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人看刀
一
子嫣倒在宿舍的床上,一遍遍地呻吟着:“妈妈,妈妈。”
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只羊脂玉雕就的像架,这像架原是母亲的,因她爱不释手,十四岁生日时母亲便将它送她。相框里的两块玻璃间,是母亲年轻时的黑白半身像,她是一位美丽温柔的女郎,鹅蛋脸,高鼻梁,杏仁眼,头发梳成一条粗大的辫子垂在胸前,穿一件斜襟花布衣,似极旧电影里的乡村少女。
这是母亲的演出照,她南下前特意从母亲的像册中取出带走的。
只因一场病变,前途无量的男友跟她分了手,她离开省城,到一个小县城里教书。尽管另一位仰慕者为了她放弃一切,从省城来到她任教的县城,成为她生命中的伴侣,她仍是一朵离枝的花,失去了生活的土壤、水分和养料,一点点地萎缩着。
她患了忧郁症。
这世界上,只有妈妈最爱她,她是她梦想的延续。她手把手地教她弹琴、唱歌、跳舞,带她一起看戏、甚至教她绣花,做她每一篇作文的热心读者……因为母亲总以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子,只要端良贤淑勤快,生活总不会亏待她。
她不知道这世界已变得那么快,男女间才第一次见面,就可以凭感觉直奔巫山云雨,然后再决定是否继续。
恍惚间看到母亲向她走来,面带戚容,梳着个低低的发髻,轻轻地说:“子嫣,你怎么啦?”
难道说,母亲已经知道她的那些传统教育统统过时,爱女已经沦落异乡,每日为前途如覆薄冰。
“妈妈,我很好,我自己选择了新的生活,结识了许多新朋友。”
她摇摇头:“对不起,妈妈走得太忙,不能帮你。”
“妈,您放心,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
母亲如旧日一样,轻抚她的面颊,无限爱怜地叹口气,冉冉消失。
自梦中醒来,已是黄昏,西天堆满破碎的云朵,太阳黯淡下去,房中一切更显萧条。
手机一直无声无息,连条短讯都没有,难道整个世界都把她抛弃了?
她忍无可忍,她要打个电话去骂人,对,就打给周大雄!若非这厮一时兴起当“红娘”,她哪有昨日之辱?如今她如此心碎,就该让他收拾残局。
她拨通了他的手机。
一听到她的声音,周大雄便轻佻地笑起来:“怎么啦?美人儿,他欺负你了吗?”
“欺负”一词用在这里,无限暧昧,格外刺耳。
“没有!”她咬牙切齿地嚷。
“Sorry!Sorry!讲笑啦,发生了什么事?”
她吞吞吐吐,将昨晚情形用春秋笔法说了一遍。自然,瞒下了卧室共舞那一幕。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笑:“这个坏蛋,他今早上没请你喝茶吗?”
“没有。”
“没送你回家吗?”
“没……没有”,承认这一点真丢人,可她不惯撒谎,只得实话实说。
“这小子忒无礼!你等着,我要去问他!”
“算了吧……还是别问了。”
“怎么又不问啦?看来你对他还是有点意思的嘛,我来帮你问问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不知是她的诚实起了作用,还是她那羞涩而伤心的声调打动了他,手机那端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正经,热情洋溢。
二
接下来的几天是怎么过的,她不知道。她教的是职高班,没有升学压力,当地经商风气浓郁,上职高的学生尤不爱读书,她在课上开小差也无人在意。
每天临睡前,她忍不住回想起她和杨晓斌的对话,一边试图想象他们从初会到重逢之间的大段时间里,他在干什么。
在梦中,她的心会飞到一个美丽新世界。一忽儿是那个风和日丽的暮夏下午,小道尽头驰来一匹雪白神骏,神骏上一身骑马服的英俊青年;一忽儿是那个湖光山色的小区,那间挂着金色萨克斯的雪白厅堂,那个人跟她一起听音乐对背诗句的样子,他和她踩着音符轻盈移动的默契的舞步……
她的回忆往往到这里为止。
她呻呤一声,醒来。接下来便再也睡不着,思如潮涌,口枯舌燥,便去桌子边喝水。
她遥望窗外,银汉迢迢,凉风透衣。
她就这样上着班,坐在宿舍里,躺在床上,沉湎在她与他的白日梦里,无休无止。
熬到第四天,她等不及周大雄的回复,借口去找苏荻玩,径直来到他们公司。
在苏那儿吃罢晚饭,她正犹豫着以什么借口去见周大雄,却看到他在对面的阳台上向她招手。
她一溜烟地来到他跟前。
“你们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嗯?”他一脸揶揄。
“怎么啦?”她觉得前景不妙。
“这样的,我打晓斌的手机,说:你小子色胆包天!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谁想他竟然说:徐子嫣说我什么啦?是啊,我强奸她了,怎么啦?”
她宛若挨了当头一捧!脑袋里似有千百只蜜蜂在飞,嗡嗡响;同时眼前发黑,嘴里发苦,整个人似瞬间石化。
周大雄见势不妙,当即收敛嘻皮笑脸,窘迫地说:
“我立即喝止他:别胡说!这是我同事的同学。谁想他说,这种女孩子在街头一抓一大把,随便可以找得到。”
这就是她留给他的印象!
她极度震惊,万箭穿心,连脖子都涨红,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周大雄无限同情地看着她,温和地说:“对不起,子嫣,这事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无法挽回。我平日看惯了这小子的温文尔雅,没想到竟呕出这种混帐话!我猜想,他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当中一定有误会。”
她紧咬牙关,差点儿流下了眼泪。哦,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里,她竟然再次遇见了他,可是,可是,还真不如不见呢。
@臆想天开 2015-12-01 15:40:14
求楼主勾肩搭背剪刀手歪头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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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关注!合影!茄子!
周大雄无限同情地看着她,温和地说:“对不起,子嫣,这事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无法挽回。我平日看惯了这小子的温文尔雅,没想到竟呕出这种混帐话!我猜想,他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当中一定有误会。”
她紧咬牙关,差点儿流下了眼泪。哦,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里,她竟然再次遇见了他,可是,可是,还真不如不见呢。
三
徐子嫣跟周大雄很快成了知已,谁叫她每个周末都在苏荻那里呢?
她惊慌地发现,她已无法把那个人从心里抹去。对一个爱做梦的女孩来说,他的优点和缺点都有吸引力,他代表着另一种生活,另一个世界。
她以为,只要换个对的时间,对的地点,他们就能再续前缘。《红楼梦》里说得好:若说没奇缘,今生怎又遇着他(她)?那段美丽如诗的故事明明已经续上,怎么会被一阵怪风彻底吹散,不留一丝儿痕迹呢?
陷入情网的女孩子的心是微妙的,即使见不到“他”本人,接近“他”的朋友,听听“他”的消息,也是慰藉。
于是,阳台对面的欧阳家成了寄予希望的地方,是她接近那人气息的途径。在好个充满欢笑戏谑的游戏天地里,她可以避开同事间的倾轧,暂忘枯燥乏味的生活,不理“明天会怎样”等等现实威胁。她跟苏荻可以一边嚼着男生们奉上的各种零食,一边“斗地主”或下着象棋,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出入那间“俱乐部”的多是些青春洋溢的小伙子,已经被社会将棱角磨得差不多,安心于各自的位置,奋斗目标就是升职、加薪,找个拿得出手的女朋友,再生个孩子,在这变数多多的城市安定下来。
陷入情网的女孩子的心是微妙的,即使见不到“他”本人,接近“他”的朋友,听听“他”的消息,也是慰藉。
于是,阳台对面的欧阳家成了寄予希望的地方,是她接近那人气息的途径。在好个充满欢笑戏谑的游戏天地里,她可以避开同事间的倾轧,暂忘枯燥乏味的生活,不理“明天会怎样”等等现实威胁。她跟苏荻可以一边嚼着男生们奉上的各种零食,一边“斗地主”或下着象棋,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出入那间“俱乐部”的多是些青春洋溢的小伙子,已经被社会将棱角磨得差不多,安心于各自的位置,奋斗目标就是升职、加薪,找个拿得出手的女朋友,再生个孩子,在这变数多多的城市安定下来。
徐子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像大多恋爱中的女人一样,她只对跟“那个人”有关的信息感兴趣。这老周虽然喜欢展示伟大的自我,但只要能不时谈到那个“他”,她便会坚持做大雄的好听众。
有时两人聊天聊得兴起,还一起到公司门前的大排档宵夜。有一碟炒田螺一碟炒河粉加一瓶冰啤,周大雄越发豪兴逸飞,口若悬河;子嫣经常给他逗得格格娇笑,笑罢心里又叹气。
坊间渐渐就有流言,以致苏荻私下也问子嫣:“你怎么啦?不是爱上周大雄了吧?”
她使劲摇头:“这怎么可能?我们只是说得来罢了。”真可恶,为什么人人都要误解她的心。
可是,可是,她和杨晓斌的再见已经够戏剧化,加上两人那晚的行为都够轻佻够出格的,以致她的隐痛唯有埋在心底,在最铁的死党面前也说不出口。
苏荻不疑有它:“没爱上就好。周大雄这人,哼,据说定亲酒都喝过了,还是这调调儿。跟这种人纠缠,有你哭的时候。”
“我跟他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子嫣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眨眨眼,笑道:“苏,你的温柔和体贴,为什么不肯分点给宋小波这样的好孩子?”
“我也奇怪,老妈她们为什么都喜欢小宋这样的?”苏荻也眨眨眼。
她笑嘻嘻地告诉子嫣,她有次带小宋到家里吃饭,结果她妈一见小宋就像拾到宝,问长问短,只恨现今不是封建社会,她老人家可立即聘媒人到宋家讲和,把女儿许配小宋了事。
子嫣不喜欢她的调侃,正色说:“我想,你妈是发现你的男朋友名单里面,总算有了一个靠谱的家伙。”
“代沟!这就是代沟!老妈们总想扔出那个烫手的番薯,苏荻愤愤然地说,一说起她妈她就失去冷静与从容。
“我认为你妈是对的,在那枚番薯彻底失去荣誉之前不扔掉,以后就真成难脱手的坏番薯了。”子嫣笑她。
“下次回家,你还是陪我去,有你在,老妈不敢骂我太凶。可怜的老妈,她是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