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长篇小说《闺蜜了吗》(已出版)

  四

  高田镇远没有城区好玩,所以苏荻难得来子嫣这里。她观察着书架:“没买什么新书嘛?剪报多了两本……啊,这叠是《高田镇报》,最近又发了不少豆腐块吧?”
  这个书架是徐子嫣在小镇生活的精神乐园吧。
  简朴的藤制书架上,排着一本本文学名著、古典诗词、武侠及言情小说,甚至还有摄影指南和菜谱,书架最上层,则由大到小地立着一排红漆木头套娃,套娃们一色的大眼睛长睫毛小嘴巴,无助而无辜地看着这个世界。
  苏荻知道这套套娃是子嫣在北京旅游的纪念品,这样一面书架立在黯淡的小小客厅里,总有种凄伧的感觉。
  “不做做剪报,乱写点东西,再到镇文化站排节目,怎么打发八小时以外?”子嫣取下那叠镇报,翻出那些登有自己豆腐干的版面,让苏荻欣赏。
  “真是个上进用功的美丽才女。”
  “罢了,这年头大家都在围观妖女,愈言行张狂愈能吸引眼球,说人才女等于骂人。”
  “哪来那么多牢骚,小心变老!对了,最近在排什么节目?”
  “排一个短剧。”
  “你演什么?”
  “你绝对想不到!演一个骗吃骗喝的女阿飞,准备参加全市业余戏剧小品大赛。”
  “啧啧!”
  “别笑,我知道角色跟我本人有很大差距,可是这里没几个有舞台经验的女孩子,小镇生活又单调,我巴不得有点新意思。何况他们找了省里的专业演员来导演,老师对我的眼神、步态、甚至提一口气都有要求,试图把我变成另一个人,那种感觉好有趣。”
  她这种苦中作乐的阳光心态,让苏荻格外感动。
  “学校没有意见吗?”
  “肯定有啦,可是,一下班就回到这间房子里,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你呢?还在技术科绘图纸?准备考工程师吗?”
  “不考,要那么多证书有什么用?”苏荻双腿往桌上一搁,一脸的玩世不恭:“什么先进啦奖金啦,还不是替别人打工?倒不如谈场恋爱实在。”
  “谁不在替人打工?我经常想:找个好人嫁了吧,可是……” 她停住话,显出一种无法排除的悲哀”
  “一切都是徒劳,浪费青春嘛。”
  “是啊。”子嫣点点头,然后望着苏荻。
  两个女郎似回味自己的人生道路似的,长时间沉默不语,女性对生存的焦虑与渴望,亲切地感染了彼此。
  看来这学校里人们之间的情谊,也只是见面点点头、帮忙买买菜而已,除此之外,就完全是孤孤单单地各看各的书,各寻各的消谴。听子嫣谈写作和演戏的口气,像是在谈论火星上的事情,那种向往而抵达不到的淡漠,倒似一无所求的流浪者。
  苏荻心想:这恐怕同自己借助一场接一场的恋爱,寻找生存的证明不多吧。
  她灵机一动,正色说:
  “子嫣,你文笔不错,为什么不把你跟张小生这出戏写出来,投给《南滨晚报》的〈〈情感故事〉〉版,谈谈你对恋人分手的体会,肯定引起很多共鸣。”
  梦之花若一直孤独地开在墙角,无人欣赏,那只是一种天真的徒劳。
  “算了吧,什么光彩的事!”子嫣咕哝着,“不知主持版面的兰姐哪来那么多新鲜猛料,搞得全市的三姑六婆一拿到晚报,就抢她那一版看。”
  “要不,你按照〈〈情感故事〉〉的风格写出来,在Q上传给我吧,算是对这段不堪回首感情的纪念,也满足下我这个八婆的好奇心,我一直是你文字的粉丝哟。”
  “何必用甜言蜜语掩饰自己的自私自利?你就是想让我一次写个痛快,以后你就可以耳根清净了。”
  “狗咬吕洞宾!”
  子嫣的悲伤渐渐减退。也许她本来就不是悲伤,而是对一段感情的了结感到愁怅和失落;也许,女孩子身上都有几分绛珠仙草的气质,生来就是要落泪。
  子嫣扬扬下巴颏:“我们走吧。”
  “去哪里?从昨晚被你折腾到现在,也不让我喘口气。”苏荻抖抖架桌上的双腿,闭上了眼睛。
  “到餐厅再歇吧。你想吃什么?荔枝柴烧鹅还是狗肉煲?这是高田镇的两大特产,我请客。”子嫣的声音轻快,饱含感情。
  第八章 白马王子
  一
  深秋的风在校园里吹过来,吹过去,晨光中,徐子嫣站在宿舍的窗前沉思。窗外的紫荆花正在凋谢,偶尔有几瓣落红飘进窗内,啊,这些从春到夏一直热热闹闹陪着她的花儿。
  太阳从朝霞中探出脸蛋,调皮地在女郎面颊上涂上一层金色的光芒,都说阳光是最有损皮肤的,可她浑然不觉。远处的操场上,学生们正和着音乐做晨操,在别人眼里,今天与昨天没什么不同,现在的小徐老师也和以前的小徐老师也没什么不同。
  说起来,她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不快乐的原因:
  张广耀那一页揭过去了。
  镇报的副刊刚发了她的两篇散文,级长虽仍对她不以为然,对她的教学能力存疑,可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料道的,对她的态度似有转变。
  最让受宠若惊兼惭愧的是,班里一位女生在她布置的作文《我的偶象》中,居然写她的偶像就是气质若兰的徐子嫣老师,一点没在意她那不稳定的课堂效果……
  然而,“徐老师”此刻确是芳心寂寂,一腔忧郁和绝望。
  在再次遇到“他”之前,她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女郎,她象一尾鱼儿在生活之流里悠游,河水给她带来什么她就接受什么。自从来到高田镇,她这只鱼儿却被带到了沙漠,在烈日和风沙肆虐的天地间,痛苦地张着嘴,已近窒息。
  然而,“他”象一阵细雨,洒进她干涸的心田,不知不觉间便点染出点点绿意,激起她继续生存的意趣。
  杨—晓—斌。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张俊朗的面庞了,她顿觉生活的诱惑消失了,这世间只余虚空与无聊。
  我要见到他,趁着周大雄这个中介尚没返京城,趁着他身边尚没出现新的佳人!子嫣看着开到酴蘼的紫荆花,对自己说。
  这就是她换上新置的秋裙,趁着下午没课,来到苏荻她们公司的原因。
  此时是上班时间,技术科办公室里的苏身着咖啡色套裙,薄施粉黛,埋首在一堆图表前,倒有几分工作美。
  苏荻知道子嫣讨厌坐班,这个时段看到她亦不诧异,招呼她坐一旁,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张报纸,往她怀里一丢,得意地挤挤眼。
  子嫣好奇地展开报纸,发现这是最新《滨海晚报》的《爱情故事》专版,版面最顶端是一行黑体大标题《当爱到尽头》,标题旁有插画,画的是背向而行的一对时尚男女,身着风衣,神色冷傲。子嫣心狂跳:这是她在Q上传给苏荻的那篇讲述跟广耀恩怨始末的文章的标题!
  她将目光移到那篇洋洋洒洒长稿的最后,看到了署名:徐子嫣。
  “这是怎么回事?”她一急,几乎哭出来,她晃着那篇几乎占了整整一版的“情感独白”质问。
  “别急,投稿前我已经把当事人的背景,时间、地点都改了,你仔细看看,我相信任何人看到它,不会将它同作者本人扯到一起。”
  “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子嫣依然不依不饶。
  “我要去问你,这篇稿到明年也发不出来。”苏荻摇摇头,笑道:“子嫣,有才华不展示,好比锦衣夜行,难怪你们级长把你看成次品。你不是老想跳槽吗?不在报刊杂志上多发些稿子,见工的时候谁认识你?”
  桌上电话正好响起来,苏荻向子嫣摆摆手,便自顾自去接电话了,但听她指手划脚地跟别人谈着业务,甚是头头是道。
  子嫣心里安稳了些,又想到自已的文章上了本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且不会有人对号入座,嘴角不由泛起笑意,这意外之喜给她苦涩的心田注入一股暖流,拯救了她跌致谷底的信心。
  她将那页报纸放进手袋,轻快地站起身,告辞了忙碌的苏。
  二

  文章见报给徐子嫣注入了莫大的勇气和希翼,她挺起胸,咬着牙,下定了决心:
  她要趁着这股劲儿,赶紧去跟周大雄说那句关键的话。
  她乘电梯来到十六楼,这里是公司高层的办公区,大理石地板锃亮,每间办公室里面都有衣冠楚楚的男女在忙碌,走廊外面却是一片静谧。
  走近周大雄办公室时,她却听到朗朗的笑声,原来他正同几位客户谈话,客人大都衬衫熨贴皮鞋锃亮,他却是日常的T恤衫配牛仔裤,尽管衣着随便,但他似乎才是这群人的主角。见她在门口探头探脑,不由咧嘴一笑:
  “徐子嫣!”
  他向那群人交代了几句,便走了出来,将她领到走廊一角的聊天吧。这里有两张玻璃茶几,四边围着果绿色的布艺沙发,阳光透过茶色玻璃幕墙照进来,照得沙发旁那一盆盆高大的橡皮树、龟背竹、发财树绿意葱笼。
  作为聊天吧,这随意隔出的一角显然太亮了些,然则这生机勃勃的空间更衬出子嫣青春的光彩,她那艳丽的玫红色粗呢直筒裙非但不显俗艳,反衬得主人似一朵含露乍开的红花。
  “子嫣,你的新裙子好漂亮!”
  “……”她欲言又止。
  “徐子嫣!”
  他向那群人交代了几句,便走了出来,将她领到走廊一角的聊天吧。这里有两张玻璃茶几,四边围着果绿色的布艺沙发,阳光透过茶色玻璃幕墙照进来,照得沙发旁那一盆盆高大的橡皮树、龟背竹、发财树绿意葱笼。
  作为聊天吧,这随意隔出的一角显然太亮了些,然则这生机勃勃的空间更衬出子嫣青春的光彩,她那艳丽的玫红色粗呢直筒裙非但不显俗艳,反衬得主人似一朵含露乍开的红花。
  “子嫣,你的新裙子好漂亮!”
  “……”她欲言又止。
  他一下站起身,气鼓鼓地站在玻璃墙前,眺望着天上的云朵。
  她和他都没意识到,两人的面颊都涨红了。
  “大雄,你别骂人嘛。”
  “骂人?我真想诅咒你!”
  他顿一顿,终于扭转头,干巴巴地说:“好,我会约他明天晚上七点半到我这里打牌,你可以到我宿舍见他。”
  她全身的力气似已用尽,吁了一口长气。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子嫣,我知道你相信一见倾心,相信事在人为,可是,你真的相信破镜可以重圆,泼出去的水可以重新收回?”
  “……”
  “好罢,你一定要见杨晓斌,我答应你。徐子嫣,你给我好好听着:只要我明晚在我的宿舍里看到你,从此我们就是陌路人,我不再管你的任何事,懂了么?”
  她被他言辞中的强烈情绪感染,又为他眼中的异样光芒所摄,心里不知怎地慌乱起来。
  这周大雄尽管有些玩世不恭,可他确是一个敢想敢干的能人,成熟豁达的样子,对什么事都付之一笑,——像这种男人是可以托附终身的。
  要是看到广告上到处是西装革履打扮得半男不女的靓女,就说今天已到了“伊”时代,女人天下,那是外强中干女光棍的自吹自擂。以子嫣毕业后的所见所闻,以及母亲昔日的教诲,她明白女人后半身的生活质量,大部分由所嫁的男人决定。
  妾本丝萝,愿托乔木。
  她没苏荻那份游戏人间的洒脱,她不能同时被两个“潜力股”抛弃。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垂下眼帘,无言以对。
  她哪里还敢去找苏荻谈天说地?这副心神不宁的熊样肯定会被眼尖的老友看出破绽,那时她如何讲得清呢?于是她自己也不知向大雄嘟哝了什么,便慌慌张张地逃回了高田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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