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情拔剑观沧海,暖意荏苒醉新台——历史权谋军略小说《适莽苍》

  说罢我也不客气,便自告辞奔赴自己的帐中,一睡不知寒暑,再醒来时,竟已然是两天之后。
  “真能睡,”李聪实对我敲着脑袋道“是有多累。”
  “哎,你也知道我是在北方长大,后来才随付叔叔来南的,不习坐船嘛,”我挠挠脑袋坐起来道,“饥肠辘辘啊,可有吃的。”
  李聪实撇撇嘴,我看到桌上的烙饼和驴肉,立刻双眼发绿,直扑上去就大快朵颐起来。
  “对了,你怎么在我这里的?”我边吃边问道。
  “还不时宁亲王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病了,”李聪实兀自弄着针灸的行装道“要是病了,我可得施几针。”
  “不了不了,”嘿嘿,我傻笑起来,看着他的针灸包中少了几枚针,看看并不在我身上,便不理会,继续嬉笑道,“应该不是病。”
  “怎么不是?”李聪实道“懒病,听不见号角综合症,端上烙饼和驴肉不到一刻你就醒了,不止懒病是有的,谗病也是有的,不过,算你也是个人才,今晨新越帝已经密旨到了,今天他们已经在计划具体战事了,估计这几天内就会实施偷袭攻占青镜港的事。不过别的新越军一概不让我们知道,也不得插手,所以,百无聊赖,我也想得个懒病躺几天了,反正也没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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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他口中颇有不甘,便笑道“你可知这次打得都是硬仗,必然危险重重,新越不让我等参与,保证万无一失并没什么错。话说回来,换做靖亲王带兵,新越来约我们同战,难道他便会让异国使者参战不成?不要说疑心不疑心了,便是使者到时候有个闪失,也不好交代啊”
  “可是我看宁亲王很想亲自参战呢?为这个,他还把随身极好的一柄腰带式软刀送给了那个宇文勇,那刀随身携带可做腰带样式,带着毫无破绽,又能防身,可是个宝贝。不过,这等大事,想来那宇文勇自然也帮不上什么的,王爷说,只当是交个朋友罢了。”

  “想亲自参战?”我想了想,也没说什么,便随口道“王爷亲自参战做什么?倒是我,亲自参战倒还可以趁机弄几个罗倭俘虏打听打听秦清的事。”
  “大哥——”李聪实这位医官的认真劲儿又来了,认真道“秦清的事罗倭怎么会知道?何况是青镜港的罗倭陆军。本来和罗倭水师也不至于事无巨细彼此策应通知吧?”
  “我逗你的,”我叹了口气道“你动脑子想想啊,我等三人是偷偷前来共议的,来往的新越君臣都是密信,要是被发现了,那倭军还怎么可能再入陷阱呢?所以就是别的不论,我等也不能这么早就出现啊。”
  

  “你一点也没有军人的诚实”李聪实依旧一本正经道。

  “你刚才不是还挺有幽默感么?”这会儿又在这里装老夫子了,我依旧逗他道,“不过你和靖亲王、宁亲王听过去关系都不错啊,我都不知道宁亲王随身带了这么一柄软剑宝贝呢”虽是如此说,被李聪实这么一说,我倒也越发想什么时候能够亲临战场起来。这种莫名的冲动,和我想安生过日子的心意看似是如此冲突,却似乎又都是很坦荡的留在我心里。除了秦清的安慰我挂怀,希望看到她和‘海龟’究竟会怎样被安排,我还很想知道我们的诸多办法,能否有效,我不太相信不在场所听说的战事,因为我知道战事的经历和书写,毕竟是两回事。经历战事就是战事,时机、技术、战术、补给、军略,你死我活,生死存亡,间不容发,火与血交织。而书写战事则是尊重基本结果和现实的同时,向朝廷说明情况,其写法与最终的需求,与各方面的利害,皆有关联。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问李聪实道“宇文勇将军现在在营中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聪实两手一摊道“不会你也有什么好东西要贿赂他,以图能亲自上阵吧?”说着,眼神里颇为狡黠。
  “你这个闷骚的医官,”我不由低低嘀咕,“属狐狸的医官也是有斥候天性的,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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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么我们比划比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聪实建议道,“听说秦将军和你就是比划出的感情。”
  “呵,我怕你啊?”我吃饱睡好,自觉地精神十足,便应声道“怎么比划法,有没有赌注?”
  “赌注是,你要是成功贿赂了那位宇文将军带你去前线时,也带我去”李聪实道,“比什么可以你定。”

  一个医官,也开口和我比划武艺,还我定怎么比,这么自信,真是折煞我,莫非我还成了人人都可以胜得过的文弱书生不成?我自然不怎么欢乐的“哼”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没想到能比什么,便问他“你说比什么?我一时没想到。”
  “我说比什么就比什么?那比骑投好了。”李聪实歪着脑袋,活动筋骨着道“你不是说你一个北方长大的人,不习惯坐船么,那你应该喜欢骑马吧,我就跟你比骑马,骑马投击目标,如何?”
  “那也太惊动这边的新越军了吧,太过招摇”我摇摇头道。
  “当然要招摇一下我们的武艺可以上阵杀敌啊,”李聪实点点脑袋,然后眯眯眼说“不然如何让那位宇文将军考虑考虑呢?”

  我歪着头看着这个瞬息万变一会儿天真一会儿狡黠的家伙,无可奈何道,“你看这四周看着我们的架势,怎么可能让我们去靶场比试那个,你要说比个什么下棋之类的,恐怕门外的新越军还能让你如愿,你这异想天看的架势真是……若你真的很想去,展示展示医术也行啊,你等那宇文将军回来,给他说自己是医官,可以帮着治疗伤病,看看他乐意不乐意给你个机会,不就行了呗?”
  “倒也对。但我还是想展示展示我的武艺,”李聪实似智似愚道,“我高超的医术埋没了我的武艺啊。我从十三岁就跟着父亲随主上和各位将军做医官,可我至今都一直在后方,却从来没看过战场什么样,却又一直被要求苦练武艺。那,我们还能做点什么呢?”
  “我倒是奇了怪了,”我爬起来把脸凑到他眼前,瞅了又瞅,撇嘴道“若是你身负武艺与医术,那你该是宫中暗卫才是,又怎会只是待在军中当个医官?”
  这回李聪实竟没有说话。
  “那你可听得过宫中许多故事呢?”我见他不说话,又打趣引他道“哪个娘娘样貌美丽?主上有什么风流韵事?那些皇子公主的八卦故事,说来听听打发一下时间。”
  “我去——”李聪实啐我一口道“见过没样子的,没见过你这么没样子的将军,哪有一个武将巴巴去关心主上八卦的”
  “你忘了,我是斥候谍探马,这等事,可是大事,怎能不知呢?”我乐呵呵道“就算已是知了,也要多收集一些说法,好自己从中甄别出真正有用的情报嘛。好奇心,探究欲,乃是成为好斥谍的重要要素好吧?”
  

  “陈年旧事的,又有什么好探究的,”李聪实双臂环抱,噗通坐在椅子上,似乎想了想道“主上的感情经历?貌似挺简单的。传说主上年幼跟着梁山主公梁亦在外征战时,得过梁何氏夫人相救之恩,一直心中钦慕梁何氏夫人。后来主上也大婚立了后,又娶了两位夫人,却并不十分宠爱,只是敬重对待,从未引出什么事端。直到得了现在的宋贵妃娘娘,才如获至宝。主上为了免得后宫争斗不休,各宫皆是自建楼台,日常各自划拨经费、各自自行打点衣食用度,虽是多费了些银子,却是让各宫皇子公主都得以健康长大,少有那中途莫名夭折,频繁难以养育之宫闱所谓‘内宫阴气重,有碍子嗣’之说,这也是主上的睿智。那新越历朝历代夭折的皇子,斗的不休的后宫,代代都能写出一本后宫史书来,左左右右也就是那些招数,各自过活,互不干涉,各自自从自己母家带来婢女侍卫,仆从伺候,谁也插不进去谁的手,又不在一处饮食聚会,更不用所谓御医看诊,皆是自己家中自己派的信任人手,如此一来,平安无事的多了。像那皇后娘娘,虽然地位尊贵,也并不管什么事,后宫中妃嫔不得互相串门饶舌,但是各宫妃嫔皆可以相助自家外臣生意,也可以自在见面。总之,规矩都是人定的,主上定的这套规矩,可是实惠了大家的,更是让我北溟,有了这么多位英姿飒爽,威武不凡的皇子呢——”
  

  见我眯着眼睛半睡半醒的听,李聪实又道“我也说了不少了,莫非我说这些,你就答应求到了去战场的事算上我一份?”
  我想了想,半真半假对他道“吃饱喝足,休养生息,你不必动什么歪脑筋了,你这叫纯属胡闹,哼”说完继续在床上装尸体,死活不搭理他。

  过了一阵,只感到有人用手动我,又动我,我只得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结果,一睁开眼,愣了,原来是宇文勇,我只得悻悻道“来了啊”
  “醒了啊”宇文勇道“我给你带个信过来,”他面色有些赧然道“北溟那边说,和罗倭已经开战了两次,都是小规模的。”
  我一骨碌爬起来,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么快?怎么样了情况。”
  见我这般,宇文勇又有些不悦道“至于么,你是北溟人么?关心成这样子。”

  我只得道“不瞒你说,我虽是新越人,可我娘子可是北溟人,而且还在和罗倭水师的各种刺谍中现在还下落不明,你说,我怎么可能不关心?”
  “你成婚了?倒是成婚的挺快。”宇文勇道“我也不管你究竟是关心什么,反正我们已经定下计划要打一场大战以夺回我青镜港,你父亲当年在斥候谍探一道无人能及,你也并非凡类,所以我们拿到点东西,但是解不开,只能冒险,找你看看”说罢,拿出一张羊皮样式的破不兮兮的东西。
  我打开来看,那里面的东西并不见加密,只是倭文所写的次序非常奇怪,看过去不是一段话,又似乎是一段话,放在水中,也不见其它显影,再看看,还是看不出什么,只是这东西的气味十分奇怪,酸苦味道十足,若是王庚在,自然是一闻就知此处是否有疑的,可我,却看不出端倪。
  “我也看不出,哎,只觉得这气味有些古怪,你们哪里得到这东西的呢?也不知是本来就没有加密,还是我对倭文懂的太少,竟然帮不到你。”我喃喃道“不过,宇文勇,我觉得,我是一个新越人,我不会做任何对不住新越的事。此番事情,我也曾想过,会不会北溟说是说,他们由靖亲王诱敌到青镜湾,其实,却是让我先攻打青镜湾后,利用青镜湾的主将中川马之助乃是罗倭援军水野中正的主家之养子这一隶属关系,引罗倭与新越相抗,而后两败俱伤之时再行渔翁取利之事。但是我总觉得,这种可能并不大,一来,救援并不会倾巢而出,靠救援青镜港引出的水师援军数量,达不到北溟所期待的效果,不值得宁亲王亲身涉险;二来,水野中正已经逐渐做大多年,并不一定还会奉行武士的信条,对主家尽忠,毕竟,取主家而代之的倭武士不正掌握着天下么?第三,万一如此,我也愿与新越共存亡,我想,随你同去。其实,宁亲王和李将军也想去,他们是为了看新越的陆上作战实力,还是想刺探什么,或者是真心想参加此番大战,我都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我自己的心思,是不会背叛新越的——虽然,我也但求不负北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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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听了我的肺腑之言,宇文勇也放下了许多烦扰,道“或许世界太复杂,同化了我们,或许我们太简单,误会了世界吧”
  “你最近似乎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吴下阿蒙之感啊”我笑了,道“这话说的,挺绕的。但是,说的对。”
  “我想,不论是出于对你们的安全和使者身份考虑,还是出于避免被刺探军情考虑,这次前去攻袭青镜港,都是不能带着你们同去的,但是,待攻下了青镜港之后,我想我可以让你参与一同对抗罗倭水师的一战,也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你家娘子的事。也方便你们到时能够随北溟水师返回。”
  “谢谢。”我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宁亲王,李聪实一道,过着少有的与世隔绝般的时光,既不知道双方战事的进展,也不知道所牵挂的人今夕何夕。直到宇文勇带我们一同前往青镜港那天,我才再次回到了无常纵横的沙场和朝堂。在我并不算峥嵘的戎马生涯中,青镜港海战无疑是我目睹过最悲壮和惨烈的战事。然而也是那一战之后,我已然完全成了靖亲王的小粉丝,明白了为何宁亲王那样人物,却愿做兄长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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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硝烟燃情


  新越水师的战旗,乃是一面蔚蓝色镶着金边,上面五只金龙,缠绕着铁锚,嘴角衔着征帆,下书忠贞不渝四字的大旗。现在,飘扬着单调罗倭太阳旗与忠贞不渝北溟水师旗帜的战船已然完全链入了青镜港中,战事的声音激越不绝。
  有些东西不经历,你不会知道有多珍贵,有些东西不亲眼目睹,你不会知道有多壮烈。而现在,我眼前的,便是这样一幅珍贵的,壮烈的,带着箭矢和火光迸裂的巨响进行着的诗篇。我站在青镜港炮台边看向下面那一团团橙色火焰从各自战舰的炮台迸射而出,顷刻间,轰天动地的巨响,带着火舌如雨而下的炮弹和箭矢,海面瞬间巨大的水珠和雷鸣的炸裂声,和着残缺的人体,飞溅的血液,喷薄在青镜港之中。
  

  攻占青镜港后,宇文勇带我们来到驻防的青镜港炮台,这里,新越可以对海战进行的支援虽然不多,但青镜港边仍有射程可以企及港中一般距离的十六枚重炮可以起到巨大作用,这十六枚重炮,能连续开火,弹出时,如若火蛇速射炮,乃是由西洋商人所持佛郎机炮改装重新设计而成,铁制后装滑膛加农炮,炮管、炮腹,子炮三部分浑然一体,炮体略有青紫色,连续开炮后变为赤色,如着红衣。开炮时,炮手将火药填入子炮,后把子炮装入炮腹中,引燃子炮火门进行射击,炮腹粗大,炮尾则设有转向用的舵杆,炮管上亦有准星和照门。十六枚重炮在耳畔不停的轰鸣,嘶吼,身边将士和炮手赤膊上阵,不断填充射击,在旁边地动山摇中看着这一幕幕的我,则生平第一次,陷入一种对于海战震惊的凝眸之中,久久难以平静。那是一种血与火在自然境界中激越的轰鸣和激荡。

  “看,你看那里”宇文免挥手指向青镜长峡的中部,青镜长峡为天然地理分割形成的两个狭窄而深邃的航道,与拦船绳一起,变成一道不死无休的执着锁链,灵活机动而火力凶悍的罗倭水师难以移动,而人高马大而仗剑放着毒弹的北溟水师也被猛烈的攻击,火器的杀伤力在这样近距离的接铉战中体会的如此刻骨铭心,终夜梦回,都不曾让人遗忘。“那里有奇怪船只,海中而出,尾部一只小巧的北溟水师旗,看”我依言看去,见青镜港海面已然冲天的火光和毒烟中,浮出了一队‘海龟’,不由心潮澎湃。
  

  “不知清儿在里面吗?”我的指甲几乎已然扣到手指的肉里,却浑然不觉,我看着浮出的‘海龟’,正在看其奇怪的航行路线,不料不到一刻钟时候,便见巨大的气浪将附近的小船与‘海龟’通通掀翻,整个北溟水师,跟着靖亲王的战船,用一种奇怪的姿态游弋周璇,虽然桅杆为火药所断,仍在四面弹片与残躯的飞扬中纵横驰骋,而旁边忽然左转下旋的一艘精良的十字倭船正隐隐下沉,流星般飞扬,箭矢火光中,罗倭与北溟的战船烧成一片,几乎无处不是火光和无法得知的呛人烟雾。我看着那游弋倒退用奇怪线路行动的三只‘海龟’,这时,它们又沉了下去,不见踪迹,令我心头无可抑制的紧锁着。旁边的宇文勇一直在叫着“放——放——放——”,每一声之后都带着巨大的轰鸣。一个多时辰后,第二艘罗倭主体战船的断裂伴随着一只北溟子母船和北溟赶缮船的不断爆炸声,折戟沉沙,而在海面漂浮的碎裂尸体如同巨大猛兽的口,吞噬了我的心。
  然而就在此时,我又看到了那几艘‘海龟’,虽然其中之一以被巨大的爆破气浪掀飞,另外几只仍然灵敏的时正时退,让我摸不着头脑。‘海龟’的身上和北溟主力的战舰上一样,包裹着铜,用自己灵活娇小而稳健的躯体,引诱着罗倭战船一次次将自己的侧弦暴露在青镜港的炮台之下。仔细看去,除了北溟射程极远的毒物炮,罗倭使用的炮弹每次打响,都会产生黄绿色的气体,而那些彼此喷着火舌的毒箭更是如雨般倾洒在海面和战船上,所到之处肉体横飞。“这就是是忠魂断肠,埋骨他乡吧。”宇文勇犹自不在乎的喃喃道。
  

  而我,却难以事不关己,此刻我才知道,这并不算长的时光,让我对北溟产生了怎样的感情,不论是秦清,宁亲王,还是靖亲王,他们的赤诚足以令我这个动辄小人之心,虽然本性纯良,却总是作着最坏打算,永远不肯敞开心扉,永远在防备的人汗颜。我终于明白我爱着北溟,不同于对新越那种恨其不争的哀怨和无法割裂的血肉乡情,北溟让我看到的,是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如此美好,美好到我愿意用生命换来它的无恙和不会坍塌。在我人生的前十几年间,我看到的,都是新越先帝甚至数朝以来,费辄千万钱,供得一时乐;都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都是官官相互,没有永恒的朋友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和弊害;我看惯了机制的僵化,官员军队的腐朽与懦弱,虚伪与骗局;我看惯了尸位素餐无所事事的官宦弟子封妻荫子;看惯了提笔万言不曾亲至却神乎其神阻碍圣听的才子;我看惯了人心趋利无常的变幻,看惯了磨平的棱角和消逝的真情——但是在此一刻,我觉得自己如此丑陋。
  

  我看到千金之子的靖亲王,身陷重重火光,满身染血,犹然挺立着发号施令,鼓舞士气;我看到弱质纤纤的熊洛儿,凭借准确扎实的精当功夫从容赴死的刺杀与拯救逃生;我看到几朝医官世家的李聪实,一方诸侯大员的宁亲王,可以为一种力量无怨无悔——我觉得,或许我是一个新越人,但是此刻,我又多么渴望我是一个北溟人呢?我从不在乎那些高高在上的高官巨商利益团体如何,可我在北溟的这些日子里,我看到同学间无论权贵至尊的宁亲王,还是平头百姓的孔立飞平等的相处,看到秦清这个女子,明知我来到此处,无依无靠更无家财权势的囧境,却无怨无悔的帮助、信任和爱,我看到付邵那般无人不敬畏其才华能力的人,对我的真诚和感情。若北溟有事,我不愿独活的伟大想法都刹那间崩出来一般。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人生在世所求的自我实现永远得不到时,才会绝望的选择功利之心,权衡之道吧?
  
  下面仍在一片绞杀之中。此刻我才看得明白,靖亲王想要的,是宁可殒身不恤,也要让罗倭有去无回的大胜和奇迹。“或许对有的人来说,胜利比生命还重要吧?”我从不理解这种人,也不原谅对生命的放弃,在我从小读着父亲的故事里,能够受得腐刑依然丈夫般活下去有所担当的勇气才是最珍贵的,如今,我却隐隐触碰到了另一种英雄。
  我看到了鸟福船总兵丁荣放的身姿,在船头翘首指挥,而身后鸟福船队,船只高大如城,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居高临下,弓箭火炮向下发,首部高昂,乘风下压有犁沉敌船以船力取胜之势。只见丁荣放挥动五色旗帜,开雁贯形船阵,以鸟福船之双舵四帆灵活游弋,船上所配的佛郎机炮筒不断出炮,毒弹投射器也是雷鸣般投射,对方的十字多帆战船则头尖体长,梁拱小,甲板脊弧,船体横向结构以紧密肋骨式龙骨与隔舱板构成,纵向强度因为钢铁架构设计而坚固,适航性能和续航能力也非同小可,只是困于青镜长峡中,难以展开其多帆多向的灵活优势,于是摆出新月式战阵以应战。双方各据一角,彼此猛烈投石投弹,剧烈对轰。又不断游走,试图攻击敌人薄弱部位,双方战船皆不断火起火灭。
  

  我看到靖亲王指挥着旗舰,摆出丁字战阵,前后划过三个大凹圈,将多艘罗倭最精良,战力最强的铁甲战船不断诱导到旗舰旁边,又如若游鱼般迅速转换角度,将罗倭战船暴露在青镜港陆上大炮的射程内,而宇文勇则如若心有灵犀般不断的把握时机,高呼“放——放——放——”而罗倭多艘铁甲战船则不断以一种鱼死网破般的破釜沉舟,向靖亲王的战船轰炮冲撞,如若毒瘾一般疯狂的密集炮火彼此桅杆转弩起飞,云霞被烟火染成了紫色,铁水一般通红的太阳如同在锅中沸腾一般。各艘丁字阵中的战船则齐齐在罗倭两翼开炮,水下鱼跃而出的十多枚多次燃放鱼跃的“火龙出水”,重重打在罗倭正冲向靖亲王旗舰战船,试图以死相撞的十字帆铁甲战船上,火光顿时炸裂,先是一声燃响,后又一声巨响,最后加上船底部发出的巨大轰鸣,顷刻间,那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铁甲战船再无动弹之力。
  

  我终于看明白了‘海龟’在做什么,海龟上精明的舵手,用舵旁的长轩杆,不断的将炸药和“水底龙王炮”一次次绑在海磁石下,吸附到最让北溟难以承受的铁船下,托上硝铵黑油炸药,一次次引燃,浮出来的海龟一次比一次少,我心头紧的难以呼吸。我第一次怨恨这青镜港的炮台如此无力,不能移动,无法助阵,我看得见,却打不到。我第一次觉得我是错的,那些我以为是很勇猛利害严谨的罗倭,其实只是一群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豪爽赌徒。我清楚的看到,北溟水师已然非常熟练的放弹方式发一发弹的时候,他们可以发三到四发,为了追求发炮的频率,罗倭的炮弹竟然全部以一种二的姿势铺在甲板上。那一刻,我真希望我会飞,从天空抛下引燃物引燃它们,然而,此时此刻,我旁边的港口炮台却无法打到它们,扼腕叹息,任它们用尽最后的肆虐与北溟水师厮杀成一道血肉横飞的画卷。
  
  我想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啊~
  

  
  我看见随着战事的进行,无数战船起火沉没,双方的战船现在都已然在用旗舰作为向导一般行驶。靖亲王已然一马当先,这哪里是一个王孙公子的监军,分明是一军主帅实至名归的勇将,他始终立在旗舰,不断发令指挥,鼓舞士气,旗舰不断诱敌,而后其余战船与海龟配合港口炮台围歼的方案,一开始的庙算便是赌赢了,罗倭战将被靖亲王这名主将的勇武激发的疯了一般向旗舰开火射击,轰炮。全然不意陷入死地。我不曾如今天一般痛恨自己不懂水战,看不懂门道,然而我知道,经过设伏和重重铁索拦江的青镜港,就是一处死地,只要将罗倭舰船全部引到此处,便只剩下最后是谁死的问题,而北溟水师和靖亲王,祝将军,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一只北溟子母船和一只艨艟战船,猛不丁突然载着满满的烟火从侧后方直逼罗倭旗舰,以隐蔽而坚定的姿态,自撞而去,顷刻间,罗倭旗舰战船上桅羽横飞,血肉模糊,在那艘艨艟战船侧面,我看到了那一辈子在为罗倭憋屈的作着卖国忍辱之事的羽山岛主,最后的英姿。选择这样的结局,想一个英雄一样死去,或许,无论哪方的人们,也会终因此事,原谅他一生的所作所为,而为他垂下高昂的青目吧。
  此刻我或许并不知道,很久以后,会有诗人故地重游,留下“烽火青镜,怀北溟,老矣不觉心惊。一尊同罪,平边策,青山相送迎。一念怀抱好同倾,名将风流千古情。嵩凌丰原岱自清,何必趋奉月空明?”之言。
  

  而此刻,那些穿空拍案的炸裂声仍在继续,双方仍在不断的靠近选离,誓死一战,仅剩能够继续滑动的一只‘海龟’也仍在锲而不舍的努力用海磁石和炸药摧毁最后一艘棘手的铁甲罗倭战船。

  烈焰腾空,伴随惊天动地的“放——放——放——”宇文勇兴奋的无法形容,“看啊,看,又一艘”,那灼烧着眼球的红光掀起骇浪,将‘海龟’吸入又喷出海面,重重甩到很远,碎片四处漂浮,而那放出最后一次红光的倭战船,也碎裂两段,和惨叫悲悯一起,没入了青镜港中。
  而我,终于再一次在硝烟无情的摧折中,看到我的秦清。她虽然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从一只翻到在岸边的‘海龟’中爬出来,满身满脸硝烟的黑色,依旧杏眼微觞,凤目凛然,憨态可爱,然而,我却觉她的姿容芳华,如若绝响。
  

  每一次隔世相逢般的硝烟,都让我更加心疼这份自信而不屈的美好。无论秦清,还是熊洛儿,作为女人,她们没有男人的气力,也不能说便有天纵英才的才智,然而,她们精确,敏锐,细致的将一切技术与力量融合到极致,她们有着男人无法比拟的坚韧不拔和执着。当史书都说这女人与宦官皆为疯子的时候,我却清晰的明白,没有任何一种人之中没有疯子,也没有任何一种人之中没有惊才。秦清让我无法抑制的震动于她的执着所散发的美,她坚韧不拔,所以她可以在任何需要专心一致的东西上获得我所不能获得的成就,无论下棋,比剑,搏击,或者孤身渗入敌营之中。而她的执拗,又何尝不是她最值得信任的美好。她和秦琼,秦义将军那样的人,并非最佳的斥候人选,但是,或许对方均诚来说,北溟,再也找不到更为执着而忠诚的人,去担这份悬在内外要人头上的剑一般的职责了吧?
  
  “就是她,那便是我娘子”我对宇文勇颤颤巍巍道,经过这番观战,却已说不出话来。
  “那个吗?”宇文勇错愕道“是个女将啊。”
  这是一句废话,然而,我很欣慰这句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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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归途如虹

  岭南高树隐于林,向往往,自冥冥。
  悬壶济世,其上有云青。
  北溟聪实隐于军,恐碌碌,怯庸庸。
  临危授命,终得慰生平。
  ——《北溟史诗·李聪实记》

  “这边战事放定了之后,你还是会回北溟的吧?”宇文勇道“听说北溟对武将十分尊重,不似新越几千年文化积累所致,既要武将为之殊死浴血,又永远像防贼一样打压他们。”
  “或许事情不像想象的那么坏,”我安慰他道“新越的薛久道已经暴毙了,我如何还回得去?在北溟确实得到的尊重会多一些,但也并非世事肮脏之处全无的。况且你也说了,新越已经在改变了,现任新越帝年少有为,将来,未必不是一个中兴之君呢?”

  “但愿吧,”宇文勇道“我倒不会想那么多,只是希望回去不会被那些足不出户只知道弹劾抨击的清流言官骂成穷兵黩武,贪功冒进就好。”
  “夺回自己的失地也是冒进?”我也有些震惊了,随即又道“哎,你阻的住那些自认为为百姓张目,却事实上既没有脱离特权的勇气,又不做任何推动改革的有益之事,只是终日谩骂,却又能制衡重臣和将军们的媒介笔阀么?他们一个个自以为是,好与人争执口舌之争,又无什么自知之明,见事儿就要唱唱反调,每天轻松松写几篇杂文议论抨击一下任何细节,便得了俸禄清誉,大批粉丝跟随,名利双收,但只要圣心不改,他们又真的掀得起什么风浪?不过是一群并无根骨的腐儒,有何值得介怀?”
  
  “你真是变了,”宇文勇看着渐渐安静下来,却无法撒去呛人气息和血污的战场,无奈笑了笑,道“纵然过去都这样想,以你的性子,又怎会这样说出来。其实,那些所谓的清流言官,所谓的自媒体狂人,人家可是活的比高官大将的日子为所欲为的多了。反正笔在他们手里,又个个一副通识砖家的模样,每个方面都在自家的自媒体或者小报上著书立说,以视其标新立异,所写所论多是篇章狭小,迎合世俗口味的噱头文字,什么男女婚配,夫妻矛盾,家庭丑闻,戏剧宣传,偶尔也写两笔杂论政事,总之杂文这东西,真是门槛极低,会写个蒙学文书的都写得出,偏生老百姓还看,你奈何得他?有的人从未亲临战事,但是评论起来那个起劲,书写起来那个随意着墨,如同比亲临更亲临,说什么几千几百年来,我们新越何等强大,与罗倭千百年来交战都是轻松战胜的,只是到了这一两代,便一切废弛,国不成国,就像他们参加过任何一次作战一般,哼,世间哪有轻松得胜的战事,几千年来哪次战事不是辛苦拼杀,除非不打而逃,何来的什么国力强盛便轻松得胜,周围夷狄根本不是我们对手云云——但,这就是人家的本事,老百姓偏乐意看,乐意信啊。不过,若论那不争气的高官大将,那也多得是,腐化在官场军中都似是无法根除的痼疾一般,人才无以用,冗员无以撤,给的他们许多话柄,在讨论些婆媳关系,就业形势,世俗矛盾,高不成低不就之余又落得挑点别的说说。但是,你真想做点好事,能在那些人笔下落个真好,那是更难。他们自称替百姓张目,引到舆论,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还不是那些最有才华思想和影响力的笔阀最有分量,就算官方控制话语权,也没什么用,人的本能,便是人真正愿意信的,总是有利于自己的一种说法。胜了,就有人说禁止冒进,有人说全面反攻,然后写在历史上就是庙算英明,将士威武,大胜而归,几笔写完,各种千辛万苦,流血牺牲,谁有耐心去看去思量。至于败了,更是就算殒身不恤都是骂名罢了,且哪次败了不得推出几个人来担罪过,该与不该,真正谁认真干了,谁是无奈,谁也说不清。就连着炮弹之类的军械监察采买,都总是有些纰漏,我们的炮弹永远纵然命中率再高,将士再辛苦,没有别人炮弹的质量和威力,就是一样的方子,到了后方那批官员文人手里,也是万事俱休。至于那些真正想要做事的官员,被这些清流言官搅和的和所有贪污腐败的酷吏恶霸都是一样,一团脏。所谓的清流,不过是和稀泥一日一番变化的空谈批判家罢了。”

  
  “也很少见你如此畅所欲言啊,其实既然不可一概而论良莠同罪的说将军们和官员们,也就不要太过主观的一概而论那些清流言官了,总还是有一些各方面技术拔尖,资质过人,又深明大义,思虑不同的英杰人物的吧,只是我们与之群体接触,方才彼此厌恶罢了,一棒子打死,终也是我们一样在犯的错呢。”我说道,心中想着如何能早些和秦清见面,却又对宇文勇所言深有感叹,于是不得不又多说许多,道“不过,这次靖亲王宁亲王为解困局自陷此处,新越军却并不做趁机落井下石,黄雀在后之事,倒是比从前行事有远见多了。”
  
  “我新越军又不是白痴,”宇文勇道“从前那是先帝无法明辨是非,总是听那些所谓谋士的一时聪明,一通瞎指挥搞得。现在怎么可能还那般。北溟水师好容易打败了罗倭,现在趁机攻击北溟水师,再揽上一笔战功自我美化,而后等罗倭水师稍作休息再此卷土重来时,离开了北溟水师的有力支持,这青镜港就又要变成修罗场了,我新越水师力量薄弱,陆上战事也很吃紧,若是离开北溟水师支援,贪一时之功,那不是自蹈死路么。我宇文勇虽是武人,却不屑做那鼠目寸光小聪明昭彰之徒。”
  

  “失敬啊,”我笑了“不瞒你说,其实我思忖着北溟使者也是做好了准备,万一你们背信弃义,等北溟水师与罗倭水师大战之后,再不顾长远的把炮口对准北溟水师,北溟那二位使者,就一定要用你和老师的性命去要挟军中炮手们呢。不过他们应当是怕我这个新越长大的北溟将领为难吧,他们并没有算上我一份,没有对我透露什么,也没有强迫我什么。其实这次之后,我也想好了,我是新越人,也是北溟臣子,不管什么新越北溟的,我只看这人的做法是不是真的让我敬佩和为了大局。像靖亲王那样的英雄,你若是敢落井下石,被拿做要挟也不足惜,但你既然是这般英雄,我付延年自然是你的朋友,万望你多多珍重,能让新越多一些你这样的人啊”
  

  “你们——”宇文勇一时语塞,道“怪不得他们俩个个和打鸡血了一般总是想跟着我一同前来作战呢,敢情果然是奸细,哼,他们倒是自信的紧,怎知自己就能得手?不真诚,不可信,哼”

  “那李聪实乃是个武艺精湛的医官,善于用毒也善于解毒,而以其行事为人,我估摸着,他与中军暗卫的实力未必差多少,而且那天他来看我身体,我留心到他随身带着的针灸包少了几枚针,本来,带着针灸包战时出使就很奇怪,但因为他是医官,所以倒也说得过去,而少的那几枚,估计是他们淬了毒,藏在合适的机关中,只要靠近便可发射的,具体是什么机关,我倒也没猜到,所以他们只要想尽千方百计能在战事收尾时到你和老师身边就好了。”我叹了口气,“这话不能如此说的,你想想,真诚不代表就毫无防备嘛。你若真的真诚一如自己人,北溟水师如今这般场景,羽山岛那边又另有队伍作战,你本可以留他们到你营中疗伤修养二日的,可你不也防着北溟水师会趁机对你们不利,所以如此行事吗?只是如此行事,就足矣说你乃是英雄丈夫了,若是至信不疑,那也只是个莽夫。宁亲王防着你们背弃,而已,也并不能因此折损他的英雄气概。”
  
  “哎,你不去当个笔阀,也是可惜了”宇文勇无奈道“头头是道,条条真诚,倒让我被你说服了。是啊,怎能不防呢,国与国之间,焉有永远的敌友之说,不过是少些兵祸,终对大家都好啊。”

  “你能如此想法,真是新越栋梁,你也多多珍重才是啊,”我看着新越军放开了青镜港的重重锁链,北溟军已然重整准备归去了,道“那,可否就此让我们三人随北溟水师离开呢?”

  “好,我既然亲自接了你们,便亲自送你们前去,你也保重。”宇文勇道。
  ……
  

  如血残阳渐渐沉下去,宇文勇送到我们了港口,向中军旗舰打信号说明后,战船缓缓驶来,接了我们而去。战船的队伍渐渐驶向伶仃洋中。到了战船中,见几个医官仍在忙忙碌碌的清创、包扎、诊脉。被引入青镜港的倭军水师所有战船全部倾覆沉海,而北溟也损失了一半多的战船。军中无论军阶地位,不包着纱布挂着彩的人很少,负责记录战果的书吏们虽是文人,也在箭矢和各种炮弹的洗礼下,不少都头上胳膊上各自扎着绷带,还坚持在整理战事相关情况。

  
  整个返航,由现在伤势较轻,而官职相对最高的丁荣放将军指挥,其他将军们则纷纷把各自整理的战果呈报给丁将军。宁亲王和我们先去赴命缴令,探看靖亲王的伤势,此时,靖亲王已经包扎处理好了周身伤口,在舱中榻上休息,虽然伤势不轻,却与外面的将士们一样都似乎很是高兴。
  

  宁亲王过去缴了令,反复看过了靖亲王的伤势,又让李聪实为靖亲王诊了脉,确认了无事后,才忙问道“皇兄,祝将军呢?可是带队去趁机攻卫羽城夺占羽山岛了?”

  “嗯,”靖亲王虽然声音有点虚弱,但是精神很好,缓缓说道“这次引出来的倭军战船应当至少有他们总战船数的四分之三,皆是主力,所以祝将军那边,如无万一,应当没有问题能够拿下。你们做得很好。都坐吧。”
  

  我们渐次坐到一边,宁亲王又问“黄淳可是也留在祝将军那边呢?”

  “嗯,留下黄淳帮祝将军谋划,且那边也安全些,总得留些以备万一的后招。”靖亲王道“你们回来后休息休息,也把自己出使的情况做个整理,汇总交给丁荣放将军那边。”他的目光忽然滑向我,微微笑了一下,道“秦清将军现在此船左侧后方那只鸟福战船中休息,应无大碍,海龟此番也立了大功的。诸位将军之劳苦骁勇,本王一定会好好为大家向父主请功的。”
  

  我道了谢,再坐一阵,才和大家一起退出来。

  “看你那么着急的样儿,”李聪实总是一副孤傲的样子,道“我再劳累一下,陪你走一趟,去看看秦将军吧”

  “那就有劳了”我此时只盼着赶快见到我那狼狈不堪却英姿飒爽,被硝烟搞得一身黑魆魆爬出海龟,却协助炸掉了最难干掉的罗倭铁甲战船的英雄媳妇。待上了鸟福战船,我便直奔舱中,问了秦清的舱室,然后和李聪实一起跑了进去。

  

  只见秦清的双肩和胸被纱布包裹着,样子十分好笑,我见了她,喜不自胜,我自己想着,若是我也有一条尾巴,不知道现在见了心爱的人那尾巴得摇成什么样子,想必李聪实也很是对我的真情流露有些鸡皮疙瘩掉满地之意,于是匆匆给秦清诊了脉,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后,便知情识趣的告辞出去,我和秦清自然表示感谢。待转回身子,本就要去拥抱秦清时,却看到旁边还有一位文吏,正在替秦清记录其作战情形,我突然见到秦清,过于开心之际的各种得意忘形和目中无人被看了个好戏,只得缩手,任秦清先对文吏交待完所遇到的情况再说。
  
  《适莽苍》的春节彩蛋第一蛋,方均诚在很多方面与朱洪武的共性,靖亲王的军事思考中哪些源于戚继光?[可爱]欢迎自由讨论,敬请期待解读哈[发红包啦],这个讨论会在天涯论坛发帖开展,并且对回答有独特思想的读者由园子老巫发给红包[哈哈][抢到啦]欢迎跟读,欢迎讨论哦。新年快乐[给力]
  9分钟前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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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部小说能切中更多的历史深层的潜规则,那么它就具有历史的力量,而不在于它写了那些器皿、地名,人名等等严格的尊奉了历史的名称,因为做到那些是很容易的,而用小说这种通俗的文学形式去切入历史的潜规则是不容易的。
  14分钟前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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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个人还是支持灰熊猫的,也希望更多的小说作家能够有一些切中历史或者政治现实深层潜规则的神来之笔,我认为这种认识也可以在工作实践和历史阅读中体会出来,而不一定必须有一些别的原因,但是也希望小说家们都能有更多神来之笔,而不是把小说写成只是空泛的网络文学,耗费大量心力写缺乏营养的东西
  17分钟前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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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被广泛争议为不是灰熊猫自己写出来的《窃明》章节,比如对天主教的运用,看完就会让人立刻觉得这是共产国际当年运用的翻版,为什么会被争议,是因为可以说是吻合于政治现实的神来之笔,而这种神来之笔在灰熊猫的其它小说和章节里没有任何体现,所以会被人因为其突出的切中政治现实而猜疑。
  20分钟前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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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个人认为一部好的小说它对历史或者现实的吻合并不在于它把里面的地名人物等等叫成历史上的地名和人物,甚至也不在于它在一些细节上绝对的遵循,而在于它让你看了就能非常明白的浮现出历史上许多人物和许多贴切的思考处理上是否确实可以如此。比如《窃明》里的有一些被争议为不是灰熊猫所写的章节,
  23分钟前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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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对于不能自己在论坛上和大家互动这件事很抱歉。但是因为我的眼睛在写小说和保持大量阅读方面消耗太多了,且动过手术。所以还是拜托老公继续和大家互动,大家口下留情哈,理解一下我老公这样理想和正直的军人对评论和灌水等事情的严肃性格,多多关照哈。最后还是非常感谢每个喜欢《适莽苍》的亲亲
  2月5日 20:56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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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对军队的特殊感情也让我把《适莽苍》里的主角设定和内容设定中的军人们大都写得很有血肉,有血性,我也很喜欢自己笔下的军人。但是为了吻合军人,我也放弃了很多平仄声韵的诗词选择了更合乎武将和我自己希望通俗一些的东西,并且经过我父母和老公确认能读懂之后才发嗯,避免自己过分的文人气。
  2月5日 20:53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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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作为贤惠媳妇儿我写冷兵器时代也有一个心思,因为老公属于空军,我不想有任何一丝一毫泄密的嫌疑,所以选和现在更和空军完全扯不上关系的冷兵器时代军事来落笔,当然也因为我喜欢历史,喜欢古典的东西,且也是历史专业的。
  2月5日 20:50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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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论坛上的帖子,回帖等等都是我老公在军营里两地分隔偶尔有一点空时替我发和替我在看,因为他也很忙,所以回复不是很及时,至于他自称小女子发帖,这个问题,哎,请大家尽情去笑话吧,而老巫自己是因眼睛睫状肌有问题,写东西就挺费挺伤眼睛的,所以除了微信微博看书和写东西其他宣传互动做的很少
  2月5日 20:47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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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米兔
  @笑话
  妈妈说不能交不三不四的朋友,所以我的朋友都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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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5日 20:05 来自 微博 weibo.com
  2月5日 20:06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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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此微博已被作者删除。查看帮助:O网页链接
  2月5日 20:05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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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武将或者落魄文人对建奴通敌,或许还有理由,但是一个深得朝皇帝重用的技术型文臣,他有哪一种可能动机能通敌?通敌对他有什么好处?大义也好,小节也罢,袁崇焕绝无理由通敌。所以我虽然不会因这个像很读者一样投黑票痛骂灰熊猫,但还是不上传了,因为觉得历史解读不能过份偏颇比较好哈
  2月5日 19:57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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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窃明》不分享上来是因为窃明后面几章写袁崇焕的那些太不合理了,固然人有不同认识的方式,你可以对历史人物有自己的看法,但是必须起码合理,袁崇焕通敌叛国对他有什么好处,灰熊猫写这个的时候应该多想想,还原到那个时候可不可能这种行为对他有好处,一个明朝的文官,封疆大吏,做这个的动机呢?
  2月5日 19:53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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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最近微博一发上去顷刻就上百甚至几百访问,觉得以前很少有人看我微博啊,所以感觉是不是写小说还把我的私人宣泄场所搞的有些渐渐公开化了一丢丢…论一只落魄文人老巫的菜鸟进化史…我是不是回头得翻翻过去微博把那些和老公斗嘴什么的微博都删了哈可我很懒也
  2月5日 19:43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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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个人觉得论写细节而言,适莽苍里很多细节都没有铺开写,但因为取材自历史,所以所有细节都可以在番外铺开写,部分细节不铺开也是一种防盗手段,当然真的被盗那我也没办法,不容易被盗不意味着绝对不会,被盗就打官司嘛,现在我还是个菜鸟,现在想的更多是写出名,大卖再多养只狗狗什么的。
  2月5日 19:29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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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不是不愿写多些细节,而是这个小说想表达和体现的是历史小说,靠的是情节思想,所以很多地方可以铺开写但是我得考虑详略问题不一定铺开,至于我自己的语言风格确实是长句多,又时常不自觉往文言里写,所以我才说别人盗的话盗不了,因为语言风格独特,情节铺排较复杂,通俗化一直是改进方向哈哈
  2月5日 19:25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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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老公给我发来个回帖把我逗乐了,那人以为帖子是我自己发的,还楼主美女云云,说我的语言风格故意营造仙气却容易写俗气云云,哎,我多想写一部通俗易懂的东西啊,也没有觉得我的语言哪里有仙气了,基本上我的文章不容易看懂是从大学时到后来大家一直说的呢,因为我不喜欢加标点符号,长句超级多
  2月5日 19:20 来自 iPhon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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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莽苍》天涯论坛上我一直没自己去看,都是我老公在帮我回复,反正各种评论都有,不过我觉得说好说不好如果是确实认真看了,不是说些空泛不用看过小说也说得出的胡喷好或者不好,就挺好的,因为我又不玩水军那套,所以那种不看在上面说些空泛概念的就不必要了,我希望它情节紧凑,合乎历史,引人思考
  小说全文地址 https://tuoshuiba-image.oss-cn-hangzhou.aliyuncs.com/system/tybbs/buke/77491.aspx 现在好像更新到五十章了样子,这里只贴到第十几二十章样子,所以很难进行彩蛋互动,还请大家到天涯文学看书哈。
  第二十章 道可道

  烟淡烟平人间事,潮起潮落寻常心。
  五柳南山杀伐意,沥血呕心旧时情。
  ——《北溟史诗·季西胜记》

  “你想我吗?”秦清忽然问道,很少见她也有寻常的小儿女情态,此刻更觉可怜可爱。
  “当然。”我说着,不碰上她的伤口,只轻轻向她的樱唇亲吻而去。

  “不,你扎——”谁知被她一把推到一边,指着我的胡须犹自咯咯笑了,道“你猜那羽山岛主,藏了多少好东西在他的密室里?”
  “猜不出,”我摸了摸自己久不修剪,有些肆虐的胡须,也呵呵乐起来,“还有你看得上的好东西,不会都是各种奇门暗器,翰墨兵书吧?总不会是金银细软那些。”

  “算是吧,是好些倭武士的东西,其中最好的书卷和那些漂亮的兵器盔甲我都藏起来了,卫羽城中有四座暗格,我猜除了羽山岛主本人任何人也找不到第五座,可是,偏偏就有啊,我们便是从第五座暗格出逃的,所以我便顺手将他的宝贝藏到了那座只有我和前往劫持岛主的人才知道的暗格里”秦清道“待祝将军和黄淳他们攻下了城池,我便带你去里面把那些宝贝翻出来。”

  “这还没攻下城池呢,咱就开始想着人家宝贝了,态度颇不慎重啊”我故意逗她道。
  “左不过就这一两天的事儿,罗倭那三位大将,见到能击溃靖亲王的机会,还不都和打了鸡血的疯子一般呢?”秦清道“我倒都不知道,罗倭这群人完全是谨慎而赌徒般的疯子啊。那羽山岛主本来确是为了自我保全,答应了罗倭诱我们主力出动攻城,他们好去断了后方,彻底打败我们,这种‘戴罪立功’的烂事。但是偏偏罗倭援军来的比城中守军意料的迟,又比我们意料的早,最后两边的安排都落了空,岛主就此成了鸡肋,为了保全家小,他只能依靠我了,还算最后做了件人事。”

  “哎,有什么办法,在倭国,军功乃是一个武士得到一切的唯一办法,要么就内乱混战,要么就出来海上劫掠呗”我说道“确是疯狂,为了火炮和火弩发的快,所有的炸药堆在甲板上,不成功便成仁,也是醉了”

  “对了,”秦清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道“罗倭这次用的火药很奇怪,气味酸苦呛人,倒是像我们用来对付倭铁甲船的炸药里,有销金融铁烈性的一种配料完全为底子做的,这东西是染坊用的,爆破起来烟中有剧毒,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东西,我们也只是为了图能对付他们的铁甲战船才用上一些做配料,不料想他们竟全然拿着用,真不知他们是如何维持这东西稳定不会提前自我爆炸掉的呢?”

  我猛然想起什么,拿出在新越军营中宇文勇给我的那页破烂的羊皮卷,递过去给秦清,道“你看,这东西上的气味,是不是就是你所言的那种炸药?”

  秦清迷茫的接过,闻了又闻,确信的点点头“应该就是”

  我看着那张羊皮卷上那段似乎莫名其妙的文字,忽然有了答案般,道“或许这就是他们搞出这种炸药并储存的配方,但是这乃是以罗倭古文字做的,我认不出全段。待我好生收着,回去让精通倭语,时常与之做生意的商人们或是暗哨在凤凰阁的姑娘们认认便知了呢。”

  “你还打算去凤凰阁欢愉?”秦清瞪了我一眼道“费辄万千银,求取一时环,杯浮膏玉黄,筵列神仙酒,青楼薄幸名,十载倾城色,尤嫌糟糠懒,眷恋终南山。”

  “好好好,不去不去,再也不去了”我赶忙赔不是道“我这不是谈公事而已么?再说了,凤凰阁的女子,哪有我娘子你姿态万千。我就偏爱看舞剑,不喜欢那莺歌燕曲的。”
  两人就这样,彼此相看不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过去。
  ……

  不出秦清所言,很快祝将军和黄淳就分别给靖亲王和宁亲王发来了明暗急件,说羽山岛和卫羽城已然可以入内驻军,靖亲王不知是否因为身上伤毒的缘故,一直未能起身,如今只能由宁亲王和丁将军一起主事。

  行了两日,水师便来到羽山岛岸边,卫羽城头已然清一色变幻了旗帜,那是北溟水师的忠贞不渝五龙旗,还有北溟的骁骑营将士在城头,身上的软甲玄甲银甲各自发光,绮漫洛织的金色阳光照在上面,样子宏伟苍茫。战船雁贯成阵,在水天一色金光闪闪的海面上,无比肃穆壮美。

  见到水师归来的祝将军和黄淳他们,在确认了身份之后,便开了卫羽城门出城相迎,看他们脸上神色,无不是神采奕奕,“难怪人说,一场胜仗的喜悦对士气如此鼓舞呢。”我对秦清感叹道。

  秦清边走过那几个扎满了罗倭武士尸体和箭矢,正在被城中守军收拾和掩埋处理的大坑,边说道“是啊,不过战的最苦的,是靖亲王这边青镜长峡设伏苦战的水师将士,倒是没有机会攻进城池时劫掠些财富,必得到时好好商量赏赐,才能让军心安服的。”

  我也渐次路过,看见将士正从罗倭武士的身体上将好些的倭刀,身上的盔甲,玉牌,木剑和各种物品一一解下,便问秦清道“北溟这般处理尸体,我倒是第一次见,费这么大力气把罗倭的尸体都给安葬了,就为了获取那点战甲头盔财物和倭刀,费的力气也太大了些。”

  谁知秦清扑哧一声笑了,在我脑门一叩道“你平时远比我聪明,怎么到这些战事常理中却如此糊涂呢?那些倭武士定是战俘,把他们先赶到一处挖好坑,再从外包围全部射杀在坑里,然后让将士按规矩监察尸体,尸体上的财物自然是给将士们的一点小好处,但是如果能从尸体上发现什么别的要紧的情报,那便是更好了,而且这样做,也不会有漏网之鱼啊。”

  “可是新越很少如此做的,”我很是迷惑道“新越军一向对战俘不甚杀戮的,便是不给其饭吃,也给点水喝,最多赶着去做苦役什么的,若是如此杀俘,一定会为朝中文官弹劾其嗜杀凶残云云。其实,在外作战,像这种孤悬海外的地方,粮草人手自然都不是为了看守和喂养管理俘虏,俘虏又时常降而复叛,弄得反而自己的伤亡徒增,麻烦多不说,有时候甚至有倾覆的危险,可是,为了少些话柄,前线将军们纵然再知道这等事中的曲直,也没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劫掠杀伐啊。”

  “这就是区别了,”秦清道“新越的历代天子谁上过真正的前线,见过真正的战事?而我主上,那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成长出来的将领,自然清楚这种事情的利害。若无须利用又招惹事端的俘虏,在两军作战时留下那么多,纯粹是自蹈死路。况且,从这些死人身上扒下来抚慰将士的甜头彩头,才能让将士更快的在尸体毫无腐败变化前处理好,不会引发传染病。不要说是罗倭武士了,便是那罗倭妇孺,哪个是易与之辈?哪个不是两国仇雠之时绝不可能善与的?放在罗倭,不仅要屠尽我将士,连我百姓甚至新越百姓那般奴性十足,无多大危险的人们,罗倭还不都是要屠戮劫掠,以资自己的战事的。战事何有义与不义,成王败寇是自古的道理,死去了还有什么机会建造一个义字当头,和平美好的世界?新越奉行的那些虚伪愚民之道,便是其无法富强的根源,和谁当主上,何种将帅,关系不大。便是那新越帝再睿智英明,总有些东西,他未曾亲临,未曾面对,如何得知那些口头文人的所谓仁义,只是害死自家士卒良民的鬼话呢?”

  “或许多数情况下,你说的对,”我想我此时一定颇有伤感之色,再如何,那是我的母国,我自然是心心念念终究眷恋的,而诸多人口中,新越现任国君的英明睿智,也时常让我感到希望。可是,确如秦清所言,终究太难。在文官政治施行多年,虚礼腐朽之事已成积习的新越,要做点什么真正的有益于自己国家人民的事,做点什么真正能鼓舞安慰自己将士的事,更是太难了。“我只但愿新越与北溟不会有交战灾祸。”

  秦清大概是见我如此,也有些赧然自己的直率,然而她毕竟本就是个真性情的人,便说道“能够不与新越交战,也是主上过去的想法,从前主上觉得,北溟新越各据南北,风俗物产各异,却毕竟乃是一脉同宗,彼此也不至利益仇雠,只要广开贸易,共同繁荣,也是极好呢。但现在,”

  “现在发现了新越境内各类矿产丰富,非北溟可以相较,那些商人财阀无法满足现状了,对么?”我自嘲道“站在各自立场,或许都无可厚非,只是对于要流血牺牲的人,便是又一回事了。”

  秦清抚了抚我的肩头,安慰道“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岂非更好?这就是斥候谍探的重要意义了。只是在这一方面,唯有你的父亲与长公主,才是大家,只不知终究鹿死谁手呢。你可知在罗倭军中,斥谍外刺之人,被誉为‘忍者’,有着极高的尊荣和很强的忍术功夫。忍者的工作,主要是为主君进行秘策、破坏、暗杀、收集敌方前线情报、搅乱敌方后援基地等种种谍报活动。忍者在世时必须隐姓埋名,与黑暗为伍,然而,那都是作为一个武士光荣的向往。忍者潜伏在最隐秘的敌人深宫之中,去影响整个朝局,乃是战局外朝堂中最隐秘的而决定性的重要战场之一呢。这次我们对卫羽城的刺杀,按照罗倭来说,便是一次北溟忍者的复仇,虽然害死了他们的主帅,但未来罗倭历史上,一定会无比尊重这些高明的行刺者,而且他们也定会很快培养出自己的女性忍者团体呢。”
  有些章节贴的不全,大家可以看看,喜欢的话去天涯文学看原文哈,第二十一章 新溟船

  镜里流年,丹心铁血,数载平倭势如山。
  壮心未与年俱老,羽山中,谁救主。
  诡谲朝堂,阋墙种种,宫墙春草远还生。
  国殇离骚听不得,老来泪,涕泗流。
  ——《北溟史诗·丁荣放记》

  那日入城之后,先安置了受伤将士们,祝将军便找了丁将军、宁亲王一道,各个营中劳军点人,原本此时可以为大家赏酒宴饮一番的,毕竟也不是全然不通人情,但是偏偏这次罗倭所放弹药之伤毒,忌讳饮酒,所以也只有让大家各自好生休息将养。黄淳与王庚想必进来形影不离,来看望秦清和我,也是一道来去,令我和秦清着实笑话了他们两的“一对璧人”,黄淳已然习惯了这种戏谑之语,只把王庚一个,羞的面红耳赤。

  我将那片有火药气味的羊皮卷递给王庚,让他试着找找可否有更快解毒的法子,毕竟如今我已然完全被靖亲王的凛然和英勇折服,心下着实也是着急他的伤势的。上面的倭语文字,我另外誊抄了一份,又央了王庚可以请长公主帮忙尝试破译一下。王庚虽然举止略略有些富家公子那种靡靡女儿姿态,却并不是纨袴膏粱一类,颇有才干。很快就琢磨出了法子缓解将士们的毒伤苦痛。待安稳驻防,又接了几次补给,大家的伤毒也便渐渐好了起来。

  靖亲王此番诱敌伤势很是不轻,医官问了诊后,在榻上也是出人意料的缠绵了三个月之久,连靖亲王的副将盛嗣成这般平日里壮的如若一头老虎的勇将,也是恢复了两个多月才好起来,旗舰上诸将士皆是伤势不轻,于是靖亲王便在榻上一一教导宁亲王羽山岛附近海域和驻军军务之事。我和黄淳因是中军将官,也都立在一旁听着。虽是慢慢入了冬,海风凛冽,然而银炭和这么多小伙子的人气儿暖着靖亲王在卫羽城这殿住处如若春日,我仔细端详着黄花梨木榻上竖着雨后青蓝色软枕,同色锦被垂在身上,一件白色里衣靠在榻上说话的靖亲王。脱去戎装甲胄后的靖亲王方嵩显得很平和,他的眉眼下颌皆与宁亲王方岱长得极相似,只是额头和嘴唇像极了北溟主上方均诚,手上捧着碗姜茶的靖亲王身前锦被上摊展着海图。

  “海事战场不同陆上,首先,便是要对自然地理与各种气候、洋流、飓风,季风等等了解和把握其与战事的关联。就羽山岛附近伶仃洋海域而言,其地域及气候主要特点有三,其一,是每年两次季风季飓风频繁,而冬夏洋流彼此为逆,对风向把握与战船操持要紧密结合;第二,是地形复杂,西部青镜长峡和青镜港地接新越青州,南部隔樊港而望北溟樊影城,虽是孤岛,却临近新越,北溟两方大陆,乃是补给要地,且附近岛屿星罗棋布,水道纵横交错,十分便于水师依托岛岸,隐蔽机动以打击敌人;第三,便是潮差大,平均潮差为十丈上下,为远东地区所罕见,潮涨水势汹涌,潮退水位猛降,大片浅滩迅速露出水面,这便产生两个问题,其一,是舰船如不迅速驶离,便有搁浅的危险;其二,是潮涨之时接助涨潮很容易将兵士送到卫羽城下,为城头炮火防卫角度所不及处—— ”

  靖亲王说着,边示意宁亲王靠近些坐到榻上,把海图摊得更远一些,指给宁亲王和帐中我们几个看,接着,端起茶碗,抿嘴喝过几口,接着道“应对此事,黄司马已然和祝将军将卫羽城外侧开凿了新的深防御渠池和刺铁栅栏,以备万一敌军突袭运兵之拦截。”

  “其次,在海战方面,火力,装备,以及补给之重要较之陆上更为明显,切断补给和退路可以予敌加倍的打击。主力战船,岗哨船,辅助战船,勤务船,补给船,各自都应依据需要进行特殊的因地设计,而随军船工人员则必须密切保护并签立生死状,决不可将机密泄露。我水师目前的战船大致分为六类:其一类鸟福船,二类赶缮船,此二类为目前北溟水师主力战船,要害部位皆有包铜改装处理,水密舱防倾覆设计,规格大,吃水深,上配虎蹲炮,佛郎机炮,毒弹投射炮等,每半月大检一次,终年实操;三类乃是哨船和辅助战船,目前以斗舰楼船和艨艟子母船为主力;四类勤务船和补给船,依用途有水艍船、双篷艍船、艍哨船、艍犁船等;五类为密船,此类船只为我水师特别制作,包括破浪船和‘海龟’船,皆为斥候谍探暗刺偷袭等专门使用,有很高的保密性。破浪船于登陆,海龟于水下,皆是新改装出的特别专用船只,因其作战强度要求,维修维护也要特别在意。”

  宁亲王看着海图,他已经渐渐坐到了靖亲王的锦被上,双手皆摩挲着摊开的海图,侧后看去,面庞如若石雕般棱角分明,眼神很是深邃莫测,只有看向靖亲王时,才显出一闪即逝却自然流露的钦佩与依恋神色,点着头,又凝神听着,我一边听,一边在给银炭盆中添火,免得生了烟气,让靖亲王的毒伤好的更慢了,目睹了青镜长峡海战的我已然是靖亲王不折不扣的粉丝,做起这些事更是出身新越的我极擅长和乐意的,于是别人也不拦我,自让我去拨弄,我则万分欢喜的为偶像之康复尽心尽力。

  “此番父主和舅父都来了消息,新战船已然完了工,不日便会有第一批新的战船和士卒前来换防,预计会由祝将军带着部分伤兵和部分选定改编的将士与新来的经过新战船训练的将士船工进行换防,换防之后的部分退役将士,父主和付邵相公与四大商行已然商定了作为商行对抗海贼的护航水师镖队,连同旧战船与老兵们一道进行改编,具体事由,还要新战船来了之后,才会知晓。”靖亲王向旁边伺候的哨兵挥了挥手,哨兵便将旨意文书等取来,靖亲王又微笑示意递与宁亲王,哨兵则会意照办。

  真想看看那新战船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暗暗想着,也暗暗盼望着。

  “今日皇兄也说了这么久了,就先歇着吧,外面的事我一定打理好的,”宁亲王对着靖亲王道,说来宁亲王真是斥谍一道路子出身的人,明明心中有十分关怀,面上却总是显得例行公事一般,仔细的收敛着自己的任何情感,然而,同样斥谍出身的我自然看得明白他的担忧和对兄长的感情。不论未来如何,至少如今,无论形势上还是事实上,他们兄弟间毫无嫌隙这是真诚的,宁亲王不必刻意去做一个靖亲王的影子,也便是靖亲王的影子了,也是无可避免的,毕竟靖亲王在军中实在太过出色了。

  靖亲王却似还意犹未尽道“我这才说了多大会儿话,又不是闺阁里的娘子,所谓知己知彼,我这才还没开始讲罗倭水师与我水师的兵力布置呢,哪里就累了啊。”
  不意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宁亲王竟也笑了,他笑起来竟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这着实也让我吓了一跳,听得他道“明天再说吧,今天这些我可还得回去自己消化消化呢,皇兄虽有心对我倾囊相授,可我还得细细记过才是,我又不是付延年那样脑子,过目不忘。”

  宁亲王突然说到我,倒让一直在银炭盆前过去过来张罗着的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听宁亲王淡然的说,“皇兄不要看这付延年一直在弄炭火,方才皇兄所说,他定是一字不落的都记的一清二楚的,这小子是天生的斥谍,永远都能一心多用,天分为常人所不及,平日里倨傲不恭顺的紧,只是到了皇兄这里,便成了一副做低小服侍的阿谀姿态,倒吓了我一跳”

  我见宁亲王有意开玩笑打岔让靖亲王休息,便也接下话头,道“我一从小北地新越长大的旱鸭子,见到王爷们在大风大浪里英姿飒爽,水师将士们将风桨结合的那般熟稔,能不折服么,王爷惯会取笑在下,在下那是对王爷脱靴磨墨都使得的,倒是对黄淳,王爷才是特别偏爱呢。”说着,我便又将话题丢到黄淳那边去。

  黄淳正站在床榻下侧手一边拿着宁亲王递过去的文书仔细看那新溟船的图样,于是便随手将图样丢到我脑袋上,原本北溟经过了礼仪改制便比较平等宽容于此,军中更是率真直爽之处,所以他竟与我嬉闹开来,凑得王爷开心,我接过图样展开,啧啧称奇,其余几人和两位王爷则都哈哈哄笑起来。
  ……
  到了冬至,靖亲王也已然可以如常大马金刀的来去指挥了,祝将军便提议,趁冬日休养之时,大家一处热闹热闹,也是犒赏将士的意思。靖亲王欣然应允,便就着城中过去羽山岛主营造的忘仙台,各营轮流换防,士卒赏银赏酒赐肉赐帛,围火比武斗拳,玩闹休息,将官则登台一同欢聚。
  忘仙台因罗倭在时作为倭武士被迫切腹的归天之所,一直并未公开启用。此时打扫整理过后,竟也显得气派不凡,且居于海岛之上,如梦如幻,含云携雾之感自然天成。
  第二十二章 冰雪月明


  忘仙台西侧,有座东海石假山,看过去建成似是有些年头了,嶙峋海石被堆叠成各种飞禽走兽之状,右上方的却是一只雕出来十分悲悯的折翼苍鹰,独翅的苍鹰立在最高处,让人看着很是古怪,虽则这也暗合五行之中高耸之处以苍原之物的雕饰风水之说,但冬日看去,仍是寒意森森。只是想到这之下,便是秦清那日带我去过的第五座暗室,想到那天在密室中见到的那套十分中意央了秦清便据为己有的一套罗倭武士御用金丝铠铠甲,我自己也不由得欢喜。 那盔甲全副精钢镶金,从头盔、喉伦护项、笼手护膊、带着家徽的战袍、“栴檀板”与“鸠尾板”变形护胸、到胫当护大腿、手甲护手背、臑当护小腿、毛皮战靴,连同里面的甲衣内衬钢片,明哈片、饯袍上密缀的铜星,坎肩、马蹄袖袍都是金丝绣花,密缀钢星,华美非常。

  “那天听宁亲王说起,付相公已经代主上和外贸商达成了协议,水师如若新型战船交付使用,新兵入营,退出的老兵将和旧式战船会由锦袍商行,生丝协会,景德窑业和南茶总盟四大支柱贸易的商行们买下,作为抵御海贼海盗,为贸易保驾护航的海上镖队之用,到时不少人,应是比在军中,生计更为发达的,不会出乱子,还很得人心。”秦清饮了几杯甜酒,忽的想起什么一般,说道,“对了,如若此番你或者我随行换防的话,便把密阁中我藏着的金盔甲倭兵书那些一并带回去好了。免得以后万一没命回去,这些东西也埋没在了此处。”

  “说道你们主上和付邵叔叔,所有人都是这样兴高采烈,这真是让我羡慕,”我见她说起这些,并不见什么伤春悲秋之态,不由有些敬意道“不得不说,付叔叔这样的天才真是什么人什么事到他手上,总有用武之地,共赢之法,也难怪人喜欢。”

  “你也别这么说,”秦清安慰道“听付相公和爹爹说起过,你们那新越小皇帝,是你不了解,也是个利害人物。这次我们费了这么大代价与罗倭殊死一战,可最终最便宜到的就是新越了,他们先奔袭了青镜港,又设伏了青州守军,一举把多年在倭军手里的青州给夺回去了,还彻底解了东都之危,说是今冬休战前已然将战线夺回在涿州雍平一线了呢。”

  “哈哈,”我笑笑,心中很是喜欢秦清的善解人意,便嬉皮笑脸,满面无赖神色的说道“要是我们这次也跟着回去,我一定要赶快娶了你,好和你百年好合才好。”

  “你们说这么高兴,说什么呢啊?”另一侧的宁亲王见到我和秦清那幅耳鬓厮磨于大庭广众的样子,竟毫不愠怒,只是玩笑道“真是坐了满席好男儿,秦将军青目却只落唯此一人身上。付延年,你好福气啊”

  “王爷抬爱,”我也毫不客气道“末将一定惜福知命,善待秦将军”说罢一饮而尽。旁边的秦琼见我此说爽朗真诚,也是面上欢喜,哈哈大笑,饮的开怀。

  “今天大家有兴,冰月明月之上齐聚,但军中没有曲乐娱情,海面又未曾上冻,不得举办冰嬉,为免遗憾。不若大家各自以冰月明月之意向,赋诗一首,依照我北溟规矩,只管应景尽兴就好,诸位将军觉得如何?”靖亲王忽然兴起,举杯对月道。

  “臣觉得甚好,若是做不出的,罚酒便是,难道就饮醉了不成?”黄淳第一个出来应声道。

  “那就黄司马先来,依次而下,”靖亲王甩了甩袍袖,清逸之感浑然,“可使的?”

  “臣遵令”黄淳这位靖亲王的头号捧场人士,立刻为了压住诸多武将对此的全无兴趣,自己就开了口应声道“折尽明月拼一笑,观沧海,龙文笔力。也倒是,海上升平,冰月长缨。为赋新词开口绉,一觞一咏忘乡愁。来去去,去来来,抛砖引玉饮一壶,莫笑沙场无风流。”说完,饮了一杯,大家见他做的如此轻巧愉快,也都心下放松许多。

  “臣也有一首,”负责庆远号赶缮战船的季西胜将军正坐在黄淳旁,便也朗声道“海疆明月照冰雪,鹏城遥望南海弯。虽无赤兔骏驰里,但有武将出南山。”说完一饮而尽,许多武将应声叫好,又依次做下去。

  到了李聪实那里,见他自带卖帅模式的起了身,举杯道“万卷诗书演豪侠,玉人怜我,明月何时柳梢头?狐裘锦袍冰雪事,一杯暖酒,成就几多风流?多情笑我少年愁,欲语还休,杜撰相思最承畴。”还是那种桀骜不逊的风格,酒杯一立,喝下,而后不等大家品评,便急急催促旁边的王庚快做。

  王庚依旧是那种倾城殊色的文雅样子,站起身来,“该我了。钧天浩荡冰雪歌,待把君诗说。少年狂生,赤子心怀,重进酒,唤鸣瑟。来日佳人来做客,一天明月且从头。”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笑他拿李聪实开玩笑,他自己喝了酒,也就兀自坐下,完全不看旁边气鼓鼓的李聪实那副可爱样儿。

  我左右打量似乎该我了,便起来道“寄我冰雪意,恰向酒边来,冬风过尽春风早,兴尽自归舟。闻得琐窗明月,合向雪堂猜。雕弓挂壁寻常事,照影惊鸿心头好。归期尤未知,愿得连珠玉。”说完,也喝了酒。大家又一番笑,就到了秦清。

  “绝尘英秀吴衲子,刀剑如梦尚香侯。一天明月无双态,两种雪色化三友。冰姿霜魄方天戟,调朱仙手木兰弓。梅标清骨雪中来,凌风沾得一香袖。”一首念完,四座都是赞叹秦清文武双全之声,秦清杏眼含笑,一饮杯中酒,款款坐下。

  之后又过了几位将领,终于绕回高位处,丁荣放将军饮了一杯,方吟一首“星垂瀚海月明酒,边陲战事何时休。无穷天地今古事,由来只付一笑中。”大家共饮了一杯。又看向祝将军和两位王爷。

  宁亲王先站了起来,道,我也有一首“戈箭狼筅明月影,化作新冬相思令。等闲拼却光阴费,捣就寒衣犹比兴。”而后笑了笑,引尽杯中酒,爽利落座。

  “老境何所似?愿与少年同。冰雪风骨,浮云老去,枉了冲冠发。明月照我还乡路,含饴弄孙享晨昏。”祝将军年事已高,乃是老将,满满的心情都是解甲归田,做个富贵家翁,圆满归老,看他这诗中对家庭幸福的向往,真是心境与别个不同呢。

  靖亲王见大家都做好了,便也自己吟出一首“蒙头雪中浩瀚歌,惊破明月人杰语。凋零露心堪怜爱,孤标寒梅亦风流。豪情拔剑观沧海,暖意荏苒醉新台。仰天一笑今朝酒,何诉断肠与离愁。”一首吟罢,大家都被其中悲壮弄得颇为伤怀,但见靖亲王仍是爽朗而笑,大口饮酒的样子,便也都无多想,纷纷起身喝彩鼓掌。

  是夜,众皆欢饮而醉。我则思忖着要看李聪实在新越时,为防备其背弃约定所做后手之暗器。若是精妙绝伦,可要偷来抢来送给秦清,好叫她好生开心会子。于是大展瑜伽之术,屏息而入李聪实的卧房, 想趁着大家都醉了更了衣,偷了他那条我看过去甚为精妙,很可能藏着机关的腰带去瞧瞧。不料进去不多时,他便似有所察觉,对着我的方向频放暗器,我招架不住,只得显身道“好了好了,别打了,自己人,你那暗器上可没淬毒吧?”说罢,死皮赖脸的从梁上翻将下来。

  “呵,几日不见,倒做起梁上君子来了,”李聪实虽然有些许醉意,但是孤傲少年的样子一如初见时一般,说罢讥笑道“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跑到我房梁上做什么?”

  “没什么,就想看看你那腰带,你也知道的,我娘子秦清十分钟情此类武器,”我正说着。却被李聪实打断道“是未婚妻,还没大婚呢,叫的着实惫懒之气。”

  “迟早是我的人,早点叫上又有何区别?”我笑道“我想看看你当时想防备宇文勇的暗器,猜来猜去,就猜到这条腰带,未知你那些针是否还在腰带中呢?”

  李聪实斜眼瞥了瞥我道“当然不在啊,我的针还要医治病人呢,况且,那条腰带是给了宁亲王的,我手里的暗器威力才不会只有腰带能射出的那么一点点远。”

  我一面惊诧一面拍马道“那也给咱见识见识呗——”说完,又以一贯的嬉皮态度,捧着脸看他。

  他大概也是喝了不少酒,累了的缘故,便禁不住我一番揉搓他,给我拿出了个武袍的袖扣一般样子东西。乍看并不起眼,待我仔细看时,却着实迷住了。那个袖扣徽金铸成、闪闪发光,上有两道枢纽,中有微型炮筒般的东西,似乎与袖炮和孔雀翎的混合物有些相似,馆外三道金色扣口,另一端可藏火药,只需匀实,周以薄腊敷之,使用时按动机关,挥之便出,射程远,且可以喂毒。待我要试试时,他刚要说不,却禁不住我手快一动,结果,一声响动金光环射、瑰丽异常,而后,我两人便对着他空荡荡的门板和门外池塘被炸开花喷上来的水珠和呛人的毒气发呆。

  外面听得响动的一众将领全部蜂拥而至,犹如被劫寨一般热闹,只看见我和李聪实两只被炸醒了酒意的呆子无奈的站在房中发呆。问了情形,这才哄笑做散。我想讨好媳妇儿未遂,却闹了这么一出,颇为羞愧,于是也便自回去洗漱睡下。

  不多久,朝廷旨意便来了,对大家多加抚慰褒奖,并命靖亲王带着大家班师换防,宁亲王和即将奉旨前来的程进将军继续留守安排来年夏密岛的战事和羽山岛的防御。黄淳和丁荣放等将也被随宁亲王留下守羽山岛。其余各人都各自整顿,准备回程。然而,由于之后几次罗倭海贼的几次小规模进攻,换防的事便一直到了仲春才真正落实下来。

  新换上的北溟战船,因为乃是新越境内铜铁矿与北溟军械商共同打造,因而赐名“新溟船”,新溟船乃是统一样式,各类军械配件为便于更换维修维护,也皆是统一制式,所配兵将也是新老搭配,接受了全套新溟船的操作训练和日常养护培训,接受了勘磨之后,方得前来换防。

  此番一应新溟船,皆是长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上下四层,九桅十二帆,锚重数千斤,每艘战船上皆设十数面丈许长短的北溟水师忠贞不渝五龙旗帜。新溟船型底尖上阔,首昂艉高,以便在恶劣海面和滔天风浪中依然能够控制平稳,底舱皆是一概铁甲包铜处理,以梗水木和两舷披水板来减少两翼颤动幅度,并以船型和航区在船的主尺度比例中设计出差异,以兼顾快速性和稳定性。底部两层设有多道横舱壁,以木板将船内隔成不同船舱且彼此密封,以加强结构,分舱水密抗沉及分类储存弹药粮饷和其他军械。“新溟船”不同于罗倭铁甲战船采用的分段软帆,而使用了硬帆结构,帆篷面撑条根根,升帆以滑轮设计提高速度,硬帆升起后则有很高的受风效率,船速较之罗倭铁甲分段十字软帆战船过之无不及。且桅杆不设固定横桁,以适应海上风云突变,调戗转脚灵活,能极为效的利用多面来风,继承了北溟过去一贯的优势,同鸟福船一样,“新溟船”两舷和艉部,设有长橹,入水深时多人操持摇摆,橹在水下半旋转如若螺旋之状,便是无风,亦可保持相当航速,且橹在船外的涉水面积小,即便在狭窄港湾拥挤水域航行亦十分游刃。控制方向的船舵乃是可升降式的开孔舵,可根需要调整舵叶入水深度,深水遇大风浪或者乱流飓风天气之时,可将舵叶下缘降到船底以下,使舵不受影响;而在浅水区航行或锚泊时,则可将舵升到高位,不致搁浅损伤舵叶,继承自新越中古的平衡开孔舵转舵灵活。

  看着一列新溟船与船上将士威武严整的仪容,一种无比的自豪感悠然自心底升腾,这是新越与北溟共同的骄傲啊。我想着,看向旁边的秦清,春风吹拂过她的脸颊,发丝微扬,战甲猎猎,战袍临风,完美的侧脸轮廓干净精致,立在崭新的新溟船旁边,迎着金色春日的阳光,远方碧蓝的海岸,如若一副瑰丽美好、赏心悦目,俊逸开阔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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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因为我是燕垒生《天行健》和随波逐流《一代军师》的粉丝,所以我写《适莽苍》的时候主要选择参考的历史时代是明朝,日本战国和英国开创海上日不落霸权这一基本时代差不多,但是文化各异的中外历史,从而架构《适莽苍》的整体行文主线。酱紫哒。^_^

  大家新年快乐哈
  接十九章

  “……自领命前去截出羽山岛主后,岛主前后跟随,愿以其性命协助北溟作战,换取北溟夺下卫羽城后对其家眷和下属的既往不咎,清此时因领命不得在站前再次曝露行踪,只得自作主张先行答应下来,给予他此番机会……
  ……二日前随暗哨来使一同出发,在侧后方缀于平远号鸟福船下潜行,待倭水师来船全部入陷后,从鸟福船下与前后‘海龟’呼应脱出,‘海龟’中熟练操船手操船,案次序依次将每艘五枚海磁石及其下所挂之硝铵染料混合磁性炸药操持‘海龟’机关,寻找机会不断吸附到罗倭铁甲战船下,并下簧定时引爆,然而由于时间及倭战船阻碍,每次引爆后由于新弹药仿制于罗倭之黄火药,有熔铁断刚之强烈爆炸,致使其中两艘‘海龟’随爆炸被吸入海底,再未见到浮出。炸去两艘铁甲倭战船后,周边倭战船不断以炮弹、箭矢合围能见之‘海龟’,‘海龟’虽有包铜处理和双舱设计,然炮火甚蒙,不得不上下浮动,前后迂回,最后将其引诱到靠近暗礁之处,并趁其为子母火船与羽山岛主所领之艋膧战船,载以硝铵黑油密草毒弹等燃烧物所撞时,引爆引爆磁性新弹药,共同将其击沉。被吸入海中后‘海龟’皆各处燃火,难以熄灭,于是清命其全部付出搁浅岸边,所有其中将士全部迅速撤出,并以剩余火药等引燃毁去‘海龟’以保证其技术秘密不为外所得。而后清以信号弹发送,得新越岸上炮火掩护,及丁荣放将军鸟福船前来救援。清点人数后,清所带之五百人,在入卫羽城劫人时死亡二十一人,在海龟执行任务中,死亡二百零三人,一百三十九人负伤随队伍返回,其余人等亦有功绩,并得以保全自身……
  ……此次执行任务期间,还收缴了罗倭多份地图和指挥图,以及部分罗倭武士刀和武士书籍,及些零碎细小物品,除地图与指挥图已然交付靖亲王,其余物品得王爷准许,已然分别赏与此番任务中骁勇之人,计数不祥,汇总科可便宜自拟……”

  我听得扑哧笑了,秦清瞪着她的凤目看了看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奋勇杀敌什么也得不到,哪里还有人卖命,自然是要重赏勇夫的,”然后看向文吏道“有劳大人了,我这边基本情况便是如此了,还望大人帮忙修缮文书”文吏听罢,道“岂敢,定当尽力。”然后便缓缓退出去。

  终于剩下二人相对的时候,秦清却突然落下眼泪来。
  “别哭,”我赶忙坐下拭去她的泪水,她亦破涕为笑道“大家都打得灰头土脸,只你们几个最是逍遥”
  而我只是笑着,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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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新年快乐
  
  给大家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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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意料之外

  管与玉容娉朱雀,留无计,来无计。
  盈盈水南,枉了痴心几去。
  烂漫扑蝶十年梦,送无期,去无期。
  借问来时何意趣,雪难消,天同亦。
  巍巍劲嵩,迢迢永夜难及。
  千帆重九相逢世,昭烈烈,更踽踽。
  ——《北溟史诗·昭烈皇后词》

  回北溟航船扬帆那一刻,已是又一年四月,吟柳新纳绿,红晕花梢头,羽山岛上火红的娩仙华花开的艳丽夺目。去年冬天,最让人振奋的消息莫过于北溟新战船下水实验的成功,尽管,那销金融铁的罗倭黄火药让这振奋略略减低,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多线开战的罗倭在青镜长峡、卫羽城和青州、东都的挫败,让原本颓丧的气氛一扫而空。新越庆麦山一线广博的铜铁矿产,在北溟坚强的国商开发下,焕发出一种新的实力。
  然而,此时罗倭仍在新越东北肥沃之处占据满洲里、阳平、雍平、涿州与新越军频繁交战,而北溟夏密岛、枫岛和琉岛也尚在罗倭掌握中,罗倭本土灵、兴、书、舞四个岛屿与之遥相呼应补给,顺道劫掠过往商船商队。此番更新士兵与战船等等,也是为了退役水师战船的商队护航,以及协助切断罗倭海上商船商贸补给的使命。战事也非一时半刻之算,前线所战各种,俱是国家极综合之素质,补给亦是重中之重,若无督办粮饷的郭攸之,若无周旋贸易以使得战事内外各方共赢的付邵,若无奔忙军械的宋仲方,若无无数我并不知晓,却也在为此真心实意辛苦奔忙的人们,何言保家卫国呢?

  匆忙的过完喜忧参半的新年后,换防换岗换装备的种种军务从容繁忙。直到四月,我与秦清等人才随着靖亲王踏上回程。然而,航船启动后不久,在我们惊异万分的注目下,靖亲王拿出了一道密旨,旨意明确的说,着靖亲王与祝将军与前来接应的南洋水师新战船一道南下,参与指挥夏密等诸岛的战事,只有秦琼与我两人,被点名率领返航鹏城。

  “为什么是我?”我突然接旨,不明圣意,只得不解的问靖亲王道“可是,可是末将愿意随王爷和将军们一同前去助战夏密诸岛啊。”
  “哈哈哈,”靖亲王咧开嘴笑了,双眸含笑,难得的风趣道“付将军是觉得朝廷这旨意棒打鸳鸯了吧,若是付将军同秦清将军一起返回,那一定是求之不得。”

  我虽脸皮甚厚,但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一个军人,把儿女情长看得如此重要,且为主帅所查,也无甚值得褒扬的,可是,还是又说了一句道“只是,末将还愿随王爷多学些东西,末将想学习水战之事,岂料王爷似觉末将鲁钝,将末将遣开了。”

  “你啊——照你这么说,那秦琼将军也是本王觉得鲁钝,遣开了?”靖亲王又笑了,双掌拍了拍两膝,坐下,一手压下我的肩膀,示意我也坐下,对我道“罢了,想必不与你说清楚,你又要多想些什么。非是本王觉得你鲁钝,而是朝廷看到此番战报之后,觉得你在对外出使之事上有更大可用之处,总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永远都是付相公一个人对外对外所有事在奔忙吧?”

  “王爷是说,主上有意让末将随付相公学习使节外事?”我闻言又疑惑道。心中却不由有些存疑是否北溟担心我这个新越旧臣偷学了他们的新战船技术去,当下有些迷糊。
  “嗯,”靖亲王说,“别瞎想了,乃是姑姑的意思,如今两军协同作战初见成效,自然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才是。”
  “长公主?”我这下明白了,大概我要被用在外事活动中行些谍报之事吧,于是也不再问,便点了点头。
  “你还犯难,别看多少将士羡慕你们这些能够回乡的人呢。”靖亲王又安慰鼓励我道“学习海战,来日方长,也不在这一刻两刻。”
  我方领命而去。
  辞别秦清每次都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别说我这般就是娘娘腔,军中有几人不是如此呢?好在秦清出身将门,早已习惯这等事,倒是洒脱的紧。临送别,还直不忘将我们这些须眉男儿打击一番,说什么,是因为她比我们有大将之才,能驰骋沙场,所以留下她,让我和她兄长回去北溟。
  我与秦琼也是被这个小女子噎的只能宠溺的笑。

  回程的航路很是顺畅,并未遇到怎样艰险阻击,我们顺顺当当的回去赴命,由伶仃洋转入长江后,我与秦琼在甲板上眺望,春时阳光洒在宽广的河面上,粼粼耀眼鎏金波光,说不出的神清气爽。再转入汲河沿岸时,隔着不远,便见到一片引了水的荷塘,今年鹏城暖意甚早,此番时节,鹏运天池里虽无荷花,然荷叶却已然亭亭如盖,吹面温润的杨柳暖风掠过,若一片此起彼伏的碧波绿浪。待到了鹏城,一下子重回人间的感受更油然而生。

  由于靖亲王和祝将军还未归来,虽则此番大部分第一次前往的水师士卒都随之换防,然而并未举行很大的欢迎仪式,迎接我们的是法事执事长魏浩和商事执事长齐思源。这两人都是付邵一手发现提拔,此番也只是三十多岁年纪,年富力强,两人皆着圆檐边文官凉帽,同色加贺染青蓝色窄袖春袍,炮上图案亦是同样文三品孔雀补服色,只各自外罩不同样式纱衣披风。

  魏浩皮肤有些健康的小麦色,乌修眉细长眼睛,高鼻高颧,唇齿朱皓分明;齐思源则面如玉色,微微垂下眼睛时眼尾微扬,微微睁大双眼时眸若秋水乌黑深沉。两人同时上前来与众将彼此行礼,魏浩便拿出方均诚圣旨,犒赏三军之后。秦琼便被着令前往嘉谷城,进行新旧军的调配和护航镖队的改建。而因秦清未归,虽是付邵已然为我向秦老将军提了亲,秦义将军亦已允准了此番亲事,却还要等清儿回来方能论及婚事,所以让我这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之心情,颇为无奈。

  回到鹏城第二日,宫中就来了旨意,说是长公主名我入内议事。因长公主早年丧偶,太后不忍其在外孤单,便一直召回在后宫居住,兼之为方均诚出谋划策,乃是北溟谍探第一人,心计深沉长远,于皇室更是赤胆忠心不消疑虑的为北溟国运筹谋。所以我尊了旨意,接了令牌,随了宫中随侍的公公所引黄盖黑锦马车入宫。因幼时在新越的认识,我一向以为外臣不易入内宫,乃是一条规矩,然而,进了北溟内宫,我方才发现,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乘着马车约莫过了两道宫门,便有人来打起车帘,从门口步行到长公主的栖霞殿,途经渊天殿和临芳台,虽在同一后宫内院之中,却是如李聪实所言,各楼台连院各自独立,从建设样式到楼台坊厢各方面皆是各具特色,想必各自皆是自家设计落成,也是自家管理日常,只到太后寿辰等重大节庆时,方才一处聚会于万园之园梦蝶廊中。渊天殿乃是一处供主上方均诚静坐冥想之楼台,台周俱是汉白玉铺就的阶梯,有坛墙两重,形成内外楼台,坛墙南方北圆,兼之以方台圆塔形状以示天圆地方,有通幽意神之敬意暗含,但因鬼神之说并非北溟精神所推重,所以只踞后宫西南侧一角之地,并不做重地祭祀之用。而临芳台则是四皇子礼亲王与八皇子睿亲王的母妃蒲妃娘娘所居,举目看去,是一二进院楼台,再定睛看去,却是一四进院落,前有穿堂殿式解构,东西耳房各改了通道,正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前后出廊。细细再看檐下形状若施斗拱,梁枋饰以樊影彩画,万字锦底门后扣五蝠捧寿裙板隔扇门,窗为步步锦支摘窗,别是一色风情。整个后宫中不乏外臣奉命匆匆往来,也有些服色类似才人,世妇、婕妤,甚至于嫔妃,一个个锦装绣裹,玉映金围,但是个个来去匆匆,似各有公务一般。

  我思忖着,北溟虽未明旨妇人不得干政,但是这些内宫妇人一向是不可能干涉政事的,然而却又各自奔忙,令我颇为疑惑。谁知那前来宣旨的太监,倒真似长公主身边的人一般,水晶心肝玻璃人,看我脸色,便知道我迷茫,于是和我温言道“那些前来的并非朝臣,而是商贾,这些商贾们啊,终日与娘娘们攀谈些小生意,让娘娘们偶尔露个脸,宣传宣传其商品什么的,再回馈些小东西,也有娘娘头脑敏捷的,自己也有小生意要打理,自然并不避讳那些。咱们主上英明潇洒,何等人物,况且又并未招惹那老夫少妻,未有真情之年轻女子入宫,所以,自然是贯彻国策,让各位主子也有个念想事由,不至在内宫之中靡费金银,争宠不朽。”

  见我不由连连点头的样子,那太监又说“但论那国政,咱们长公主,栖霞殿,那才是内宫头一位主子,只有长公主啊,才有这个韬略,这个本事,也有这个信任恩宠,能操持国政,在内宫会务朝臣的。不过啊,咱们长公主,是极有分寸的,平时能入见的外臣,哎呦,那也是极少的。”
  我又赶忙点头,心道那是自然,长公主何等聪明秀慧人物,且又长期孀居,怎会不知风评为何物,所以所用谍探,一概多是女子为主,凤凰阁便是名义上在四皇子礼亲王母舅家经营下,其实一干斥谍女子皆是长公主手中暗哨女校的精锐。但即便如此谨慎,不也还是传出了王庚之事么?可见风评之事,亦风亦评,殊难预料。心中自是一路想法连连,面上却恭谨的很,嘴上连连说,“公公提点的极是,还未请教公公怎么称呼?”
  “咱家小齐子,”那位公公面上仍然是不改温和表情道“付将军里面请,主上和长公主正在里面,等着召见将军呢”
  说话间已是到了栖霞阁,栖霞风门内有高台甬道与正殿相通,院内东西两侧为廊庑,折向南与相接,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阁内面阔七间,之中五间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两梢间则俱是砖砌坎墙,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殿前出月台,正面出三阶,左右各出一阶,台上四座陈鎏金铜香炉冉冉生烟。
  “齐公公有礼。”我微一摆手,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掏出银两来给这位公公,却又想了想,方并没做什么,就此见礼,进了殿门。便见方均诚在殿内正手一张红风木官帽椅子上坐着,背后是秀凤锦屏,旁边一侧,则侧坐着位容貌明丽的宫装女子,似笑非笑,秋水凝神,澄澈的眸子似上好的琉璃静谧剔透,肌肤娇白雪玉,青烟剪成罗口,不怎样淡抹浓描画,却是风韵潇洒的紧。旁边侧立的侍女绿色缎面裙裾,鹅黄纱罩外袍,低眉垂目,恭顺立着。

  于是我忙行了拜见,致了礼道:“末将付延年,见过主上,长公主殿下,未知传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方均诚与长公主彼此对视一笑,长公主便盈盈站起身来,从金缕漏刻的袖口中取出一物,笑对我道“将军可记得此物?”

  我双手接过,见是那日我给王庚,让他探寻端倪的那张破羊皮,便答道“末将记得,此物乃是末将交与王庚相助琢磨些端倪的。”
  “此物从何而来?可从实说与我们听来。”长公主笑意阑珊。
  “是,末将不敢隐瞒,此乃末将随宁亲王与李将军一同前往新越寻求同盟时,新越青州主将宇文免将军之子宇文勇将军交与末将琢磨之物,但宇文勇将军并未告之末将从何而来,末将当时思忖着应是从其所败倭将身上搜得的,便也没有细问。”

  “这可是件要紧东西,”长公主凤目轻瞥,道“宇文勇给我北溟这个人情倒是不小,只不知你是如何让他们对我北溟施以援手的?”
  “末将以为,此非为我北溟而已,对新越,亦是十分有利之战机,”我恭敬道“大敌当前,宇文勇将军应当只是存同仇敌忾,为国尽忠之心。”
  “好了,”长公主挥挥袍袖,利索收起了那羊皮,说道“此物乃是罗倭军中所用之烈性黄火药之使用细节,甚为有用,虽则被毁去了一半,然而,必定也是拼死才抢到的东西,对我军颇为有益,无论怎样,宇文勇将军对我北溟是有友善之意的,他给你此物之事,你可要确保不会外泄才是。”
  “末将明白。”我抱拳遵命道。
  “好了,把人带出来吧,”长公主转向齐公公道。

  齐公公领了命,自去角门处携了一队稚童前来,约莫二十人样子,那些稚子不过蒙学年纪,却男孩儿们各自做武士束发状,着罗倭式衣袍外套,长着小袖,皆是黒紋付羽織,腰间似模似样的挂着饭团和武士木剑,十足的罗倭武士家居姿态。女孩儿们则着白色加贺染罗倭裙,戴着金色立乌帽。齐公公连打两下拍子,女孩子们便甩动白色袖子翩翩起舞,优雅飒爽。又轻咳一声,则着木屐牵动小碎步而出。男孩子们也演艺一番剑道击刺之术,方随着下去。我犹自看着猜测,这是要给我安排个什么任务。却听方均诚随意的说着“付将军看这些孩子,将来随将军出使罗倭时,可用得上。”

  我听罢有些错愕,却不知这出使罗倭从何说起,又不能反驳,只得避开那一句,只捡的后面那半句道“主上与长公主的眼光,都是极好的,定能为国效力。”

  方均诚又拿出一柄与他的圆月弯刀极其相似的圆月弯刀,郑重其事递给我道“知道将军一直心仪弯刀,答应将军任务完成归来时相赠一件趁手武器,如今,可是兑现了哦。”说完哈哈大笑。
  我看去时,那刀柄诸多设计皆与主上的圆月弯刀一般无二,只是所刻之字不是主上的那句“小楼一夜听春雨”,而是“万里随君拼一笑”,果然是深合我心意,我很是开怀,却又不由辞道“此虽宝物,但君子不夺人之美,且主上只是答应赐末将件趁手兵器,怎能让末将与主上爱刀撞了样儿,末将惶恐”
  谁知长公主竟径自上前接了刀,直放在我手上,道“有什么好讲究的,主上要抚慰忠臣良将,你应从善如流才是,推脱岂非让主上不好开口使唤你下来的重任?”说完,笑的很是爽朗。
  “臣不敢。”我只得愣愣拿了刀,道“谢主上,未知主上有何差遣?臣自当万死不辞。”
  “这也并非孤的主意,乃是付相和皇妹的意思,”方均诚道“他们皆因此番联越海陆共同作战一事,觉得你颇有外事之才,如今正值新越愿与我北溟进一步协同战事之际,孤也认为,付相日理万机,辛苦非常,而将军正是主持外事之才,当为付相与孤分忧。”

  “这,”我本想推脱,却看到长公主微微摇头微笑,便也不做他念,道“臣必定竭尽全力,为国分忧。”
  却见方均诚与长公主又彼此相视一笑:“近些时候,新越使者便会前来,详谈今后两军合作协同作战之事,此番孤决定由你主持此番外事,争取两军紧密合作,以及我北溟与新越共享其铜铁矿藏与技术经验之事的个中细节——只是,该留的,定要为我北溟留下。你自是聪慧的,应当了解主上的心意。”
  “是”,我恭敬道“末将遵命。”
  “若是有何难以把握之事,皆可从付相学习,亦可入见皇妹请示,”方均诚双手捏了捏眉头,又转向我道“你尽可执此圆月弯刀入内,宫外侍卫见此句式弯刀,必不多问。”
  “臣遵旨。”我继续敛着神色认真道。
  “好了,宋贵妃姐姐一定很是想得知些前方战事,和两位王爷的事。你既正好前来宫中,也应前去拜会,开解说明一番,才是正理,”长公主一边继续嘱咐我,一边对着方均诚笑了笑,又向我道,“等下让齐雾引你前去姐姐朱雀楼中吧”

  “是。”我又答道。接着便依例随着齐公公从长公主殿中出来。
  栖霞殿外,繁密的捆石龙,鸳鸯藤,夹竹杨桃与桃清阴树都在这五月开的极好,攀着廊檐交错,我看着这满树繁花,辉映落霞,一片升平景象,空气幽冥湿润,无限诗意冥冥迷迷之景象。

  随着齐公公向东南行去,不远处便是朱雀楼了。这朱雀楼台高十丈许,台上又建五层阁楼,楼顶又置铜雕朱雀高一丈五,雕栏玉砌,朱雀舒翼若飞,栩栩如生,旁边的望风台有观星之用,独立高耸,以下各层亦是错落有致,台下引汲河水经暗道穿朱雀台流入成为源头活水之湖泊。听闻,乃是主上与宋家结亲之日,宋家为爱女出嫁,精心备办之嫁妆,当日宋妃入宫之时,大赦天下,更于朱雀楼台大宴群臣,据说当时之觥筹交错,文人墨客,武将风流皆对酒高歌,鼓乐喧天,歌舞拂地,盛况空前。虽然而今赐居于此的宋贵妃娘娘心性娴静,早已不好歌舞喧闹,但是登临此地,仍可处处看到方均诚情有独钟的匠心赐予和垂爱。也难怪,一个家族显赫的女子,又有靖亲王,宁亲王两个那般争气的儿子,和一位据称乃是才华横溢不让当年子建的才女瑶月公主,一个女子,有这般命运,当是人人艳羡的吧?

  我自想着,便已来到了宋贵妃面前,行礼自报过姓名后,贵妃便赐了坐下说话。我抬头看时,见这宋贵妃娘娘虽然已育有两子一女,想来也与主上方均诚年纪相类,却身形依旧,发长六尺,光可鉴物,双眸如墨玉灵动,浅笑微颦,丰华入目。连身侧侍女,亦是淡雅秀美,看去娴雅聪慧。宋贵妃说话柔软缓和,先是看向齐公公,道“是长公主妹妹有心了,真是有劳公公。”
  “岂敢,”齐公公笑容可掬道“那付将军与娘娘此处叙话,老奴便先退下自去办差了,需要老奴前来引导之处,娘娘吩咐小的们来通穿便是。”
  “公公客气,”宋贵妃也很是客气道“一会儿我自差人将付将军送出便是,公公事务繁忙,真是有劳公公了。”说完,旁边的侍女便自去引了齐公公出去。

  “付将军是前线归来,真是辛苦”宋贵妃幽幽将目光投向我,缓缓道“不知本宫那两个儿子,在前方可好?”
  “王爷们骁勇善战,英武不凡,且洪福齐天,娘娘不必担忧,我北溟水师,定不辜负主上期望。”我答道。
  “哎,什么期望不期望的,”贵妃娘娘以手抚了抚额头,道“本宫自从他二人出征前去,便日日担忧,真是恨将他们生在这皇家,不若商贾之子,尚可安享富贵啊。”
  “娘娘慈母情怀,实属常情,然而王爷们各自有功夫韬略,胸怀万里之志,毕竟是男儿心肠,总是想建功立业的。”我想到今次回来,依约有些听闻宋贵妃娘娘因主上由着皇后娘娘心意,将两位王爷同遣去前线,故而颇有些怨怼冷落之情。便开解安慰道。
  “建功立业又如何呢?”宋贵妃娘娘缓缓道“我自知只是个妇人,虽也有报国之心,却总是挂怀自己的夫君,儿子,不愿他们轻涉险地的。”
  我点着头。心中却不由想到,难怪长公主说让我前来开解,想来宋贵妃娘娘倒并不是个宫中好争权位的女子,想要儿子的平安,故而对主上一下子将两个儿子派往前线,是有些郁郁的吧。但我既然前来劝慰,总要说些让娘娘高兴的才是,便道“娘娘有所不知,末将见两位王爷,兄弟之情笃厚,宁亲王处处以兄长为榜样楷模,靖亲王更是在军中威风八面,人人知王爷们不俗,也都说,定是娘娘宅心仁厚,福德广布,才有二位王爷此番人才,赐福我北溟。”
  我知此言说的,自然是做母亲的无人不爱听的,果然,宋贵妃微微笑了,叹道“罢了,这些大事,大志,又哪里是本宫这个妇道人家知道的呢。倒叫将军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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