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媒无故事

  自己顶一个
  论坛的弊端暴露无遗,不在这里玩
  民生部主任曹特特在上班前的一小时就到了报社,她给自己安排了一天的外出订报与采访。
  来到办公室,她先把水烧上,然后一一打电话,区里有一个老朋友,在非要害部门做一把手,平时还比较谈得来。
  对方较热情,说一年了,应该来坐坐。
  曹特特主任给自己的茶杯放了茶叶,倒上茶水,盖紧盖子,就下楼了。
  曹特特是报社少有的天天开自己的车采访的人,她把自己的银色高尔夫开到主干道时,一些记者编辑开始往单位涌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刻钟后,曹特特主任把车开到了区办公大楼的广场上,广场上是车的世界,几乎全是黑色的轿车。黑色是机关车色。

  乘电梯上了七楼,电梯里几乎有一半的人与她打招呼。

  曹特特的这个朋友姓张,曹一惯喊他张书记。张书记年轻时是个长相特别出众的人,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亲一个在大学做校长,一个在职校做校长,后来张书记的夫人在某重点高中也做到了校长。

  校长之家出身的张书记对人很客气,但往往一开口能把第一个人说哭,能把第二个人说跳,能把第三个人说跑了。

  教师家庭的孩子就是这么任性。

  曹特特进了张书记的办公室,书记正拿着杯子准备倒茶。

  特特主任说,书记大人就别为我倒茶啦,我自己带了。

  张书记说,不行,你得品 一品我的碧螺春茶,你看这水我是用矿泉水烧的,刚沸开一分钟,泡碧螺春再好不过。

  特特说,那就品品书记的好茶。

  张书记说,你是来巧了,这茶是我一个苏州的战友昨天来看我,带来的,不多,珍贵着呢。

  特特说,苏州带来的碧螺春自然是好茶,天渐凉了,一杯暖茶,润肺顺心。

  书记说,曹大主任也是个知道喝好茶享清福的人。

  说话间,已有办公室人员递过来几份报纸,特特只需觑一眼,就知道这里面有她家的报纸。

  特特见张书记打开了当天的报纸,顺嘴说,书记今年的报纸订过了吗?

  张书记头也没抬,这话呀,我已听你们单位六七个人问过了?

  特特问:发行部的工作这么细,一一来问你们有没有订报吗?

  张书记语带讥讽:哪里啊,是你们这个记者,那个记者,开口不问采访的事,全是问报纸订了没。我们这小鼻子小眼的局,统共订了你们7份报纸,各路关系找来的不止7个人,都关系硬复旦很,叫我这7份报纸如何分。再说了,你们都出来到处订报,报纸谁办?

  曹特特平时伶牙俐齿的,被他这么一问,还真被噎住了。

  她这部门还有两个副主任,征订任务比她主任还重,科员们每到订报时期,就打各种借口,这个说上午订报不来班上,那个说有一份报纸要到郊区去订。这个也就算了,还有的就要到乡镇去订。乡镇各自领了任务去,记者用不着去乡镇订报,明明是谎言,但订报是四季度的重中之重,你一想反驳,他们立刻就借坡下驴说,我们完不成任务。

  报社完不成分解到各自的订报任务的人,一,不能参加优秀员工考核,二,奖金不能满额发,三,部门没资格参与优秀部门评比。一年忙到头,婚姻都破裂了,孩子的学习都耽误了,家中老人比人家的老人幸福指数要低上两成,凭毛完不成订报任务就扣奖金。记者们图捞个现,嘴上说外出订报,实际上在家洗洗晒晒的,有人一天游还到邻城约会网友,无奇不有。

  张书记不看曹特特的脸色,也不谈喝茶的风雅事,仔细地看曹特特他们的报纸。看一条骂一条。越骂越无情。

  曹特特一脸平静,仿佛局外之人。

  出身于军医家庭的曹特特,父亲还是本城部队医院有名的急救中心的负责人,生死都稀松平常,他张书记又是在诟病一个把印刷厂加起来有1000号人的老单位的杰作,她才不在乎。

  张书记说,你看看这个,说书报亭占了盲道,你们把人家书报亭说得如何如何?有点脑子不,这书报亭现在是越来越少啦,都以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啊,人人手上拿一本《读者》当接头暗号?不说盲道上有多少盲人在走,也不说有几条盲道是畅通无阻的,书报亭现在生存状况如何?将何去何从?政府如何引导书报亭坚持下去?

  曹特特不插话,她太有经验了,面对一个特有思想且正在义愤填膺滔滔不绝的人,最好的方法是洗耳恭听,不去打扰,否则会后悔得肠子青。

  张书记说话也累了,喝了一口茶。特特注意到这个说要品口好茶的人,也不过是如同牛饮,咕嘟了一大口继续讲:

  你们都什么领导班子,一帮官僚领导在指挥办报不说,还教出了一批批小官僚,记者都把自己当官员了,说出的话,哈出的气都带官僚腔,拿谁当听众呢,你说?

  曹特特开始细品碧螺春,一泡味道有些青涩,入口也谈不上润。她站起来给自己杯子里加到8分满,给张书记也倒上。

  特特坐下来,带着些烫又品了一口,不禁低声说,:真正好茶,味道醇却不酽,是今春上好的新茶,保存得仔细。

  张书记也就着喝了一口,说:此言不虚,格高而正,是上等的好碧螺春,这样的好茶现在是以杯论了,竟是喝不起了。

  特特主任说,弥足珍贵,这位战友是真正懂你,也懂得友情了。

  张书记并没有要特特说出大家都跑出来订报,谁在家办报的问题答案,是真正特赦她了,他本来也不是发难于她。只不过看报了,就事论事了。特特心里还感激他,毕竟现在报纸到了办公室,有多少人真心看呢,许多强征下去的报纸,多数看某个记者、主任的面子,成百份的订,有的连捆扎的绳子都不剪开,白白浪费了国家资源与人力资源不说,还造成了不小的污染。

  张书记看完了报纸,抬起头说:我到是听说过一件事,区里有一处农民土地被地方政府征用,麦收时节,补偿青苗费的事。现在又快种麦子了,地还撂荒者,你民生部的主任,怕是有责任的。

  曹特特一听,知道有故事,就要了几个相关人的电话,看看坐下来也一个多小时了,准备去下一家。

  但看看杯中的茶,茶色尚浓,索性又加了点开水,迅速地喝了两口。

  张书记站起来送客,阳光从南面的窗户照射过来,已能见着书记白了三分之一强的头发闪着光。特特心里想,这个男人年轻时的确是英俊到家啦,自己不冷不谈地每年来这里坐坐,除了听一听民声,还想看一看时光如何给一个清洁的男人刻上沧桑的年轮。
  老阚他们在上海吃了一肚子的概念西餐,饿着肠胃,在晚上9点钟才在绅士与淑女之间挤来挤去,到了室外。老阚年少时养成的娇贵肺终于能够顺畅地呼吸。

  媒体记者看房团成员,陆续坐上开发商从家乡小城派来的大巴。本来在开发商给他们统一的请柬上,明文写着:请着正装,注意仪表。老阚看到记者团里有个女生,后来知道了她是新浪网地产频道的记者,大名叫范如兰的,她居然穿着牛仔裤,且两腿明显的短粗,开叉较低的两腿是不宜穿牛仔裤的,又她更居然着一双色彩暗淡的运动类鞋子。可是,重返家乡的车上,老阚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有个性,好,点赞!老阚上车就把西装脱掉了。如此正装穿着,谁也没正眼看他,何必,老都老了,越发地听话了,以后这杂文还怎么写?

  老阚苦大仇深的最高大上的西餐晚宴,早已在小城的一群死党中传开,大家自发或半自发地集中起来,当夜就要请阚三强好好地吃一顿,安慰他失落的心灵。

  说起来,如此四地奔波,看了五六处楼盘,老阚对开发商在家乡小城的住宅楼盘还是挺有期待的。住在一个没有小区,没有物业,没有地下停车场的房子里,他是无所谓,但老阚觉得对不起孩子和妻子。

  记者团成员已打成了一片,老阚也由原来的不被重视到个个青睐。尤其是几家网站的头儿,纷纷向他抛来橄榄枝,希望大名远扬的大作家,专栏名家能够把他的大作放到他们的网站。

  老阚是个听话听音的聪明男人,知道这些个年龄不大,但特别具有生意、市场头脑的门户网站CEO并不是诓语。毕竟,在网站越来越多,做强的呼声越来越高的当下,谁最有影响力,谁就是主流媒体。关注决定生存,点击决定成败。

  夜里11点才到家,朋友们坐等老阚的到来。是在滨江路上的花之雨日本料理店。这家店是老阚的根据地,几乎每个星期都有一两次是在这里度过的。

  女店主是个胖女人,胖到丰腴却美到爆,她是个旗袍控,一个四季,她只有一件衣服,旗袍,但她的衣柜里有400多件旗袍。她的旗袍控令电视台的记者们难以置信,有两个城市频道的女记者约了摄像、女主播数人,成功地游说了花之雨女店主允许她们为她量身定制了一辑专题:旗袍女人中国心。

  女店主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传闻,那次上门的女新闻工作者达7个之多,每个人都得到了女店主5件旗袍,件件精美绝伦。这消息令一个在半路上反悔没有去女店主家的女记者后悔到吐血。

  女店主38岁的年纪,当年唐明皇用了手段把杨贵妃弄到手,杨贵妃也是38岁,丰腴美丽,心智低能,这一点令足智多谋的老男人唐明皇爱不释手。

  女店主在通往38岁美妇的路上,体重一直在上扬,如同她的财富。这就使得7个女记者,每个人都能淘到合身的旗袍。

  据说,那一辑旗袍女人中国心的节目,重新唤起了女人们的爱美之心,决心重拾女人味的不计其数,而在酒桌上应酬最多的男人,机关的、学校的、外企的、娱乐场所的,不一而足,他们有了新鲜的话题:旗袍妹妹或姐姐。他们说起旗袍女人的时候,眼神里发了光。

  这一信号让老阚有了灵感,在一次选题会上,他动议在女企业家中成立旗袍沙龙。

  老阚在坐到花之雨日式料理店后,突然脑子里回闪出了女企业家旗袍沙龙这件事,但他压住了说话的欲望。此次看房一行,或可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老阚感动于这些半夜出行来陪他喝酒的男人,每人一壶清酒斟满,老阚提议:吼一句,再也不能那样活!

  再也不能那样活!再也不能那样活!

  歌声起伏宕荡。喝酒的人血液贲张。这个店,这些人,深夜不归。

  老阚的爱物除了清酒,就是狭长如银镰的秋刀鱼。

  清酒两壶穿肠过,愁绪渐长。老阚双手执一条秋刀鱼,状如吹笛:故乡的原风景啊,你是不是变了颜色。

  女店主在子夜时分,踏着歌声进了老阚他们的包厢,一枝红莲又一枝红莲,在她的胸,在她的背,在她的肩上,有谁还记得《西洲曲》?老阚由薄醉到深醉,老板娘代替老阚招呼弟兄们喝酒吃肉,老阚就势躺在有地暖的榻榻米上,脸色平静似婴儿。

  老阚是个容易醉酒的男人,醉了酒的老阚是最安静的,只是,他的心里有初恋的影子,初恋不在他的视野内,找遍中国也找不到,初恋是美利坚纽约人了。这便是老阚生命的底色:无奈、宿命、不甘,互相交织。
  徐素凤在医院的第三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接待了大约四五十发来探视她的同事、朋友、亲戚。她的脸上写着无尽的沧桑与疲倦,以致后来她假寐后真正昏然睡着。
  徐副总编的妈妈是在女儿出车祸的第三天晚上才赶到医院的,早已走不动路。

  老阚看房团看房的第二天徐素凤出的事,第三天晚上老阚从上海回,又到花之雨日本料理店喝了一胃的清酒,在秋刀鱼月亮似的悲伤与思乡愁绪中,老阚感慨于前世今生的不确定,心中落雨纷纷。就是在子夜时分,朋友告诉他,单位里的徐素凤在当夜值班到凌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小MINI车撞了,要不是她一脚踮地把电动车停在斑马线上,要不事肇事者从右边的慢车道180度左拐从斑马线上进快车道,速度只开到20码左右,徐素凤的命就会像报社门口合抱粗的梧桐树叶子一样飘零。
  她拾回了一条命。
  老阚在回到家乡小城的第二天傍晚才去医院看望徐素风。论理,下午,尤其是傍晚是不适合探视病人的,但老阚从不按常规出牌,老阚非本土人,他对风俗习惯规矩一无所知。
  老阚进了住院部骨科病房,徐素凤以一张苍白如纸的熟睡面孔迎接他,布帘后是另一位骨折病人,病房里静悄悄的。老阚有些不自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试着在靠床边的一张木头方凳上坐下来,顺眼看看吊着的盐水,还有一大半。
  老阚这就看到了徐素凤的脸,脸颊上厚厚的黄褐斑,头发里夹了三分之一的白发,被酒红的染发掩盖了,但额前与两鬓还是看出来新一茬的白发又蓬勃出现。头顶上沙布包着,少了一圈头发,伤口的附近头发里有着发黑的血痂。
  一会进来一个人,女的。有些木讷。
  开口说话了,老阚断定出这人就是徐素凤的妈妈。老阚站起来,说自己是徐总的同事,出差刚回来,才知道徐总出事,赶来看她。
  徐素凤的妈妈双手握拳放在胸口,点点头,说谢谢。并说,来了不少人,素凤是累得睁不动眼睛了。
  老阚退到了门口说,请帮我转告徐总,好好休息。
  老阚踩着一路的落叶,回到了单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在老阚的眼里,他其实是真正看不起徐副总的,他一向以新闻素养与写作能力来论人高低,颇有些恃才傲物,可是,经过这些年报纸的没落,以及与外界新媒体人的接触,他是真正有些改变了。
  他开始同情起徐素凤,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宇文渊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一支烟从未离手。

  自从集团副总升至报社总编辑后,他的烦躁日甚一日。三个月来,他没有直接管采编这一块,他知道报纸自然培养了一支有实力的编辑队伍,而就编辑报纸来讲也并无过多深文大意,他也完全可以把平常采编任务交给现在的这个班子,但如何创新?如何突破?宇文渊这些年来,一直负责广告与发行这一块,经营,是报社集团的重中之重,但许多人,包括领导一班人有这种理解的是少数。

  带着官腔在管采编;

  带着官僚习惯在管理这支队伍。

  甚至有些从事多年,爬上领导岗位的领导,麻木了,会用版面换名利了,贪念越来越浓了,把丑的说成美的,反的说成正的了,人际关系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人浮于事,关心报纸发展的人少了,这就是现状。

  看淡经营,习惯了唯命是从,跟着政府领导等新闻,要新闻。主动服务政府,甘当市委市政府的喉舌与桥梁这些并不错,但报社的企业化管理,市场化运作,加上外部环境的恶化,纸媒的好日子渐行渐远,可是,人呢,一个可以改变报纸命运的人才队伍呢?

  宇文渊电话喊来了阚三强。老阚接过宇文总递过来的一支烟,两个人说着小城掌故,其中就说到从前各镇的镇长,各局级机关活跃的领导,知名国企的领导,以及榜上有名的民企老板,说到本城的新鲜事,也谈到各方面的建设情况。

  话说得投机,烟抽了一支又一支。

  宇文这才话题转到这次北京、上海、省城三地的媒体记者采风团。

  阚三强说,匆匆三天,虽说不上大开眼界,但知道纸媒问题不少。

  宇文说,说说看,纸媒的问题在哪里?

  阚三强斟酌着说,这首先啊人员的老化。我们这里45岁以下算是年轻的,网络那边35岁以上算是老的。虽然办报纸经验很重要,但体制内工作十五年以上,安逸了,老经验办事了,体现在办报上就没有冲劲,办出来的报就没有活力。比如说,办报讲究四季歌,什么季节做什么文章,但现在新媒体发布的信息以秒的速度更新,四季歌是应该歇歇了。

  宇文说,经验主义弊大于利。

  老阚说,我们曾经在每年的改版之时,强调侧重点,要办新闻专刊,争取把读者群的年龄下降10岁,吸引年轻读者的眼球。可是,坚持过,放弃了。

  宇文说,有什么对策吗?

  立等立说,有,但不成熟。

  宇文说,老阚啊,你是老报人了,人也有名望,请帮忙想想,我们明年办报的突破口在哪里,另外,我们的用人体制、部门设置有没有好的对策?

  老阚知道宇文渊老总是在送客了,站了起来,向大门走去。

  宇文渊电话又叫来了周灵儿,城市部的主任。

  周灵儿的办公室在楼上,她快步走到宇文总的办公室,宇文指着面子的凳子,客气地请周主任坐下来。

  周灵儿在坐下来之前,推开了窗户。不能忍受烟雾刺激溢于言表。

  宇文渊把一支正准备点燃的烟放回桌上,把一杯刚倒好的茶杯推到周灵儿面前,随口问了句:周主任做编辑多少年了?

  周灵儿说,宇文老总为什么这么问,是看我老人儿了不是?

  宇文说,敢情你又反过来说我年纪一大把是不是?

  周灵儿大笑,对不住,原谅我眼拙,眼前的人的确年龄不小,老有挂怀啊。

  宇文总说,既然周主任快人快语,我们就开诚布公,说说办报纸吧。你们专题部一周几个版面?

  周灵儿说,10个版,是固定的,每个采编一周还有一篇稿件要采写,一月要创一至二个优秀稿件。

  宇文总说,在作者方面,我想请你们统计一下这个撰稿群的队伍人数,年龄层次,他们希望我们增补什么版面,减掉什么版面,在吸引作者队伍方面有没有什么良策?

  周灵儿点点头,不再说话。

  宇文伸出手要与周灵儿握一下,周灵儿又是大笑:宇文老总,都是一起办报的,用不着吧,退了一步,嫣然一笑,留下一串笑声闪了。

  宇文若有所失。拿起烟点了。

  身穿一件薄毛衣的宇文总有些冷,上前关了窗。电话叫来了副刊部的康丽妃。

  康丽妃快步走到宇文渊办公室,手上端了一只精致的杯子。宇文渊示意丽妃坐下来,丽妃说,天天一坐就是一整天,站一会好。

  宇文渊手上燃着一支烟,丽妃似乎无觉,他也就继续抽着。

  宇文渊说,丽妃,这些年我在抓经营,这个条口少不得在外应酬,有时几乎天天喝酒,抽烟,在报社名气最大的除了我的前任就是你啊,你是大作家。

  丽妃说,宇文总这是笑话我了吧,在报社,名字是公开的,时间长的人白耽了虚名,文章好不好是次要的了。

  宇文总说,丽妃何必妄自菲薄,你的文章我也是看了一些的,杂文有骨,是报纸上的一景,大有看头。

  丽妃说,宇文总今天找我来,是不是有什么指示?

  丽妃每天有看不完的稿件,她的信箱里每天有着上千篇的自投稿。在许多人不重视自然来稿的当下,丽妃一如既往地重视每一个热爱写作与向报纸投稿的作者。

  宇文总说,康主任有没有想过帮忙报纸办一份杂志?

  丽妃问,什么性质的杂志?

  文学类的。

  丽妃沉吟。

  宇文渊说:如果我请你来办一份杂志,刊号是全国统一的公开出版物,文学类的,队伍你不用愁,你试着开栏目及栏目定位,拿个方案我看看。

  丽妃拿起杯子,欲言又止。

  宇文渊说,一个星期,我看到你拿的方案如何?

  丽妃点头说,好的。

  丽妃51岁的年纪,一把手老总召了谈话,她本来想申请辞掉主任职务,只做普通编辑的。既然宇文总让拿办杂志的方案,想必也想过有后来人替了她副刊部的主任一职,或者如传言所讲,砍掉副刊部。

  纸媒无故事(连载23)

  宇文渊看着丽妃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一瞬间,突然想起那个矮个子的主任,如意。他拿出内部电话通讯簿,找到了宁如意,新闻一部主任的电话。但宇文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拿起杯子,续满了茶,端着走出了办公室。

  对面的办公室就是副总编陈家和的。

  宇文渊看到房间门留了一尺宽的门缝,知道这是老同志的习惯,你可以进,但必须敲门知会一声。

  宇文渊双手捧着茶杯,习惯性地咳了一下。

  陈家和立刻抬起头,在第一时间脸上堆满了笑,并站了起来。

  宇文老总说,到你这边坐坐,欢迎不?

  陈家和说,哪里,肯定欢迎啊,示意老总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在宇文总坐定后,他就身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宇文说,下午的编前会老陈你参加不?

  陈家和说,这个月是我参加。

  下个月我也是参加的。编前会一般由三个副总参加,两个分管主要部门的副总和一名当值副总,我呢,反正也没其他事,都参加的。下个月徐素凤怕是来不了了,出了车祸,右手骨折了。

  宇文总说,老陈啊,你呢比我大几岁,是大哥,有些话跟你说就像跟我自己说是一样的。

  徐总这次车祸啊,真是叫祸兮福之所倚。

  陈总说,哦,怎么讲?

  徐总的这次右手骨折,头两天是当意外事故处理,车祸,拍片,做CT,都是针对身体内外伤检查,骨外二科的谢主任是我的连襟,昨夜跟我通电话说,在给徐总的检查中意外地发现了她得了乳腺癌,这个女同志,我们中的有些人对她是太不关心了啊。

  陈家和一时语噎。

  女同志到了40多岁,就不能没有自己的拼命了,得了解自己的身体啊。我们的纸媒,走在一线的女同志占了一大半。宇文若有所思地说。

  陈家和点头说,各部门都是这样,就是宁主任和毕主任的新闻采访一部、二部也是女记者过半。

  宇文说,这是传统媒体传承下来的,做文字工作,女记者、女编辑耐心、认真、细心。但光有这三点,在新媒体全面夹击的情形下,是远远不够的。

  陈家和点头称是。继尔又问,徐总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吗?

  宇文说,她知道了,是个清醒又坚强的人啊。知道了,才能更有效地配合治疗。但她不允许把她得这个病的信息扩散给任何人,不允许探望。

  陈家和点头称是。

  宇文说,老陈啊,你还有几个月就要退二线了吧,明年上半年还是下半年?

  陈家和说,我的生日是上半年的,不过,我听你的安排,服从组织。

  宇文说,报社这种样子,你怎么可能歇得下来哦。我还记得当年你在部队大学,我们不止一次打过交道,你在大学做人事工作,口碑很好啊。后来,你退役到了机关宣传部门,活动搞得多,我们接触也不少。一晃二十多年了,你看看我们的头上霜花一片啊。

  陈家和说,宇文总你还年轻,我是真的老了,头发快全白了。

  宇文说,陈总是安徽哪里人?

  陈家和说,金寨的。

  宇文说,陈总你快要开会了吧,咱们有话再聊,这边的工作还得拜托你多承担那。

  陈家和待宇文总站起来,他才起来拿了本子与笔,端着茶杯跟着出了办公室,晚上编前会的时间到了。



  总编办的欧阳紫阳已到了会议室,部门主任也已陆续到会。今天坐在与PDF屏正对面的是少壮派的副总编周子桓,眼风很有些像钟汉良,又喜欢带一顶有檐帽子,集团的女记与女编们总算在这幢灰扑扑的楼里,见到了耶酥光一般喜悦。

  今天同时出席的还有副总张家干,去年竞岗副总时杀出来的一匹黑马,重点大学传媒专业的硕士生,写得一手好文章,版面编辑水平远远高于同侪。

  陈家和坐在周子桓左手,他的对面是欧阳紫阳。会议上,纠错组的报了当日见报差错,采编部的差错列了一列12个,陈家和说,各采编合一部门注意了,一大早来反映报纸差错的电话不少,电话一响,办公室的人心都拎起来了,四季度大伙都忙的,但要有人在岗位上,不被其乱。我们编出的报纸错误百出,也是脸上无光啊。

  各部门报即将上版或第二天要出版的版面重要内容。

  悬而未决的几条新闻,主要集中在采访二部。跟进的记者内容没有确定。

  周子桓在大家报选题的时候,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张纸,不时点点画画。等大家说完,他示意欧阳紫阳把今日见报的版面,从封面版开始点击放大。

  欧阳紫阳熟练地点开封面的PDF版。说,大家看看,今天报纸的封面设计效果如何?

  周灵儿说,这种图片烂大街了,全是开发商的高楼。

  丽妃说,效果要比我们自己的设计总监设计的好很多,我是仔细看了,大气时尚不说,细节也值得欣赏。

  新闻采访二部的毕主任讲,这个项目是政府今年最为重视的引进项目,一期建成后,还将有更为震撼的二期项目。

  周子桓侧脸跟张家干说,张总也说说看,这个版面释放的是什么信息?

  张家干说,前几天,我们时评部的主任阚三强跟着全市十多家媒体,跟随这家记者看房团走了三城,考察了这家开发商的六七处楼盘,所到之处,他们的作品无不给记者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在我们城市,这样人车分流,采用地源热泵等的住宅,完全意义上说没有一家。

  我们的记者跟进时,眼看着十多家网络媒体分秒必争,运用多种手法宣传报道,我们24小时才能更新的报纸记者编辑,却无视于这样的新闻,觉得人家是开发商,人家要见报就得花钱。但花了钱他们就应该在广告版上登内容。这就是我们传统媒体牢不可破的思想,是我们一直觉得理所当然的做法。因为我们被传承了一种思想,那就是开发商都是奸商。
  阚三强坐在迎着门的位置上,面无表情。他这个当事人,却面无表情。

  会议脸,逐个看去,每一个人都有一张会议脸,看不出一点情绪。

  周子桓见张家干领悟了他的用心,便话锋一转,脸上终于露出来一点笑容,问,老阚,你是当事人,怎么没事人一般?

  老阚说,今天一早,我是起个大早,上街买的这份报纸,我是将功补过啊。

  小平头办公室主任最讨厌的就是老阚这种硬派家伙,他曾心里嘀咕:主任也就是正科级,科级与科级一样大,但到了阚三强那边,好像他的科级比别人大半级,有时还不止,他就特别讨厌这种混世魔王。

  阚三强的嗓子久被烟熏,浑浊沙哑,他清了清嗓子,顿了一下说:这次采访,第一次派我们一线的采访记者参与,以前我们获得信息是从政府那边,得到电话邀请,然后做的是官方文章,市民朋友看到的是官方新闻报道。这次,是开发商邀请策划。我临时被指定去的,因为开发商邀请的是集团一把手,或者是分管老总,都没空,一线条口记者们又忙得走不开。老夫我本来也是屈尊着去的,以为自己是老大,资深,结果在三桌人的饭桌上,按重要性、按职位排出的座次,开发商认为我只能排在第三桌。兄弟姐妹们,这不是我个人一个人的待遇,是我们这些个天天把权威媒体喊得山响的单位的待遇。

  周子桓说,老阚啊,就别抱怨啦,古人都说啦,知耻而后勇。后来,你是反败为胜啦。

  阚三强说,后来啊,发回来的通稿见不了报,开始我还有想法,是从前文章太容易见报了,自家的田地想种啥就是啥,文章见不了报,又拿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就想心事啦。

  众人突然大笑,会议气氛有些反常的生动。

  老阚是个表现欲强的,就竹筒倒豆子了。

  原来老阚不仅向开发商争取来广告封面版,还请开发商给他们项目所涉及的拆迁户订了一份明年的报纸。又谈妥了系列报道的跟进方案,一举三得。而这一切的幕后军中策划师就是宇文渊老总。

  大家哦了一声。

  丽妃深有感触,说,这样订报,一次就是上百份,比我们容易多了。我们部门有的人一整天都不来,后来汇报说坐了出租车去一个郊区社区,才订了一份报,出租车费就花了50元,这车费还不能报销。

  张家干接口说,这样的订报,下次劝免了,报纸不办啦,为一份报这么费周折,不知道的说编辑敬业,辛苦,知道的就有话说了,谁在家办报纸。做事不要做给别人看,没有能力就认输,再说,做一件事自己先问问有没有价值。

  张家干的这话简直是当头一声断喝。

  有多少记者编辑借着订报,无故不上班;有多少记者借口外出订报,写稿件极不负责,丢给编辑一篇篇垃圾稿还理直气壮。

  周子桓请小平头欧阳紫阳继续放第二版,让鼠标点到右下方一篇约1000字的稿件上。

  周总说,各位同仁看看,这篇新闻,肩题多少个字?

  大家都认真地数起来。

  周总说,不需要数,看看这长度,这阵势就知道,30个字,标题是做什么用的,标题制作的重要性难道各位没有听说过吗?一个能做出30个字标题的版面编辑,试想想,他有多么草率。

  周总对总编办公室主任说,这个版扣20分。

  到了第五版,周子桓说,各位同仁数一数,整版有几条稿件?12篇对不对?再看看有几条是负面新闻?

  有人嘴快,只有一条不是负面。

  周子桓说,一条不是负面,那想想,如果我是一个外地客商,我看你们的民生新闻,一个版我看到了11条负面新闻,我还有没有投资兴业的兴趣与决心?

  大家都沉默了。

  周子桓说,当然,这种风气不一天两天了,对版面要负责任的说到底是我们这些总编,是我们纵容了这种浮躁的办报作风。明天起,我不希望见到这样的报纸。今天会议开得有点长,大家还要忙明天的报纸,就不多说了。

  欧阳紫阳抬头看看张家干总编,陈家和总编,问还有什么指示,两个人都摇摇头,于是宣布散会。
  民生部的主任曹特特离开了帅哥张书记后,耳朵里虽然灌了一耳朵的要好好办报,不要在外充军订报,一个主任在订报发票上写经办人是相当难为情的事。但,好话听得,坏话也听得,曹特特在民生部呆了几年了,内心早已铁壁铜墙一般。

  她发动车,车子出了区机关大门,她直奔另一个新区。

  机关处室的工作人员,你懂的,每一个人都忙到没日没夜,双休无休这是惯常的。

  曹特特要找的人叫周慕凡,本来也在报社供职,几年前他因为深得新区党工委书记的青睐,直接点命要到了新区机关宣传部做副部长,正部长空缺。

  曹特特来找周慕凡副部长,一个是工作关系,民生新闻一块需要保持与基层的联系,另一层关系,周慕凡的父母也在军区医院工作,他们两家父母都住在医院的生活小区。

  曹特特熟门熟路地找到机关大楼的5层,办公室有办事员说周部长外出开会了,不过,中午前应该会赶回来的,因为下午1点30分就有会议。

  曹特特转身下楼,想到2楼看看报社在新区设置的记者站记者小宋。

  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阵说话声,几乎在曹特特主任出现的第一秒,宋若辰记者就说,大家静一静,真神来了,这就是大记者,报社民生部的一把手主任曹特特主任。

  四五个乡间宿儒模样的老者脸上有了笑容。

  记者站的宋若辰站长迅速的安排了记者站的小会议室给他们谈话,端茶倒水亲历亲为。

  五个乡间老者很服从安排,自觉地坐在长会议桌背对门的一边,有的还拿出了纸笔。

  宋站长说,各位乡亲,你们的问题现在可以跟曹主任说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了。摆摆手,走出了门,还顺手关上了门。

  这几个老者中有三位都姓朱,据说族谱上是朱熹老祖的第33代孙。到底是大理学家的后代,有学问之外还有修养,很快大家就静下来了。为首的自我介绍说姓朱名天驭。原来是乡里的教书先生,今年八十有三。

  曹特特拿出了本子,顺手把苹果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准备录音。

  朱天驭老先生说,曹同志来到我们这里,一定看到了原来的良田万亩现在荒草遍野。

  曹特特点头会意老同志继续说下去。

  朱天驭介绍说,三年前,我们这里三大姓氏族居的村落开始拆迁,按新农村建设要求,我们丁姓、姚姓、朱姓,在这里生活了祖祖辈辈,现在要离开村落,聚集到美好家园的社区,农民们响应号召让出一家一户的宅基地与一人3分半亩地,聚到了高楼里。

  曹特特说,第一批新农民搬迁进新居时,我也曾参加过采访,第一批住进了17幢高楼里,政府配套了悦馨广场,平价菜市场、社区卫生所和幼儿园等。

  朱天驭等 乡儒直点头,说曹主任真是知情的。

  老人接着说,都住进小区了,曹主任你可去看看,一下子9万多村民住进了三个小区的安置新村,除了老的就是小的。广场不小,菜也比城里便宜,可是,你去看看,不管上午下午还是晚上,广场上全是人,大人看小孩,大眼瞪小眼。

  曹主任笑着说,老人看管小孩子,天伦之乐。忙了一辈子,享享福不是很好嘛?

  朱老说,都这么说的,我们几个老的啊,算是乡里有文化的,就想啊,老了老了,也要做点有意思的事。看着这村落一个个没的了,消失了,我们就想着收集村志,做本书,叫做《百村记》。

  曹特特一下子来了兴趣,说,这很好啊。目前这工作到哪一步了?

  朱天驭旁边一位老人,接着介绍说,目前朱老收集百村志,我们的朱村可以追溯到120年前,朱姓中的一支是从江西搬迁过来的。我们的丁村,六朝就有记载,曹同志去看过丁镇古镇了没有,有块碑志嵌在民居里,上面就说到六朝丁村先民的事迹。至于我们这里的姚姓嘛,是西晋避乱时,从中原迁过来的。

  曹特特做民生记者多年,这些年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步伐的加速,也走过一些古村落,对一些乡镇的史志是感兴趣的。

  朱天驭接口说,资料我们是收集了不少,我们姚老还整理了族谱。丁老十来年来,走了一家家一户户,在民间收集了500多份契约。

  曹特特问,都哪些契约?

  戴一顶有NY字样帽子的丁老说,哪家与哪家结秦晋之好的契约,兄弟分家契约,村与村地界契约,很丰富。

  曹特特说,今天几位老先生来区里,主要是为这个吗?

  朱天驭说,主要是经费问题,区里不像市里其他老的区政府,有方志办公室,我们这里找不到相关部门,经费是问题,光凭我们几个,东西弄出来也不像个东西,要是区里能找省里专家来指导,当然经费上支持,我们的心血也算不白费。

  曹特特看看时间不早,想结束采访,周慕凡部长知道她来,已电话给她让等等再走。于是她说,各位长老,你们做的事情很有意义,都说盛世修志,村落在减少,在消失,下一代孩子肯留在农村生活的少之又少了,到了他们这一代恐怕村落真的就消失了。存史立志给后人,功德深远。经费问题我不能保证能帮到各位,但今天的谈话我会亲自撰稿,发一篇民生新闻稿件,说明原委。

  丁老带着笑脸问,你们的老总叫郑立邦的吧,还好吗?

  曹特特说,郑总年初就退二线了。

  丁老问,像郑总那样的大干部,有地方要聘他做顾问的吧?

  曹特特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可不是,郑立邦在位多年,专权强势,大有一手遮天的意思,退二线后,却没有一家单位聘他去做顾问什么的。

  丁老见曹主任迟疑,就试探着说,有件事曹主任知道吗,也是我们丁村拆迁的事。

  曹特特似有所悟,不语,点头示意丁老说下去。

  丁老说,四年前了,比我们住的安置新村早一年,政府来这里征地。当时是晚春,麦苗儿快出穗了,政府说拆迁事急,不能等到麦子成熟,就差一两个月了,结果一阵风似的,来了推土机,结果几天功夫快成熟的麦地全变成了黄土。

  曹特特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事她清楚,事情始未她全知道。她当时已到民生部,手下的记者小吴有一天接到丁村三十多户农民的联名信,说政府草菅庄稼之命,推土机推痛了农民的心。不爱惜粮食如此,伤了农民感情。

  曹特特请小吴记者带了一名摄影记者跟着到丁村摸情况,一周后一篇2000多字的重头稿件出炉了。

  当时,夜班轮值副总是徐素凤,也是刚刚提拔。看到这重头稿,她拍案而起,准备请阚三强配上编者评论,结果就在那晚,郑立邦总编端着茶杯踱到了徐素凤的办公室,快人快语的徐素凤正好汇报这篇稿件。

  郑立邦无意中发现了这篇稿件,他语重心长地说,这篇稿件撤下来,传到我的采编库,我看看。

  徐素凤凭着记者的敏感,又急于想在她值班期间报纸可读,于是说,没有问题的,我们采访得很入,前前后后采访了有200多人,措辞也很慎重。

  郑总说:徐总啊,你办事一向慎重,这我是知道的,你竞选副总时,你的一句话让我动了提拔你的心。

  徐素凤问:是哪句?

  郑总说,就是那句帮忙不添乱。这句甚好。

  郑总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步子很坚定。

  徐素凤咀嚼着郑总的“帮忙不添乱”,怔忡了老半天,郑总的厚黑学徐素凤是领教了无数次了,但这次,她仿佛本来手里是捧着宝贝的,也想过明天读者就要看到她奉献的熠熠闪光的宝贝了,却突然有人破门而入,笑谈间,抢走了她的宝贝。

  曹特特说,丁老好记性,我们的报纸第二天见报了一篇表扬稿件,800字,篇幅不长,但拿准了区政府与市政府的心思,说他们如何的工作做到基层,安抚百姓工作做得好,青苗费的补偿既足够又及时,当然,老百姓积极配合征地搬迁也得到了赞赏。

  丁老说,难怪你们郑总能够当官啊。我们这里的老百姓都知道报社有个郑总,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曹特特正准备说什么,也正犹豫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周慕凡亲自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丁老、朱老、姚老都认识周部长,站起来告别。

  曹特特一一与乡老握手,留了电话有事让随时找她。
  纸媒无故事(连载 26)

  周慕凡部长带曹特特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特特主任一看快到吃饭的时间,就坚持站着说,不早了,下午1点半还约了事情,得赶回市区。周部长说,人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机关食堂刷卡消费,不耽搁时间。

  曹特特犹豫了一下,果断地说,我得赶回去,不然下午就被动了。

  周部长见特特坚持,到嘴边的话就不便问了,他当然是关心这几个接受采访的农民都说了什么话。

  曹特特也猜到既然留下来,那么话题就由周部长挑起,多年的民生新闻工作下来,她知道官本位是无法与老百姓说同样的话的。比如,如果你说群众有想法,他会说,你们记者啊,与群众打成一片,倾听群众呼声固然好,但有时与一方面对面,并不代表与另一方背靠背。

  曹特特脸上堆起笑说,今天一路下来,是老生常谈了,要订报,部门都有指标,顺道才是采访。

  周部长说,这个事啊,你来个电话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一个大主任亲自来订报。

  曹特特说,遇到老邻居老同事,像你这样的,当然省事了,但遇到一般的人,订报这事还真是困难得不行。

  周部长说,有多少指标?

  曹特特说,口气不小啊,我说部门要完成500份,吓着你了不?

  周部长说,我当是什么事,再加个0也许能吓着我。这样吧,订报的事,我来想办法,兴许能完成。

  曹特特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一件看起来几乎让人绝望与完不成的事,在周部长看来,却是轻而易举,真是,一个男人的魅力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周部长说,刚才的采访还顺利不?

  曹特特避重就轻地说,几位乡老想整理乡志、村志。

  周部长说,这个事啊,这几位,尤其是朱老来找我们好多回了,我们也答应他们会支持。问题是,他们几个弄出来的东西目前来讲太过于粗陋,而且就他们的人力与能力来讲,怕是达不到出版的要求。

  曹特特听着,不发一言。

  几位乡间儒士编辑一些油印册子也许不是问题,但要正规书号出版,的确是要看质量与水平的。

  曹特特不置一词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每天都有发稿任务,她写什么才是重要的,至于乡老们提出的要专家来指点,要区里出经费,她不是初出道的记者,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给自己及地方造成被动。

  曹特特转身出了门。周副部长却是一路相送,还温情似地说,你来,我不去接你,你走,即使风雨交加,我也送。

  曹特特说,民国酸文人用来骗女人的话你也学了一手。

  周慕凡说,哪里,微信上天天这样的句子,不学也是记住了。

  曹特特主任想开车门,周慕凡说,我也上车,给你带路吧。

  车两个右转弯,就来到了悦馨广场。曹特特把车开到一片水景旁边,周部长说,下来看看咱们老百姓的广场。

  恭敬不如从命。曹特特站到广场上四顾,只见广场大过标准的球场几倍,一个区域连着一个区域,分别用保健器材、小树林、儿童乐园区、售货亭等自然隔开。每一处都有饱经风霜的老年人久坐不动,或者尚不算老的妇女带着孩子。那些孩子穿得很多,在地上狂奔,红红的脸蛋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晒的。

  周部长说,这里仅老年人就有3万多人,他们被分居在三个生活小区,这里是中心活动广场,我们把晚上的时段分为三期,五六点,七点,八点三批,老年人把这里当做他们的生活区域之一,如果不分时段,这里将是水泄不通。

  曹特特想到自己的父母,却只能去超市,去了超市却永远是嫌那里空气不畅,转了大半天回来,浑身无力。

  曹特特从车上取来相机,镜头对着这些表情不多的老妇或老翁,他们立刻会笑起来,脸上沟壑深深,头巾把头包得紧紧。

  周部长说,你看那些孩子,本来是养在城里的,这里的小区没建成前,城里的孩子还在城里,父母有的也跟到城里带孩子,可是现在,他们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不愁卫生,不愁家里冬季北风夏季蚊虫,如果还分散在各家各户,老年人的孤单问题,空巢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

  曹特特始终都在拍照,她的业余最爱是拍照,捕捉那些还没有注意到她镜头的表情。她爱千姿百态的表情。

  周部长的介绍显然是有意而为之,但作为一名民生记者,她最习惯的便是这种跟随与介绍。从介绍中她对新农村建设有了感性的认识,而那万余亩良田从一处处宅基地时腾出来,农民们告别了脏乱差的居住条件,何尝不是好事。她也开始思索。

  随着周部长的介绍,他们两个人进了平价菜市,好家伙,这菜市场的规模在城区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不仅如此,问价后才知样样新鲜且价格真的便宜。

  中心社区各种配套正在完善,新农民们从菜场出来也与城里人不一样,他们居然是成群结队的,几个人一起,买的东西各有不同,也有空手跟着走走,只为散心的。

  群居到一个大社区养老,一起看呆,一起晒太阳,看猫狗在大广场打架,看孩子们一起嬉戏,这也许是这个中心社区在全国作为样板并推而广之的原因。

  曹主任上午才从乡老嘴里听说的政府如何把群众反映的材料,错的说成对的,负面的说成正面的,责问政府的改成表扬政府的稿件,曹主任在心里一笑。官与民,怎么可能在一个频率上振动,而无论再好的策略、举措,总有极少数,他们代表着人民在说话,骨子里却是代表自己。

  纸媒终究也不是办报人的纸媒,谁才是报纸的主人,谁决定它登载什么?是记者总编?是群众,多到看不见的群众百姓?是坐在机关里给领导写稿件的宣传干事?还是某个机构?

  每年的新闻理论学习是各大部门最头疼的,大家忙于每天的各个版面,像打仗一样,但报社每月一次会请所谓专家来讲形势、讲业务,曹特特不喜欢这样的业务讲座,时到如今,个人的学习比起集中起来听讲座要重要得多,而提倡每个人的自觉学习才是正途。更不要说,当今专家的含金量。

  周慕凡仿佛突然觉得不过意,说,哟,快一点钟了,曹主任咱们怎么说,要不,我们就到食堂简单吃点。

  曹部长见话题又绕回来,也不解释,回到车子的位置上了车,说,回见吧,部长。
  纸媒无故事(连载 27)

  2014-12-16 14:55 星期二 .


  宇文渊没有中午休息的习惯,中午,阳光从窗户照进办公室,他坐在一堆报纸后,翻着报纸。

  其实,宇文的心已在别的事情上。

  采访一部的宁如意,昨天宇文渊是想一个个主任找来分别谈话的,但看到宁如意的名字时,他留了个心。

  就纸媒的现状来说,的确广告部分受市场冲击不小,份额减少,但就硬新闻来说,采访一部的记者尤其是主任地位却一点没减,这是地方党报的性质来决定的。从宁如意的简历来看,他在采访一部的时间还真不少,如果说两年一个竞岗,宁如意在这个岗位已竞争了几回了。从民调情况来看,群众对他是不满意的,甚至上一回竞岗时,没有一个得力的兵愿意跟着他在这个部门。原因何在?

  从出新闻的量来说,每天的要间版,头条几乎是他一个人包圆了。一个新闻采访部主任的势力已经到了不可阻挡的地步。交通、住建、人事、医院,各个调口都在他的麾下。绩效考核时,宁主任的奖金要高过集团的董事长,比他这位总编辑都要高不少。

  宇文渊坐上一把手的交椅时日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了,这个宁如意仿佛不认识他宇文渊,也从来没有主动进过他的办公室。宇文是知道所谓油水新闻的,有偿新闻禁而不止,原因是各大单位都有见报任务,好单位尤其重视新闻宣传。而现在愿意执笔写稿件的又有几个。报社的笔杆子再不济也胜过单位里弄宣传的,所以采访部记者除了给条口单位报道常规新闻,很多充当起单位重头宣传的刀笔吏。写的是那个不亦乐乎,往往一篇大稿件的稿酬相当可观。一个有发稿权,发重头稿权的记者几乎是无敌的。

  宇文渊在头脑里想过无数遍的改组方案,他人是进到一把手的位置了,但一切都是旧体制,旧部,他像一个傀儡总编。

  报社水深,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宇文渊也知道,他的头脑里迅速地在想着一件事。

  在老城区,有一座桥,据说是宋朝时建成的。现如今由于路要拓宽,这座宋代石桥又不能加宽,群众献计献策,专家们讨论了几套方案,既然交通、路政都在采访一部,宇文渊就这件事想问问情况。

  电话是内线打过去的,宇文渊问,宁主任在不在?

  一个女记者的声音:不在。

  语气生硬,不耐烦。

  宇文渊问:你们宁主任大概什么时候来上班?

  女记者高声说,我怎么知道,你找他为什么不打他手机,打他手机,知道了不?OK!

  宇文渊为了抽烟,门是半开着的,他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几乎可以听到隔了两间房,那位女记者的咆哮。

  宇文渊感到气愤,一个号称开门办报的单位,一个要靠各种信息来支撑的单位,员工却是如此接听电话的。



  老阚自从回到单位后,便进入了日复一日的看稿、组稿、写稿。只是细心的读者才会发现他似乎不像以前那些一身正气,视金钱为粪土了,语言也不那么犀利的。

  从前的老阚唯恐语言不像匕首、刀枪、火药、大炮,唯恐不能把对方炸到天上去。但看房团一行,他的所受所感,所见所闻,让他自省,他老阚是多么渺小,是多么不足道。他老阚算个什么东西,自己过得一团糟,要啥没啥,平时上班骑辆电动车在灰尘之间,在人群之间,在烈日之中,大雨之中过得卑微狼狈,他曾满足于有一支力透纸背,指哪就打哪,痛快淋漓的笔,报纸就是他的战场。可是他实在算个毛啊?他见了世面,看到物质改变生活后的人们过得那样心平气和,优雅从容,自己还停留在上世纪80年代,以为精神富翁胜过于物质土豪们。可是,套用韩寒《后会无期》里的一句话,你还没有见过世界,你哪来的世界观。你老阚一辈子真的都在与物质背道而驰,擦肩而过,你又哪来的鄙视金钱,申讨金钱万恶并言之确凿啊?

  老阚像被寒霜打过的芨芨草。

  老阚点了一支烟上了楼,找到他的小老乡,广告部的汤文武。

  老阚自从父亲去世后,他把母亲接到了身边。老家也就没人了。但老汤家在当地是首富,富到门前停了三辆车,一辆是路虎,两辆是宝马。

  为什么汤会屈居到报社做广告?老汤家富到流油,为什么让儿子到报社做求人的事?老阚从前是不明白的,有时与人聊天,人家笑话他,你啊,书呆子到家了,有钱了,当然就想有社会地位。社会地位从哪里来,有社会关系啊。广告人识得天下人,何况他还是报社的广告员,人是渺小的,可是官媒是多么牛啊。平台好,又会加以利用,这道理还能更通俗易懂吗?

  老阚还是不知道一个普通的广告人,究竟是如何撬动复杂的社会关系的。但从此以后他更新端着茶杯串门的,就变成了小汤的广告部。

  老阚的不请自来,当真是扑了个空。人家小汤怎么可能无聊到美好的下午时光还坐在办公室。老阚是个脸皮厚到无以复加的人,他端着茶杯已做好找人聊天打发时间的准备,怎么可以灰溜溜地滚回办公室去。

  他用沙哑的老嗓子问,小弟哪j里了?

  办公室只有一位大了肚子的美女坐在哪里。办公室朝北,没有阳光,一间十多平的办公室,挤挤地放了八九张桌子。

  美女孕妇说,汤总出去了。

  老阚问,估计他什么时候回来?

  美女孕妇说,不知道,一般他中午出去后,再不来,但一大早准在的。

  老阚问,你们汤总是哪家办公桌?

  美女说,是那张吧?

  老阚奇怪,怎么哪张办公桌都不确定。老阚一屁股坐下来,顺势看看桌面,一张报纸,还是一周前的,翻开的部分落满了烟灰与沙尘。

  除了一张旧报纸什么也没有,老阚看看挤在一起的周围的几张桌子,也是如此,有的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可以感觉到的灰。

  美女孕妇坐在最里边的桌子边,看着手机。

  老阚问,你在部门具体做什么工作?

  美女说,每天报版面啊。

  老阚说,你们也报版面?

  我们第二天要见报的广告,具体登在哪个版面。

  老阚笑起来,说,对不住啊,每天的报纸我们是习惯了只看自己的版面,还真忽视广告内容了。

  孕妇美女说,没有广告还办什么报纸,这千把号人不是白忙吗?

  老阚说,这话老夫第一次听说。

  孕妇说,你们采编多半以为是你们的报纸,广告只是附属,那么问题来了,在哪家报纸能得到政府的一分钱拨款,自收自支的单位,谁日子过得好,谁过得不好,还不是广告说了算。

  老阚说,都知道报社没有政府一分钱拨款,但可能采编部门没有一个人真正承认,他们是依仗广告过日子,而是坚信广告依附报纸生存。

  说这话也对,现在看报纸的少了,对广告的吸附力差了。如果广告做得太差,鞭子是不是应该抽到采编人员身上呢?既然广告只是附属产品。

  老阚说,姑娘以前也是做广告的?

  美女孕妇说,我姓陈。

  老阚厚着脸皮说,敢问姑娘芳名?

  陈青梅。

  老阚呵了一声,问,原来你就是陈青梅,姑娘好文笔啊。

  陈青梅说,过奖了,混日子而已。
  https://tuoshuiba-image.oss-cn-hangzhou.aliyuncs.com/system/tybbs/listcate-4961930-2696705-1.shtml
  统一回答众位写作高手,我在天涯博客上写小说,粘帖一些到舞文弄墨,,众位爱卿来看我呵!!!
  顶一下,
  @敏儿故事 2014-12-29 22:18:43
  支持!我经常去您博客遛
  -----------------------------到处找你,你没有博客,原来在这里
  老阚的一杯茶从楼上喝到楼下,从楼下又喝到楼上。陈青梅腆着肚子出了门,她的事可真不少,与客户的联系,合同、支票、软文都是她一手搞定。

  广告部不叫广告部,叫经济部。经济部又分一、二、三、四、五个部,也分条口,比如汽车、医疗、教育、机关、交通、房地产,不一而足。每个部总经理之下,每一个科员都是经理。每个部还配上文秘、通联等职员。人员的身份有事业编、有合同制、有劳务用工,不一而足。

  老阚敲开了房地产部的门,好家伙,才几月份啊,时序上还是三秋,居然开了空调。

  一位老同志吊在网上看股市行情,见老阚绽着一脸笑进来,老同志站起来,嘴上喊着阚老阚老,贵人临贱地啊。伸出了手。

  看着派头就知道什么年代的人,居然同事之间,楼上楼下的,还握手。老阚受宠若惊,也伸出了手。大叫:王老,王老,你不去看我,我便来看你了。

  叫王老的老同志是单位的元老了,在报社呆了至少20多年,一开始,报纸还在计划经济时代,哪需要做什么广告,日子好过得个个赛贵族后裔。后来,报社开枝散叶,有了杂志、晚报、晨报、画报、网络中心、全媒体中心,服务业也多起来,印刷业、床上用品、平面设计、文化创意公司、快递业,甚至珠宝店都开了起来,但各个分支都赚不了什么钱,能养活庞大的报业队伍就算不错了,还是依靠主业,报纸广告。

  王老叫王靖江,东北人氏,祖上是行伍出身,后来跟随解放军南下,到了长江边的江南小城扎根。

  王靖江给老阚杯子续了茶,二郎腿搁起,准备热情长谈的样子。

  老阚憋了一肚子的话,也做出一付促膝谈心的样子。

  两支烟都燃起,你熏我我熏你,烟与烟雾纠缠,很是亲热。

  王靖江说,老阚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接待上海来的一位专家来做讲座?

  两个人不约而同:余教授。

  老阚说,在大学阶梯教室。

  那一次,你的采访风采可了不得,后来你的专访见报了,那叫一个赞,从此我对你是刮目相看啊,你牛。

  老阚说,老王你还记得,我快是忘了,教授后来去世,本城也有人写了回忆录,这位教授真是坎坷呢,读了人家的文章才知道作为记者,我是太过于浮躁啦。

  老王说,哪里哪里,老阚你说,现在还有像你这样的记者不,一个个笔拿不起来,采访也不会,却神气活现,你看看,哪个不是浑身的本事。

  老阚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早已有定论,我以前却是不信的。又是在报社,以为一呼百应。这次参加你们房地产部的记者看房团,才知道,这年头不会攒钱的人谈不上本事,没钱的男人更是窝囊。

  老王说,这话不假,我不是打击你老阚,文章写个十年八年也就算了,一辈子都在写,名气再大也没有意思了。你别看广告部,哪一个不是大房子住着,名车开着,嘴上都说广告难拉,到年底,你大主任的年收入不如及人家的三分之一。

  老阚说,老王下了二线,奖金一块怎么算?

  王靖江说,我们有什么二线不二线的,部门还是让我跑条口的几个老客户,不忙,收入是少了点。

  老阚说,这样也好,钱哪有挣得完的。

  你们总经理是哪里人?老阚装做无意地问。

  老王说,他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陈副市长的小舅子。广告部全是神,没有点背景跑这里来做什么,你看看,连个跑内务的都是建设行长支行长长的侄女儿,业务员队伍里,关系最次的也是宣传部副部长的女婿。

  老阚说,刚才我在经济二部坐了坐,莫非陈青梅也有什么来头?

  老王笑得有点放肆,说,老阚啊,你就不诚实了,陈青梅你也不认得,陈副市长弟弟家的宝贝独生女。

  老阚在心底低吼一声,尼玛,这都什么来头。采编部像老阚这样小镇青年出身的占了大半,大家比拼业务水平,谈到发行与部门拉广告无不哭爹喊娘,从来也没想过,做一辈子记者,人家把你奉承到天上,也不过是利用你的笔与你所在的位置,达到他的目的,发了稿件,送点小甜头就到此为止,如果胃口过大,把自己真当个人物,难免碰了一鼻子灰。而凭老阚的经验,求之于他的,一般也就是办公室秘书或宣传科室的主任。

  老阚说,老王也是系出名门,这城里谁不晓得你家四兄弟,个个是有头有面的。

  老王说,就是我没出息,年轻的时候学小提琴,现在剧院都解散了。我家老二老三是不错。

  老阚说,你最小的弟弟是第一中学的书记,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啊。

  老王说,嘿嘿,弟兄四个里,的确是我王靖江混得差了点。

  老阚问,你们部门业务做得好的,据说是名女将。叫什么来着?

  老王说,还有老阚你不知道的新闻,肖敏啊,女人的武器是美貌,做记者的有一支笔,跑业务美貌加情商就无敌天下,老阚你说是不是?

  老阚说,可惜了,如此美貌为什么不去电视台做主播,你看看市里的几个新闻主播哪一个不是差她几条街。

  老王说,人各有志,主播也不是什么好职业,漂亮女人何必吃这个苦。

  眼看着快下班了,两个人聊得甚是欢喜。

  陈总在下班的前两分钟进了办公室的门,看到老阚,惊呼一声,老阚,大男记。

  老阚说,大陈总今天的大奔上又带哪个美女了,艳福不浅啊。

  老王说,房地产全美女,全市人民都知道了。

  陈总说,老阚,你说看上哪个美女了,说出来,中午我让她给你敬酒。

  老阚一拍大腿说,说话算数,就那个小范冰冰,你大陈总不能老是金屋藏娇,要体谅老夫我的干渴啊,没有美色如何找到灵感?

  陈总说,拨电话,拨电话,把小乔叫来,说假话的是你孙子。
  老阚与陈总、老王等在楼下会合,到了广场上,下班的同事们像吐泡泡一样从大楼里吐出来。少不了点头,微笑,老阚沙哑的嗓子在热情地招呼:兄弟,一起吃个饭。妹子,一起吃个饭。

  老阚像个拉客的,但同事们三三两两,每个人都抱成了一个小圈子,在中午一个多小时里,发生着不同的故事。

  老阚走上了陈总的车,笑骂:尼玛,老陈,你这个人人品有问题。

  老陈说,怎么说?

  老阚说,你看看,你豪车开着,钱多多的挣着,可是中午请个小饭,都没有人搭理。

  陈总说,看来还是老阚人品一流,你看看,要是你请客,一定群雄响应。

  老阚泄了气,尼玛,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孤家寡人了。转过头问,小范冰冰呢?

  老王已坐在副驾位置上,说,小乔啊,要陈总才喊得动人家,我老王断乎没这个面子。

  老陈不老,30多岁,是枚帅哥。

  只见老陈熟门熟路地把车开到老城区一个四合院外,从车上下来,早已有一中年微胖男人出门迎接,高声说,陈大总经理,菜都在炒了,进屋进屋。

  老阚一进门就东瞧西瞧,尼玛,这又是哪里?

  老王说,老阚,有饭吃,有酒喝,你我半个老头子,还怕陈总卖掉我们还是咋的。

  老阚他们被指到了小房间,一张方桌,四张木凳,陈设简陋。

  一会就上来一只菜,砂锅老鹅汤煮手工韭菜饺子。

  三个老男人直奔主题,吃。老王说,老阚,说说味道如何?

  老阚半天没抬头,连吃了三碗,细数10来只水饺才放下碗,说,尼玛,哪个女人做的这道菜,年纪大的我愿意喊她娘,年轻的我愿意娶回家。

  陈总说,没骨气的家伙,为了一口吃的就乱喊娘,节操碎了一地啊。

  第二道菜,蒜苔烧肉。

  第三道菜,铁板肥肠。

  第四道菜,猪油渣烧青菜。

  第六道菜,野生鲫鱼汤。

  中午有禁酒令,三个男不喝酒,不免酒桌上无趣。小乔终究没有来。陈总说,尼玛,人家要回家奶娃娃,你就别惦记人家啦。再说了,咱们这款也不入人家的眼啊。人家喜欢写小令吹箫的十七爷,我们这些土特产,人家哪有正眼看。

  说出来,老阚又是吓一跳,小乔就是银行乔大行长的千金,居然是这样。老阚吃着油腻的肥肠,一颗深入红尘的心分明有种灼痛的感觉。

  低微的出身,是他无法言传的痛。

  陈总一支烟在手,烟圈吐来吐去,静观微笑不语。老阚像饥饿之狼,吃个没完没了。

  住不住嘴就管不了手,就禁不住心。陈总这几年在广告中心混下来,长了一身的世俗本事,其中包括识人。

  目前他最大的工作看起来是拉广告,实际上是广告创意。有了好的广告创意,按图索骥,量身定制,开发商们没有不心动的。目前是广告商与开发商,商、商头疼没有好点子,陈总眼看自命不凡,在外又名气不小的老阚自投罗网,心中酝酿着下一步的行动,策反老阚,让他成为自己的智囊。

  老阚终于放下了筷子,嘴上说,尼玛,私房菜馆啊,陈兄有福同享,兄弟心中有数。

  老陈说,好东西就是拿来分享的,这家用油绝对让人放心,食材也是老板每日托人坐了长途公交从乡下买了送来的,全是有机产品。这年头,不是有机的东西,厨艺再好也不入口。

  老阚说,就比如这青菜吧,几十年了,好像再也没有吃过正宗味道。今天这道正宗。我们老家有句老话,人都是吃屎长大的,没有大粪臭,就没有青菜香。

  陈总说,只有你老阚能说出这样有水平的话,一针见血。

  老阚说,人啊,别玩什么高大上,就像菜品,动不动海参鲍鱼,到结果还是拼不过青菜豆腐。

  老王是个爱说话的人,但在霸气的陈总面前,学会了眼观不语。只见他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老阚与老陈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他哪里不知道,陈总是打老阚的算盘了。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寻觅到一个重量级写手,那些个能写的都自命清高,仿佛沾染了广告就低人一等,但是,房地产部这边有些什么活动,活动上有些个什么礼品,没有不腆着脸皮,想着法子来要的。

  老阚也是这样的人,架子端着,但清贫的日子受着。

  上班时间快到了,老阚一点没有要上班的意思。本来嘛,记者就是自由来去的,一个理由就可以不在班上出现,何况老阚这样没人驾驭得了的主任。

  老陈说,老阚啊,要不我们赶下一站。

  老王说,你们做正事去,我得回家看看。自顾自站起来,先告退。

  陈总说一声,老大,记账。那个胖男人直点头,问:吃得可好?

  微胖男人是对着老阚问的,这一问,问得暖心,也表明了身份,他是老陈的人,老阚是客人。他吃得好,是陈总的面子。

  老阚坐上陈总的车,车行大约二十分钟,已出了市区。

  两个人来到富丽堂皇的一个楼盘的大厅,大理石地面能看得到自己朦胧的影子,水晶灯花枝繁复,欧式装修无以复加的华丽。

  陈总一来,坐在服务台后穿制服的美女恭敬地鞠躬问好,咖啡的香气散发,老阚真是醉了。

  陈总在一张宽厚的真皮沙发上瘫坐下来,老阚跟服务员说,来杯咖啡。服务员微笑着说,请稍等。

  磨咖啡豆的香气勾引得老阚兴奋不已,他像个世界上最重要因此最忙碌的人,有很久了,一直没有静心坐下来品一杯现磨咖啡。

  十分钟后,老阚手握着一碟一杯,杯碟均是镶了金边的细瓷,纯粹的咖啡最宜在下午细品。面前的桌子上还放了几样点心,老阚不由自主地剥了一只肉松饼。

  老陈已眯起了眼睛假寐,只等老阚在不自觉地表演。

  大约二十分钟后,有人送来了两张卡,陈总站起来,说,阚老,带你休息会儿。

  两个人跟着穿制服的另一位美女转到后面一幢高层公寓里,电子卡片在电梯里对了下,电梯才运行。两个人上了8楼,陈总说,老阚啊,你一个房间,我一个房间,今天小弟请客。这里私密,皇帝老子无卡也进不了。

  老阚中午吃多了,一杯香咖下胃,人已幸福像想唱歌。老陈在隔壁开门进了房间,老阚还有些怔忡,醒悟过来,立刻也开了房间门进房间。

  我的天,老阚在看到屋里陈设的第一眼起,就像个俘虏,彻底地交了械。30多平的精装修房间,超五星配制,一间屋子一分为三部分,卫生间里高档的浴缸闪着白光。中间是雪白的大床。靠窗的部分,一池温泉正冒着热气,淡淡硫潢的味道,充满着鼻腔。

  此等享受,却无小乔。老阚一头扎到雪白宽大的床上,有些失落。任凭温泉浴池里的水,从精致的虎首嘴里淙淙流出,满溢了,自会从最高水位线处一排小孔里排出。

  老阚真的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不知身是客。
  西风渐起,板栗树的叶子落了一地。专题部主任贾玉洁那天到了医院做检查,周二的早晨,病人不多,很快就结束了,贾玉洁突然想起徐素凤副总车祸后应该还没有出院,不妨去她那边看看。

  电梯里人挤人,贾玉洁出了电梯,遇到病房查房,于是就到了护士室,她忽然记起她邻居的女儿小名圆圆的就在这家医院的外科,一问,果然当白班。

  小圆圆看到贾玉洁也是分外开心,站着说起了话。贾玉洁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小圆圆在一排铁皮面夹子里找到了徐素凤的病例,说,找到了,她在外科。

  贾玉洁说,圆圆,别找了,我上次跟报社老总一起来过一次了,今天来例行身体检查,顺便再看她一眼。

  圆圆说,徐总转了病房。

  贾玉洁问,为什么?

  圆圆说,她被查出了宫颈癌。

  贾玉洁十分吃惊,徐总不过是下夜班路上被车撞到,骨折而已。

  圆圆说,这也不是秘密了,医院里请来了上海的专家,这两天就要给好做切除手术了。

  贾玉洁愣在那里,一时没了主意,去看还是不看她。

  圆圆说,要不,玉洁姐姐,我带你去看看。

  贾玉洁跟着圆圆快步地走到外科病房。徐素凤一眼就看到了进门的贾玉洁,脸上迅速堆满了笑。

  贾主洁少不得反复解释到医院来例行检查,顺便来看看。

  徐素凤说,不碍事,腿部骨折,只是行动不便。

  徐素风坐在病床上,病床摇成45度角,床上堆满了报纸。

  徐素凤说,你来看看,省城的几家报纸发行战打得可真厉害,你看省报的晚报一枝独秀,大有大树底下,寸草不生的架势。据说他们的体制改了几年了,把采编部与广告部对应起来,每个人都在心中明确生存第一的观念。

  贾玉洁就着床边的小凳坐下来,本想问问徐副总身体怎样,下一步医疗如何开展,可是贾主任不仅从徐素凤脸上看不到哀切,从话语里还真看不到有半点癌症病人的恐惧与消沉。即使是她装出来的样子,可是这样的滴水不漏,要么是她真的看轻病魔,要么就是她真的不想让人家知道。

  贾玉洁的妈妈曾经是中医院的医生,家里谈病人病理,是一种家庭氛围。多少年前著名影星歌星梅兰芳得了宫颈癌,民间传她是因为性不检点,伴侣过多。贾玉洁来医院检查,也是隐私,她每年都要进行妇科方面的HPV检查,这也是作为一个现代女性自己保护自己的举措。

  贾玉洁的单身生活已近二十个年头了,她一向不能原谅前夫的出轨,但真正想找一个伴侣,老来有个伴时,她发觉没有一个男人,尤其是年纪到了50岁还能上眼的男人,灰心过无数次后,她决定单身,仅仅保留固定的男友。

  但这样的生活方式并不安全,单身优质的男人,要他保护洁身自好难于上青天。贾玉洁最担心的便是自己万一得了不洁病,而据医学科技情报,目前唯一可以提前筛选的癌症里,宫颈癌的早期检查预防十分有效精准。

  贾玉洁无法与徐素凤沟通这方面的话题。她知道所有宫颈癌患者,百分之百的是多年高危型HPV持续感染的人群。当然,贾玉洁不能断言徐素凤的个人生活是否安全检点。

  两个人就报纸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贾玉洁看到徐素凤嘴上起了皮,眼睛也老是用力地眨,想起在上医院的路上,她在药店买的护手霜与唇膏,于是掏出来说,徐总,这个你拿着,医院里干燥,你记得多用这两样保湿。

  徐素凤笑着说,还是贾主任细心,前天想到这事,忘了跟我妈说了,她也记不得这细节。谢谢你,真是暖心呢。

  贾玉洁一时也找不到话说,徐素凤说,宇文总编年底会在全报社搞全员竞岗。

  贾洁说,每两年一次,我们都习惯了。

  徐素凤说,你们老主任了,也不过是述职,再谈谈来年的计划。不过,宇文总编酝酿的是部门的设置,想顺应大部制。

  贾玉洁说,听说过,好像是广告部与采编部的合二为一。

  徐素凤说,你是怎么想的?

  贾玉洁说,要是我说真话,徐总可别笑,部门兼合,我是求之不得。最好把我这个部门并掉,并给城市部好,并给副刊部也好,以前的分工的确考虑的是人,人的因素决定部门设置,如果按报社发展来看,是要有大动作才是。

  徐素凤说,你们三个人到时候有得一拼。贾玉洁一听,立刻想到她、周灵儿、康丽妃之间历来看起来相安无事,实际上互相制肘。是得三并二,或三去二保一。

  徐素凤说,贾主任你是怎么想的?

  贾玉洁说,康丽妃是作协的人,她平时主要精力都在写作上,社会活动也多,如果真的这么激烈,我看她放弃也是有可能的。至于周灵儿,她比我们要年轻好几岁,平时又是不服输的。

  徐素凤说,贾主任何必长她的志气,论资历你比她要高出许多,论能力,你也不逊于她。

  贾玉洁的脑中迅速地想到长期以来徐素凤与周灵儿不眭,而且都曾经是前任老总的亲密红颜。贾玉洁不想多事,所以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周灵儿有闯劲,又想成事,如果到时需要有人退居,我肯定会成全她。

  徐素凤说,就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如果还是现在这样的体制,周灵儿对合并后的采编部门未必看得上。现任副总编里,陈家和已放风要退二线,不想再上正常班,你看看他头发全白了,平时虽然给人的印象是不做主,不拍板,不多事,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是百般辛苦,宇文的工作作风我们也都是领教过的,逮谁骂谁,爆脾气。

  这到是贾玉洁没想到的。难道周灵儿还想做副总不成?

  徐素凤副总说,部门合并看起来难,其实也是好事,记者编辑们平时浑身本事的人不少,真正要抛头露面地谈广告,要完成指标就看个人能力了。

  贾玉洁说,能人不难。况且利益与业绩挂勾,激励机制下,勇于挑战自我的不会少。

  徐素凤说,贾主任是明白人,一点即透。

  从医院出来已快到下班的时候,贾玉洁直接就去了菜场。菜场就在小区,买好菜贾主任步履匆忙地往回返,这时听到有人喊她。

  一看是从前报社的一名夜班编辑,浅一看一头白发。

  贾玉洁上前问好。

  老同事姓张,自说自话地介绍,女儿生产了,老俩口照顾女儿,忙得很。

  贾玉洁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张老师气色不错,身板也硬朗。

  老张说,人啊,年轻时什么都争,不服输,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才知道,什么都比不得有一个好身体啊。

  贾玉洁顺嘴说,那是,身体好是真福气。

  老张说,你们徐总年纪轻轻的就得了绝症,她啊,什么荣誉都得了,身体也毁了。

  贾玉洁心里一拎,嘴上说,啊,不会吧。

  老张说,你们肯定不知道啊,我女婿就是医院的,她的检查报告就是我女婿写的,消息再不会错。

  贾玉洁不得不在心里说,这世界真小,徐素凤那边装做没事人一般,殊不知如今哪里还会有不透风的墙。

  见时间不早,贾玉洁告辞往家赶。

  说起家,其实就她一个人,房子还在老小区,自从女儿到外地读大学并考上公务员后,贾玉洁真正过起了悠闲的生活,工作上驾轻就熟,自己给自己减压,父母亲虽然与她在同一座城市,但她家姐妹四人,她居未位,两个姐姐就在本城,大姐已退休,二姐已退二线,两个姐姐都是至孝之人,三姐在国外,懒得回国。两个姐姐一直照拂她这个妹妹,知道报社的工作忙,且没有好好的休息日。
  副总编辑陈家和端着杯子,夹着一叠报纸进了小会议室的门。下午的编前会5分钟后要开始了。多年的行伍生活,让陈副总养成了守时的好习惯,而在报社,像他这样的老同志,越来越自觉到言传身教的责任。

  离开会时间还有2分钟时,总编办的小平头欧阳紫阳也端着杯子进了门。
  两个温和的人,脸上带着笑互相打招呼。
  第三个到的是副刊部的编辑王秋艳。
  时评部的小李。
  民生部的曹特特主任。
  城市部的陈诚副主任。
  新闻一部的实习记者张鹏飞。
  新闻二部的叶珊,大着肚子也来开会。
  总编办的欧阳主任大概评了一下当日的报纸。

  各部门汇报明天见报稿件情况。陈家和副总说,今后啊,大家报稿件时请大概说一下内容,你们这样仅报了个标题,我听起来都是老套,如果写作也不讲究创新,那明天的读者就没指望了。

  欧阳主任是深知情况的,今天周子桓副总没来,去市委宣传部开会了,张家干副总去市里听一个电视电话会议了,四个副总,能够来参加选题会的只有陈家和。而欧阳主任负责办公室诸多杂事,对于新闻业务是隔了一层的。

  林林总总报了13条,陈家和说,这样听来没有一篇硬新闻。城市副的副总陈诚说,大家心知肚明啦,报社不是有规定嘛,外单位订20份报纸,可以上一篇软文,订50份报纸,可以做7通栏的硬广告,订100份报纸可以免费做半个版的硬广告。我们就指望这个法宝在外游说订报了。订100份报,这面子要多大,大面子还不都给老总们了。各部门基本上都是订20份上一篇软文。

  陈家和副总说,这真叫一物降一物。你求人订报,人家要求发软文,这似乎十分公平。不过,你们主任要过问的,质量不能过于差,报纸办得差,说不过去。

  大家散会,都嘘了口气,换做周子桓或张家干值班,那这些广告稿件一篇也上不了。陈家和明显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天晚上5点钟,周灵儿本来是赶着要来开编前会的,突然接到宇文渊的电话,让她直接去凤凰镇上。张家干也是在市里开电视电话会时,接到了宇文渊的电话,让他结束后电话他,到时车子来接他,一起赴宴。宇文渊让张家干立刻电话给周子桓,与他会合,一起。

  6点一刻,总编辑宇文渊、副总编辑周子桓、副总编辑张家干、城市部主任周灵儿都来到了凤凰镇。两辆路虎车,一辆白的,一辆黑的,正在镇上标志性的石雕前等他们。从白车上跳下来的是新闻二部的主任姚毕达,从黑车上下来的是姚毕达的父亲老姚。

  老姚直接到了宇文渊的面前,握手,问好,一看就是老熟人。

  老姚说,老总真是够面子啊,约了你们这么久,忙得没空,今天诸位大人光临我们乡下,我老姚面上有光啊。

  老姚的老婆、姚毕达主任的老婆孩子全都在不远处,面带微笑、谦恭却又善意的直眼看着这群大城市来的名人。

  姚毕达主任请各位进屋,说酒水已准备好。宇文渊却对姚家的院子十分感兴趣。

  宇文渊打着哈哈说,老姚啊,你这院子超标了吧?你看看这院子就有300平。

  老姚说,乡下的房子不值钱,哈哈哈。

  宇文渊站在大门口,向外看,外面是足足有一个足球场大的草坪,草坪外杨柳依依,小桥流水。

  宇文说,老姚啊,你们凤凰古镇也是出了名的,我以前来过两次,有几处古宅,从前这里也是出大商人的地方。

  老姚说,古镇还在,这几年政府都在保护,宇文总一定是好几年没来了。

  宇文渊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都是穷忙。老姚啊,要是我宇文在城里哪怕有个30平的院子,这一辈子也是了无遗憾了。可惜啊,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哦。

  老姚说,宇文老总,你是大人物,今天能够大驾光临,是给我老姚面子啊。乡下小地方,房子不值钱。

  陆续进了屋子。周灵儿快人快语,说,姚主任,这就是传说中的土豪吧。

  老姚家的宅子装修高端,欧风弥漫,古典红木桌椅,大尺寸真皮沙发。光看看旋转上升的楼梯,周灵儿主任就知道姚毕达家的经济实力。周灵儿的父母也买了个叠加房子,周灵儿陪父亲去买楼梯,才知道有钱人家的楼梯就是她这样的人一套房子的钱。

  宇文渊让姚毕达打电话,问问欧阳紫阳到哪里了?他来了大家就入席。

  姚毕达才打通电话,欧阳紫阳的声音就在院子外响起了。

  晚宴的丰盛与档次,让周子桓、张家干这样有见识的人都叹为观止。

  老姚与小姚上桌全程陪客,其他家眷全部没有出现,姚毕达的老婆只配当服务员端菜倒酒。

  周灵儿打趣姚主任:姚主任啊,你这可真是金屋藏娇了,老婆这么漂亮,都不介绍给我们。

  姚毕达说,周主任取笑我了,再美也比不了知性美女的你啊。

  一行人自然是皆大欢喜。

  饭毕,在夜色中,大家饶有兴趣地在姚家宅院周围转转,老姚自豪地介绍,这处宅院占地三亩,整体设计找了上海一家设计院一个老朋友帮忙做的。外面的风格属于中式现代,家具嘛,还是喜欢红木。

  围墙外的景观设计,既具有乡村别墅的风格,也有城市里独幢高端别墅的景观风味,晚风轻轻,虫鸣唧唧。他们踱步到杨柳岸边,看到外围居然是广阔的水域,是一处度假区。报社的这一群精英人士顿时无语。老姚的房子哪里是什么乡村别墅,分明是富人的别墅群。

  告别的气氛十分浓郁,老姚握着宇文渊的手,再三拜托多多关照小姚。老姚吩咐他老婆、司机、姚毕达的老婆,忙着把一袋袋礼物放到宇文渊、欧阳紫阳和周灵儿的车上。老姚对宇文渊说,有一份请带给陈总,他今天没来,代我问好啊。

  姚毕达的老婆上了车,周灵儿以为她是要给大家带路。

  周灵儿说,小姚夫人就不要送了,忙了一天,够累的,早点歇歇吧。

  姚毕达说,她明天要上班的,跟我们一起回去。

  周灵儿说,在哪里上班?

  姚毕达说,她啊在政协办公室。

  周灵儿说,政协办公室我熟悉啊,我父亲就是民盟的。政协办公室主任是夏国忠。

  姚毕达说,是的是的,我夫人在政协办公室的宣传处,她叫马虹。

  周灵儿说,马处长啊,原来马虹是你老婆。政协每年底开年会,会议宣传报道都有马虹的名字,原来是你老婆。

  姚毕达憨厚地笑笑。
  纸媒无故事(连载 32)

  2014-12-22 21:32 星期一


  阚三强囫囵吞睡了个觉,梦到了一场风暴。风声大作,雨声哗哗。小小的他与母亲拿着木门栓要把两扇破损的木门合龙,再插上门栓。

  黑云滚滚,飞快地压过来。母亲说,快关门,不然风吹进门里,会把我们的房子掀翻的。阚三强听得到自己的心卟嗵卟通直跳,可是自己是男子汉,家里也只有自己与妈妈。他勇敢地用单薄的肩膀抵住门,想把门栓到门环里,可是,两扇门怎么也合不拢,风越来越大了,身上冷透了,膝盖酸酸的。阚三强快撑不住了。

  阚三强在又冷又湿的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他没有去接电话,而且翻了个身直叹气。记不得多少次了,总是有大风暴走进梦里。他与母亲总在大门后,怎么也关不上门。他的膝盖也总是酸疼。

  有那么几秒,他真的不知道身处何处。屋里有水声,空气也是湿湿的。他坐起来,索性赤身走向温泉池子。

  池子的水只能到小腹,他必须蹲下去,才能感受温泉的热气。浮力不想想像中的那么大,他蹲下身去,把头搁在池边出水口,水流到他的肩膀上。他闭上了眼。

  离开故乡的日子有二十年了,但是梦里的情景总是在故乡。少年里的贫穷印记,在梦里。

  泡了5分钟,浑身软弱,他直起身向床边走去,他想起了刚才有个电话,拿起了手机。一看是网络中心姜姑娘的,自从上海北京看房之行后,阚三强还没有看到过姜姑娘。

  阚三强把电话拨过去,一边泡到浴室,无意中他看到了镜中的自己,瘦削的身材,上背有些弯曲,裆下有些疲软萎琐。

  姑娘甜甜的声音传来:阚老师,上次我们有个约定的,能不能把你的文章传些来,授权我们在网上开辟专家栏目。另外,能不能接受我们的微访谈。

  阚三强说,是不是还要出形象,我这样子怕是会有负面影响啊?

  姑娘笑着说,阚老师风流倜傥,口才也是极好的,不知多少网络看客等着目睹你的风采呢。

  阚三强说,姑娘弄个题纲来,发到我的QQ信箱,看在咱们北京之行上,我答应你。

  姑娘欢笑起来说,谢谢大主任了。我这就拟定题纲给你,我们的视频只有5分钟,到时我们会有美女记者出镜配合你哦。

  阚三强大笑,哈哈,小姜姑娘给的福利一定不会差的。

  放下电话,三强扔掉浴巾,又把自己投到温泉池子里,这一下,水温调得高了些,浑身泡得像抽了筋骨一般。他索性枕着池边睡着了。

  打了个盹,醒后,一阵空虚袭来。阚三强决定离开这里。三下五除二,他穿好衣服拿了包,到隔壁准备敲门,只听得门里嘿咻声。老阚也是有一把年龄的人了,顿时明白了大概,一个人悄悄地找到大堂,嘱咐了几句。

  暮色仿佛是一下子笼罩了大地,晚风微冷,浸人肌肤。阚三强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虚,他一个人走在夜色里,不知东西,肚子分明是饿着了,身体却是轻盈。

  新修的马路上,车辆却满满当当的。哪里来这么多车,而且都是私家车。这个城市阚三强来了好些年了,他以为是十分熟悉了,在这城里,他一直是有名气的,走到哪里都可能遇到熟人,可是,只不过车行二十分钟,到了新区与新区的交界处,他置身在这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是新楼盘,他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从未有过的失落。

  心里空落落的。他感到彷徨。

  一时失去方向的阚三强,只能依靠手机,想找一个可以倾壶一醉的人。
  纸媒无故事 (连载 33)
  阚三强一路向前走,有风过耳。两侧的山坡树林蓊郁,空气清新。慢车道上偶尔会有电动车飞快地向前。他突然想起了母亲,于是留心着有没有出租车,他不如坐了出租车去看看母亲。

  站在路边,边等车边抬头望天。一轮下弦月清晰冷寂挂于天上。寂寞徒增几分。

  很快等到了一辆车,阚三强说了个地方。

  车进了一道牌坊,树林越来越大,路灯也灰暗起来。出租车司机问,这么晚了进山做什么?

  阚三强说,这么晚就没有进山的吗?

  司机说,进山的有啊,你留心窗外,看看有没有车。

  阚三强侧 头看看,的确不时有私家车从旁边进山,疾速无声。

  阚三强,没听说山里有会所啊什么的。

  司机说,我看你这位,也不像单纯的人啊,这年头进会所的是什么人,消费的是什么钱?如今,野鸳鸯哪里有到会所的,进会所的不是官就是企业家,消费得起,也消费得要面子。

  阚三强突然想起自己的报纸上登过一则民生新闻,说山里有一辆红色的奥迪,某晚出了事故,从两棵很茁壮的梧桐树中间滑到了坡底,还好因为坡度缓,车里的人没有出事,但车子弄不上来了,打了110,事故大队的人还以为出了人命案,匆匆的赶去,两个惊魂未定的人被教训说:停好车再做美事,别让麻痹大意坏了事。

  那天的评报老阚是参加了的。他这个人有个习惯,从不看自己家的报纸,要看也只看自己写的文章。那天会议上有人提出这篇文章有玄机时,副总编周子桓吃吃地笑,说,车震无小事啊。

  司机们自然是见多了。从前曾经有一个局长打了车,与一个小女子在树林里会合,男人还带了塑料桌布,两个人正干得欢,突然被住在山里的拾垃圾的逮住了,敲榨了一番。

  阚三强的母亲在寺庙,替寺里的僧人做饭。

  阚三强从前只来过一次,寺庙规模不大,路是认得的,敲了门进去,看到母亲还没有睡。

  母亲高兴得直打转,阚三强看看母亲住的房子,在寺院的一角,三间平房,母亲住在西边一间,中间一间放了桌凳,东边的屋子里有小灶台和吃饭桌。

  阚三强问,妈,你平时做饭就在屋里啊,那几个和尚到你这里来吃饭?

  母亲说,他们啊,有自己的大厨房,这个小厨房啊,是备着给我自己做饭用的,不过也少用到,平时我也就着他们的饭菜吃点。

  伙食还行不?三强问。

  母亲说,都是年纪轻轻的男人,虽然吃素,伙食还是不错的。我老太婆吃啊,只有好没有坏的。

  阚三强说,要是嫌这边冷清,妈,你大可以回我那边住去。

  母亲说,原本也想过去你那里住,帮你们忙些家务事,可是,你说,你媳妇也不去上班,你经济上负担重,再说,娘与你媳妇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怕是处着处着有矛盾。娘不想给你添担忧。

  阚三强说,虽然说伙食还好,也得吃点荤菜,儿子怕你久而久之,营养跟不上。你在这里也不要太过劳累。

  娘说,儿啊,你就别担心我啦,和尚们要是不好处,这世上还哪里去找好处的,我在这里自在着呢,活也不多。进庙烧香的人不多,到是时不时的有来山里玩的,这里景好看着呢,娘平时没事也到处转转,到是学会玩了。

  阚三强听了娘的一番话,心里应该放下的,可是,不知为何,这晚多愁善感的,觉得人真是孤单可怜,娘一个人,离开故土,本来是与儿子孙子团圆,享受天伦之乐的,可是,他却给不了她这样的生活条件,到了,娘还要自己养活自己,并且,她一个人走着看景,心中何尝不是孤单无依。

  娘说,天时不早了,三强,你赶紧回去吧。你是骑了车来的吗?

  阚三强说,外面有车等着呢,娘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休息天回我那里看看你孙子去。

  娘说,你不说,我也有这计划的。放心吧。

  阚三强坐了来时的出租车,一路无话。

  第二天一早,手机上来了一个信息,办公室的通知,吩咐早上10点开各部门的主任会议,务必一把手主任参加,不得请假。

  10点整,总编辑、党组书记宇文渊,副总编辑陈家和,副总编辑周子桓,副总编辑张家干,各部门主任阚三强、欧阳紫阳、周灵儿、曹特特、贾玉洁、康丽妃、宁如意、姚毕达悉数正襟危坐。
  自己顶
  @敏儿故事 2015-01-10 11:39:02
  不好意思,发错地方了。想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的《紫荆花开》与出版社签订出版合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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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吗,恭喜!我礻翻来看
  @敏儿故事 2015-01-10 11:39:02
  不好意思,发错地方了。想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的《紫荆花开》与出版社签订出版合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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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开心啊,喜事,再加油~
  10点整,总编辑、党组书记宇文渊,副总编辑陈家和,副总编辑周子桓,副总编辑张家干,各部门主任阚三强、欧阳紫阳、周灵、曹特特、贾玉洁、康丽妃、宁如意、姚毕达悉数正襟危坐。

  宇文渊向来是烟不离手的,副总编周子桓、张家干加上主任阚三强,是报社有名的4杆大烟枪。甫一坐定,这四个人已经有烟燃在指间。

  各自面无表情。

  宇文渊很少亲自参加采前会和编前会,他一般只对当日值班的副总吩咐、交代事情。在他看来,正常的编务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深文大义,至于四套班子的那些会议,他也不觉得就有多么高大上的了不得,也一样坐成一个圈,对汇报上来的事情你说说,他再说说,这个说说,那个也说说,主持会议的人,自己再说说,最后请官职最大的那个人说说。

  最大的那个官儿说过后,大家都说好,说好不见得是真的好,是因为这没完没了的会终于结束了。

  中国人凡是爱开会,退休了的老同志们都能找个理由开开各种研讨会。至于会议能解决什么问题,天才知道,如果开会就能解决问题,那么,恭喜了,领导们又在开会了,各等的问题都要解决了。

  开会是种特权,此时,报社这12号人正围在一起开会。

  8个男人4个女人。如果徐素凤在场,那就是8个男人,5个女人。

  男人们都有些憔悴,女人们全上了中年的年纪。

  男人们抽烟无忌惮,是因为在场的女人都到了中年了吗?如果说加拿大一枝黄花是一种着地就能生长的生命力极强的野草,那么,在报社混到中层以上的女人就都是一枝黄花了。

  她们生长在恶劣的环境,面上严重缺少气色,从来没有听说过,在报社因为你是女性,就可以得到男记者、男编辑、男主任、男总编垂怜的。他们不跟你争就算是君子风范了。

  在报社或许还有一两个女记者有些任性有些刁蛮,但到了中年的年纪全是逆来顺受的样子。她们是对自己的身体无所谓了吗?如果徐素凤在场,她在得了病后痊愈了上班,男主任与男总编会摁灭手指间的烟吗?

  贾玉洁那天心情并不好,她知道在有的国家,有女人与屋顶的地方是禁止吸烟的。

  周灵儿那天心情也特别坏,她不知道这个宇文渊将要说什么,这个人用现在流行的词就是腹黑。太有城府,无法预测。不仅如此,他还相当的多窍,任何一件事,他能多转几个圈子,他习惯于绕圈子解决问题与发言。

  终于,宇文渊清了清嗓子说,诸位,今天我们开一个会,请大家把手机关到静音状况。我来给大家开会,本来次数就少,而且不想耽误众等多少时间。

  一个个立刻响应。

  欧阳紫阳拿着笔,直视宇文渊的嘴,仿佛那张抽着烟的嘴一会儿要滔滔不绝、源源不断地往外送锦词妙句。

  宁如意也是认真地拿着笔等着。

  姚毕达是求知若渴的状态。

  康丽妃在本子上写上日期、地点、参加会议人员名字。

  宇文渊说,我今天啊,说几个词,也可以说几个熟词,几个成语,希望大家思考思考。

  此时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外照进来,似有万束光芒,平时看小字看电脑的这群人,似乎是不喜欢阳光如此自作主张照进来的,让人家眼睛睁不开了呢。欧阳紫阳站起来去拉窗帘。

  周灵儿不经意地看了欧阳紫阳一眼,心里恨得牙痒,本不窗户还半开着,烟雾可以绕出去一点,窗帘被他这么一拉,这一上午她要吸多少二手烟。饱尝啊。

  周灵儿看到欧阳滚圆的后脑勺上长了十分显眼的一撮白发,顿时心里像有朵小花瞬间绽放了。

  宇文渊说,我这第一个词是:背后是悬崖。

  康丽妃在本子上,像在座的各位一样都写下了:背后是悬崖。

  宇文渊说,现在全国的经济情况,不要我多说。大家都是天天读报的,大环境如此,那么我们全市的情况呢?我看了我们的报纸,现在年轻的编辑习惯于用数据分析柱状图来说明,这点很好,事实上,我市的经济形势更不能让人乐观。去年,我们报社的广告总收入比前年下降了3成。同志们,三成是什么概念?我们没有进步,没有在广告上增长,这已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们还退步了,还大退了一步。我们这些人,报社的这些人来报社做什么的?成名?成家?升官?发财?都是,也都不是。报社没有一分钱的财政拨款,都说我们有一个金不换的平台,坐在家里就可招财。可是,这个平台现在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各位也知道,将来的冲击会越来越大。我们拿什么保证今年、明年的广告收入不下滑。

  宇文渊字句铿锵,节奏迟滞,大家的脸色更是青里发黑,仿佛天花板上有一张网就要掉下来罩住大家了。

  康丽妃在自己的本子上写“背后是悬崖”,已写到18遍。别人看她,以为她字字不漏悉数记下来了。贾玉洁坐在康丽妃旁边,侧眼迅速地看到了一页纸的:背后是悬崖。贾美女嘀咕,小妮子,书法不错。

  贾玉洁只记了几点,不记显得难看,记吧,有意思不?宇文渊先生说完了,让大家忧心忡忡,然后呢,自己优渥的年薪一分不少。不是完不成广告总指标嘛,老总们怎么可能自己给自己减薪,他们会开一个绝密的小会,然后把广告部门涉及到不动产的部门折成当年的数字收入,充实到总数里。比如,哪里有几间门面房是充广告款的,去年已折了600万的数字充进了广告总数,今年继续,反正的确是有不动产这一块。员工们就亏了,收入一年不如一年。所以,主任或记者大可不必像宇文渊此刻表现出的如丧孝妣的样子。操那个心不是SB是什么。

  宇文渊重新点燃了一枝烟,也递给其他三个人一枝。

  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发话了:

  我的第二个词是:饮鸠止渴。

  康丽妃在纸上记上:饮鸠止渴,饮鸠止渴,饮鸠止渴…………

  宇文渊并没有连说几个饮鸠止渴,可是,康丽妃已完全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她觉得这样的会议,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受刑。报社如何发展,她没有责任,她每天为了完成订报、拉广告、填越来越多的版面,已都筋疲力尽,她没有懈怠过哪怕半天,她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了一张报纸上,她本来以为自己的工作很荣光,很了不起,比别的职业女性要多出几层的优越感,可是每到年底,当每个人领了厚厚的订报发票,要为订报冲锋陷阵时,她觉得自己的工作一毛钱不值。她不需要再听这些忧患意识的话。

  宇文渊分析报社采编成员的队伍现状,这些年,在人才吸引方面严重忽视,人才队伍素质下降,没有名记,没有名编,只有匠人,只有码字工人。至于采编人员被当做发行员、广告员,这也是竭泽而渔、饮鸠止渴。这张报,说到底,已从公主降格到仆妇。

  真正是震耳欲聋。这些与谁有关?是谁做的?跟主任们有毛关系?

  会议在继续,周灵儿的眼睛已不堪烟熏,她轻轻地溜出了会议室,站到了楼梯口,深吸一口气。

  徘徊了三分钟,欧阳紫阳居然找到楼梯口,示意她快进会议室,宇文渊讲到第3个词了。

  周灵儿在心中恨恨地说了一句:装B的孙子。

  宇文渊说,我的第三个词,叫做:狭路相逢勇者胜。

  宇文渊说,广告争夺之激烈,已远不是网媒、社会上各种广告公司,各种新媒体与我们的竞争,竞争之火已燃到我们自己家里,为10万、20万的广告份额,报社自己内部已争到头破血流。业务员之间的竞争已十分残酷。有的业务员一个月拿不到800元,有的人一年也没拿到1万。我们的采编部门大多数同志是配合的,也不排除少数的采编人员、办公室工作人员,麻木不仁,他们只知道喊收入降了。我们采编一线的资源有的被个人瓜分了,独享了,有的流失了。而我们另一方面的阵地已坚守不住。我们的竞争机制几乎为零。这就是我们党报,这样一支队伍,完全被抛到市场化运作的洪流中,毫无架式,毫无竞争技能。当然,我们现有的机制保护了这些完全不理睬市场化运作的记者、编辑、主任。他们在做什么?你们每天都在做什么?

  宁如意已不像开头那样看着宇文渊的嘴巴,因为可笑的是,谁盯着宇文渊的嘴巴,谁认真听,他就盯着谁大讲特讲,好像他讲的这个人就是你。是你不知死到入头,就要失业了,报社就要关门了,还麻木不仁。

  宇文渊又讲了几个成语,康丽妃的本子上已记到第七页,全是她的硬笔书法。周灵儿的眼睛已酸涩到掉泪,双眼刺痛,痛苦不堪。那个烟雾里的男人,貌似报界的斗士,在假设的销烟里吞云吐雾,全然不顾女人们的身体。

  在坐的人里,也许只有周子桓知道宇文渊上到国内形势,个人命运,下到快失业的小小广告员,说的无非是部门调整、部门一律与广告部门挂钩、全员竞岗、重新制订绩效考核标准等等。
  https://tuoshuiba-image.oss-cn-hangzhou.aliyuncs.com/system/tybbs/listcate-4961930-2696705-1.shtml
  纸媒无故事(连载 35)
  宇文渊的这次重要会议不知还要开多久。本来,主任们是高度集中精力,认真听,认真记,后来变成了努力听,努力记,再后来变成不想听,不想记。到最后,全变成忍。变成盼。忍着那张大嘴从有序到无序地说,从烟雾缭绕到浓烟滚滚,如果会议室装一个报警系统,此次的浓烟早已让报警系统叫到全楼崩溃。

  周灵儿的眼睛似万箭刺目,眼睛晶体抽抽,眼泪加粘粘的液体酸酸地刺激眼睛。

  贾玉洁心生鄙视,一个男人,坐到一把手领导的位置,就可以如此没有修养,视在座的女人如同空气,如果他的女儿在此,他的老婆在此,他还可以如此放肆吗?这样的男人如此行径,即使他是金口玉言,她也不想再听。

  康丽妃把练字当修行,不声不响地写了十几张钢笔字。

  男人们已垂下了目光。

  大有共享烟熏火燎,有难同当,紧密团结,亲如一家。

  宇文渊说,周总,你全面抓一下下一步的重点工作,具体分工我看这样行吧?

  宁主任,你先拿一个草案,关于本报设立首席记者的草案。我看首席记者的待遇可以参照你们部门的主任;

  欧阳主任,你拿一个方案,关于绩效这一块的,明年的绩效级差距离拉大,要倾斜一线的记者,基础工资一块降低几个点,绩效加大几个点;

  姚主任,请你也拿一个方案,采编部与广告部门的深度合作,如何合作,方案拿具体一点;

  张总,你拿一下明年报纸版面改版的事,请其他几个部门的主任配合。版面最好详细到栏目的设置。注意要充分考虑到广告接纳与开拓广告空间。

  阚主任,请你与全媒体中心联系,最好与李默然主任有沟通。是纸媒向网媒取经的时候了。

  显然宇文渊对这次会议是满意的,他终于端起了杯子,慢慢地抬高,咕咚喝了一口,他友好的目光如风拂过每一位亲爱的部下,微笑着问,各位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啊,没有,没有那就这样吧。

  众等走在宇文渊后面,鱼贯地走出会议室,这也是一次一言堂的会议。

  欧阳紫阳主任走在最后,他熄了灯,带上门。

  没有一个人去把窗帘拉开,让烟雾散尽。

  周灵儿坐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看,心里有些宽慰,本部门一个不缺,不过,不用看她也知道,女编在网上淘宝,男编不是在网上下棋就是看网络小说。

  周灵儿说,下周各位的选题在下午5点前写了传我,不要仅写标题,要有内容提要。大家手头的事放一放,我传达一下会议精神。

  各自仍伏案,只是暂时放了到死也抓着不放的鼠标。

  周灵儿说,各位同仁,下一步报社将有这样几个大动作;一,全员卧倒,主任竞岗,科员竞岗,一个位置不留,全拿出来争;其二,采编部门与广告部门合二为一,交叉合作办报出报;其三,绩效改革,凭本事吃饭;其四,人人是广告员,人人有创收任务。具体细则正在拿方案。同仁们,考虑诸位的时候到了,想挣钱的有机会了,想做主任的也有机会了。

  陈诚副主任说,哎呀,终于熬到头了,报社的主任多大的官儿啊,谁爱做谁做。

  部门里最年轻的女编辑说,从前上中学,天天路过报社的大厦,那时觉得它好高啊,牌子好霸气啊,现在啊,觉得它像一根竹笋似的,长得特别单薄,特别娘们。

  全员哈哈大笑。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编辑们都有忍饿的功夫,早上一个饭团,中午不吃,连厕所都少上。

  周灵儿说下班啊,仙们。没人应。

  周灵儿走出了办公室。

  一会儿陈诚也走出了办公室。

  一位姓王的编辑说,你们猜猜,这次全员竞岗,有哪几个主任要落选?

  哪几个?

  王编说,机密。

  嘘,就知道你八卦。

  王编说,可不是我八卦,你们不出门,报社全员竞岗,社会上关心的人多了。这次啊,不仅主任要大换血,副总位置也要大挪移。广告部的编辑也要来抢我们的饭碗啦。

  一个个正襟危坐起来。

  说到主任们竞岗,科员们心里开出花来,说到科员也要竞岗,个个上心了。

  还没有真正竞争,人心不古暴露无遗。

  纸媒无故事(连载 36)
  两幢高楼之间,大风横吹。老阚走出大楼,急忙忙打了陈总电话。陈总在第一时间就接了手机,以一句国骂开头。

  老阚也以国骂亲切地回敬:小弟,在哪里呢,哥哥我身陷迷局,急于有人指点迷津。

  陈总说,你老兄除了男盗女娼有问题要解惑,其他什么事摆不平的?

  老阚说,说个地方,我奔你去。

  陈总说,不早说,我刚出报社往八分饱去呢。你自己骑电驴子来,就在城北博物馆旁边。

  老阚高兴地吼一声:好嘞。

  老阚赶到饭店的时候,直接找不到陈总在哪里。打了电话,才找到包厢。好家伙,不是有八项规定嘛,老百姓的吃饭热情反而高到天上去了。大厅全部满员,走廊也放了一溜桌子,包厢里更不用说了,全满。

  坐下来,一看,这次小乔姑娘是跟来了,老阚瞟了一眼,觉得见过的,当然报社大楼进进出出,电梯里撞见的机会比较多。不过,老阚还是坚持又盯着看了几眼,表情状似没见过,不认识,实际上是人家小乔姑娘实在好看,心中叹道,瞧瞧人家陈总,如花似玉的姑娘身边这以一坐,工作热情怎么能够不高涨。要是换作我,她一分钱广告不拉我也养着,看着养眼养心啊。

  老陈咳嗽一声,提醒说,老阚,眼睛也饥饿啊?

  老阚这才看看周围两个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哟,这不是姜姑娘嘛。

  姜岚脆生生地叫了声:阚老师好。

  阚三强说,我不好,至少没有陈总好。

  姜岚说,学东当然好,是我亲哥哥。

  老阚说,老衲耳背,学东兄是你情哥哥?

  陈总笑着说,放屁了,三强咱们能不能正经点,为老不尊,默然先生见笑了。

  老阚说,默然,敢情你就是如雷贯耳的李默然。

  李默然恭敬地站起来,说,在下正是,阚主任好。

  五个人点菜,一人可以点两道。

  姜岚点了一道蟹粉狮子头,一道海鲜炖蛋。

  女士优先,小乔点了一道油灼香螺,一道香菇菜芯。

  李默然点了一道清蒸鲥鱼,一道平桥豆腐。

  阚三强看着菜谱,点了一道荷塘月色,一道葱香山芋粉糕。

  轮到陈学东点菜,两位姑娘说,陈总,别卖关子啦,地球人都知道你的一道菜:牛肉白菜粉丝煲。

  众等大笑。

  服务员手里拿着点菜机,报完最后一道菜,菜单随即就吐出来了,三分钟后一道热气腾腾的荷塘月色来了。

  老阚笑着说,今天谁点菜第一个来,谁运气好。

  陈总说,拉倒吧,你这菜好做,都现成的,自然上来得快。你见过哪家饭店一上来就端牛肉粉丝煲的。

  阚三强生于水乡,春天的油菜花儿开遍田野,每每周五晚上回家,周六下午去学校,全沉浸在油菜花儿里,他一直坚信油菜 花儿是最美的花。夏天的莲荷长满池塘,他从小就喜欢吃糖醋藕,他始终坚信只有他母亲才能做出最好吃的藕。

  荷塘月色的基本材料一是藕,二是白果,三是虾球,加上几瓣百合,几段西芹,老阚独爱这道菜的素洁清爽。两位女生却并不热情。

  老阚端起了封缸酒,提议大家喝一点。

  陈总说,尼玛,老子要开车,你可着劲喝吧。

  李默然端起了酒杯,说,我陪阚主任喝。

  小乔对上来的油灼香螺爱煞,几乎独吞。

  姜岚对清蒸鲥鱼情有独钟。

  李默然对平桥下豆腐的做法津津乐道。

  只有陈学东静坐抽烟,仿佛专等那牛肉白菜粉丝煲上来。

  酒至半酣饭大半饱,五个男女才腾出嘴来说话,不知谁就提到了报社采编部门的会议。

  阚三强说,你们神啊,我们上午这会才开,你们到是耳报神全知道了啊。

  陈总说,别在那里装神弄鬼的,报纸怎么改,就你们那几个副总几个主任说了算啊,太把自己当大咖了。

  姜岚姑娘说,宇文总编找过李总几次了,希望他加盟日报,到时主抓业务,待遇等同副总。可是我们李总是集团一把手任命的,今年的十佳市民有他,邹韬奋新闻奖有他,列席年终市两会,是新闻单位的市人大代表呢。

  阚三强看出姜岚姑娘一脸的自豪。

  陈学东说,宇文总还是老报人思维啊,老大的风度,只是网媒的风头早已盖过纸媒,即使宇文再三保证李总的待遇等同于报社的副总,对默然的吸引力还是不大呀。

  阚三强分明听到心中有崩溃坍塌的声音。他在今天上午的会上,不是没想过挪一挪位置,新闻采编一部阚三强也是当得起的。

  小乔干脆把剩下的几粒油灼香螺倒进自己的骨碟里,两手一摊,做了一个可爱的姿势。陈学东脸上有微微的笑意。

  小乔说,这次你们要有三个主任下二线,两个正主任换岗,副主任里三个都要再竞岗,而且不能竞争原岗位呢。

  姜岚说,你们部门的小吴也竞争岗位尼,反正岗位多,谁都可以参与竞岗。

  老阚说,敢情我们在会议上宇文讲的话你们都听到啦?

  小乔说,你们啊,新闻二部姚主任要来广告中心做总经理呢,他那个新闻二部的位置,宇文总编动员陈总去呢。陈总在广告部也呆了超过五年了。超过五年,连任两届以上的主任这次都要换岗位。

  老阚完全糊涂了,这都是公开的新闻了,就他不知道。要是超过五年都要换岗位,那么老阚是一定要腾地方挪窝的了。

  李默然不参与讲话,但各位谁主讲,他都认真听,不时地颌首。老阚本来也是活泼好说话的人,面对这个年龄比自己不知要小多少但沉稳不动声色的李总有了留意。这个李默然不仅不说话,他还乐于倾听,非常和谐,知人知面不知心,阚三强知道,此次日报的全员竞岗与报纸全面改版真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他这个别人嘴里的资深记者将何去何从呢。

  饭局快到尾声时,牛肉白菜粉丝煲才端上来。香气扑鼻,白菜软而有筋道,粉丝油亮油亮,提拽都不会断,牛肉微辣,非常可口。

  陈学东抽完烟,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小乔姑娘善解人意地要来一只干净空碗,拨了满满一碗牛肉白菜粉丝一边晾着,等着陈总吃完手中碗里的,再递给他。

  姜岚放下了碗筷开始看手机。

  老阚面前的荷塘月色小炒已没有一点热气。
  @雷本祖 2015-01-12 19:38:00
  @宜家猫64 看不看是我的事,写不写是你的事,我只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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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还记得
  @敏儿故事 2015-01-12 17:14:22
  觉得您的小说语言好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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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好故事就不错了,要向敏儿学习!
  纸媒无故事(连载 37)
  下午2点,周灵儿从暖暖的情人怀抱离开,脸上的妩媚之色十分动人。在车里接到副总张家干的电话,让开一个专题会。周灵儿爽快地答应十分钟就到。

  灵儿赶到张家干副总办公室时,贾玉洁、康丽妃已经在那里了。各自都带了杯子,张总谦恭地给各位倒茶,气氛活跃。

  张总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三位女主任坐在与他对面的长沙发上。

  张家干说,上午啊,大家也都列席宇文总的重要会议了,我们啊早下手,把事情议一议。

  周灵儿的情感还留在中午与情人约会的美好回忆里,根本不知道张家干说的意思,她们三个坐在这里要开什么会。

  康丽妃第一个发言,说,张总,版面要改版,采编部门与广告各部门要深层次合作,这不是我们这几个人说了算了,如果我们四个坐在这里就可以把改版的事情定了,那真是太有能耐了。

  贾主任也笑起来,说,我们这三个部门说到底是二线部门,做的也就是专刊、副刊、文体新闻,我们怎么能够决定新闻版还有广告版,我们这些年来与广告部门是井水不犯河水啊。

  康丽妃说,我呢,明年肯定是要退二线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张家干笑而不言。

  贾主任说,说到改版,经过我们手的改版,不知道多少回了。每一次让我们拿方案,结果还不是郑立邦总编自己拿方案。他每年都会到其他省份其他兄弟报社考察,回来拿好方案我们按图施工。

  康丽妃说,做报纸的人图新图变,殊不知读者不这么想。

  张总问,读者调查我们也没有做。一般来说,要发读者问卷调查的。我们是不是先设置一份读者调查问卷。

  周灵儿说,读者调查问卷可不是容易的事,高校教授曾经跟我们说过报纸读者调查意味着怎么设制、怎么分发,怎么归纳。怕是我们几个做不了这事。

  康丽妃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那一次我去旅游局去订报,说到年底要改版,人家旅游局的局长当即发火了,说我们再折腾他们肯定是不会再订报的。本来有的版面,已经培养了固定的读者,尤其是老年读者,结果你这边改版改掉了,人家老同志气得心脏病要犯了。再有,年轻人很少看报纸了,有一年,我们报纸弄了连载版,刚开始也是议论纷纷,可是后来啊,还真吸引了不少读者。我们还登载过玄幻小说连载。结果登了二十集,说反响冷淡,就匆忙结束了,结果爱读玄幻的读者气得打电话来责问。

  老是改版,的确是办报人的习惯,办报人总是以为报纸是自家的,想动就动,殊不知是读者花钱买报,单位花钱订报,他们才是报纸的主人,采编人员及报社的工作人员,其实不过是出品商。张总字斟酌句。

  周灵儿说,反正啊,改版的事我们也议过了,我们每个部门也多想想哪些版面需要革新,哪些需要保留。至于与广告部门的整合,这是宇文总编的事情。

  张总说,不一定求结果,议一议也是好的。

  康丽妃说,我们这组议的事只是次要的,重要的还要看前面组,部门设置,绩效考核都是大事。我们就静观其变吧,再议版面不迟。

  大家于是不提改版的事。

  周灵儿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徐素凤总编生病的事?

  贾玉洁敏感地抬头看周灵儿,她知道徐总得的是什么病,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张家干也早已知道徐素凤得的病。不语。只有康丽妃不知道。

  周灵儿说,徐总得的是宫颈癌,这两天已动过手术了吧?为什么生了病也瞒着,真的不明白。

  贾玉洁附和道,是啊,有病治病,生了病就休息,难道瞒着就没这回事了吗?

  张家干说,都散了吧,忙事去。
  纸媒无故事(连载 38

  https://tuoshuiba-image.oss-cn-hangzhou.aliyuncs.com/system/tybbs/blogger/blog_main.asp?BlogID=4961930

  宁如意那天一大早就到了班上。

  宁大主任家的公子上小学4年级,搬了新家后,离学校比较远。宁如意在汽车市场做了充分的调查后,买了一辆一汽大众的速腾车,儿子一骨碌爬进车里就不肯出来,他早已讨厌极了爸爸骑着电动车来送他上学放学。

  宁如意开了电脑,准备看看新闻,歇一会再出门,走廊上先是传来两声咳嗽,然后有了脚步声。宁如意看新闻看得入神,并没有理会。

  约摸过了半小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这时离正常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宁如意以为是哪个读者打进来的,他们部门总是有读者打电话进来,说出当日的报纸有哪些差错,消息有失实的地方也会电话来指正。

  宁如意接了电话,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对方说,我是宇文,宁主任请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宁如意听说是一把手老总宇文渊的声音,站起来准备迈步,突然想起有朋友送来的两条烟,顺手就用报纸包了下拿在手里。

  进了宇文渊办公室,窗户是打开的,宇文渊的手里已点了烟在抽。宁如意把烟放在宇文的办公桌上,示意地点点头,一脸诚恳的笑意。

  宇文渊示意宁如意主任坐下来,问,来这么早,今天可是有什么采访?

  宁主任说,今天得去路桥公司,有一个动态新闻。

  宇文渊说,你部门人手最多,年轻记者也多,让他们也为你挑挑担子,这种动态的消息派他们去最好。

  宁主任已听出宇文总编的主观思想,作为一个分管广告多年的副总,宁主任深知宇文渊不能例外的会有一种固定思维,以为像路桥公司这样的优质单位,采写新闻的人都是可以捞点油水的。

  但宁主任是个温和性子的人,工作的积极性也是全报社公认的,一年365天,从不休息,难事全他来,写稿件速度快,质量优,合作单位全喜欢宁主任亲自去采访。

  宁主任说,路桥公司的项目竣工,在现场搞仪式,地点很远,年轻记者赶早去采访比较困难。

  宇文渊说,跑一线新闻哪有不苦的,报社正在重修绩效方案,还会向一线记者倾斜,要多多鼓励他们,新闻是跑出来的。

  宁如意无语,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多年跑一线新闻的他,早已不相信新闻是跑出来的这句经典名言。一个记者跑断腿,也不如利用一部手机,利用网络。但他不想再说什么,宇文渊明摆着针尖对麦芒的态度。

  宇文渊也意识自己今天一早话语里有淡淡的火药味,于是迂缓了一下,问,宁主任有没有考虑在报社设立首席记者的事情。我想先设立首席记者,首席编辑以后再搞。也是为了激励在一线的新闻记者。

  宁主任说,设立首席记者,外地有的报纸也搞过,但试行了没多久都取消了。主要是标准问题,如果不考虑工作年限,那么标准就是质与量的衡量。简单的做法是一年一聘,上一年得奖情况,得奖的件数与等次,数量上,一年写了多少篇稿件。我们的绩效考核一直在做,也可以单纯以上一年绩效考核统计出的总分做标准。

  宇文渊在办公室踱步,香烟燃在指路间,说,宁主任考虑得很周到。如果以得奖的等级与件数来衡量似乎比较公允一些。因为绩效这一块,高者已是得到优待,再拿首席记者的优待就是双份的了。

  宇文渊把步子又踱回来,但如果仅以得奖的件数与等级来确定首席记者的人选,版面稿急的问题一直是困扰采编的问题,这等于只鼓励了质量。

  宁主任这次没有应喏。

  这时宁主任的手机响了起来,听得出是采访单位再次落实宁主任是不是准点去采访,要不要车接。

  宇文渊说,我们都再考虑考虑吧。

  宁如意从宇文渊办公室出来,回到办公室拎了包就下了楼,开出自己心爱的黑色速腾车,向着新区开去。

  路桥公司一个项目竣工典礼,场面布置得比较简单,在微寒的风里,大红幅鲜艳艳的,离典礼时间还差10分钟,路桥公司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正面迎上宁主任,跟他说仪式很简单,通稿已准备好,今天到会的10多位领导有两个缺席,有两家不是指定的人选来参加的。宁如意在这条口跑了N年,办公室秘书讲的所有人,他几乎都清楚。

  音乐响起来,一阵鞭炮响过,领导一一上台,小姐们端着大红花结上台,所有中国式的剪彩再无新鲜味道。

  不过半小时的典礼仪式,不等全部结束,宁主任就开车去了交投公司,问问今年公司属下各个项目的进展,要最新的统计数字。

  报社每天都有3人给采编条口的记者编辑打分,消息多少分、版面多少分。由分再折成多少钱。3个打分人员分别由总编、总编办公室主任和一名退休老新闻记者组成。但天长日久,其实真正打分的,每天只有一个人,其他两个人,直接克隆主打分数的这个人。

  宁主任第二天上午开过采前会后,跟着欧阳紫阳进了办公室,他要领纸笔。新闻记者上了一线,录音机用手机替代了,但五寸宽的小本本还是要带上的,顺手把重要的信息记上,这是老记者养成的习惯。

  宁主任这时就看到了一件他从来也没有关心过的事,他写的稿件,每篇多少分。

  欧阳紫阳的办公桌上,摊开的那一版,用朱笔写了又加上醒目圈圈的文章,有一篇正是他昨天写的路桥公司项目竣工典礼的文章,那个阿拉伯数字,如此触目惊心,4分。按一分2.5元计算,他这篇消息10元。

  宁主任只感觉有股热腾腾的血液直往脑干中灌注,他几乎是晕了。

  欧阳紫阳从书柜里拿了纸笔给宁主任,看到了宁主任的脸色接近于灰色。

  宁主任问,今天这个版是谁打的分数?

  欧阳紫阳平时很讨厌宁如意,觉得他太过于积极了,风头过足,而总编办公室主任平时只是为了前道部门服务,是次一等的,因此,他这个主任不低调都不行。但他不愿意得罪宁主任,毕竟只要你身处报社,总有复杂的社会关系关乎到你,所以,说不定哪一天就有关系打上门来,希望你找关系报道一下某条消息。

  宁主任铁青着脸,眼神里满是愤怒,欧阳紫阳手里不停地整理桌面上的杂志报纸,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小主任哪来的朱笔御批。

  宁主任接过纸笔,转身出了办公室。

  一会儿,一个响亮愤怒的声音在楼道的西头响起来,像狮子的咆哮。小编辑们吓得小心脏直跳。欧阳紫阳最知道怎么回事。他也是在前道做过一线记者的,知道消息最难写,见了报却只是一两百字,在打分上最吃亏。而且消息大多是动态新闻,需要记者亲自到场,这年头,到一次现场,开车来回油钱也不止这个分数的钱。更不要说吃苦卖力。也是巧了,这次打分,主打的是宇文渊,欧阳紫阳也是第一次见到一则动态新闻打这么低的分数,以往,再烂的简讯他也给人家10分的。

  据躲在宇文渊隔壁厕所里的小记者说,宁主任开骂了,骂宇文渊一不懂新闻,二靠后门当上一把手,三专门玩人,广告中心呆不下去了,来抓记者,臭名远扬。四贪得无厌,等等。

  欧阳紫阳摇摇头,觉得两个人都有些过了。宇文渊来报社当一把手时间不长,带来的主观思想极为浓重,总以为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在他眼里没有一个是行的,开到会全是批评,那张嘴里没说出过一句肯定的话。

  宁如意自那以后数日不参加采前会,不理睬编前会,部门一周一次的评稿会与一周一次的选题会全部不开。也似乎没有人关心他开会还是不开会。也似乎没影响到报纸的正常出版。
  连载 39
  各种版本的传言在部门主任竞岗的时期。在岗的主任们表面上依然如故,但内心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首当其冲的人物,宁如意,被各种猜测安排了几种去处,比如,竞岗失败,被冷落,比如去二线部门,主任职务不变;姚毕达的去处也被各种安排,比如取代宁如意,做采访一部的主任,或者报社成立广告中心,姚出任广告中心的总经理,也有的说他将取代欧阳紫阳,做总编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因为姚与宇文渊交往亲密。康丽妃被传下二线,贾玉洁被传下二线,周灵儿被猜想会留在专题部,副刊部 、周刊名城部全部并入专题部。

  但头脑好使的记者们,又推翻了以上的各种猜测,因为广告中心的各部门与采编各部门会合二为一。而广告部的原主任们没有一个不是孙悟空,神通广大,比如广告部的陈总,作为市副市长的小舅子,而且是重点大学工科生出身,他的交流沟通能力、人脉、新闻写作能力及新闻素养,远远要高过现在跑新闻的记者们。既然广告与采编要合二为一,陈总应该承担新闻一部的主任。

  而两个被猜测下岗的部门主任的位置,成了各部门副主任争夺的热点,比如专题部的主任一职,粗略统计有12个之多的副主任要争取。

  一旦副主任擢升到主任正职,那么,更加庞大的科员会蜂拥去争抢部门副职。

  围绕着竞争的主题,各种拉拢,游说,送礼,电话联络,忙得不亦乐乎。

  阚三强在时评部呆了五年以上了,按理这次也得换岗。那么阚三强的出路在哪里?

  宁如意在新闻采编一部呆了6年有余了,他必须换岗,那么他会到哪里去争取正职位置?

  广告虽然越来越难做,但瘦死的骆驼双比马大,在广告经理位置上做过的人,怎么可能回到采编去拿一年10左右的薪俸,这点钱远远不够他花在美女、麻将、拍马送贿、旅游等任何一项的单独开销。凭什么说陈总会到新闻一部来做主任?

  而如果陈总不到新闻采编部门来做主任,姚毕达即使与宇文渊总编再亲近,他也不能取而代之陈总的位置,更不可能做广告中心 的一把手,而统领广告各部门经理,那么作为一个商人家庭,富二代,宇文渊如何才能用好这个人,让姚成为他个人的摇钱树?

  在纸媒做久了的记者,有着越乎常人的没事察力,分析能力,对领导的用人之道,人品、境界猜度得相当准确。即使功力像宇文渊那样的人,过去整天抱着马列主义不放,暗里抱着厚黑学不放,他们也确信宇文渊对于金钱的过度喜爱。

  而只有摆平了姚毕达,基他的棋子才能摆平。

  阚三强本来是求自保,还在时评部的位置上,原因他自己清楚,不想再吃苦,新闻是要激情的,新闻也是要记者吃苦的,但他这样的年纪,是匹老骥不假,志向却日益萎缩,只求安逸。有时间他会在其他媒体上开开专栏,赚些稿费。

  可是,阚三强通过别人的口,探出了宇文渊并没有松口,他的理由是,任何人,都要遵守同一个游戏的规则,这样才公平。

  尼玛,阚三强大骂三声,什么游戏规则,还不是报社领导吃饱了饭撑的,只有主任们才经常竞岗,哪一次不是大伤自尊。说到底主任竞岗也就是工作总结加下一年计划,再说从来也没见哪个主任下岗的。
  纸媒无故事(连载 40)
  阚三强从未有过的迷茫,在这样的年龄,他真正是绝望了。

  多少年前,他一个人到了海南打拼,浑身都是斗志,他的诗人情怀,他文弱的精神世界有时是孤独的,但只有手中有一支笔,他就不害怕。

  后来,下海的人多了,他这个文人气质,理想主义深入骨髓的人,感到生活与理想背道而驰,默念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多烦扰,觉今是而昨非,他游上了岸,寻求体制内的庇护,何况他一向是以报社为荣的,那时的他觉得报社是书香之地,是无冕之王集聚之地,他回到了那幢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大楼,真正归顺到这幢楼里,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与办公桌,他像找到了根,回到了安全的母体。他生肖属蛇,据说属蛇的人喜欢迷恋女人的子宫,不愿意暴露在风口浪尖。

  10年前的报社还有些浪漫情怀,社会上还有一些恋文字情绪的女生,喜欢像阚老那样有支生花妙笔的男人。

  可是,后来,像他这样长了反骨又眼高于顶的人,居然也要拉广告,参与发行,他感到了自己在走一条下坡路。但,他是一名新闻战线的老马,在单位可以与老总们平起平坐,所以他的压力与年轻记者是不一样的,他不怕,即使有任务,他也不怕。

  但近 5年,风声鹤唳的全媒体、网媒、自媒体,五花八门传统媒体以外的宣传媒介,支援了纸媒的江山。纸媒广告吸引力下滑,人员流失,办报人员素质陡降,收入一降再降,他有些失眠了。他为自己的任性而沮丧。在最好的年纪,他选择了居无定所的漂泊,在中年,他选择了安定,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现如今,如何安定?

  西风渐紧,阚三强下笔如有神,完成了一周一篇的专栏文章。等抬起头,见窗外已是万家灯火的海洋。稿件提交给夜班主任,他站起来,心中突然有了股怀旧之情。

  在西风吹响窗户的黄昏之后,他想起了一个人,刚刚退休的郑立邦。在郑立邦老总手上,他,老阚,像一位落泊游子来到了报社,没有笔试,没有面试,单单是阚三强拿了自己的简历及几篇代表性文章的复印件,郑立邦甚至没有收他一瓶老酒一包香烟,就在某个夏日的中午,让报社人事部的人电话他下周直接来上班,安排在综合新闻部。

  阚记得当时的激动,他不相信有这样的领导,没有请吃饭,没有送礼,他就跨进了别人削尖脑袋也混不进去报社。

  头5年,他写稿量最多,得奖量最大,他参与了报社数个重大新闻报道写作组,并担任主笔。报社对他的倚重,完全因为他胜人一筹的专业能力。他没有辜负郑总的慧眼识才。

  在以后的相处中,不管别的记者、主任如何议论郑总贪财、不择手段捞钱,他都不参与贬损郑总一句话。

  郑总喜欢下围棋,阚三强是个不回家的人,午饭在食堂吃完,他直接就回到办公室,郑总也是这习惯,后来,两个人就开始约好下围棋。

  人们未必知道阚三强是郑总挖过来的人才,但渐渐地都知道阚三强与郑立邦是至交。

  郑立邦是极其威严的人,许多记者见到他说话都紧张,这样,阚三强在报社的待遇,更让人羡慕。

  但后来,阚三强与郑立邦有些远了,郑总培养了两个副总,关系亲密,远远超过了对他。阚三强的心也大了,走出报社横行四方。

  郑立邦退休退的并不愉快,处于下降状态的报社形势,让人们开始责怪郑总没有魄力,没有远见,年纪渐大后,又往往把对少数记者、主任的喜欢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与少部分人打处于,喝酒、出游,而郑总的精于搞内讧,喜欢偏听偏信,擅长利用落后分子与孤立人士,让更多的人远离郑总,害怕他深不可测的城府。

  郑立邦与集团董事长、总编辑关系也僵硬,看起来他是一社之长,实际上在集团,他也只是副总编辑。坐镇日报一方,发号施令多了,讲话又有水平,手下人有感于与他远远不能对抗,于是唯他马首是瞻。听说,集团主要领导早已动了换掉郑立邦职务的念头。

  终于,郑总熬到了退二线的年龄,终于,人们对于他总体印象欠佳,口口相传,报社之外也没有任何一家单位反聘他。

  失落如长江之水不可遏止。

  就在郑总退二线,与社会几乎隔绝的时候,处于报社人事动荡的关键时刻,阚三强想到了郑立邦。

  10多年前,阚是自负的,郑看中他,正是看到了阚的冲锋陷阵无往不胜,报社需要这种铁肩膀担道义的正能量。可是10多年后,阚没有了自信,他这时多么希望能遇到另一个紧跟时代的郑立邦,对他无限的信任,且一手遮天就把他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与其说他怀念郑总,感恩郑总,不如说,他又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他需要一个精神领袖的指引。

  去也终需去,留也如何留。这今后的10年,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让他费思量,这工作的最后10年的意义对于任何一个正在职业之途的人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

  阚三强发现,他在想这些的时候,始终都在找一个电话,他以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无需输入手机的电话号码,一点也想不起来。

  他在抽屉的角落,找到了一本旧的单位工作人员电话册。在这个旧电话册里,郑立邦还是报社的一把手,排在几百号人的最前面,这让他似乎找到了一种可以依靠的力量。
  给自己加油一下
  
  @宜家猫64 10年前的报社还有些浪漫情怀,社会上还有一些恋文字情绪的女生,喜欢像阚老那样有支生花妙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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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本祖 2015-01-17 09:15:57
  像阚老那样有支生花妙笔的男人,也不知蹂躏了多少文学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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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很了解啊
  @杜鹃开时清风自来 2015-01-16 10:55:39
  周五上午的问候,前来回访新朋友宜家猫·
  时间关系,先留个脚印,问好
  预祝您: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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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开心,握个爪
  纸媒无故事 连载41
  阚三强几乎听得到自己内心的软弱,他没有精力去反省自己怎么脆弱得像个孩子,杏花天影,烟雨江南,消钝他的阳刚之气,给了他如此的犹豫,忐忑与小气,又何尝不是这些年放弃了读书之缘。

  电话通了,声音依旧洪亮,郑总说,三强啊,过来吧,我们还在老地方喝酒。

  阚三强的脑中有过片刻的断片,他一下子像跌入到从前的某个黑洞,一片茫然。从前,喝酒?

  一道幽光引导他,他真的就记起来,在运河边,桥附近,一个中式院落的饭店里,屋后是运河凝滞的流水,院后修竹一片,有石径穿过竹林可直通运河水边。

  老板是郑三强多年的朋友,都是有个辗转多变的人生,最后才尘埃落定一般,过平凡的岁月。

  郑立邦好酒喜烟,朋友极多。阚三强曾经也是酒桌上露脸较多的客人。

  时移事易。阚三强的朋友录里有了更长的列表,他也许避着郑,也许真的是人生过于饱满滋润,他忘了郑。这些都不要紧。

  这座城市小,小到生活了十年后,你在这座城里散步,不小心会遇到初恋、老同事、仇人、朋友的老公或者同事的妈妈。你无处藏身但又热闹不寂寞。

  阚三强骑着电动车就到了运河人家饭店。当晚只有一桌人,郑立邦爽朗的笑声传出来很远。如果从水那边过来,声音也会像凌波踩步过江过水的吧?

  阚三强还未落坐,就看到了她,同事曹特特。

  阚三强有些吃了一惊。

  一一介绍客人,曹特特夫妻二人、宣传部一位领导、市人大秘书长夫妻二人、郑立邦夫妻二人。

  酒正酣,话正热闹。老阚在进门的那一刻,其实内心已有后悔在咬啮,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把酒言欢,与他泰山压顶一般的疑惑风马头不相及。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

  郑立邦让服务员吩咐了给阚斟酒,其间少不得介绍在座的领导,阚在新闻界混了这么多年,与秘书长也是有过交道的,只是人家年龄与自己相仿,却位高权重,而这人在通往仕途的路上所采用之手段,他也十分明了,曾经阚是不屑的。可是看他如今不怒而威,稳坐泰山的味道,老阚的笑真的就有了些复杂的沧桑。

  宣传部的领导,是郑的小老乡。

  曹特特的父母是军医,阚是知道的。这次团聚,原来是因为秘书长的父亲,在医院动了个手术,手术是曹特特的先生亲手做的。阚从前只知道曹特特的先生在高校任教,却原来是军医大的博士生教授,有时也到军医院当值。

  难怪曹特特如此。

  阚一直是不敢看轻曹特特的。即使他没有八卦心,不去了解单位其他女同事,他从未了解过曹特特的家庭背景。

  阚三强的自卑隐隐地在内心不平静。一杯酒下肚,暖意就这样不经意地在身体里升腾。他有个闪念,今天,万万不可贪酒,不可!可是,他的精神世界又如此依赖,如此喜欢酒给予的感觉。

  郑立邦说,阚主任是我当年一面之缘就引进报社的,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要他进报社?

  秘书长不语。宣传部的领导不语,曹特特说,老总是爱才心切吧?

  郑总说,特特说的对也不对,阚主任是有才,但也有情。

  特特说,郑总说说看,是什么情呢?

  郑总说,他写过一篇文章,《漂泊者的乡愁》。不瞒你们说,我读了三遍啊,热泪盈眶。

  秘书长说,啊,这篇文章是阚主任写的啊,我也读过,还以为是哪位大家之作。

  曹特特说,阚主任的时评是我们报纸的旗帜,他的言论是报纸的高度。

  郑立邦意犹未尽,阚主任到了报社,第二天就是一篇时评,划破日报十多年没有格调高立意深用词简约且力透纸背的言论。

  阚三强也许曾经只陶醉在自己的文章及文章下的署名带来的满足感,郑立邦却是暗自高兴,报纸有了好的言论,才真正立起来。

  事实如此,这以后的两年,阚三强像上了满弓,箭箭击中要害。

  郑立邦怎么可能不知道报社的现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像阚三强这样没有一点社会背景,人脉关系又相当薄弱的才子,择木而栖的徘徊与彷徨。只是,下一任宇文渊管理下的人与事,涉及到人、涉及到事,就都是是非。

  曹特特夫妻是清醒的客人,他们都不喝酒,一个说要驾车,一个说明早有台大手术;宣传部的领导,是文艺处的处长,年龄尚轻,酒量还没锻炼出来,一喝脸就彤红;郑立邦端酒杯也就是做样子,说体检有诸多指标不合格,目前正在调整身体指标。秘书长微胖,身体健康问题已到了要保密的层次。

  阚三强总算控制住了自己,决定冷静再冷静,酒后失言,对于他,这种场合似乎还不配。

  到了8点,酒席已有要散场的意思,偏偏这时手机响了。阚没有理睬。

  特特说,阚主任啊,你的手机响了三四回了,耳朵不敏感呢。

  阚三强说,啊,有这回事,掏出手机一看,哪里是三四回,响了8回了。

  阚三强这一惊呼,郑总说,可能是报社有事情,赶快看看。

  阚三强顺水推舟说,刚刚交了稿件赶过来的,可能夜班编辑有疑问,我还要到班上再去一次。

  一桌人无不劝他,事不等人。

  阚三强站起来,向桌上每个人鞠躬致歉,说扰了大家兴致了。转门出了门。

  三强像个异类,不如自己把自己开除出局。

  哪里是夜班编辑的电话,这年头有这么负责的夜班编辑吗,有这么重要的时评文章吗?夜班编辑改篇时评算什么?还知会你,你当他吃了饭没事做?

  电话是陈学东打来的,让他快快回电。

  阚骑上了电动车,冷风一吹,头脑已非常清醒,他开口就是国骂:尼玛,半夜三更的,电话打了七八个,什么事?

  陈学东说,好事,你快过来,有话问你。

  阚三强弄清了地方,骑了电动车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纸媒无故事 (连载42)
  市年底两会的准备工作历来是一场战争,多少文秘工作人员天天熬夜,到最后不过是无名英雄。而在这支队伍里,各局、各部的秘书们,过的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宁如意每日晨开车送孩子去学校,然后到单位签到,坐会儿,看当日报纸,浏览每个新闻版面,然后,在快接近上班的时刻,电话联络人大办公室、政协办公室、市委及市政府办公室秘书,虽然四套班子主要领导人一周的日常工作安排表拿到了手,但记者不主动联系,没有哪一个秘书会主动及时地联系记者,除非第二天非要见报的重要新闻。

  这天,宁如意到了政府大楼5层楼。大楼里数这一层最忙,秘书们把自己埋在材料堆里,从门口进来的人,一时几乎找不到他们。

  邱鹤鸣是宁如意的发小,两个人在小学时曾经同桌,后来,宁如意就一直坚持坐在第一排。邱鹤鸣给市里主要领导人做秘书,宁如意有事没事最喜欢的是来找他,连带着这层楼里其他秘书也处得不错。

  宁如意进了门,邱鹤鸣在办公室,破天荒的是,宁如意在这里遇到了市长大人。

  邱鹤鸣见宁如意进来,立刻站起来,把宁如意介绍给了市长,并说,这就是报社的宁主任。市长大人说,认识的。多少回新闻会议上,都少不了宁主任。

  市长转身对宁主任说,每天不管多晚,都有专门工作人员把你们的报纸放我办公桌,他们圈出重要内容,我读到的报纸就是圈出来的部分,你的文章我读了不少,你对新区引进项目的报道非常及时,老百姓也只有通过你们的报道才知道我们的工作重点。

  宁如意微笑着点头。

  市长向邱鹤鸣交待完工作就走了出去,宁如意小有激动。

  邱鹤鸣说,还是你们大记者有成绩啊,我们钻在材料堆里,没日没夜的写。你看看,10点18分市长有个现场活动讲话稿,早晨办公室才通知,我一大早就赶了来。

  宁如意见状,赶紧告辞。

  邱鹤鸣说,不要紧啦,市长来我这里,然后才去他自己的办公室这是习惯啦,对讲话稿他有想法,先来交待一下,好让我写时注意。再说,去给一个项目讲几句话,这等小事10分钟就搞定。

  宁如意说,哪个项目?

  邱鹤鸣说,就是西区150万方的城市综合体,老兄,要不你来帮我凑几句。

  宁如意来了兴趣,这个啊,小弟到是有想法。这个项目在西城区,与传统商业中心、新兴的商业中心万达广场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将会形成又一个商业圈,且人数之众,远远超过其他两个商业圈。且听说,他们为产品的差异化竞争,在定位上反复论证,届时将吸引相当多的年轻人。

  邱鹤鸣飞快地记录,宁如意一边思考一边表达。

  一会儿,邱鹤鸣拿起纸头,给宁如意说,你看,穿衣戴帽,再加上你说的三点,内容应该可以了吧?

  宁如意又改动了两处,说,市长的讲话还要开拓一下,注意大局,他应该不仅就一个项目谈项目。

  邱鹤鸣说,大记者真是高见,说的极是。

  宁如意坐在一旁等邱鹤鸣改稿,也就十分钟的时间,从写讲话稿,到打印,他一手下。拿了讲话稿,邱就站起来,说拿给市长,一会下来,咱俩一起去现场看看。

  宁如意笑着说,既来之,则安之。你先忙正事。

  邱鹤鸣重新回到办公室时,时间已是9点30分。他夹了公文包说,老兄,开车来了没,我搭你的车,咱们先去。

  宁如意乐得打发一个上午,报社他是能少去就少去,办公室欧阳紫阳召集开上午的采前会,他也爱理不理,说选题暂时还没有。宁如意知道欧阳紫阳有的是办法应付采前会,而且自从宇文渊开了一个相当高级牛逼的会议后,至少要十天半月才会再开一个重要非凡的会,在会上,把报社的形势重新说一遍,报社的严峻形势在他嘴里一定又是快撑不下去了,快崩溃了,可是每个员工都在混日子,还不知死活,云云。一把手也就这水平,这作风,他真的是对宇文渊看不起。

  宁如意渐渐地讨厌这种官僚习气。

  车子行进在市区,邱鹤鸣说,老兄,有没有考虑过从报社跳出来?

  宁如意说,狗日的不想。

  邱鹤鸣说,市国土局要一个能写的,局长找到我,希望我能答应去国土局,可是,我在市长面前怎么开得了口?

  宁如意对市国土局怎么可能不了解,早已垂涎三尺也未可知。可是,自从国土局新调来一个一把手后,宁主任与国土局从前的融洽关系还没有接上。新局长来,要寻一个得力的写手,完全可以理解,现如今,哪个要害单位不希望能够觅得一位大笔杆子。

  宁如意隐约看到了光明,他笑着说,老兄,咱俩的关系,世上能有第二个不,你去不了,自然我必须得替你去啊。换作第二个人替你去,你这辈子如何面对我啊,你不羞愧而死?

  邱鹤鸣说,就怕你沾沾自喜,舍不得报社的名与利。

  宁如意说,此一时,彼一时,你老兄明察秋毫,难道不知道风向变了,接下来要刮大风也未可知。

  邱鹤鸣说,我也寻机会吧,你也努努力,咱们一拍即合,在这城市,能难倒我们的事不多啊。

  宁如意双手扶着方向盘,笑得格格的。能难倒我们的,也只有大事。再说,小人物能摊上什么大事?

  说话间,已到现场,锣鼓震天响地敲。上班高峰期,路堵得水泄不通。

  邱鹤鸣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站着,市长大人坐车里走出来的一刻,就有人迎了上来给他指路。邱鹤鸣对市长大人了如指掌,他快步上前,接过市长大人的呢子大衣。市长大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套装走上了主席台。

  在其他任何时候的采访,宁如意都是忠实的听众,他随时都会捕捉主题思想,随时提炼可以吸引读者的标题。许多人佩服宁如意的敬业精神,也有许多记者佩服宁如意倚马可待的神速写稿件本领。

  宁如意这次与邱鹤鸣站在一起,他亲见上班前的一二十分钟,邱鹤鸣才弄明白今天的会议,现刮现的写了市长的讲话稿。此刻,会议已开始,因为是政府招商,委托开发商开发的项目,会议非常简要。主持人讲过话,开发商表过态,市长哄亮的声音就在空旷的工地响了起来,不得不说非常的铿锵有力,不得不说非常的抑扬顿挫,不得不说相当的有感召力。

  宁如意一脸憨笑看着邱鹤鸣,暗自竖起了大拇指。

  邱鹤鸣说,我们的市长大人就是有这气势,再烂的讲话稿,他念起来都是底气十足,记忆力了得,表达能力也了解。佩服啊。

  宁如意私下里思量,平日里写稿,稿件见报是快乐的事,但渐渐的,这些年,不知道自己写了多少,一写就是这么些年,与自己同一批考进来的记者,真正在一线跑,跑得这么勤的,几乎他是NO1了。但今天眼见为实,鹤鸣的成就感可一点也不比自己少啊。

  宁如意等邱鹤鸣一起回单位,在车上,宁主任郑重其事地说,咱们一大早说的话,务必帮我放在主上。国土局那边能够帮忙递上话。我这边工作上与国土局也不是没有交接,但他们要求见报的稿件少之又少,但局里经常是会请人写东西的,而且量还不小,以前都是办公室的主任找他帮忙,报酬丰厚,这以后,看看怎么操作。

  邱鹤鸣说,新来的局长对文字要求较高,也希望局里的网络情报搞上去,的确是急于找人。你们单位不会留着你不放吧?

  宁如意说,哪会有这事,这几年,记者跳槽的可不是三五个了。

  邱鹤鸣说,虽然如此,还要看

  新任国土局的局长,与你们报社的关系,一般领导也是怕得人的,这等于向报社抢人。

  宁如意哦了一声,这点他真的没想起来。以后跳槽到别单位当局长秘书的,都是年轻记者,从事新闻工作时间不久,但却是比较著名的大学毕业出来的。智商高,情商也好调教,最主要的是单位里也愿意放人。像宁如间这样在报社做到新闻采编部主任一职,又比较有名气的,还真不知道报社肯不肯放。
  纸媒无故事(43)
  阚三强从报社前一任老总郑立邦的私人宴请氛围中突围出来,到了陈学东他们的小圈子。

  报社房地产部的陈总已经喝到口齿不甚利索。

  阚三强融合到新的小圈子只用了3分钟。在座的六七人,有三个女生,都是做房子营销的,有一个漂亮女人还是某开发商的总经理助理,副总。

  阚三强终于可以暴发他的内心,拿起酒瓶子的阚三强,见女人就喊姐姐,也不管这个姐姐比他小还是大。

  陈学东有几分酒意,借了酒胆,他说,姑娘们跟他喝,喝死算我的。

  阚三强面上带笑,心想,喝死也爽,有姑娘相陪。

  陈学东说,老兄啊,你向来是胆子大,裤子下啊。你说说,上回跟小秦她们去上海北京的,是个怎么艳遇法?

  阚三强本来就没酒意,他顺嘴说,艳遇不少啊,你要听哪一段?

  陈学东说,第一段,五星酒店,你们出去的第一夜。

  阚三强是什么人,猴儿变的,立马嗅出空气不对味。敢情跟看房团去上海北京,第一晚住在省城,半夜潜回宾馆时,带去的那个姑娘有当时谁发现了?

  但老阚誓不承认,说,陈总冤枉老夫了是不是?有什么艳遇还不拿出来给你分享分享,咱俩谁跟谁啊?

  陈学东说,在宾馆里丢东西了吧,不过呢,丢什么都无所谓,不丢人就行。

  阚三强脸上快挂不住了,但只能隐忍不发。即使跟看房团去外地第一夜有艳遇,拿他老夫怎么地?

  陈学东左手扶着美人肩,右手挽着总经理助理的胳膊,头还很无力地靠着人家。

  阚三强知道今晚无非喝酒,他个人何去何从,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关心。再说,年底换岗而已,又有多大的事。老阚在想明白了以后,内心真的很瞧不起扭扭捏捏,小肚鸡肠的自己。

  陈学东似醉非醉,说,老阚啊,不要写什么酸文假醋的时评了,有谁看呢?天天酸不拉叽,你看看你,骂了这个骂那个,讽刺这个讽刺那个,要不就一会儿法律,一会儿道义,你累得慌不,你老阚就是一介老夫,骑个破电动车,还铁肩担道义,你看看我的这些个女朋友,哪个不是宝马奔驰的开着?

  这一点真正地戳到了老阚的痛处。

  女副总说,陈总啊,人各有志,我就喜欢男人会写文章。

  话一出口,在座的人全夸大地大笑说,哎哟喂,这里还有一枚文学女青年。

  陈学东双手比划着讲,老阚啊,道理讲多了,自己也信了,可是你老阚还不是一出本市就嫖上了。

  一语惊醒在座人。

  老阚闷闷地吼了一声:尼玛,你有种,泡温泉时也泡女人。

  陈学东有一秒钟的沉默,然后说,尼玛,大恶人,你腾出一只胳膊来,指着老阚说,你就是大恶人。

  陈总左手的女人拍拍陈总的肩膀说,陈总,我们去唱歌吧。

  女副总也说,唱歌,唱歌发发酒气。

  老阚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唱个屁歌,他最不待见的就是K歌,关在一个小房子里,情啊爱啊,唱个没完,自己还被自己的歌声感染了。

  两个女人扶起摇摇欲坠的陈总,还有一个女子自告奋勇地帮他拿包拿外套,其他两个年轻男子,是跟着营销经理来的,听到唱歌早已跃跃欲试了。

  老阚想想如果一个人提前回去,尴尬不说,时间也早,想了想,也就跟着进了K歌房。

  陈学东酒是有些多,但一点也不影响他唱歌,女人们非常了解他,说来首五月天的。陈学东说,不要,我要跟妹妹唱。

  啤酒一箱,饮料一箱,花生瓜子开心果话梅糖点心铺了一桌子。

  每个人都兴奋异常。

  陈学东像软泥一样瘫在沙发上,唱歌变成了吼叫。

  老阚明白陈学东的底气,做一个在位的副市长的小舅子,他完全可以横行,何况他也只是唱几句歌,喝多了点儿酒。

  老阚想过如果不在时评部,当然这次他是一定要离开时评部的,所有在同一岗位任职超过5年的主任都得换岗位。广告部这边,一,靠关系吃饭,二靠脸吃饭,这两样他都没有。

  他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老脸有一张,做广告不管用。

  老阚也唱起了歌,一切都去他妈的,想那么多也没有,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了,一张破报纸,像个徐老半娘,对社会上的人还真没多大吸引力,每年不都招人吗,年年招,也没见招着什么像样的人才。广告部也年年招人,季季招人,走掉的比进来的还多。

  老阚真的还就吼上了《透过鲜花开满的月亮》,一开口,那沙哑中带着磁性的嗓子,让人周身一震。好,好,众等借着酒精的作用,高声喝彩起来。

  老阚唱完一首歌,拿了啤酒瓶跟大家一起干,就要祝贺演唱成功。

  放下瓶子,老阚开了KTV房间的门,要去找厕所。

  走廊怕有两百米长3为宽,灯光迷离,走廊一侧是窗台,一侧是玻璃墙,老闻微醺,智力勉强可以找厕所。

  此刻的走廊上就他一个,他从这头往那头走,玻璃墙与玻璃墙之间会有VIP包厢。每道包厢门里都传出歌声,每一首也都似曾相识。不知道多少男女此刻情感正被点燃,那些平日里躲藏的或压抑的情愫一定疯长,不远处也许就是情郎的怀抱。

  老阚想抽支烟,一摸,外套丢包厢里了,厕所却找不到。

  尿意越不断地越重,他确定没有错漏掉厕所,就折回走,过了他们的包厢,继续往一头走,终于看到一只烟斗标识。

  老阚一头扎进去,心志俱回复到体内。一丝安静、一丝清醒、一丝伤感猝不及防,在冒着香水味的厕所,他找到了安静。

  他索性蹲在厕所间,放松身体,双手摸一摸发烫的脸,发现自己流泪了。

  从厕所出来,老阚清醒了许多。走进VIP包厢,陈总已横躺在沙发上。有人建议打电话找小乔来开车,把陈总送回家。

  老阚这时倒真想唱歌了,不想跟随来的两个小伙子分别担任了A\\B角,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一个麦霸了得。他们也许太了解这行情,倒下去的都是这个总经理那个董事长,到了歌厅,一般站到最后的都是他们这些配角。

  谁能说配角就没有机会展示呢?他们跟着总们吃饭,不必当作靶子喝很多酒,不会被这个那个美女敬酒,到了歌厅,唱第一首歌的往往是其中的老大,这以后,还不是他们尽兴。

  副总经理是个美女,传说是开发商老大的情儿,报纸的广告业务员遇到这样的主,就差磕头喊娘娘了,陪奉没有不谦恭有礼的。此时陈学东竟然打起了呼噜,美女副总说,快叫小乔来,载了陈总回家,我们也就可都散了。

  那两个唱歌的小伙子,有一个就开始到门外去打电话。一会儿进来了说,小乔不太愿意,说都睡着了。

  美女老总说,再打,我不信她不来。

  老阚冷眼相看,他的电动车就停在楼下,此时,应该就他一辆破车了吧,可是,即使就他一辆破车,也不会被别人偷了去。而骑了它,他就能顺利回去,不用求爹爹告奶奶的来帮他开车。

  美女副总当然比报社的人更清楚小乔不过是陈总失宠的一个前情人,而情人一旦成为前情人,而这个前情人又折回来投奔他,那么,她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但没有情更好,小乔就是冲着一份工资来的,她的工资陈总说给多少就是多少。

  年轻的助手听了美女老总的话,又走到外面去打电话。一会进了门说,小乔马上就到。

  美女老总说,总算还记得谁给她发粮票。一年给他一千万的广告做,哪有不感恩的。明年不见得有这等好事。

  老阚假装睡觉,垂了头闭了眼,其实耳朵不知道多聪慧,伸得老长,每句话都能从震耳的音响之中听得清。

  老阚在心里嘀咕:都说有奶就是娘。这主,就是陈学东的奶娘,当然,这位美女老总的项目要得到副市长的照拂,如此,陈学东的姐夫又是这位开发商的奶娘。总逃不过互相利用。
  @白猫的小马甲 2015-01-29 13:43:47
  @宜家猫64
  家猫的作品上周开始一直在追,
  写的很真实,不过因为是比较专业——报社业的体裁,
  说实话猫看的一知半解。
  不过,很精彩,人物刻画也鲜活。
  在之前的评论中记得有一位网友说这个小说是以一个中年男子为主角,
  不一定会吸引人。
  猫不以为然,因为明明就很吸引猫。
  正因为以中年男子为主角的文少,才显得稀少有价不是吗?
  很特别,猫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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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喵喵,遥远的握握猫爪子
  44,
  开完早晨的采前会,阚三强刚刚踏进自己的办公室,手机就响起来。电话里,曹特特说,是我,你不用说话,中午有个聚会,下班前我会再电话你。

  阚三强与曹特特是同一层,相隔两间办公室,她完全可以串个门,跟自己说中午聚聚。但报社这地方,记者编辑一般中午喜欢人以群分,坐到小巷里的小饭馆才知道吃饭的是哪几个人,几个合得来的人抬石头或者轮流坐庄。

  说心里话,曹特特这样的人,在阚三强的眼里就是白天鹅,她的小时候是穿白袜子喝牛奶的,而阚三强呢,吃的是粗粮。即使她温柔似水,即使她修养好得一塌糊涂,从未与他有过间隙,那她曹特特也是只白天鹅。你想想,曹特特的父母亲都是军医,现如今虽然部队医院与地方医院差不多了,都是为百姓看病了,但人家父母上班穿的是戴军衔的制服。阚三强的妈妈呢,一大妈,大字不认得几个。尽管阚三强在心里非常爱自己的母亲,愿意为了母亲有一个幸福的晚年孝顺到底,但他深知自己的母亲很卑微。

  阚三强并不知道曹特特为什么一散采前会就约他中午聚,也猜不到会是什么事情要与他沟通,但他的烦躁,他像一只无法选择树枝栖息的鸟儿,到处乱飞,估计通过陈学东那张大嘴,报社的主任们也传开了。

  何况昨晚阚三强软弱到电话给很久很久不联系的老领导郑立邦。郑立邦那儿,本来就是新闻的集散地。那晚阚三强佯装夜班编辑要他到单位改稿件,暂时逃脱了,但谁知他离开酒席后,那几个人又说了些什么话。曹特特与她先生是主角,是座上宾,报社的内幕她要比他知道得多许多。

  阚三强的科室只有3个人。主任就他一人,没有设副主任,一个年轻人,就是网络中心姜岚的同门师兄李晖。李晖毕业于名牌大学的新闻与信息传播专业,当初一心想做一线记者,无奈,领导把他安排在评论部,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写评论。写了一两年后,发现报社除了阚三强写时评,还真的没有第二个人关注这一块。他也学着阚主任的样,除了给自己报纸写,也投稿,这一投,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与光明的前景。哪知道呢,这些年,在报纸上开专栏的,除了名人专家,就是各地方报纸的秀才,牛马走们。他们阅读量大,头脑里内容更新快,写时评或杂文格式规范,语言精到准确。

  后来的两次报社全员竞岗,李晖哪儿都不想去。这个部门他是赶也赶不走了,光不用上夜班,就不知道多让人羡慕。

  阚三强部门还有一位,就是邹志贤,一个老资格作家。他只要坐在单位,就是喝茶看报写作。几年来,他把自己几十年来的零星文章结了集子,没有书号,他也不需要书号,请版房里的业务员帮他排版,然后,请求了技术部的人允许他把书稿打印,装订成书。他吃用全在单位,耗报社的羊毛,一度有人检举他,领导也在会上批评他。一次,两次,都不能动摇他耗报社羊毛的举动,后来,郑立邦同志真正发火了,在大会上也批评邹志贤同志的行为,说他造成严重恶劣的影响,并指出如果有哪个工作人员,帮助邹志贤排版、印刷、装帧书,就扣奖金。

  邹志贤同志一声冷笑,作为一个将近退休的人,他对报社能够产生什么严重影响呢,邹同志认为,比起某些领导天天花报社的钱喝酒,比起某个领导与某些女记者编辑暧昧造成的影响,再比如某些领导借基建的名义、借机房扩建的名义、借外出考察的名义,耗的羊毛是他的多少倍。

  单位的记者编辑工作人员,曾经都站在郑立邦的立场上,觉得邹志贤真的是有些为老不尊了,觉悟低到泥土里,态度还有点黑社会的范,不妥不妥。但渐渐的,觉得领导们拿年薪,一年少说也要20多万,一个老记者熬到邹志贤这年岁,要名,名没有,要利,也就是揩点复印纸的油,有多大利?作为一个群众,你能够要求他多大的觉悟呢,再说,钱省下来也帖不到具体哪个记者的头上。

  阚三强从来不把注意力放在邹志贤身上,再说邹志贤非常听话,按时上下班。老同志老传统,一来准点提壶烧水抹桌子。老阚从来没有为喝开水的事烦过。

  这个上午,阚三强什么事也做不成,心里忐忑。总在想,曹特特约他谈什么呢?哪怕透露一点信息也好的啊,这个曹特特一个神秘的电话,真个叫他坐立不安了。

  闲着也是闲着,阚三强关了机子,双手绞成麻花,人往靠椅上一靠,做出与邹志贤谈话的姿态。

  邹志贤小有点受宠若惊,两个人就从老邹写书说起。一直说到写书是邹志贤爷爷的爱好,他父亲也写过书,轮到他这里,不能断了,现在写书太容易了,出版也容易。可是,即使正规出版的书,也不见得就有人阅读,所以,他就靠山吃山,在单位排版印刷。单位里有喜事,哪家生了娃,哪家儿女结婚,按人头,喜糖喜包交给工会代发,人手一份。他老邹想,一本书,反映了一个老男的一生,是一份很好的精神礼物,所以,但凡他出了书,也请工会的人,帮忙每个采编人员一人一本。

  邹志贤很少串门,但书发下去的一周里,他会串串门,看到许多记者编辑的桌上都竖放着他的《蹉跎岁月》,他心里蜜似的甜。

  两个男人聊着,阚三强似乎第一次理解了邹志贤。邹志贤告诉阚,他正在写第二部书,是关于他这个家族的。邹补充一句,你放心,到时排版装帧,我还是找版房里的人,不会影响咱们部门。你老阚对我是再好不过了,这几年我就在这个部门,写写划划,这等条件到哪里找去。

  老阚看看墙上的时针,已经11点20了,曹特特主任的电话也快来了吧。李晖这时进了门,跟阚主任说,明天版面上要求我们部门配合一篇言论,给市里参与国检造势的。

  老阚说,那你就代劳吧。把前面报纸这一阵配合迎接国检的系列文章都看看。

  李晖说,好的。

  老阚一直惦记曹特特的电话,根本就没有注意为什么部门要写言论配合,刚才采前会上没说。那么,李晖的任务是谁交代给他的。

  看来,老阚是不想好好表现了。部门里有人夺权,他也不忌惮了。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曹特特说,老阚你现在下楼,走到马路对面,找到我的车,出发。
  45,
  阚三强提了茶杯从办公室出来,正是下班高峰,电梯里人贴人,老阚第一次一改往日的油嘴滑舌,没有在拥挤的空间说大话。

  大楼前的广场上已三个一团五个一群的约齐去小馆子混一顿午饭。

  老阚没有取电动车,而是走了百把米远,沿着斑马线过了马路再折回到单位对面的巷口。

  上了车,曹特特说,我在外面采访,本来想叫你一个人自行去吃饭的地方,但一想你肯定找不着哇。

  老阚说,谢谢,谢谢美女主任亲自驾车接老夫。

  曹特特说,你呀就是嘴硬。那晚突然找郑立邦有什么事?没主张了吧?找谁也不能找郑立邦啊。喜欢看《鹿鼎记》不?看《桃花扇》不,反清复明,逆时代而动,有一个有好下场吗?

  老阚说,姑奶奶,好好开车行不行?车这么多,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开车上行不行?

  曹特特说,别介,说两句还不行啊?开车吗,我闭着眼睛也能开。

  老阚说,尼玛,女人比男人活得潇洒。

  曹特特说,你才知道啊。

  车穿过闹市区向着运河边开,过运河上一座桥,大转弯下坡,车停在一公园旁边。只见一座古色古香的院子,竹林瑟瑟,灯笼悬挂,透过雕花的窗看到丰沛的运河水。

  曹特特说,一会见着领导,不必拘泥。

  阚三强说,姑奶奶,哪位神?

  曹特特说,是咱们的市长,周若愚。

  阚三强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姑奶奶,玩笑开大了。

  曹特特说,装熊了不是,不就是吃个饭吗?

  阚三强说,那也不行。

  曹特特说,竞岗的事迫在眉睫,莫非你不想竞岗成功。

  阚三强半推半就地进了包间。

  周市长还没来,里面已有一男一女。

  曹特特向阚三强介绍,这是我的死党,周慕凡,新区宣传部部长,这是周部长的夫人,是位著名法官,大名金燕。

  阚三强惊呼,久仰久仰。

  曹特特打趣,阚主任久仰的是哪一位?

  阚三强说,大法官金燕啊,去年金法官还是全省十佳名法官。

  金燕穿着制服,看来也是下班后直奔这里的。

  一会儿,周市长来了。身边带着个漂亮女人,长发如瀑,皮肤皙白,眼神灵动,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

  周市长面带微笑,坐下来说,来来来,大小姐坐在我身边吧,今天你最尊贵。

  新区宣传部长周慕凡坐在了周市长对面,朗声说,妹妹今天可是寿星,我们可得好好祝贺她,今年20明年18。

  六个人坐下来,曹特特郑重向各位介绍,这是报社时评部的主任,资深高级编辑阚三强。

  周市长抬眼微笑着看看阚三强,平和地说,你们这一级的报纸,也设高级编辑?

  阚三强说,有的。

  曹特特说,阚主任是报社唯一一个高级编辑。

  菜式已定好。周慕凡在酒桌上的服务非常专业。

  周家大小姐非常活泼,她主动地敬各位大姐大哥,气氛由拘谨缓和了许多。大家纷纷祝周家小姐生日快乐。

  周市长说,我们家萱萱今天过生日,几天前就跟我磨叽,说多少年了,我不曾陪她过一个生日,人家爸爸年年陪女儿过生日。

  萱萱一脸笑意,说,今年是例外,是我本命名,你必须得陪我过生日。晚上小姐妹们陪我,你就不用参加了。

  周市长哈哈大笑,眼神里全是宠爱。

  周慕凡把话题由过生日聊到报社竞岗上,周市长听得多,很少说话。

  曹特特话多一些,她跑民生新闻,部门每天都得了解当日主要菜市场菜价、天气情况、交通情况。部门里年轻记者还要分批蹲点到社区。

  周市长点评了一句,年轻记者就应该到基层,到没到基层,写出来的稿件是不一样的。

  周慕凡说,党报时评一直放在头版显要位置,从某种程度上讲,一张报纸的时评就是它的精神高度。

  周市长说,时评首先在于时效性,贴近性。要贴近本市的情况,要看到我们的工作,心里要有我们的工作,然后才是工作中的不足。只看到不足,那就会片面;只跟着鼓与呼,就失去了时评的功效。阚主任的时评风格很好,在贴近性上还要再努力。写时评的人,首先是位政治家,不要把自己等同于普通记者。普通记者是匠人。

  阚三强听得直点头。

  周市长脸转向周慕凡,问,你爸爸最近身体怎么样?班就不要去上了,这么大年纪了,你回去就说是我说的,医院那地方,外科医生没有轻松活,他的腰今年没犯病吧?

  周慕凡说,医院不像以前那样忙了,爸爸也不在普外科上班,医院安排他在老干部住院部,给住院的老干部们做做咨询。

  周市长说,我竟是很久没看到老哥了。

  周萱说,爸爸,大伯吃住工作都在医院,这样最好是不是?

  周市长说,这个当然好,尤其是上了点年纪,养在医院是修来的福气。

  一顿饭的时间,周慕凡夫妇还准备了蛋糕和鲜花,递给萱萱时他们夫妇二人说,是他们四个人一起准备的。

  曲终人散,周市长被司机接走,萱萱由周慕凡夫妇接走上班。阚三强跟着曹特特说,还得你带我回单位。

  周慕凡握着阚三强的手说,后会有期。

  阚三强上了曹特特的车,问,姑奶奶,你有通天的本领啊。

  曹特特说,这又算得什么,周慕凡的父母与我父母楼上楼下住着,一个医院的同事一辈子,周慕凡与我是发小。周市长是周慕凡父亲的亲弟弟,就这么简单。周市长家姑娘闹着要老爸陪她过生日,周慕凡就策划了这小型的聚会,人多嘴杂,自然是不行的。人太少又冷清。

  阚三强说,敢情你们全是圈内人,我是局外人。

  曹特特说,糊涂了吧,饭桌上,周部长提了报社竞岗的事,也提了你是唯一的高级编辑。再说了,你知道自己的情况不?

  阚三强说,洗耳恭听。

  曹特特说,说重了怕你受不起,看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了不起的样子,一遇事你们文人的毛病就出来了。

  阚三强说,敢情你把我归结到文人一档。

  曹主任说,可不是文人,难道你还是政治家。周市长说写时评的人不仅要做一个记者,还要做一个政治家。言下之意,难道你已经是政治家。

  阚三强说,小姑奶奶,一顿饭,我吃的是食不知味,你到是有深刻领会。

  曹特特说,不要跟我贫嘴啦,你还不要不服。报社有些主任一天到晚在领导面子表现,好像他那个主任比我这个主任大一级。你说我们部门忙不忙,哪件不是细枝未节的小事,一天到晚忙到脚丫子朝天,可是功劳全是别人的,鲜花也都是他的。

  阚三强笑笑,这次主任们要大换岗了。

  曹特特说,恁它怎么换,我这岗位还真没人敢来争。你那个位置就悬了。

  阚三强说,此处不留爷,总有留爷处。

  当然有,上深夜班,这岗位你去不,要不就是编辑部门,新闻编辑部门统统上深夜班,采编合一的部门主任打破了头,报社也不会把你放到采编合一的部门。你也不看看,采编合一部门的女人们,比后宫的女人还多。

  报社一线部门的女主任原来是如此看轻采编合一部门的主任及女人们。

  阚三强说,大不了,老夫到广告中心去。

  曹特特说,还好啊,名与利赚一头。你名有了,利嘛真的是多多益善哦。

  阚三强说,到广告中心去,行政职位怎么算,平等调动吗?

  曹特特说,看你又文人毛病了不?广告中心的行政级别是虚的,名头很大不过是吓唬客户的。再说,你在报社时评部,正科级也是虚的。

  阚三强差点跳起来,做了五六年时评部主任了,行政级别是正科。怎么是虚的了。

  曹特特说,你跳也没用。你哪一年进报社的?是考进来的还是特殊人才引进来的?

  阚三强说,都不是。

  曹主任说,那不就结了。你来得迟,评了某个领导一句话,你进了报社,又经过报社内部竞岗当上了部门主任。殊不知,报社现任的 主任里只有极少数是有行政级别的,一俟退休,打顺原形。你去人社部门查查,你的编制是什么性质?

  阚三强浑身冒起了冷汗,如果自己加个事业编制都没有,退休后不就是企业编制了吗,再说,人生也不经耗啊,一直来乐呵呵的,觉得自己还有大把的青春,后来发现人有喊自己老阚了;曾经以为自己还有一颗年轻的心,后来发现女人们全不正眼看他了,萍水相逢处的异性,都像昙花一般,名字都不是真的。

  阚三强急忙中问了一句,难道职称工资也是虚的吗?

  曹特特说,这个我到是忘了,你是有备无患啊,只是希望等我们退休后,企业与事业的养老金没有并轨,不然也是说不准的。

  阚三强无语。

  到了单位,两个人一起上了电梯。

  阚三强进了办公室,打开机子,再起身给自己倒茶。对面的邹志贤正好也踏进门,两个人点头问好。

  阚三强问,老邹,看你穿这么单薄,一点也不冷吗?

  邹志贤说,今天回去走的是主干道,花了50分钟,来上班迂回了一下,走了一个多小时,浑身正冒汗呢?

  阚三强说,老邹,好习惯啊,下次带上兄弟我一起走。
  @宜家猫64 10年前的报社还有些浪漫情怀,社会上还有一些恋文字情绪的女生,喜欢像阚老那样有支生花妙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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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本祖 2015-01-17 09:15:57
  像阚老那样有支生花妙笔的男人,也不知蹂躏了多少文学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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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针见血了
  @宜家猫64 女店主是个胖女人,胖到丰腴却美到爆,她是个旗袍控,一个四季,她只有一件衣服,旗袍,但她的衣柜里有400多件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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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本祖 2015-01-28 20:17:03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我想认识 我想拥有一个如你一般的女人 泥泞的小路 单手提起你的衣襟 陪你走过四季 冬天飘雪夜 讲一个故事吧 你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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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一样的画面!!
  @白猫的小马甲 2015-02-03 13:27:24
  @宜家猫64
  突然就不更新啦??
  不是因为猫来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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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白猫遇到家猫,哈哈
  46 曹特特主任回到办公室,见办公室记者张一帆正在聊QQ,遂问他有什么趣事,聊得这么投入。

  张一帆头也不回,说,曹主任,九里镇发生了羊瘟。

  曹放下包,沉默了两分钟,突然敏锐地发觉这是一个不小的新闻,就走到张记者的身边,说,哪里来的消息?

  张一帆说,报社QQ群正在说这事,版房的小吴家在九里镇,家里养了许多头羊。

  曹也有耳闻,说楼上版房一个人家的父亲靠养羊发了财,九里镇四面皆山,村民家家养羊,并由羊产生了一条经济产业链。几十年过去了,冬天吃羊肉,办全羊席成了那一带的风俗。尤其进入腊月,数九开始,四面八方的食客驱车进山吃羊肉,冬令进补。如果这个时候羊发生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QQ群讨论还在继续,曹特特给自己倒了杯水,打开机子。

  她没有加入单位的QQ群,嫌群里太闹了,且一天10多个小时,QQ一直响个不停,闪个不停,但她一直坚持让部门人参与QQ群聊,她知道聊天中会有不少有用的信息。

  部门里还有几名记者外出采访了,要到快下班才回来。事故的发生地九里镇离市区开车也要半小时车程。曹特特部门还要负责全市教育条口新闻的采写,她安排了张一帆跟进这条口,显然羊瘟疫不属于张一帆的条口。

  曹特特上网搜,本市号称门户网站,上线人数最多、点击率最高的城网,没有此消息,她又打开平时关注比较多的地方几个网站,均没有这条消息。于是她决定稍安勿躁,这种事,凭她的经验躲得越远越好。

  曹特特遇到此类事情多了,本土产稻米、水果、猪肉、鸡等出现食品安全或质量问题,即使证据充足,报道出来的当天,几乎无一例外遭到群众围攻。最奇怪的一次,她采写怕一篇通讯,提及有一路公交车经常不能准点,第二天分管老总说,公交公司领导请她去一趟,有新闻采访任务。她赶到那里,公司里早已有人在等着她,等她报上姓名,公交公司的办事人员让她等等,领导们在开一个短会,结果她真等着了。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其间不见有人前来招呼她,更不要说端杯茶,让个座。

  后来,曹特特自己敲开了公司总经理的门,问,是不是这个门里的总经理让来采访的?

  那个老总慢吞吞地站起来,说,你就是曹记者吧,我们这里没有安排记者来采访,你们也不必通过我们采访。

  曹特特年轻,没有领会其中的弯子,就说,我们老总让我来采访的,说你们这边安排了采访。

  那个老总说,哦,明白了,我们这里没有需要记者采访的,我们这边的同志们,主要就是想看看你,认识一下。

  曹特特转身灰溜溜地离开。

  曹特特报道的这条新闻,没有一点牛仔裤在之处,此路车经过一所区属重点小学,小学旁边又是菜市场,每逢放学,又往往是买菜高峰期,两个高峰相遇,那两趟车根本无法保证准点。可是,这也算是触到了公交公司的痛处,也许还影响了这路司机的奖金与先进评选。

  这样的例子一时还真举不完。

  曹主任问,现在怎么样了,事情确定吗?情况怎么样?

  张一帆说,小吴跟网络中心的记者聊着呢,网络中心记者让小吴通过镇上的熟人摸情况。

  曹主任哦了一声,说,要真是羊瘟疫,后果真的很可怕,也是这个镇,几年前闹过一场鸡瘟,成万成万只的鸡,后来全扔进了山沟里,农民养了大半年的柴鸡成片成片地病死,惨不忍睹。

  张一帆问,羊瘟疫是什么症状?

  曹特特说,问度娘啊,这个谁知道?

  张一帆说,找到了,跟人差不多啊,发烧,拉肚,口炎。

  曹特特说,口炎,只听说猪、牛有口蹄疫病,结果连肉都进不了口,损失可不小。

  张一帆说,那真糟了,如果真的是羊瘟疫,小吴家今年一年白忙了,要少收入几十万元。

  曹特特惊呼:这么多?

  张一帆说,群里正在说呢,九里镇农民养的羊,基本上是放养在山里的,养得多的人家一户有上千只,一只羊一两百元左右总要的吧?

  曹特特闭口不言。她开始一一打电话给部门的记者,问采访到哪一步,回来发哪些稿件?下晚编前会她会亲自参加。

  曹特特忙着写稿,转眼就到了开会时间,今晚的会有副总张家干当值。欧阳紫阳主持。各部门一一报选题,宁如意新闻采访一部由副主任林越参加,报了好长一串新闻,到年底了记者都在冲刺,争取多挣工分。民生部也报了六七条。各部门报得差不多了,发觉姚毕达没来,欧阳紫阳拨通了姚主任的电话,电话响在走廊里,大家意会,来了。

  姚主任快步走到座位上,说,刚刚在布置一条新闻,耽搁了。

  姚主任报了数条明天可能要见报的稿件。曹特特听得没错,她听到姚主任报了一条,九里镇发生小面积羊瘟疫。

  张家干副总若有所思,欧阳主任一直都在做记录。

  报完了,大家发言,交流有没有漏报的,提个醒。见大家都摇头,张家干总编说,羊瘟疫的新闻谁去写?

  姚毕达说,派了小周去写?

  张家干说,稿件写上来了,不要急着发,要核实。

  姚主任说,小周正在连线九里镇,九里镇的文化干事一直都有给我们报纸投稿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张家干副总说,这样最好,稿件写好姚主任你先把关,不要急着发稿。今晚由新闻编辑部的康宁主任看稿,我晚上可能不过来签稿,由康主任代签。

  散会。
  47 曹特特那天早晨起早去医院做了个体检,刚从医院出来,接到了张一帆的电话:主任,你不要来上班,出大事了。

  曹特特外套还在手腕搭着,本想匆匆赶去单位上班。多少年来,即使上午安排了采访,她也是坚持先到单位再无上出采访的。到了班上,一是拿当天的报纸放在车上,二是带上自己的茶杯, 走到哪个单位,她自己都有杯子盛水。当然,如果有人请吃饭,她还能从包里掏出她的餐桌上的三件套,筷子久子餐布。

  曹特特快步找到自己的车,坐了进去,才问张一帆,出什么大事了,吓人大怪的。

  张一帆似乎受了惊吓,在电话里用变了声调的声音说:我们单位被包围,来闹事的人把报社围起来了,还有凭吊死人的花圈,好些花圈排成了一列,还有白布挽幛。

  曹特特在听电话的时候,已发动了车子,她一刻也没有犹豫向着报社开去。

  手机连接到车载电话上,张一帆说,就是那篇稿件,说九里镇羊瘟疫的事,九里镇的农民坐头班车全来了,说报社砸了他们全体村民的饭碗,他们来讨饭了。

  曹特特说,别描述啦,现在家里哪个领导在维持现场?

  张一帆说,主任,你千万别过来,现在宇文总编不在单位,周子桓老总正在想办法与他们沟通,张家干总编说是夜班,没有人通知他。陈家和老总在办公室打电话跟外界联系,现在我们的记者编辑都进不了单位大门,他们不让人进来。

  果然与昨晚曹特特预料的一样,百姓的利益根本不与你所谓的新闻要素理论。报纸不再是新闻纸,而是广告纸,既然你要创收过日子,百姓也要过日子。你这一说人家的羊染了瘟疫,消息像风一样席卷,哪个还往瘟疫地区赶,非要吃那羊肉。

  陈家和副总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宇文渊。也是陈家和第一个知道今天报纸上为什么会出现《正是羊肉飘香时》的文章。

  曹特特把车停在了报社对面一家单位的停车场。赶到报社大门口,看到里三层外三层被看客与闹事的群众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花圈上白的纸花与黑色的挽联格外显眼。长长的白布横幅把报社大楼几乎都圈住了,上面写着:记者无权坏我羊美名,正我名声,还我公道,赔我损失。

  义愤填膺的群众还在增加,那些平素对报社不待见的闲客更是来了劲,在人群里散布不利于报社的谣言,还有人说,报社这个小企业,迟早要倒台,还不如人家搞传销的,至少人家产品好哇,现在报社谁看啊,到处推销也卖不掉。

  曹特特拨开人群,高喊:请让道,有事说事,不要闹事。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

  人群里有人说,这个女的是报社的记者,围住她问个明白。

  人如潮水。

  曹特特无所畏惧,她说,有事说事,乡亲们,有事说事,闹事解决不了问题。

  曹特特挤到了最高的台阶处。她扯着嗓子喊话:乡亲们,我是报社民生部的主任曹特特,请你们派一个代表来跟我对话,咱们就事论事。

  人群里渐渐确定了一个精干壮年男子,有人吼了一嗓子,老吴是我们的代表。

  老吴说,曹主任,乡亲们情绪激动情有可原,你们记者都没有到现场,也没有一个电话问我们当事人,就在文章里说我们九里镇暴发了羊瘟。本三我们今年冬令的羊市才开始,这一搅和,乡亲们无法承受这当头一棒。

  曹特特说,老吴同志,你再选定三五个人,我们到会议室里开个会,我们的记者、总编大家当面锣喜当面敲,一句话,尽快解决问题,把乡亲们的损失减到最少行不行?

  老吴也站到了台阶的最高处,他帮忙喊话,大家都散了吧,把那些东西都撤走,我保证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果。

  曹特特侧眼看了一下老吴,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感激的笑意,她继续老吴的话,乡亲们,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一定会尽快给大家一个答复,把损失夺回来。乡亲们赶快散了吧。

  老吴点了几位乡亲的名,随着曹特特上了电梯。

  会议室里陈家和副总与总编办的欧阳紫阳已坐等。老吴与另外4个农民跟着曹特特进了会议室。欧阳紫阳说,姚毕达主任5分钟就能到,记者叶珊要迟些才能到。

  待大家坐定,群龙无首。

  这时宇文渊端着茶杯进来了。

  宇文渊一坐下来,清了清嗓子说,老乡们,对不住啊,报社的记者体察不明,给百姓带来困扰了。

  姚毕达接个话头说,这件事我负主要责任。我来说说这篇稿件见报的情况。

  老吴他们情绪稍稍有些安定。

  说真的,这些来自离市区最远的偏僻山村的农民,能够得到报社大大小小这么多领导的接待与重视,尤其是一把手宇文渊那神情与态度,分明是有些官气的,老百姓心里有些怵。

  姚毕达说: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们部门的记者小叶在QQ群看到这个消息,跟我汇报,征求意见要不要报道。小叶正好与九里镇文化站的有热线联系,稿件是镇里提供的。不知大家看过文章了没有?

  办公室的欧阳主任说,我上午来天底下 才看了这篇文章,完全不像我们记者的文风,像篇随笔。

  姚毕达主任说,叶珊记者身怀六甲,平时不外出采访,做些内务帮忙打打电话记记线索,也编辑一些时效不强的稿件以备版面缺稿之需。
  48
  欧阳紫阳一直没有说话。他面前是一台手提电脑,他的身后挂着通常演讲要用的显示屏。如果他把电脑与显示屏连接上,就会显示报社腾飞采编软件,点击界面,可以打开北大方正采编系统。如果点开修改菜单,那么昨晚从早到晚,每一个在系统内的采编无一例外,他写的每一个字,他每一次修改,都暴露无遗。

  欧阳紫阳的高智商再一次用在正确的地方。

  九里镇的农民代表正围坐在圆桌前。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讲着题外的话。其实,此赢得最关心欧阳紫阳一举一动的是那个人,坐在欧阳主任正对面,不苟言笑,双手笼着茶杯,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总编辑宇文渊,当然,那个叫周灵儿的美女主任眼尖,他看到了宇文总编捧着茶杯的双手手指不停地下意识的弹拨。

  周灵儿主任想,宇文渊他不至于吧,一紧张他就会弹手指头,因为他真的是片刻也不能停止抽烟的,可是进了会议室后,他一直没有想起抽烟。

  欧阳紫阳却像一名弄侦人员,鼠标箭头直指北大方正采编系统下修改一栏,通俗称做花脸的,点开修改,被设定成十几种颜色的个性记录,精确到秒,谁几点几分第几改,是红色字,谁几点几分再修改,是蓝色字,颜色如果用完还可以从头开始轮回。

  欧阳紫阳当然看到了排在校对前面的最后一改,修改人是总编宇文渊。

  也就是说,这篇稿件除了作者叶珊、新闻采访二部主任姚毕达经手过,就是第一把手的宇文渊,可是,今早发生的冲突一直沿续到此刻,其始作俑者是宇文。热议如沸,可是,他却始终未语。

  是因为姚毕达已经全盘揽下责任了吗?

  姚毕达正在陈述,他说这稿件是他直接批签的,修改时反复斟酌了用词,不曾当作消息发,而是一篇软文改天换地的东西。

  姚毕达把文章说成一篇小东西,固然因为叶珊是位孕妇,她也参加报社的绩效考核,所以她写一些不成新闻的东西,是应该得到大家理解的。

  姚毕达还在解释,他说,从新闻学来说,九里镇羊瘟是件真实发生的事情,我们报纸只是就事实抓住了这一新鲜的新闻,我们的报道已相当注意弱化事情本身的严重性,措辞上只说明冬季城市人向往的九里羊宴,遇到了少部分羊群的瘟疫。

  话音刚落,老吴拍案而起,这位同志,看起来你说话真的是有学问,一句话拐了十八道弯。谁告诉你九里镇 的羊群发生了瘟疫?有相关部门的鉴定吗?是只个部门告诉你这是真实的?

  曹特特说,老吴同志,既然大家都坐到一起,最终的目的是解决问题。我们追根溯源,这条消息最源头是哪里,从哪里流出来的?如果是虚假消息,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有在座的农民说,我们今天一大早赶来,说实话不是因为看了你们的报纸,而是村里有人在网上看到了这条消息,这条消息是驳了你们报纸上的消息,有照片上传到网上。

  欧阳紫阳站起来,喊来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说,你赶紧上网查查,我们本地网站,有哪家有九里镇羊生病的消息。

  大约十分钟后,办公室人员进来,跟欧阳紫阳汇报,不过大家都听得到,他说,网上没有搜索到,估计是版主删掉了吧。

  贾玉洁进了会场一言未发,这时她亮起了嗓子,我们报纸啊,一大早的也不可能就投递到镇上,不要说镇上,我们自办发行的部分连新的小区与郊区都不送,怎么可能这么早九里镇人都看到,要是这样,我们的报纸真应该喝庆功酒了。既然是网上传播的,这后果的严重性网络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且网络上的内容如果不是转载而是另外杜撰了文字,这责任就更应该算在网络头上了。不过,冤大头历来是报纸,广播稍纵即逝,播了也抓不住,电视台播了可以销毁这一段,只有报纸白纸黑字。

  有人说,无风不起浪,没有报纸流出去的消息,也不可能网络会提起这事。

  贾玉洁说,这也未必,报纸在发布消息的速度上谁家也比不过。

  曹特特见事情没有进展,就主动说,我看这样可好?各位老乡,生气发火闹起来,都无济天事。九里镇的美羊经济,也是我们报纸给炒作火的,在座的服不服,当初九里镇农民也就是养羊养着自己吃的,到了年底宰了过年吃的,后来,因为农庄火起来,冬令到农庄吃羊肉进补成了时尚。这些年报纸一直在全力支持这一渐渐兴起来的时尚。这次报道,年轻记者可能只考虑到这是一条九里镇的羊新闻,没有顾及到农民的感情及可能产生的后果,客观上给农民造成了不痛快。但是我要说,事情并不像想像的那么糟,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说消息是从我们报纸上流出去的,我们还可以追踪报道,反败为胜,甚至可以因为做大新闻,把损失补回来。

  姚毕达说,当然,前提是究竟羊瘟疫是怎么传出来的。

  老吴身旁一个瘦瘦的老叟说,其实就是村东头的老蒋家,他家就他一个人,羊也就养了三五只,算不得什么羊瘟疫,晚上没有关到圈里,冻了,拉肚子,不吃食。话就是从老蒋嘴里说出来的。

  老吴说,这怎么说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三五只羊死也就多大事,造出这么大的谣来。

  宇文渊清了清嗓子,意在要发言了。也是,眼看着一场销烟快熄火了,他这最大的头眼观六路,没什么危险了,可以出现亮相做总结性发言了。

  宇文渊站在老总的位置上,把曹特特的话整理了一下顺序,保证派得力记者摸清实情,可能话将做深度新闻,帮老乡们烧一把冬天里的火,把羊生意烧得旺旺的。

  从头至尾没有一句致歉,到是最后农民代表再三感谢报社出手帮忙。

  曹特特热情地把农民代表一一送至电梯上,直到电梯门合龙。转身进了办公室,曹特特在第一时间就打开了采编系统的修改菜单位,在花脸里找到了宇文渊留在的足迹以及在昨晚9点盖上的大红戳,同时,曹特特看到在昨晚的8点55分,姚毕达签约上栏的足迹,心里会意的一笑。这两个人,原来是如此密切。曹特特把鼠标点到叉上,离开了修改菜单。她顿时明白了欧阳紫阳为什么今天在电脑上点来点去,就是没把大家都想现场就看到的那篇报道连接上,PDF版始终黑的原因。欧阳紫阳,这个从前的老记者,在办公室一坐就是数年,他也应该换个岗位了,可是他会想去哪里,宇文又会安排他去哪里?他的确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啊。

  同样聪明过人的人尖儿周灵儿走出会议室,走进自己办公室的第一时间,打开了自己的电脑采编菜单,打开了羊瘟疫的文章修改纪录。她当然也看到了宇文渊的修改印记。冷笑一声,呵呵,明白了。

  坐在周灵儿前面一张办公桌的陈诚副主任说:周主任,明白什么了呢,说出来分享一下呗。

  周灵儿说,明白了悲观主义万岁。

  科员们是没有看别人稿件的权限的,他们只能就自己的稿件写写改改。当然,陈诚副主任只能看到比她职位低的编辑的稿件库,所以她是想破头也不知道周灵儿明白了什么。

  周灵儿的对手未必不是姚毕达,所以如果她去换岗,想换姚毕达的位置,那是要想点计谋的。
  @白猫的小马甲 2015-02-06 13:53:30
  @宜家猫64
  白猫昨天太忙,没来成。
  感谢家猫来猫的‘十年,朋友’
  那只是个小短篇,不必挂心,
  有空只来猫的‘成长’那篇就好啦。
  虽然最近很忙也没更新(汗)
  -----------------------------
  一定去。新年期间会有空
  @东海神刀 2015-02-07 18:09:22
  支持,帮顶!
  -----------------------------
  谢谢,春天好
  @白猫的小马甲 2015-02-09 12:45:23
  @宜家猫64
  最近一直照顾家里人,
  没时间读小说,
  见谅。
  问候!
  -----------------------------
  理解,忙年了
  49

  宇文渊离开会议室后,一手端着杯子,一手垂着。在他的习惯动作里,双手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闲着。与他同行的姚毕达,欧阳主任在他俩身后一步远。
  其他人各奔其室,上楼的,下楼的,嘈杂声一片,会议室隔壁的老李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散会了,耳朵伸得长长的,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今天的事件怎么处理,谁负责任。他知道又要有人被扣奖金了,而且看起来事情不小,要有一串人被扣奖金了。
  宇文渊干咳了几声,在姚毕达快要进自己办公室时,宇文嘀咕了一句:今天的事谢谢了,责任在我。以为是小事,也想着九里镇的羊经济这些年很是红火,却一直对广告投放这一块置若罔闻,想推动一下的,用力过猛,动了众怒 。教训啊!姚主任,这事要平息得花心思了。
  姚主任面色凝重,他斟酌着说,放心吧,我会与其他部门协调,看看后续报道如何做,宇文总,放心吧,没什么问题。
  宇文总点了下头,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曹特特完全明白事情的原委,她今天在协调会上的表现,着实让宇文渊感动了一把,她不仅控制了局面,而且比较妥善地解决了问题,这种突发事件,除了曹特特,还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驾驭。
  智商与情商都极高的周灵儿临时决定外出,想到市图书馆翻翻报纸与期刊,比起电子报,她现在是越来越喜欢泡图书馆了。市图书馆年初增加了两台电子读报机器,大屏幕,点击翻页,自由缩放。上百份当天的报纸随时点击阅读,这给了爱读书的周灵儿一个好去处。但进了电梯,按了楼层,突然放弃了下楼,又跟着电梯上了楼。
  办公室几大员全在,陈诚副主任问,肿么又回来啦?
  周灵儿说,忘了一篇稿件只写了一半,写完再出去,不能再拖了。
  陈诚美女也说,我今天也是,再不能拖了,逼自己在座位上,不交稿件不吃饭。
  周灵儿哪里是写文章,她开了机,直接打开了协调会上说的那家网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家人气远远盖过报社的网站论坛上,九里镇羊瘟疫报道失误的讨论正在进行,如同一场鞭挞,报社又一次被提溜到审判台上,并被钉上了耻辱柱。口水汇成了长江,人身攻击加贬损,报社在民间的积冤果真如此深重。周灵儿历来知道报社及报社的人早已不受人待见,但不知道会犯众怒,网民根本就不问事情究竟是什么回事,上来便是喷。
  论坛把报道失误的羊帖子置顶,短短20分钟,跟帖数达到300多个。
  周灵儿真是纳闷了,难道这些网民都不上班?
  报社的QQ群此时也正风起云涌。QQ群当初是一个80后建立的,后来发展成全报社的人员都可以加入。QQ的扫描与搜索功能强大,每天都会有问题出现,比如,可能谁谁是你们熟人,一长串名字中总有报社人员的,一加再加。被加入的人,可以聊天,也可以选择潜水。
  周灵儿是个潜水高手,不仅群里她潜水隐身不说话,他在好友群里也是不说话,只有事说事,三言两语解决问题。
  报社是局域网,她不相信它的保密性。
  但在报社QQ群里,今天她重新设置了功能,本来她把QQ里的对话框屏蔽了的,QQ群里整天都有人在说话,大到开会通知,小到食堂里的菜谱,再不就是打情骂俏,淘淘宝。
  QQ群里也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手机拍了报社门口的挽幛与花圈,放到了QQ群里。许多上班迟了的人不断上来问,哪个挂了?
  周灵儿的双眼盯着报社QQ群,七嘴八舌,果然猛料多多。
  看看这条:稿件是宇文总编盖的戳,老大啊,你是吃错什么药了,想吃羊肉说一声啊~
  这条:小的们,知道叶珊什么来头不?
  吹吧,知道就说话,别便秘啊。
  还就不说了,想知道啊?
  积德吧,小德子,珊儿姑娘身怀8甲,还亲自写稿件,们只有感动的份哦~~
  珊儿姑娘是大学校长的女儿,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拉倒吧,人家大学校长的姑娘上咱们这里来上班,跟你升斗小民捧一只饭碗,美梦吧?
  新闻报道失误了吧,珊儿姑娘是区宣传部长的女儿?
  靠谱!
  你们说,会不会追究珊儿姑娘的失误?
  滚粗,长点心吧,人家挺着个大肚肚,天天来坐班。失误怎么啦,为什么要她写稿件,明明知道她出不了门采不了访!
  点赞!能够采访的上哪里啦?
  小吴姑娘呢?你爸爸喊你回家吃羊肉。
  不知是哪个把话题直接挑到版房的录入员小吴这里。今天小吴的爸爸老吴也来了。
  小吴今天不当班,估计还在家呼呼呢。
  等着看好戏吧,散啦散啦。
  倩儿姐姐,今天食堂的菜谱请上啊。
  今天还吃食堂啊,出去吃啊,下馆子啊。
  为毛啊?
  一定要为毛啊?
  周灵儿正看着入神,内线电话响了。陈副主任说:哦,她在的。哦,好的。
  陈诚回过头,说,姐,宇文老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周灵儿笑着说:妖精,我怎么说刚才为何勾引人家?
  陈诚说,人家怎么了啦?
  周灵儿说,刚才电话里的声音甜得冒水啦,饱满多汁,存心安慰人家老夫失意的心啊。
  陈诚说,知道就行了啦,人艰不拆咯。
  周灵儿退出采编,站了起来。
  @雕琢生命 2015-02-14 07:31:16
  @宜家猫64
  ————————
  小猫猫,早上好,我来看你啦:)
  -----------------------------
  抱抱:)
  @雕琢生命 2015-02-13 14:02:46
  @宜家猫64
  ————————
  写得真好,文字很有张力,支持小猫猫~
  -----------------------------
  感动!!!!!!!!!!1
  @白猫的小马甲 2015-02-13 13:04:39
  @宜家猫64
  猫窝里从上周开始玩起流感接力赛,
  猫是最后一棒,被放倒三天,今天才来上班。
  问候来迟,不要怪猫。猫窝里从上周开始玩起流感接力赛,
  猫是最后一棒,被放倒三天,今天才来上班。
  问候来迟,不要怪猫。
  -----------------------------
  感冒好了吧,过年啦!!!
  49
  宇文渊离开会议室后,一手端着杯子,一手垂着。在他的习惯动作里,双手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闲着。与他同行的姚毕达,欧阳主任在他俩身后一步远。

  其他人各奔其室,上楼的,下楼的,嘈杂声一片,会议室隔壁的老李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散会了,耳朵伸得长长的,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今天的事件怎么处理,谁负责任。他知道又要有人被扣奖金了,而且看起来事情不小,要有一串人被扣奖金了。

  宇文渊干咳了几声,在姚毕达快要进自己办公室时,宇文嘀咕了一句:今天的事谢谢了,责任在我。以为是小事,也想着九里镇的羊经济这些年很是红火,却一直对广告投放这一块置若罔闻,想推动一下的,用力过猛,动了众怒 。教训啊!姚主任,这事要平息得花心思了。

  姚主任面色凝重,他斟酌着说,放心吧,我会与其他部门协调,看看后续报道如何做,宇文总,放心吧,没什么问题。

  宇文总点了下头,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曹特特完全明白事情的原委,她今天在协调会上的表现,着实让宇文渊感动了一把,她不仅控制了局面,而且比较妥善地解决了问题,这种突发事件,除了曹特特,还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驾驭。

  智商与情商都极高的周灵儿临时决定外出,想到市图书馆翻翻报纸与期刊,比起电子报,她现在是越来越喜欢泡图书馆了。市图书馆年初增加了两台电子读报机器,大屏幕,点击翻页,自由缩放。上百份当天的报纸随时点击阅读,这给了爱读书的周灵儿一个好去处。但进了电梯,按了楼层,突然放弃了下楼,又跟着电梯上了楼。

  办公室几大员全在,陈诚副主任问,肿么又回来啦?

  周灵儿说,忘了一篇稿件只写了一半,写完再出去,不能再拖了。

  陈诚美女也说,我今天也是,再不能拖了,逼自己在座位上,不交稿件不吃饭。

  周灵儿哪里是写文章,她开了机,直接打开了协调会上说的那家网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家人气远远盖过报社的网站论坛上,九里镇羊瘟疫报道失误的讨论正在进行,如同一场鞭挞,报社又一次被提溜到审判台上,并被钉上了耻辱柱。口水汇成了长江,人身攻击加贬损,报社在民间的积冤果真如此深重。周灵儿历来知道报社及报社的人早已不受人待见,但不知道会犯众怒,网民根本就不问事情究竟是什么回事,上来便是喷。

  论坛把报道失误的羊帖子置顶,短短20分钟,跟帖数达到300多个。

  周灵儿真是纳闷了,难道这些网民都不上班?

  报社的QQ群此时也正风起云涌。QQ群当初是一个80后建立的,后来发展成全报社的人员都可以加入。QQ的扫描与搜索功能强大,每天都会有问题出现,比如,可能谁谁是你们熟人,一长串名字中总有报社人员的,一加再加。被加入的人,可以聊天,也可以选择潜水。

  周灵儿是个潜水高手,不仅群里她潜水隐身不说话,他在好友群里也是不说话,只有事说事,三言两语解决问题。

  报社是局域网,她不相信它的保密性。

  但在报社QQ群里,今天她重新设置了功能,本来她把QQ里的对话框屏蔽了的,QQ群里整天都有人在说话,大到开会通知,小到食堂里的菜谱,再不就是打情骂俏,淘淘宝。

  QQ群里也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手机拍了报社门口的挽幛与花圈,放到了QQ群里。许多上班迟了的人不断上来问,哪个挂了?

  周灵儿的双眼盯着报社QQ群,七嘴八舌,果然猛料多多。

  看看这条:稿件是宇文总编盖的戳,老大啊,你是吃错什么药了,想吃羊肉说一声啊~

  这条:小的们,知道叶珊什么来头不?

  吹吧,知道就说话,别便秘啊。

  还就不说了,想知道啊?

  积德吧,小德子,珊儿姑娘身怀8甲,还亲自写稿件,们只有感动的份哦~~

  珊儿姑娘是大学校长的女儿,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拉倒吧,人家大学校长的姑娘上咱们这里来上班,跟你升斗小民捧一只饭碗,美梦吧?

  新闻报道失误了吧,珊儿姑娘是区宣传部长的女儿?

  靠谱!

  你们说,会不会追究珊儿姑娘的失误?

  滚粗,长点心吧,人家挺着个大肚肚,天天来坐班。失误怎么啦,为什么要她写稿件,明明知道她出不了门采不了访!

  点赞!能够采访的上哪里啦?

  小吴姑娘呢?你爸爸喊你回家吃羊肉。

  不知是哪个把话题直接挑到版房的录入员小吴这里。今天小吴的爸爸老吴也来了。

  小吴今天不当班,估计还在家呼呼呢。

  等着看好戏吧,散啦散啦。

  倩儿姐姐,今天食堂的菜谱请上啊。

  今天还吃食堂啊,出去吃啊,下馆子啊。

  为毛啊?

  一定要为毛啊?

  周灵儿正看着入神,内线电话响了。陈副主任说:哦,她在的。哦,好的。

  陈诚回过头,说,姐,宇文老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周灵儿笑着说:妖精,我怎么说刚才为何勾引人家?

  陈诚说,人家怎么了啦?

  周灵儿说,刚才电话里的声音甜得冒水啦,饱满多汁,存心安慰人家老夫失意的心啊。

  陈诚说,知道就行了啦,人艰不拆咯。

  周灵儿退出采编,站了起来。
  50
  周灵儿来到了宇文渊的办公室门前,门开了有一尺宽的门缝,敲门还是不敲门让她犹豫。她静站在那里,宇文渊正在与人通电话。

  是、是、是。

  恩、恩、恩。

  恩、恩、恩…………

  周灵儿是个顽皮的人,她站在那里,听到宇文渊受训的样子,心里有点恶作剧的开心。

  恩、恩、恩……

  宇文渊还在低声顺从的呻吟,周灵儿再听下去竟然觉得这是宇文渊与电话那头的某个人的隐私。离开还是不离开竟是两难。

  周灵儿敲了下门,宇文渊转身看到了周灵儿,示意她进来。

  宇文渊对着话筒说,我一定妥善解决,到时再跟部长汇报。

  宇文渊挂完电话,僵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

  周灵儿先发话,老总,喊我来有什么事,人家编稿件也忙呢。

  宇文渊总算有了笑脸,虽然笑起来比较艰难。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周主任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周灵儿说,老总怎么这样说?

  宇文渊说,你都看到了,部长大人亲自打电话来,说是分管副市长责怪下来了,我们破坏了与农民兄弟的感情。九里镇是区里确立的帮扶典型,这些年才有起步,与其他镇差距小了点,我们这又捅了个大娄子。

  周灵儿没有说话。

  宇文渊说,这件事当初我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大的破坏性,左不过想给百姓提个醒,注意饮食安全。冬季人们胃口大开,殊不知病从口入,哪知无意中把九里镇的羊当做了靶子。周主任啊,这种失误与偏差,在新闻理论中叫什么?

  周灵儿也不是信息与传播专业的科班生,她是学考古的,再说现在哪个报人天天在家看书学习的,更不要说看新闻理论了。但她不怵,脱口说:天下哪天不死人呢,办报哪有不出错的,别抱怨啦。

  宇文渊坐回到大班椅上,说,叫你来,是想请你部门配合一下进入冬季后,全市特别是乡镇一级的养老院过冬准备情况,由点开始摸清情况。到时用比较多的版面进行连续报道,就算我们的送温暖吧,到时再动员社会爱心人士与单位集体点对点捐赠御寒用品。

  周灵儿说,为什么叫我们部门做?不是有民生部吗?采访的两个部门每到这季节都会做这类报道。我们常规的版面与规定的自采稿都来不及完成。

  宇文渊说,你也看到前面两个部门的整体实力,他们哪个在好好工作,又有哪个让人放心去弄点正儿八经的稿件。

  周灵儿说,那我们也不能越俎代庖,写出来也没有人说好,反而让前道部门不高兴。吃人家地里的菜,人家吃什么?

  宇文渊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城市部就可以不关心老百姓了。我本来就反对现在部门的调制,都怎么想的。

  周灵儿不语,都怎么想的,你得去问郑立邦啊。把我一上午的喊过来,受你负能量的影响,我还不干呢。

  电话响到第三个时,宇文渊迅速地拿起听筒,好,好,我就来。

  宇文渊放下电话说,是祸躲不过,集团老总要问话了。周主任你把我门带上。

  周灵儿跟着宇文渊就出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周灵儿回到办公室,开了机子,准备再坐会儿,上午看来是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一上QQ,见到久不露脸的宁如意试探着问:佳人在不在?

  周灵儿看到宁如意问佳人在不在的时间,正好是她关上电脑去宇文渊办公室的一刻。

  周灵儿先弄了个笑脸给宁如意,然后站起来冲了杯滚烫的咖啡。

  回到坐位上,看到宁如意发了个亲嘴的小人儿。看来此厮心情不错。

  果然宁如意键安速度一流地问,单位地震啦?一早在市里,听说市长大人动怒啦。

  周灵儿说,你就兴灾乐祸吧。

  宁如意说,这叫让我赶上了。这种新闻素养,哪里知道水深浅,什么好报什么不好报,这点数都没有,不跌跟头才怪。

  周灵儿说,跟着咱们的奖金一起扣,你就乐不起来了。

  宁如意弄了个坐地捶胸痛哭的表情。

  看来他真像过年似的高兴了。

  男人的心胸有多大,周灵儿心里是有答案的,大概不会比一个普通女子更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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