“外面是什么情况?可以出去看看么?”霜降在鳞潜身后突然问道,她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担心门外的其他人。
“这间房间的门被锁起来了,我们就是要出去,非把这门弄坏了不可,若是弄出了大动静,怕是要吸引歹徒的注意力。”鳞潜解释。
“那——”霜降正欲再问,门外突然出现了几个可疑的人影。
“我们要赶快离开,霜降姑娘。”穹弭紧张的看着霜降,“你来时的那个暗门是通向哪里的?”
“通向我和夫人住的地方。”霜降回答。
“方便的话可以带我们过去吗?”穹弭说着已经拉着璃首像鳞潜这边靠近,“若是我们被围起来就不利了,先出去那边看看好么?”
霜降用力的点了点头。转身就为他们推开了门。
“你们进去一直往前走,到了尽头再用力推,门就会开了,你们过去之后帮我确认一下夫人的安全。”
“你不过去?”穹弭惊讶的问问。
“我要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霜降严肃的说,“我的姐姐们都在外面,她们都不会武功,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
“可你——”穹弭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无论如何,他们几个大男人也不能扔下一个姑娘自己去逃生,正在犹豫的时候,他低头看到了鳞潜拿在手上的飞刀,一把拿了过来。
“这做工和用料。”穹弭脸色沉了下来,“虽不是一般的模样,但看着像是官府出来的。”
“怪不得我觉得不熟悉。”鳞潜说。
“官府?那——”璃首拿过飞刀,脸色苍白,看了门口一眼,然后转身就要向门外走去。
“你做什么?”穹弭立刻拉住了他。
“若是官府的人,那就可能是来找我的不是吗?”
“所以你现在出去自投罗网么?”
璃首无言以对,但眼神却依然坚定。
“若是因为我才让留年的人受了牵连,我肯定不能就自己逃走,他们可是收留了我们。”
穹弭依旧抓着璃首的手没有松动,很明显他也在犹豫应该如何做。
“你们最好快点决定,现在离子时不远了。”鳞潜提醒,“不管要怎么做,总之要快。”
穹弭听罢放开了璃首的手臂,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方巾。
“好吧,但是要把面蒙上,若是被抓住了,我们再无逃脱的可能。”
璃首点了点头,也拿出了方巾,蒙上了脸。
“霜降姑娘,你到后面去吧,留年这边我们会帮你确保姑娘们的安全。”璃首说,“你放心,留年的人有恩于我,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霜降迟疑了一下,挨个看了璃首他们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那你们要注意安全,如果有需要尽管到密道这边来找我,我先去确认一下夫人的安全,然后我会回来的!”
“你就不用回来了,放心吧。”璃首说完就带头向门口走去,穹弭和鳞潜也跟上,等霜降消失在密道口后,他们一脚踹开了门。
留年混乱的景象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人们四散逃跑,画像、帷幔被扯得乱七八糟,鼓台也纷纷散落在地上,桌椅被踢得到处都是,地上还散落着不少木头的碎渣,璃首他们出来之后首先确认的就是是否真的是官府的人,发现袭击者都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根本不像是官府里的人,但他们下手粗暴且迅速,冲进每一个房间抓出里面的男人,璃首见状,更加肯定这些人要找的是自己,至于是哪里来的人手,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太多了。
“把人赶走就好了,你们知道吧?”鳞潜向两个人确认,蒙着面的他们不敢说话,怕有人能认出他们的声音,所以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三个人就分别跑开,开始阻止这些作恶的刺客,把留年的姑娘都带到三楼保护起来。
鳞潜出身于江湖,这些拳脚中透露着浓浓官府气息的刺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只需轻轻往被他抓住的刺客的脖颈上一打,对方就全身酥麻的没法再用力,瘫倒在地上。而穹弭和璃首虽然在对付刺客时没有像鳞潜那么娴熟,打起架来却也不输。但随着他们接触的刺客越多,璃首就越不安。
根据这些刺客的拳法——虽然他们似乎为了掩盖身份而变化了一些套路,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都是出自于穆家军的人。从小他就在不情不愿中被逼着和穆成切磋武艺,穆家的拳头是什么样的他自然熟悉。但既然这样,就意味着这果然是他父亲派来的人,因此他也不敢下重手,但这些刺客的身手却属于穆家军中的翘楚,璃首若是不用尽全力,也很难从他们手下把人救出来,因此他根本把握不好这其中的分寸,他对付一个刺客的时间,都足够鳞潜救下七八个人了。
“你究竟在做什么?”
鳞潜终于看不过去,直接把璃首手中的刺客给解决了,然后对璃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是喝醉酒在跟刺客谈恋爱吗?”
“怎么了?”穹弭闻声走来。此时刺客已经被放倒的差不多了,其余的都不见了行踪。
“我在想这里的刺客解决了,会不会有我家的府兵在外。”璃首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若是真的有,他们早该冲进来了。”穹弭说,“再说了,你父亲绝对不会光明正大的来抓你,你看这些刺客,有人能认得出来是谁的人么?”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绕个地方走吧,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从大门出去肯定是不可能了。”鳞潜说。
话音刚落,一声恐怖至极的狼的长啸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第二章就到这里结束啦,有点长哈哈(⊙﹏⊙)b,目前为止基本是保持日更的状态,楼主也会努力保持这种状态的↖(^ω^)↗,谢谢进来的每一个人!休息两天之后再上第三章吧!
第三章
1
寂静沉默的夜,一声骇人的狼啸声划破天际,刚要入睡的人家从床上跳了起来,点亮火烛,确认门窗紧闭,街上的更夫刹住了脚,在黑暗中慌忙的四处张望,寻找这不知来自何处的狼。
留年里刚解决完穆家刺客的三个人也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竖起耳朵认真追寻着声音的来处,狼啸声像是在留年外面传来,又像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三个人面面相觑,狼啸声消寂了几秒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那不知在何方的狼又嚎叫起来,声音之巨大犹如五雷轰顶,让人不得寻思,究竟什么样的狼,才能发出如此巨大的嚎叫声。
狼叫到第三声的时候,三个人同时睁大了眼睛,这次他们能够很清楚的听到,传来声音的地方正是三楼的密道那边。
璃首立刻向密道那边飞奔过去,三个人一直冲到了密道里,狼的声音越发近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听到这样的浪叫声的确让人毛骨悚然,终于他们看到了尽头处的一丝光亮,璃首毫不犹豫用力推开了门,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间灯火明亮的大厅,却没有任何人。
“看来是在外面院子里。”穹弭猜测。璃首听完就要冲到门外院子上去,却被鳞潜伸出来的手一把拦住。
“你们先等等。”鳞潜制止了两人之后一把扯下了刚刚插在墙上的飞镖,飞镖上系着一个牌子,穹弭和璃首这才发现了飞镖的存在。谁知鳞潜看到了木牌上的字之后露出了和面对留年刺客时完全不同的神情。
“你父亲认识修罗殿的人?”鳞潜把牌子递到璃首眼前,牌子上面工整的刻着修罗令三个字。
“什么修罗?我听都没听过。”璃首摇了摇头,“你认识?”
“看来这不仅仅是你父亲要来抓你。”鳞潜说着走到了大厅的另一边,透过窗缝查看外面的情况, “我们不能就这么出去,若外面真是修罗殿的人,十个我都不够他们一个打。”
穹弭和璃首吃了一惊,但对眼前的情况还是处在云里雾里的状态。
“我们上屋顶去看看情况,外面并没有打斗的声音。”鳞潜说完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和外院反方向的窗口,没有等另外两个人应答就跳了出去。
片刻后,他们跃到了屋顶上,低低的趴着,找到了院子,但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却是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和刚刚留年里出现的刺客完全不同的另一批闯入者在院子里把霜降和渊川围在了中间,但更让人惊讶的是,一只体型是五个壮年男子大小的狼就在霜降的身边,它一身银白色的毛发,在黑夜中散发着冷冷的光,若不是被他巨大的体型吓到,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只十分俊美的狼。根据眼下的情况,鳞潜可以断定这些刺客和这只狼形成了对峙的情况,想必无论是如何武功高强的人对着这样一只来历不明的狼都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样?”璃首悄声问,“我们应该怎么做?”
“鳞潜你认识这些人么?”穹弭问,“可对他们有什么了解?”
“修罗令下,在劫难逃。”鳞潜的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见的严肃和沉重,“传闻中,他们只要出现就一定会带走他们要带走的人,但是不会乱伤害其他人,除非有人阻挠他们。”
“那他们的目标是谁?霜降么?”璃首问。
鳞潜思考了几秒,“难讲。”
“既然这样,若是我们贸然下去,说不定也会有危险。”穹弭说。
鳞潜抬头看了看月色,“就快要子时了。”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而院子里的刺客和狼依然在对峙,一时间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做。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最终似乎是修罗殿的人决定要打破这种对峙,他们的其中一人试探性的抛出了一个飞镖,但目标不是狼,而是一旁的霜降,好在有狼的阻碍没能伤害到霜降,只是落在了霜降的脚边。但这一举动,明显立即激怒了狼,如果说刚刚他在嚎叫,那么现在他就是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了。狼往前跳一步,就直接冲到了修罗殿的人面前,张嘴一咬,在屋顶上的三个观望者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若是真的咬下去,怕是几个刺客会被同时从身体中间被咬成两截。好在修罗殿的人身手和反应能力都非同一般,他们轻轻向后一跳,及时避开了狼的攻击,但这些避开的人还在半空中正要落地时就被狼一把咬住了两个人的腿,然后狂怒的一甩一抛,重重摔到了院子另一边的墙上。
那两个人的腿一定废了。没有人会怀疑这点。
狼没有继续攻击了,但龇牙咧嘴的样子散发出了威胁的气息,那两个人的血从狼的齿间流下来,好生恐怖。
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了,迟疑了几秒之后,修罗殿的人抓起受伤的两个人用轻功离开了这个地方,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璃首等人见状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等他们低头想再次确认霜降和渊川的安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狼的眼睛。三个人再次倒抽一口冷气,丝毫不敢动弹,虽然在那一刹那他们脑里充满了逃跑的念头,但又害怕一转身狼就追上来咬他们的腿。
“是你们?”霜降似乎认出了几个人,她摸了摸狼的头,狼便向后退去。
看来霜降就是不是这头狼的主人,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几位是?”渊川问。
屋顶上的三人看了看彼此,还是没有说话,也不敢轻易下到院子里去。霜降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的顾忌,她靠在狼的耳边动了几下嘴巴,狼就转身跳出院子转进了院子后面的树林。
“你们下来吧。”狼走后,霜降抬头对几个人说。于是几个人才从屋顶上下来,跟着渊川回到了密道所在的大厅。
第三章
2
项璃匆匆回到了王府,皇城传来的人已经在厅里候着了,项璃一踏进大厅就结过了传旨。
“你回去禀报皇上,说我明日一早就会过去。”项璃连传旨都没有打开就直接说,似乎是已经知道传旨中写的是什么。传旨的人听完急忙退下离开了项王府,他前脚出,世园后脚进,项璃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摊开了传旨。
“等会穆府若是找不到人估计就要来请罪了,你给多他们一次机会,期限延长到后天,明日一早我就进宫,回来之后你备好马骑和我的项璃军,我立刻出发去项阳。”项璃确认完旨意,头也不抬的说。
“是。”世园应允。看来项璃早就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也做好了计划,前几日让他苦恼的密报很可能就与此事有关。
“一定要等到我离开再处置穆府的人,不要让他们给我添事。”
“证据我都准备好也整理好了,随时都可以发落他们。”
“你先让他们自己请职,然后把穆家军全部偷偷编入府兵由你带着,对外界就公示穆家军已被遣散,若他们有意见,你再拿出准备好的证据。是要入牢发配边疆还是听你的号令,相信他们会选择。”
“这些兵,要偷偷编入府兵吗?”世园问,“不是应该上交给皇城,由皇城再编吗?”
“你尽管按我说的做,只要做的不动声色就好。”
“是。”世园虽心存疑虑但还是应允了下来,这么多年以来项璃交待下的事情有不少都让他心生疑问,但所有的事情都证明了项璃君的决定是没有错的,所以世园也不必再过问。
“那,”过了一阵子,世园见项璃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才开口问道,“少爷的事呢?”
项璃好像这才想起这件事的样子,他把传旨合起来放到一边。
“璃首的事,我想就到此为止了。”
“王爷的意思是?”世园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项璃君竟然要放弃寻找自己的儿子了?
“如果他能回来,是最好不过,如果他不回来,我也就当做趁此机会了结了穆家的逆反之心。”
世园一时说不出话,在他看来,项璃似乎已经确认了璃首不会回来,所以也没有再去搜寻的必要。
“可这搜寻的结果毕竟还没有出来,也许过了今晚,少爷就会回来了呢?”
“我刚刚不是去见过满息石了吗。”
“可满大人并没有说少爷已经离开了啊。”
项璃看着世园,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世园满腹的疑惑得不到解释,只能继续问道。
“其实这件事,世园实在想不明白,满息石隐居多年,世间的事早就不予理会,为何璃君还一定要去见他呢?”
项璃没有正面回答,他想了想,然后说起了别的事。
“世园我记得你是比璃首年长五岁,今年二十五了吧?”
“是。”
“你出生不足十岁,天下就太平至此,关于满息石,你自然是不知道太多,但是这世间绝对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或是他料想不到的,甚至如果哪一天有人告诉我,这一切都和他有关系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世园没有应答,心中的疑虑还是挥之不去。
“他究竟回不回来,我想今晚就会有答案了。我离开至少要一个月,若是他回来,你就辅佐他打理好府上还有皇宫的事务,若是没有回来,你就代替我打理整个项璃城的事务,但不管他回不回来,你都要传书下去,即日起你更名为璃园,是我项璃君的义子,璃首的兄长,知道了吗?”
“臣不敢!”世园惊讶的跪了下来,“属下是卑贱之身,万不可高攀皇室血脉,我定会鞠躬尽瘁为你打理好项璃城上上下下的事务,但这名字我是万万要不得。”
“世园,”项璃的语气显得有些疲惫,“你不会知道一个名号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更何况,我们的血脉,早在十几年前就不纯不正了,我说你可以,就是你有这个资格,没有什么好推辞的。”
世园还是跪着,不敢接受项璃的使命。
“我这么做,一定是有我的理由,你八岁就跟着我了,我不敢说我对你和对璃首一样,但我教给你的事情,绝对比璃首要多得多。”
“世园八岁有幸能进来侍奉府上,王爷早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但王爷刚刚所说之事,实在是从未想过也不敢妄想。”
项璃离开桌子往世园走去,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到了世园身前。
“我喝了这杯茶,你我之间,你和璃首之间就不再只是忠义,而是情义,这其中的区别,我不知道你能参透多少,但今后的路,肯定走的比之前要艰难。你若是真的想为我做事,就许我喝下这杯茶。”
世园抬头看着项璃,项璃的眼神坚定,看来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也考虑了许久了。
“世园向来愚钝,但是今后定会更加努力的学习,更好的辅佐在璃君和少爷的左右。”世园不再推脱。
“该让你知道的事,我也会一点一点告诉你的。”项璃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那——有一件事,多年来世园一直疑惑却不敢过问,不知璃君能否——”
“和满息石有关?”项璃立刻就猜到了世园要问什么。
“世园实在想不明白,满大人既是开国功臣,也是一直以来辅佐项氏的家臣,为何璃君会对他如此反感?”
项璃突然笑了,笑中带着世园过去从未见过的苦涩。
“因为,他忠心。”
世园显得更加疑惑了。
“且自古忠义两难全。”项璃说完挥了挥手,“罢了,你现在是不会懂的,也许以后吧,不必急于一时,终有一天,你心中的所有疑虑都会得到解答的。”
项璃说完喝掉了杯中的茶水,世园立刻低头,重重的行叩拜之礼。
“起来吧,璃园。”
第三章
3
“你们是从留年那边过来的么?”
渊川坐下来一问,三个人才想起自己刚刚正是因为答应了霜降要确保留年的人的安全才回去的留年,而此时还欠霜降一个结果。
“晚辈正是从留年过来,留年的情况还算安好,刺客都已经撤退了,除去财物损失,姑娘们并没收什么伤,大都是受了些惊吓,没有什么大碍。”
霜降听完松了一口气,渊川却是还未安心的样子。
“那几位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穹弭正欲解释,霜降先站出来接过了话匣。
“是因为我,这三位是我今晚的客人,但是我刚到刺客就来了,他们帮我去确保姐姐们的安全,我就先回来看看夫人的情况,我走的时候,跟他们说可以通过这条密道来到这边。”
渊川点了点头,然后细细看了几位来客,看完一遍后,眼光停留在了璃首的身上。
“你是项璃首,项公子吧?”渊川说。
“正是晚辈。”璃首说,“实不相瞒,想必夫人应该知道我的父亲现在正在追寻我的下落,昨夜留年的姑娘好心收留了我,方才打扰留年的那些刺客也很有可能是因我而来,给留年造成那么大的麻烦实在是晚辈的不是,还请夫人原谅。”
渊川听完璃首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盯着璃首看了许久。
“不怪你,就是你不在,今晚来造访我后院的人也还是会来。”
“请恕晚辈冒昧,”一向少话的鳞潜突然站了出来,“听夫人这席话,是对刚才在后院的那些人有所知道吗?”
渊川依旧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每听完别人的话她都要先思考一番,这一点倒是让璃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你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世家子弟,是江湖上来的吧。”
“晚辈顾鳞潜,见过渊川夫人。”鳞潜说,“如果晚辈没有看错,刚刚那群人应该是江湖上无人不知的修罗殿的人才是。”
“也许吧。”渊川这次倒是很快就回答,“我在这留年呆了这么多年,对江湖上的事也是听闻了不少,我有想过这些人或许会来,很早之前也叮嘱过霜降要小心了。”
几个人看了看霜降,看来修罗殿的目标果真是霜降。
“既然几位刚刚也看到那只狼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们,几位可是要离开项璃城?”渊川夫人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穹弭点了点头,另外两个人没有说话表示默认,霜降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不安的神情,似乎已经知道接下来渊川夫人要说什么。
“今天王爷下令封城了,几位要如何出去呢?”渊川又问。
“我们已经联系好了船家,走水路的话,就不会被拦截,我们和船家约好子时,现在过去就差不多了。”鳞潜回答。
渊川突然看向霜降,霜降回报以不安的眼神,璃首等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明显能感觉到不愉快的气氛。
“我很早之前就和霜降说过了,一旦修罗殿的人找上来,她就要先离开留年避避风头,更何况今晚应该整座城都被这只狼惊动了,霜降也要把这只狼一起带走才是。”渊川向璃首等人解释,时不时看霜降一眼,而霜降此时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嘴唇紧紧抿着。
“夫人言下之意,是要我们把霜降一起带走吗?”穹弭听懂了渊川的意思。
“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几位帮下忙,让霜降离开项璃城一段时间。”渊川夫人转向鳞潜,“他们两个也许不知道,但你来自江湖应该很清楚修罗殿的人吧?若是霜降继续在这里,虽有狼在身边可以保护,但若是让城里的人知道了留年竟然养了这么一头狼,怕是留年也开不下去了,修罗的人若是继续造访,怕是对整个城的人都会带来灾祸也不可知。”
鳞潜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于是渊川就转向霜降。
“你准备好了吗?”
霜降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可是这头狼,要怎么跟我们一起坐船呢?”穹弭问。
“不需要,只要霜降跟着你们走了,这头狼自有他的办法追上去。”渊川解释。穹弭点了点头,渊川言下之意,就是霜降到哪里,这头狼就会到哪里的意思,这么看来,霜降是这头狼的主人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那若是真的要动身的话,恐怕要赶紧出发了,我们若是多呆一刻,可能项璃君的府兵就查过来了也说不定。”穹弭说。
霜降最后看了渊川一眼,似乎对于要离开留年的事还是感到不情愿,但她还是走开去收拾东西了,在等待霜降回来的时候没有人说话,虽然璃首他们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渊川,比如那只来历不明的狼,比如修罗殿为何会造访,但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意识到这也许是渊川和霜降两母女的道别,大家都礼貌的选择了不打扰。
但让他们意外的是,霜降回来之后虽眼睛一直离不开渊川,渊川却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模样,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家人分别的不舍,简单道别之后就让霜降离开了。
霜降依然是不舍的样子,但这也在意料之中,想必霜降也是从小就在留年长大,也许从来没离开过项璃城,现在离开的如此突然,她在乎的姐姐们也没有来送行甚至也许根本不知道霜降要离开,霜降这样一走,也许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毕竟她从来都是一年只出现一次,其余的时候在哪里,在做什么,对外人来说都是一个迷。
踏出屋门几步后,霜降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渊川夫人,夫人坐在靠椅上,在烛火之中定定的看着霜降,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这又让璃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不在的时候,夫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霜降回来!”霜降大声的说,比起担心渊川听不见自己的话,之所以提高音量更是像为了给自己壮胆,给自己的启程下定决心。
渊川愣了愣,然后她没有任何预兆的笑了。
不知霜降是否见过,但对几位客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渊川笑。
渊川已经稍稍上了年纪,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笑纹,她这么一笑,璃首他们终于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了母亲的感觉,和之前的淡漠完全不同。
“平安归来,我等你。”渊川轻声道。
@雷本祖 2015-11-22 21:21:39
@Gorgonian 文字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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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毕捷 2015-11-22 21:50:16
支持并欣赏。文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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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继续加油的!/(ㄒoㄒ)/~~
第三章
4
霜降已过,夜里越发的寒冷。项璃城陷入了沉睡,连更夫的声音都不能听到,赶路的人捂紧了身上的衣服,在刺骨的风里行色匆匆。
从霜降所住的院子里出来,就直接到了一片树林,穹弭和璃首虽然从小在项璃城长大,却是从来没有来过这片地方,只能让鳞潜告知霜降船家等候的地方,然后由霜降去带路。
说来也奇怪,传闻一年只出现一次的霜降却似乎对项璃城的布局十分熟悉,鳞潜只是简单的描述她就立刻猜到了在什么地方,带头一路沿着树林的边沿走,也没有任何动物或是野兽来打扰,但璃首几人可以几次在树林中隐约看见稍纵即逝的银白色光辉,想必是刚刚被霜降支走的狼,现在正在树林中跟着他们,但现在几人对于这只狼已经无所畏惧了,既然霜降是这只狼的主人,而他们又与霜降同行,这只狼想必是不会轻举妄动。
鳞潜和船家约好碰头的地方是位于项璃城城河最角落的地方,有一处拱桥遮掩着,旁边无任何居民,更不会有人在深夜经过,连平日一有机会就出门游荡的璃首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也觉得十分陌生。
“这,是我们的船?”穹弭一停下就扭头问鳞潜,他指的不是别的,而是正在拱桥下等着他们的一艘船,可这艘船既不是货船也不是远行的船,而是平时在项璃城内载客游城的客船。虽小巧却精致,没有任何的遮掩,船的尾巴还摆放着一堆供游客赏玩的河灯。
“正是。”鳞潜轻快的回答,然后就直接走过去和船家对接,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
“可这船。”穹弭追了上去,“适合逃跑用吗?”
“这船只是载我们出城,出去之后自会有别的正经船只和我们对接。”鳞潜看穹弭还是不能理解,只能耐着性子解释,“现在可是封城,凡是有可能载人离开的船只都要严查,这是城内的客船,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这船会送人出城,而且也不会有人严查,你看这船连个顶棚都没有,船上载着什么一目了然,我们就是遇到人,也是远远看一眼就让我们过去了。”
“几位客官尽管放心。”船家笑脸迎人,“绝对不会有人来查,这护城河当属我们这些天天载客游城的人最了解,从这里下去一直往下走,根本不用经过城门或是任何有人防守的地方,直接就可以出去,在尽头的时候往右边撑,就直接从护城河撑到沅江河了。”
穹弭听完似乎还是不能放心,但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鳞潜第一个上了船,坐在船头的样子似乎此行不是出走而是要夜游项璃城,璃首也径直上了船,穹弭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霜降,却发现后者已经兴奋的满眼放光,完全不见适才离别时的不舍情绪。
“我早就想试一下城里的观光船了!”霜降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踏步上船,在船尾靠近河灯的地方坐下,一脸期待的环视四处深不见底的黑色城河。
等穹弭也在船上坐稳之后,船家站到船尾开始撑杆,船缓缓的移动了,霜降似乎被别致的河灯所吸引,拿在手上一直不舍得放下来。
“姑娘想要放一只河灯吗?”船家笑问。
“河灯?”霜降的眼睛依旧泛着期待的光。
“这个是河灯,也叫载愿灯,捧着这灯许个愿,然后点亮了流放到河里,若能一直流到看不见的地方还没灭掉,愿望就会实现。”
“真的吗?”
“也是图个吉利,图个好看,总是有许多达官贵人来到项璃城想要自立门户,也有上京赴考的考生在项璃城落脚的,不少人都会买一盏灯给自己的期许和抱负许愿,也有给爹娘祈福的,毕竟许多人是离开家乡远道而来,就不能在父母亲的身边照顾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衣锦还乡。”
霜降听完之后静静的看着手中还没点上烛火的河灯,似乎从船家的话中想到了自己也是要离开家乡的人。璃首见状起身走到了她身边蹲下,也拿起了一盏灯。
“霜降你想买么?”璃首问。
“嗯。”霜降轻轻点了点头,“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离开渊川夫人,而且因为我,今夜不少姐姐收到了惊吓,留年也弄得一团乱,怕是短期之内不能营业了。”霜降说完抬头看着撑船的船家,“船家,你把这些都卖给我吧。”
“诶诶诶!等等。”璃首抬起一只手阻止了霜降,“你需要买这么多吗?”
不等霜降回答,一边的穹弭先开了口。
“霜降姑娘可否分满某一盏,我也是第一次离开我父亲,我这一走,他就没人照顾了,几时回来也是未知数。”
“穹弭你也要?”璃首显得有些吃惊,依照穹弭平日的性格,多半是不会参与这类事情,但霜降已经拿了一盏河灯递到了穹弭手上,璃首看了看拿在手里的那一盏,考虑了一下。
“那我也要一盏。”璃首对霜降说,“这盏灯是在你说买之前就在我手上了,你可不能不给我。”
霜降笑了笑,心想璃首的说话方式真是孩子气。
“没想到你还会帮你爸请愿啊,我以为你还在生气呢。”穹弭一边调侃,一边和船家接过了火苗,准备点亮手中的灯。
“我没说帮他了,我是帮我那后院的花花草草们,我一走,就没人能像我这样照顾他们了。”璃首立刻露出高傲的样子,随即把火苗从穹弭手上抢了过来,似乎点个河灯也需要比谁快似的。
“你也要一个么?”霜降越过璃首和穹弭,问远在船头的鳞潜,鳞潜一直没有吱声,只是静静坐在船头看着前方,似乎并没有打算加入放河灯的阵营。
“你们玩吧,我没有什么心愿。”鳞潜回过头来拒绝了霜降的好意,然后就回过头去。霜降也没有要勉强的意思,反倒是璃首来了劲。
“诶鳞潜不要破坏气氛,你也放一个嘛。”
“可我真的没什么愿望。”鳞潜这次连头都没有回。
“你就是许一个明天能好好吃饭也行啊。”璃首不依不饶。
“这有意思么?”
“怎么没意思了,吃饭多大的事啊,来嘛来嘛。”璃首直接抓起一盏河灯点亮之后塞到了鳞潜的手上,鳞潜接过来,并不是妥协,只是也不想和璃首一直绕下去,璃首这不达目的死不休的性格真是屈服了许多人。
“好啦好啦,都准备好了吗?准备许愿咯,许好一起放。”璃首帮着霜降把剩余的河灯都点亮之后对着另外两个人喊道。
“一——二——三——!”
四个人同时把手中的灯往河水下放去,直到船上的灯都放完。二十余盏河灯在河上前前后后排着,随着流水游着,没有人家,也就没有岸边的烛火,只有护城河上缓缓流动的愿望。几个人静静地看着,谁也不愿用话语打破这宁静又美好的画面。
“对了,我们去哪?”璃首突然问,看着穹弭,而穹弭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江湖之大应该去向何方。
“霜降姑娘有要去的地方么?”穹弭问。
“夫人只是让我离开项璃城,并没有说要去哪,我也不知道外面都有什么地方。”霜降一无所知的样子,于是他们就把决定目的地的任务推给了鳞潜。
“鳞潜你江湖出身,应该知道哪里好去吧?”璃首说,“你给我们决定一个目的地。”
“嗯——”鳞潜想了想,然后露出了笑容,“本想今晚让留年给我们好好送个行,没想到却遇上了这样的变数,这次离开的确不算愉快,为了弥补这个不愉快,我们去一个景色闻名的好地方吧。”
“好啊!”璃首立刻应和,“是我们会喜欢的地方吗?”
“别的人不敢说,但你绝对会喜欢。”鳞潜十分自信。
“是哪里?”
“千代城,千代宫。”
璃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似乎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
“几位客官准备好了,船要换河道了哦。”
第三章
5
项璃在早朝之后进了宫。进宫后,由皇帝直属的金辕军为他引路,金辕是近两年才成立的军队,和驻守在皇城的项辕军和项皇军都不同,这是一只由皇帝亲自新编的军队,其训练方式,行事作风也和寻常的军队不同,自从他们成立以来,就一直紧跟在皇帝身边,深受皇帝的重用,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其壮大的速度也令人十分惊讶,但项璃对他们的出现和发展却视而不见,也似乎丝毫不感到惊讶。
皇帝在书房里,和项璃会谈大都是在书房里进行,项璃不爱上早朝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项辕也从不干涉这一点。
门在项璃身后轻轻地关上,皇帝坐在书房内,书桌后,似乎已等候许久。
“臣,参见皇上。”
“二哥免礼。”项辕嘴角带着亲切的笑意,“早就和二哥说过了,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不必拘礼,门关上了你我就只以兄弟相见。”
“我既是被传召入宫,为公事而来,自是要遵守君臣之礼。”
“听闻项璃从王爷府出逃了,可回来了吗?”
项璃苦笑。
“怕是不会回来了,总嚷着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既然给他逮着了机会,定是不会乖乖的回来。”项璃拉出项辕对面的靠椅坐下,“不说家事了,你传我来,是为了运路的事吧。”
项辕点了点头,神情不再亲切,一种成熟的严肃神情爬上了他的眉头,项璃看着他,只觉的他的确不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需要几位哥哥处处护着的小弟了,登基十多年来,项辕已经成长了太多,当初还事事需要项璃为他出谋划策,而现如今他早就能独当一面了。项辕拿出了几封柬书,不多不少刚刚好五份放在项璃面前,项璃没有着急拿过来看,而是在等项辕先开口。
“自立国以来,同时收到那么多封告急的柬书还是第一次,这五份柬书,写的都是五条运路的状况,除大哥的项阳路外,其余的都称收到了会有伏击的消息,我不好自己定夺,只好烦请二哥前来商讨。”
项璃早就心有准备,他的消息比皇帝的还早,几天前他就知道了什么情况也想好了应该怎么应对,但他不能让项辕知道这些。
“每年接近年关的时候都是各条运路最危险的时候,也会加重兵去护送,虽五条运路同时有被袭的消息是第一次,但也不至于我们太过于紧张。”项璃喝了口茶,故意做出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轻松样子。
项辕似乎欲言又止,等项璃把茶杯放好,他才再次开口。
“但让人寻思的是,传闻,会发动伏击的,是赵氏后裔。”
终于说到点上了,项璃心想,却只是不以为然的笑笑。
“赵氏究竟有没有后裔,我想你跟我一样清楚,当年不论是我还是项阳,都没有留下任何活口,若是真的有人作乱,未必真的是项氏后裔,也许只是有人想打着他们的名号来为自己的强盗行径正名罢了,也有可能是有人故弄玄虚想让我们紧张。”
项璃说完悠然的给自己倒茶,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就代表他并不打算为这几封柬书做出任何动作,即便这并不是他真实的想法,但他却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他必须引诱项辕说出他想说的话。
“我想,”项辕放慢自己的语速,像是在斟酌自己的话语,“还是不能够掉以轻心,每年在大哥的项阳路我们都会派出最多的兵力,今年稍微分散一些到其他的运路上去你看这样可以吗?”
项璃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但你也知道每年给项阳路最多兵力的原因,兵不厌诈,就是真的有人要伏击,我们最应该担心的不是已经接到消息的其余五个运路,而是明明最重要却什么消息都没有的项阳路不是么?万一项阳路有个什么不测,大哥的军队粮草供应不足,上报给皇城的边防军情不能及时传到,该怎么办呢?”
项辕抿了抿嘴,但看起来并没有要改变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你的考虑,我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了。”项璃喝完最后一杯茶,“明日我亲自带着我的项璃军前往支援项阳,至于你想要把往年用于护送项阳路的士兵分散的事,就分吧,也算是给这五条运路的负责人一个交代。”
“二哥您要亲自去吗?交由你府中的世园也行啊。”
“世园有他自己的使命,我也是刚好想去看看大哥那边的情况。”项璃说完起身,整理好身上的外袍,准备向外走去,“如若没有其他事情了,我就先回去准备行李了。”
“那就不耽误二哥了。”项辕起身,“等你回来,也差不多是我们四兄弟每年一聚的时候了,舟车劳顿完,刚好可以休息一些日子。”
项璃走到门口,还未开门,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过身看着正在目送自己的幺弟。
“天下太平也许多年了,我知道这么久以来你为了成为一个好国君不断在学习在进修,但这些国事哪里有处理的完的时候呢?你也差不多该考虑一下后嗣的事了。”项璃顿了顿又说,“我也不是爱多管教,只是一国之君登基十多年了还无子嗣,你就是再不急,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耽搁着呀,为皇室延续后代,也是你的职责之一。”
“我知道了,之后定当多注意这方面的事。”项辕点头冲二哥微微一笑。
守在门口的两名金辕军为项璃打开了门,门一开,秋风就涌了进来直打在项璃的脸上,他微微捂紧了外袍,踏出了书房,稳步向门外的萧瑟走去。
第三章
6
走出项璃城的护城河之后,璃首几个人就立刻更换了船家,之后又走走停停的行了一整天的水路, 第一次离开父亲远行的穹弭只要一上船就端坐好,眼光随着慢慢退后的两边景色移动,被璃首调侃是满息石上身,而璃首则心急的想快些到达目的地,不管是船家还是鳞潜,都给他问了不下几十次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到千代城,问到最后鳞潜终于不耐烦了索性放弃了河边景色躲到船里睡了起来,而船家则开始大声的唱歌唱个不停,愣是不给璃首插话的机会。
当天夜里,船家把船靠在了岸边,几个人决定在河边一家小酒馆过夜,船家抵不过璃首的追问只好说第二天一定会全速把璃首等人全送到千代城,璃首这才放过疲惫的船家让他去休息,之后就心满意足的和几位友人坐下来品茶聊天。
“我看你们几个的衣服还是太显眼了,在到千代城之前,找个地方换了吧。”穹弭等璃首一坐好就说。
穹弭的担心不无道理,虽说他们几个并不是什么逃犯,但璃首毕竟是从项璃王府逃出来的,后面会不会有追来的人也说不定,更何况即将要到达的千代城并不是离项璃城多远的地方,而随行的霜降姑娘也是刚逃离江湖组织修罗殿的魔掌,此时若是不低调一些,实在难保这旅途上能够一帆风顺。
但璃首却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项璃城本身繁华,而璃首穿惯了王爷府的华服,平日和他接触的也大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着装差不到哪里去,在他看来,普通的衣服就是他穿惯的样子。而霜降姑娘出身青楼,处在那样纸醉金迷的环境里,来的也都是达官贵客,此时她虽是一身白色却都是上好的红线锦绣,加上她本身就夺人眼球的样貌,更是惹人注目了。至于另一边的银发鳞潜,穹弭每每看到他都只能长叹一口气,第一次见到鳞潜的时候,穹弭已经对他的银发感到惊奇不已,没想到熟识了之后发现鳞潜不但有异于常人的发色,还有和一般男子不同的着装习惯,在穹弭看来,男子应当身着朴素而不失正气便可,哪怕是像璃首这样的少爷,也不过是身着白色或蓝色等不引人注目的颜色,哪怕是极好的刺绣和针线,也多是绣一些稳重的花样,但鳞潜却不同,他时常身着妖冶的紫色或是热闹的红色,白色从来没在他身上出现过,哪怕是穿着蓝色衣服的时候,他衣上的刺绣也是各种夺目的花种,简直可以和留年里的花魁们争奇斗艳一番。
“我出来的时候带了面纱,等进了城我就戴上。”霜降说,“渊川夫人嘱咐过我的,让我在外不要过多露脸,没什么事就把面纱带上。”穹弭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但他转眼又看到霜降一双清澈迷人的眼睛,不禁又怀疑面纱究竟有没有用。
“我是不会换的。”鳞潜直接说,“我一向都这么穿,再说怕被发现的也不是我,我就不用改头换面躲起来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我的衣服显眼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要换衣服也到个有地方买衣服的啊。”璃首一脸的困惑不解。“而且我身上也没有买衣服的银子。”
璃首一句话引来了另外三个人讶异的目光,出门在外又不知归途怎能没有带银两在身上呢?
“看我干嘛?我又不是光明正大从我家走出来的,我哪有机会往身上放银子,我就想着先用着穹弭的好了,再不济,我也还有鳞潜啊。”
“项少爷。”穹弭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你想依靠我不是不行,可我可不像你是王爷府出身,家里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我只怕我出门时带的那点盘缠,还不够你吃一顿好饭呢。”
“也不要寄望我啊。”鳞潜说,“我出来好一段时间了,身上的盘缠早花的差不多了。”
穹弭叹了一口气,“这么看来,即便是我们找到了裁缝,也没有这个闲钱去做新的衣裳啊。”
“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鳞潜说,“不出来也出来了,就当做是普通的游山玩水,没必要这么紧张兮兮的,要不然,可对不起千代城的好景色。”
鳞潜这么一说,穹弭就来了兴致。
“你既然对千代城那么有信心,究竟千代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朝堂上有四家,江湖上有五宗,这个千代宫就是五宗里面最年轻的一支,很是特别,在江湖上的名声也特别好,其城池更是享有美景的盛名,但如果你们想知道更多,还是等进了城让居民们去说吧,我只是江湖过客,说不出其十分之一。”
穹弭听罢就没有再追问,他并不相信鳞潜说不出千代城的美景有多好,但他了解鳞潜是个不爱多话的人,只要能省下自己的口舌他就一定会省,所以才美其名曰当地居民才能阐述清楚,事实上等到了千代城,那里究竟美不美,几个人也已经身在其中了何必还用别人多说,但这也罢,穹弭想,在到达之前,能够对目的地抱有一些期许和幻想也不失于一件快乐的事。
第三章
7
踏进千代城的那一刻,穹弭立刻明白了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本来我还担心在这离家不远处,你们若是穿的太好怕是招人注目,没想到,这整个城,都是鳞潜的影子。”穹弭嘟囔着。
从小在繁华的项璃城长大的穹弭也算是见惯了一片兴荣的画面,他过去也随着父亲拜访过一些城市,但千代城的确是当中的翘楚。从城门处开始,整座城池都蔓延着一种繁荣的模样,并非奢靡也不是简单的人流涌动,而是一种非常的热闹气氛,似乎整个城在过着一个外人并不知道的盛大节日,每一间店家都张灯结彩,每一棵树都挂着红色祈愿,开放的市集似乎没有尽头,人人都身着只有过节时才会见到的美丽衣服,女生们的梳妆也十分讲究,总之一进城,你就能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美的氛围,穹弭细细体味之后发现,这应该和满城遍布的花草有关系。事实上,他从未见过哪里的城市会种上这么多的花草,除了人走的石板路以外,其余的每一寸土地都被可爱的花草占领了,而且这些花草不是单一的品种,也不是杂乱的自己开着,而是像有人细心照料用心耕种下去的一般,有那么一刻,还让穹弭想起了置身璃首的后院时的感觉。
“真是太神奇了。”霜降第一个发出了感慨,兴奋的看着市集上的人流和商家,虽然她戴上了面纱看不到表情,但她的眼神透露出了想立刻冲进市集的心情。
穹弭扭头正想找璃首说说这些种在路边的花,谁知道璃首早就一头栽了进去,弃市集与热闹不顾。
“你别一进城就蹲在路边。”穹弭把璃首拉了起来,“就是你要看花也注意一下,这到处都是人的,就你一个蹲在地上看花。”
“这花好看呀!看来这千代城是个适合花草生长的地方,不然就是有什么人在用在照料着。”璃首转向鳞潜,“你还真是带我们来了个好地方!”
“千代城的美景闻名,除了本身的好山好水,最出名就是城里的花了。”鳞潜心满意足的笑了,这才是他知道璃首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
而穹弭却笑不出来,虽然他也很有兴致好好享受这座城市的美景,但他却被更为现实的窘迫情况困住了——付完船家的船费后,他身上的盘缠已经没了三分之一,而璃首身无分文,鳞潜所剩无几,霜降作为女子定是不能够让她去买单,旅途才刚开始就遇上了盘缠不够花的情况试问他还哪有心情去逛市集。
“我们应该先找一个合适的客栈落脚,把行礼都放好,也吃点东西。”穹弭想先解决住食问题,然后再考虑应该怎么分配自己手中的盘缠。
“就是要找客栈也得走进这市集去找啊,还不如一边找一边逛呢。”璃首完全意识到穹弭的窘迫,全心全意只想着去玩,“霜降你说呢,你想干嘛先?”
“当然是逛市集呀!”霜降眼带笑意,“我从来都没有试过好好地逛一下市集,可羡慕我留年的姐姐们了。”
“那我们走吧!”璃首说完就带着霜降一头栽进了市集的人群里,穹弭根本没有拉住他们的机会,一转眼就要看不到了人了,鳞潜在他身后推了推。
“走吧。”鳞潜果然也是和璃首一个战线,或至少他并没有要帮穹弭阻止璃首的意思。事已至此,穹弭只能妥协,若是他不跟上去,怕是就要在人群中和其他人走散了。
翻糖、扇子、糕点、丝巾,还有各种各样好玩的小器具应接不暇,霜降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什么东西对她来说都新奇,都要拿在手上问清楚璃首是什么,她还停在了一家卖面具的店家前,差点就要摘下面纱把面具戴上去,还好穹弭及时追上了他们把面具从霜降手中拿下来,提醒霜降她不能随便露脸,尽管如此,还是引起了店家的注意。
“这位姑娘是因为什么要戴上面纱呢?”店家很明显对霜降那面纱下的脸十分好奇。而双肩也回答的毫不犹豫。
“我的脸上有疤,所以不能见人。”霜降回答的理所当然,似乎那就是事实,这让店家立即失去了兴趣,也让身旁的几个男人吃了一惊,没想到看起来活泼无邪的霜降说起谎话竟没有丝毫的迟疑。而霜降只是笑笑然后就离开了卖面具的地方转向了另一边卖香囊的摊位,璃首自然是迅速的跟上。
“这是什么?”霜降拿起一个香囊问跟过来的璃首。
“香囊呀,怎么你没有吗?”璃首十分吃惊,“一般女儿家都会带上一个香囊的。”
“怪不得我说好像在哪里见过呢,我看留年的姐姐们用过,但我没有用过呢。”霜降说着把香囊拿到鼻子边闻了闻。“真的好香!”
还不等店家抓住机会向霜降推销,穹弭的声音就在后面叫住了两个人。
“我找到客栈了。”穹弭指了指身后,“你们快进来先吧。”
霜降听话的放下了手中的香囊向穹弭走去,璃首也紧随其后。
“等放下了行李,吃饱喝足,我们再出来逛吧!”踏入客栈前霜降转过身子对璃首说,璃首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应允,走在前面的穹弭还没意识到在这场旅途中会让人头疼的,可远远不止璃首一个。
第三章
8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穿这么华丽的衣服,就跟我们留年的姑娘似的。”
放好行李后,几个人来到客栈的一楼大厅坐下,点了些酒菜,在等小二上菜的时候,霜降迫不及待的跟其他几个人分享自己的感受。她说完后四个人不约而同的环视了大厅一周,在座的男人穿着都和鳞潜是一个风格,穹弭不易察觉了皱了眉头。
“我们还是要去买些平常的衣服,就算现在不用,之后也会能用上的。”他刚说完,又想起了自己的盘缠也许不够。
“穹弭穹弭!你给我带了多少钱?”璃首问,“我有想买的东西。”
“我只带了能供短期旅行的钱,而且只有我一人份,先是付了船费再是我们住客栈的钱,等我们要离开千代城的时候估计就是我的盘缠用完的时候了,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买东西。”
“那我还怎么买衣服?”
穹弭一时语塞,“所以我在想怎么解决盘缠的问题。”
“如果只是钱的问题,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出来的时候带够了银两的。”霜降还是笑着,但穹弭却立刻摇起了头。
“多谢霜降姑娘的好意,但我们怎么说也是男人,不方便花女人的钱,霜降姑娘的盘缠就留着自己使用就好了。”
“但是我不介意呀!为什么男人不能花女人的钱,我们留年的姑娘经常都会打赏来做事的小哥呀。”
穹弭和璃首面面相觑。
“那个性质不同。”穹弭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怎么不同了?”霜降把头歪向一边,看来是完全不能理解穹弭在介意什么。璃首想了想,然后转向穹弭一脸严肃。
“但是穹弭,我们已经花过女人的钱了。”
穹弭大惊,“我绝对没有这么做过!”
“在留年的时候,我们坐的位置去的房间都是价值上百万两银子的,但是你花钱了吗?”
“那是因为——”
“既然这些我们都没有给钱,那就是人家姑娘帮我们垫的,所以我们不但是花了姑娘的钱,而且还是花了人家很多钱哦。”
穹弭目瞪口呆,他知道璃首说的并没有错,但他先前也完全没有想过在留年的时候竟然是在花姑娘们的钱。
“我说穹弭。”鳞潜拿起茶杯倒茶,此时小二端着热乎乎的酒菜走了过来。“你就把你正人君子那一套给扔了吧,你看你现在身边的人——一个家里蹲,一个青楼出身,一个无业游民的。跟我们这些没规矩的人在一起,你还是早点适应的好。”
“我身上的原则是不会打破的。”穹弭抱起双手,一脸的固执,“先前在留年那里是我不自觉,但现在我也不可能心安理得的花霜降姑娘的钱,还是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给自己赚些盘缠把。”
上好酒菜的小二并没有立刻离开,听完穹弭的一席话,他打断了璃首想要继续和穹弭争论的念头。
“各位是外来的游客吗?”小二热情的笑着,迅速的看了穹弭和另外几个人一眼。
穹弭茫然的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店小二,明显没有想过会有外人和自己搭话,见其他人没有要回应的意思,他对着小二礼貌的点了点头。
“可是第一次来千代宫?”小二继续追问。这下璃首来了兴致,似乎是认定小二要给自己推荐什么好玩的,立即兴奋了起来。
“是呀是呀!千代宫有什么好玩的吗?”
小二听罢笑了:“看来各位是刚踏上江湖的人呀,难道在外没有听过千代宫的事吗?”
“只是听说千代宫景色好就来了。”
“千代宫宫主爱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本身就是依山傍水花草好生好养的地方,每年四季,宫主都会在城里种满当季的花,姹紫嫣红开遍,所以相传千代宫有四景,春景,夏景,秋景,冬景。”小二开始娓娓道来,看他那熟络的样子,应该是经常会给来店里的游客介绍千代宫的事。听他说到这里,穹弭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千代城会种满如此多的花草了。
“现正是秋景要换冬景的时候,可这冬景实在不好弄呀,这天下能抵过严寒的花卉太少了,所以每年宫主都会在秋末的时候向人召集能在冬季盛开的花,可以是自己栽种的,也可以是推荐给宫主再去别处求来的,只要是能让宫主满意的花,宫主就会重酬,并且让全城都开满那种花,但今年实在是找不到满意的,所以千代宫才到现在都没办法种花下去,宫主也是急的不行,酬金一涨再涨。”
璃首点头称是,“怪不得方才我走进来的时候,发觉在外开着的都是秋季的花卉,原来还是在秋景的时候呀,但现在可是秋末的尾巴了,花还能开得那么精神,看来你们的宫主的确深谙养花之道。”
听到璃首称赞自己的宫主小二似乎非常开心,而他也引起了穹弭的好奇心。
“可既然是这么高的报酬,应该很多人前去献花才是。”
小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去的人自是不少,可说实话,宫主什么名贵的花没见过,就是真的找到了宫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花,也要能入得了宫主的法眼才行。”
“这么说来,能拿到酬金的人说不定一个都没有。”穹弭暗自思忖。
“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对每一个来到我们店里的游客说这件事,希望有人能献出让宫主满意的花。也不仅是我,城里的每一间茶楼客栈都在这么做。”
“这又是为何?”穹弭又问。
“我们宫主爱花,只要看到好花就会和全城的人分享,哪怕是我们这样不起眼的小客栈,每年也都能在门口路边看到美丽的花,托宫主的福,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开门的时候才不会显得寒碜,外来的游客也都愿意光顾。”小二的语气和神情之间充满了敬爱,“而宫主只要能看到喜欢的花,就是最开心的事了。我们都是小人物,不能献上什么好花,只能希望有其他人能献上了。”
穹弭表示理解,“看来你们的宫主,很受你们的爱戴。”
小二听罢又兴奋了起来,“五宗里面,最和睦的估计就是我们千代宫了,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都很骄傲的事。”
穹弭没有再回应,等小二表示不打扰他们用餐离开了他们的桌子,他扭头看向客栈门外的景色,已经是用午膳的时间了,市集依然热闹,人群也丝毫没有要消散的样子,哪怕正午阳光暖的有些许冒汗,人们也依然乐于保持这种热闹,穹弭再回过头,发现璃首正看着自己,等自己一起动筷用餐。
第三章就结束啦~周末两天楼主要考试所以就先停更了/(ㄒoㄒ)/~~等到考试结束再开更咯,估计是周一的时候,大家祝我考试加油吧哈哈↖(^ω^)↗!!!
每日一顶!今天的晚些时候就会正式更新了~大家晚安啦ლ(°◕‵ƹ′◕ლ)
第四章
1
穹弭心里显然已经打好了算盘,但他没有立刻就提出来,而是和其他人一样若无其事的酒足饭饱过后,才慢悠悠的把自己的想法假装不经意的说出来。
“说起花的话,我的确是没见过比璃首更懂花的了。”穹弭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对面的璃首,“你可知有什么花是不常见又属于冬季的?”
璃首开朗的笑了,他知道穹弭在想什么,而他也早就跃跃欲试了。
“若是能拿到酬金,盘缠的事就不用担心了。”璃首说,“而且我觉得,这个必须去!”
“这又是为何?”鳞潜问。
“我这不光是为了盘缠,是难得遇到同样爱花的人那就必须得去见一下!而且这个宫主既然这么爱花,肯定藏了不少好花,如果可以去到他的宫内,说不定我能看到许多值得一看的花卉。”璃首说完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自己的吃饱的肚皮,王爷府出身的少爷范一下子显露了出来,“过了这顿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不仅要给你们赚盘缠,还要带你们去住好的地方,吃好的东西!”
“你在打什么算盘?”霜降好奇的问,“这么有信心?”
“等我们见到千代宫的宫主就知道了。”璃首刻意不解释,但穹弭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如果他没有想错,他们两个的计划应该是一样的。但即便两个人有多么不言而喻的默契,还是有穹弭想知道却不知道的事。
“我可以问一下,你打算献什么花么?”
“好花啊。”璃首回答的理所当然,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回答。
“这算是回答么?”
看到穹弥扬起了眉头,璃首才决定稍微透露一些。
“是冬季的时候我最爱的花,不知道名字,十四岁的时候世园在外面带回来给我的。”
“不知道名字?”穹弥睁大了眼睛,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竟然有璃首喜爱的却不清楚名字的话,其二是因为璃首竟然打算去献一种不知名的花。
“虽然不知道花名,但我身上带着它的种子呀,之前做香囊的时候剩了不少,而且我只是不知道它的本名,还是有我的叫法的。”璃首常年以来养成了制作香囊的习惯,身上总是会带着一些花的种子和干花,他这么一解释,穹弭立刻就清楚了。
“叫什么?”霜降见穹弭不问了,自己开始追问起来。可惜璃首只是满怀信心的笑笑,似乎是下定决心不揭开谜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这么说着,开始整理身上的衣服,表示休息够了要出门逛市集了,也是表示他不会再多透露信息。
“难得一见璃首会卖关子。”鳞潜看起来既不担心也不好奇,倒是快璃首一步先站了起来,离开桌子, “不过我只要有的好吃好住就行了。”
璃首也起身跟上鳞潜正欲离开,后脚却被霜降的疑问叫停。
“但我们怎么见到宫主呢?直接说是去献花的就可以了么?”霜降感到怀疑,“有这么简单就能进去吗?”
鳞潜脚下一刹车回头,璃首险些撞到了他身上。
“若是那么简单就最好了,但若是不能,我想也是能见到的。”鳞潜给与安心的一笑,然后把外袍的兜帽戴上遮住了自己的银发,璃首这才发现鳞潜从进城起就有意带着兜帽尽量不让自己的银发露出来,只有在客栈里没有什么人的时候才把兜帽放下。
刻意隐瞒自己的银发不引人注意这绝对不是鳞潜的风格,璃首看了看穹弭,很明显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鳞潜遮住了自己的发色,但他们都没有过问,对于鳞潜,他们的确是可以交谈甚欢的好友,但是他们究竟了解鳞潜多少连他们自己说不清,从他的发色开始,仔细想想,鳞潜整个人似乎都是一个谜团,他为何在江湖中浪迹天涯,如何学到的武功,又是如何在危机四伏的江湖中来去自如,这些他们都不清楚也从来没有去追究过,也许是过去他们总在项璃城见面,没有处于江湖之中也不会去好奇太多这些,也有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穹弭和璃首都认为如果鳞潜想说,他自然会说,对待朋友不刨根问底,不过多追问是他们共同的交友方式,但刚刚从鳞潜的笑容中穹弭看到了,鳞潜肯定进过千代宫,还有可能早就和千代宫的宫主相识了。
2
果然不出穹弭所料,鳞潜带头刚走到千代宫的门口,在门口把守的门卫就认出了他,一副毫不掩饰的诧异样子,但是是喜悦的那一种诧异,鳞潜却没有说话,等璃首上前向四个门卫说明来意,其中一个门卫就去通传了,想必鳞潜并不想主动站出来,但明眼人都知道门卫们应该是认得鳞潜才没有对璃首多过问,只是听明白了来意就立刻去通传了,通传的时候也不知道说的是有人来献花,还是鳞潜来了。
穹弭自顾自的想着,观察着几个门卫看鳞潜的眼神,也观察着鳞潜的举动,但在去通报的门卫离开之后,发生了一件让穹弭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剩下的三个门卫刻意避开了鳞潜的眼睛,适才表现出来的诧异似乎根本不存在或是认错了人,鳞潜也是不为所动似乎他根本就是第一次来,但穹弭却很肯定他们一定互相认识,因为这些门卫表现的太不自然了,简直就像是有不能认出鳞潜的理由此时在刻意伪装着。虽然穹弭还没有想打破自己的交友的原则不刨根究底,但不得不说此时他已经对鳞潜衍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好奇心。
且看看等会见到千代宫宫主,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气氛吧。穹弭这么想,不再紧盯着鳞潜和门卫,只是自然的和其他人等候回报。
事情当然很顺利,不出一会儿,通报的门卫就回来了,给璃首等人打开了千代宫的大门,毕恭毕敬的让几位进去,璃首和穹弭心里都清楚会这么顺利肯定是因为鳞潜的存在,唯独霜降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比进留年还简单。”霜降怕给引路的人听到,低声说,“要进留年的门口也要报清楚身家和姓名才行的呢。”
但很快霜降就没有多余的思绪去想这件事了,如果说千代城的花卉种植的精致,那千代宫里就是一个由花草构成的人间仙境了,出生留年的霜降自是见过不少种类的花,但大多是刺绣或是摘下来要制成香料的花,那么多活生生的花同时出现在眼前对霜降来说还是第一次,不仅对于霜降来说是第一次,连和花草树木打惯交道的璃首也不得不对此情此情生出感叹,目及之处无不是花木,这当中有璃首熟悉的种类,也有璃首不熟悉的种类,但最让他惊奇的不是花的种类之多,而是竟然可以让那么多不同的花同时盛开还搭配得当,毫无花卉之间争奇斗艳的感觉,无论是色彩还是形状,花与花之间都尽展和谐之美,璃首恨不得一步当成十步来走,慢慢的观察慢慢的欣赏,但一想到这个宫主就是把花草料理得如此可爱之人,又恨不得立刻飞过去一睹其容貌。于是他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他知道他有时间可以慢慢把整个千代宫的花看尽,但现在他必须立刻见到这个惜花之人。
千代宫的规模实际上不亚于王爷府,但也许是因为大部分的土地都被花草霸占了,就显得比实际上的小了些,尽管如此璃首等人还是走了好一段时间才走到了宫殿门前,谢过带路的人之后,璃首迫不及待的踏进了殿门,他已经对这个宫主有种相见恨晚的情绪了,此时他定会用尽全力让这个晚更早一些,哪怕只是早几步。
而宫主也在等着他们。
偌大的宫殿没有设任何客座,宫殿的尽头一张镶金的高背木椅孤独的站立着,千代宫宫主坐在上面,任由他宽大的袍子垂在地上,璃首一进去,先是注意到了那袍子上的刺绣是紫色的迷迭香,而椅背的最高处也镶着一朵精致的花,璃首却叫不出名字,然后他的眼光才往下看到了坐在位置上的千代宫宫主——千代池曜
作为五宗里面最为年轻的一支,千代宫的历史不过十年而已,而创办千代宫的人就是此时坐在殿上的千代池曜,见到真人的时候璃首等人着实吃了一惊,在想象中,他们以为千代宫宫主会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也许会很和蔼可亲,但绝对不是现在在他们眼前的这个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三十岁的青年男子,虽然年轻,但他身上还是流露出了一种作为宫主特有的压迫感,这绝对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所坐的位置居高临下,而是因为他细长的剑眉,微微上扬的凤眼,也因为他骨骼分明的轮廓,因为他棱角分明的嘴唇抿着,带着不与人亲近的笑意。
穹弭绝对没有看错,在他们走进来的那一刻,宫主首先注意到的人就是鳞潜,而不是带头的璃首,这让穹弭瞬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但就算是宫主似乎也和外面的门卫一样决定假装不认识鳞潜,穹弭带有疑问,却决定不闻不问。
璃首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虽然宫殿十分精致宏伟,但不至于让他驻足感叹,他稳步走到宫主跟前,从容不迫的行礼,“本人姓项,名璃首。见过宫主。”
“草民满穹弭,见过宫主。”
“民女霜降,拜见宫主。”
轮番介绍完后,鳞潜迟迟没有说话,似乎完全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只是站在最后面,假装自己不存在,而宫主竟然也就当做他不存在,既不惊讶于他完全不行礼,也没有要等他开口的意思。
“听闻几位都是外来的游客,还望千代城没有怠慢你们。”
池曜一开口,惊讶了所有人,在他的声音和语气里完全没有他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压迫感,而是异常的温柔舒服,就好像在和最亲近的人说话,哪怕是在留年长大的霜降似乎也没有听过男人用这种语气对人说话,她睁大眼睛抬头看着池曜,眨了眨好奇的眼眸。
池曜并没有在意这些,继续说道,“不知几位是特地前来献花的么?”
“并非如此。”璃首毫不掩饰,“我们几个一起踏上旅途,千代城是我们来的第一个地方,在落脚的客栈,听闻了千代宫宫主在求花的事,才前来拜访的。”
池曜点了点头,似乎对璃首的诚实并不感到反感,随即他的目光接触到了璃首和鳞潜意外的两个人,最后落在霜降身上,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突然挺直了身子向后靠去,使得整个人在这宫殿中更加高大了,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温柔不变,唯独多了几分距离感,“你们应该清楚我要的是土生土长的花吧?而不是——”池曜停下来看了看霜降,“别的什么。”
(接上文)
璃首一开始显然不知道池曜指的是什么,随着他的目光,他扭头看了看身旁的霜降,霜降也回报以疑惑的目光,就这么对视了几秒后,璃首才终于反应过来。
“莫非宫主是以为,”璃首侧身指了指霜降,“以为我要献的花指的是霜降?”
“无意冒犯,但之前的确见过这样的人,而且我看霜降姑娘带着面纱,气质也非一般民女的样子,所以才如此过问。”
“宫主误会了。”霜降替璃首回答,“我不是物品,不是来献给谁的。”
“请宫主相信我也是爱花之人,绝不会来这里开这种玩笑的。”璃首进一步解释自己的来意,“要来献花的是我,这几位只是陪同我前来的友人,”璃首说完从自己的袖口里拿出了一个棕色小袋子,“现在我手中拿的,就是我要献的花的种子。”
池曜听完这些立刻打消了疑心,适才的距离感不复存在,再开口时,又恢复了最初的亲切,而且目光完全被璃首手中的小袋子吸引了过去,像是璃首拿的不是什么花的种子,而是世界上罕见的什么珍宝。
“既然不是我担心的那样,我也为刚才的冒犯向几位道歉。”池曜愉悦的笑了,这种笑容穹弭见过无数次了,每次璃首一得到什么心爱的花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能否告诉我,这种花的名字?”
“虽然没有问题,但我要等到花开之后才能说。”璃首想也不想就这么回答,带着他那种惯有的无理劲儿,连穹弭也没有想到璃首会对宫主也隐瞒这种花的名字。
但池曜完全没有生气,恰恰相反,璃首的刻意隐瞒似乎让他对这个花更感兴趣了。“这是为何呢?”
“等花开的时候宫主就知道了。”璃首完全不松口,穹弭开始分不清璃首是有不能现在说的原因,还是想通过吊胃口的方式引起宫主的兴趣。
池曜开始有些不乐意了。“但要等到花开,估计需要很久的时间。”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这种花只要种下去几天便能开花了。”璃首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池曜开始感到疑惑,“几天就能开花的花种,实在是不多见。”
“不知道宫主的宫里有没有红梅呢?”璃首没来由的问道。
池曜点了点头,“有一棵在我的花园里。”
“那就可以了,把这种花种在那棵红梅的下面,几日之后,相信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我可以看一下种子吗?”池曜问。此时他已经完全不像一宫之主,只像是一个求花心切的嗜花之徒,仿佛只要能得到自己心仪的花种要他完全抛弃自己的身份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宫主可以透过袋子闻其香味,但若是想要这花能好好盛开,还请不要打开袋子让种子暴露出来。”
“我会注意的。”池曜立刻答应,让侍者小心翼翼的从璃首手中接过袋子,捧在手心里,然后慢慢送到他面前。池曜一拿过袋子,就把袋子举到了鼻子前,仔细的闻过后,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的确是我没有接触过的味道。”池曜看着袋子的眼睛直泛光,看来璃首真的献对了花,花开之后是不是真的不会让池曜失望还是未知数,但单就这个花给与池曜的期待已经让璃首成功了一半了。
璃首看池曜还在观察着手中的袋子,想透过厚厚的小袋子猜测里面的花种是什么样子,暂时还没有舍得给回给他,就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吊起池曜的胃口。
“说句实话,天下的花我也见过不少,亲自种过的更不是少数,冬日之花,无论是水仙玉兰仙客梅,还是铁线山茶海棠兰,我都欣赏,但我手中的这个,是所有冬日花里面我最为喜爱的。”璃首简单几句就把这个不知名的花提到了一个无可比拟的高度,“因为听说宫主也是爱花之人,我才拿出来分享,过去我从来都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种花。所以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让我亲自帮你把这种花种下来,料理到他开花为止。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把她带来见你的原因。”
站在最后面的鳞潜听完这一席话不动声色的笑了——原来璃首打的是这个算盘。
“既然是这样——”池曜把手中的袋子传给侍者,让其给回给璃首,眼睛还恋恋不舍的看着,“那我就相信你吧,我可以带你去我的花园,让你把花种下。既然要劳烦你帮我照顾这花直到盛开为止,若是没有更好的去处,几位就在我的宫内住下吧,我会把一切安排好,让你们住的舒服的。璃首你既然懂花,我也好交个花友。”
璃首满意的笑了,只用一个花种,就为几个人赚到了整个千代城最好的住处还有伙食,就算最后没能拿到赏金,也已经是赚了,尽管得意,璃首并没有失去风度,恭恭敬敬对着池曜抱拳行礼。
“那就麻烦宫主安排了。”璃首道完谢,转过身对着几位友人露出了得意的样子,似乎刚刚为大家挣得的不是短期的住所,而是整个世界。
第四章
3
虽说是占了便宜,璃首却也丝毫没有怠慢,在侍者带着穹弭和其他两人去为他们准备好的客房时,璃首就随着池曜去他的花园种花了,一刻钟都没有耽搁,一直等到穹弭等人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池曜派出去的下人也从客栈把他们的行李全都带过来了,璃首都还没有现身,下人都退去后,霜降和鳞潜聚到了穹弭的房里。
“这个千代宫宫主,还真是将客人照顾的好生周到。”霜降在穹弭房间的窗边停下,看着窗外不知道是哪里的小花园,景色十分可观。
穹弭也十分赞同霜降的说法,虽说对池曜的为人和性情还不太清楚,但他年级轻轻就在江湖中有如此地位,还让城民对他如此敬爱,言语之间的特别和待客的周到就已经值得让穹弭对他产生一种欣赏之情。
“今年似乎入冬的特别早。”一个早上没有怎么说话的鳞潜终于开口了,他也看着窗外的花园,窗边积了一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霜。
“看来不需要多久就会迎来初雪了。”穹弭也说,只是离开了项璃城几天,天气似乎已经冷了许多。他默默开始煮起了热水,准备沏茶给霜降和鳞潜喝,好让他们的身子稍微热乎一点,水刚滚开,璃首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璃首大大咧咧的推开门,确认是自己的友人在房里之后展开了灿烂的一笑,然后才把门关上走了进来,穹弭立刻拿出新的茶杯准备倒茶给他,但璃首却没有等,刚坐下就把穹弭杯里的茶喝个精光。
“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啊。”霜降看着璃首开心的样子,瞎子都能感觉到璃首的兴奋,想必是种花的事完成的很好。穹弭笑而不语,他一看璃首就知道不仅仅是因为种花顺利,肯定是在池曜的花园里,看到了不少好花了。
“顺利的很!”璃首笑答,言语中十分感慨,“池曜当初建宫的时候真的是太会选地了,多好的土壤啊,就是昙花在这里种下去都舍不得只是一现。”
看来在种花的时候,璃首不是只是动手而已,肯定也是趁机和池曜聊了不少天,才会一回来就已经直呼其名了。
“如果我要回去项璃城,一定要来这里拿些土回去。”璃首继续说,“还有好些花,之前碍于我父亲没敢在家里种的花,刚刚一下子饱满眼福了。真是不虚此行啊。”
“你这么说,就是这花果真能在几日之内就盛开了?”穹弭问。
“嘿嘿。”璃首对着穹弭不怀好意的笑了,“终于也有我们万事通穹弭要问我才知道的事了。”
“我是没搞清楚心里就不踏实。”穹弭自知在花草树木的事上总是让璃首占尽上风,“一般人都知道只有草才能几日之内就长好,花哪有这么快呢?难不成秘密在于红梅?”
璃首笑的更得意了。
“虽然平时我跟你在一起都是你在动脑子,但既然遇上了花花草草的事,就只能依靠我了吧~”穹弭说着打开了自己扇子,好不神气,“我可是有备而来的,种在红梅的旁边自然是有他的理由,进城的时候我就观察过这里的土壤,本身就十分适合这种花的生长,一般名贵的花种,需要等待,但这种不是什么名贵的花草,更像路边的野花,但是野花才有强壮的生命力呀,池曜阅花无数,想必来献花的人都是尽可能的去找罕见和名贵的花,根本没想过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小草更可能是池曜没见过的,最重要的是,我看这天气,想必过几天就要初雪了,哪怕不能等来初雪,只要保持现在这样结霜的气候,我这种下的花一定能成为一片好景色。”
穹弭丝毫不怀疑璃首对花的估算和判断,而且经他这么一解释,唯一困扰穹弭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所以你刻意隐瞒这花的名字,怕被发现只是野花那样不起眼的品种,而使这种花被低估么?”
“也有这样的考虑,毕竟我不了解池曜究竟是哪种爱花的人,不过经过刚刚在花园里的洽谈,我倒是可以放心让池曜知道这种花并不名贵了——我相信他不是依靠花的名贵来对花做出好坏判断的肤浅之人。”
穹弭点点头,既然池曜能得到璃首的认同,那么也就得到了穹弭的认同了。
“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了,只要好好在这里住着吃着,等我把这花种好了,你们也来一起观赏就好了。”璃首虽然用的是你们,但很明显就是对霜降说的这话,毕竟穹弭和鳞潜定是不会担心的。
“花的事情是解决了。”霜降说,“但是我想知道,鳞潜和宫主是认识的吗?”
霜降突然这么一问,穹弭和璃首都始料未及,其他时候霜降可能注意不到,但刚刚殿前鳞潜没有行礼,池曜也没有过问的举动的确让人十分困惑。更没想到的是,鳞潜还是不改自己波澜不惊的神色,也毫不避讳霜降的问题。
“的确是认识。”鳞潜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我不行礼,是因为池曜不喜欢他的朋友对他行礼。”
但这并没有解释完全,因为鳞潜虽然不行礼是因为作为朋友的身份池曜不喜欢,但若是普通朋友,池曜怎么会对鳞潜完全视而不见,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完全不像一般的友人,而是互相当做对方不存在的奇怪感觉。
鳞潜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解释还不完整,没有等霜降再问,他就继续说道。
“至于池曜为什么会对我不闻不问,那是因为我对他的要求。”鳞潜说,“我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跟他说如果见到我跟其他人同时出现一定要当做不认识我,不仅是他,我希望整个千代宫都这么做。所以才会出现刚刚的那样奇怪的画面,晚点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告诉他在你们面前没有关系,就可以一切恢复正常了。”
“怪不得呢。”璃首说,“怪不得你那么有信心我们一定能进来千代宫。”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霜降又问,“为什么你要他装作不认识你这个朋友呢?”
很明显霜降并没有和穹弭、璃首一样的交友原则,穹弭担心鳞潜有不想说的理由不好下台,立刻帮他解围。
“若是你觉得不想说的理由,你大可不必说的。只要之后你和宫主见面不要再如此别扭就好了。”
鳞潜了解穹弭的善意,感激的微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霜降的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我自己的原因,毕竟池曜是千代宫宫主,而我只是一个江湖的小人物,不想要以此赚什么名气,江湖险恶,我还是低调的过日子就好了,和池曜只要私底下交好我就满足了。”
霜降完全被说服了,璃首也理解的点了点头,只有穹弭一人总感觉绝对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两人的约定制造出了这种尴尬的情况,不管是什么人见到了都会怀疑的,鳞潜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不让千代宫的人表示认识他,但他自然是不会问。
风突然把关好的窗户吹开了,璃首反应最快,起身走到窗边打算重新把窗关好,结果一看到窗外的小花园,他又开心的扭过头来。
“我就说池曜不是只爱名贵花种的肤浅之人!你看这小花园满满的种的都是精致的小花小草。”璃首说完才把窗户重新关好,坐在桌旁的三个人相视一笑,看来璃首是交定池曜这个花友了。
楼主是个大学生啦~因为要上课所以创作和更新的时间大都是晚上,这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跟大家分享,不管写的好不好,受不受欢迎,只是想着一个故事还有故事里面人在自己的努力下一点一点深刻起来,完整起来,就觉得非常开心,前面的几章都是在铺垫,很快就要进入正题开始紧张起来了,今天就是留年连载的一个月了,感谢这个月来看了我的作品的人,你们给了我很多动力和喜悦,我会继续加油,坚持下去,给大家一个更加饱满的故事的!!!!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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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4
璃首专心去料理花种之后,霜降就少了一个玩伴,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失去了唯一的一个玩伴,穹弭住进千代宫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再客房里有不少江湖中才有的民间传书,自此以后就钻进了书堆里,只有吃饭的时间才能看到了,只剩下了话不多的鳞潜,而在池曜知道不需要隐藏两人的朋友关系之后,就立刻传召鳞潜和他谈天说地,追问鳞潜在旅途中的奇闻异事,所以就剩下了霜降一个人闷在自己的房子里,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整天之后,霜降实在闷得不行了,就自己一个人换上了出行的衣服,打算偷偷溜出宫门自己出去玩乐,谁知前脚刚踏出房门,就遇到了刚好从池曜那边回来的鳞潜。
鳞潜看了一眼霜降的装扮,立刻就猜到了她是想偷溜出去玩。
“这么晚了要去哪呢?”
“你们都有各自的事情,就我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做什么,就想出去透透气。”霜降嘟囔着,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是想着那热闹的市集。
“璃首就快要回来了,你若是觉得寂寞,等会他会陪你聊天的。”鳞潜向来少安慰人,但也不能就这么放霜降走了,霜降知道自己的计划泡汤了,一肚子的无奈抒发不出来,没有理会鳞潜转身直接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鳞潜本打算就这样直接回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了,但转念一想又怀疑霜降可能会等他一走开就再次溜出去,考虑了半刻之后,他还是决定留在原地,在璃首回来之前看着霜降。
好在璃首并没有让鳞潜一个人站在走廊等的太久,不出半柱香的时间璃首就回来了,双手沾满了泥土,衣服上还粘上了一些小草,虽然从早上开始就忙活到了天黑,但他却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丝毫不觉得疲惫。
“你可算搞定了。”鳞潜等璃首走到自己面前一站好,就立刻开口对他说:“霜降闷了一整天,差点就自己跑出去了。”
“不是吧?”璃首吃了一惊,看了一眼霜降紧闭的房门,“你怎么知道的?”
“她要出去的时候我刚好回来看到了,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鳞潜看起来比璃首还疲倦,“今天被池曜拉着一直说话,把我几年的说话量都用完了。”
璃首眼见鳞潜说完就要走开,立刻踏前一步阻止了他。
“你先别走呀,你看看我整个手都是泥,衣服也是,先让我回去换套衣服洗一洗呀。”璃首把两只泥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鳞潜迟疑了一下。
“可我也不能做什么呀。”鳞潜指的是他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进霜降的房里陪她,也不愿意就这么在走廊里站着。
“你先等等,我去帮你把穹弥也拉出来,然后你们就先聊聊天等等我,很快很快!”璃首说完就一溜烟的跑进了穹弥的房间,一阵捣鼓之后,鳞潜看着他用一双沾满泥土的手把穹弥逼了出来,穹弥连手中的书都没有放下,一脸疑惑的被璃首逼到了鳞潜的旁边,事成之后璃首就立刻跑了,消失在自己的房门后,鳞潜叹了一口气,也没跟穹弥解释就敲开了霜降的门,发现霜降还是穿着出行的衣服,看来和鳞潜猜测的一样,她没有完全打消要跑出去的念头。
霜降肯定也察觉了刚刚在走廊里的动静,没有说什么就让开位置让鳞潜和穹弥走进了房门。进门之后,霜降缓缓走到了桌子前坐下,开始沏茶,一副要招待客人的架势。
穹弥也差不多从霜降的表情中猜到璃首把自己逼过来的原因了,他把手中的书放到了一边,虽然有些许不情愿,但在鳞潜充满暗示的注视下只好乖乖就范。
“霜降你这里,也有一些稀奇的藏书吗?”穹弥一开口便问,鳞潜轻轻咳了一声,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穹弥一脚。
“嗯?什么书?”霜降忙着沏茶一时没听清,但穹弥已经意识到不能够再抓着自己的书不放了,立刻换了自己的话题。
“没什么书,只是担心你是不是想留年和渊川夫人了。”穹弥瞬间就变成了关心的语气,鳞潜满意的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便开始享用霜降沏好的茶。
霜降缓慢了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壶,似乎不太想提起这件事情,但也许是在留年的耳濡目染,让她觉得不回应别人的话语是非常不礼貌的,所以整理完自己的情绪之后,她还是回答了。
“自然是会有些许想念的。”霜降顿了顿,“更何况一整天都无所事事。”
穹弥似乎听到了些许责怪的语气,他看向鳞潜求救,毕竟和女人沟通的事他从来就没有做过。
“是我们的不是。”鳞潜接到了穹弥的信号,“但今天的确我们都各自有事,没能带你好好感受一下千代城的魅力。”
霜降摇了摇头,表情已经舒缓了许多。
“并不怪你们,只怪我是女儿身。”
“霜降姑娘为何这样想呢,女儿身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呀。”穹弥接着安抚。
“当然有不好了啊,渊川夫人也在我小时候说过,如果我是男孩就好了。”霜降拿起茶壶继续沏茶,露出了手腕上的金色铃铛,穹弥还在考虑该怎么安慰霜降的时候,话题却已经给鳞潜带走了。
“霜降你手上的铃铛,看起来和一般的铃铛好像不同。”鳞潜在留年第一次见到这铃铛的时候就已经印象深刻。
“你说这个呀!”霜降毫不避讳的露出了自己的铃铛,“这其实是我用来召唤终遂的物品。”
鳞潜和穹弥都不知道这个终遂是谁,但提起他似乎让霜降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霜降见他们略显疑惑样子,就继续解释道。
“就是那只狼呀,那只大大的白色的狼,终遂狼。”霜降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铃铛,“我从小就跟他一起长大,这个铃铛是原本系在他身上的,给我取了下来,戴上去之后就没有摘下来过了。”
“那这只狼,你是怎么——”穹弥话问道一半,霜降就举起手摇了摇。
“就直接叫他终遂吧。”霜降说,“我知道他的存在一定会让人好奇,夫人跟我说过,终遂的存在是不能给任何人知道的,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都藏得很好,这还是第一次我要跟别人解释他的存在。
“我自小被圈养在留年,没有朋友,是终遂陪我长大的,可能因为我跟他一起长大,所以才不觉得他瘆人,他就像我兄弟,像家人一样,虽然我跟你们说,这个铃铛是我用来召唤他的,但你们可不要误会,我不是他主人什么的,只是我一摇响这个铃,他就会出现,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如果有机会,我真的想把他介绍给其他人认识,他很温柔,并不真的可怕。”
霜降说完满心期待的看着穹弥,可穹弥只能想到在留年的那个晚上,终遂一口咬下别人的双腿的画面,实在无法想象霜降口中的温柔是什么样子。
“好。”鳞潜轻轻的说,“有机会的话,一定认识一下。”
穹弥略带意外的向鳞潜看过去,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霜降的期待得到了满足心情立刻活泼了起来,就在这时候,有人敲响了门,穹弥终于松了一口气,想必是璃首来了。
没等霜降应许,璃首就推开了门,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快乐笑容和一大盘子的茶点,霜降见到他也笑了出来,毕竟一整天都没见过了,但没想到的是,璃首进来之后,池曜也出现在了门后,他轻轻把门带上,回过头来看到霜降惊恐的捂着自己的嘴巴。
原以为只有熟人在场,霜降就取下了自己的面纱,池曜进来的时候,霜降的容貌是毫无遮掩的状态,已经太迟了,霜降知道,池曜肯定看到了自己想藏起来的脸。
5
项璃离开,踏上去项阳城的路途已经三天有余了,这一次他的出访让整座城的人都议论纷纷,不仅仅是因为他离开时带上了他超过半数的项璃军,也因为他这么突然的离开是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次,且他离开的时候璃首才刚失踪不明下落,从他前脚踏出城门的那一天开始,城里人的猜测和臆想就没有停下来过,而当天的下午,这种议论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热闹状态,主要是城里同时发生了两件大事——相王府发出了世园更名为璃园的公示,从此世园就从府军首领直接上升到了项璃王的义子的地位,且论年龄,他比项璃王的亲生儿子璃首还要年长五岁,这么一来他既成了项璃王的大儿子,也是璃首的哥哥了。第二件事,就是留年宣布停业休整,开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停业休整,敏感的人甚至直接推测这些事情里面都所有关联,不会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生了。
可惜的是人们只能远远的猜测,渊川夫人依旧藏在深闺里,留年的其他姑娘也没有露脸的机会,而自从项璃离开之后,璃园就暂时接过了他的位置,为他打理整个王爷府以致整个项璃城的事,根本无暇去理会窗外的闲言蜚语。
项璃离开,什么也没有留给璃园,只有满屋子的书和一堆堆的密函,从璃园被项璃重用的很久以前开始,璃园就发现了项璃从来不让自己身边的人超过两个,曾经穆成是一个,加上璃园就是两个,但自从项璃发现了穆成的逆反之心之后,他的身边就只剩下璃园了,也因为这样,现在璃园身边没有任何能够帮助他的人,可谓是孤军奋战,即使这样,璃园还是不敢考虑要去找个什么人来帮自己,若是项璃没有信任的人,那么璃园也不能有。
项璃离开后的第二天,璃园就召见了穆成,穆成带上了重礼前来恭喜璃园,但璃园什么也没有收,把闲杂人等都支走之后,直接对穆成表明了态度——要穆成交兵离职。
璃园没有学项璃那样,让穆成自己知难而退,而是直接将项璃的话一五一十的传达,既向穆成保证只要他自愿离开,就不会追究或伤害他一丝一毫,也提醒了他璃园手上有所有他不忠的证据和人证。这是璃园第一次主持这种事情,虽然有项璃的安排他知道不会有什么差错,但难免还是有些许紧张,怕自己一个不慎把事情变得麻烦,他做的最坏打算,是穆成会直接带上自己的兵杀到王爷府来。
但穆成的反应让璃园送了一口气,没有疑问,没有争执,甚至也没有争取什么,穆成只是答应了璃园的要求,让璃园给自己五天时间,整理好所有东西再离开,璃园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而且五日之后再宣布穆成退职总好过现在就立刻弄得整座项璃城陷入猜测之中不得安宁。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顺利的解决了,没有一丝腥风血雨,在穆成退下之后璃园不得不再次佩服项璃对事情的预见性以及对人心的揣测都如此的准确。
璃园坐在平时项璃坐着的位置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偌大的厅堂,在高座向下看去竟有一种无法抵挡的空虚感,他拿出了一封没有拆开的信封,上面写的是项璃要璃园在他离开的这半个月内完成的事情。项璃这样交待璃园去做事还是第一次,以往都是当面说,究竟这次为什么要写在信里,并吩咐璃园等到解决完穆成的事情再打开,他也不得而知了。
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璃园展开后发现这封信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长许多。
璃园一字一句的细看,可以感受到项璃的语气如平常般淡漠不带丝毫情感,看完之后,璃园又重头看了一遍,一直看完了第三遍,才把手中的信放下,他想管理好自己的情绪,或至少不让情绪浮现在自己的脸上,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然后他才想起,厅堂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大少爷。”下人突然闯了进来,这个新的称呼璃园还没有适应,每次下人这么叫他的时候他都需要一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而且此时璃园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所以知道下人提高自己的音量叫了他第二遍之后,他才在游离之中被拉回了现实,“监视满息石大人的探子有事上报,不知您是否现在接见。”
璃园把信深深的塞回信封,在一边放好。
“让他进来吧。”
璃园话音刚落,下人就去把探子带了进来,行过礼后,探子直接开口。
“一个时辰以前,满息石大人写了一封信,让一只不知名的鸟带了出去,属下不敢擅自截下,且这只鸟的飞行轨迹奇异,不好捉拿,在属下追寻的途中还跟丢了几次,不过幸而最后还是跟到了,看到它飞进留年后面的院子。”
“确认无误吗?”
“这种鸟属下从未见过,实属罕见品种,绝不会认错。”
璃园点点头,示意探子退下,厅堂又回到了适才的死寂,璃园沉默,继续理清还未理清的思绪。
而这只鸟和这封信,的确从满息石的竹屋直飞到了留年的渊川夫人手里。
渊川一接到信,立刻打开看完上面的只言片语,除了信以外,鸟的腿上还系了一个小袋子,渊川取下来后也没有打开,只是用手摸了摸,就知道了里面是什么。
第二天,渊川遣散了留年的所有姑娘,宣布留年关门,从此不复存在,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全城沸腾,又过了四天,穆成也宣布退职,带着一家老小离开项璃城,到不知名的小镇去颐养天年,所有曾经由他带领的军队都被遣散,只有璃园知道,那些军队里的人一个不差全都编入了自己的军队中,全城再次热闹了起来,说书的抓住机会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成一个云里雾里的故事,骗得了许多银两。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快了,别说毫不知内情的人们,连璃园都花了好长的时间去整理和接受,他知道不管如何,只要项璃还没有回来,他就不能够是不知所措的样子。
第四章
6
池曜看着捂住下半张脸的霜降几秒,然后露出了理解的笑容,他跟在璃首的后面淡定的坐在了桌子旁。
“留年霜降的名气,哪怕是小小的千代城,也是有所耳闻的。”池曜笑着说,“昨日在殿上你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谁了,所以也没什么好刻意隐瞒的,至少在我千代宫里面不用。”
霜降听完这一席话愣了几秒,然后才慢慢把手放下,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和面貌,不知怎的让她觉得非常不好意思,甚至有些尴尬。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好在池曜的温文儒雅让人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意思,言语中也没有任何的轻浮,反倒是充满了尊重,“千代宫好久没来客人,没想到这一趟,竟然迎来了不少值得认识的朋友。”
“其实霜降姑娘并不是要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穹弥解释,害怕先前的防备会让池曜觉得无礼,“只是我们并非江湖人,在路途中,希望可以尽量剔除一些打扰。”
“我当然能理解。”池曜点了点头,“所以只要姑娘觉得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再戴上你的面纱,只是在我面前可以不必忌讳,能进来千代宫做客的,就是我的朋友,若是霜降姑娘不嫌弃,把我当成朋友那样对待就好,我池曜也绝对不会做出让朋友陷于两难之中的事。”
霜降迟疑了一下,然后便安心的笑了。
“何来嫌弃之言呢,霜降本就是普通民女,什么名气都是传闻罢了不足挂齿,既然能有幸结识宫主,当然万分愿意,这个面纱其实我戴着也觉得麻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今后只有你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戴这个东西了。”
“这样的好日子,是不是应该喝点酒啊!”璃首虽然累了一点,眼带倦意,身上的精神和灵气却一点也不失,“我种好了花,我们就正式做了朋友,还置身在千代宫这样的良景里面,若是不把酒言欢,好像失了些意趣呀。”
穹弥叹了口气,璃首总是可以把自己的私欲说的有条有理,还上升到了众乐乐的高度,似是若不这么做,就会是天大的遗憾和莫大的损失,而他素来不爱喝酒,此时更是惦记着一屋子还没看完的书,若是因为喝多了酒误了第二天看书的时间,对他来说才真正是莫大的损失。不料池曜似乎很是赞同璃首的说法,还亲自计划了起来。
“若是真的要喝酒,我有一个好去处,我们千代城的夜景有个非去不可的地方叫荧湖,今夜有些迟了,等明日我带上宫里的几瓶好酒,再带上你们,去好好欣赏一番。”
“这个什么湖,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呢?”璃首来了兴致,一边吃着桌上的小吃一边问。
“不知你们是否听过萤火这种灵物?”池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个问题然后把几个人挨个看了一遍。
“好像是一种会发光的虫子,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穹弥曾经在书里看到过对这种生物的记载。
“虫子有什么好看的呢?”璃首一听困惑了起来,爱花的他平日最讨厌的就是遇上虫子了。
“我要去。”鳞潜没有等池曜继续解释,直接答应了,看来他对这个地方早有耳闻,“之前都没机会好好去看看,这次既然有时间,就不能不去了。”
“你们绝对不会失望,虽然可能听起来奇怪,但我怎么说也是千代城的主人,我城里哪里有值得我骄傲的东西,我定是清楚的。”池曜说服着,看来这个计划他是真心想要实行,只是对待朋友他更希望是对方心甘情愿的去,而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他大可不必担心这个,只要鳞潜说了去,璃首肯定也会答应的,而霜降郁闷了一整天,只要是能出门她肯定就不会落下,至于穹弥,虽然他不喜爱酒,但也知道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就破坏了气氛,既然是宾主的邀请,这个礼节他怎么也不会不做到。
“既然是这样,那就定好是明天了哦!”璃首说,“花说不准几时会开,但是至少也要过多三四天的事,之后每天我只需要去松松土洒些水就可以了,其他时间,就可以去继续逛没逛完的集会了。”
璃首很明显是在对霜降说,安抚寂寞了一天的霜降,既是许诺在之后的几天会陪着霜降,也让霜降重新生出期待,一扫今天的阴霾。而池曜也十分聪明,一眼就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其实除了璃首以外,其他人也可以来我的花园做客,也让我多几个炫耀的机会,特别是霜降姑娘,我的千代宫鲜少有女人进来,对于花的种植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女人的建议,你若是肯来,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霜降立刻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满足的笑容却溢满了整个嘴角。
“除此之外,我还听闻满公子今日在房里看了不少我供客人消遣时间的书。若是你感兴趣,我可以对你开放我的书房,毕竟我真正宝贵的好书,都不舍得放在客房里。”池曜这么一说,立刻让穹弥提起了精神,就在刚才,他还打算今夜要通宵达旦的看书,呆在千代宫的时间不知道会有多长,若是在这有限的时间内不能够看完自己想看的书,他一定会离开的满腔遗憾,现在池曜邀请他去看自己的藏书,就是给了他接触到更多好书的机会,穹弥开心之际不禁对池曜再次心生佩服。这个年纪轻轻的千代宫宫主,不仅深得人心,还十分懂得交友之道,能够在细微的言辞中察言观色,更懂得满足自己客人喜欢的,这样的人,哪怕他不主动提出,穹弥也会觉得非交这个朋友不可。
“本来最好的东西应该留到最后再给你们,但近几日降温的快,再过几日,说不定就真的入冬了,一入冬,萤火就冷得不敢现身了,若是让你们错过这个景色,我定会责怪自己。”
池曜诚恳意切,不知不觉间,已经入了深夜,寒风透过窗缝涌进来。好在霜降的热茶总是及时,温暖从手里传达全身,又从口里流淌到血液。
“这茶真好入口,清淡却香的好特别。”璃首说。等着池曜介绍这来自他宫里的特殊茶种。
“这是我自己培植出来的茶,茶香特别是一个,而且这种茶存热好,不易变凉,特别适合冬天,只是这种茶不提神,反倒是能够宁神助眠。”池曜说完对着璃首狡黠一笑,“但若是你要知道它的名字,那要等花开了,我才告诉你。”
第四章
7
约好一起去荧湖的那个晚上,璃首提议出去外面的酒馆吃饭,池曜碍于自己的身份拒绝了出门用膳,所以就只有四个人来到了外面,他们选了一个在荧湖边的酒馆,自从进了千代宫以后,这还是几个人第一次单独聚在一起,所有在池曜面前不敢轻易提起的话题,终于找到了机会提起。
“怎么了么,霜降?”璃首一坐下来就问,今天他特意早起去料理花种,然后等霜降一醒来,就带着霜降出去外面的市集玩耍了。一整天下来,霜降尝试了许多新鲜的玩具,也吃了不少当地才有的点心,但玩的筋疲力尽之后,霜降整个人似乎被抽空了思绪一般,时不时就出神发呆,一直跟着她的璃首发现了,但等到坐下来了,才有机会好好过问。
“我今天在玩的时候,看到许多没见过的东西,就想起了夫人和留年的姐姐,若是能跟他们分享就好了。”霜降说,“不知道几时才能回去看渊川呢。”
“虽说到目前我们还没有遇上修罗殿的追兵,但还是再过段时间吧。”穹弥说。
霜降乖巧的点了点头,但思念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抹去。
“以前天天呆在留年的时候总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出来了,又想着回去,你们也会这样么?”
“少离家的人,自然会不习惯,更何况霜降你有那么多的家人呢。”穹弥说,“不过有一点我想问,霜降你总是和我们一样称呼渊川夫人,为什么不直接叫她娘亲呢?”
“因为她不是我娘亲呀!”霜降一脸的诧异,说完又补充道:“渊川夫人从来都不肯让我让我以母亲称她,只能和其他姐姐一样叫她夫人,但是我从小就是渊川夫人带大的,就算不是生母,也算是养母吧。”
穹弥和璃首面面相觑,看来关于留年的传闻也未必全部属实。
“那霜降你有其他的名字吗,就是真正的名字,霜降应该是你在留年用的艺名吧?”穹弥又问。
“没有呀,我从小就一直叫霜降,没有其他的名字。”霜降摇了摇头。
“那终遂狼,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这个我就真的不清楚了,从我记事起他就在了,我也没办法问出个所以然来,终遂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
穹弥点了点头,然后就陷入了一个人的沉默,似乎在脑海中思考整理着什么,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思绪,的确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一安静,就轮到璃首打开了话匣子。
“这个池曜,当真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璃首说,“虽然认识不过才几天,但不论是他的言辞还是气质,都是我所欣赏的。”
提到池曜,霜降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但没有说什么,而鳞潜注意到了。
“霜降你对他有什么看法么?”鳞潜问。
“也不是什么看法,只是我个人感觉。”霜降不太确定的说,“池曜他——是不是平时没什么朋友,特别寂寞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认识池曜比较久的鳞潜才能回答,鳞潜意味深长的笑笑,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我认识鳞潜是三年前的事,说不定,在我之后,他就只交了你们几个朋友了。”
“三年来都没有交过其他朋友?”璃首一样的惊讶,长达三年不交任何朋友,这对生性外向的璃首来说是根本没办法想象的事。
“池曜是因为喜欢你们,所以你们才觉得他特别亲切。他是一宫之主,是五宗的其中一个说话人,多得是要上来巴结他的人。所以他防心特别重,不是他有好感的人,他不会给任何接近他的机会的,所以虽然他温文儒雅,又善解人意是个绝对理想的好友,但他的朋友真的用两只手就能数完,你们看即使他得到全城的爱戴,都不愿轻易出门下酒馆,也能感觉到一点吧。”鳞潜一口气说完那么多,璃首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完全接受这件事。
“那霜降你是怎么会发现的?”璃首问。
“因为他——有点——非常热情?”霜降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而且完全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热情,正是因为我能感受到他的真心,是真的想跟我们做朋友,我才觉得奇怪,虽然他很好,但毕竟不过认识两三天,他就可以这样真心对待我们,为我们着想,我觉得,应该是朋友不多的人,才会一遇到聊得来的人就掏心掏肺。”
璃首点了点头,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霜降说的不无道理,但听着却十分别扭。
“我并不是说他这样不好,我也觉得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能够这样被照顾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但就像渊川夫人之前教过我的,在江湖行走的话,不能不保留,不设防,要用时间去考验一个人究竟值不值得深交,但池曜一见到我们,就好像见到了认识多年的朋友,根本就不像一般江湖人会有的样子。”
“霜降说的没有错。”鳞潜说,“这是池曜的优点也是缺点,也许以后你们会更清楚,但既然你们发现了完美池曜的小缺陷,就是跟朋友这层关系更近一步了。”
穹弥突然打开了扇子扇风,似乎完全不在刚刚的话题中,脸上流露出了一种期待的兴奋。
“根据书上记载,萤火这种生物多是在环境极好的地方才会拒接,就是多一些微尘,他们都不会出现的,在书上看到的时候我就很想见识一下,毕竟除了烛火以外,会自行发光的东西真的没见过。这一趟出来既增长了见识,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书籍,还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穹弥顿了顿说,“今晚这顿,算我的。”
听到穹弥说请客,璃首立刻一拍桌子把小二叫了过来,之前点好的菜肴已经相继上桌了,但璃首显然是不愿意放过这个能够宰穹弥一顿的机会,又点了好几个菜才放小二走。
“你点可以,但是可不能浪费食物啊。”穹弥严格的说。
璃首不耐烦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拿起筷子一副要吞下天地的架势。吃到最后每个人都撑得不行,霜降第一个缴械投降,表示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试过一顿吃下这么多,之后是鳞潜,他表示要留着肚子来享用晚点的美酒,剩下璃首和穹弥把剩下的饭菜全数一扫而空,璃首满足的不行,吃的格外开心,穹弥却感到了内疚,觉得自己有愧于严格的家规。坐了一下之后,穹弥把小二叫过来买单,然后发生了一件让今晚的满足全部失去味道的事情。
“怎么了?”璃首看着他在身上摸来摸去,表情从疑惑慢慢变成了着急。
“我——好像找不到我的荷包了。”穹弥还在找着,但已经找了好几次,就是不见自己荷包的踪影。
璃首本想调侃一句,但他清楚穹弥不是会食言的人,看来是真的不见了荷包。小二在一旁等着,表情十分尴尬,最后还是霜降出来解了围,先给了这顿饭钱,安慰穹弥等他找回自己的荷包了,再给回霜降就好,穹弥连声道谢,但阴霾还在脸上挥之不去,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但突然不见了,还是让穹弥感到十分郁闷。
“也许是落在住处了。”穹弥最后的得出了这个结论,身上的确是找不到了。
“要不这样。”璃首说,“你若是介意,就随我回去千代宫一趟,反正我要去把池曜叫来,你也顺便找找你的荷包在不在,然后我们再一起到荧湖去。至于霜降和鳞潜,你们就先过去荧湖等我们好了。”
穹弥点了点头,其他人也没有异议。吃得太饱,大家都想起身活动活动,更何况穹弥寻物心切,若是真的找不到了,就意味着这一路上的盘缠都没有了,连爱闹的璃首也能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几个人没有耽搁,简单道别之后就分开两边各自前进。
第四章
8
霜降还是第一次单独和一个成年男性走在一起,常年缺乏与人交流的机会让霜降一时之间找不到能够打破沉默的话题,而鳞潜也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鳞潜你.....总是在外旅行吗?”霜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也许可以聊下去的话题,她问完试探性的看向鳞潜,有些担心鳞潜会保持沉默不回答。
好在鳞潜只是花了几秒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不是露出要拒人千里的样子。
“旅行.....也不算是旅行吧,不过我的确总是在外,很少回去。”
“你不回去,你家人不会担心你吗?”
鳞潜突然没有理由的笑了。
“我没有家人。”
这是霜降意想不到的,在留年里面的确收留了不少孤儿,霜降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些没有家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难把鳞潜和孤儿联系起来。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霜降只好表示歉意,虽然鳞潜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孤儿的身份而感到难过的样子,但没有互相扶持的家人对霜降来说,是天大的不幸。
鳞潜没有再回应了,两人又再次陷入了沉默,而且霜降还觉得比说话之前更加尴尬了,庆幸的是荧湖离他们吃饭的地方并不远,走了不过一刻钟,就来到了湖边,也是在这个时候,霜降看到了那个叫做萤火的生物。
那根本不是什么让人难受的虫子,而是一种一闪一闪泛着绿光的生物,像是飘在空中的灰尘,不同的是,这是一种会发出幽幽绿光的灰尘,霜降惊讶的说不出话,她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举在半空中想试下这个灰尘会不会落在她的手里。随着他们越接近荧湖的中心,这些生物就越来越多,到达了这些萤火聚集的中心后,霜降不由得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眼前的场景对她来说太不可思议了,像是天空中的星辰都汇集到了她的周围,现在她明白为什么池曜在提起萤火的时候将其称之为灵物了。霜降说不清有多少萤火围绕在她身边,在这个湖里,大概有几千只,有一些还停在了她白色的衣裙上,让霜降动弹不得,深怕她一抬脚就吓走了这些可爱的小萤火。
置身在如此不可思议的美景中,霜降只有一个想法。
“你介意我把终遂叫到这里来么?”霜降在寻求鳞潜的同意,“我想和他一起看看这个,等下池曜来了,就没有机会了。”
鳞潜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霜降露出了手腕上的两个金色铃铛,轻轻敲打起来,那个在留年的时候听到的铃铛声再次传进了他的耳朵,这样响了两次之后,鳞潜感觉到身后的树林有什么东西在跑动,又过了一下子,终遂现身在他面前。
这么近距离的看到终遂狼,比起之前在屋顶上看到的样子感觉更大只了。但终遂丝毫没有在意鳞潜的存在,径直走向了霜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鳞潜隐约觉得这只狼的身上也泛着一种白色的光和萤火一样,但更让人觉得稀奇的是,这些小小的萤火并没有因为害怕终遂狼而散开,反而在他的身边聚集了起来,既然连小小的萤火都不对他感到恐惧,鳞潜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我介绍一下,这个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叫鳞潜。”霜降跟终遂介绍着,而后者只是充满戒心的看了鳞潜一眼,全身散发着无法靠近的威严和高傲。
“还有其他朋友的,但是可能要下次才能介绍给你认识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霜降继续说,一边抚摸着终遂,很快终遂就趴了下来,即便他趴着,也和霜降保持平行。鳞潜虽然见多识广,但此情此景也是从未预见过。
“你有好奇过,终遂的出处么?”鳞潜问。看了终遂一眼,如果终遂能听懂他的话,鳞潜很好奇他的反应。
“当然有啊,不过也只是自己胡乱猜测,我看的书不多,而且我也没有想要深究,毕竟终遂就在这里,至于他是从哪里来的,知不知道我觉得无所谓。”
“若是穹弥见到他,也许能猜到。说不定,他和萤火被记载在同本书上呢。”鳞潜并不是真心在提建议,而是在试探终遂狼,当他这么说的时候,终遂狼把眼睛转向了他,但是那种眼神,如果鳞潜没猜错的话,除了高傲以外还透着不屑。
鳞潜想起了霜降说终遂很温柔的话,看来他的温柔不是一视同仁的。
“在留年的那晚,如果我没有记错,渊川夫人说修罗殿的人会来在她的预料之中,这个修罗殿的人向来是江湖中的谜,渊川夫人觉得他们会来,是不是因为有终遂的存在呢?”鳞潜没有理会终遂,继续问,他当然清楚修罗殿的目标是霜降,但他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次。
“我也不是很清楚。”霜降低下头,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终遂明显感觉到了霜降的情绪,所以他再看着鳞潜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份防备。
鳞潜还摸不透这只狼的个性,不敢再得寸进尺,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任由彼此之间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刻钟,终遂突然站了起来,把停在他身上的萤火抖开,然后用头碰了碰霜降的脸表示告别,霜降点了点头,他就消失在夜色中了,他刚消失,璃首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两只手都拿着酒瓶,正蹦蹦跳跳的向他们走来,跟在后面的池曜也拿着酒,心情看着也不错,唯独最后的穹弥显得有点垂头丧气。
“我的荷包是真的不见了。”穹弥走到鳞潜跟前后解释,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现在我们要祈祷璃首真的能拿到赏金,不然我们才来了千代城这么一个地方就要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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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入夜的也越来越早,在千代宫住了几天之后,璃首等人已经将整个宫殿的格局都走清楚了,而千代城中好玩的地方也都光临了不止一两次,霜降怕冷,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第五天,她早早就被冷醒,打开窗一看,发现窗沿都是霜花,窗外的小花园也是如此,太阳还未升起,走廊上却传来了人走动的声音。
“那么早把你叫去是怎么了么?”穹弥跟着璃首来到走廊上,两个人都披上了前两天池曜为他们送来的外袍,天冷的比所有人预计的都快,璃首在原地就踏起了小步,希望让双脚在冬眠中先醒过来。
穹弥这么一问,璃首回头看了看窗外的霜花,了然于心。
“想是花开了。”
璃首说完就和穹弥一起向花园走去,池曜已经在等他们了,他们也尽量走的快些,璃首虽然满怀信心,丝毫不担心由自己亲手料理的花会长不好,穹弥也有信心,但他和池曜一样想尽快见到这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花究竟会如何讨喜。
刚踏进花园,就看到了池曜的身影,他正蹲在花园的最中间,一颗红梅树下,璃首猜的没错,一定是花开了。
穹弥也不是第一次来池曜的花园了,虽然不如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满眼惊奇,但不管进来多少次,都还是会被这一院子精致的花草所感染,哪怕是皇帝的御花园总管来到这里,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料理的花园比不上这里。
他们轻手轻脚的走到池曜身边一起蹲下,刚刚被池曜挡住了所以看不到,现在穹弥走进了,终于看到了这种神秘的野花。
“璃首璃首!花开了!”池曜一见到璃首就兴奋的大叫,穹弥还是第一次看到稳重的池曜如此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
那是一种白色的小花,中心一点红,虽然小却长得十分拥挤,一簇一簇的挨在一起,像是在寒冬中互相取暖,花中心的红和红梅的红是一种颜色,此时和红梅落下的花瓣在一起,可谓相得益彰,特别的是花瓣十分精致,尾端尖尖的向下张开,消失的地方一点点红色,承载着还未融化的霜花和露水,十分可爱。
在池曜的花园里面,并没有白色的花种,所以这种花的存在显得特别清新富有灵气。相信就是因为这样,池曜才会那么开心。
“不愧是你料理的花园,这土和梅花都是非常好,开得比我估计还要快。”璃首也蹲下来,手轻轻拂了一下花瓣,沾上了露水。
“昨晚睡前看到冒绿了,没想到今天就开出几簇花了。”池曜并不像璃首那样去触碰这种小花,只是珍惜的看着,也许是因为这种小花看起来太脆弱,池曜害怕自己会不小心碰坏了她们。
“如何,不让你失望吧。”璃首明知故问,池曜此时的表情何止不失望,简直就是喜出望外。
“虽小,却别致的很,你看这大清早的,还有露水在上摇摇欲坠,若是再冷一点的时候,霜结的更频繁了,或是下了小雪,估计会更清丽,就怕这花小小的身板经不住霜雪的重量。”
“别看她小小的,那花瓣和绿叶都厚实着,这是刚长开的时候,等过两天,会开得更加繁茂,花和花之间挨得紧紧的,坚强的很,霜雪什么的通通都不怕。”璃首自信的说,“你看她的根了吗,她的根扎的很稳,不会轻易折断的。”
“还有这香味。”池曜说着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一点也不过分,浓度刚刚好,闻着舒服。”
穹弥也跟着闻了一口,他一向对花不感冒,也不喜欢浓郁的花香,但这花的味道确实不讨厌。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要求和红梅种在一起,这花中心的一点红还有花瓣尾巴的地方和红梅的颜色一模一样,真是配的很。”
“像上了妆的美人。”
“所以这花究竟叫什么?”池曜没有忘记这件事,见到这花的那一刻,他就更想知道了。
“别急嘛,再过两天,再过两天就告诉你。”璃首还是不肯松口。
“要等她们都长出来吗?”
“那是当然,越是好的东西就越需要等。你就耐心一点。”
璃首这样一说,池曜也就不追问了,他有耐心等,也不担心璃首会不告诉他,现在他更期待的是整座城都种下这种花的时候。
“想必很快,千代就可以开满花了。”
“其实我很想问。”璃首问,“你把这些花种满整个城,是出于爱好呢,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我就是不喜欢看到土地光秃秃的呗。”池曜简单的回答,璃首的直觉觉得他还有其他的原因,千代城说小不小,每每遇到好花就要这么种植一番,而且连小角落都不放过,若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和强大的动力的话,谁会花费那么多的人力物力还有时间去做呢?
璃首破天荒的第一次不用追问攻势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花看完了,去吃早点吧。”
穹弥也起身,唯独池曜一动不动。
“你们先去吧,我再看一下。”
“那我和穹弭他们在厅等你。”璃首也不阻止,和穹弥一走出花园,他就调皮的搭住了穹弥的肩膀。
“现在不担心我们的盘缠了吧。”
穹弥点了点头,虽然对璃首一直有信心,但当自己的钱财不见的时候他还是难免担心过,现在为钱财消失的郁闷心情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只要等花都开好,他们几个就可以离开千代城去下一个目的地,赏金估计可以让他们用许久,没准整段旅程的花销都能保证,不用担心盘缠的问题了,就有别的疑问涌上了心头。
“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既没有追兵,也没有埋伏,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也安逸的有些太奇怪了。”
璃首本不愿意多想,但他也注意到了穹弥的疑惑。
“也许我父亲并没有派追兵,千代城和朝堂的事没有关系,也不接受这些消息,可能因为这样我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是——”璃首迟疑了一下,“也许是我父亲的人不涉江湖所以没有追过来,但修罗殿的人本就是江湖出身,怎么也会没有出现呢?”
“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穹弥表示认同,“也许是那些人碍于终遂的存在不敢轻举妄动,而且霜降在千代宫里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我们是不是要再问一下鳞潜和霜降关于修罗殿的事?”
穹弥摇了摇头。
“鳞潜我不敢说,但霜降应该是把她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了,想是没有隐瞒什么,更何况霜降也不是江湖人,她知道的应该不比我们多。”穹弥低头想了几秒,“也许我们应该跟池曜打听一下这些事,他毕竟是五宗一主,你的家事他也许不清楚,但江湖上的事,他不可能一无所知。”
“但我和池曜平日里都是在讨论花草和游事,江湖上的这些,从来没有提起。”
“我理解你的顾虑,但是关于你的身份以及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也是一无所知,既然要做朋友,就应该坦诚不是吗?”穹弥说,“依我看,你是在逃避你是王府出身的身份。”
璃首觉得穹弥说得对,却不愿意承认,他们走到了吃饭的大厅,霜降和鳞潜已经在了,看着霜降那无忧无虑的样子,璃首默默下了决定,就按穹弥说的去做,若是修罗殿的人真的有伤害霜降的打算,作为她的朋友,璃首当然有义务要去防范,而若是要防范,就要对自己的对手更加了解。
“也许我们离开的时候,就要下雪了。”霜降对璃首说。
璃首点头称是,开始计划今天的行程,和其他人说花开的情况,对修罗殿的事则只字不提。
第五章
2
十五岁的璃首依然在项璃王的严格监管之下,没有任何的自由,日复一日的念书,旁听父亲处理各种函件,到皇宫中去给舅舅请安,练武学画,且除了去皇城以外,所有的事情都是在王府中完成的,同龄的世家子弟早已踏入游学的旅程,亦或是在外广交好友,而璃首连想见自己唯一的好友满穹弥都被限制。好在他最爱的世园哥哥已经开始出城为父亲办理各种事情,且每次回来,都会给璃首带些当地才有的玩物。
于是期待世园回来成为了璃首除了种花以外最开心的事情,每每世园回来,他总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然后就会在王府门口坐着,远远的望着路的尽头,看世园骑着他的棕红色壮马出现,世园一下马,璃首就会冲上前去。
“世园哥哥!你总算回来了!”
璃首的稚气哪怕长大了再多岁都不会褪去,世园看着他,有着和家人重逢的欣喜,拍了拍璃首的肩膀,俨然一副兄长的模样。
“你在府里有好好学习吗?”
“不要一见面就问这些扫兴的嘛,怎么样?你这次去了哪里?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这次去了一个很冷的地方,真的没什么好玩的。”世园把马交给了随从,和璃首开始往府里走,“但还是给你找了个礼物。”
“什么礼物?”璃首一脸的期待,抬头看着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头的世园。
“小声一点!”世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降低了自己的声音,“这次的礼物王爷估计不会喜欢,可不能让他知道。”
“他什么都不喜欢。”璃首一想起自己的父亲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猜下是什么?”世园一脸神秘。
“没有一点提示怎么猜嘛?”璃首求物心切,他已经等了世园将近一个月,此时真是一刻都再也等不得。
世园见状笑了,和璃首走进了他的花园,确认周围没人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
“这是——”璃首拿到袋子就迫不及待的打开,“花种?”
世园点了点头。
“这是在冰天雪地里开的,和白雪在一起我差点没看出来,估摸着你会喜欢就带回来了,我可是一顿好找才找到它的种子,似乎是野花,当地人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可真的不能给你父亲知道,你试下你的后院能不能种下吧。”
虽然世园描述其只是不知名的野花,璃首却乐得不行,他最喜欢的就是花,而父亲最不愿意让他碰的也是花,所以璃首完全没有出门求花的机会,大多数的花都是他偷偷找人带给他或是世园买来的,对璃首来说,他恨不得可以见到天下所有的花,哪怕是不知名的野花对他来说也是珍贵的宝物。
“既然是你带来的,一定是好花,不如我一边种,你一边跟我说说这次的所见所闻?”
“我是奉命去办事的,而且我刚刚也说了,这次是去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除了雪和黑山以外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来跟你说啊。”
“肯定会有的,就是说说你是去办什么事也行。”璃首不依不饶,世园微微一笑,表示他的任务无可奉告。
“你知道王爷交给我的任务,都是不让第三个人知道的,除非王爷说可以,否则我也不敢乱说。”世园说着走向一边的石凳坐下,璃首觉得有些扫兴,但大多数的注意力还是在手中的花种上。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秘密呢,你每次回来住几天,就又要离开了。”璃首嘟囔着,虽然很小声,还是让世园听到了。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帮王爷调查一些东西,不过这次我应该可以休息比较长的时间,暂时不用出远门了。”
“若是这样,你就可以陪我练武看书了。”璃首期待的看着世园。
“那也要看下王爷有没有其他的安排。”
“你越来越像父亲了。”璃首顿了顿,话里带着些许责备“你们说话总是不给人任何期待。”
“你就不要再抱怨王爷了,他不让你出门,一定有他的理由的,外面很危险,我好几次都跟你说了我差点死在外面回不来了,而且你还是王爷的独子,他当然会特别紧张你,我相信等你到了一定岁数,他会让你出去增长见识的。”
“整个府里只有你会帮我说话,那些下人都怕死我爸了,不敢说让我出去走一走,让他不要这么禁锢着我,相比起那些市井里的孩子,我过的无趣极了。”
世园疲惫的打了一个哈欠,一只手支撑着头靠在石桌上,每一次他回来都要听璃首抱怨一番,他本来想去休息,长时间的赶路早就让他精疲力尽,但跟王爷报告完自己的工作再去休息是他一贯的做法,此时他就是在等王爷回府。
“有的时候我会想。”璃首一脸的真挚。“如果世园你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那也许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出门,父亲也会对我放松一些。”
世园微微一笑,他一直以来都把璃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看待,自然很开心璃首也有这种想法,在他刚进项璃王府的时候,他的确羡慕过璃首,有那么好的家室,那么好的出身,将来项璃王一定会把一切都给他,但长大之后世园就不再羡慕了,他感激他已经拥有的一切,并遵守自己的本分绝无非分之想,王爷是他的恩人,他会用自己的一生去报恩,而他也很清楚,他之所以会如此受重用,就是因为他的安守本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越界,去冒让他失去一切的危险的。
“但那是不可能的。”世园眼睛就要睁不开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世园说这话,是在对璃首说,也是在提醒自己,璃首后来有没有接话他不知道了,因为他就这样靠在石桌上睡着了。
第五章
3
花开的两天后,池曜再次一大早把璃首叫醒,叫到了花园,但这次他没有在红梅树下等着,而是在花园边的走廊站着,璃首走进花园之后明白了池曜为什么没有往里面走了,璃首种下的霜降花长势迅猛,已经爬满了几乎整个花园的青草地,乍眼看去,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池曜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种花会把他的花园都占领,反倒是很开心。
“你看这花,竟自己开成了花海,我都没法走进我的梅了。”池曜一看到璃首走进来,就迫不及待和他分享。
璃首走到池曜身边,一同欣赏这片白色花海,过去他从没有种过这么多的白色小花,这么繁茂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
“她这是要把红梅霸占起来,让好景只能远观。”
“这远远的看着,我都认不出我的花园了,像是到了别处似得。”池曜说,“没想到这小小的花还有这么大的能耐,既然这样子,我就不担心她不能改变我千代城的景色了。”
“等你把他们移出去,城里每棵红梅的旁边放下一撮,不出半个月,她就会遍布每个地方,到那个时候,雪也开始了,等雪把红梅的花瓣落下来,梅落在这小白花上,清晨起来,就会看到一片红色和绿色,在红梅的遮掩下露出来的白花,就像白霜一样,好似每天都恰逢霜降。”
璃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池曜期待的看着他,能猜到他就要揭晓这个花的名字了。而璃首又看了花海一阵,才轻轻地说道。
“这花的真名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但在我种了她的第一个冬天开始,我就决心叫她霜降。”
池曜微微一笑,心领神会。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迟迟不肯说她的名字,看来是要等我看到这片景象,才能感同身受。”
“正是。难得遇到一个爱花的知己,我可不能因为一个花名就让我们之间有了分歧。”
“既然是你带来的花,就按你说的命名好了。我还要感谢你能来见我,给我带来此等美景。”
“我璃首定不会让朋友失望的。”璃首看向池曜,两人默契一笑。
花开好了,离分别的日子也不远了,两个人都清楚这一点,但从来都没有去提起,不管是多少次的秉烛夜谈,都不能阻止这离别的日子步步逼近。
“我想我还是要告诉你,尽管你从来都没有问起——”璃首说到一半被池曜举起来的手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来找我的时候,我的身份是你清楚的,但以朋友交往了这么多日,我对你却几乎一无所知。”池曜说,“你和穹弥,一个姓项,一个姓满,来自项璃城,哪怕我再不问世事,也多少能猜到你们是什么出身。”
“还请你不要误会,虽然我们一个在朝堂,一个在江湖,但我和穹弥交朋友,从来就不管对方是什么出身,什么身份,是否在一个道上,只要聊得来,彼此欣赏,心照不宣即可。”
“这我倒是不怀疑,毕竟你们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鳞潜和霜降,知道你们的身份之后,看着你们走在一起,真觉得是件很稀奇的事。”
提起霜降,璃首又想起了今天来的目的,虽然他早就准备要找个时间和池曜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但从来都没找到好的机会开口,眼看着呆在千代宫的日子所剩不多,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拖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向你打听一下。”璃首把身子转向池曜,露出了少见的严肃表情。
“但说无妨。”池曜不知道璃首想问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是什么紧要的事。
“不知你是否了解——修罗殿?”
璃首话音刚落,池曜的表情就变了,平易近人的微笑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么多天以来,璃首第一次重新感觉到了第一天在殿里面见面时,池曜散发出来的那种压迫感,这让璃首觉得陌生,却也理解,毕竟现在是谈到江湖的事,池曜肯定不能继续以花友的身份和璃首玩笑。
“你是朝堂的人,为什么想知道修罗殿的事?”
璃首可以明显感觉到池曜在排斥讨论这件事情,若是可以,他绝对不会去谈论朋友不喜欢的话题,但此刻修罗殿的事情对他来说十分紧要,他没有更多的选择,他低头思忖片刻,决定还是不把霜降正被修罗殿追杀的事说出来。
“如果我说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修罗殿的事我知道的越多越好,你还肯说吗?”
池曜迟疑了一下,避开了璃首的目光。
“没有人了解修罗殿的事,哪怕是我,恐怕也不能帮上你什么。”
“只要是有关他的事,大大小小都好。”璃首看着池曜的目光十分坚定,最终池曜叹了一口气,慢慢开始说起修罗殿。
“朝堂有四家分权,江湖有五宗鼎立,而除了五宗之外,最富盛名的就是修罗殿,他独立于五宗,但却不是什么实力不足的分支,而是自成一个门派的存在,他没有据点——或者说没有人知道他的据点在哪,也不知道如何加入,如何结识,修罗殿的人没有固定使用的武器,其所练的功法似乎也没有什么完整的体系,但却十分厉害,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存在,又为什么那么神秘,就像传说一般,却是真实存在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心狠手辣,不达目的不罢休,他们每出现一次,江湖上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他们唯一标志性的物品,就是修罗令。修罗令下,在劫难逃。说的就是只要他们看上的目标,就一定不会放过,而且到目前为止,没有失手过,不管面对多强大的敌人,死的只有对方,据我所知,江湖上还没有人拿过修罗殿的人的性命。”
“倘若——他们突然停止了行动呢?有什么理由吗?”
“迅速是修罗殿的性命,之所以可以在这浩大的江湖中不被发现,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极少现身,若是他们要出来执行任务,定也是次数越少越好,他们不会放弃目标的,也许有什么特殊原因让他们搁置了任务,但若是见到了修罗令,就不可能平安无事。”
“可这么一只可怕的势力存在,难道江湖上就没有人想要去把他们找出来么?”
“当然有。虽然目的不同,但是不管是五宗还是其他小门派都想知道他们的据点,只是你想想,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对他一无所知,而且他们还曾经灭过五宗之一的门,像这样的人,我们怎么敢轻举妄动,拿我来说,我就不会去找他们,他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但只要不是他的目标,他们也不会滥杀无辜。所以只要他们不找上你,你又何必去惹这个麻烦呢?”
池曜最后的这句话像是对璃首说的,他不清楚璃首想知道什么,但作为朋友,他绝对不希望璃首去惹这等麻烦上身。
“那有没有任何人,知道怎么找到他们?”璃首没有理会池曜的警告,但就是听了也无济于事,现在是修罗殿的人找上了霜降,而他们几个全都看到了修罗令,想要脱身早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没有。”池曜十分肯定,“至少活着的人没有,若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也许还能追踪到他们,但这点也是人们忌讳他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怎么确定自己的目标的,所以也没有人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他们的目标,说不定有一天,你一如既往的醒来,就看到他们在你床前准备手刃你了。”
璃首点了点头,现在他更清楚修罗殿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了,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更不清楚应该要怎么做了,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就无法做出对策,若是接下来的旅程都只能在担心害怕中度过,那无非是一种可怕的折磨。璃首想着回去要怎么跟穹弥解释这个事情,一想到穹弥,他沉甸甸的心又轻松了一点。
穹弥总是有办法的,也许穹弥能找到突破口。
池曜看着璃首陷入沉默,看来璃首面对的问题比他想象的严重许多。
“璃首。”池曜叫了璃首一声,把他从思绪中拉回来,等两人对上眼,池曜异常严肃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但你绝对,绝对不要和修罗殿扯上关系。”
璃首明白池曜在为自己担心,但他又何尝不想安稳度日呢?
“我不知道能跟你说多少,但这绝对非我所愿。”
池曜沉默了一阵,只是看着璃首,过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
“如果来得及,就赶紧抽身置身事外。”池曜顿了顿,眼里满是忧虑,“你会知道,若是和修罗殿扯上关系,你要对付的就不是修罗殿而已了,说不定,是整个江湖。”
第五章
4
离开千代城的最后一个晚上,霜降等人再次来到荧湖,因为天气寒冷,萤火的数量少了许多,但依旧能点亮湖面和青草。池曜照例带了自己宫里私酿的酒,和璃首谈天说地,言语之间回到了彼此熟悉的轻快,在花园廊下关于修罗殿的严肃谈话似乎从未存在过一般,不酒不语的穹弥则和鳞潜坐在了一起,静静看着眼前景色,看霜降时不时走来走去,追逐着萤火。
“霜降你喜欢的话,等我们回家的时候我们再来这里,带几只回去,也让你留年的家人看看如何?”璃首看出霜降对这种灵物的喜欢和舍不得,所以才这样提议。
“这种虫子好像是活不久的。”穹弥说道,“寿命很短,死掉之后就不会发光了,而且不能关起来,他们需要新鲜的空气,关一个晚上就活不下去了。”
“是这样.....”璃首对萤火的短暂生命真心感到惋惜,而这么一来,霜降也没办法带走这些萤火了。
“好的景色总是带不走的。”池曜说,“但也不是什么值得可惜的事,想看的话,常常回来就好了。”
“那我也可以去带夫人和姐姐们过来!”霜降并没有为不能带走萤火感到失望,反倒是更加愿意带上留年的家人过来,“若是真的带回去了,几个萤火孤孤单单的也没什么好看,但若是把他们带来就不一样了,我就可以带他们去每一个我去过的地方,告诉他们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
“虽说明天你们就要离开了,但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再来。”池曜真挚的看着每一个人,“只要你们来,我的千代宫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就是池曜不这么说,璃首也早就决定了一定要再来踏足这个地方,几个人都郑重点头表示一定会再来,简单的做了个约定,虽说分开总是让人寂寞,但池曜倒也看的开,一个人的日子他早就过习惯了,这些天下来竟能交到三个新的好友,已经让他心满意足。
第二天池曜早早就起床为几个即将离开的朋友准备好骏马,还拿上了几件御寒的衣服还有一路上的干粮。虽然璃首等人打算用过午膳再离开,池曜依然起早亲自为他们打点,希望下一段路他们可以走的更加顺利些。用过午膳,就是璃首等人要道别的时候了,在走出大门之前,他们再次绕到了池曜的花园,最后看一眼满园的花海。
这一天结了厚厚的霜花,太阳迟迟没有现身,红梅上的霜也融化不了,时不时因为不堪重负飘下一些花瓣落到霜降花上,红白相称,十分登对。
霜降看到花海和红梅的时候突然笑了出来,指了指鳞潜,然后跟其他人解释她笑出来的原因。
“你看鳞潜穿着那红色衣服,和他的白发一起,像不像被霜盖住的红梅?”
霜降这么一说,几个人的眼睛在红梅和鳞潜之间晃了几次,连鳞潜自己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然后都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的确是像。
自从熟悉了霜降之后,霜降就染上了璃首的坏习惯——爱拿鳞潜的白发开玩笑,而鳞潜也不介意,似是习惯了,全当做恭维一笑置之。
“说起来,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池曜问。
璃首摇了摇头,他和霜降本就没什么概念,全是跟着穹弥和鳞潜走。
“临近冬至佳节了,也许我们可以找一个特别的地方,体会一下不同的过节气氛。”穹弥提议,听到过节,璃首和霜降自然就想到好玩的,于是立刻附和,但他们对于江湖地图都不熟,最终的决定权还是落在了鳞潜的手上,来过了千代城,几个人对鳞潜都有了一种绝对的信任,相信鳞潜一定会带他们去另一个和千代城一样好玩的地方。
“我倒是知道一个节日风味很特别的地方,就是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鳞潜没有考虑多久,就有了决定。
“那是哪里?”璃首立刻追问。
“五宗的另外一个,贺兰门。”鳞潜话音刚落,一旁听着的池曜突然笑了出来,他转头看了鳞潜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这种可疑的默契让璃首起了疑心,挑起了怀疑的眉毛。
“你若想知道这个地方好不好去,也可以问问池曜。”鳞潜把池曜搬了出来,池曜一向稳重有种让人信任的神奇力量,不管他说什么,其他人肯定都不会起疑心。
“贺兰的雪景是一绝,你们现在去正好是下雪的时候。”池曜自然地接过话匣,“也不用担心冷,我早些时候已经把御寒的衣服给你备上马了,干粮也足够你们一路走到贺兰。除此之外,若你们真的去到贺兰的话,记得去找持雅跟他说要看雪曦。”
池曜的最后一句话是看着璃首说的,但持雅和雪曦这两个名字璃首闻所未闻。
“持雅是谁?雪曦又是什么?”
“持雅是贺兰门的掌门,雪曦则是贺兰的图腾,美得很,就是那个持雅小气,不肯把雪曦的种子给我,不然我就可以在这里种了。”
“可......贺兰门的掌门也不是说见就见的吧?”璃首自然是想去看花,事实上,只要一说有花可看,那么不管他有多少疑虑他都一定会去这个地方不可了。
“那不打紧,虽然持雅比较麻烦——但是我可以写封信给你带去,等你去到让守门的人把信拿给他就行了。”
“那就麻烦你了。”璃首一听有后门可走立刻双眼放光。
于是池曜回去写信,璃首等人回去拿上所有的行李,等他们来到门口时,骏马已经在等着了,而池曜也刚好写完信亲自送了过来。几个人最后又道别了一次,许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再见,然后就踏上了骏马开始行路。
走了几步,璃首猛地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急忙停下了行走的马,掉头向还站在门口的池曜大喊。
“你还没告诉我那个茶的名字呢!”
池曜一开始被突然掉头的璃首吓了一跳,一听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并不是自己打算食言,只是他真的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
“元溪。”池曜回答了一次,担心璃首没能听清,就又提高自己的音量,“那个茶的名字叫做元溪!”
“元溪。”璃首重复了一遍,然后满足的点点头,继续踏上离开的路。
而池曜在门口一直目送,直到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看不到了,他才慢慢的转身离去。
出了宫门,经过千代城,才发现路边已经种上了一簇簇的霜降花,虽是阴天,却还是开的精神奕奕,璃首一路故意走的缓慢,想最后再感受一下满路的花,满街的人,就要出城门的时候,鳞潜突然停下,回头看了千代城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犀利。
“怎么了鳞潜?”在一旁的穹弥注意到了,忍不住过问。
“没什么。”鳞潜转回身子,再次前进,表情恢复了平和,“就是觉得我们接下来要小心一点,往北过去,像千代城那么平和的地方就没有了。”
第五章
5
国土边疆,放眼望去尽是土色的沙尘飞扬,没有寻常人家,也没有停靠的驿站,荒原的中间一座孤傲的城冷漠的立着,常年的风蚀让城墙褪去年轻的颜色,露出了坚不可摧的硬骨。项阳城坐落将近二十年,从未有任何的游客,只有饱经沧桑的战马和一身戎装的将士。
说是城,其实更像是较大的军事驻地,项阳在设计这座自己的城池的时候,撇去了所有的装饰和繁华,只留下坚硬的防护和简洁的通道,如同他抛下皇城的富贵只留给自己沙场戎装一般。
项阳是个极少笑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把自己的佩剑放在身边,但他是这座城的灵魂,更是所有军队的灵魂,也许正因为如此,整座城总是弥漫着一种肃穆,像是在哀悼着什么,却又不悲伤,人和马都充满了精神和锐气,就像项阳的灵魂笼罩在城的上方。
此时的他,一个人坐在位于训练场上方的房子里,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已经一段时间他没有下去指点练兵了,但他依然每天都来这里听,只是听,他就能知道今天将士们的状态如何,同时也准备随时处理各方的军事战报,常年的行军打战,已经让沙场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若是回到无需紧绷神经的地方,他反倒会睡不着。
一个年轻的士兵匆匆走了进来,项阳提起了精神,猜测着又是哪里传来了战讯。
“将军,项璃王到达城门了。”
听到不是和战事有关的消息,项阳松了一口气,他都快忘记之前收到项璃的信说他正在来的路上了,虽然不知道这个一向不喜欢踏足他的城池的弟弟突然来访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但他对于项璃的来访并没有像对战事那么紧张。
“让他进来就好。”项阳简单的说,然后继续埋头于手中的军书,过了一阵子,士兵还跪在地上没有离开,项阳再次抬头,发现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何事?”
“小的来传话的时候,项璃王说,若是您在训练场他就不过来,让您换个温暖的厅堂见他。”士兵的声音越说到后面就越小声,在他为项阳做事的这些年,恐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样直接跟项阳要求什么。
对于士兵来说是很稀奇的事,但对于项阳来说,他早就习惯这个弟弟的性格了。他把军书放到一边,自己应该早些想到项璃才不会愿意在这样冷的天,风尘仆仆之后还跑到训练营来,四兄弟里面最不愿受苦的就是项璃,唯一敢跟他顶嘴的也只有项璃。
“我这就回去项阳府,让他直接到我府上吧,也让我府中的人先准备好暖身子的东西。”项阳交代完又想起一件事,项璃十分怕冷,光是火炉什么的从来都不够,“还有让他们在座椅上铺上鹅毛毯子,煮茶,再让厨房做些暖身提神的汤。”
士兵收到指令之后立刻小跑着退下,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除了项阳王以外四兄弟中的另一个,对于这些负责军务的小兵,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四兄弟,而现在他不但见到了,而且对方还是当年立下军功几乎和项阳等同的项璃王,传闻还是四兄弟里面最有头脑的一个,他必定会竭尽全力满足到项璃王需要的一切。
项阳看着士兵退下,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当年和自己一起奔赴了最多战场的项璃,骨子里明明也是一个军旅之人,却对生活的要求如此之高,如果不是他来,项阳估计一辈子都用不上那些皇城送来的鹅毛毯。
又这么静静坐了片刻之后,估摸着项璃就要到他的府里了,若是自己晚到让项璃等着肯定又要惹不快,项阳就没有继续耽搁时间,嘱咐士兵若是有军报就传到府里,然后他就起身回府了。
项阳府离训练场并不远,主要是项阳为了方便每天都去训练场,没有带任何随从,项阳只身一人健步走回了自己府邸,刚进大门就看了项璃的马车,下人正小心的卸下行李拿到供项璃休息的厢房。
“记得在厢房也要准备好御寒的东西,收拾的干净一些,不要打开项璃的行李,放好就行了。”项阳不忘吩咐下人要多注意一些,项璃的生活习惯整个城里只有项阳一人清楚。
走进接客的厅堂,刚踏进门槛,就看到项璃已经在铺了鹅毛毯的座椅上坐好,还在整理着自己的外衣,看来是刚坐下不久,手上拿着暖炉,火盆也在大厅中央暖暖的烧着,热茶也已经煮好放在了座椅旁的小桌上,看到万无一失,项璃应该没什么好挑剔的了,项阳才大步走进去。
项璃听到项阳进来了,却没有抬头,专心整理好自己的外衣,等项阳在对面坐下了,才抬起头。
项阳没有期待项璃会向自己问好,不仅不期待,他还知道项璃会用一副冷漠中透着些许不悦的表情看着他,这次也没有例外,项阳做了个深呼吸,从他决定放弃皇位只身远走边疆的时候,项璃就没有像以前对他那么温和了,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项璃也不愿意回到以前那样,回到两个人年少意气风发时那样,而项阳也不怪他,反倒一直带着歉意和愧疚,他知道是自己背弃了项璃,也背弃了两人当初携手攻天下时的约定。
第五章
6
“好久不见。”见项璃不打算打破沉默,项阳只能率先开口。“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有踏足过我的项阳城,怎么突然又有兴致来了。”
“我没兴致。”项璃回答的毫无感情,“是不得不来。”
项阳点点头,看来项璃并不想跟他寒暄什么,他把身边的下人全部撤掉,让整个房间只剩下他和项璃,然后才继续开口道。
“什么事需要你亲自走一趟?”
“皇上收到五方报信,我们的六条运道里只有你的项阳路没有任何动静,他就想让我分散我的精兵,君令不可违,你的项阳路我就只能自己跑来看着了。”
项阳听完解释,反而更不能理解了。
“即便如此,也不用你亲自过来不是吗?”项阳说,“更何况,我根本没把这些通报放在心上,想必你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大事。”
“可皇上要坚持自己的意思,我也不能就放任你的项阳路不管吧。”项璃的语气中透着一些责备,很明显是对项辕不满,甚至有些烦躁,这么久以来,他就只会在项阳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
“我们的皇上尚且不成熟,所以才需要你在他身边一直辅佐不是吗?”项阳安抚道。
“很难说。”项璃冷哼了一声,“说不定会有一天我像满夫那样躲起来了呢。”
项璃突然提起满息石,让项阳想起了他,项阳放弃皇位,说来最亏欠的应该就是他了,虽说满息石的职责是辅佐项氏,但一直以来他对项阳的忠心都是唯一的,这点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也是因为自己的任性让满息石放弃了宰相的位置,而是选择了归隐,从那之后,朝堂之上就少了一位开国功臣,更是少了一位罕见的栋梁之才。
“你就不要再抱怨了。”项阳把自己从愧疚中拉了回来,“若不是你自己想来,就是项辕再坚持也不能让你动身。”
“你不在那边,不知道那边的情况。”项璃的语气突然变了,项阳听出来话里面隐藏了太多事情,也藏着项璃欲盖弥彰的无奈。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项璃很快就调整了状态,进入正题。
“但你也没说错,我的确是有事才来。”
“说吧。”
“赵家当年可真有留下后裔吗?”
项阳思考了片刻,但他思考的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项璃所问的问题答案只有一个而且十分肯定,让他思考的是,这个问题之后会引发的其他问题。
“当年对他们的处置是我们亲自下手的,究竟有没有留下后嗣都是你我再清楚不过的事,你这样问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每当一谈起正事,项阳作为大哥的威严就会不自觉地散发出来,“可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这些天我也在想,既然没有赵家后嗣的存在,那究竟是什么人在制造谣言,又为何要这么做。”
“那迟家呢?他们的谋士迟家的情况如何?”
“有一子,当年只有五岁,息石收了去养。”项阳记得很清楚,虽说各为其主,但当年最具盛名的谋士家族就是满迟两家,当年要清除后患的时候,是息石可惜迟家的才华,舍不得其断了后脉,才求着项阳放过他们的独子一条生路。
“当年息石答应我会看好他,我也相信息石不会疏忽做出什么事给迟家的后代谋逆的机会,而且他和息石一直在项璃城,据我所知,是十五岁之后才离开了息石另成了家室,也许你也有见过。”
项璃摇了摇头。“我没有去过息石的府上,一直等到近两年才开始有些许来往。”
项阳这才知道原来项璃一直不愿意和息石来往,虽然他清楚项璃把当初自己放弃皇位的事怪罪到了息石的头上,但没想到原来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些年来都在被项璃漠视。
“那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你对他了解多少?”项璃继续问。
“改了姓,随息石姓满,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叫满凄辰。除此之外我知道的不多了,只知道他和穹弭一起长大,后来的去处也不清楚,息石也许知道。”
“那也就是说,他离开了息石之后做了什么事,成了什么人都不一定了?”项璃这么说,就是在怀疑凄辰,项阳听出来,虽然他并不赞同这个想法,但他的确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个迟家后裔的清白。
见项阳没有反驳,项璃就继续说了下去。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们现在的情况是五方告急,只有你项阳路安全,我们假设,当真如人们所说,这是赵家的后裔所为,那么他们会这么做——首先,你的项阳路是最重要的,一旦切断,整个国家的经济和军事都会受阻,所以他们假装要攻击其余的通道,等我们军分五路,兵力分散,再一举打击疏于防范的项阳路。但若是有迟家相帮,我们将要面对的就是另外一种情况,首先还是按照刚刚说的那样做,如果我们中计,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我们不中计,他们也不怕,他们会兵分六路,断不了项阳,也要扰乱其余的五路,这样一来,怎么都不输。”
“可若是要完成这样的计划,肯定需要不少的兵力。”
“这就是我所担心的,若是赵家真的留有后裔是我们不知道的,再加上迟家,想必他们已经招兵买马一段时间了,不然怎么会敢同时威胁五路。所以我这一趟来,是要和你一起呆在这里看看情况的。既看看赵迟两家是否再次联合,也看看他们已经发长到了何种地步。”
“那若是真如你猜测的那样,你打算怎么做?”
“让人跟着。”
“为何不一举拿下?”项阳对待敌人从来都不喜欢从长计议,这点是他和项璃不同的地方,也是他们互补的地方。
“你的兵动不了。”项璃低声说,“要动的话需要皇上的许可。”
“二弟你是不是糊涂了。”项阳扬起了眉毛,“军权是在我手中的,没有我不能动的兵。”
“总之你不要动。”项璃加重了语气,不容置啄。“我们让人跟着,看看他们的据点也好。”
“那若是跟丢了呢?我们岂不是失去了剿灭乱贼的机会?”
“你若担心的是这个,我们也可以在交战时抓些俘虏。”项璃回答,看来他已经想的很清楚如今的局势,也清楚自己要怎么行动,只是过来跟项阳确认一遍罢了。
项阳虽然有自己的看法,但他不会质疑项璃,能让项璃来到他眼前的绝对不是什么儿戏的事,加上先前项璃在语气中透露出的无奈以及在朝堂中发生的项阳不清楚的事等等这些,都决定了项阳会听取项璃的意见,这点倒是和当年不变,当年跟在项阳身边打仗的军师是满息石,但若是息石不在,军师就是项璃。
“好吧。只希望能顺利过年。”项阳最终应允,他指的过年,是四兄弟每年在三弟项陵城池里的一聚,一年一度的团聚,对项阳来说是除了保卫国土以外最重要的事。
项璃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结束了严肃的话题,他的神情回归和缓,但那种冷漠的感觉还是没有收敛一点。
“既然正事说完了,你我何不谈谈家里的情况?”
项阳这么一问,让项璃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一阵翻腾的感觉充斥了他整个身体,让他皱起了眉头,他倔强的把头撇到了一边。
“没什么好谈的。”
第五章
7
璃首打了个喷嚏,然后迅速从马上跃了下来,一路上在马上不同颠簸没有停过,让他的屁股酸痛的不行,没想到从千代城通往贺兰门的路是一段杳无人烟的荒芜之路,走了整整两天都看不到一个能够停靠的驿站,直到第三天午后,夕阳开始西沉,而璃首也觉得自己快要像太阳那样死去的时候,奇迹发生了。一间简约的茶馆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璃首三天以来第一次把马骑得那么快,一到达茶馆门口就迫不及待的从马身上把自己解放出来。
其他人也是如此,迅速拴好马之后就走进了茶馆,寒风被阻隔在门外,几个人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经过讨论,他们一致决定今晚要在茶馆过夜,一是因为他们实在太疲乏了,其二是害怕这一路下去说不定就遇不到其他的茶馆了,于是各自先去了自己的客房,洗去一身的尘土换了衣服,然后才约好下楼一起吃顿好饭。
鳞潜是最后一个现身的,而且他还换了一袭前所未见的黑衣,让另外三个人忍不住对他一直看。
“你怎么穿了黑色的衣服,不像你的风格啊。”终于璃首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我只是入乡随俗。”鳞潜倒是一脸的自然,“我们就要到贺兰了,贺兰那里的人,都习惯穿暗色的衣服。”
“那我们是不是也要换一样的颜色?”穹弥问。
“我的建议是,最好换上。”鳞潜点了点头,但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怎么听起来很严肃的样子?”璃首问。
“池曜不是说过吗,那个掌门是个很麻烦的人,你也想顺利看到国花吧?”鳞潜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按照别人喜欢的去做,也是我们这些做客人应尽的礼仪啊。”
“那好吧,可我不想穿黑色的,穿白色行吗?”璃首怎么说也出生世家,对于衣服的颜色还是有一定忌讳的,和自在逍遥的江湖客不同。
“可以。”鳞潜有些没耐心,若是接下来这一路的旅程都要一直被璃首问这问那的,他一定会崩溃,这种感觉可不是跟友人出来的感觉,简直就是带了个孩子出门。
“可是你这样一身黑色,头发就更加显眼了,没关系吗?”霜降提出了疑问,此时她正用双手紧紧捂着茶杯取暖,露出来的几个指头冷得红红的。
“那也没有办法,只能戴上兜帽了。”鳞潜说。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要把头发染成黑色?”霜降一脸的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但这对几个男人来说真是闻所未闻。
“头发还能染色?”穹弥问。
“你们不知道吗?我们留年的姑娘一旦出现了白发丝就会去染的,虽然我没染过,但也大概知道怎么做。”
“竟然还有这种事。”穹弥不禁感叹,惊讶的程度好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大陆,“可那是白发丝,鳞潜这可是一头的白发,能有效果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鳞潜愿意倒是可以试一下,但这效果不是很久的,最多就持续半个月。”霜降没有什么信心,但一旁的璃首一听到可以把鳞潜的头发染成黑色,已经眯起眼睛在幻想鳞潜黑发的样子了,穹弥也看着鳞潜,但却完全想象不出来。
“不如鳞潜你就试试吧,也方便我们之后的旅途。”穹弥建议,他不像璃首纯粹想看个热闹,而是考虑到一日不知道修罗还会不会下毒手,就应该更加低调前行。
鳞潜看着屋顶想了想,他从来没想过自己黑发会是什么样子,但若是可以试下,也许也是不错的体验,他的兜帽就和霜降的面纱一样,佩戴起来麻烦极了,若能够染成黑发,他就脱掉兜帽这个麻烦,这么一想,鳞潜就同意了让霜降给自己染发,但霜降说现在手上没有工具也没有染料,要等到进城里再进行,鳞潜也接受了。
在那之后,几个人都不再话多,饱餐一顿之后眼皮就耸拉了下来,起身各自回房间休息。
璃首上到二楼时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撞上了打扫卫生的店小二,小二毕恭毕敬的跟他们问好,然后就寒暄了起来。
“几位要回房休息了吗?”
“是的,麻烦你打扫了。”璃首回答,因为实在是太倦了,他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但小二接下来的话让他停住了回房的脚步。
“几位看起来也是达官贵客,近些天我们小店不知怎么了,都来了一些难得一见的客人,这么偏僻的地呢。”小二说着脸上露出了骄傲的表情,“不瞒几位,前些日子项璃王经过了我们的茶馆,还在我们这里喝了壶热茶才离开呢。”
“项璃王?”璃首问。另一边的穹弥也认真听起来。
“就是那个项璃王爷呀,我们茶馆能接到这样的客人真是三生有幸。”
“可项璃王怎么会来这里?”
“是在去项阳城的路上,还带着军队,估摸着是有什么事吧。我也好奇来着,就是不管多问。”小二说,“我们什么身份的人,哪里敢跟项璃王搭话,是看马的随从告诉我他们在去项阳城的路上,好像是奉了旨意。”
小二说完继续去打扫其他的房间了,留下璃首自己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有和穹弥讨论,而是一边发着呆一边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很清楚父亲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提起项阳叔,更别说到他的城池去,究竟是什么事让他父亲亲自出门还带着军队,既是奉了旨意,想必是非常严重的事。这么些天以来,他顾着担心霜降和修罗殿,一直没有想过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现在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一种内疚感突然涌了出来。
也许他应该写封信回家,若是真的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璃首哪怕不帮忙,也应该做到不让自己的父亲为自己分心。
想着想着,璃首躺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烛火昏暗,他很快就昏昏欲睡。
还有世园哥哥在呢,世园会帮他照顾好父亲的。璃首这么说着让自己安心下来,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烛火突然晃了一下,像是被风吹过,可璃首记得进来时窗门都是紧闭的,那怎么会有风呢?难道有人把窗打开了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吓得璃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脑里回荡着池曜说的那句也许哪天你一如既往的醒来,修罗殿的人就站在床前手刃你了。
璃首坐起来,恢复了精神,房间里没有任何人,但窗的确被打开了。紧接着他听到了‘啪’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折断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里浮现,他连外衣都没有拿就直接冲到了走廊上。
穹弥也冲出了走廊,迎面遇见了璃首,鳞潜的房门开着,过了一会儿,他从房门里出来,直接走到了霜降的门前,迅速的敲了两下门。
“可是刺客?”穹弥和璃首一同走到霜降门前。
“通过窗逃走了,我没抓到,现在先确认霜降的安全。”鳞潜回答。但霜降的房内没有任何的声响,紧张之下鳞潜直接推开了门。
他们三个人都被房内的情景吓了一跳,但却不是自己所预见的那样。
霜降很安稳的睡着,但不是在床上,而是在终遂狼的身上。
此时终遂狼正因为他们的闯入戒备的盯着他们,他没有发出声响,显然是为了不打扰霜降休息。
三个人确认了有终遂在霜降不会有事,就静悄悄的退回了走廊,把房门紧紧关上。沉默了片刻,鳞潜才转身看着两个人。
“回去休息吧,有什么等明天再讨论,注意安全,莫睡死了过去。”鳞潜说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穹弥本也打算回去,但却发现璃首站在霜降的门前一动不动。
穹弥静静的陪着,两个人如此半夜被惊醒都是第一次,适才的惊吓让此时的心跳还激动着,就是现在躺会床上,怕是也睡不下去。
“穹弥。”璃首最终叫了穹弥的名字,声音里微微颤抖,看着穹弥的眼神里透着深深的恐惧,“我刚刚跑出来的时候,我想到可能霜降被刺杀了,我——”
穹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璃首,修罗殿已经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阴影。
“我们不能就这么等着,就这么继续我们的旅程。”璃首说,看着穹弥的眼神像是在求救,“我们一定要做点什么。”
穹弥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应该做什么。
“我知道。”穹弥的声音很轻很轻,安抚着璃首,“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整理一下所有事情,然后我会找出对策的。”
璃首绝对信任穹弥,所以他安心了一些,点了点头,然后在穹弥的注视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穹弥也没有继续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回了房间,把自己的房门紧紧的关好。
那是第一个分秒都煎熬的不眠之夜。
8
在项阳城呆的每分每秒对于项璃来说都是煎熬。
项璃将自己的城池经营成了举国最繁华之地,就是不用被政务缠身的时候,项璃也可以找到各种打发时间的消遣,但到了项阳——用项璃的话说,这里简直就是个不毛之地,除了来来往往的军人之外这里根本没有其他的人了,街上的也都是军人居住的房子,亦或是打造戎装和武器的地方。原本在来的时候,项璃就决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会到训练场去,但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过了几天之后他开始进入了一种极度烦躁的状态,好在项阳发现了这点,并给他找了个台阶下。
“我知道你不想去看军队训练,但你也好歹去看看当初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吧,他们每天都在场下,知道你来了,也是一直在找见你的机会。”
项阳说的是实话,那些如今成为了半个将军的兄弟们知道项璃来了都开心得很,但项阳也知道,依照项璃的性子,是不会有他亲自下场去见故友的可能的,如果他要见,肯定也是让弟兄们成群结队过来府里拜见他,但现在的情况不同,项璃闷的很,没准真的就肯挪动一下到训练场去。
项璃自己也知道项阳是在个自己找个台阶,他也有接受的打算,只是不打算接受的那么干脆,于是他刻意多抱怨了几句,然后才答应了项阳回到训练场去,还要一再强调自己是去看下当年的兄弟们。
项阳并不揭穿他,只是觉得很好笑,万人敬仰的项璃王总是一副稳重可怕的样子,又有几个人知道他骨子里都是幼稚的孩子气。
“你总抱怨璃首不成熟,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项阳最后这么说了一句,懒得再听项璃故意抱怨了,转身就大步流星向训练场走去,项璃在后面不满的嘟囔了几句,但也是急忙跟了上来。
走在路上的时候,两兄弟一直没有说话,项阳大步走在前头带路,他是故意不跟项璃说话的,为了让项璃可以好好看看这些年来军队里面的变化,大多数当初打天下的老兵都退役了,现在在路边走动的多是新兵,他们见到项璃的时候眼里满满的尊重和敬佩,但并没有项璃想看到的那种阔别重逢的欣喜和感慨。
于是项璃越看越不想看了,当年的兄弟现在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是在安享晚年还是已经驾鹤西去,想必是没有一个完整的答案了,就是有,项璃也不敢轻易去了解,他自己心里清楚,项阳总说他骨子里是不折不扣的军旅之人,但当初项璃下定决心不再流连战场就是因为他无法承受弟兄们的离开或是逝去,面对这些人,项阳选择了不离不弃共同进退,而项璃选择了避而不见让自己终日埋头于书卷之中,不过都是不同的选择罢了。
项璃没有那样的勇气,他自己很清楚,项阳也许也清楚。
于是项璃加快了自己的脚步,逼得项阳也只能快些走,训练场本来就离得不远,他们这样一加快速度就更快到了。
一走进训练场,项阳就让人传话把副将那些想见项璃的人都叫来,然后就走上了训练场上的小屋,等待故人过来的时间里,项璃破天荒的和项阳闲聊起来。
“虽然没有下去亲眼看到,但听着声音还不错。”项璃指的是正在训练的士兵,以他的决不轻易表扬人的性格,还不错就是很高的评价了。
“虽说现在相对安稳一些,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放松,美中不足的是你和息石都离开战场之后,那些行军阵法就几乎没有进步过了,一直都是用着以前的几套,就是有研究出新的,最后也会发现不如旧的阵法好用。”
“我都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不能只重视体能上的训练,也要培养一些专门出谋划策的人出来才行。”
“不是我不听你的,是也要找到有这方面的人才,就是找到了这方面的可造之材,也要有好的师父来指导,你说还有比你和息石更好的人么?”
项璃本来想叫项阳不要把他的名字和息石放在,但后来想想这也是一种恭维,他就不说话了。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璃首的情况呢?他可有长进一些,不让你这么烦心?”
项阳一提起璃首,项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当然想回答,但此时此刻他连璃首身在何处都不清楚,而他也懒得说实话,免得引发更多的问题,让他更加心烦。
“挺好的,出去游山玩水了。”项璃没有看着项阳的眼睛说话,他选择了游山玩水这个说法,其实也是自己心里所希望的,说他一直自从璃首出走以来没有担心过璃首的安危那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他只有一有空闲就会来时忧虑满分,所以这几天的无所事事才让他如此煎熬,但他也束手无策,只能相信最后息石说的那句,穹弥定会保全自己的儿子了。
“你早就该这么做了。”项阳没有发现自己弟弟话后的隐瞒和心理活动,只是以为项璃是因为不喜欢放璃首出去才会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你自己打下的山河,让你的儿子去看看有什么不好的。”
项璃不想再说璃首的事了,只好选择沉默。
“今年他来么?”项阳继续问,“就是过年的时候,会一起去项陵么?”
“应该是不会来的。”项璃摇了摇头,赶紧转移了话题,“话说我这几天怎么都不见震泽?”
震泽是项阳的收养而来的义子,就跟世园的身份一样,唯独不同的是,项阳膝下并无亲骨肉,所以这个养子也就是他的独子了。但项璃一直以来都不喜欢震泽,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多年来看人的直觉,当然他并没有把这种感觉告诉他的哥哥,项阳和自己不一样,对待身边的人总是缺少心眼,也从来都不会怀疑自己身边的人,除非真的被对方拿着刀架到脖子上了,他才会意识到身边的并非良人。
“现在正是练兵的时候,他在场上呢。”
“你在这位置也看不到练兵的情况,看来你是开始把事情都交给他了啊。”
“我不敢在你面前说震泽聪慧,但他作为武将还是可以的。”项阳说这话时看到项璃皱起了眉头,“我从小就带着他在军队里,现在在练兵的大多是跟我一代的人了,说句现实的话,我们还能精神奕奕多久,也是时候要给新人一些机会了,总不能一辈子占着将军的位置不放。”
“那照你这么说——”项璃冷哼了一声,“是打算将来把你将军的位置也传给他了?”
“他的能力真的不错,新来的兵都向着他,大家都认可他的实力,这些年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而且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也都尊敬他,只要这种状态保持下去,让他坐上我的位置也不是不可。”项阳能感受到项璃深深的不满,却又不清楚是什么事让他这么不满,在他的印象里,震泽不过简单的见过他几次,并没有深入交往过,而且以他对震泽的了解,也相信震泽不会做出什么以下犯上的事。
项璃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是为了让自己的哥哥多长个心眼,将来如果真的到了要任命的时候要记得还有自己是不赞成的,但他没有直接说什么,也是因为他知道说了也不会有多大用处,而且要任命将军这件事, 项璃自己也是有说话权的,震泽要坐上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我还是要劝一句,不要对什么事什么人都完全放心,要记得军权还是在你手上的。”
“现在太平盛世,不需要恶战,震泽很懂事,也很懂得分寸,你就不要把你那多疑的性格放在他身上了。”
“震泽也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七八岁才到你的身边,那之前他的经历你也不清楚。”
“那世园——璃园怎么说?你不也是收了他做义子,还把项璃城都交给他。”项阳争辩起来,“而且他也是四弟带给我的,自己的弟弟难道还能送个可疑的人给我,而且这么多年了,震泽是怎么样的人,我自然清楚。”
就是因为是四弟给的所以才值得怀疑呢。项璃在心里嘀咕着,却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这样争辩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而且他也不想等会别人来了看到他们兄弟两个在争辩。
“璃园我是知根知底的,我才不会不打听清楚一个人的出处就委以重任,而且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收了他做义子,和你的顺序不同,没什么可比性。”项璃只是帮璃园解释清楚,他不愿意璃园跟震泽相同并论,“而且以前你有息石在身边跟着,但现在你只有你自己,我也是提醒你多长个心眼罢了。”
项阳叹了口气,他绝对不会怀疑震泽,不管项璃怎么说,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出于好意,所以点了点头。
“我会注意的了。”
就在这时候,那些副将们进来了,踏着尘土急忙忙的推开了门,一看到项璃,几个上了年纪的军人顿时热泪盈眶,走到项璃的面前连行礼的时候声音都激动的微微颤抖。
而项璃也和平日倨傲的样子不同,他连忙站起来扶起他的兄弟,手上沾上了他们的泥土也没有任何抱怨,一直以来他可以回避这些见面的机会,直到故人越来越少,知道有些人再也见不到,现在见到了这些战友虽然已经两鬓斑白但依旧神采奕奕让他欣慰不已。
项阳在后面欣慰的笑了,静静地看着这场叙旧,还好他把项璃带来了,不然这次重逢,也许只能等到下辈子了。
@雷本祖 2015-12-16 06:51:28
@Gorgonian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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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鼓励!O(∩_∩)O~~
@悠悠见南山L 2015-12-17 02:15:15
谢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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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就结束咯~楼主之后的几天不在电脑旁边了,等我回来 就进入第六章啦 感谢有耐心看到现在的所有人 留年的铺垫可能会长一些,楼主有强迫症 怕到时候会留下漏洞 所以才让剧情发展慢一点 不管怎样 谢谢大家的支持啦~(☆_☆)
虽然今天还没有要更新 还是上来刷一下存在感吧哈哈哈
第六章
1
当第一颗雪花落到霜降的头上时,她兴奋的大叫出来,甚至开始上蹿下跳毫不顾忌形象。
现在他们离千代城很远了,翻过几个山头之后,他们似乎就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寒风肆虐没有预兆,连太阳都不多见了,但越是寒冷,霜降就越是快乐,虽然她自己怕冷,但终遂狼却十分喜欢冷的天气,而且他们一路前进的方向越来越少人烟,到后来只剩下了高山荒地。放眼望去不要说人了,连棵绿色的草都看不到,于是大家和终遂同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一是因为天冷了终遂似乎兴奋的拼命想跑出来,二是因为处在荒地和山谷之中终遂其实没有太多躲藏的地方。
项璃城极少有下雪的机会,璃首有时候会想父亲的确选了一个很适合他生活的地方,父亲怕冷是璃首见过最夸张的了,冬天的时候若是璃首跟他在同个屋子下面呆的太久,璃首甚至会流汗。想到父亲,他的心就会开始躁动,关于父亲为何会去项阳城一事他还没找到说法,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也不安心,但每每心烦意乱的时候,一看到霜降他又觉得好一些。
那晚在茶馆发生的事情没有人告诉霜降,那种无法安睡的煎熬还是少一个人承受更好,而且自从知道终遂每晚都会守在霜降的身边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现在终遂似乎也慢慢接受了璃首他们几个人是霜降的朋友这件事,对着他们的时候不再那么充满戒心了,虽然终遂的温柔几个人还未能领悟到,但随着见面次数越来越多,他们越来越欣赏这只神秘的白狼。
首先是他虽然庞大,一开始在璃首等人看来甚至充满杀气,但所有的动物似乎都不害怕他,甚至亲近他,而终遂对待这些动物也十分可亲,甚至有一次他们在河边休息的时候,终遂和几次小松鼠玩了起来,任由那些小松鼠在他身上蹦蹦跳跳咬来咬去。
但他们也发现了,终遂不允许任何会动的生物接近霜降一米以内,只要一接近他就会立刻赶走有时候甚至露出威胁的表情,因此只要终遂出现,连整天围着霜降转的璃首都会收敛一些,适当保持距离,不管怎么说,第一次见面时终遂那满口鲜血的样子他们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可我们究竟还要多久才到贺兰呢?”穹弥看着雪有着越下越大的趋势,不由得担心起来,放眼望去四周围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若是下成了暴风雪,他们也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到了啊。”鳞潜回过头,“这已经是贺兰城内了。”
璃首立刻停下了马,站在原地饶了一圈,四周围看了好几次,但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甚至也没有房子,周围只有黑黢黢的山峦还有一望无尽的雪地。
“这就是贺兰?”他不禁又问了一次。
鳞潜点了点头。
“刚刚经过的时候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石头,上面刻着贺兰的,只要走过那个石头就是进了贺兰城了。”
的确除了鳞潜之外没有人注意到,适才还坐在终遂身上的霜降听到这话立刻跳了下来,紧张的抓着终遂的前腿。
“已经到了吗?那是不是要让终遂先躲起来?”
“现在还不急,走多几步等我们看到城楼了再让他离开也可以。”鳞潜用头指了指一无所有的前方,“贺兰城的人比较少出来走动,终遂应该是安全的。”
虽然鳞潜这么说,霜降还是选择了自己走剩下的路,似乎是为了终遂可以随时走开。
但鳞潜没有骗人,果真走了不久之后,一片黑压压的城楼就浮现了出来,看起来规模庞大,但和溢满热闹人群的千代城不同,这些城楼看起来孤零零的毫无生气,等再走进一些,璃首才发现这些楼房都是用清一色的黒木盖成的,和满地的白雪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璃首曾经去过项阳城,那里也和贺兰一样充满了严肃的气氛,但也不至于像贺兰这样死气沉沉。
终于城楼就立在他们的眼前了,他们站在石砌的街道上,两边都是黑压压的木楼,但却一个人都没有。
璃首没有看错,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感觉——”璃首把头转向了身后正从马上下来的麟潜,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荒凉?”鳞潜在瞬间就接过话,马匹在停下来的瞬间就开始冷得打战,鳞潜拍了拍马背表示安抚。
“是因为冷,所以没有人出来吗?”穹弥也没有看过这样的城池,若不是周围的楼房都保存完好,他定会以为这是一座废城。
“贺兰的人都不爱出门,天气冷终年积雪不便行走是一个原因。”鳞潜说,“不要在外面逗留了,赶紧找个酒楼住下吧,雪会继续变大也说不定。”
于是几个人暂时收起了心中奇怪的感觉,跟着鳞潜开始寻找合适的酒家,其实也没有怎么寻找,鳞潜已经来过贺兰好多次了,他驾轻熟路的走在街道上,然后在一间外形考究的客栈前停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人打开了门。
说是为了抵御寒风所以只把门开了一个小缝,璃首觉得开门的店家更是为了防备而小心翼翼,这让璃首觉得浑身不舒服。
“住宿,过夜,四个人,四匹马。”鳞潜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店家就打开了门,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二走了出来,牵走了他们的马往客栈的后面走,鳞潜带头走进了客栈,对于贺兰的这种奇怪氛围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一踏进客栈,璃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出门。
房子里面太温暖了,没有一丝寒风和冰雪,火炉正旺,而房子内也和萧瑟的街道完全不同,每个桌子上都按座位摆好了取暖的手炉,椅子上还有垫子,暖酒泡在滚水里热着,房梁和柱子的设计特别,雕着别致的花纹,在一些地方还有金色的纹路显得十分贵气,只是一间客栈就可以装修的如此精致,几位新来的客人不禁觉得也许贺兰并不是他们刚刚看到的那般沉重而已。
鳞潜等人一坐下,店家就立刻端上了温暖的热茶,不知是不是认得鳞潜是常客,比起刚开门的时候,现在店家看起来温和了许多,他让几位先暖暖身子,再决定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在经历了这样的疲乏的行程和刺骨的冷风后突然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还有温暖的人,让几个人瞬间放松了下来,先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烟消云散了。
“贺兰不是他外在看起来的那样。”鳞潜紧紧的握着暖炉,长时间把手暴露在风中握着缰绳,让他的手冰冷僵硬,“能在这样的雪地中生存的人,肯定都是很懂得温暖的人。”
我回来啦~停更了三天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莫名觉得不安.....最近楼主迷上了一部动画——fate stay night。喜欢动画的可以一起去看看呀,重制之后的简直每一集都是电影。太好看啦~
第六章
2
“我第一次到贺兰的时候也跟你们差不多。”暖好身以后鳞潜才开始说话,“每次只要一进贺兰城,就好像进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与世隔绝,黑魆魆的山,白茫茫的雪。但是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来。”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正是筹备过节的时候,多多少少应该热闹一些不是吗?”璃首问的很小声,怕店家听到了,会觉得冒犯。
鳞潜突然笑了,笑的高深莫测。
“贺兰是没有节日的。”
璃首在瞬间睁大了眼睛,他想起了在千代城时,当鳞潜提议要来贺兰过节的时候池曜那个神秘的笑容。
“你们骗我?你和池曜,不是说会带我们去一个过节很特别的地方吗?”
“不过节不特别吗?”鳞潜一脸的无辜,“不过节也是一种很特别的过节方式啊,而且池曜不是说过掌门是个很特别的人吗?在他的统治下,据我所知贺兰从来没有过过节。”
璃首很明显感觉自己被骗了,但鳞潜的谎言也是说的滴水不漏,他的确只说过有一个过节很特别的地方,并没有说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过节。
一听到没得过节,璃首顿时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失去了活力,霜降知道自己没得玩了,也在面纱下嘟起了嘴巴,但并不像璃首那样把自己的失望表现的那么明显。
“那么冷的天气,还没有节日热闹一下,这个掌门是怎么想的呢?”璃首嘀咕着,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掌门产生了一种极不理解的情绪。
“现在也天黑了,今天我们在这里过夜,等明天再去拜见那个掌门吧。”鳞潜说完又补了一句,“贺兰的治安很好,应该不需要担心什么。”
最后这句话在璃首和穹弥听来,是让他们今晚不用担心修罗殿的刺客可以好好睡觉,但在不知情的霜降听来,只是寻常的一句话罢了。虽说霜降也从来没有在旅程上感到紧张或者睡不好过,毕竟一直都有有终遂在她身边,但她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你的信放好了么?”穹弥提醒璃首。
“放心放心,我一直贴身放着呢。”璃首骄傲的拍了拍胸前的位置,发现对面的鳞潜突然看着窗外的飘雪眼睛里闪过一丝犀利,这个表情在他们离开千代城的时候也出现过一次,但那个时候注意到的是穹弥,而鳞潜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
“鳞潜你怎么了么?”
“什么怎么?”鳞潜转回头,表情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漫不经心。
“刚刚看你看窗外好像有点严肃的样子,是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鳞潜依旧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只是虽然我说贺兰治安比较好,你们也不能就毫无防备,该放好的东西还是要放好,可不能像穹弥之前那样再丢钱了,这次我们可没有赏金可拿。”
鳞潜突然提起这件事让穹弥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的确提醒了大家不能掉以轻心。
“还有就是你们休息的时候记得要把门窗关好,贺兰的夜晚很冷,最好留盏烛火,可不要着凉了,在贺兰一旦病了,没准就好不了了。”
霜降还不了解鳞潜,所以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但听到这番话的穹弥明显觉得不对劲,鳞潜绝不会无缘无故就关心起他们来,更多的时候鳞潜都是什么都不说,让璃首和穹弥吃到苦头了他才让他们下次要注意。
像这样罕见的事前提醒,让穹弥的神经警觉起来。
也许鳞潜发现了什么,但出于什么理由不能直接告诉他们,只是通过这种关心提醒他们多注意?
“什么好不了,怎么听着那么恐怖。”璃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对于鳞潜的警告突然不安起来。
“是天气太冷了吧,高山之地空气也稀薄。不是什么养生好地啊。”穹弥替鳞潜回答,虽然他只是猜测,但鳞潜也用眼神表示肯定,没有再补充什么理由。
“那个贺兰掌门那么奇怪,我真的用一封信就能见到他么?”璃首突然担心起来。“还有他会像池曜那样招待我们么?”
“谁知道呢。”鳞潜又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既然池曜有信心,想必他是写了什么重要的话吧,至于会不会得到跟千代城一样的招待,你可以试一下,但我觉得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那这里既然不过节,可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穹弥关心的是接下来几天的行程,至于能不能得到最好的招待,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客栈就已经很好了。
“来到贺兰自然是看雪了,不会有什么地方比这里的雪景好看,等璃首完成他的事了,我就带你们去找个看雪的好地方吧。”鳞潜说,“但如果你想做点别的事,跟贺兰的人聊聊天是很好的,贺兰的人都很特别,也是座很老的城了,跟他们聊天总是可以知道很多以前的故事,用来打发时间是个不错的选择。”
穹弥点了点头,虽然没有书看,但跟人交谈也不失为一种增长见识的方式。
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之后,几个人放下手中的暖炉开始填饱自己的肚子,璃首依旧是说个不停,只有霜降能够受得了他,因为霜降虽然很少说话,但其他人说的任何事在她听起来都觉得新鲜,哪怕璃首有时候说的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传闻或是没有来源的杂谈她也听得津津有味,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私塾里的学生在认真听讲一般。
他们吃了多久的饭,璃首就讲了多久,讲到最后璃首突然扯到了名字的由来。
“可是霜降你的名字是怎么取的呢?”璃首问,“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吗?还是就是为了和留年的姐姐们一样用节气做自己的名号。”
“这我倒没有问过夫人。”霜降摇了摇头,“但应该不是为了留年的名号,留年是在我出生那一年开业的 ,所以应该是我先出生,有了我的名字,然后才有的留年,再有的二十三个花魁。”
霜降说完抿了一口热茶,又补了一句。
“也许等我回去了,我就问问夫人。我这一趟出来,发现自己有很多事情想问她呢。”
“那穹弥你的呢?你的父亲那么高深莫测,你的名字肯定也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璃首继续问。
“出自柳宗元的《唐娆歌鼓吹曲-晋阳武》,原句是后土荡,玄穹弥。高山覆盖的意思。”穹弥自然很清楚自己的名字的出处,小时候他就看过这首曲好多遍,早就熟悉了。
“那璃首你呢?”霜降问。
“我父亲叫项璃。”提到自己父亲的名字璃首又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自己的身份给人知道,“璃就是琉璃的意思,璃首也很简单,解释起来就是琉璃里面最好的那个。”
“看来你父亲果真对你期望很高。”穹弥也是第一次听到璃首名字的解释,“琉璃本身就被誉为名器之首,七宝之一,那么璃首就是最好中的最好了。”
璃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他不知道父亲值是否真的对他有那么高的期望,但他知道他从来都没有好好按照父亲的期望去走过。
现在三个人都清楚鳞潜的身世了,所以也没有人去问他他名字的由来,害怕一不小心又提起鳞潜是孤儿这件事,几个人沉默了片刻专心喝茶,似乎各有自己的心事。又过了一阵子,鳞潜首先表示要上楼休息,没有等其他人回应就直接离开了,霜降紧随其后,她身为女子体力本就不能与男人相比,早就感到疲惫不堪了。
于是就剩下了璃首和穹弥两个人,并不是没感到困意,而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们终于有机会单独在一起了,璃首自然想起了之前的事。
“那么你想的怎么样?”璃首的音量只有穹弥能听见,“我们可有对策?”
3
遭遇夜袭的那晚,穹弥一个人在房间里和月光作伴,他不敢点亮烛火,因为不想给人发现自己没有睡觉,只是在把窗户打开了一点点,让星辰照进来,然后就开始静坐在床上,细细的想。
他想理清所有事情,也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给璃首。
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的踏上旅程的。
真正一无所知的,大概只有璃首一个而已。
关于修罗令、关于渊川和留年、关于霜降和终遂,还有江湖中的五宗,他都不是踏上旅程之后才开始了解。
父亲是告诉过他的,让他好好记下的,也因为父亲的说辞,让自己一度认为自己是准备完全了所以才启程。
但这一路下来,曾经在他脑海里清楚无比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如果他真的什么都知道,那为何还会发生这些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样问自己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父亲,并不是把所有一切都跟他说了,而是只说了一些——甚至是一点而已。
那又是为什么,父亲非这样不把话说完就让他出走了呢,难道是有什么原因,非让穹弥自己去摸索出来不可?
不管穹弥自问多少次,关于这点都不会有答案,除非等他事成回去之后亲自问父亲。而且他也并非一定要现在知道个中缘由不可,穹弥一直都相信,不管发生了多少疑惑的事情,只要顺着事情走下去,就自然会到达有答案的终点。
首先穹弥能确定的是,修罗殿是为了霜降而来,至于霜降为什么会成为目标,那就需要去追寻霜降的出身了,若是要追寻起来,突破点只有渊川夫人和终遂狼,而修罗殿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或者说穹弥有信心他们不会伤害也伤害不了霜降和其他人,就是因为有终遂狼的存在。
因此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按兵不动才是穹弥想要的结果。
但璃首想要的却不是这样。
穹弥很清楚,璃首想要追查,想要夺取主动权,想要保护霜降也是保护其他人。
若只是考虑几个人的安危的话,穹弥也会顺着璃首的想法去走,但问题就在于现在穹弥想要的结果和璃首想要的不一样,若是这样的话,他一定要想到一个说法让璃首接受他的建议,而且不让璃首发现他根本无心追查修罗殿。
修罗殿是绝对不能查的。
这点在穹弥看来毋庸置疑。
首先是因为暂时还不能让璃首知道修罗殿太多,而更重要的是,若是因为璃首的苦苦追查,使得江湖上的人对他们几个产生了防心,那么穹弥这一趟出来的目的就永远达不成了。
但是千代宫这一步走的很顺利。穹弥一想到这一点就松了口气。
璃首在池曜口中听到的信息非常关键,在其中穹弥就可以找到能够说服璃首放弃追寻的说法。而更重要的是,因为璃首和池曜成为了好朋友,那么千代城这一步棋就算是走好了。
但是——穹弥如果没有分析错的话——光是走好千代城这一步还远远不够。
在他见到池曜的那一刻他就心里清楚了。
他欣赏池曜,但也为池曜感到惋惜不已。
但他也没有时间感到惋惜了,他还需要知道更多,在悄无声息中收集所有有助于他拼凑出这个迷局的信息。
没想到在贺兰的第一个晚上,他就知道了一件很关键的事。
坐在璃首的对面,穹弥表情自然,脑袋却在疯狂的转动,他在思考,究竟应该让璃首知道多少?
“怎么了?”璃首见他迟迟没有回答,就又问了一次。“还没想到么?”
穹弥摇了摇头,然后才认真的看着璃首。
“我的对策是,没有对策。”
璃首似乎并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只是呆呆的看着穹弥。
“就是什么都不做。”穹弥又说了一次,表示璃首并没有听错,但只是说这么一句当然不能让璃首死心,于是他喝了一大口茶,确定店家暂时不会过来这边,才继续说道。
“第一,我们的处境很糟糕,我们不知道为什么霜降会被盯上,唯一可能知道的渊川夫人远在项璃城,所以我们根本无迹可寻,也就没办法采取先机。其次,池曜也跟你说了,见到修罗令的人都活不下来,但同时又说修罗殿并不会乱杀无辜。我们不是他们的目标,但我们都见过修罗令,所以不要说保护霜降,我们可能自身都难保,被夜袭的那个晚上,不是只有霜降有危险,相反的,应该说霜降是最安全那个,反倒是我们三个,我们会醒来就是因为有人闯入不是么?也就是说,也许他们要来杀我们,或是要来调查我们,若是为了前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没有做到。我想了想,终遂应该是最关键的原因。”穹弥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停顿了一下,让璃首有理清思路的时间。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是处于对峙的状态,我们因为不了解修罗殿无法反击,而修罗殿因为终遂的原因不会轻举妄动,这种没有一方能更进一步的状态对于我们才是最安全的,因为若是要当面解决,不管哪方主动,输的都只会是我们。”
也许穹弥之前的分析璃首都有所疑问,但这最后一句话是无法反驳的,璃首等人不过四个人加一只狼,而对方的人数不详,但能威胁到江湖中的五宗的修罗殿,绝对不会只有几十个门徒,若是打斗起来,璃首知道肯定打不过,而且还会将原本想保护的霜降暴露于险境。
穹弥知道自己说的话奏效了,璃首已经开始接受自己的说法,于是就更进一步做最后一次推动。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你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去打听修罗殿的事情了。”
“这又是为什么?”
“你不是从池曜那里听说了吗,若是被人发现和修罗殿有关系,说不定我们的敌人就会是整个江湖,池曜是朋友,我们自然可以信任,但其他人你怎么知道?若是因为我们不断打听,让别人有所察觉,甚至是传出去了,对我们肯定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让自己置身于更加危险的状态,而且若是我们做的过分了,让 修罗殿的人知道我们在调查,那我们就不是可能会死了,而是一定会死。”穹弥一字一顿的说完最后一句。
璃首陷入了沉默,他不是在思考,而是在接受这个现实,就是接受自己对于这件事有多么的无能为力,他对穹弥深信不疑,但这种心一直悬挂着的不安感让他十分难受。
“那么,我们就只能按兵不动了么?”璃首最后问了一次,看着穹弥的眼里带着祈求,希望穹弥可以给他一个别的选择,但穹弥只是点了点头,不容置疑。
“我本身就觉得,修罗殿的人也许在我们离开项璃城之后就会跟着我们,寻找下手的机会,那个晚上印证了我的想法,但即便我知道也许他们现在就在外面看着我们,我也不担心。”穹弥说,“你不要忘了,最紧张霜降的应该是终遂,修罗殿的人跟得紧,终遂跟的更紧,既然终遂没有做什么,那就证明暂时没有危险,只要有终遂的存在,我们就不用担心,若是有情况,他一定会第一个发现,修罗殿的人藏不了,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修罗殿的人才迟迟不能下手。”
听到终遂的名字,又想起他对霜降的绝对保护,的确让璃首舒服了许多,想到不久之前,还对终遂有些敬畏,现在他的存在竟成了最有保障的安慰。
璃首接受了。不打算再问什么,就按穹弥说的去做,同时他也相信,一旦有能够做的事,穹弥一定会告诉他的。
“但是我想不透。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江湖帮派,怎么会盯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若是因为终遂那倒说得通,但很明显他们的目标就是霜降而不是终遂。”璃首只要想不透的,就希望能从穹弥这里得到答案,穹弥也知道璃首迟早会问,所以他才一直在思考在现在这个时候究竟能让璃首知道多少。
“就在刚刚,我有一个想法。”穹弥斟酌着自己说话的力度。“虽说是无意中发现的,但也许解开谜题的钥匙比我们想象的要近一些。”
“你发现了什么?”璃首赶紧问。
“霜降不是说,她的名字是在留年之前决定的吗?留年在霜降出身的那年成立,然后渊川还用其他节气的名字来为花魁命名。倘若这一切不是巧合呢?”穹弥一点一点把璃首引到同个思路上,“若这是渊川为了隐瞒霜降的存在而做的事呢?”
璃首终于恍然大悟。
“那么霜降的名字,也许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4
穹弥回到自己的房里,却没有立刻休息。
他站在空白的墙前面,慢慢的更衣,耳朵听着墙那边的动静,鳞潜跟他不过一墙之隔。
而墙那边的鳞潜并没有休息,而是在等。
他只在房里留了一盏昏暗的烛火
然后就坐在桌边静静地等着。霜降在他之后就回房了,只有穹弥和璃首迟迟没有回去。
说不清等了多久,终于他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上楼,然后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鳞潜的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旁边就是穹弥的房间。
他听到穹弥回房了,然后就再没有什么动静。
是睡了么,还是还没躺下。
空气凝结了片刻,然后鳞潜笑了。
他相信穹弥没有睡觉,穹弥也在墙的那边,听着这边的动静。
但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两个有秘密的人,是不会互相出卖对方的。
鳞潜站起来,片刻之后,消失在了窗外。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要去贺兰门。
这样的事情做了太多次了,怎么从客栈去贺兰门他自然十分熟悉,一路上,除了寒风以外他什么都没发现。
终遂守着霜降,是不会多注意他的,至于修罗殿的人,鳞潜认为他们暂时撤退了,也许留下了一两个盯梢的人,但他们不会做出什么举动的,所以前去贺兰门的路上鳞潜没有任何的担忧。
鳞潜没有经过大门,而是直接潜入贺兰门的内部——中间那座气势恢宏的木制城楼,鳞潜轻功上到了城楼的第二层然后大摇大摆慢慢走起来。
除了第一层的门口以外不会有任何守卫,鳞潜很清楚贺兰的掌门持雅的习惯。
一直走到了顶层,持雅背对楼梯,站在寒风之中,他当然知道鳞潜会在今夜造访,从他知道鳞潜进入贺兰城内的那刻就知道了。
黑色的外袍披在持雅的身上,没有修饰任何的纹路,比外袍更黑的长发披在外袍后面,持雅缓缓转过身面对鳞潜,才让人看到了他那张冷切的脸。
持雅的脸色比一般人苍白,而发色却比一般人更黑,鳞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甚至觉得他是这雪山上的鬼魅,特别是他从来没有表情和情绪的脸让人不寒而栗,眼眸的黑色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光彩,像是被人夺走了所有的希望只剩下驱壳一般。鳞潜说过贺兰的人都有一种特别的温暖,但持雅却不是这样,持雅就是贺兰,他就是寒雪黑山。
鳞潜在他那张棱骨分明的脸上总是能够看到一抹淡淡的恨,不知因何而起,也不知来自何处,就是这么决然的刻在持雅的脸上。
“不闻你的笛声,还以为你不在这里。”鳞潜礼貌的微笑,当然持雅不会有任何的回应。
“今日无兴致。”持雅每说一句话都会从嘴里呵出寒气,声音也是那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绪,似乎他所受到的寒冷不是来自于身体外,而是来自于骨子里。
没有任何的寒暄和问候,持雅直奔主题。
“有何进展?”
鳞潜还是笑着,但也很认真,既然持雅不想浪费时间,他自然也配合,深深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就开始 回答持雅的问题——说是回答,其实是另一个问题。
“八年前,传闻獬豸降世,江湖中人人争先恐后的寻找这上古神兽,不知道贺兰门那个时候是否也是其中一员?”
鳞潜大胆的直视持雅的冷漠,但却不能从那上面读到任何回答,持雅不打算回答,鳞潜只能继续说。
“传言獬豸为独角兽,懂人言知人性,高智慧,知择主而栖,坊间有传闻,见过獬豸的人都说其一身雪白,十分霸气,性公正勇猛。当时千代未起,江湖只有四宗,贺兰以正直闻名,也是四宗里面唯一没有负面传闻的,正值上升期,贺兰的距地又十分特别,终年寒雪,想想,实在是一个很适合獬豸生活的地方。”
“我是让你去调查修罗的。你说那么多贺兰的陈年旧事是为何?”持雅并没有生气,但很明显也不喜欢听到鳞潜说这些。
“修罗出现的时间,据我调查,分别是八年前的獬豸降世,二十五年前重名现身,还有就是十七年前的毕方和褚健,也是修罗最活跃的时候,现在江湖上的人所知道的修罗,都是在那时候开始有的印象。八年前,獬豸的传闻和修罗一并消失了之后,直到一年前,他们才出现,我去问过所有江湖算卦的郎中,都说现在是白泽要出现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修罗是追随着这些降世神兽出现的。”持雅并不是在疑问,而是在陈述。
“如此吻合的时间线,当然不会是巧合。”
“修罗一年前就在蠢蠢欲动了,但一直等到半个月前才在项璃城现身又是为什么?”
“在我看来,像修罗这样的组织,不确定目标的所在地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而一旦确定了,应该是有一举拿下的决心,但这次似乎与以往的确不同,于是我去查了关于白泽的记载。”
持雅认真的看着鳞潜,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白泽,浑身雪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逐的方式,极少出没,除非有圣人治理天下,才奉书而至。上次出现,好像是黄帝在世之时。”
“当今的统治者,不是项辕帝么?”
“可项辕治世已近二十载,为何白泽现在才现身?”
持雅眼里闪过一丝光芒,知道鳞潜现在在说的事非同小可,若是有朝堂之上的人听到,怕是要被判冒上之罪,接受五马分尸。
但鳞潜却无所畏惧,只是一味的继续往下说。
“白泽所要找的主人,也许另有其人,剩下的就只能靠我们猜测了,但我很有信心的是,因为白泽身份的特殊性,修罗才不敢轻取妄动,也许是怕这事传了出去,会引起战争,也是因为他们想知道白泽的主人究竟是谁。但只要我们能先他一步,找到白泽——”鳞潜顿了顿,“要引出修罗,就不是难事。”
持雅点了点头,他当初拜托鳞潜去调查修罗的事,虽然想过鳞潜也许可以带来突破,但绝对没想过他能查到如此份上。
“你说的这些,还有谁知道么?”
“你是在怀疑我有没有泄露出去,特别是泄露给那些跟我一起进城的人?”鳞潜自问自答。“你放心,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人知道,至少没有人从我这里知道的。”
“若是知道的人越多,让人人都起了江山要易主的念头,就麻烦了,到时可能我还没揪出修罗,就先卷入了其他争战。”
“看来你还是有继承了以前贺兰门的品质——总是希望天下太平。”
“真正知道战争是什么的人,都不会祈求战争。”持雅不再面对鳞潜,而是把头转到一边,看着远方黑色的空气。
“我的调查进展就这么多了,那么晚了也不打扰你休息。”鳞潜准备离开,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身子。
“对了,现在跟我一起的那些人,手上拿着池曜的引见信,具体写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你应该很快要迎来客人了。”
“我不待客。”持雅连头都没有回。
鳞潜意味深长的笑笑,持雅看不见,但也没有关系。
“再问你一件事,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最讨厌被人骗了对么?”
持雅这次整个人都转了过来,看着鳞潜,脸上的冰冷令人害怕,恨意在他空洞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言慌者,置之拔舌。”
5
午后,贺兰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下来,暖暖的阳光给地上的纯白镀上了一层金色,就是在这个时候,璃首决定去拜访贺兰门掌门。
站在贺兰城楼面前,见到门口的六个守卫的时候,不知为何璃首有些许紧张,贺兰和千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而很明显璃首更适合千代,若不是为了池曜口中的雪曦,他万万不会前来拜访。
“你好。”璃首有些底气不足,因为眼前的守卫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他直觉这次不会像进入千代宫时那样顺利。“我们是来自项璃城的几位游客,前来拜访贺兰掌门。”
“不好意思,几位还是请回吧。”守卫的语气坚定,“我们不接受游客拜访。”
“我们不仅是游客,我们是刚从千代城过来,是千代宫宫主推荐我们来的。”
“我们掌门不接见任何客人。”守卫看着璃首,一字一顿。
“你等等。”璃首摸索着自己的胸口,打算出示池曜给他的信件,但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翻找,都没有信件的踪迹。
“怎么回事?”璃首摸遍了身上的每个口袋,“怎么找不到了。”
“是不是落在客栈了?”穹弥问。
“不可能,我没拿出来过。”璃首很确定信件就在自己的身上,只是不管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
“你们还是离开吧。”这时候另外一个守卫对他们说,“就算你们真的有信件,今天也不可能进去。”
“这位兄弟的意思是?”穹弥听出了守卫话后的隐情。
“我们掌门今天心情不好,早上的时候来了一个客人,也是带着千代宫的信件,但是我们掌门接见了之后发现是假的。”
“什么是假的?信件是假的?”
“信件倒不是假的,但是那个人肯定不是对的人,已经被关进大牢了,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但我们收到了掌门的命令,今天不管是谁都不准放进去。”守卫语气诚恳,并不是在编造故事让璃首等人离开,而是在奉劝他们改天再来。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见我们掌门,但今天真的不行。”守卫坚定地摇了摇头。
可璃首还站在原地不想放弃,哪怕他真的今天不能进去,至少可以先让守卫把信传进去,明天再来拜见也不是不可,但郁闷的是现在信件找不到了,就是他明天再来,恐怕也进不去。
“你不用再找了。”穹弥小声叫停璃首,他走前一步,心里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千代宫在那些日子里只接待过他们几个客人,怎么可能那么巧一天之内有两个人都持有池曜的引见信。
“守卫大哥。”穹弥问,“能否告诉我们,这个早上过来求见掌门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守卫们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之后,他才低声回答。
“如果我们没听错,是一个叫项璃首的。”
“什么!?”站在后面的璃首听到这话不可置信的叫了起来,“怎么可能?但是——我在这里啊!”
守卫并不知道璃首在吃惊什么,但也不打算继续和他们耗下去。
“几位还是离开吧,若是继续在城门纠缠不休的话,我们只能用武力把你们赶走了。”
“可——”璃首气冲冲的大步跨到守卫眼前,“你不明白,这里面那个不可能是项璃首,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看到守卫因为璃首突然靠近而紧紧抓住了刀柄,穹弥赶紧扯着璃首的后领把他拉了回来。
“刚已经说了,里面那个人已经被我们关起来了,我再说一次,请你们离开这里,改日再来。”
穹弥立刻点头答应,用尽全力把拼命想往回跟守卫理论的璃首向后拉走。
“穹弥你放开我!你没听到么?有人假冒了我们的身份。”璃首挣扎的越来越用力,而穹弥已经把他拖拽到了离守卫十几米远的地方,眼看着璃首就要挣脱穹弥往回冲了,鳞潜只好走了出来,用自己的扇子狠狠敲了璃首的头一下。
“你还搞不清楚么?你的信件被偷了,偷了你的信件的人假装是你潜了进去,然后被识破抓起来了,你就是再怎么找守卫理论也没用啊。”鳞潜对于璃首的迟钝实在是没有耐心,还好他身边有穹弥做他的脑袋,不然这样的人出门一天也活不下去。
“可这不可能啊,我的信件一直好好地放在身上,我昨晚睡前还确认过!我甚至没有拿出来过,一次都没有,怎么会被偷呢?”
“昨晚你怎么睡的?”
“什么怎么睡的?”
“留灯火了吗?”
“我——有光我睡不着。”璃首支吾着,他知道鳞潜告诫过他,但他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穹弥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次定不会像千代城那么顺利,但这样的事情全在他意料之外。
“你先冷静一点。”虽然郁闷,穹弥还是先安慰璃首,“不管怎样,信件是在贺兰掌门的手上了,信件是真的,他应该就知道真的有这么一个客人的存在,守卫说不行,说掌门现在的心情不好,我们也没必要去添乱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等明天再来就是。”
璃首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表情很快就从疑惑变成了生气。
“见不到那个掌门是一回事,但我必须知道里面那个是谁!”
“你可别想着回去烦那几个守卫,我看他们也未必清楚。”
“鳞潜!”璃首不依不饶,“或许你认识贺兰的掌门么?就像认识池曜那样。”
“不是每个人都像池曜那样容易认识。”鳞潜叹了口气,用扇子指着璃首,“我今天是计划上山看景的,你可不要因为你的执拗毁了我看风景的心情。”
鳞潜说完转身就走,他对于璃首从来就不像穹弥那样有耐心,此时也不想陪璃首去追究这件事情。
“鳞潜你去哪?”霜降喊住了鳞潜,面对走开的鳞潜还有停在原地的璃首,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上山。”鳞潜甚至没有回头,自顾自的一直走,似乎其他人跟不跟上全无关系。
穹弥察觉到了今日的鳞潜似乎比往日烦躁了许多,他又安抚了璃首几句,霜降也加入了安慰的行列,好在霜降坚持应该跟着鳞潜上山看雪景,不能白来一趟,璃首才最终被说服,追着鳞潜走去。
鳞潜走的飞快,后面几个人好不容易才跟上,上山的路并不好走,积雪比山下厚重的多,璃首一边喘着气,一边还不忘抱怨遇到的事情。
“之前在千代宫穹弭的钱被偷了,现在我的信被偷了,还被人假冒。”
走在最前面的鳞潜听到了,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堵住了璃首的路。
“我叮嘱你们好几次要注意自己的东西和安全了,现在东西不见了你也不能全怪别人。”
璃首立刻张嘴想反驳,但话还没说出口,又被鳞潜用扇子打了一下。
“等到了山上,就不允许你再多说了,不然你现在就下山。”鳞潜的口气十分严厉,就像是在教训不懂事的孩子,而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清楚璃首就是吃硬不吃软的性格,越是安慰他站在他立场,他就越会抓住这件事不放。
“鳞潜说得对。”穹弥补了一句,“不要跟小孩那样了。”
这下璃首真的不敢再说什么了,他虽然知道穹弥不会抛下他,但鳞潜可不是,若是鳞潜嫌他烦,真的可能一脚把他踢下山,所以他只能把话都吞回肚子里去,默默的走在后面。
璃首不说话专心走路之后,几个人上山的速度快了许多,阳光还是一样的暖和,虽然随着山顶越来越近,似乎也越寒冷,但没有了城楼和树的阻挡,阳光也大了许多。
还差几步就到达山顶的时候鳞潜放慢了脚步,因为在视线的尽头他看到了一只毛茸茸庞然大物。
“看来我们不是第一个上来的啊。”
“终遂!”霜降也看到了,大叫了一声然后就飞向像山上跑去,超过鳞潜直接扑到了终遂的身上。
而终遂只是坐着,似乎已经上来了许久,阳光在他的身上铺满,他似乎十分享受呆在这上面,就是看到了霜降,也舍不得挪动地方。
鳞潜走到了另一边,山顶的悬崖边,一棵光秃秃的树坚强的站着,鳞潜走到树下,熟悉的坐了下来,穹弥也跟来了,在他的身边坐下。
“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贺兰城。”鳞潜告诉穹弥。
不用他说穹弥自然也看到了,从悬崖边往山下看,整座贺兰城和远处没有尽头的雪地尽收眼底,身在其中的时候只觉得阴森可怕,但从这里看去,贺兰城的宏伟格局才是一件令人惊叹的艺术品。
现在穹弥知道贺兰城整齐的街道不是仅仅因为其严肃的性格,而是有人精心设计出来的,为了形成眼前的景象才把街道和城楼规划成了这个样子。贺兰城是圆形的,白色的街道连成了一个形状,掌门所在的城楼就是圆形的中心,这个形状虽然有些眼熟,但穹弥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是什么?”穹弥忍不住问。
“贺兰门的标志,雪曦的图腾。”
穹弥现在想起来了,他在守卫的衣服背后见到过这个形状,还有他们手上的刀也刻有这样的图案。
“怪不得你每年都来。”穹弥的眼睛离不开山下的城。
“我们坐到日落,你才真的知道为什么我要来。”鳞潜说着看了看太阳的方位,贺兰的白天很短,离黄昏也没有多久了。
一阵缥缈的低声突然传进了几个人的耳朵里,穹弥对音律没有太大造诣,但也能听出其中的凄厉和寂寞。
“像是从城楼传来的。”霜降好久没有听到音乐,此时十分敏感,整个人都被吸引了过去,但笛声的难过也是欲盖弥彰,让霜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其他人不知道,鳞潜却对这笛声熟悉的很,是持雅的笛,在唱着持雅的心情。
“你们想听么?贺兰的故事。”
6
八年前,千代城不过创办两年,只是一个年轻的门派还没有稳固的地位,在那个时候,江湖上只有四宗——贺兰门、安陵堂、宗政教和皇甫城。
四宗并立,瓜分江湖,实力和地位都不相上下,江湖上的侠客都以能够进入四宗为荣,而四宗各有其标志的武功和性格,互相牵制,甚至立了一套不成文的规定,既为了安定,四宗不得互相伤害,但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四宗不可以干预彼此对江湖上其他人的伤害和牵制。
在这其中,安陵堂和宗政教最为霸道,许多正在上升的帮派都被其强行并入或是清除。为了自保,许多实力不够的帮派开始寻找合适的四宗投靠,而当时最受侠客们欢迎的就是贺兰门。
贺兰公正,正义,绝不以子虚乌有的理由伤害任何人,他们用自己的力量尽最大的努力保护那些惨遭毒手的游侠,收留他们,却不趁机将其纳入门下壮大自己,贺兰擅长刀剑,从不习任何毒辣暗术,更没有做过任何背信弃义之事。
很快,贺兰的正面形象就在江湖中树立,人们纷纷向其投靠,贺兰也因此结下了许多有益的联盟关系,虽说四宗的说法不破,但不论是实力还是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贺兰在就站在了首位。哪怕安陵堂和宗政教对此多么不满也不敢轻举妄动。
眼看着贺兰成为龙头之势越来越强劲,四宗失去平衡状态迫在眉睫。有人害怕这天的到来,却也找不到任何逆转的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传闻。
獬豸现身了,正在寻求安身之地。
獬豸乃上古神物,得其自然就得到了令人敬畏的力量,于是人们争先恐后的追寻其踪迹,不仅仅是四宗,其他门派也跃跃欲试。
但这件事并没有影响贺兰的上升,许多门派甚至希望贺兰能够得到獬豸,因为他们相信贺兰不会因为得到獬豸就打压其他门派,但若是给其他人得到就不一定了。
那一年的年底,是传言最为鼎盛的时候,也是众门派追寻獬豸最疯狂之时,所有人的眼里只有獬豸,没有人知道危险正在步步靠近。
那一年就要结束的时候,贺兰的实力已经超越四宗里的另外三个门派了,江湖上已经有人提出要重整格局,要贺兰一统江湖。
贺兰门并没有这样的野心,连当时年轻气盛的少掌门——贺兰持雅也没有。
持雅自是开心自己的门派能够被那么多人爱戴,被那么多人信任,但他也没有忘记父母的教诲——千万不能被恭维迷昏了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以真心待人,给予人们温暖,这才是一个门派的长久之计。
一切都很美好,在那段时间,持雅连入睡都会露出骄傲的笑容。
直到修罗令出现。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修罗令,也是唯一一次。
那一个晚上,修罗殿在他眼前将他全家灭门,唯独剩下他一个。
修罗殿对他们下手的原因持雅无迹可寻,但他更加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要留下他一个。
那个晚上,年仅十八岁的持雅下葬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封锁了贺兰城,也封锁了贺兰门被灭门的消息。
他手里紧紧攥着刻着贺兰二字的修罗令,睁眼到天明。
半年后,人们才知道贺兰已经被灭门,只留下了持雅一个人。但那个时候,持雅已经凭着一己之力让贺兰重振旗鼓也保留了四宗的实力。
一切似乎没有改变,似乎发生过,但其实一切都不同了。
贺兰不再是那个人人称赞的门派,也不再收留任何人。
贺兰将自己封锁了起来,不再跟任何人有瓜葛。唯一能跟他们往来的,只剩下三年后成为第五宗的千代宫。
鳞潜说完这些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连终遂的蓝色眼睛里都流露出了默哀的沉重,霜降紧紧抓着终遂,她从未接触过任何生离死别的故事,她尝试理解持雅的经历和心情,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敢想象渊川夫人若是死去会是什么样子。
“在被灭门之后,还要保持清醒保住贺兰的地位。”霜降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必须做到,若是做不到,贺兰一定会被瓜分,贺兰门的追随者还有这些城民都会有生命危险。”鳞潜说,“很多时候,你根本没有选择,身在江湖,就更是如此。”
“若是他当年没有做到,现在在我们面前就没有这样的城,这样的人了。”穹弥看着贺兰静静出神,太阳开始下落了,天边染上了五颜六色,再看向远处的时候,突然发现天空如此之大,阳光如此温暖,雪地如此无尽,而人如此渺小。
笛声也沉默了,不再唱着当年的恨。
“也是因为这件事之后,贺兰才不过节的么?”璃首问。
“当然,曾经的贺兰就是现在的千代,既包容又热闹。”鳞潜的声音渐渐变小,“节日都是和家人一起过才有意义,持雅没有家人了,自然不想过节触景伤情,当年的灭门,不仅对持雅是伤害,对整个贺兰门的人都是伤害,要知道人们那是多么的爱戴他们,所以即便掌门下了不过节的命令,也没有人反对,现在贺兰只有冬祭,就是在年底的时候祭拜逝去的前掌门和其家人。”
没有人说话,现在所有人都清楚为什么贺兰不过节了,鳞潜笑了笑,转头看着穹弥。
“这就是我每年这个时候来这里的原因,我没有和我过节的家人,每年就来这里,看看这广阔的雪原,想想一年以来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就是重新开始了。”
穹弥也回报以笑,他知道鳞潜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理解。
“看这无尽的天地,的确会让人心沉淀。”穹弥说,“若是家父来的话,定也会迷上这个地方。”
穹弥想起了自己父亲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天地自是无家可归之人的归处。
7
在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前,璃首等人抓紧时间回到了山下,虽然今日的拜访被拒之门外,但因为见过了雪景,听闻了故事也让几个人觉得不虚此行,过去璃首只当鳞潜是江湖中的朋友,现在突然对这个朋友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鳞潜所看到的,经历的世界都和璃首不同,而说不定,那才是璃首心怀向往的世界。
他们回到过夜的客栈,刚踏进门口,就不敢再往里面走去,因为客栈来了七八个身穿黑衣的人,看衣服背后的图案,是贺兰门的人。
“这就是他们。”掌柜对着为首的黑衣人说了一句就退到了一边。黑衣人点了点头,轮番看了璃首等人一圈。
“请问几位当中,可有一位项璃首,项公子?”黑衣人看起来虽然有些粗鲁,却也不失礼貌。
“正是在下。”璃首站了出来,“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们奉掌门之令,前来邀请前日进贺兰城的项公子进城楼。”黑衣人说,“既是千代宫宫主引见的贵客,还望公子原谅我们有失远迎。”
“不足挂齿,只是我今日早些时候去拜访时,听闻有人假冒我的身份进城楼,若是给贺兰门造成了烦恼,还请原谅我没有保管好自己的信物,让歹徒偷了去。”
“我们已经将冒充公子的罪人关押起来了,而这个人也是我们掌门急于请您进去的理由之一。”
“还请细说。”
“这个人假冒的既然是项公子,那么若是要处置犯人也不能不听取公子的意见,想必公子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我们掌门正在等公子进去城楼,才跟您一起审问犯人。”
这个消息对于璃首来说倒是有些措手不及,虽说他的确对这个人好奇也生气,但经过雪山一行,他已经冷静了许多,虽然依然想弄清楚这个人的身份和来历,但关于审问和处置他却完全没有想过。
璃首看了看身边的穹弥,寻求建议,穹弥眨了眨眼睛,表示让璃首接受黑衣人的邀请,到城楼里去。
“那是要现在动身吗?”
“若是公子不介意,城楼里也为公子准备了晚膳。”
看来这个掌门早有准备,璃首立刻应允,转身重新走出了客栈,几个人都走出来之后,黑衣人却不上前引路。
“还有什么问题吗?”璃首回头问。
“也许是在下没有说清楚,我们掌门邀请的,只有项公子一个,至于其他的人——”
“那可不行。”璃首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他们都是跟我一起的朋友,那封信虽然在我手上,但拿到这封信时我们全都在场,若是我要进城楼,他们也要跟我一起进去。”
“可——我们掌门只说带项公子回去,若是我们擅自带了其他人进去,怕是会坏了规矩。”
看到黑衣人一脸为难,璃首不想强求,但也不打算退步。
“那不然这样,你先回去跟你们掌门说我坚决要和我朋友一起进去,若是他答应,你明日一早再来接我们,若是不答应。”璃首做了个鬼脸,“那我只能遗憾未能亲自见到你们掌门了。”
看到璃首不打算进城楼了,黑衣人着急了起来,若是璃首不去,那么他们就无法交差,自然就会被怪罪办事不力,这样子似乎不管怎么做,他们都难逃被掌门训斥一顿。
“等等。”穹弥突然站了出来,“就让璃首跟你们去吧,入夜了你们掌门还来请人,想必是有急事,而且你们也准备了璃首的晚膳了,若是辜负了掌门一片好意也说不过去。”
“可我不要自己过去。”璃首立刻表示抗议。
“你就先过去一次,见见人家掌门,也许真的有要紧事呢?等之后你若是还要去拜访,再寻求让我们进去的同意也不迟。”
璃首从来都没有只身去过哪里,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身边一直都有穹弥在,现在穹弥突然把他推出去,他自然不情愿。
“若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呢?”璃首问,“你就不怕我得罪人,也被抓了起来?”
璃首当然不是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只是不想穹弥丢下他一个。
“你不会的。”穹弥坚定地否决了璃首的疑问,黑衣人此时正感激的看着穹弥,若不是有穹弥站出来,他们今夜就不好过了。
最终璃首一边不满的嘟囔着一边踢着脚不情愿的跟着黑衣人离开了,还不忘每走几步就回头对穹弥做一个鬼脸。
璃首还是走进了城楼,却无心欣赏眼前的恢弘和精致,出门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他只身前往一个地方,去见不认识的人,而且他也不理解为何穹弥就这么把他推出来了。
走到后面,再无带路的人,璃首只能靠自己记得应该往哪走,然后打起精神找到这个素未谋面的掌门。 终于他走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而掌门就在桌前坐着。
璃首记得他的名字叫做持雅。
听完了贺兰的故事之后,璃首不是对这个人没有印象,但见到他的那一刻,璃首的脑子却一片空白。
只有一种莫名的害怕。
璃首从来没有见过谁的表情如此冰冷,眼神如此空洞,那种感觉就好像不管眼前发生了什么事,都与他没有关系。
“项璃首。”
持雅确认来者身份,璃首知道不回应就是没有礼貌,但他的话到嘴边却紧张的怎么吐也吐不出来,只是怔怔的看着持雅,没有吱声,就当做是默认了。
持雅似乎也不介意,示意他在桌子前坐下,璃首就乖乖坐了下来,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你可真对于在信中提到的事情有信心?”持雅问。
璃首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信、什么事、什么信心?璃首在心里问着自己,却不敢贸然反问。
见璃首睁大眼睛不说话,持雅继续问。
“也许是隔了一些时间,忘了信里所提之事了么?”
璃首根本没有打开过池曜写的信,难道池曜不是仅仅在信里面说明他的身份,并阐述两人的朋友关系而已么?
若是其他时候,璃首恐怕早就跟穹弥求救了,但现在穹弥根本不在他身边,他只能自己考虑应该说什么,若是直接承认自己不知道信里说的内容,会不会被怀疑身份?自己刚坐下来持雅就开口提到这件事,是不是这件事非常重要,或者这件事才是他让璃首前来的原因?那此时璃首若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立刻被赶出去?
“当然不是。只是没想到刚坐下来就被问起这个,没能反应过来罢了。”璃首不敢继续装哑巴了,只好先用言语周旋起来,尝试在持雅口中套出一些消息,或是直接看到那封信也是好的。
“若是冒犯了你,还请见谅。”持雅似乎以为是自己的单刀直入让璃首觉得失礼,“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真的是为了雪曦而来。”
璃首立刻笑了出来,原来是雪曦,看来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自己想多了,但他刚松了一口气又产生了疑惑,那么持雅又为何问他有没有信心呢?
“的确是因为池曜跟我提起了雪曦,我才前来。”璃首说的是实话,但他总觉得这不是全部,持雅似乎并不是要让璃首观赏雪曦那么简单。
“池曜在信里写的很清楚,也是因为他写的东西让我意识到拿信过来的不是本人,我也把信带过来了。”持雅说着拿出了一封原本一直收在璃首胸口的信,然后把信推到了璃首面前,“也许你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同一封?”
“那是最好不过了。”璃首简直喜出望外,立刻把信抓起来拿出了里面的信纸,他怕给持雅发现自己是第一次看到这封的内容,所以读的非常迅速。
读到一半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沉下去,表面自然装作若无其事。
他现在知道持雅指的是什么事了,也终于知道池曜为何那么有信心只要拿了信持雅就会见他。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激穹弥把他推了过来,若是他失约,没准这个掌门会发怎样的火,甚至还会迁怒于池曜。
“没有错,就是这一封。”璃首重新把信放好,还给了持雅。
“那么关于雪曦的事,公子果真有把握吗?”
“当然。”璃首点了点头,“自然不会说是十全把握,要等亲眼看到情况才能下定论。”
紧张让璃首口干舌燥,他拿起茶杯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热茶,持雅还在看着他。
可怕的感觉在还纠缠着璃首,璃首不敢和那双空洞的眼睛对视,只一眼就已经造成了梦魇,不管怎么样,不管他情不情愿,他绝对不敢拒绝这件事。
“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照看雪曦的。”
璃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给池曜摆了一道。
8
璃首要再次进入贺兰楼的时候,其他人也得到了进去的许可。
原因不是别的,而是这一趟是为了审问那个冒充璃首的犯人,这件事情璃首死活不肯单独去做,但其实就算不是审犯,璃首也不愿意再单独会面持雅,据璃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自己找不到话题跟持雅聊天。只有穹弥知道这背后的意思就是璃首对于这个掌门害怕的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可你之后也免不了还要进去料理雪曦。”穹弥一语道破。
一提到这个璃首就立刻耸拉着脸,昨晚贺兰一行他根本没有看到雪曦——更确切的说是没有看到一个健康的雪曦。虽然那花看起来还有一丝美丽的余韵,但已经全然奄奄一息,池曜在信中告诉持雅为他送来了一个能够将雪曦救活的人,而这个人指的就是璃首。
因此璃首原本带着赏花的悠闲心情来到贺兰,结果根本看不到那花应该有的样子,还要去想办法把这花给救活,换做平时他当然也会怜惜这本应美丽的花,但若是要顶着持雅的压力去完成这件事,对他来说绝对会是一场煎熬。
“可你总会找到办法的不是吗?只要你把雪曦救活了,那你还是能看到想看的花呀。”霜降安慰着,为了面纱不被风吹起,她换了一个更厚的面罩,还用围脖将自己的下半张脸都围了起来,看起来有点像边境的西域女子。
“贺兰冰天雪地的,我从没处理过这样的黑土和气候,就是我真的找得到办法,怕是也要许多时间。”璃首并不乐观,“而且你是没见到那个持雅——”
“什么?”霜降没听清璃首最后一句。
“没什么。”
进入到城楼之后,璃首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气氛和昨晚的不同,虽说一样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但相比起昨晚没有一个守卫的城楼,今天楼里整齐的站着贺兰门的弟子,他们的背后都统一绣有贺兰门的图腾,腰际一把贺兰闻名的剑,还有一种璃首叫不出名字的武器,像是匕首,又比匕首看起来可怖许多。
持雅看到客人走进来,也没有打招呼,手一挥让一个弟子下去带犯人上来。持雅虽不打算问候,但穹弥几个第一次见到掌门的人也不能不问好,穹弥刚一鞠躬,就被持雅叫停了。
“我知道你们是谁。”持雅说。
霜降觉得很不舒服,持雅这话就是找人调查过他们也说不定,她用余光看了看其他人,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有跟她一样的感觉,但穹弥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璃首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窒息的尴尬和沉默了,生平第一次他初到一个地方只能静静地站着,一句话都不说,只能等别人开口叫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做什么。
不知道这个关押犯人的地方在哪里,但并没有让璃首等很久,犯人被押上来的时候,着装整齐甚至连头发都没有一丝的凌乱,身上也看不出被审问过的任何痕迹,当犯人被押着跪在璃首等人旁边的时候,霜降叫了一声。
“怎么是个女的?”
霜降绝不会看错,眼前的人虽然一身男子的装束,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脂粉,若是其他人看到,大概也只是会以为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哥,但霜降在留年练就的敏感让她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人的性别。
听到霜降这么说,璃首等人似乎也吓了一跳,若不是有霜降指出来,他们可能要晚些或是根本不会发现眼前这个着装打扮酷似璃首的翩翩公子竟然是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只是不悦的撇过脸,虽说是犯人却似乎骄傲的不行。
“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被抓的。”持雅的冷面不变,就是多了一些让人不寒而栗的凌厉。
“哼!”女生却是一点都不怕,抬起头狠狠瞪着持雅,“假装接待我,让我进了客房,然后就把我软禁起来让我等候发落,你堂堂一个贺兰门掌门,做事就不能光明正大干脆一点?既然发现了我不是本人,何不直接揭穿我,还让我以为一切顺利。”
持雅对于女人的强词夺理全然视而不见。
“你的名字、来自哪里还有你的目的,通通报上来。”
持雅话音刚落,刚刚把犯人压上来的弟子就拔出自己的剑架在了女子的脖子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看着那剑泛着冷幽幽的光芒,璃首相信这剑绝对不是威胁而已,若是这女人不乖乖配合,这剑随时都会直接夺她性命,犯人很明显也知道这点,她吞了口水,开口的时候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是音量小了一些。
“我叫袁重灵,来自安陵,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见财起意。”
“安陵?”璃首想起了五宗之一的安陵堂。
“我不是安陵堂的人!”重灵立刻辩解,像是害怕被人认为她和安陵堂有关系。
“安陵堂的人有可能乖乖走进客房被抓吗?”持雅冰冷的话里充满讽刺。
重灵被暗示自己愚钝自然感到不开心,但持雅丝毫不会觉得她是安陵堂的人又让她松了口气,因此也只是干瞪着眼睛没有反驳什么。
“但是我看你和安陵堂也未必就没有关系。”持雅的话锋一转,犀利的眼神看的重灵不得不低头回避,“我知道想进入安陵堂的人,都要先做一件事来获取入堂的资格,但这件事是要入堂的人自己想应该做什么的,若不是为了入堂的资格,你一个愚钝的小毛贼何苦冒着生命危险进来我贺兰大门。”
没有反驳,持雅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就算你说得对,我所做的事自然就和安陵堂没有关系!你要处罚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反正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问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持雅的意思是他已经决定好了如何处置这个犯人,只是跟璃首他们确认一下罢了。
“你是什么时候拿走我的信的?”璃首问。
“早就拿了,你也不是放在什么隐秘的地方。”重灵的语气十分无礼,璃首早就遗忘的气愤又重新被惹了出来。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又怎么会知道我手上有池曜的信?”璃首的语气也不再客气。
“哼。”重灵不屑的笑了一声,抬头看着璃首,眼里充满了挑衅,“你们一进千代我就看中你们了,虽然千代城的人衣服都华丽,但你们和他们的风格可不同,一看就是外来人的样子,我就想你们身上怎么也得有些钱,后来我听到你们要去献花领赏金,我就等着,打算等你们拿到赏金再下手,熟不知你们身上有更值钱的东西,我就先拿来用用。”
“听你的语气,你怎么能毫无悔过之意?”
“若你多长个心眼,我会那么容易得手吗?自己打扮招摇说话还不小声一点,我若是跟在你身后一整天,可能连你祖坟都能翻出来看下里面可有金银财宝。”
璃首这下真的生气了,他从来没有遇过人如此刁蛮,跟他说话如此无礼,就算璃首忘记自己是王爷府公子的身份,也绝对不能原谅重灵说要翻他祖坟的玩笑。
“我看你简直冥顽不灵,毫无值得同情的必要,本来念在你是女孩子家,也没有给我们造成什么实际损失,并不打算对你追究什么,可现在看来,若是不给你写教训,就是放着你这心邪之人去祸害别人。”
“哼,说的如此大义凛然,我看你们也不是真的排斥心怀不轨的人。”重灵看着满脸怒意的璃首一笑,“否则你们也不会跟全江湖最不正的银发鳞潜在一起。”
第六章也这样结束啦,突然觉得其实时间过得挺快的,不知不觉就已经连载到这里了。
对不起大家啊!我刚刚发现新出现的角色名字错了,我改了角色名字,就是最新出现的这个袁重灵,更名为夏灵熙的!!!!!夏灵熙夏灵熙夏灵熙!!!!!剧情没有变,但是名字为了后文方便更正的了,之后上传一份改过的上来,因为重灵和穹弥在一起太拗口了才改的!!!真是对不起各位,造成麻烦不好意思了!!!忘了袁重灵吧!!
8
璃首要再次进入贺兰楼的时候,其他人也得到了进去的许可。
原因不是别的,而是这一趟是为了审问那个冒充璃首的犯人,这件事情璃首死活不肯单独去做,但其实就算不是审犯,璃首也不愿意再单独会面持雅,据璃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自己找不到话题跟持雅聊天。只有穹弥知道这背后的意思就是璃首对于这个掌门害怕的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可你之后也免不了还要进去料理雪曦。”穹弥一语道破。
一提到这个璃首就立刻耸拉着脸,昨晚贺兰一行他根本没有看到雪曦——更确切的说是没有看到一个健康的雪曦。虽然那花看起来还有一丝美丽的余韵,但已经全然奄奄一息,池曜在信中告诉持雅为他送来了一个能够将雪曦救活的人,而这个人指的就是璃首。
因此璃首原本带着赏花的悠闲心情来到贺兰,结果根本看不到那花应该有的样子,还要去想办法把这花给救活,换做平时他当然也会怜惜这本应美丽的花,但若是要顶着持雅的压力去完成这件事,对他来说绝对会是一场煎熬。
“可你总会找到办法的不是吗?只要你把雪曦救活了,那你还是能看到想看的花呀。”霜降安慰着,为了面纱不被风吹起,她换了一个更厚的面罩,还用围脖将自己的下半张脸都围了起来,看起来有点像边境的西域女子。
“贺兰冰天雪地的,我从没处理过这样的黑土和气候,就是我真的找得到办法,怕是也要许多时间。”璃首并不乐观,“而且你是没见到那个持雅——”
“什么?”霜降没听清璃首最后一句。
“没什么。”
进入到城楼之后,璃首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气氛和昨晚的不同,虽说一样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但相比起昨晚没有一个守卫的城楼,今天楼里整齐的站着贺兰门的弟子,他们的背后都统一绣有贺兰门的图腾,腰际一把贺兰闻名的剑,还有一种璃首叫不出名字的武器,像是匕首,又比匕首看起来可怖许多。
持雅看到客人走进来,也没有打招呼,手一挥让一个弟子下去带犯人上来。持雅虽不打算问候,但穹弥几个第一次见到掌门的人也不能不问好,穹弥刚一鞠躬,就被持雅叫停了。
“我知道你们是谁。”持雅说。
霜降觉得很不舒服,持雅这话就是找人调查过他们也说不定,她用余光看了看其他人,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有跟她一样的感觉,但穹弥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璃首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窒息的尴尬和沉默了,生平第一次他初到一个地方只能静静地站着,一句话都不说,只能等别人开口叫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做什么。
不知道这个关押犯人的地方在哪里,但并没有让璃首等很久,犯人被押上来的时候,着装整齐甚至连头发都没有一丝的凌乱,身上也看不出被审问过的任何痕迹,当犯人被押着跪在璃首等人旁边的时候,霜降叫了一声。
“怎么是个女的?”
霜降绝不会看错,眼前的人虽然一身男子的装束,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脂粉,若是其他人看到,大概也只是会以为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哥,但霜降在留年练就的敏感让她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人的性别。
听到霜降这么说,璃首等人似乎也吓了一跳,若不是有霜降指出来,他们可能要晚些或是根本不会发现眼前这个着装打扮酷似璃首的翩翩公子竟然是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只是不悦的撇过脸,虽说是犯人却似乎骄傲的不行。
“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被抓的。”持雅的冷面不变,就是多了一些让人不寒而栗的凌厉。
“哼!”女生却是一点都不怕,抬起头狠狠瞪着持雅,“假装接待我,让我进了客房,然后就把我软禁起来让我等候发落,你堂堂一个贺兰门掌门,做事就不能光明正大干脆一点?既然发现了我不是本人,何不直接揭穿我,还让我以为一切顺利。”
持雅对于女人的强词夺理全然视而不见。
“你的名字、来自哪里还有你的目的,通通报上来。”
持雅话音刚落,刚刚把犯人压上来的弟子就拔出自己的剑架在了女子的脖子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看着那剑泛着冷幽幽的光芒,璃首相信这剑绝对不是威胁而已,若是这女人不乖乖配合,这剑随时都会直接夺她性命,犯人很明显也知道这点,她吞了口水,开口的时候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是音量小了一些。
“我叫夏灵熙,来自安陵,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见财起意。”
“安陵?”璃首想起了五宗之一的安陵堂。
“我不是安陵堂的人!”灵熙立刻辩解,像是害怕被人认为她和安陵堂有关系。
“安陵堂的人有可能乖乖走进客房被抓吗?”持雅冰冷的话里充满讽刺。
灵熙被暗示自己愚钝自然感到不开心,但持雅丝毫不会觉得她是安陵堂的人又让她松了口气,因此也只是干瞪着眼睛没有反驳什么。
“但是我看你和安陵堂也未必就没有关系。”持雅的话锋一转,犀利的眼神看的灵熙不得不低头回避,“我知道想进入安陵堂的人,都要先做一件事来获取入堂的资格,但这件事是要入堂的人自己想应该做什么的,若不是为了入堂的资格,你一个愚钝的小毛贼何苦冒着生命危险进来我贺兰大门。”
没有反驳,持雅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就算你说得对,我所做的事自然就和安陵堂没有关系!你要处罚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反正我也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问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持雅的意思是他已经决定好了如何处置这个犯人,只是跟璃首他们确认一下罢了。
“你是什么时候拿走我的信的?”璃首问。
“早就拿了,你也不是放在什么隐秘的地方。”灵熙的语气十分无礼,璃首早就遗忘的气愤又重新被惹了出来。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又怎么会知道我手上有池曜的信?”璃首的语气也不再客气。
“哼。”灵熙不屑的笑了一声,抬头看着璃首,眼里充满了挑衅,“你们一进千代我就看中你们了,虽然千代城的人衣服都华丽,但你们和他们的风格可不同,一看就是外来人的样子,我就想你们身上怎么也得有些钱,后来我听到你们要去献花领赏金,我就等着,打算等你们拿到赏金再下手,熟不知你们身上有更值钱的东西,我就先拿来用用。”
“听你的语气,你怎么能毫无悔过之意?”
“若你多长个心眼,我会那么容易得手吗?自己打扮招摇说话还不小声一点,我若是跟在你身后一整天,可能连你祖坟都能翻出来看下里面可有金银财宝。”
璃首这下真的生气了,他从来没有遇过人如此刁蛮,跟他说话如此无礼,就算璃首忘记自己是王爷府公子的身份,也绝对不能原谅灵熙说要翻他祖坟的玩笑。
“我看你简直冥顽不灵,毫无值得同情的必要,本来念在你是女孩子家,也没有给我们造成什么实际损失,并不打算对你追究什么,可现在看来,若是不给你写教训,就是放着你这心邪之人去祸害别人。”
“哼,说的如此大义凛然,我看你们也不是真的排斥心怀不轨的人。”灵熙看着满脸怒意的璃首一笑,“否则你们也不会跟全江湖最不正的银发鳞潜在一起。”
第七章
1
阳光正好,本该是种花的好时候,璃首却坐在茶楼里,等着说书的人出现。
若不是因为穹弥在,璃首大概是不会来这里听人讲故事的,更何况说的还都是他自己家的故事,穹弥曾问过他可知道说书的话里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璃首只说他从来都没有听出来过,因为关于他自己家的故事他从来没听父亲提过,唯一知道的就是史册里面记载的样子,感觉和说书的故事没有多大出入,只不过是说书人为了故事效果会加上多一些修饰和噱头罢了。
也许穹弥能听出来其中的差别,但穹弥自己并没有说过,这天他到的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一些,这很不寻常,毕竟穹弥从来都严格律己十分准时。璃首倒是不大介意,偶尔等一等朋友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
说书的终于出来了,璃首说不准这里的人认不认识他和穹弥,因为这地方是穹弥选的,比起一般的茶楼要简陋许多,来这里的人很明显也是一些上了年纪生活比较拮据的人,因为这里只有廉价的茶和小吃,而听书则不需要花费一文一子,若不是穹弥带璃首来,璃首还不知道繁华的项璃城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也许不认识更好一些,璃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存在影响了说书的人和他口中的故事。
跟穹弥一起听书的这些年,他学到的其一就是,听书,是为了听听别人口中如何评价当今为政的人,听听别人的情绪和剖析,这是了解民情的好办法,所以不让说书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很有必要的。
说书的开口了,人们都听得十分认真,一时间除了偶尔移动茶杯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到,说书的是一个老人,虽然上了年纪口齿和脑袋却清楚的很,璃首环视了一圈,发现坐在这里的听众都普遍是有些岁数的人了。
依这些人的年纪,包括说书的人,应该是切身经历过项氏立国的历史的,既是如此他们又为何还要来这里一遍一遍的听呢?
璃首想不明白,也许等穹弥来了可以问问他。
璃首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父亲从来都不跟他说起当年的事,一次都没有,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如何称赞,父亲都没有说起过,这本应该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是值得和后代分享的丰功伟绩,但哪怕璃首主动问起,他父亲也是只口不提。
过去的都过去了,没有必要沉浸在过去的历史里。
这是他父亲的说辞。
也许世园哥哥知道一些,也许他也不知道,璃首不清楚,但他觉得父亲总是愿意跟世园哥哥说更多,也教给世园哥哥更多,每每想起这点,璃首都庆幸有个世园帮他分担父亲的期望和要求,但同时也觉得有些寂寞。
也许世园哥哥更适合作为父亲的儿子。
璃首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只是从未对人说起过,哪怕是无话不说的他,也是有一些秘密在心里的。
“久等了。”穹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悄无声息在璃首身边坐下,尽量不影响其他人。
“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耽搁?”
“刚在和父亲下棋,没注意到过了约你的时间。”
璃首表示理解,穹弥每每只要和他的父亲下棋或是读书就会全然忘了时间,也忘了外面的世界。
“今天说的是什么?”
“凌源之战。”
穹弥点了点头,他非常清楚这场战役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是所有定国战役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场,也是让他的父亲满息石名声大噪的开始。
“前辈应该提过这场战役吧,也许他说过这其中的玄机?”璃首有些好奇,正当穹弥要回答,一个奇怪的男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一个面貌英俊,身着华丽的男子出现在了这简陋的茶馆里,说他奇怪的理由是因为这个男子有一头白色的长发。
穹弥和璃首从未见过这个人,想是什么外来客刚来到项璃城。
这个人自然是为了听书才进来,但小小的茶馆里已经坐满了人,唯一还有空位的只有璃首所坐的这张桌,那个人的眼神和璃首对上了,然后缓慢的走了过来。
不等他询问是否能够坐下,璃首就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他的着装和头发已经十分惹人注目了,璃首不希望再整出什么动静,打扰了别人。还好听书的人都十分认真,并没有很多人看向这边。
“本人姓顾,名鳞潜,叫我名字就好。”白发男子一坐下来就自报姓名,璃首和穹弥也简单的自我介绍。
“可是游客?”璃首问,为鳞潜拿起一个茶杯倒茶。
“江湖过客,没什么出处。”鳞潜谢过璃首的茶。
“江湖?”璃首的眼睛泛起了好奇的光,“那为何会来项璃城呢?”
“我是行商的,商人自是会到处走。”
穹弥和璃首都很少接触商人,虽不清楚鳞潜究竟是行的哪种商,但光是来自江湖还到处去这一点就吸引了他们。
“这么说你去过不少地方?”璃首已经没有在听书了,对于凌源之战他早就听了不下十次,不管有多么神奇都不再新鲜了,还不如听听外面的故事。
“应该说去过一些。”
“项璃城不多见江湖人。”穹弥本来还对这个奇怪的男子有些忌惮,但看鳞潜并不难相处的样子,他也迫不及待想知道多些书上看不到的世界。
“朝堂和江湖还是有些隔阂的。”鳞潜说,“但我生来爱到处去,也就没有理会这些。”
璃首甚是欣赏也羡慕鳞潜这种游历丰富的人,但在说书人的地盘里,他不敢显得太过兴奋。
“你是只身一人过来么?在项璃城可有认识的人?”
鳞潜摇了摇头,这让璃首抓住了机会。
“那你若是需要,我们可以带你游赏项璃城,也可以介绍一些朋友给你,我和穹弥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相信可以带你去些好玩的地方。”
“若是两位愿意慷慨馈赠自己的时间,我当然感激,但是朋友就没有必要了。”鳞潜说,“我本没有什么交朋友的习惯,今天在这里遇到你们就当做是缘分了。”
“我以为行走江湖的人,都是四海皆兄弟。”
“那是一些厉害的人物,自是有人拼命去结识。”鳞潜一脸的淡然,“像我这种,除了一头白发之外,不过是无名之辈而已。”
本来一章结束了要循例停更两天的 但现在算了吧 考虑到之后楼主要考试了可能没办法按时更,就现在赶紧更了好了。大家晚安啦~
@嘉陵江上的鱼夫 2015-12-29 00:23:58
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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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你说最不正是什么意思?”璃首问。
“你该不会不知道你身边的这个朋友在江湖是什么人吧?”灵熙不可置信的一笑,“若是你真的不知道,那公子你以后交朋友时可要多长个心眼了。”
璃首不知道灵熙究竟在说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对于鳞潜他们的确知道的不多,但他也不会仅凭三言两语就怀疑自己的朋友,因此他甚至都没有看鳞潜一眼表示疑惑。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诚心诚意认错道歉,我就可以对你不问责。”璃首还在生气,但灵熙的话的确转移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现在他只想迅速把眼前的事情解决,然后去一个没有外人的地方。
“认不认错根本没有差别。”灵熙说,“就算你们放过我,堂上的这个掌门也未必就放我走。”
灵熙的无礼直接触犯了持雅,持雅没有说什么,但他弟子的剑在一瞬间就在灵熙的脖子割了一道口,鲜血流了下来。
“等等!”霜降见状立刻阻止,“这是要做什么?”
剑没有继续深入,但灵熙的脸色已经苍白,似乎已经不再对自己的性命抱有任何希望了。
“还请掌门手下留情,这犯人虽然嘴硬也爱冒犯人,但罪不至此。”穹弥也站了出来求情,若是再没有人说话,怕是灵熙就要死他们面前了。
“我的决定很明确。”持雅毫不动摇,对他来说灵熙的性命似乎无关紧要,“我知道你们来自朝堂,有你们的国法和恻隐,但这是在我贺兰的地盘,就要用我贺兰的规矩,在我这里,只有无罪和死罪。”
的确穹弥现在处于江湖之中,可以说是毫无说话的权利,但他也不可能就这样看着一个性命在眼前草率的死去,他正快速想着应该如何为灵熙求情,没想到霜降先站了出来。
“虽然是这样,但这个犯人有一半的性命在我们的手里,你让璃首过来也是要他一同决定如何处置这个犯人不是么?璃首既然还没有处置,你也不能就全按你的做法。若是我们还没做出决定这个犯人就死了,那我们的公道找谁讨呢?”
霜降说完立刻看着璃首,这信是偷自他身上,他最有说话权,只要他坚决认为灵熙不需要被判死罪,灵熙就有保住性命的可能。
“霜降说的是。”璃首脑里还想着鳞潜的事,但也清楚应该怎么做。“虽然这个犯人实在可恶也没有悔过之心,但若是要判死罪,我也万万不能接受。”
灵熙根本没想过这些人会帮自己求情。她当然不想死,但在她那么放肆挑衅之后这样侥幸的想法显得有些可耻。
“那几位怎么认为呢?是要割断她说谎的舌头,还是砍断她偷东西的双手?”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灵熙又叫了起来,因为流血和惊吓使她虚弱了许多,但语气中的傲气还是一点都不减。
“请不要这么断然下决定!”霜降也激动起来,“先让你的弟子把剑拿开,把她脖子的伤口包扎起来吧,若是再这么流血下去——”霜降没有继续往下说,璃首这才注意到她似乎很害怕那殷红的血,自从灵熙被割伤的那一刻开始,霜降的眼神就一直回避那边。
璃首强迫自己先不想鳞潜的事,打起精神,他一定不会让灵熙死,毕竟是灵熙说鳞潜是不正之人,璃首一定要问清楚灵熙为何要这么说。
“若是你不同意轻易放过这个女人,那也还请贺兰先不要进行处置,关于她的事我需要一些时间细细考虑,而且就要料理雪曦了,我不想见血,我来自朝堂,生平极少见到这种血腥的场面,怕是不好接受,若是因此生了梦魇,就不能好好照顾雪曦了。”璃首不了解持雅,但他知道持雅会重视雪曦的事情,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威胁只是普通的协商。
持雅听完用他瘆人的眼睛看了璃首许久,璃首也保持对视,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
最后持雅把手一挥,弟子立刻收起利剑,重新把灵熙拉起来带了出去。
“不要让我失望。”持雅的眼睛一直看着璃首,璃首在那里面看到了一丝怒气,他知道若是自己没有做好,那么灵熙的性命他们就肯定挽救不回了。
璃首当然没有绝对的信心,但他也下了非这么做不可的决心。
在他看来,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说的正确与否,只要说了他朋友的坏话他就一定会追究,并一定要让对方把这话收回去。
鳞潜绝不是不正之人,璃首坚信不疑,从他走进茶馆在璃首的桌子坐下的那一刻开始,璃首就相信。
3
“霜降你还好么?”穹弥见霜降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
他们已经离开城楼,回到了客栈,璃首承诺晚一点还会回去,回来的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对于灵熙的伤霜降还是耿耿于怀,虽说暂且保住了她的命,但之后会如何还是未知数。
霜降没有回答,穹弥倒了杯茶让她热热身子,冷静一下,然后看向一旁不作声的璃首。
“虽然这个女子口出狂言,但我想她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被原谅的可能,所以才自暴自弃罢了。”
“也许吧。”璃首心不在此,回应也十分冷淡。
“而且我看她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只身一人身涉险境,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若是可以阻止贺兰不夺她性命,我们就当做件善事吧。”
璃首木讷的点点头,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穹弥的话听进去,他此刻迫不及待想谈的,是关于鳞潜的事,但他又不知如何开口,他不想让鳞潜认为他是出于不信任才要追究这件事。
鳞潜能察觉到现在是什么气氛,尴尬的沉默了一阵之后,他终于主动开口。
“好吧,你们想听我说什么呢?”
“你说你是行商的。”璃首立刻质问,看得出他已经忍了很久。
“我没有骗人。”鳞潜回答,“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们,只不过是没把话说完。”
“你怎么说都行。”璃首自然相信鳞潜没有骗人,但这种被朋友隐瞒的感觉也不好受。
“其实这些都不是事,重要的是,为何那个灵熙姑娘会说你是不正之人,在他的话里,似乎你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穹弥戳出了重点,鳞潜并没有踌躇多久,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么一天的到来,也早就考虑好了自己应该如何交代。
“这个事情解释起来,也许需要一些时间,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的就是,不是那个灵熙这么说而已,江湖上知道我的人,应该对我都是差不多一样的说法。”
“按你以前的话,似乎你是江湖里什么不起眼的人物,而且你若只是行商,哪怕是奸商,也不至于被大多数人认为你是坏人。”璃首越想越不舒服,越来越觉得鳞潜隐瞒了他所有事情,或者鳞潜根本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们,但对于鳞潜,他从来是知无不答,无所顾忌。
这么看来,鳞潜究竟有没有把他们当做朋友似乎也是不确定的事了。
鳞潜喝了口茶,为自己不可能简短的解释做准备。
“你们也知道了,我是一个孤儿,我举目无亲,从小就身在江湖之中,我的武功还有生存技能全都是在江湖中摸滚打爬练就的,连个像样的师父都没有,最麻烦的是,我这一头白发,给我引来了不少注意,虽说我也想过平常的日子,但江湖不是能够轻易独善其身的地方,你要活下来,就必须斗争,哪怕让人对你惧怕,也是活下来的好办法。
后来我找到了能让我好好活下去的方法,也是一个赚钱的方法,我的确是行商,只是我买卖的东西不同罢了,我贩卖我的武功和性命,去帮别人完成一些他们不想自己做的事情,他们就给予我相应的报酬,至于这些事情是什么内容,当然不会都是光鲜靓丽的事。”
“你杀过人么?”璃首问,他知道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悬念,但他还是抱有一些希冀。
“杀过。”鳞潜甚至不婉转一些,“而且还杀过不少。”
霜降的手捏紧了茶杯,短暂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几秒,似乎不能相信每天跟自己走在一起的人竟然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一想到鳞潜也许曾经让不少人家破人亡,她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难受感觉。
璃首也同样难以接受,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鳞潜的诚实。
“我能理解。”穹弥说,虽然没有看着鳞潜,但也坚定,“我知道江湖和朝堂不同——其实也没什么不同,都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地方。只是江湖上更加无所顾忌罢了。”
鳞潜听出来了穹弥在为自己正名,不管鳞潜是否为了自保才杀人,穹弥他们都选择把他往正义的那方想,鳞潜不想对他们的信任造成伤害,也就默默接受了这个说法。
“随着我完成的交易越来越多,江湖上也慢慢开始有我的传闻,我想也和我特别的发色有很大关系,什么白发魔人、冷血杀手各种说法我都听过,我说我在江湖中不过是普通角色也不是骗人,比起池曜和持雅这些宫主和掌门,我的确什么都不是,最多也是一个刺客什么的。”
提起池曜,璃首的脸更加苍白了一些,他不禁想到他和鳞潜是怎么认识的,也许那样平易近人的池曜,也曾经委托过鳞潜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我在江湖之外认识的你们,你们也和我没有任何利益关系,所以你们自然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在外又是怎样的名声,但现在既然知道了,若是你们不能接受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我并不怪你们。”鳞潜显得很坦然,“虽说你们本身不介意朋友的出处,但你们也是朝堂上的人,特别是璃首,若是让人知道了你们和一个名声不好的杀手呆在一起,肯定也会有所影响。”
“你曾说过做朋友就需要知道对方的缺点。”璃首喃喃自语,然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所以这也是你不让池曜表示认识你的原因吗?”璃首问,“你也害怕影响他的名声,因为他是一宫之主?”
鳞潜没有回答。但璃首已经心知肚明。
“你为自己杀过人吗?”璃首最后想确认的只有这件事,“不是接受任何人的委托,单单是为了自己而杀过人吗?”
霜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害怕知道。
“我不舒服,我先上去休息一下。”霜降说完就走开,更像是逃开,逃开这一场对话也逃开鳞潜也许让人难过的答案。
等楼上传来霜降关门的声音,鳞潜才回答。
“没有。”鳞潜说,“伤过人,但没有取人性命。”
璃首点点头,喝光了杯中的茶然后起身向门外走去。
“去哪?”穹弥问。
“去想办法把灵熙救出来。”璃首的语气透着不会动摇的坚定,“我要让她把话收回去。”
璃首说完就走了,他不拒绝和鳞潜继续做朋友,而且还要别人把对他朋友的评论收回去,哪怕这些事情其实与他毫无关系,甚至这些坏事都是是不争的事实。
“我去陪他。”穹弥对鳞潜说了句,然后就出门追赶璃首。
剩下鳞潜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对着几个空杯子怔怔发呆。
“茶凉了要记得加热,大冷天的莫要喝冷茶伤害自己的身体。”
掌柜在身后不远处静静地说。
今天是2015的最后一天啦 大家会发现明天我也在按时更新的~新的一年也要顺顺利利啊~
4
霜降没有真的休息,短短一个早晨她连续受了两次冲击不可能睡得着。
她发呆了一段时间后,重新披上挡风的外袍出门。
此时大概只有终遂能分享她的心情。
她迅速往山上走去,没有用金铃召唤终遂,她相信终遂已经在上面。
果不其然,终遂就静静坐在上次坐着的地方,等着霜降来。一见到终遂,霜降就迫不及待的抱住了他,把脸埋在终遂的毛发里面,终遂的体温直接传到了她的手心里,给了她许多安全感,她悄无声息流了几颗害怕的眼泪,然后又迅速把眼泪在终遂身上抹掉。
终遂用头蹭了蹭霜降的肩膀,让霜降看他,于是霜降把脸从他身上移开,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看着终遂。
终遂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把头往前一撇,让霜降顺着他看去。
霜降这才看到鳞潜也坐在上次坐着的那颗树下,背对着她,他肯定能感觉到霜降来了,只是霜降一心想着终遂,一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霜降慢慢走到鳞潜的身边坐下,她不太敢看鳞潜,刚刚那样匆忙逃开,现在想起来也许会伤害了鳞潜,上次在千代城两人也试过独处,但这次显然和上次不同。
两人不知道坐了多久,太阳高照,霜降想着璃首现在应该在努力想办法救活雪曦换取灵熙的性命,虽然自己是第一个为灵熙求情的,但其实除了无力的话语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过了,我相信你。”霜降静静的说着,“相信你不是坏人,我知道璃首和穹弥也相信,就是我一个人判断错误,也不会三个人都判断错误。”
霜降不知道鳞潜是不是想听这些,她只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场,把恐惧哭出来后她冷静了许多。
“终遂也信任你。”霜降突然认真的看着鳞潜,“若是他觉得你危险,是不会让我接近你的。”
鳞潜也看着霜降,没有回应只是这么看着,霜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过了一阵子之后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着地上阳光晒不融的雪。
“我知道灵熙跟着我们。”鳞潜说,“我也知道她会被持雅发现,只要在她接触到持雅之前抓住她,她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没有。”
霜降知道鳞潜的意思,却不理解他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也不告诉我们,但是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觉得你不是好人么?”
“我在十二岁的时候,杀了第一个人。”鳞潜也看着雪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二岁。霜降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我们都是一样的。”霜降说,“我十四岁开始在留年出没了,而且我其实有接待过客人,虽然一年只有一个,但是我们对外说谎了,我们不告诉别人其实能见到我,只有我们自己清楚,不管我有多漂亮,有什么特权,完全不见客人是不可能的,渊川夫人顶着很大的压力,那些客人只有得到能见到我的机会,才愿意付出大把的银两,每一次我都要给他们下药,让他们忘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是见过我,跟我独处过,我第一次的时候还很害怕,后来就不觉得了。”
鳞潜没有说话。
“你若是觉得因为不好的出生,因为做过不好的事情,就没有资格和璃首他们做朋友的话,那我也一样,我也没有资格站在他们的面前,跟他们说话。”
“可我是杀过人的,我做过的事情比你可怕很多,你不也害怕么?你甚至不敢直视灵熙脖子上的血,只是说到杀人这两个字,你就害怕的逃走。”
“我害怕的不是血,逃走也不是因为杀人这两个字。”霜降说,“我害怕的是有无辜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我却无能为力,逃走是因为在我眼里你们三个人都太美好了,我不想听到任何破坏这个印象的话。”
“穹弥和璃首的确都是很好的人,但我不一样,我做了许多他们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如果我不能接受你的话,我也就不能接受灵熙了。我之所以不对灵熙生气,就是因为有一点我很清楚——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为了生存而进行偷盗这样的事情我在留年见多了,渊川夫人从来都不对这样的人生气,反倒是收留他们,给他们工作,给他们工钱,让他们过上正常生活,你只是没遇到渊川夫人这样的人,不代表你就是坏人。”
鳞潜再次沉默。
“我相信你。”霜降又重复了一次,带着固执,“你绝对不是坏人。”
鳞潜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和什么人有过毫无利益的朋友关系,他心里清楚,他一直以来隐瞒自己的工作,总是只把话说一半就是因为觉得他的经历一定会影响他们的关系,而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没有抱着任何的侥幸心理,已经做好了离开这个队伍的准备,他也很清楚,虽说一开始遇到霜降和终遂是不在计划之内的,但后来他会把旅程继续下来也是因为他们和修罗殿有关系。
朋友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朋友之间又应该如何相处,鳞潜从来没有想过,他只知四海为家,以交易为生,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什么,也没有人跟他分享过什么。
究竟是什么让当初的鳞潜再次造访项璃城,再次与璃首和穹弥见面呢?
璃首和穹弥和他是截然不同的人,他们有好的出身,有健在的家人,在一个好的环境长大,他们与人交往全无猜忌,对身边的人深信不疑还十分包容,鳞潜没有给过他们什么,无非是聊聊天说说江湖上的事,但璃首和穹弥每每都全心全意的照顾他,还有一次,璃首和穹弥因为应该带鳞潜去哪里玩而争执起来。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朋友,那就是璃首和穹弥那样的。他记得璃首提起穹弥时的骄傲,也记得穹弥对璃首的包容,至于自己,鳞潜从来没有奢望过成为他们的朋友,至少他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存在,他对身边的人也从来做不到穹弥那样的包容。
“为什么你们相信我呢?”鳞潜更像是在自问,“如果我不掩饰自己的白发,走在街上的时候,你们就知道别人看我的眼光,是绝对不愿意接近我的眼光。”
霜降突然微笑,想起了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就是留年那个晚上,我们遭遇刺客的时候。”霜降说,“那些刺客出现的时候,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鳞潜不知道霜降指的是什么,他看着霜降,等她继续往下说。
“那个时候,就是知道有刺客袭击的时候,穹弥保护了璃首,而你保护了我。”霜降说,“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保护别人的,当然不会是坏人啊,更何况当时我们都还不算认识,而且之后你还跟璃首他们一起,救了我们整个留年的人。”
鳞潜愣愣的看着霜降,似乎霜降说的是什么天方夜谭,一直在后面的终遂突然走了过来,在霜降的身边坐好,看着远方的白日。
“不要再说什么显得你很坏的事了,你一定是好人,只是你还没意识到而已。”霜降的鼻子还有些红红的,但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开朗,此时温柔的笑着,拍了拍终遂的身子。
“连终遂也那么觉得。”
亲爱的读者们~今晚作为跨年福利,12点的时候我就双更把哈哈哈
没有节目的读者们也没有关系,留年陪你跨年呀~
(剧透:是穹弥和璃首陪你跨年)
祝每一个的进来的读者们 新的一年也身体棒棒 开开心心 顺顺利利!!
5
璃首默默不语,一直认真的挖着雪曦的根,暴露在空气中的双手被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而穹弥在一旁看着,也没有阻止。
一直以来,璃首都处在一个极度美好的世界中,现在要他认识到这个世界的阴暗面,自然要给他一些时间接受。
璃首就这样不停挖着,似乎在发泄着什么,挖了好几颗之后,他停了下来,细细查看这些花的根部,经过一番比对之后他开始有了一些眉头。
若是平时他一定不放过这个可以跟穹弥炫耀的机会,但现在他也没有说,用手指在土里画了一个方形,然后开始把这个方形里面的雪曦全部连根拔起。
穹弥看着他把拔出来的雪曦扔到一边,把所有的杂草清除,然后开始翻土,把方形范围内里面所有的花土都翻了起来,翻了一遍又一边,穹弥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需要翻那么多次,还是璃首在故意给自己找事做。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上前帮忙,继续在一边看着璃首。
等他终于翻完了,一些新鲜的土又被填了进去,他用手指挖开放花种的洞,然后慢慢把花种放进去,用土埋好。
“你觉得我是对的么?”璃首低头问,声音小的穹弥几乎听不到。
“你问的是什么?”
“我相信鳞潜,明明没有实际上的证据,只是靠自己的感觉,就相信他。”
“信任自己的朋友,这本来就是正确的。”
“但是我父亲不这么觉得。”璃首停下了自己的手,“我的父亲总是教训我,说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不知道有些防心,说我没有处世经验,因为过得太过安逸才不知道人的险恶,说像我这样的人,出去只会让人骗。”
“你的父亲会这样说你自有他的理由,但鳞潜并没有真的骗我们什么,而且很多次,他还警告你要多注意,是为你好。”
“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明白。”璃首站了起来,“若是你为了生存,你会伤害别人的性命么?那不是我会做的事,我交友虽不问出身,也可以不理会别人说什么,但至少我们得是一样的人,鳞潜保护过我们,也为我们冒过险,但他也会——”
璃首突然停了下来,仿佛说出剩下的那几个字需要天大的勇气。
“——取人性命。”
看着有些激动的璃首,穹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给了一些时间让他重新冷静下来。
“你还记得有一次,鳞潜来城里的时候,我们因为要带他去哪里玩而起了争执么?”
“记得,那是鳞潜第三次来的时候。”
“那你记得当时我们各自的建议是什么?”
“我说要带鳞潜去奕欢台看表演,看杂技还有舞狮,你说要带鳞潜上山去玥琼亭。但最后我们都没有去,因为我们都不让步,鳞潜就说带他去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茶馆那里听书。”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坚决不让步吗?”
璃首摇了摇头,印象里穹弥很少那么坚决的反对过璃首的决定,因为这件事让他郁闷了一整天,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知道鳞潜是没有家室的孤儿了,他之所以到处去,就是因为他无处可去。而奕欢台的技师和乐子,都是什么出身?”
“孤儿。”
“这些孤儿都被收留起来,我们看着精彩,但他们都是经过虐待才成了那个样子,我们看着开心,他们却未必真的开心,不过是为了生计强颜欢笑罢了。你的出身让你看不到这些,但鳞潜肯定看得到,我不希望因为一个奕欢台,就让鳞潜发现我们是不同的人,让他再也不想来。”
现在璃首知道了,觉得自己像不懂事的孩子,庆幸当时没有让带鳞潜去到那个地方,否则也许会失去一个朋友,还会在无形中对鳞潜造成伤害。
“而我坚持去玥琼亭,是因为那是全城唯一可以同时看到我们两个家的地方,因为鳞潜的江湖出身,他自是进不了你的家门,我想带他上去,就是因为我想告诉他听我们对他无所顾忌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朋友来到城里,却不能在家里招待他,本来就是遗憾,但若是让鳞潜看到了我们的家,他应该能知道并不是我们不愿意他去做客。”穹弥的语气十分认真,“那个时候已经是鳞潜第三次造访了,若他不是在意我们,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一个没有熟人所在的地方。”
听完这些,璃首后悔的很,若是可以早一些向鳞潜表明自己是真心要交他这个朋友,也许就不用等到今日才知道有关鳞潜的一切。
“那你觉得,鳞潜也把我们当做朋友了?”璃首问。
“那是自然,我知道你是觉得他没有对你全盘托出,觉得他没有像对待朋友那样对待你,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鳞潜已经把他觉得应该让我们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了,在这一点上,我都未必有做到。”穹弥说道这里,脑海中突然掠过一句熟悉的话。
你想要更多,但这已经是全部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相信他不说,也有他的考虑,但绝对不仅仅是为他自己考虑,一直以来也是我们顾忌他的事情没有主动过问,但若是我们真的开口问,你怎么知道他就不会对我们如实回答,坦诚相待?”
听完穹弥这些话,璃首舒服了许多,不管发生什么,他当然都会相信鳞潜的真心,但他也需要一个人来支持他,同时消除他的疑虑。
穹弥也在想,他在开导璃首的同事也是在告诉自己。
“我们两个,是他来项璃城的原因啊。”
心情舒畅之后,璃首重新蹲下身子埋花种,脸上又有了往日的笑意。
“那我就不用改变什么了,鳞潜是好的,灵熙是好的,我相信持雅也是好的,虽然有些难以接近。”
穹弥也蹲下了身子,把袖子卷起来,学着璃首一起埋种子。
“这世界真正能彼此知根知底的人太少了,交朋友就没必要去较这些劲,就是鳞潜今天还是选择继续隐瞒他的真实身份,我也不会怪他,甚至不会改变我对他的看法。”
“但你就不会。”璃首一脸的开心,“你就不会隐瞒我什么。”
穹弥埋好了一刻种子,没有说话。
6
持雅还是背对着鳞潜。
已经是午夜时分,虽说鳞潜也难以入眠,但完全没有想过持雅会突然把他叫来。
关于修罗殿的事,鳞潜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想来持雅也不是要关心他在审犯时发生的插曲,但是既然把鳞潜叫来了,就一定是有什么事。
“璃首知道你的身份了吗?”持雅回过头问。
“知道了,也清楚我是做什么的,但是他们不知道我和你也有交易。”鳞潜想,若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秘密是否安全,持雅没有必要特地大半夜把他叫来,一两句话的事,随便找个机会说就好了。
“其实你一个人做事不是会更方便吗?何必和他们几个呆在一起。”
“你是觉得如果我和他们在一起,会影响调查的进度吗?”鳞潜不以为然,“我做事有我的方式,若是真的会影响,我自然会走开。”
持雅没有继续质疑,也没有表示认同。
“怎么突然找我来问这些,绕着弯不像你的说话方式啊。”鳞潜有些不悦,他不喜欢猜别人的想法,直来直去对他来说更节省时间和精力。
“八年前,贺兰的确圈养了獬豸。”持雅突然开口,没有看着鳞潜,而是对着沉默的黑夜陷入了回忆。
“当时的獬豸很虚弱,我们并不是想利用他来抢夺什么,只是他竟然来到我们身边,我们就想照顾好,保护好他,虽然我的记忆模糊了,但獬豸的确是非常通人性的灵物。当时我们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怕引火上身。但消息还是被叛徒泄露出去了。”
持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眼里的愤恨填满了原有的空洞。
“我父亲身边的左护卫,每天负责照看獬豸的饮食,他背叛了我们,将獬豸的消息卖给了修罗殿,獬豸在贺兰休养了不足一个月,修罗就上门了。
那个时候,我的家人拼命保护獬豸,獬豸也为我们挺身日出,但是修罗殿——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下的手,是怎么做到把我的家人都一并手刃,出手之利落简直就像刑场上的刽子手,然后獬豸也消失了,那个背叛了我们的左护卫,也被杀了。”
持雅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鳞潜知道之前的问题都不过是这段独白的准备罢了,也许持雅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当年的痛苦和心碎这么多年从未褪去,一直折磨着持雅,让持雅变成了如今这般行尸走肉的样子,要去回忆并且开口跟别人诉说,那是多么艰难的事。
“可既然这个左护卫能够跟修罗殿的人联系,也许就可以顺着他的身份去调查不是么?”
“我查过了,一无所有。”持雅说,“想必是修罗殿的人找上他,而不是他联络到修罗殿的人。”
鳞潜表示认同,的确这样更有可能性。
“那关于獬豸,你可知他是被带走,还是说他被杀了?”
持雅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鳞潜陷入了思考,持雅向他坦白这些,的确证实了他的猜测,现在可以确信无疑修罗殿的目标,就是这些现世的上古神兽,那么他们应该就是冲着终遂狼来的,终遂就是白泽吗?
回想起和修罗殿的两次接触,鳞潜又觉得没那么简单,留年的那个晚上,修罗殿更像是冲着霜降而来,若是终遂才是目标,那么他们只要杀了霜降,再抢走终遂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绕这么多弯呢?
想到这里,鳞潜就再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结束了思考,他才意识到持雅陪着他沉默了许久。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鳞潜说,“我没有期待过你会跟我说当年的真相是如何,但是既然你说了,哪怕只是为了我能更好的调查修罗殿,我也谢谢你相信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关于当年的事,贺兰全面封锁了消息也不予回应,所有的种种都成为了江湖上关于修罗殿的又一桩神秘的传闻,连鳞潜也没有想过贺兰真的拥有过獬豸,现在持雅承认了,那么他们两个就是江湖上唯一在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了。
“那晚之后,我不仅封锁了消息,还在最短时间内调整了我们整个贺兰门的弟子分布,确保没有清楚这件事的人,我没有费心去追查还有没有人知道獬豸的存在,也不可能会有,毕竟修罗殿比我还担心有人知道獬豸的存在。”
“但是你知道,而且他们留下了你。”
“我也问过自己许多次,为什么留下我,为什么就留下我一个。”
鳞潜看不到持雅的表情,但能想象此刻他的脸上是不为人知的无奈和痛苦。
“但是你做的很好,你让贺兰继续存活了下来。”鳞潜知道这些认同也许无济于事,但还是想说,“不仅存活了下来,还让江湖上的人见识到了你的力量,所以之后才没有人敢落井下石。”
“我不告诉任何人,一边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有趁虚而入的机会,另一方面——”持雅低下了头,“是我害怕修罗殿,若是我没有掩盖消息,让大家都知道了,他会不会回头灭掉我整个贺兰门的人,甚至毁掉我们的城?”
“都是无辜的好人。”鳞潜试着想象当年可能会遭遇的劫难,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我也要谢谢你。”持雅转过身子,“这些年来,每年都上山,到那棵树下看我的家人,我很清楚,因为在我城楼的这里,我可以看得到那个位置。”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当年你为了隐瞒他们的死讯,看来真的把他们埋在了那个不起眼的位置。”
“我很清楚的。”持雅说,“很多人都想挖起他们的尸骨,从那上面找到修罗殿的秘密,我跟人说埋在城楼底下,但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家人死后还不得舒畅,夜夜聆听我在江湖上的勾心斗角。”
鳞潜静静看着眼前的持雅,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不再是那个冷漠的样子,他的眼里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鳞潜仿佛看到了在他十八岁以前,家人都还健在时,那个无忧无虑,心怀至善的样子。
“我不敢去看他们,怕被人发现,所以每年都举行冬祭,让全城的人都纪念他们,也算是为我的不孝赎罪。”
“我真想见一下,贺兰当年繁华热闹的样子,应该跟现在的千代差不多吧。”
“比那更好。”持雅说,“我的母亲爱热闹,爱远方来客。还有雪曦,是我母亲最爱的花,我的父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雪曦成为了我们贺兰的图腾。”
鳞潜的脑里顿时浮现出当年相爱的一家子,还有车水马龙的繁华贺兰。
“但我连雪曦也照顾不好。”持雅说了自嘲的笑了,“一城之主,贺兰掌门,拥有的不过是两手寒风罢了。”
鳞潜叹了一口气,他见过那么多人,遇过那么多事,他不觉得自己能改变持雅什么,也不可能让当年的结果变好一点,如果是以往,他大概会当做故事听听,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他想起了璃首和穹弥,也许他们在的话,他们能够说出更多安慰的话,为持雅做一些能让他开心一点的事,不管怎样,他们绝不会对这些事情置之不理。
“璃首一定会帮你把雪曦救活的,璃首和其他人不同,他很负责,也爱花,更懂得花草如何生长。”鳞潜顿了顿,“我也会做好我答应你的事,獬豸的存在,我向你许诺除了你我之外绝无别人知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找出修罗殿之后打算怎么做,也不知道这样到底对不对,但这决定全在于你自己。”
鳞潜说完打算离开,给持雅一些独处的时间。
“你好像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有些不同了。”持雅突然说,“若是你找到了任何和修罗殿有关系的人,或是你知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一定要带来给我。”
霜降和终遂掠过鳞潜的脑海,在那一瞬间他有一丝惊慌,持雅能够看到雪山上,也许也看到了在那上面,有一只白色的狼。
但鳞潜有自己的决定。
鳞潜止步,转身,正视持雅。
“没有,我暂时还没有见到和他们有关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