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视完毕,大队长再次发话:“杨峰,此案由你全权负责,限你一周内破案,至于胡远父母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走出法医楼时,大队长意外地叫住曾大志说:“以后值班期间严禁饮酒,法医楼再出叉子,我立马撤你的职!”
其实从车祸现场回来时我就闻出曾大志身上有酒味,他在队里是出了名的酒鬼,只不过法医平日里不配枪,领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必是这次两具尸体出事,大队长动了真火。
大队长走了后,我们也回到备勤室休息,我明明感觉到很累,可一晚上的经历实在是匪夷所思,脑子怎么都停不下来,闭上眼全都是一些怪异的画面。
后来好不容易要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我们备勤室里没有厕所,半夜有人出去撒尿很正常,我就没放在心上。
这一觉睡得很香,直到一阵电话铃声把我惊醒。
我睁开眼看到天色大亮,备勤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拿起手机一看是疯哥打的,赶紧接了起来。
疯哥说早上起来见我睡得沉就没叫我,现在有活干了,让我马上去他办公室。
我在疯哥办公室门口碰到了曾大志,他是从里面出来的,我本想和他打招呼,他却黑着张脸从我身旁走过。
办公室的门留了个缝,我直接推门进去,疯哥闭眼躺在椅子上,两手揉着太阳穴,他的黑眼圈很重。
我没打扰他,疯哥知道是我,沉声让我把门关上。
我坐到疯哥对面,他睁开眼,一脸严肃,我心想莫不是案子有了新进展,就问他有什么我能做的,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吃惊得一下站了起来:“你这几天除了正常上班以外,下班时间去盯住曾大志。”
“你怀疑曾大志有问题?”我皱眉问道,警局有内鬼这种事传出去可不得了。
“法医科四个人,科长在县分局挂职锻炼已经半年了,曾大志作为临时负责人,只有他有法医楼的钥匙,要么是他主动帮疑犯复制了钥匙,要么是疑犯从他那偷得钥匙进行复制,我刚才故意问了他一些问题,透露出我怀疑他的信息,就是要他露出马脚!”
难怪刚才曾大志是那副表情,我分析了一下疯哥说的两种可能,继续问:“如果钥匙是被人偷去复制的,那就与大志没什么关系吧?”
疯哥笑着说:“你不了解曾大志,他平时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若真是第二种情况,那钥匙一定是在他喝了酒后出问题的。钥匙他是贴身保管,疑犯偷得钥匙,复制后再还回来,这不仅需要技巧,还需要时间,要想保证百分之百成功,那必须让曾大志处于昏睡状态。
曾大志好喝酒,但喝醉的次数并不多,他若怀疑有人从自己这偷了钥匙,一定会去找那些曾经让他喝醉过的酒友,我们跟着他,自然有收获。”
这天白天,疯哥安排神棍去调取近几日胡远的通讯记录,再就是调查昨天下班后胡远的行动轨迹。之所以让神棍去,是因为他平日和胡远比较熟,知道胡远爱去些什么地方。
我与疯哥则根据秦川提供的守灵名单,挨着去了三户人家,三个小伙子的家庭背景和个人经历都很简单,一人长期在家务农,另外两人分别在外打工和读大学,都是在秦晓梅行刑前才回来的,他们都说自己守灵那天没什么异常,期间也没有离开过。
我印象比较深的是秦阳,他是秦晓梅的堂弟,三人当中唯一的大学生,说话彬彬有礼。当然,我说对他印象深不是我瞧不起另外两人,而是秦阳与秦晓梅长得很像,体形也差不多,由于他是男孩子,就显得有些瘦了。
抽空更的,今天值班处理了20多起警情,累死,过年事儿真多啊啊啊……
说到对秦晓梅的看法,他们的回答差不多,秦晓梅从小就受全家人喜欢,最初没人相信她会是杀人犯,后来证据越来越多,并且她自己也认罪,家族里的人接受了这个事实,却念着她以往的善良,都愿意来送她最后一程。
回到队上,疯哥给神棍打电话,得知其已经回来了,疯哥就带着我们一起去法医办公室找曾大志。上午出门时,疯哥让曾大志今天出一个初步的尸检报告。
报告有两份,先是秦晓梅的,曾大志指着上面的图片告诉我们,秦晓梅胃里都是咀嚼过的胡远心脏,手上的血迹也来自胡远胸口,尸体上没有第三者的指纹和毛发。
胡远的报告显示,他血液里没有安眠药和酒精成分,身上除了车祸受的伤以外,无其他外伤。
看完报告,我不解地问:“这样看来,出车祸前,胡远有可能是醒着的,这就怪了,他会任由一具尸体载着自己么?”
这时,神棍接话说:“昨晚十点,胡远在城郊一加油站出现,这是他最后一次露面,车祸发生的时间在十点五十左右。我从微信记录查到他是去见一个女人。”
“见谁?”我马上问。
刚下班回家,明天更。讲故事就图个热闹,大家有事没事多来瞅瞅,晚安~
配一张图,出事的那个雨夜。
“秦——晓——梅。”神棍沉声说出了这三个字。
“不可能,胡远主办秦晓梅一案,肯定知道秦晓梅的行刑时间,他怎么会去见一个死人!”疯哥马上就否定了。
我想到了一处关键点,就问:“聊天记录会不会是别人伪造的?”
神棍却皱眉说:“最初我也这样想,可一对比时间,发现不可能伪造。胡远十点在加油站时,还在玩手机,为此加油员还提醒他不要玩,而在两人九点五十的对话中,就能够看出秦晓梅的身份。”
我追问:“对话是怎样的?”
“你们看吧。”说着,神棍从手中的文件袋中拿出一份打印的聊天记录递过来。
我们看到,二人是从晚上七点过开始聊天的,刚开始还是一些正常的对话,越到后面越暧昧,还约定了见面地点,在九点五十的时候,先是胡远发了一条“我太想你了”,接着是对方回复“我也想你,可我已经死了”,胡远又发“就算你变成鬼,在这世间,我也只爱你秦晓梅”。
看到这个,我很惊讶,不由打了个冷颤,旁边的曾大志喃喃道:“一定是秦晓梅来报仇了,我看胡远那个时候已经被魅惑了……”
疯哥瞥了他一眼,又问神棍:“手机恢复了没有?”
昨晚在车祸现场,我们在胡远裤包找到了他的手机,不过已经被挤压坏了,根本没法用,秦晓梅身上也有部手机,却开不了机,像是没电了。
神棍回答疯哥,胡远手机损毁严重,修复需要一定时间,不过腾讯那边数据显示,昨晚那些信息的确是用这台机子发送的,秦晓梅的手机充电后能正常使用,上面的微信聊天记录与腾讯那边调取的一致。
说完,神棍接连念了几句“菩萨保佑”,疯哥则拿着那份聊天记录,脸上阴晴不定。
曾大志嘟哝着这事太邪门了,又说他解剖了秦晓梅的尸体,得赶紧去给她烧点纸赔个不是才行,说完就匆匆出了办公室。
我们出法医楼的时候,看到曾大志真买了些纸钱,他也不避讳,提着纸钱大摇大摆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有几人上前去询问,他还手舞足蹈地给别人描述。
快下班的时候,我提前在大队外面的小卖部里等着,曾大志开车出来后,我再打了个车跟上。曾大志路上没有停留,直接回了家。
曾大志的家在一条老巷子,人来人往的,便于我隐藏。我在附近找了个饭馆,边吃饭边继续观察。
天色很快就暗了,曾大志没有再出来,晚上九点,路面上都没什么行人了,我问疯哥还要不要继续盯着,疯哥让我等到十二点,如果到时候曾大志还没有动静,我就回去睡觉。
以往蹲点守嫌疑人,至少都是两人以上,这次不知疯哥是出于什么考虑,只让我一个人来。
十点,饭馆关门,我只得出来找了个角落猫着。
四周越来越安静,我独自隐藏于黑暗之中,腊月的寒风刮在脸上,我感觉自己的面部都快要冻得没有知觉了。
我时不时地看着手表,希望时间能走快一些。
到十一点的时候,曾大志家所在的那栋楼已经全部关灯了,看这情况,我心想也不用等到十二点了,再等半个小时,如果没有动静就撤。
看完手表,我刚抬起头,就看到一个人从小区里出来。此人两手揣在裤包里,背微微躬着,将衣服上的帽子翻过来戴在头上,有些看不清脸。
在他之前,已经有近二十分钟没有人出来了。我不敢马虎,死死盯着他的面部,待他稍微走近一些后,我认出他就是曾大志。
这个发现让我紧张了起来,曾大志这个时候出门,还生怕被人认出来似的,肯定有问题!
他出门后,没有往大路上走,而是往巷子深处走去,我估摸着与他有了二十米距离后,悄悄跟了上去。巷子里路灯少,只要我贴着墙走,他还是不容易发现的。
刚开始曾大志还有些谨慎,差不多走个二三十步就要回头看一下,慢慢地,他不再回头,快步往前走着。
之前我怕被发现,注意力都在曾大志身上,现在他不再回头,我也松了口气。可这一放松下来,我却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我后面还有一个人。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我就吓了一跳,曾大志带着我进入到巷子深处,如果后面那人和他是一伙的,他俩前后夹击,我岂不是凶多吉少?
我迅速回头望了一眼,昏暗的巷子里,并没有异样。我愣了两秒,猜测是自己的错觉,思虑一番,还是决定继续跟着曾大志。
可当我回过头时,却发现曾大志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我暗道不好,准备跑过去追他,刚迈出两步,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声响,我四下看了看,刚好这里有个垃圾桶,我就蹲在垃圾桶后面藏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也屏住了呼吸,只悄悄侧过头,露出一只眼睛盯着路面。
很快,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我盯着他,心里想着,看来刚才那不是错觉,的确有人跟在我后面。
然而,下一秒我就惊得瞪大了眼睛,因为来人不是他人,正是刚刚才从我前面消失的曾大志,他仍然双手揣在包里,头戴帽子,微躬着身向前走着,从垃圾桶旁走过时,也没有停顿。
我看着他的背影,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眼见他快要消失了,我一咬牙,再次跟在了后面。
曾大志又走了好长一段,跟踪的过程中,那种身后有人的感觉又出现了一两次,有了刚才的教训,我没去理会,眼睛死死地盯着曾大志。事后想来,这实在是危险,要真有人从后面袭击我,那就完蛋了。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片亮光,又走了一段,我才发现那是另一个巷口,外面就是街道了。
曾大志直接出了巷口,我没有跟出去,因为街道上路灯很亮,这个点行人又少,这样跟的话很容易被发现。
我看着他顺着街道往前走了五十来米,然后拐进了另一条街,等我小跑过去时,他已没了踪影,我却意外地发现这里竟是市里有名的红灯区,没想到曾大志家门口的巷子是通到这边的。
我给疯哥汇报了情况,他听出我有些沮丧,安慰我说今晚的跟踪还是很有成效的,至少证明曾大志身上肯定有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肯定有鬼”四个字让我想起巷子里出现了两个曾大志,再被寒风一吹,我只觉浑身发冷,赶紧打车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又把空调打开,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躺在床上,我仔细回想着晚上的事,怎么都想不明白。
从昨晚胡远出事到现在,短短一天里,我见到了几起诡异之事,虽然我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迷信,身边也有疯哥这个无神论者打气,可要说一点都不害怕那是假话。
为了不做噩梦,我只有安慰自己,两个曾大志,其中一定有个假的,是另外的人装扮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把帽子捂那么严实的原因。
他这么做,多半是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他,故意弄这么一出来唬人。
这样想着,我长呼了口气,伸手关掉了床头灯,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早起。
当卧室陷入一片黑暗中时,我却听到一阵敲门声,虽然很轻,可夜深人静的,还是能听得比较清楚,声音的的确确从客厅的防盗门上传来。
我住的房子是两室一厅,平日就我一个人住,这么晚也不会有客人来,那外面会是谁?
周末好像人不多啊,大家都出去嗨皮了,可我还得值夜班。
出于警察的直觉,我警惕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再拿起床头的伸缩警棍,打开了卧室门。
门开后,我没有马上出去,站在门口听了一阵,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
“谁啊?”我大声问。
“陆老弟,我是保安老张啊。”一个熟悉的中年男声传来,我松了口气。
老张的确是小区的保安,由于我有时会穿着制服上下班,门卫都喜欢和我打招呼,我不忙的时候也会和他们闲聊几句小区的治安防范等问题,一来二往的,他们也就知道了我住在哪一栋。
今天是老张当班,刚才我进小区时碰着他在门口抽烟,还和他打了招呼。
我打开客厅灯,走到门后,通过猫眼再次确认,外面的确是老张,并且只有他一个人。我问他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他扬起手中的一个盒子说有我的快递,下午送过来的。
听着是这事,我打开门,老张把盒子递给我,接着说:“上面只有地址和名字,没有电话,所以没办法通知你。人老了不中用,刚才你回来时我没想起这事,等我抽完烟回到门卫室才记起,这就给你送了上来,我轻轻地敲门,心想你要还没睡肯定能听见,你要睡了的话,我就明早再给你。”
老张说完就去巡楼了,我回到屋里,把盒子摆在书桌上,不安地盯着它。
之所以会不安,是因为我最近根本没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知道我具体地址的朋友就那么几个,凭我对他们的了解,这东西也绝不会是他们寄的。
越想越没头绪,反而让我很烦躁,最后我一拍脑门,怕个鸟,最坏的结果不就是炸弹嘛,生死有命,拆开看看再说。
拆开纸盒后,里面是一个木头盒子,我打木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汽车模型,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捷达车。
这个发现让我眼皮一跳,我赶紧伸手把模型拿出来,模型做得很逼真,连车牌也有,我念着车牌号,脸色变得很难看,因为这车牌号竟与胡远那车一样。
车里似乎还有东西,我拿近了一看,惊得手都抖了一下,差点就把模型掉地上了。模型车的前排坐着两个假人,驾驶位的女人脸色惨白,两只眼睛却是红的,副驾驶位的男人则满脸暗红色。
这俨然就是出车祸的胡远和秦晓梅啊!
最初的惊愕过后,我定下神来,仔细把这模型研究了一阵,没再有其他发现。我把模型放回木盒子,准备明天带去给疯哥看看,这时我发现盒子底部有一个牛皮信封。
信封没有封口,我从里面抽出一张常用的信笺纸,上面写着两行字——办了错案,拿命来还。
字是手写的,笔锋苍劲有力。
这件快递的信息量太大,我也顾不得夜深了,马上给疯哥打电话。疯哥像是还没睡,很快就接了,听我说了这事,他让我马上带着盒子去大队。
今天不是我们组值班,我问疯哥怎么这么晚还在大队,他说在等一项检测结果,让我过去再细谈。
我直接去了疯哥办公室,没想到神棍也在,打了招呼后,两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我手上,我也不二话,打开木盒子,把模型和信都取了出来。
疯哥拿起信纸,盯着上面的字,似乎在辨认笔迹,神棍把玩了一阵轿车模型后说:“这男人脸上的是血啊!”
我本以为那暗红色是颜料,现在听神棍这么说,我接过模型凑近鼻子闻了闻,还真有股血腥味。
“正好有法医在,让他取样带回去检测。”疯哥说这话时,眼睛仍然没有离开信纸。
神棍见疯哥看得那么专注,低声问我:“陆扬,你信鬼神吗?”
我瞥了疯哥一眼,想了下措辞,回答他说:“申哥,这案子摆明就是有人在搞怪啊,鬼也会寄快递么?”
“鬼神无所不能,寄个快递算什么,我不明白的是,那鬼为何单单就只给你寄呢?这可是一封死亡预言啊!”神棍说这话时,神经兮兮的,眼神中带有一丝炽热。
他说得没错,从快递单子上能看出,这件快递的发出时间是在胡远出事的当天下午,它的确事先预言了胡远的死亡,连方式都一样。
这可以解释为凶手的挑衅,可这样的快递为什么要寄给我呢?
“神棍,你他妈别蛊惑陆扬,他还年轻,沾上迷信,前途就毁了!”疯哥收起信纸,从神棍手中拿过模型说道。
神棍讪讪地笑了笑,却话峰一转问:“组长,秦晓梅的案子你也有参与,到底会不会是一起冤案?”
“凶案现场是你还原的,你倒是说说看!”疯哥没好气地说。
“我……我还是把这血样给法医拿去吧。”神棍被问得没了脾气,拿着模型离开了办公室。
神棍竟然也参与了秦晓梅一案,这事我之前还真不知道,不过他的话提醒了我,这么晚了法医怎么还在上班,难道又有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