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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破天机——贫民英雄智识天机,骗子神棍无处遁形

  我的经历和故事极其复杂和离奇,但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所以,干脆就从一个极其普通的早上说起吧……

  那天注定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咋说呢?我爸一早起来砍门前那棵长得歪瓜枣的老槐树时,刚抡了三板斧,一粒木屑飞溅起来,一下子就把他的左眼睛给伤了。
  该!呵呵……

  几天来,老有两只黑漆漆的老鸹,躲在老槐树繁密的枝叶间呱呱呱地呱噪,搞得我爸心烦意乱的,于是就萌生了要砍掉老槐树的念头。没想到刚动了杀机,就出祸事了。

  老槐树成精了!

  我在床上听见老家伙哎哟一声怪叫,就知道出事了,也没出声,继续装睡死了过去,就听见我爸在外边大呼小叫地喊:“二肾子,狗蛋,赶紧起来帮我看一下眼睛,我眼睛遭树渣渣的活路了。”

  二肾子是我哥,我叫狗蛋。人贱命贱连名儿都贱,这就是现实。

  听见我爸的喊声,我哥就在被窝里用脚踢我,说:“爸叫你呢。”

  我说:“还叫你呢。”

  于是我们哥俩相互推诿着不起床。

  这时我爸就在外边使劲砸起那道破木板门来,并且闷声怒吼道:“两个狗杂种,没听见老子喊吗?”

  我继续蜷缩在被窝里没动,我哥拗不过我,终于只穿了一条破裤衩,光溜溜着身子,打着哈欠起来去开房间的门。
  我哥精瘦精瘦的,光溜着的身子肋骨尽显。那条破裤衩破得也不是个地儿,就破在前面筑鸟窝的地方,于是乎,两个可以孵化出小鸟的蛋蛋和那只小鸡仔就探头探脑地从那个破口处钻出来,很嚣张地在裤衩子外晃荡。

  我很怀疑我哥是不是故意把那个地方撕破的。因为我知道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有段时间,这丫儿经常半夜里跑三四里地去翻村长家的院墙,听村长两口子夜里合奏出的乡村小夜曲,后来终于被村长逮着了,打了个半死,然后叫我爸去把他丫的领了回来。

  眼见我哥已经半死不活,送医院根本就不可能,山高路陡的,再说我爸也舍不得那笔经济,于是就去请我的师父过来,作法事带超度地一通跳大神。
  我哥这丫儿还真行,居然紧咬着一口气不松劲儿,硬挺着活过来了。而我的师父他老人家,却在我家里混吃混喝了好几天,连家里仅有的三只会下蛋的芦花鸡,都被这家伙给骗着吃光了,连根儿鸡巴毛都没留下。

  当时我师父酒足饭饱地剔着牙,他老人家是这么说的,他说其实当时我哥的小命已经被黑白无常俩小鬼,用铁链子拴到阎王殿门前的那根拴马桩上了,他是用分身遁土的法术,摸到了阎王殿门口,眼瞅着黑白俩无常在一尊石狮子下打盹,才麻着胆子偷偷去解了铁链子,把我哥硬生生地从鬼门关给抢了回来。本来一路上都挺顺当的,谁知半道上被黑白俩无常给撵上拦住了。幸亏他急中生智,贿赂了黑白俩无常好大笔银子,才带着我哥得以脱身的。悬透了都!

  我爸一听我师父这么说,就想耍赖,说:“阴间给的银子在阳间里应该是不作数的,是吧?”

  可我师父却立马说:“咋不作数?一样的作数!我在阴间里行贿黑白俩无常的银子是用我的阳寿换的。这银子要是不补上,我就得折五年的阳寿。你不是搞我们这行的,说这些你也不懂!”

  我爸就有些犹豫了,懦弱着说:“那这该咋整呢?”
  “咋整?我得上峨眉山金顶寺普贤菩萨的道场去,请金顶寺的老方丈单独给我做法,把我的阳寿买回来啊!”

  “那这需要花钱吗?”我爸的声音越加懦弱。

  “你说呢?”我师父的三角眼就翻出一层眼白来了。

  “哪得多少钱?”

  “路费住宿外加香火钱,少说也得五六千吧!”

  “五六千!你把我杀了得了。老子哪儿来那么多钱啊?”我爸一下子就从坐着的鹅卵石上蹦了起来。

  我师父朝我爸骂道:“你蹦个球!一说起钱你就蹦起八丈高!我跟你啥关系?是一般人的关系吗?我不是还得给你打折的吗?”

  “打折又是多少啊?”

  “这样吧!我给你打六折,三千!”我师父比划出代表“六”这个数字的大拇子时,整根大拇子翘得花里胡哨的。只见那根大拇子长长的手指甲又长又尖,油亮油亮,就像是揭过死人的天灵盖似的,看着让人心生忐忑,凉飕飕的。

  “三千也贵啊!”我爸还是叫穷。
  我师父坐在大青石上,手里拄着桃木剑,气定神闲。过一会儿,他开始打量我。而我正用极其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要拜他老人家为师了。混吃混喝不说,最后还能捞一大笔钱一拍屁股走人,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买卖啊?

  我师父当时并不知道我心里动的是啥心思,还对着我冷笑了一下。

  或许我师父他老人家当时觉得龙生龙凤生风,耗子生的儿子会打洞。我跟我爸一样,注定是一辈子没出息的主。

  可是我要说的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当时还真是看走眼了。

  其实当时我很清楚我师父是在变着法地敲我爸的竹杠,可是我不说。我老早就指望着我爸存的那点钱被谁偷去或者抢去。因为他攒钱是为了给他自己买媳妇。要买的那个媳妇,中间人已经把照片拿给他看了,是个很有味道的中年妇女,说是死了男人,守寡中。我父亲一眼就看上了。但是价钱也贵,要五万块。钱到人到。

  照片我爸留下了,真人却没见着。估计我爸每晚上都是捧着那张照片打着精神上的牙祭的。

  为了攒够这五万块他买媳妇的钱,他自己不光勤勤恳恳地在家里养着两头架子猪,还每天逼着我跟我哥到窑上去卖苦力。并且到窑上打了招呼,每月关饷的时候只准他去签字画押领钱。

  我跟我哥就是为他挣买媳妇的钱的奴隶……
  好一会儿我爸又终于从他那间黑咕隆咚的房间里一瘸一拐地出来了,哆嗦着手把钱递到我师父的手上。

  我师父接过钱,手指沾着唾沫开始一张一张地点数。我爸看着在我师父手里一张一张翻动的票子,苦兮兮的脸都快成憋成酱紫色了。

  我师父将钱点过数,然后掀开道袍,妥妥帖帖地将钱装进里面的西服兜里,说:“对了,还有个事情你要赶紧着办。不然你这儿子还得出大事。”

  我爸立马就说:“搞了半天你还没给他打整干净啊?”

  “现在我是把他命里的大小恶鬼打整干净了三!就连他栽在阴间里的那棵花树子我都去培了土浇了水的。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儿子还有一个大劫,我就是法术再高明,也没有办法帮他渡这个劫的。这基本就是一个死扣儿!”

  “那你还说个球!钱到手了你才说。你咋不先说喃?”

  “老子是看你这儿子以后还有大的发变,所以才多嘴的。要不然,老子才懒得多嘴呢!”

  “那你就说白了三,还有多大的劫啊?大得过牛卵子么?”

  “比牛卵子还大!我日你先人,说穿了,你就是怕花钱!钱算个锤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是钱重要还是人重要?老实跟你说,你儿子的这个劫是桃花劫!除了给他找个黄花闺女来渡劫,随便哪个有再高明的法术,都解不了这个扣儿!”我师父说。

  “桃花劫!啥叫桃花劫?”

  “桃花劫你都不懂哦?就是被女鬼缠上了!”

  “哪为啥又要找个黄花闺女来帮他渡劫呢?”我父亲开始装傻充愣了。因为很明显,如果把钱花在给我哥找黄花闺女上了,他买媳妇的事情多半就得无限期地暂缓甚至彻底黄咯。

  我师父又怪眼一翻地朝我爸说:“你说为啥呢?都是男人,未必就你没有长鸡巴?不想那个?不信你现在去掀开你儿子的被子看看,那东西挺得就跟淬了火的钢钎一样,硬得把岩石都能打个洞洞!”说完我师父呵呵地发出一阵很诡异的怪笑。那张又窄又瘦的尖脸都快扭曲成麻花状了。

  当时我都不大敢直视他老人家了。太他妈猥亵了!
  我得赶紧拜他老人家为师啊!这可是我这辈子出头的唯一机会啊!

  我光着一双脚板,撒开脚丫子一路飞跑,在我师父他老人家必经的一个路口,选择了一丛极其茂盛的灌木丛潜伏了起来。

  我打算在我师父打这儿经过时,出其不意地一下子从灌木丛中蹿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他老人家面前,在他还没有来得及醒过神的当口,连磕三个响头,紧接着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被我惊得打了个愣神的我师父他老人家于是乎就双手将我搀扶起来,说道:“徒儿请起,念在你天资聪颖,诚心拜我为师的份儿上,为师就收下你这个关门弟子吧!”

  我想象出的这种拜师场景和这段对白,怎么看都像是从戏文里拽出的酸词儿。

  管他的,一会儿我就这么办了。酸就酸吧!

  我就像是一只饥饿的小兽一般,一动不动地躲在灌木丛中,紧盯着我师父将要出现的路口。
  不一会功夫,我师父他老人家还真就在路口出现了。不过,当时他老人家已经脱掉了罩在身上的那件道袍,一下子失去了那股子仙风道骨的气场。一件宽大的西服套在他瘦骨嶙峋的身子骨上,显得极不合身,就像是在哪家门前的晾衣杆上顺手扯下来套在他身上的一般,怎么看怎么别扭。

  失去了气场的师父让躲在灌木丛中的我颇感失望,甚至一度我还没怎么把他老人家认出来。若不是走得近了,看清楚了他那双闪烁着诡诈冷光的三角眼,我还真不敢确定这就是我要拜的能够帮我改变命运的师父大人。

  当我刚打算从灌木丛中蹿出来,朝着我师父他老人家行三叩九拜的大礼时,他老人家却在灌木丛跟前突然鬼鬼祟祟地停下来了。
  我以为是他老人家发现了潜伏在灌木从中的我,正暗自叹服他老人家果然慧眼如炬洞若明火眼力非凡。却听见他身上的某个部位发出一阵很应景儿的蛐蛐儿的叫声。于是我师父一双鸡爪子般精瘦的手慌慌地在身上一阵上下求索,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手机来。

  他老人家刚要打算接听,蛐蛐儿的叫声却嘎然而止了。我师父使劲摇了摇手机,骂道:“麻痹的,这老鹰都不来拉屎的鬼地方,连信号都这么差,接个电话都这么难!”

  于是举着手机在灌木丛跟前来回走了两三趟,终于站定,似乎锁定了信号,然后回拨电话。

  对方接通了电话,我师父对着电话说的话让我云里雾里地大跌眼镜:

  “喂!我刚要接,信号就断了。我躲的这鬼地方信号差得要命,移动电话还真得移动着打。有啥事哇?哎呀,我这段时间手头还真是紧得都要抹脖子上吊了,那笔钱暂时缓缓三!对的三!我又不是欠账不还的人!我躲球嗦?我躲的话还能接你的电话吗?呵呵……真的,你知道我躲这儿根本就没啥大业务,就是混口饭吃。对了,我那件事的风头过去了没有?什么?他杂种还真就不依不饶了?我不是都说了吗?这不是一个巴掌就能拍响的事情,对不对?要说坏道上的规矩,责任也不在我这方三。我们这行本来就有男女双修这一说噻!是不是嘛?理论上我是没有做啥出格的事情噻!他要是实在要把老子咋样,老子还真就随便他了!麻痹的,老子都在这儿躲了半年了,他杂种还想咋样?你跟他说,老子打算回去了,老子要重出江湖了!麻痹的,躲在这老鹰都不拉屎的地方,都快把老子憋出毛病来了。喂……喂……就这样……麻痹的,咋又没信号了?”

  我师父又使劲摇了摇手里的手机,居然是手机自动关机了。呵呵……
  躲在灌木丛里的我心里一阵“哇靠”!我师父他老人家在电话里说的这段话信息量简直是太大了!真的比牛卵子还大啊!

  我师父将没了电的手机揣进衣兜里,埋头四下里踅摸了一阵子,见灌木丛对面有一条隆起的土坎,于是就两步迈过去坐了,嘟噜着自言自语地道:“麻痹的,老子都躲到这儿了也不得个清静。俗话讲: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老子咋就感觉有点玩不动了呢?”

  我师父说着鬼话的当口,三角眼里的两束诡诈的冷光不由自主地就聚焦到一直躲在灌木丛中的我这边来了。透过灌木丛里一条很隐秘的缝隙,我师父的两束眼神居然和我的两束眼神纠结在一起了。

  我师父的屁股就像是安了弹簧一般,整个人“突”地就从土坎上弹射了起来,顺手操起搁在身边的那把桃木剑,朝灌木丛里的我大声喝问道:“何方妖孽,赶紧现身!天……天灵灵……”

  我师父居然就像打摆子,喉管里发出的音节最后起了颤音破音!

  于是乎我就只有从灌木丛中现身出来了。设计好的场景和对白根本就来不及在我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前演练出来。
  见从灌木从里出来的是我,我师父瞬间绷紧的神经又瞬间松弛下来,朝我骂道:“原来是你这个兔崽子啊?吓老子一跳。鬼鬼祟祟的躲那后面做啥?要拦路抢劫啊?”

  既然设计出的场景和对白都作废了,那我就索性直截了当地朝我师父他老人家拜师吧。于是我朝他说道:

  “我想拜你为师……”

  “啥?你说啥?”我的话把我的师父搞得有点晕菜了。

  “我想拜你为师。”我补充道。

  当我师父确定他没有听错的时候,三角眼里两束冷光直直地照射在我的脸上,不挪开了。我冷不丁地就把我师父跟荒原里的独狼联系起了,而且是很老的那种!
  我师父背着手,迈起四平八稳的步子,用打量怪物似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围着我转了三圈,终于在我的面前站定,说:“先说说你为啥想拜我为师?老子咋就有种‘祸从天降’的感觉喃?”

  “不为啥,就为你吃了我们家三只会下蛋的芦花鸡和从我爸手上骗去的三千块钱。”

  我的话一说出口,我师父的三角眼立马就呈惊恐状地睁大了,说:“你说啥?我咋感觉没怎么听明白呢?”我师父用手指使劲挖了挖右耳朵,似乎害怕因为耳朵不灵光听不清我后面将要说的话。

  于是我又重复道:“因为你吃了我们家三只芦花鸡,骗了我爸三千块钱,所以我要拜你为师!”

  “这尼玛是啥子逻辑?老子都被你整得有点缓不过神来了。”

  “不管咋说,反正你得收我做徒弟。”我说。

  我师父他老人家被我整得有点哭笑不得了,朝我啧啧说道:“啧啧,奇葩!这山沟沟里还真出奇葩了!”

  我见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双膝一跪,朝我师父拱手一揖,然后兜头就拜,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以为我师父他老人家会伸出双手,和蔼可亲地将我搀扶起来,并且说道:“徒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我等来的却是我师父朝我狠狠料出的一蹶子!
  我被踢了个正着,恍惚间听见我师父骂道:“麻辣个把子!你这是拜师还是在威胁老子?老子都整不明白了!”

  我是被我的师父踢在脑袋上的,一个侧翻,就像是驾了个筋斗云一般,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我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一种眩晕,然后就是一阵风轻云淡。

  等我睁开眼,我师父正勾头俯看着我。

  我仰面朝我师父说:“你要是不收我做徒弟,你就得还骗我爸的钱,还有吃到肚子里的三只芦花鸡。”

  我师父没有理会我提的要求,而是朝我招手,说:“来,先坐起来再说。”

  于是我欠起身……

  但是,我没想到我师父是如此的心狠手黑。当我尚且还没有坐直身子的时候,他老人家一把揪住我的衣服领子,随手一耳光就朝我扇了过来。

  我只感觉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耳朵里嗡嗡嗡地响起阵阵蜂鸣。

  “还威胁老子不?”我师父朝我问道。那双三角眼凶光暴露。

  我的衣服领子是被我师父的另一只手揪住的,所以我挨了他老人家一记脆响的耳光后却没有倒下去。

  可是,我的舌头却舔到了一丝咸咸淡淡的腥味儿。

  我抹了一把渗血的嘴角,朝我师父他老人家说道:“我真的不是威胁你。你要是不还骗我爸的钱和把吃进肚子里的芦花鸡吐出来,等我哥养好了伤,我跟我哥一起来杀你!”

  我说的话还真把我师父他老人家给镇住了。

  他原本打算抬起手再扇我一耳光的,这个时候,举起的手却停在半空中了,三角眼定在我的脸上,又锁定我的眼睛,似乎想从我的瞳孔间进入到我的内心深处,一窥此时我心里究竟在泛滥中什么残渣余孽……

  我也直视着我师父的眼睛,不避不闪。
  我师父就有点毛躁了,他终于松了揪住我衣服领子的手,在我面前踱了两个来回,将手叉在腰杆上,再盯着我看的时候,他老人家的呼吸竟然变得有点急促了。

  我继续用倔强的眼神盯着我师父,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师父从我的眼神里既看不出仇恨也看不出愤怒。这就让他有点抓瞎了,说:“老子咋感觉你就像是从这山沟沟里的哪个石头里嘣出的怪胎?咋就不按套路出牌?”

  我说:“你说的那是孙悟空,我不是孙悟空,我是孙长天,我只想拜你为师。”

  这时,我看见我师父的眼珠子在他那三角形的眼眶里急速地转了三圈半。严峻的眼神顿时就缓和了下来,神情也变得温暖了许多,朝我说道:“好,你不是孙悟空,你是孙长天。你比孙悟空还孙悟空,我叫你孙大爷行吗?既然你想拜老子为师,那你跟老子说老实话,你是不是真的想拜我为师?”

  “我说的是老实话,我真想拜你为师?”

  “说说理由。”

  “理由我都说了,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两个理由。”

  “麻痹的,老子今天还真是遇到个犟拐拐了。好,就算是理由吧。既然你要拜我为师,那咱现在就得谈条件……”

  “你说,师父。只要徒儿能办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麻痹的还一套一套的。是个混饭吃的料!看来老子还真是有点看走眼了。这样吧,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暂时答应你当我的徒弟,但是,我是有条件滴!”

  “师父请讲!”我边说边从地上爬起来。

  “拜师费,八千!一分都不带少的。少一分都免谈。”

  我立马明白我师父他老人家的真实意图了,这家伙还想通过我,继续从我家里骗钱。

  贼心不死,胃口不小啊!

  可那是我爸不择手段,省吃俭用积攒下来要买媳妇的钱啊!

  于是我说:“我没钱。”

  我师父呵呵干笑道:“没钱你还拜个鸟的师啊?现在是啥社会?经济社会!处处讲经济,样样讲经济。再说,古话讲的好——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收你八千块钱的拜师费,等于就是以后我要把我饭碗里的饭匀一半给你,你觉得这八千块钱贵么?”

  “不贵。”我摇头说道。

  “那我收这八千块钱拜师费合理么?”

  “合理。”

  “那你还跟我扯个啥鸡巴蛋?反正一句话,我只认钱不认人。你想清楚了……”

  “可是我是真没钱,师父。我还小,以后跟了你,我是可以挣很多钱的。要不我给你写张欠条?”

  “我欠条你马列隔壁!这也有打欠条的吗?你比老子还会忽悠人了样?干脆老子拜你为师得了。”

  “师父,我是真的没钱……”

  “你爸有啊!你不会去找你爸要。”

  “那是他要买媳妇的钱。不会给我的。”

  “你不会偷,不会骗?对了,我咋把这茬给忘了呢?收徒弟也得验下资质不是?对!这八千块钱就算是老子对你资质的一个小测试。你要是从你爸手里搞到了这八千块钱,就算你的资质勉强合格。你要是从你爸手里搞不到这八千块钱,那没办法,说明你资质有限,没命吃我这碗饭。就这样吧,话老子也懒得跟你多说。条件就这一个,不算苛刻。”

  我师父说完拎起地上的包裹就要走人。

  我一狠心,朝我师父说道:“好,师父,我答应你,八千块钱我三天之内一定给你。你在家里等我……”

  我师父听我撂下这么狠的话,一下子转身过来,大拇指直勾勾地就朝着我翘起来了,说道:“好小子!你有种!就冲你嘎嘣脆的这句话,你这徒弟我还真就收了。但前提是——八千块钱得一分不少地摆在老子面前,听见了没?”

  “听见了,师父!”我说完,掉过头,撒开脚丫子就朝家里跑。
  回到家,见我爸又坐在院坝里的那块鹅卵石上,勾着头抽两块半一包的天下秀香烟。而他的面前,已经丢了十来个连过滤嘴都燃得只剩下一半的烟头。

  房间里,我哥却在高一声浅一声地叫唤:“爸——我要媳妇啊!赶紧托人,去给我买一个媳妇吧——爸——”

  我刚要从墙角处钻出来,被我哥搞得心烦意乱的我爸陡然间从鹅卵石上站起来,将手里的烟头往脚跟前一甩,朝房间里的我哥恶狠狠地骂道:“你就是叫唤死,老子也没钱给你办这个事情!为了养你两个龟儿子收烂账的,老子守了十几年的活寡了还没吭声呢。你他妈才多大?鸡巴就晓得硬了!就死活要喊老子花钱给你买媳妇了?老子给你买一根老母猪回来,你跟老母猪睡去!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骂完,我爸一瘸一拐地走进他的房间,又咚地一声把破木板门摔得山响。

  见我爸在花钱上是这个态度,我感觉要想从我爸那儿将八千块钱搞到手,难度系数呈直线上升了。

  可是,再难我也得先去试试啊!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我爸的房间门前,忐忑不安地敲了两下门。

  “哪个?”我爸在黑咕隆咚的房间里问。

  “爸,你出来下,我要给你商量个事情。”我小心翼翼地朝房间里的我爸说

  或许是这回我说话的口气太过柔软了,搞得房间里的我爸都有点不大适应了,说:“是不是狗蛋在外头跟老子说话哦?”

  “是我,爸……”我又应道。

  “你今天说话的口气咋变得怪眉日眼的了。”我爸骂骂咧咧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我立马朝着我爸展露出讨好巴结的微笑。

  我爸紧张兮兮地盯了我一眼,说:“你咋笑得这么邪性?”

  “爸,我是真有事情跟你商量。大事情。”

  “多大的事情?大得过牛卵子么?”我爸不大耐烦地说。

  而我哥又在他的房间里大声叫唤:“爸,给我买个媳妇吧!求求你了,爸——”

  我爸不理我哥,一撅一拐地径自走到院坝里,我脚跟脚地跟了出去。

  “说,要跟老子商量啥事情。”

  “爸,我拜师学艺了!”我说。

  我爸一听,当时就愣了,看了我一眼,说:“这才好久点的事情?你就拜师学艺了?你拜的哪门子师?学的哪门子艺?”

  “真的不骗你,爸。我就是拜的黄道长为师。”

  我爸一听我提“黄道长”三个字,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说:“就是刚刚从我手里估到骗走了三千块钱的黄道长?”

  “就是他。”

  “我日你先人,我还以为你拜了个啥子进不了夜壶的大人物当师父,搞了半天你就是拜的他为师啊?这狗东西明明就是个大骗子嘛!你跟着他学手艺,只怕手艺没有学到,人学坏了!”

  “就因为他是大骗子我才拜他为师的嘛!他不是骗子我还不拜他为师了呢!”我说。

  “你说啥喃?”我爸被我说出的话雷得外焦里嫩的了。

  我又说:“正因为我知道他是骗子,所以我才拜他为师的。”

  我爸被我彻底弄糊涂了,眼睁睁地看着我,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说:“既然你都那么有主见了,都晓得拜骗子为师了,你还来跟我商量个啥?你直接去跟他一起骗人就成了啊!”

  我说:“不是还没有正式拜师吗?”

  “你拜一个骗子为师,难道还要举行啥拜师仪式不成?”我爸开始用讥讽的口气跟我说话了。

  我忒不好意思地朝我爸笑了下,说:“倒不是要举行啥拜师仪式。不过我师父他老人家说了,最起码得有一份见面礼。”

  “哦,闹了半天你是来跟我商量见面礼这个事情的啊?”我爸总算是搞明白了我找他的真实意图。

  我说:“是啊!我就是找你商量这个事情的,爸。”

  我爸这时有点放松警惕地说:“那你要我给你置办啥见面礼?你也亲眼看见的,三只芦花鸡,已经被你的骗子师父吃进肚子里了。现在家里除了咱爷仨和两头架子猪,基本就没有啥活物了。值钱的东西更轮不到放置在我们家里。这样,你看中家里啥东西适合做见面礼你就拿啥东西去给你师父,总可以了吧?”

  我知道我爸是在揶揄我,于是继续陪笑道:“倒不用拿家里的东西去孝敬他老人家。”

  “那他是要啥见面礼?”我爸又变得有了几分警觉。

  “他说要我送八千块钱过去,然后才肯收我做徒弟。”我终于说出了我的真实意图。

  我爸立马被惊得又差点从鹅卵石上蹦起来,朝我吃惊地问道:“啥子喃?要八千块钱的见面礼?”

  “嗯。”我小声应道。

  我爸突然朝我大声骂道:“不是你疯了就是你那骗子师父疯了!刚从老子手上骗了三千块钱还不心甘,又把你支使来继续骗!还八千?你干脆伙同着那老骗子来明抢老子算了!”

  “爸,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吗?你着急上火地干啥?”

  “商量个卵!你哥现在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嚎殇一样地要我给他买媳妇。你现在又伙同着那个老骗子来趁火打劫。直接跟你说了吧,钱老子一毛也没有,你们干脆把老子清蒸着吃了算了。”

  我爸越说越激动,一撅一拐地走进屋子里,在屋子里骂骂咧咧翻箱倒柜地忙活了一阵子,手里居然捏了一根粗实的棕绳子出来,径自走到那棵长得歪瓜裂枣的老槐树下,将棕绳子甩上了一根横生出来的枝桠上,说:

  “老子上吊死了算了。这日子没活路了!”
  同样的剧情在同样的人面前接连演上三四遍,就是情节再精彩,此时也该变得寡淡无味了。这当儿,我爸又开始在我的面前表演他的拿手好戏——抹脖子上吊,可是在我看来,还真的是特没劲特没意思。

  于是我朝我爸说:“你要上吊就吊吧,你选的那根枝桠还细了点,左边那根要粗一些,更适合你演戏。”

  说完我就进了我的房间。

  直挺挺躺在床上嚎殇一样的我哥看见我进来,把刚嚎到一半的殇给硬生生地咽回去了。

  我没好气地朝我哥说道:“你咋不嚎啦?爸又在槐树下上吊了。”

  我哥却并不关心我爸上吊的事,朝我哀声说道:“兄弟,你去爸跟前帮我说说好话吧,我真的想要媳妇,不然我真的活不了了啊!”

  我朝我哥二肾子骂道:“你咋就这么没出息?死活要媳妇!要了媳妇有啥好?别脚绊手的。你就不指望这辈子有点出息?”

  “我没想要啥出息,我就想要媳妇!你是没有去听村长两口子晚上一个哼一个叫的……”

  “你就别提这丢祖宗八辈脸面的事情了……”我实在听不下我哥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摔门走出了房间。

  而在老槐树下上吊的我爸却不见了。
  这棵老槐树本来就长得枝繁叶茂浓荫蔽日的,我突然就感觉老槐树下有点阴气森森的了。这感觉来得有点莫名其妙的。就像是浓密的枝叶间躲着一个鬼魂一般。而且正用邪恶的眼睛冷飕飕地窥视着我。

  我情不自禁地朝朝老槐树的树冠里瞅了瞅,突然,树冠里弄出一阵大响动,一个黑影扑棱棱地从树冠里蹿出来。

  我心里一抖,定睛细看,却是一直老鹰已经飞到了半空中。

  老槐树的树冠里果然藏着个大东西啊!看来我的第六感不是一般的敏感啊!
  看来从我爸那儿是套不出这八千块钱拜师费来了。

  我有点气馁,感觉这鬼天气也变得阴沉沉的不怎么明朗了。

  可是,我爸这会儿上哪儿去了呢?莫非感觉上吊的把细唬弄不了我了,准备上另外的道具演新的情景剧了。

  这么一猜想,我还真是有所企盼了,于是试着喊了两声:“爸!爸!”

  院坝里显得空荡荡的,居然没听到我爸应声。

  这老家伙在搞什么鬼把戏?我有点纳闷了……

  我们家就三间土砖胚子的破茅草房,中间那间姑且算是堂屋,一左一右两间算是我们仨光棍的卧房。

  我和我哥住左边那间,我爸住右边那间。右边那间的旁边用几根木棒支撑了一个简易棚屋起来,牛毛毡盖顶,野生的芦苇杆夹墙,就算是灶房了。

  就这么屁大个地儿,我爸能躲到哪儿呢?莫非躲进他的房间里真寻短见了?要不我喊两声他咋就没有回应呢?

  我知道我爸的床底下装农药的瓶瓶罐罐可是丢了一地的。

  这老家伙这回该不会是跟我们玩儿上真的了吧?

  于是我心里略微一紧,赶紧朝我爸的房间走去。
  黑咕隆咚的房间里,我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大真切,于是又试探着喊了两声:“爸!爸!”

  还是没有人应。

  说实话,我是很不想跨进我爸的房间的。里面终年弥漫着的各种气味确实是让人受不了。泪腺稍微发达点的,准被立马熏得泪流满面。于是,当我刚想退出去的时候,眼睛由于经过了短暂的适应,居然能够从黑咕隆咚的空气里分辨出一些物件的模糊轮廓了。

  我爸床上的粗布蚊帐居然是放下来的。

  大白天的,把蚊帐放下来算是怎么回事儿?或许我爸的粗布蚊帐终年都是放下来的,可是我今天却突然感觉这蚊帐里罩着什么秘密似的,有点不寻常起来。
  这时,从土墙的一处裂缝处窜进来一股野风,把粗布蚊帐撩拔得一阵波动,一股诡异的气息顿时就在这昏黑不清的房间里弥漫开来了。

  我并不是胆小的人,这个时候居然有些瘆得慌。

  我猜测我爸兴许真是躲在蚊帐里装神弄鬼地顾弄玄虚,于是边慢慢地朝我爸的床头靠近边又试探性地喊了声:“爸——你就别装了,动不动就演抹脖子上吊的桥段有意思吗?”

  可是躲在蚊帐里的我爸依旧不吱声。

  莫非我爸真是躲在蚊帐里喝农药自尽了?这次终于玩上真的了?可是,再烈性的农药也没有这么快的药性啊?

  自少这个时候我爸应该在床上扑腾几下地弄出点响动才对三。

  我越加确定我爸一定是躲在蚊帐里装神弄鬼地吓唬人了。于是上去一把撩开蚊帐。可是床上除了乱糟糟的没有收拾的被子衣裤,鬼影子也没有一个。

  这老家伙悄没声息地躲到哪儿去了呢?这不是他的一惯风格啊?人间蒸发了?
  这还真他娘的闯鬼了!

  就在我颇感纳闷的时候,就听见房间的背后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抽泣声,这抽泣声隐隐约约的,好像是从房间背后的那片茂密的竹林里传递过来的。

  这大白天的,谁在我家屋后的竹林里抽泣啊?那片竹林里可是埋满了坟墓的……
  我屏住气息站在墙根下谛听了一阵子外边竹林里的动静,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似乎又消失了。这可真是活见鬼的。

  或许是我产生了幻觉,于是打算退出房间,可是,那种令人感到瘆得慌的呜咽声又似有似无地传入了我的耳朵。

  屋子后面的竹林里绝对有谁在抽泣。

  这片竹林平常是鲜有人进去的,里面斑鸠竹鸡老鹰潜伏了不少,而且会发出各种怪异的鸣叫声。因为竹子长得太过葳蕤茂盛,一进到里面,立马就会有种暗无天日的感觉,让人感到压抑得慌,整个气场也立马就变了。即使竹林外边艳阳高照,竹林里面照样阴气森森。

  鬼使神差的,我居然鼓起勇气,打算绕到竹林里去看个究竟。

  刚跨进竹林,或许是因为心灵感应,我居然突然怀念起我妈来。
  我妈去世的这十来年的时间里,我倒是很少想起她的。不是我忘恩负义,而是人的死亡,即使悲伤也罢缅怀缅也罢,都只是一个随着时间淡化的过程。我妈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被我在记忆里淡化掉的。

  可是现在我怀念起我妈了。而我妈的坟就在这片竹林里。

  于是我打算到我妈的坟头坐坐,顺便和我妈说说我的心里话。因为在拜师这件事上,我是真的遇到一个坎了。

  竹林里每一个空缺处几乎都埋葬着死去的亡魂,有的有墓碑,有的没有墓碑。之所以周围死去的人都下葬在这里,是因为我们家这片竹林的风水好。所以,每葬一座坟在这片竹林里,坟主都会给我爸封上一个大红包,算是土地征用费。我爸当然也是受之若饴。

  进入到竹林里,没走出多远,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火味儿。难道有谁在坟头上烧香化纸钱?这不年不节的,清明也早就过了,更没听说这两天哪家有人过世,平常日子,跑到坟头烧啥香化啥纸啊?

  我还真就纳了闷了。

  这当儿,抽抽泣泣的哭声又传入我的耳朵。

  难道还真是又添新坟了?可是,没见谁先来跟我爸商量土地征用的事啊?这也太不合符逻辑了三。

  还真是大白天地闹鬼了?
  我寻着抽泣声和香火味走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我妈的坟头旁,却见一个人的背影正蹲在我妈的坟头边抽泣着边烧纸花钱,抽泣的间隙嘴里还在数落在什么。

  这个背影我是太熟悉了。这不是我爸会是谁啊?

  这家伙不抹脖子不上吊了,却跑到我妈的坟头烧啥纸化啥钱啊?这又是要玩哪一出啊?

  于是我寻了一笼竹子隐藏了起来,打算听听我爸在跟我妈说啥掏心窝子的话。要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我爸在我妈的坟前又烧纸又化钱的,而且泪如雨下地抽泣着跟我妈说着话,那说出的话必是肺腑之言啊!

  “秀芬,唉!仔细算来,你过世也该有个十来年了。这十来年,你倒是撒手不管地一走了之了。把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丢给我。那阵子,俩孩子小,别人劝我续弦,我都没答应,不是我不想。半夜里醒来,枕头边没人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啊!可是,我怕给俩孩子取了后娘,后娘对他俩不好,俩孩子就吃大亏了不是?所以,我是含辛恕苦把这俩孩子拉扯大。可是啊!秀芬,俩孩子大是大了,都不听话啊!二肾子去听村长两口子的壁角,被人家打了个半死,好歹总算是救过来了,可是又闹着要我给他买媳妇。狗蛋就更是气人,犟着要拜一个骗子当师父。你说跟着一个骗子能学出个什么好来?而且,开口就朝我要八千块钱,我哪儿有这么多钱啊!我啊!只有把这把老骨头交给他们算了,没活路了,我还是下来陪你算了……”

  我爸啥时候学会煽情了?这套路变得……我还真是有点措手不及。煽情比抹脖子上吊的杀伤力果然要大得多,躲在一笼竹子后边的我招架不住,于是只有撤了。

  我是被我爸用煽情的手法生生地给打败的。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服!
  可是,师我还是得拜啊!要不然我这辈子就只有交到窑上了。可我又上哪儿踅
  这八千块钱拜师费去?

  要不去偷?

  可这左邻右舍的那家不是穷得水打精光的?偷个毛啊!

  去抢?

  就我这还没全面发育的身子骨,能抢谁啊?

  去骗?

  这不还没拜师成功吗?

  真是八千块钱难道英雄汉啊!

  想想我师父的那双贪婪的三角眼,如果我没有八千块钱的拜师费,那是绝对过不了关的。
  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我还是回窑上干我的苦力得了。既然当不了骗子,咱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个卖苦力的本份人吧。

  对于这个家,我是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了。于是我打算简单地收拾起换洗的衣服,住到窑上一个废弃的破窑洞里去。

  当我在房间里收拾衣物的时候,我哥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居然不叫唤了,而是翻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看着我,人就像傻子一般。

  “哥,我到窑上去住了,你好自为之吧!别再去翻村长家的院墙了,被人打死事儿小,让人笑话事儿大。”

  说完我背上包裹就出了门。
  可是那天晚上我躺在那口废弃的破窑洞里,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窑洞外各种陌生的声响搞得我心里乱糟糟的。于是架起二郎腿,仰望着窑口上方的星空,不是数星星,而是在心里泛起了合计。

  左合计右合计,对于当不了骗子这件事依旧不死心。纠结了许久,终于恶声在心里骂了句:“操他祖宗!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果断地翻身坐起,卷起铺在地面上的铺盖卷,收拾起包裹,星夜朝我师父家赶去。

  我已经重新设计了拜师的场景和桥段。我打算直挺挺地跪在我师父的门口,他什么时候答应收我为徒我就什么时候从跪着的地上起来。他要是不答应,我就在他门口跪成一尊雕像。

  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信我师父的心不是肉长的。

  我师父住的地儿是个叫大榕崖的地方。之所以叫大榕崖,是因为那儿长了一棵方圆百十里地都知道的大榕树。那棵大榕树究竟长得有多大,这么说吧,起码要十几条汉子合围着才能将它抱住。更离奇的是榕树居然是中空的,传说原先里面盘踞着一条成了精了的千年大蟒蛇,后来大蟒蛇被一个炸雷给劈死了,树洞才显现了出来。树洞的宽敞程度可以轻轻松松地放一张麻将桌在里面,四个人凑在一起打麻将还绰绰有余。大榕树生长的地儿也是奇特,就在一段百十米高的断头崖下,崖下是一个几十米见方的平台。平台上原先有一个叫青云观的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叫乌道长的独眼道人,我小时候见过。后来听说乌道长得道成仙后就云游四方去了。青云观也就留给我的师父。所以我师父现在住的地儿就是一座道观。

  至于我师父是怎么从乌道长手中接过青云观的,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师父是正儿八经的乌道长的关门弟子。
  乌道长得道成仙云游四方后,我师父自然就接过了乌道长的衣钵,成了乌道长的嫡传关门弟子。于是乎,我师父借着乌道长几十年挣下的名头,顺理成章地干起为四乡八邻除病消灾下阴通神骗吃骗喝的营生。

  我爸曾经也提起过我师父的来历,说我师父并不是本地人,而是一个从外地逃荒过来的乞丐,逃到青云观后,就赖在青云观不挪窝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乌道长居然收他做了徒弟。

  青云观离这儿一二十里的脚程,凭我的脚力,也就半个小时的光景就到了。
  我赶到青云观的时候,正是后半夜的时分。

  要说大榕崖这个地方还真是清静,独门独院的,和周围的各个村子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是个适合修炼的好地方。

  四周黑得极其彻底,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但这种黑暗对于我这个从小便在山沟沟里摸爬滚打的野小子来说并不能形成任何心理障碍。唯一让我感到有地脊背发凉的就是四周静得有些可怕,连熟悉的狗的叫唤声都没有。只有夜风刮过蒿草的叶尖和撩拔动树木时的枝叶间摩砂出的声响。偶尔再传出几声怪鸟小兽的低鸣声,还真是有种在地狱里穿行的感觉。
  青云观就在大榕树树荫的下面。距离大榕树有十五六米的样子。大榕树的树冠覆盖面积很大,青云观被大榕树的树冠完完全全地罩了起来。

  四周静得可怕,连树叶被夜风刮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也显得极其清晰应声。我原以为我师父该在道观里养上一条看家狗的。可是我师父显然没有这么干,要不然我的光临早就引得犬声大作了。

  我蹑手蹑脚地踮着脚尖跑到了青云观的墙根下。蹲了下来。

  青云观其实布局极其简单,就一字排开地四间小瓦房。

  我不知道我师父住那间屋子,打算寻着我师父传出的打鼾声定位。可是。我师父似乎没有打鼾的毛病,屋子里连鼻息声都没有传递出来。

  难道我师父没有回道观?

  正在我纳闷的时候,一间屋子里传出的窃窃私语声让我大吃一惊……

  我师父不是一个人在道观里潜心修炼吗?这会儿怎么会有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声,而且还是一男一女的声儿。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嘛!

  我好奇心大起,把耳朵死死地贴在土墙上屏住气息地静心聆听。
  “好像有贼!”女声儿说。

  “嘘,别出声……没动静啊?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疑神疑鬼的?我正在关口上呢!”我师父的声音。

  “我真的听到脚步声了,很轻的那种。”又是女声,而且有点紧张兮兮的。

  “是不是大耗子刚从外边跑过去?一惊一乍的!”我师父的声音。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的疑惑。

  “不像,没这么大的耗子。要不你出去看看?”女声。

  “懒球搞!没这么大胆的贼,敢犯到我的地盘上来了。还是继续吧,麻痹的,咋软球咯……”我师父的声儿,有点迫不及待。

  我正担心我师父被那女的挑唆着出来将我逮个正着,想跑开的,这个时候,另外的声音传递出来的时候,我彻底被搞得晕头转向了……

  “弄死你!弄死你!……”我师父边低吼着边大喘着气,而且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那种。好像在卯足了劲地想要掐死一个人!

  “啊——啊——你弄死我吧!赶紧弄死我吧!啊——啊——”是那女的声音。也是大喘着气的那种。而且发出的声音近乎于是从喉管的底部发出的,很凄惨的那种。

  我师父的杀人手段多半极其残忍,也许这家伙此时正死死卡住那女人的脖子

  女人边挣扎边连声呼喊着“你弄死我吧,弄死我吧。啊——啊——”似乎眼见着一口气上不来,就要被我师父活活给掐死过去。

  难道我师父正在道观里行凶杀人?可是不对啊!哪有被杀的人苦苦恳求对方把自个儿杀死的?

  还真有不怕死,自个儿找死的主啊?

  杀人游戏还在惊心动魄地继续,那女的似乎很顽强,我师父即使大喘着气地卯足了劲想把那女的掐死,但是却一直没有把她掐死,而且我感觉我师父喘息的频率越来越密集,似乎有逐渐处于下风的趋势,但嘴里还在不停地低吼:“弄死你!弄似你!老子要弄死你!”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女的呼喊声却越来越高亢起来:“使劲啊!赶紧弄死我吧!弄死我吧!啊——啊——”

  这究竟是啥节奏啊?

  突然我身体内部某根极其隐秘的神经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就像是一个设计精巧的机关被触发了,一串的连锁反应就出来了……

  天呐!我师父和那女的根本不是在玩什么杀人游戏,而是在玩成人游戏啊!

  可怜我那尚未发育成熟的身子骨顿时就火烧火燎地难受起来,一时间把持不住,一泻汪洋地一阵哆嗦,浑身一软,整个人就如同一堆烂泥似的瘫软在土墙根下了。

  天!难怪我哥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翻村长家的院墙,原来偷听壁脚会得到这么奇特的生理身体验啊!开始是难受,极其难受,但最后却归根结底汇成一个字——爽!然后再分解成三个字——爽死了!

  我终于理解我哥了!

  我瘫软在土墙根下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好一阵子,当意识又开始在浆糊一般的脑子里运转的时候,屋子里除了一粗一细的两种节奏的喘息声在彼此呼应着,整个世界似乎都被寂静和黑暗完全统治了。

  我师父玩的杀人游戏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我试着调整了一下气息,然后准备挪出这圈让人无法自持的魔法之地。这时,同样也调整了一下气息的我的师父又在屋子说话了,说话的气息仍旧显得不是很流畅,就像是在边说话边进行推陈出新的吐纳似的:“要是土匪晓得了这个事情,咋个办?”

  土匪?这事怎么会又牵扯上土匪了?

  这方圆几十里的地界上,敢叫土匪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敢杀猪杀牛甚至杀人的朱学长,外号又叫猪腰子。虽然他有两个响当当的外号,但一般的情况下,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土匪!这个外号即使当着他的面叫,他也可以毫不介意,而且也乐于答应。而“猪腰子”这个外号,却只有背着他叫,要不然他会当面跟叫他这个外号的的人翻脸的。

  所以,土匪这个人的名字在我听来,任何时候都有种如雷贯耳的感觉!现在的效果也是一样。

  难道我师父刚才卯足了劲想杀却又没有足够能量将其杀死的这个女人是土匪猪腰子的老婆?

  这段剧情演绎得可真是太狗血了!真要是这样的话,我师父那可真正的算得上是艺高人胆大了!

  正在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时候,那个没被我师父杀死的女人说话了:“他咋会晓得?除非你瓜眉日眼的自己说出去!他现在还在窑上赌博呢!不到天亮是不会收工的。”

  果然是土匪猪腰子的老婆!果然是土匪猪腰子的老婆啊!

  额滴个亲娘啊!这可是特大新闻啊!风情万种迷死人的猪腰子的老婆居然被我师父睡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方圆十几里地儿的男人们会怎么想?最最主要的是——土匪猪腰子会怎么想?

  我还真替我师父捏一把汗了!

  但是,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就像是陨石划过夜空般的“嗖”地一声就从我的脑海中划过,一条毒计已然在我的心中石破天惊般地诞生了,哈!哈!
  这当儿,屋子里我的师父又说话了:“还是把细点好。今晚上你还是不要在我这里过夜了,赶紧回你屋里去稳当点。赌博的事情说不清楚,说啥时候散场伙就啥时候散场伙。”

  “你不是会念咒语懂法术吗?未必你还怕他个猪腰子?”土匪的老婆居然这么说话。出人意料啊!

  “说不上怕不怕他。但是俗话讲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土匪的脾气你怕是比我更清楚。那杂种横起来,是真的敢动刀动枪的。再说,我跟你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理亏三,你说是不是嘛?”我师父开始开导起土匪的老婆来了。

  “早晓得你要这个时候撵我走,我就不该过来。把灯拉开三!”土匪的老婆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满。

  我师父却说:“别开灯,就摸黑穿。”

  “胆小鬼!”土匪的老婆骂道。接着屋子里就传出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土墙根下的我忍俊不住地想笑。

  不一会儿,中间屋子的那道双扇木板门发出一阵门闩的响动,接着木板门咯吱一声开启了一道缝。

  因为光线太黑,我根本不可能看见那道双扇门开启的过程以及开启的程度,我只是从木门转轴处发出咯吱声的长短来判断门缝开启的大小。所以,我判断双扇门只开启了一条只能侧着身子进出的门缝。

  看来我师父还真是个胆大心细的家伙,从开启的门缝就完全可以看出这家伙的本性。

  我躲在土墙根下,一动也不敢动了,连大气也不敢喘,怕被我师父发现了。

  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门缝中闪身出来,我师父压着声儿对土匪的老婆说:“还是老规矩。”

  “多少?”土匪的老婆问。

  “三百。”

  “加点。”

  “三百都算多的了,还加啥?”

  “加点,再加一百。”

  “再加一百就四百了。”

  “你咋这么小气。老娘这身子不值四百啊?”

  “最多加五十?”

  “五十也成。”

  这难道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吗?是交易吗?

  “你得找我五十撒!”

  “我没五十的找你。”

  “你咋能这样喃?”

  “下回你少给我五十不就行了撒!”

  土匪的老婆边说边迈着细碎的脚步急冲冲地走了。一只野猫躲在不远处的那株大榕树上喵呜地叫了一声,倒是挺应景的。

  我师父顺手把双扇门嘭地关上了,关门的劲道显然重了一些。

  不一会儿,从我师父的卧房里便传来如雷的鼾声。
  一直躲在土墙根下的我突然处于一种无事可做的空虚状态之中。原本设计好的要在我师父门前跪成一尊雕像的桥段基本报废。用不上了。

  麻痹的,我就纳了闷了,戏文里的经典桥段,一弄到现实中,咋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呢?根本和现实不沾边啊!

  于是乎,我还跪他个鸟!索性到大榕树的树洞里踏踏实实地睡一觉再说。明儿起个大早,把我师父他老人家捉贼似的堵在门口,就不信他不就犯!

  我摸进大榕树的树洞里,也不管树洞里会不会藏着宁采臣或者是小倩,铺上被褥倒头就睡。也许是太过疲倦的缘故,整个睡眠干干净净,连个不像话的梦都没有做一个。

  倒是黎明时分,被一滩新鲜的鸟粪给弄醒了。我正睡得香呢,突然感觉脸上啪地掉了一滩啥东西,顺手一抹,感觉黏糊糊的,正纳闷,头顶上就传来一只大鸟从繁密的枝叶间振翅而飞的声响,扑棱棱的响动还挺大。

  借着黎明的暗光,我发现抹在手上的是一滩鸟粪!

  鸟粪落身上一定是犯了啥忌讳。我又是犯了啥忌讳呢?
  正被一种心理暗示纠结着,却突然发现我师父如雷的鼾声消失了。难道我师父有早起的习惯。不成,我得赶在他开门的头里把他堵在门口。

  于是我翻身起来,出了榕树的树洞,直端端地跪在我师父的门口,就等着我师父开门收徒了。

  跪了一会儿,不见我师父起床开门儿的动静,膝盖却有些生疼起来。于是改跪为坐,等听到门闩响再象征性地做出个跪姿也不迟。

  直到日上三竿,中途我跑到大榕树下撒了两泡尿,终于听到门闩一阵响动,我立马起身,直直地跪在门口的正中央。

  只听见双扇木板门发出咯吱一声懒洋洋的声响,我师父的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就定住不动了。

  我勾着头,故意不看我师父。

  “哪个?咋菩萨似的跪在老子门口做啥?”我师父惊咦了一声,问道。

  我这才抬起头,有些嬉皮笑脸地朝他老人家说道:“师父,是我。”

  我师父的眉头皱了起来:“是你啊?咋个?八千块钱带来啦?”

  “没有。”我说。

  “没有?没有你跑来拜球的师啊?”

  “我爸不给我这笔钱。”我说。

  “不给……”我师父被我的话噎得停顿了一下,说:“不给你就不会去骗?去偷?”

  “我不正是来跟你学这些本事的吗?”我应道。
  我师父被我噎得迈出来的那只脚也退了回去,骂道:“我日你个仙人板板!你还跟老子一个门框一副对子的喃?趁老子现在脾气还好,赶紧跟老子滚!”

  “我不滚!你今天必须得收我做徒弟!”

  “我收你做个鸡巴徒弟!”我师父一脚就朝我踹了过来。这回他是照着我的肩头踹的。我早有防备,一侧身,我师父踹了个空,重心前移,收势不住,整个人直端端地就朝前面冲了出去,还差点晃倒。
  收住前冲势头的我师父感觉自己的面子这回算是栽到家了,于是又要寻找棍子或者别的家什收拾我。

  我见他老人家动了真怒,于是朝他大声喊道:“师父,我跟你说实话吧,你今天不收我做徒弟你还真的过不了关!”

  我的话就像是定身咒一般,一下子把我师父给生生地定住了,愣了半响才朝我问:“为啥?”

  “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三……”我说。

  “我做啥了?我从你爸哪儿拿了三千块钱?”

  “三千块钱只能算屁大点的事。”

  “你还跟老子玩儿欺哄黑诈的花活来了样?”

  “非得要我明说吗?”

  “说撒!看把老子吓得死没有撒!”

  “那我只提两个字你一定就明白了。”

  “嚯,越整越玄了样?还两个字就要把老子吓得尿裤子一样!”我师父一脸的不屑。

  “哪我提啦?”

  “那么多废话做啥?提撒!”

  “土匪……”

  这两个字从我嘴里一出来,我师父果然浑身哆嗦了一下,眼神也忽闪忽闪地明灭了一下,紧接着便彻底暗淡下去了。

  “你说啥?”我师父明知故问地说。

  “土匪!”我重复了一遍。

  我师父是个明白人,他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脸上的惊惶表情越来越隆重,说:“原来你小子昨晚上就来了啊?”

  我点头。

  我师父突然有尿急的迹象,说:“你等一下,就跪那儿别动,我上一趟茅房回来再说。”边说边急着朝大榕树的背后跑。

  都到了这份上了,还让我跪着不动,这现实吗?于是我来了个彻底大放松,坐在地上等着我师父。

  好一阵子,我师父才边紧着裤腰带边朝我走过来,但是先前的那种气势已经完全没有了。距离我还有四五米远的距离就开口朝我说:“刚才我边方便边考虑了一下。其实,啥事情都讲究个缘分。你这样不依不饶地要拜我为师,也算是种缘份。既然是缘份我就得认,对不对?所以,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要拜我为师,那我就收你了。八千块钱拜师费呢……等以后再说。”

  见时机成熟,我朝着我师父兜头就拜:“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我师父没有丁点热情地说道:“不用整这些噱头八脑的东西。你只要不打我的翻天印我就算是万福了。”

  我知道我师父说这话是意有所指的,而且是专指某一件事的。为了给我师父吃一颗定心丸,我朝他说道:“师父,你老人家尽管放心好了。别说打翻天印,就是对你不利的话我也不会说漏嘴半句的。我宁愿把它烂到肚子里变成粪便拉了……”

  我的话使我师父的心态果然宽慰了不少,说:“有你这句话,我也算没有白收你做我徒弟。不过,我还是得把兜底的话跟你说清楚,我只承认我跟你的师徒名分,我是不会教你啥真本事的。真本事要靠自己去悟。俗话讲: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就看你有没有命吃我吃的这碗饭了。”

  我说:“我也跟你说句兜底的话吧,师父。我拜你为师其实要的也只是师徒名分,还真没指望从你手上学啥真本事。再说,你也没啥真本事,是不是?”


  我的话又把我师父的眼珠子弄得瞪了起来,骂道:“你个龟儿子的,还没正式跟老子学,就说起逆徒才说得出口的话了。既然你晓得我没有真本事,那你还拜我为师做啥?吃饱了撑得啊?”

  我笑道:“师父,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如果我不拜你为师,我就是想混你这口饭吃,谁又肯买我的帐啊?我琢磨过的,无论做啥,都要讲究个来龙去脉,得有个传承,就是说得有个说词儿不是?你要是不打着乌道长徒弟的幌子,你现在能混上这碗饭吃吗?所以,我要的也就是你这个幌子。只要你以后出门混吃混喝的时候,把我捎带上就行。顺带跟人介绍说我是您老人家收的徒弟。你要做的也就这么多,至于以后我的造化,你就甭操心了。”

  我的话还真把我师父给惊吓住了,惊讶得下巴都差点掉地上了,朝我说道:“呵!小子,就你这悟性,要是早生几十年,我都该拜你为师了!啧啧!我还真怕你这么一颗夜明珠子误在我手里了……”

  我丝毫也不谦虚地说:“师父,你这是太高看我了,在你面前,我最多也就是个白火石,哪能算夜明珠呢?”

  “少跟老子嬉皮笑脸地耍嘴皮子,老子没那闲工夫跟你赛。这样,八千块钱的拜师费可以暂缓。但是,既然是拜师,起码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不能说你朝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收你做我的徒弟了,这样的话,我这师父当得也太掉价了,是不是?再说,你就是到土地庙烧个香磕个头也得带上个刀头(祭祀用的肉类祭品,一般将煮熟的猪肉切成巴掌大小,呈四方形)噻。后面的话我就不用说得太白了吧?”我师父说。

  看来我师父在我这儿上上签是求不来了,于是退而求其次地改求下下签了,呵呵……

  我呵呵笑道:“师父,这个你老人家尽管放心,我裤裆里还藏有六十块的私房钱,我这就到镇子上给你置办刀头去。”

  我师父听我这么说,有点无可奈何,三角眼显得越来越没有神采,说:“六十块钱你能给老子办个好大的刀头?算了,上一趟镇子也怪麻烦的,几十里山路。这样吧,你就把你裤裆里的那六十块钱直接给我算了,就算是给我置办了刀头了。”

  遇上这么一个雁过拔毛的师父,我还能说啥呢?毫不犹豫地解开裤带,从裤裆的底部将那折叠得很精巧的六十块钱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我师父的手上。一张崭新的五十块的,一张稍旧的十块的。

  我师父把钱理开,对那张十块面额的钞票一点也没瞧上眼,倒是对那张崭新的五十块面额的钞票格外上心。举起来,对着太阳照了一回,看里面的水印有没有立体感,然后又用手指弹了弹,真真地听到票面发出坚挺的人民币的声响后,方才放心地收入囊中,嘟噜了一句:“你在裤裆里藏多久了?好大的一股子骚味儿……”

  我呵呵笑道:“没多久,也就小半年的样子。”

  我师父幽默地说:“你要是再不拿出来晾晾,都快发霉变馊了。”

  我已经无话可说,只会望着我敬爱的师父呵呵呵地傻笑一阵子。
  这时我师父清了下嗓音,把脸上的表情梳理成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说:“现在跟你说正事……你要跟我学徒弟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我不用猜都知道。以后,你那点小聪明最好别在我面前耍!该收敛就得收敛!你尾巴一翘,老子就晓得你要拉屎拉尿。你不就是想跟我一样在这四乡八邻骗吃骗喝地落个滋润的活法吗?老实说,你有这种想法是没有错滴,做人哪个不想活得舒坦滋润点?但是,老子要警告你的是——即使以后你吃上我这碗饭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骗吃骗喝也得悠着点来,别心太狠手太重,都乡里乡亲的,也没几家的日子过得像样,都过得苦兮兮的。起码的良心还是要有的。”

  操!!我师父他老人家居然在我面前提出了“良心”这个概念。他把我家里的那三只芦花鸡吃个精光的时候,咋就没有提“良心”这二个字呢?从我爸手里轻轻松松地骗走了三千块钱的时候,咋也没有提“良心”这二个字呢?咋轮到我这儿,就开始提“良心”这二个字了?没道理三!

  于是我直言不讳地朝我师父他老人家说道:“师父,你的教诲我当然是要听的。但是,我有个疑问,徒弟不知道现在当讲不当讲?”

  “讲!”

  “你叫我以后骗吃骗喝的时候要悠着点来。可是,你在我们家骗吃骗喝的时候,咋就一点也没有打让手地悠着点来喃?三只芦花鸡被你吃了个精光,临走了还从我爸手里骗走了三千块钱。你可是一点都不带嘴软手软的……”

  我师父被我说的话噎了个半死,挽了下袖子,骨子里有想狠狠揍我一顿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将双手叉在腰杆上了,三角眼冷飕飕地盯住我说:“你个兔崽子,说你是逆徒一点也不过分。我承认,我是吃了你们家三只芦花鸡,可是,你们家除了那三只芦花鸡,不是还有两头架子猪吗?我咋没有让你爸把那两头架子猪杀了炖给我吃喃?还有,你说我从你爸那儿骗走了三千块钱。没错,正常情况下,三千块钱确实不是个小数,可是,哪个不知道你爸为了买一个漂亮的寡妇,手边攒了一两万?这样算起来,我还不够心慈手软吗?”

  强盗逻辑啊!

  我呵呵朝我师父冷笑了两声,说:“师父,你说的话我记下了。那以后我就照你今天的教诲去办了?”

  我师父冷哼一声说道:“就怕你把我今天说的话当作耳边风。丑话我可跟你说到前头,你以后要是真的打着我的幌子在这四乡八邻胡作非为,我是真的要清理门户的。到时候你可别说我这个当师父的屁儿黑!”

  听我师父的口气,他还真的把自己当成名门正派的那棵葱了。可是,他跟土匪的老婆玩那种超级杀人游戏又算不算是胡作非为呢?如果算,最该被清理门户的又该是谁呢?

  我原本想把我的这个双重疑惑又直言不讳地提出来,向我师父虚心探讨的。但是考虑到我师父心脏的承受能力,我迅速地把这个疑问从脑海中删除了。
  于是我说:“那这样吧,师父,我现在就回家里去,再带点换洗的衣服过来。以后我就一心一意地跟你学手艺,你紧赶着给我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回头我就住你这儿了。”

  我师父听我这么一说,脑膜炎都快被我气出来了,三角眼瞪得就跟斗鸡眼似的,说:“你说啥话呢?还住我这儿了!我收你六十块钱,还一辈子管你吃管你住了?你还是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吧!想什么呢?”

  “我不住你这儿,那我跟你学啥手艺啊?”

  “你跟我学手艺并不一定要住我这儿啊!这么着吧,你还是踏踏实实地回你家里住去。我跟你约个固定的时间,每天晚上半夜十二点,你准时在你家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下打盘腿,我从这儿发功给你。你只要坚持三年不间断地接收我从这边发给你的功法,你的天目自然会打开。一旦你的天目被打开,到那时候,你就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人也不是人……”

  “那是什么?”

  “是???总而言之一句话,到时候你看见的东西跟别人看见的东西绝对是不一样滴!”我师父大言不惭地朝我大包大揽地打着包票道。

  我冷眼盯着我师父,说:“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是吧?忽悠我,是吧?”

  “我说的可是真的。你这孩子咋就不相信师父呢?”

  “我信你的话我就真成了缺心眼的傻子了。”

  “那你要咋样?”

  “一句话,你赶紧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我就住你这儿了。”我说。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你倒反过来吩咐起老子来了。究竟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拐杖有倒着拄的吗?”我师父是真的有点发毛了。

  “甭那么多废话。要不要我到窑上去找土匪聊聊天?”我用极其平淡的口气朝我师父说。

  我师父刚刚变得有点毛躁的性子立马就萎缩了下去,脸上的肌肉紧赶着抽搐了两下,然后才用懦弱的口吻朝我说:“我不是不愿意你住我这儿,是……是有时候着实有点不方便。”

  我立马明白了我师父的真实苦衷。他是怕我搬过来住上以后,半夜里要再跟土匪的老婆玩那种超级杀人游戏,就不会那么淋漓酣畅了。

  看我师父显得如此滴为难,我的心还真有点软了。

  这时,我的目光不经意间就投像了那株大榕树。中空的树洞突然就像是有了一股神奇的魔法一般,鬼使神差地充满了诱惑。

  于是我说:“行了,我也不想太为难你了。我改住那个树洞去了。这下你总该没啥说的了吧?”

  我师父的脸上还是一副为难的表情,继续懦弱着说:“还是挨得太近……”

  “你别再得寸进尺了哈!这可是我做出的最后的让步了哈!”我说。

  我师父听了我的最后通牒,终于无限后悔地说:“唉!老子咋就摊上你这么个逆徒了?还真他妈阴沟里翻船了。早知道这样,打死老子都不上你家里去吃那三只芦花鸡,骗你爸那三千块钱。麻痹的,还真摊上大事儿了!”

  我呵呵地朝着我师父他老人家冷笑。
  “要不,我把那三千块钱退给你爸算了。你也别拜我为师了?以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咋样?”我师父朝我商量着说。

  “晚了!”我说。

  我分明看见有两束满含杀气的冷光从我师父的那双三角眼里稍纵即逝地闪过。

  我心里情不自禁地紧缩了一下。我还真不能把这个家伙逼迫得太紧了,要不然这家伙一旦动了杀机,以后我的日子也该提心吊胆地过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把咱师徒俩的关系搞得这么僵呢?
  所以我换了种口气朝我师父说:“师父,你也别这么忌讳我。我住你这儿也不白住。以后端茶送水的事情我就全包了。俗话讲:徒弟徒弟,三年的奴隶。以后你是完全可以把我当作你的佣人使唤来使唤去的。你该咋过日子还咋过日子,有稀客上门了,我立马到树洞里呆着去,绝不会碍着你半分。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我师父抬头看了看天,表情和眼神都有点无语问苍天的调调了,叹了口气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算是天意了。看来我这辈子遇上你,也算是命中注定的劫数。磨不过就磨不过,老子认了。不过老子先跟你说清楚,是你自己选的住进那个树洞里的,不是我逼你的。要是出了啥古怪的事情,到时候你可别怪老子。”

  听了我师父老说的这段话,我心里突然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听我师父说话的口气,这回倒不像是故意编了个谎话来唬我。

  难道这棵千年大榕树的树洞里真的隐藏着啥古怪?

  于是我试探我师父的口风说道:“师父,你该不是又故意编了个谎话来吓唬我吧?”

  这回轮到我师父他老人家呵呵冷笑了,说道:“吓你算是轻的。好了,多余的废话老子也不想跟你多说了。你回家收拾东西去吧,老子还要到崖顶上吐纳一阵子,调整下气息。今天被你这么一阵胡搅蛮缠,都耽搁了老子的时辰了。”说完我师父就朝着那条通往崖顶的曲折石阶小道走去。

  没想到在我看来比登天还难的拜师典礼,就这么轻松地被破解了。真是天助我也啊!
  我回到家,家里静悄悄的。原本我以为远远地就能听见我哥的叫唤声。可是没有。整个家徒四壁的屋子显得不同寻常的冷清和寂静。只有屋子后面猪圈里的两头架子猪还能时不时地哼哼两声。

  难道家里没人?

  我试着喊了声:“爸——哥——”

  没人应。

  这就有点不大正常了。

  我爸出去了,自少我哥应该躺在房间里的床上三!

  我推开摇摇欲坠的房间门。房间门发出我熟悉的咯吱声。房间里的床上除了黑漆漆乱糟糟的被子,却没有我哥的影子。

  于是我又转身去看我爸的房间。我爸的房间居然上了锁。

  这究竟是咋回事?

  正疑糊间,背后却传来一声我爸的咳嗽声。我回转身,我爸正用复杂的眼神盯着我。

  “爸,你上哪儿去了?我哥呢?”我问道。

  我爸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说:“老子还以为你狗日的想不通卷起包裹离家出走了呢!原来你没走啊!”

  “我拜师去了。”我说。

  “还是拜那个骗子当师父?”我爸说。

  “只有拜他三。”我说。

  “不学好。”我爸嘟噜着骂道。

  “我有我的道理,爸。”我说。

  “球的道理。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当着天老爷跟你说。”说着我爸转身出了屋子,径自走到了那棵老槐树下。仰头看了看老槐树的树冠,覚着浓密的树冠挡住了天空,又移到树冠罩不着的院坝里,就着一张松垮垮的木凳子坐下。

  我爸要当着天老爷跟我交待啥事情?搞得这么慎重其事的……

  见我爸今天的表情显得格外慎重认真,我也不敢掉以轻心了,感觉我爸像是有啥重大的事情要跟我交待。

  要留遗言了,这是?
  我站在我爸跟前。

  我爸仰头看了我一眼,我突然发现我爸原先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显得没有那么晶亮有神了。

  “爸,你有啥事情就赶紧说吧。一会儿我还要赶回我师父那儿去呢。”我说。

  “他真答应收你做徒弟啦?”

  我点头。

  “不是说要让你给他孝敬八千块钱吗?”

  “不用了。他看我资质好,说八千块钱就免了。”

  “说谎话!就他那只认钱不认人的主,会把这八千块钱给你免了?再说,你有啥资质我还不清楚?还资质好?麻鬼呢!”

  见我爸将我看得这么扁,于是禁不住笑了,说:“爸,我是你儿子呢!亲儿呢!你咋能这么看不起我呢。”

  “就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敢这么说你。换别人的儿子,老子还懒得说呢!自家的儿子啥料子自家人知道?既然他都答应收你做他的徒弟我,我也不好说啥了。不过,狗蛋,我还是要把该说的话跟你说清楚,吃阴阳五行这碗饭不是好事情,学艺不精害人害己,学精了又绝后。你可要考虑清楚。”

  “爸,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就是想跟着我师父混口松活点的饭吃,没想得那么远。窑上的活太累太苦,我是真的干不。”

  “唉,也罢。就你这身子骨,让你到窑上去干活是亏了点。啥话我也不说了,既然是你想好的事情你就去做吧。我要想拦恐怕是越拦你越犟。女大不由娘,儿大也不由爸啊!”

  “那有啥话你就赶紧交待吧,我还得收拾东西呢。”我说。

  我爸又盯着我看了一阵子,才说:“昨晚上,我梦见你妈了!”

  我爸说到这儿,眼睛居然有些湿漉漉的了。
  我爸跟我妈的感情很深我是知道的。我爸的脾气变得古怪也是因为我妈过早去世的原因。这我也是知道的。现在,我爸一提起我妈,眼睛又变得湿漉漉的,这说明这十来年我爸依旧没有忘记我妈。

  这十来年里,我爸在平常的日子里是绝少提到我妈的。我以为他是已经把我妈逐渐淡忘掉了。特别是他攒钱想把黄孃娶过来当我的后妈这件事,就连我跟他的关系也逐渐变得敌对起来。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有些事情越是不愿提起就越是刻骨铭心地不愿忘记。因为他已经把她埋藏在了心里最深处的角落里,只愿意一个人独自面对,而不愿再拿出来与人分享。

  我爸对我妈的感情大概也是这样的。

  “爸,你梦见我妈也是正常的事情,毕竟你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总该有点记忆在里面的。你别多想。”我宽慰我爸道。

  “不对,这个事情绝对不一般。你妈是托梦给我,她肯定是在阴间里晓得啥事情了。一见面就说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兄弟俩。她还是那个样子,连责备人都那么好看……唉,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离她这么近,这么清楚地跟她说话。”我爸说着就开始掉眼泪了。

  我没有劝阻他。我知道这是他最畅快的宣泄口。

  “她跟我说了好多话,可是醒过来的时候,好多话我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她说我没有照看好你们兄弟俩。所以,今早上我就跟你哥说了,我就是拆了房梁去卖,也要给他把媳妇买回来。你说也怪,我给你哥说了这个话后,你哥的病一下子就好了,也不魔症了。这阵子已经到窑上去干活去了。所以我今天一早就出门去办了两件事情……”

  “那两件事情?”

  “一是托人给你哥找媳妇。二是去把黄孃那头推了。我不能误了人家。”

  “你不想把黄孃娶过来当我的后妈了?”我说。

  “算球了。你哥的事才是大事。我把相片也一起退给中间人了。跟你说老实话,我还是没有忘记你妈。昨晚上我跟你妈说了,要她以后晚上多出来陪我说说话,你妈也答应我了。”我爸说。

  我爸的话让我颤然心动。

  我爸决断事情一直很果断,绝不拖泥带水,这是我爸一惯的做事风格。就这点,我是很佩服他的。
  我爸接着又说:“回来的路上,我又把细想了一下你的事情。前两年,也是我鬼迷心窍了,活生生地把你从县城里的中学叫回来。要是我不把你从学校里叫回来,说不定你这辈子还有点出息。狗蛋,爸对不起你啊!耽搁你了。”

  我感觉我爸是越来越会煽情了,搞得我的鼻子都有些酸溜溜的了。几年来积攒下的怨气,也在我爸煽情的言语和表情中给一下子弄没了。

  如果我爸对我说的话不是他的肺腑之言,那么,他绝对就是一个煽情的高手了。昨天我就已经领教过了。我还真得提防着他点,

  在我爸面前,我已经养成了不服软的性格,于是强忍住即将泛滥的情感,说:“爸,前两年的事情还提它做啥。过都过去了。人一辈子有各种活法,再说,读书也苦,你不把我叫回来,我也不一定就能整出个啥名堂。到时候花了你的冤枉钱,我还会愧疚一辈子呢。这件事我想得通。”

  我爸没想到我是这个态度,说:“你是这个态度就好,我真怕你这辈子记恨我。说我耽搁了你的前程。你放心,反正我也想通了。等给你哥娶了媳妇,下一步我就攒钱给你也娶一个。这事爸还是敢打包票的。”

  我呵呵笑道:“爸,我的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等把我哥的事情搞定了,你还是去把黄孃取回来吧。”

  我爸却说:“算球了,推了的事情,我咋好再去圆回来?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搞起耍的。”

  “你的事情你做主。我收拾东西去了。”说着我转身进了我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了。

  我爸在外边又朝我大声问道:“窑上你就不去了?我好去跟人家回个话。”

  “不去了。”我说。

  我把我所有的东西收拾成了两个大包裹从房间里沉甸甸地拎出来。我爸一直坐在院坝里的那张矮木凳子上没有挪窝,似乎在故意候着我。见我拎了两大包东西出来,说:

  “你这是要搬到你师父那儿去长住啊?咋就像是搬家一样。”

  我说:“当徒弟不是最起码也得三年的时间吗?我打算在我师父那儿住上三年。”

  我爸说:“你师父那手艺用不着学三年。半年就够了。再说,你师父也没啥手艺,你跟着他能学出个啥名堂。我担心你这辈子怕是要误在他手上了。”

  我却说:“既然你知道我师父没啥手艺,那你为啥还把他请到我们家里来跳大神,还被他骗去三千块钱?”

  我爸说:“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本来就是信一半丢一半的。我不是也为了了一桩心愿吗?哪晓得你哥还真的活过来了。我好意思不承认你哥是被你师父救回来的吗?”

  看来我爸还真不是个糊涂人。
  我急着要往我师父那儿去,说:“我不跟你扯闲篇了,爸。我还得赶紧着到我师父那儿报道呢。我会抽时间回来看你的。”

  我爸叹了口气,又说:“你这两大包东西,要拿那么远的路程,怎么拿得动?要不我用担子帮你挑到你师父那儿去吧。顺便也好跟你师父交待一下。”

  我却说:“算了,爸,我自己挑着去吧。”说着我就去寻扁担和绳子。

  我并不是不愿意让我爸送我到我师父那儿去。我是怕我爸跟我师父见了面。我师父趁机又找出别的借口敲上我爸一笔竹杠。

  我提防的是我师父。

  当我担着两大包东西出现在我师父面前的时候,我师父正就着一张马架子,躺在那棵大榕树闭目养神。

  我汗流浃背地将担着的包裹从肩上卸下来,喊了声:“师父,我回来了。”的时候,我师父起初只把闭着的眼睛翕开一道缝,但紧接着眼缝里两道吃惊的光芒电光火石般地闪过,整个人一下子就从马架子上弹射了起来,盯着我放在他面前的两个包裹,吃惊地说道:

  “麻痹的,你这是做啥子?真把家都般到老子这儿来了啊?”

  我捞起衣摆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说:“我都跟我爸说清楚了,我得跟着你学上三年的手艺?”

  “你说啥?”

  “我得跟你学上三年的手艺。也就是说我得在你这儿住上三年。”

  我师父就像是被一块鹅卵石砸了脚趾尖似的,突地原地跳了起来,朝我吼道:

  “你麻痹的你是咋想的?在老子这儿住三年?三年!我靠!老子还在这儿住不了三年呢!你……你……你究竟是咋想的?”

  “学徒弟不是都得起码三年出师吗?”

  “三年个你马列隔壁!你还真像牛皮胶一样把老子粘稳了啊?你马上扛着你的这两大包东西给老子滚!哪儿来的哪儿去!”

  见我师父突然翻脸不认人,我沉下脸盯着我师父,用无限平静的声调对我师父说:“那我只有把这两包东西搬到窑上去住了。”

  “去去去……你覚着哪儿凉快上哪儿住去!”我师父起码接连说了五六个“去”字,就像是用机关枪朝着我扫射一般。

  我知道我师父是没有听清楚或者没有听明白我说的去处,他的脑子现在已经被我气得有点烧包了。

  于是我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刚被扔在地上的包裹。

  “你等等,你说你要上哪儿住去?”我师父的脑子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思维,朝我问道。
  我急着要往我师父那儿去,说:“我不跟你扯闲篇了,爸。我还得赶紧着到我师父那儿报道呢。我会抽时间回来看你的。”

  我爸叹了口气,又说:“你这两大包东西,要拿那么远的路程,怎么拿得动?要不我用担子帮你挑到你师父那儿去吧。顺便也好跟你师父交待一下。”

  我却说:“算了,爸,我自己挑着去吧。”说着我就去寻扁担和绳子。

  我并不是不愿意让我爸送我到我师父那儿去。我是怕我爸跟我师父见了面。我师父趁机又找出别的借口敲上我爸一笔竹杠。

  我提防的是我师父。

  当我担着两大包东西出现在我师父面前的时候,我师父正就着一张马架子,躺在那棵大榕树闭目养神。

  我汗流浃背地将担着的包裹从肩上卸下来,喊了声:“师父,我回来了。”的时候,我师父起初只把闭着的眼睛翕开一道缝,但紧接着眼缝里两道吃惊的光芒电光火石般地闪过,整个人一下子就从马架子上弹射了起来,盯着我放在他面前的两个包裹,吃惊地说道:

  “麻痹的,你这是做啥子?真把家都般到老子这儿来了啊?”

  我捞起衣摆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说:“我都跟我爸说清楚了,我得跟着你学上三年的手艺?”

  “你说啥?”

  “我得跟你学上三年的手艺。也就是说我得在你这儿住上三年。”

  我师父就像是被一块鹅卵石砸了脚趾尖似的,突地原地跳了起来,朝我吼道:

  “你麻痹的你是咋想的?在老子这儿住三年?三年!我靠!老子还在这儿住不了三年呢!你……你……你究竟是咋想的?”

  “学徒弟不是都得起码三年出师吗?”

  “三年个你马列隔壁!你还真像牛皮胶一样把老子粘稳了啊?你马上扛着你的这两大包东西给老子滚!哪儿来的哪儿去!”

  见我师父突然翻脸不认人,我沉下脸盯着我师父,用无限平静的声调对我师父说:“那我只有把这两包东西搬到窑上去住了。”

  “去去去……你覚着哪儿凉快上哪儿住去!”我师父起码接连说了五六个“去”字,就像是用机关枪朝着我扫射一般。

  我知道我师父是没有听清楚或者没有听明白我说的去处,他的脑子现在已经被我气得有点烧包了。

  于是我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刚被扔在地上的包裹。

  “你等等,你说你要上哪儿住去?”我师父的脑子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思维,朝我问道。
  @神佑射手 2016-01-06 08:40:00
  楼主好贴。看着像个写手,但后边一定会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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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谢谢支持哈
  “你既然翻脸不认人地不肯收留我,我就只有到窑上去住了三!”我说。

  “到窑上去住?为啥要到窑上去住?”

  “你说为啥喃?”我反问我师父道。

  我师父死死地盯着我,双手叉在腰杆上,开始咬牙切齿,我估计这会儿的他是真的有将我剁成肉泥的心了。

  可我依旧在他面前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地上的包裹。当我把收拾好的包裹重新用扁担担上肩头的时候,我师父终于朝我彻底缴械投降了,指着我肩上的担子朝我说道:

  “你,你,你,放下!放——下——”

  我没动,看着我师父,脸上浮出一层浅笑。

  “我叫你把东西放——下——”我师父几乎是在哀求我了。

  于是我只好把担子从肩膀上卸下来,仍旧看着我师父。

  我师父气得原地转了三圈,突然朝着地上的包裹狠狠地踢了五六脚,又狂踩了三回,然后指着我的脑门低吼道:

  “听好了,三个条件:一,每个月上你家里扛五十斤……不六十斤大米过来。老子这儿不是福利院!二,以后老子叫你做啥你就得给老子做啥。徒弟徒弟,三年的奴隶,这个话可是你亲口对老子说的。”

  我师父说了两个条件就没有下文了。

  我做出继续聆听的样子,谦虚谨慎地朝我师父说:“还有三呢?师父……”

  我师父被我气得快翻白眼了,泄气地说道:“三……三,老子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说!”说完我师父转身就进了他的道观,“嘭”的一声把那道双扇门关得山响……

  我将两个包裹扛进了树洞。
  昨晚上因为是摸黑进入树洞的,进洞的期间还被一个疑似树瘤的东西狠狠地磕了一下头。对整个树洞里的情形没有形成一个具体的直观概念,只是凭感觉知道这个树洞的空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虽然潮湿但不阴冷。

  兴许我昨晚上就跟蛇鼠虫蚁同宿了一夜。

  当我在白天的时候再次进入到树洞中的时候,眼前的情形着实让我大吃了一惊。树洞的内壁不光没有丝毫朽木腐败的痕迹,反而露出一种自然状态的光滑感。大大小小的树瘤呈不规则状地镶嵌在内壁上,更使树洞的内壁呈现出一种鬼斧神工的美感来。

  树洞的地面也不是松散的浮土,而是盘根错节的遒劲根系在里面塞了个满。树梢上的落叶正好掉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上,将树根的缝隙填塞住,使整个树洞的地面成了一张松软的大床垫。

  但是,这大床垫里会藏着啥不明就里的玩意儿就不知道了。

  我昨晚上铺在里面的那床旧被子呈自然散乱状态地仍旧摆放在那儿。只是上面落了几滩很不雅观的鸟粪。

  这的确是一个理想的天然居所啊,只是得想办法在上面加一个顶子。不然且不说刮风下雨,就是树上栖息的各种鸟类不停地朝着树洞里拉粪便,也会让人受不了的。

  说干就干,我开始收拾起将要长住于此的这个树洞来。
  我正在树洞里忙活着,打算将里面腐烂的树叶清除干净,这时我师父从外边把头探进来,顺手递进来一张用黄纸条画的符咒,对我说:“拿去,一会儿把这个贴在进出的这个洞口。”

  我以为我师父又在我跟前顾弄玄虚地耍心眼,于是朝他说:“你这管用?”

  “管不管用你把它贴上去再说。”我师父不大耐烦地朝我说道。

  我笑道:“师父,你知道我不信这个的。”

  我师父一听我说这话,朝我骂道:“我日你个仙人板板!你不信这个哪你还跟我学个鸡巴啊?你还真把我们这行看成是只会混吃混喝的骗人行当了啊?”

  我说:“你不就这么干的吗?”

  我师父被我气得干瞪眼,骂道:“老子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逆徒?既然我收了你当徒弟,我就得对你负起起码的责任三!这张符是老子刚刚用雄鸡鸡冠上的鲜血画的,你信老子的不得拐,一会儿就把它贴上。要是不信老子的,深更半夜的出了啥古怪的事情,就怨不得老子了。你住地儿千年古树的肚腹。这可是成了精的东西。不是随便啥人想住进来就住进来的。”

  我师父说完将手里的那张符咒扔我面前,气咻咻地走了……

  我顺手捡起我师父扔下的符,上面七弯八拐地天书一般地画得花里胡哨的。俗话讲的“鬼画桃符”大概指的就是我师父画的这种符。

  看着我师父画的这张符,当时我私底下不由得暗自想道:“要是我以后给人画个符啥的,一定要画得好看一点,既要有书法艺术的美感,又要有写意画的意境,还要有抽象画的深度。把玄学跟艺术搅合在一起,说不定又是一条坑蒙拐骗的新路子,呵呵……”

  既然我已经正式拜了师,最起码的尊师重道的礼数还是要讲的。我也不能太不给我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子了。于是在没有浆糊的情况下,我顺嘴吐了口唾沫在画了符咒的黄纸条上面,然后吧唧将它贴在了进出的洞口上。

  经过了好一阵子的拾掇,我终于将乱糟糟树洞收拾出了个大概的样子,只是洞顶还没来得及用东西盖上,天就已经黑尽了。况且暂时也没有找到现成的材料,于是打算明天在接着继续拾掇。

  我原本以为晚上的时候可以在树洞里高枕无忧了。但是,真实的情形却真的出乎我意料。我用唾沫敷衍着贴在洞口的那张符咒,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在了地上,而我竟浑然不觉。正因为这个小小的疏忽,使得我在生死轮回间凶险地走了一遭,差点丢了小命……

  晚上吃过清汤寡水的晚饭,我肚子依旧咕咕地叫。因为我师父他老人家故意将晚饭煮得又清又少.

  他丫的先捞了一碗很粘稠的稀饭后,叫我要吃自个儿到锅里舀。我满怀希望地端了碗到灶前,用饭勺子朝着清汤寡水的锅里这么一搅合,立马就知道情况不似我想象的那么美好了。因为从泛起的水花里,根本就看不见有几粒米饭茬子在里面起起伏伏地翻滚。

  我师父却端着一大碗粘稠的稀饭蹲在门边吃得山呼海啸般的欢实,而且故意将嘴巴弄得吧唧吧唧地响。

  见此情形,我当然也不示弱,将饭勺子在铝锅里搅合得吭铃哐啷的。我师父心疼他的那只铝锅,朝我说道:“你轻点行不行?别把老子的锅给搅合坏了。”

  我气哼哼地朝他说道:“你明天要是再这么欺负当徒弟的,当心我把你的这只锅吃进肚子里去!”

  我师父呵呵笑道:“你有那胃口尽管吃去!老子还不相信你有‘吃铁吐火拉秤砣’的本事了?呵呵……”

  拜了这样的师父,我只有自认倒霉。于是忍辱负重地将就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米粒就汤的营养液喝进肚子里,扔了碗就朝我的卧室——树洞走。

  我师父在我身后大声喊:“你还得收拾锅碗瓢盆呢!”

  我头也不回地应道:“等你给我吃了饱饭再说!”

  我师父说:“那也得等你明儿回家把六十斤大米扛过来才得有饱饭吃啊!”
  @神佑射手 2016-01-08 12:37:00
  哈哈,就知道这个树洞前边做了不少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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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留名哈。
  王传子冷不丁的发问把武天权从神游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同样打了个愣神,说:“这东西你父亲当时真的是藏在房梁上的?”
  “这个我还用得着说瞎话吗?真的是藏在堂屋的那根中梁上的。现在那根中梁还有一个窟窿。他要是不说,哪个会晓得那根中梁上还有个藏东西的暗空?我当时还以为他让我搭梯子要到中梁上去取啥要紧的宝贝。明知道我腿脚不好,还要让我爬上去取,结果,就这个东西。做抹桌帕都嫌滑。”
  武天权教授却心有余悸地说:“好悬啊!”
  “啥子好悬啊?武教授,你咋个尽说些半截子话?”王传子又打了一个愣神。
  武天权说:“你说要是当时你这房子一不小心走水了,或者这东西藏在房梁上被耗子啃了,那……那我还有机会能看见这东西吗?真是天意啊!太悬了!”
  “武教授,听你这口气,这东西是不是还真的很值钱了?莫非我爸真的给我留了一件几辈子都吃不完用不完的宝贝?”王传子变得越加小心翼翼地审视着武天权教授,问道。
  武天权教授说:“用你的理解,这东西还真的很值钱,而用我的理解,这东西就只能用价值来评估。”
  “有啥子区别吗?”王传子问。
  “什么有啥区别?”
  “就是值钱和价值?”
  一旁的邱晓宇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因为肚子一直唱着空城计,于是肠子便在空荡荡的腹腔里盘根错节般地游走,闹得我躺在树洞里根本就无法入睡。于是只好架着二郎腿,望着头顶上方摇动的婆娑树叶儿,听十几米开外我师父在他的道观里发出的如雷鼾声。

  也许是到了半夜时分,刚刚有了点睡意的我正处于懵懵懂懂半梦半醒的状态,突然听到树洞外有声异样的响动。我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尖着耳朵继续听外边的动静。

  然而,四周仿佛又归于了平静,黑漆漆的浑沌空间里,只有外边的夜风刮着落在地面上的树叶发出的声响。如果善于联想,这样的声响兴许会让人产生有幽灵在树洞外游走的错觉。

  我当时冷不丁地就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但马上我又把这样的错觉在意识空间里给纠正过来了。

  可是刚才的那异响却绝对不是我产生的错觉!

  我继续高度警惕地监听着外边的动静,这时我才发现我师父的如雷鼾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难道我师父也被这声突兀的异响给惊醒了?他也在屋子里监听?

  我正在泛着合计呢,又是一声异响格外清晰突兀地在外边响了一下。凭直觉判断,是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子砸在了木板门上发出的声响。

  一听到这样的声响,我心里立马就释然了。原来是我师父养的小倩又来找我的师父幽会来了。

  这是小倩在朝我师父发暗号呢!
  这个小倩当然就是土匪那个风情万种的老婆咯!

  头天晚上才跟我师父玩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杀人游戏,今天晚上怎么又来了?是玩游戏上瘾了还是怎么着?或者是这种付费游戏让她尝到了甜头?

  可是,情况好像不大不对头!因为过了好一阵子,我居然没有听到我师父鬼鬼祟祟开门接客的声响……

  难道是我师父为了防止我听到木门开启的声响,预先在木门的转轴处先灌了水了?这样木门在开启的时候就不会发出嘎吱的声响了。如果我师父真是在木门的转轴处做了这样的手脚,那我觉得我师父不光是个骗子,而且极有可能以前还是个贼!因为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只有偷鸡贼才会用的。

  出于好奇,我摸黑把身子移到了树洞的出口处。
  树洞的出口并不大,成不规则的椭圆形,或者说呈长条形的椭圆形,再形象点描述的话,就有点像女人的那什么了……呵呵……中间的最宽处也就五六十公分左右,人的进出都得侧着身子。而最低处离地面有一米来高,所以进出的时候还是有点费事儿的。

  为了进出的方便,我特意搬了几块大石头垫在洞口的外边。

  我是直着身子站在洞口朝着树洞外观看的。我的眼睛已经适应的这一片漆黑的世界。即使再漆黑的世界也是有一点点暗光的。只要眼睛适应了这种黑暗,还是可以分辨出眼前事物的大致轮廓的。

  我可以打保票地说,我看以借着漆黑的夜色看清楚对面道观的所有动静,而道观里我的师父却绝对看不到树洞里的我。

  这就有点敌明我暗的意思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外边大榕树覆盖下的院坝里并没有任何异样,道观的门也是关闭着的。

  会不会小倩已经闪身进入到我师父的道观里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师父和小倩之间的配合搞得也太快了嘛。

  我这么一合计,心里刚刚生出的略微惊悚的疑惑也随之烟消云散了。转身打算回到我的地铺上继续睡觉。

  但是,当我刚转过身的时候,又是一声奇怪的响动。这回不是石子敲到木门的声音,而是洞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漂移了过去,尽管动静很细微,但是却被我敏锐的感觉器官给牢牢的捕捉到了。同时,一股很阴森的风从我的脖子根擦过,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当我再回过头朝洞外看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影子在洞口一晃而过,显得飘忽诡异之极!

  我激灵打了一个冷战,头皮和脊背也如同触了电一般麻了一下,潜意识里电光火石地闪过“吊死鬼”的影像和念头。
  我本能地一下子扑到洞口,将头伸出去朝着外边张望。外边除了漆黑一片,还是什么也没有。我又扭头朝浓密的树冠上张望,更看不出啥动静。

  会不会是幻觉?

  我甩了下脑袋,瞪起眼睛再次四下里张望。

  突然,我看见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儿就蹲在对面道观上的屋檐边上。

  这不是鬼魂是啥?正常人能够这么飞檐走壁地蹲在房檐的边上吗?

  果然,模糊的白色人影就像影子一般,从房檐上飘落到了地面,而且弓腰缩身的显得猥亵而且诡异!

  这究竟是什么鬼魂?感觉比正常的人要矮小。难道是小鬼?或者就是传说中的外星人?

  在我瞪大了眼睛产生联想的时候,居然暂时忘记了恐惧。

  白色的鬼魂在地面上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了一下,又重新飘上房檐,然后仿佛是攀附着房檐勾着头朝木门紧闭的道观内窥视?

  这鬼魂究竟想干啥?想进去戕害我的师父吗?

  原本我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了。可是现在亲眼所见,就不得不相信了。

  难道是传说中用铁索拿人性命的白无常?

  可是,有白无常就该有黑无常啊?兴许黑无常就在一处角落里,因为是黑无常,所以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根本就看不见。

  难道我师父的阳寿已尽?

  但是,怎么没有听到白无常手中的铁索响?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看见白无常的手里提溜着铁索。

  真是太诡异太吓人了。
  此时真实的恐惧感再次席卷开来,我的腿肚子亲不自禁地有点发软。

  我还是赶紧躲进树洞里猫着吧。要是被那正朝着道观内探头探脑的白无常发现不远处有另外一个生人在偷窥他锁拿人的性命,顺带把我先锁拿了去,我岂不成我师父的替死鬼了?

  传说黑白无常是能够闻见生人味儿的。

  他们之所以暂时没有闻见我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味儿,兴许是因为我距离着十几米的距离,而且是处在上风口。要是风向突然变了,树洞里的我不久彻底暴露了。

  我战战兢兢的刚要蹑手蹑脚地潜回到我的地铺上躺下,突然,树洞的上方传来一阵锋利的爪子刨动树皮的恐怖声响,紧接着一声尖利的嗤嗤声在我的脑袋上方响起。

  我本能地抬头一看,只见一双血红色的瞳孔正极其血腥恐怖地瞪着我,而且就在我脑袋上方不足十公分的地方!

  如此突如其来的极度恐惧让我猝不及防,脑子嗡地一声就炸了,本能地朝后面急退,脚后跟被一根遒劲的树根绊了下,一个趔趄就仰倒在了地上。隆起的树根磕得我的脊柱顿时就像是断裂了一般。

  我来不及喊疼,因为一条白色的影子已经从树洞的上方蹿了进来,并且带着一股凛冽的罡风极其疯狂地扑向了我,同时朝我发出刺耳的尖利叫声。

  我已经感觉到裸露的肩部被阴森森冷冰冰的利爪抓了一把,火烧火燎的疼痛让我啊地发出了一声呼喊。

  这他妈根本就不是什么用铁索拿人性命的阴差白无常,而是活生生的厉鬼啊!

  厉鬼已经扑在了我的身上,漆黑的树洞里,那双血色的瞳孔就像是有火苗子在里面燃烧一般。

  我分明感到厉鬼的血盆大口已经张开,森森的獠牙朝的颈部大动脉咬了过来。
  我绝望地大喊了一声:“师父,救我!”

  就在我凄惨地呼救声还没有落尽之时,只听见树洞外传来一阵嘭嘭嘭的巨大声响。
  扑在我身上的厉鬼似乎很怕这种声音,立刻停止了对我进攻,阴森森的獠牙已经触及到了我脖子大动脉的肌肤处。

  这他妈也太悬了!

  厉鬼虽然停止了对我的致命进攻,但那双燃烧着红彤彤邪火的瞳孔却继续在黑暗中死死逼视着我。

  和真正的厉鬼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我可真是三生有幸!难道这就是祖宗八辈子积德的结果?而且是积了大德的那种。

  就在厉鬼停止对我进攻的当口,树洞外嘭嘭嘭的声音响得越加密集,就像是整棵大榕树都在轻轻颤抖一般。

  是谁在用重器使劲地敲击着大榕树?

  紧接着,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声音在树洞外传了进来:“徒弟别怕,有师傅在呢!师父来救你来了!”

  我没想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师父还真的会在我绝望的呼喊声中准点出现。比他妈菩萨显灵还灵验。

  而厉鬼此时依旧扑在我身上,邪恶的瞳孔依旧逼视着我。

  可是,树洞外,我只听见我的师父敲击大榕树弄出的声响,却不见他老人家的人影儿出现。

  这尼玛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徒弟,你还在吗?在的话就应师父一声三!”我师父边在外边使劲儿地敲击大榕树边朝树洞里的我喊话。

  我哪儿还有胆量和力气回应我师父的喊话啊?因为厉鬼正鼻尖对鼻尖地死死逼视着我呢!我甚至闻到了厉鬼嘴巴里发出的股股恶臭,这种恶臭完全是吃了太多的腐肉组织才能积蓄起来的恶臭。

  我都快被这邪物嘴里发出的这种奇异的股股恶臭给熏得晕死过去了。

  这尼玛是哪个门派跑出来的厉鬼啊?果然是名不虚传,连发出的气味都那么具有杀伤力!

  可我师父还在树洞外对我隔空喊话:“徒弟,你还在吗?你倒是答应师父一声三!”

  身陷如此紧迫的处境,我要是应了我的师父喊话,说不准厉鬼森森的獠牙就朝着我的大动脉嘎嘣一声咬将下来了。

  我师父究竟是在害我还是在救我啊?

  黑暗中的厉鬼继续逼视着我。
  树洞里根本没有一点暗光,除了厉鬼两只冒着邪火的瞳孔,我根本不可能看见任何事物,包括扑在我身上的厉鬼的原形。

  我实在快被厉鬼嘴里发出的恶臭给熏得晕死过去了,只好紧紧地屏住气息,索性把眼睛也闭上了。

  要是实在不行,我还是让厉鬼一下咬了我的大动脉算了,要死就来个痛快的死法,免得遭这份大罪!

  可是不行,绝对滴不行!老子凭啥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这厉鬼咬了大动脉了?老子是一个大老爷们呢!既然死都不怕了,老子还怕你个厉鬼吗?老子得拼搏一把三……

  人生难得几回搏!这不就碰巧赶上一回了吗?

  闭上眼睛的瞬间,我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了要绝地反击的念头!

  被逼到死亡的悬崖边上,大老爷们的暴脾气居然上来了!我操!

  于是我突然抬起早已攥紧的拳头,又准又狠地照着面前的那双血红的瞳孔揍了过去。拳头的确是挂着风声的,我听得真真的!

  当我的拳头将那种结结实实的疼痛感通过反作用里传递回来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使出的天马行空流星拳已然奏效。只听见厉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一个翻滚就从我身上跌了出去。

  我感觉这厉鬼自身的重量并不大。

  不对,鬼魂应该是没有重量的!

  我立马意识到击中的不是鬼魂,或者是一种可怕的邪物!
  当我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道黑影“吱吱”地惨叫着射出了树洞。

  我这时才长喘了一口气,感觉浑身就像是虚脱一般浑身无力,双腿摇晃着有些站立不稳,只好又乖乖地滑坐在了地上。

  树洞外我的师父停止了敲击,但依旧朝树洞里的我喊:“徒弟,你还在吗?”

  这个胆小鬼,只知道在外边喊,就是不敢进洞!

  我在树洞里用半死不活的声音应道:“在!我还没死呢!师父……”

  这时,我师父的脑袋才从树洞外伸进来。但他显然看不清洞里的任何状况,于是朝我吩咐道:“你就在树洞里别动啊!我去找个亮,马上就回来。”

  而我现在哪儿还有力气挪动身子,浑身早被冒出的虚汗给湿透了……

  不一会儿,我师父居然提着一盏有玻璃罩子的马灯从树洞外钻了进来。见满脸虚汗的我,呵呵笑道:“你小子的命可真大,居然没有被那东西咬死!你知道吗?今晚上那东西就是冲着血味儿来的。是真的敢吃人的!”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啊?我怎么感觉怎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说道。

  我师父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举着马灯在树洞口照着,好像在寻找上面的啥标记似的。

  “我让你贴的那张符呢?”我师父问。

  “不是贴在上面的吗?”我说。

  “哪儿有?”我师父说。

  我这才发现我师父画的那张我用口水贴上去的符不见了。
  @hedasb 2016-01-11 21:44:00
  写的不错,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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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哈
  “我明明是用口水贴上去的。”我说。
  我师父抱怨道:“我就说你小子把老子的话当作耳边风的哇?口水也能贴稳当东西?干了不就掉下来了吗?”边说我师父边提着马灯埋头在地上踅摸。
  那张符果然是落在了树根之间的一道缝隙里了。
  我师父捡起那张符,说道:“已经被踩坏了,只有老子明天再给你画一张了。”
  我却用讥讽的口气说:“你这符管球的用,麻鬼还可以……”
  “这不就是用来麻鬼的吗?你刚才要是把这张符贴在上面,那东西敢进来伤你?”我师父说。
  我却说:“我不听你说这些骗人哄人的话。那你刚才怎么只会在外边虚张声势地敲树身,不敢进来救我?”
  “你晓得个鸡巴!你以为是老子胆子小不敢进来救你啊?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是白猴子,我师父说这邪物起码有上千年的道行了,是已经沾染了灵气的东西,不能对它们动手的,只能把它们吓走了事。”
  听了我师父的话,我感觉这家伙又在说玄话来唬我了。不过当我师父说刚才在树洞里朝我发起袭击的是猴子后,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邪物还真是那玩意儿,连叫声都是猴子的叫声。
  但是,怎么会是白色的猴子?而且凭感觉,这猴子的体格明显比一般的猴子体格要强悍得多。
  难道是良种猴子?转基因猴子?
  而且,我师父竟然说这白猴子是沾染了灵气,有千年道行的猴子,这就有点扯鸡巴蛋了……
  于是我轻描淡写地朝我师父说:“可是我刚才还真把这东西给揍了,直接命中的眼睛。估计这东西已经被我揍成熊猫眼了,呵呵……”
  “啥?你刚才揍它的眼睛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你揍它干啥?你把它吓跑不就完了吗?你干嘛要揍它?这下我们可算是跟它结下大梁子咯!”我师父就像是他的小尾巴被我踩了一下似的朝我抱怨道。
  我却说:“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不就是一根猴子吗?”
  “你懂个屁!你长这么大,见过几根白猴子?这两根白猴子是大有来历的,真的不是一般的猴子!”
  “怎么会是两根猴子了?不是只有一根吗?”我说。
  “树洞外还有一根。树洞里的这根被你揍了,那根也跟着一起跑了。这下完了,这么多年的规矩,被你这小子一来就给破坏了!”我师父继续抱怨道。
  “揍都揍了,你再抱怨也没有用。要不明天我上门去负荆请罪,跟这两根猴先生赔礼道歉?”我讥讽地朝我师父说。
  我师父却说:“呃!你这个建议提得还真是好!说不定就这办法还管用!”
  一听我师父这么说,我差点就从地上弹射起来了,可是因为双腿尚且乏力,所以并没有做出弹射的动作,而是朝我师父喊道:“师父,你不会是在说疯话吧?去给猴子赔礼道歉?还上门去给它赔礼道歉?滑天下之大稽了都,师父!”
  “老子才没闲工夫跟你滑天下之大稽呢!明儿你还真得跟我到东山沟走一趟,不然这一关我跟你还真的过不了。”我师父说。
  “东山沟,那一带不是号称崖墓谷吗?你说的白猴子就住那儿?”
  “就是住那儿!具体哪个崖墓,到时候还要看我们的运气好不好,看能不能看见这两根猴子!唉!你说你冲动个啥?把老子也连累进来了。”
  见我师父还真不像是编瞎话来唬我,于是我也变得作古正经地朝我师父问:“师父,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咋感觉你像是在跟我说天方夜谭的神话一样?”
  “现在老子还跟你说不清楚。咱先不忙着说这个,让我先看看刚才那邪物是不是伤着你了。”说着我师父把马灯朝着我照射了过来。
  我身上除了肩膀上有几道被那邪物抓出的血印子,其他的并无大碍。我师父观看着我肩膀上的伤口,说:“看起来,刚才还真是悬了!”
  我说:“你以为呢!在外边虚张声势的。要不是我最后的关头采取绝地反击,兴许现在你看到的我已经是一具尸首了。”
  我师父这时喃喃自语地说:“事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头。”
  “咋不对头了?”
  “原先这两个邪物都是要在每月的十五十六这两天到这道观捣乱的。怎么今天就来了。今天是阴历初几?”我师父掐起指头算了算,说:“才阴历初三。事情有点蹊跷了。”
  我越加觉得我师父说的话有点让人疑窦丛生地满怀好奇了,说:“未必这两根邪物出来捣乱还有固定的日子?”
  “当然有!要不我跟我师父咋知道这两根白猴子是沾染了灵气的邪物。”
  我这时又说:“刚开始我听到石子敲门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土匪的老婆又来找你来了,给你发开门的暗号呢!”
  “你想什么呢?人小鬼大的。你师父修炼也是有时间讲究的。不是每天晚上都这样修炼的。那样的话不是成牲口了吗?再说,你师父我的身体也吃不消啊!啥都得讲究个循序渐进不是?”
  我呵呵笑道:“你说啥?你说你是在修炼?跟土匪的老婆?我还以为你跟她是在玩杀人游戏呢!咯咯……”
  我师父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说:“你懂个屁!我跟土匪的老婆办那事儿,是我们这行修炼的一种方法,叫阴阳丹法。现在跟你说这个也相当于是对牛弹琴。你又不懂这个。跟你说老实话吧。这件事,师父我并不是怕你去跟土匪过话。土匪算个鸟啊?把老子惹毛了,只要老子抽出桃木剑,朝着他娃的天灵盖‘天灵灵地灵灵’地这么一戳,保管就叫他娃立马歇菜。只是呢!你师父是一个要面子的人。本来我做的就是一件正正经经修炼的事情,要是被你这个逆徒给添油加醋地传出去,拿给那些外行人知道了,他们才不管青红皂白呢,就只会说我撬土匪墙脚,乱搞男女关系,我就是生出一万张嘴,也别想解释清楚了。这不就坏了我的名声吗?”
  我呵呵笑道:“可是我晓得你是给了土匪老婆四百块钱的哦!给了钱性质就不一样了哦!”
  我师父脸上有了轻微的尴尬,但立马又说:“给钱哪不是应该的吗?你说现在做啥不说钱?人家上辈子又没有欠我什么,凭啥半夜三更地跑来陪我修炼。这不扯鸡巴蛋吗?”
  我又呵呵笑道:“你这样解释,就把我思想上的任督二脉打通了三,呵呵……”
  “所以,我跟土匪的老婆办那事情,还真不是你认为的啥……你只需要知道这是我们这行修炼的一种方法就对了。”
  我依旧呵呵笑道:“师父,其实你说的这种修炼方法我老早就在一本小说里看到过了。”
  “哦?哪本小说说过这种事情?这可是我们这行的秘传,外行人根本就不知道的!”
  “《神雕侠侣》三!杨过跟他的师父就是这么修炼的。而且是脱光了衣服裤子,一丝不挂坐那儿修炼的……”
  “我日你先人!你恶心不恶心?徒弟跟师父这样修炼?都是铁棒对钢钎,那不得修炼得火星四溅的?”我师父邪恶地说道。
  我说:“你想什么呢?师父!人家杨过的师父可是绝色大美人儿?古墓派的关门女弟子,仙女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个糟老头子呢!呵呵……赶紧给师父说说……”我师父的兴趣陡然间被我说出的故事给挑逗了起来,把一直提溜在手里的马灯也放到了地上。
  整个树洞里因为有了灯光的烘托,显出一点暖洋洋的氛围了。
  于是我继续说道:“就因为杨过跟他的师父——小龙女搞你说的这种修炼,结果被你们道家弟子里的败类尹志平给钻了空子三。”
  “咋又扯到我们道家弟子的身上来了?赶紧说说是咋回事?”
  “杨过跟他的师父——小龙女修炼不是得闭着眼睛修炼吗?就是集中所有意念的那种,没有丁点私心杂念的那种。对了,他们师徒俩修炼的方法跟你和土匪老婆的那种修炼方法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人家是闭上眼睛心无杂念,一动不动,只是手掌对手掌传递功力给对方。你跟土匪老婆的修炼方法我感觉就要复杂得多,显得乱糟糟的没有丁点章法,有点乱来的意思……”
  我师父又一敲的脑门,骂道:“你又给老子扯到一边去了,老子是想听你说那师徒俩是咋修炼的。那个……啥志平又是咋钻空子的?未必是把小龙女给日啦?”
  “就是被你们道家的这个败类弟子给日啦!”
  “咋会被他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那他徒弟是干啥吃的?傻子徒弟啊?”
  “才不是呢!一代大侠!就是在修炼的时候开了下小差,就被你们道家的弟子给钻了空子了。所以,你们道家的弟子钻起空子来还是挺有一套的。”
  “说详细点,师父喜欢听这个。”我师父的胃口被我给吊得高高的了。
  我却说:“这个说起来话长,你自己不会看那本书啊?”
  “哪儿有那本书?啥书?”
  “《神雕侠侣》,书店里都有的。”
  “这书我还真得看看,呵呵……”我师父欢天喜地地说道。
  我却说:“所以我跟你们道家的弟子老早就结上梁子了?”
  “书上写的东西咋会让你跟我们道家结上梁子?”我师父被我搞得一头雾水了。
  “咋不会跟我结上梁子?那小龙女当初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吔!心目中的女神被你们道家的败类给日了,你说我能不跟你们道家结上梁子吗?现在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有杀了那个败类道士的心呢!”
  “幼稚!幼稚!”我师父呵呵笑道:“书上写得你也当真?幼稚!呵呵……”
  这时,我师父抬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那只亮锃锃的手表,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了,都快凌晨两点了。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明天我们还得一早赶往东山沟找到那两根猴子,跟这两个仙家赔礼道歉呢!”
  “不就两根白猴子吗?啥时候又成仙家了?不去不行吗?”我说道。
  “不去还真的不行。徒弟,这回师父可真的不是跟你扯把子开玩笑。这回你还真得听我的。当初你的师爷,也就是那个乌道长,他老人家临走时是对我千叮呤万嘱咐过的。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你师爷的话你总该相信了撒?”
  “还真闯祸了?”
  “不是真闯祸了还是咋滴?”
  “早知道会出这一段岔子,你就该早跟我说有这两根白猴子出来捣乱的事情撒!”
  “我咋晓得这两根白猴子会今晚上就出来喃?再说,老子是画了符让你贴洞口上的,是你小子没把老子的话放在心上撒!”
  “行,这回就算是我错了。”我说。
  “知错能改就是好徒弟。”我师父说道。
  兴许是我给我师父讲了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我师父的态度居然对我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果然,我师父朝我说道:“对了,有空闲的时候,你再详细给我讲讲那啥跟小龙女修炼的事儿。”
  我望着我师父,说道:“师父,你不会这么龌龊吧?”
  我师父又敲了一下我的脑袋,骂道:“什么叫龌龊?是你师父我喜欢听这个……”
  这叫什么师父?
  神马玩意儿?
  我师父临出树洞的时候又对我说:“今晚上这马灯就放这里了,记住,别让它熄了。夜间出来的邪物都怕光的。”
  我师父这么一说,我的心又被他丫的搞得悬吊吊的了。
  有了师父的交待,我还真不敢闭着眼睛睡觉了,躺在地铺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散射出暖洋洋光芒的马灯出神。脑子里却上天入地腾云驾雾般地胡乱想着一些事情,竟然没有丁点“坐捱到天明”的不适感。
  兴许还真是有马灯罩着,一直到天明,四周再也没有发生任何值得怀疑的异响。这还真是有光的世界,天下太平!
  天刚蒙蒙亮,我就从地铺上起来了。因为地铺整得单薄了些,浑身的每一个关节都被树根咯得有些生疼。原本想挣挣表现,把树洞外边的院坝打扫干净的。可是等出了树洞,才发现整个院坝干干净净的,连一片树叶也没有。而道观里已经亮起了灯,那扇双扇门也是虚掩着的。
  难道我师父比我起得更早?院坝也是他打扫的?可是不对,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听到笤帚扫地的响动,而且我师父这家伙不是要睡倒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吗?
  我推开虚掩着的木板门,我师父正将屁股撅得高高的,对着对面的一张八仙桌磕头作揖念念有词儿的。八仙桌上的一个大盘子里摆放着几个塑料做的苹果寿桃啥的道具,另一个粗瓷大腕里插着三炷香。而正面的墙上,却挂着一张卷轴的全身人物画像。画像已经被香火烟熏火燎得泛黄泛黑,连上面的人物也有点模糊不清了。但是,即便如此,掩藏在尘埃迷雾中的那个着道袍的人物,仙风道骨的气韵还是在的。
  “师父,你咋这么早就起来了?”我朝撅着屁股的师父问道。
  我师父没有理会我,继续嘴里念念有词地嘀咕着什么。于是我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发癔症似的嘀咕。
  好一阵子,终于嘀咕完了,我师父才扭过身子转过头,朝我说:“一会儿不是要到东山沟去跟那两个仙家赔礼道歉吗?我得先通冥下你的祖师爷爷三,让他先去给那两个仙家打声招呼三。要不然一会儿我们去了,恐怕连那两个仙家的面都见不着。冤家宜解不宜结啊!更何况还是跟仙家结下了梁子。所以,只有老子亲自带着你去下矮桩(赔礼道歉)了三!”
  我师父边说边从跪着的地上站起来,顺便拍了拍粘在手板心上的尘土。
  说实话,东山沟那个地方我并不想去。不光我不想去,大概我的师父也不想去。不光我的师父不想去,就是方圆几十里地熟悉东山沟的人都不想去。为啥?因为哪儿是个实实在在的邪地。
  兵荒马乱的日子里,那块地儿不光出土匪,还出妖魔鬼怪。关于那儿的邪乎传说那简直是太多了。说——日本鬼子闹得正凶那阵子,西头村的几户大户人家把全家老小都带到东山沟,躲进里面的崖墓里,结果,到现在一个人也不见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全部从人间蒸发了。那几户人家的房子现在都是空着的,垮的垮了,充的充公了。
  这事几乎就是真的,因为上点岁数的人都知道这个事情。
  还有就是一个放牛娃放的牛不小心转进东山沟的那条深沟里去了。放牛娃年少不更事,只顾着进去找牛,结果牛没找着,放牛娃从沟里跑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的衣服每一片是好的。人也疯了。
  那个放牛娃我小的时候见过,的确是个疯子,在镇上捡潲水里的残渣剩饭活命,跟一条狗没啥区别。
  倒是现在太平年月,东山沟没再传出啥离奇古怪的说道了,但是,那地方却真的成了一片禁地,没几个人敢独自进去踅摸东西的。
  今天师父带我去东山沟找那两根猴子赔礼道歉,这事不光扯淡而且确实有点让人心生忌讳。
  于是我朝我师父说:“师父,干脆就你一个人去东山沟吧。你昨天不是说让我回家扛六十斤大米来吗?我还是回家给你扛大米去吧,要不然今天你又得饿我的饭了!”
  我师父却说:“回去扛米的事小,到东山沟找那两根猴子的事大。哪头轻哪头重你掂量不来吗?”
  “我觉得还是回家扛米的事情是大事。做啥事都得先把肚子填饱再说三。是不是嘛?师父。”
  “你少跟老子耍心眼子。今天咱师徒俩就办这一件事情。其他的就是日破天的事情,也得给老子放下!为你这事,老子还得帮补(贴补)上五六斤苹果,你说老子这是图个啥?”
  “哪儿有苹果?你摆八仙桌上的苹果不是塑料的吗?”
  “老子存米缸子里的。平常老子都舍不得吃的。一会儿就得拿去孝敬那两根畜……哦,不,那两个仙家!”
  我师父说着就走进了他的卧房。我就近走到八仙桌跟前,仔细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副画像。灯光有些昏暗摇曳,画像也被尘封得模糊不清,所以就放弃了要看个究竟的念头。
  我师父正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提了一根红色的塑料口袋,里面装了五六个苹果。见我在端详挂在墙上的画像,于是将手中提溜着的苹果顺手放在八仙桌上,然后在木板门背后找了一根一两米长的用竹竿做的叉子,将那副画像挑下来,卷好,拿进了他的卧房。
  我注意到我师父拿着画像进卧房的时候,故意将卧房的门关上,而且插上了门闩。
  我师父显然在提防我。他在卧房里藏那幅画像。
  什么画像?让我我师父做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国家一级文物?古画?
  我正犯着疑糊,我师父已经打开卧房的门走了出来,说:“我们早点动身吧!还得走上二三十里的山路呢。”
  我却说:“师父,你咋把那幅画取下来了,就让它挂墙上不是省事得多?取来取去的不嫌麻烦啊?”
  我师父却说:“你知道个球!这幅画可是你师父我认祖归宗的唯一凭证,要是被谁偷了去,万一你师父我以后有个啥闪失,需要说出是哪门哪派的传人来活命,没有这个做凭证,谁信?”
  我呵呵笑道:“师父,你说得还真就和武侠小说里的桥段一样了。呵呵……”
  “你懂个屁!你师父我混的是江湖!有江湖就有门派。以后你会懂的。”我师父说。
  我跟着我师父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亮开,周围的气象显得有些灰暗深邃!因为植被好的原因,早间的清新空气倒是令人的肺叶舒展,肺活量有无限扩容的架势。嗅觉好的话,甚至可以闻见露水的香味儿。
  我们这儿的露水的确是有香味儿的。各种植物的香混杂在一起的那种香味儿……
  穿过一片梯田似的稻田时,只只听见稻叶尖上的露水珠子唰唰地朝着水田里掉,就像是下雨一般。
  走在前面的师父说:“估计今天我们不会遇到什么大麻烦。”
  我问:“为什么呢!”
  我师父说:“我们俩的阳气都挺重。火头也高。估计能够压得过那俩仙家。”
  我又说:“你咋就知道我们师徒俩的火头高阳气重呢?”
  “你没听见露水唰唰地朝水田里掉了吗?只要你所到之处,露水唰唰地朝着地下掉,就说明你这个人的火头又高又旺,阳气也重。这样阴邪的东西就欺不到你身上了。要是你所到之处,露水不掉,那就说明你的火头低,阴气重。就得当心了。”
  我师父的这种说词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师父既然这么说,我当然也就信,因为毕竟他是说我的火头很旺,阳气很足。这就让人听起来很舒坦。反之,如果他要是说我的火头低,阴气重的话,或许我就完全把他的话当作屁话了。
  人都是喜欢听奉承话的不是?
  于是我故意听周围稻叶尖上露水掉落的声响,还真是越调越密集了吔!大有大猪小猪落玉盘的味道……
  要说我师父的脚力比起我的脚力竟然是毫不逊色。别看这丫儿年纪一大把,可在狭窄得如同刀棱子一般的田埂路上行走起来,居然还有点健步如飞的味道。
  我在后边跟着他,感觉颇有点吃力,于是朝他说:
  “师父,咱不用这么急着赶路的。你能不能走慢点?”
  我师父却在前面说:“我是算了时辰的,辰巳相交之时必须要赶到东山沟,不然就错过了。仙家这东西,只有你提前去候着它的,没有它在那儿候着你的。”
  我不耻下问道:“辰巳相交是几点啊?”
  “就是上午九点。”我师父的口气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也同样不耐烦,说:“你直接说九点不就完了吗?还辰巳相交,这不脱了裤子放屁——多球事。”
  我师父朝我训斥道:“你懂个屁!干我们这行的,哪个不把二十四小时转化成十二个时辰来说?要不哪个信你?没人信你就没人给你饭吃!”
  “说白了,你们这是故意把浅白的东西朝玄的方向搞!这样才好骗色骗财三!”
  我师父一下子就停住了,转过身,三角眼阴森森地直视着我说:“你要是再在老子面前抖机灵,你就趁早滚蛋!老子不教你这样的半灌水(半吊子)徒弟。”
  我呵呵朝我师父笑道:“师父,你别发怒三!这话我也就是在你的面前说说,当着外行人的面,我咋会说这种没有道行的话呢?你说是不是嘛?就当这是内部交流三。”
  我师父拿嬉皮笑脸的我还真是没有太多的办法,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你小子,以后说话还真得掂量着来。嘴说溜了,以后就不好收口子了,一不小心就把不该说的话给说出去了。这可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大忌讳。当心‘祸从口出’!你可别把我给你提的这个醒当耳边风。”
  “知道了,师父,你请……”我仍旧嬉皮笑脸地说。
  又走了一段,我突然发现我师父少拿了一样道具。他的手里除了提溜着一个鼓鼓囊囊用阴丹蓝花布裹着的包裹,就再也没有别的啥东西了。塑料袋装的几个苹果,出门的时候他就让我提溜着了。
  于是我说:“糟糕!师父,你是不是忘记带一样你的道具了?”
  “忘带啥道具了?”
  “桃木剑啊!没这玩意儿,你一会儿咋在那两个仙家跟前表演‘天灵灵地灵灵’的压轴戏?”
  “我们今天是去解怨的,又不是去结仇的,带那玩意儿干啥?要是让那两个仙家见我手里捏着桃木剑,还以为我们去逮它们两个的呢!容易误会。”
  “那要是那两个仙家朝我们发起攻击咋办?到时候我们可就手无寸铁了?”我说。
  我师父却说:“不会。两个仙家是沾染了天地灵气的东西,机灵着呢!它们晓得我们去的目的。不会为难我们的。”
  “你确定?”
  “当然确定!这点把握都没有,我这几十年不是白混了?再说,我让你提上苹果干啥?说白了仙家也是饮食菩萨,只要投其所好,就好拉拢收买。放心吧,不会出差错的。”我师父信心十足。
  我们师徒二人一路走着,天光也就亮堂了起来。当簇新的太阳从东山的山梁子上冉冉升起来的时候,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得金灿灿的,眼睛所及的所有事物都被包裹上了一层金碧辉煌的土豪金颜色。包括我师父那笔挺板直的背影。
  经过几个村子,村子里的人已经在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有的在自家的院坝里编篾活,有的在大门口唤着鸡仔投食……但无一例外的都要朝我师父打招呼:“黄道长,这么早又要上哪家去啊?”
  我师父都中规中矩地作出应答:“不到哪家去,到东山沟办点事情。”
  我感觉我师父把要到东山沟会两根猴子这件事故意整得挺高调似的。
  有好奇心重的就又会问:“到东山沟办啥事啊?”
  我师父就边走边说两个字儿:“天机。”
  我师父一说“天机”俩字儿,事情就变得玄机四起了。
  我师父在这方圆几十里地儿的人缘看起来不错,知名度也够,看来我拜他为师是做出了人生的正确选项的。
  我心里暗自欢喜。
  当走到前不沾村后不着店的地儿时,我朝我师父提了个合理化建议:“师父,你在这方圆几十里地混得不错哈,都认识你。”
  我得先拍他老人家的马屁。欲擒故纵,这是兵法!呵呵……
  我师父得意洋洋地说:“那是!你师父我混的就是口碑。凭本事吃饭,凭口碑立足。这就是我混江湖的原则。”
  “可是师父,徒弟有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说三!”我师父果然中计。
  “那些人招呼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该把我隆重推出一小下了?”我说。
  我师父又站住了,转过身,说:“你……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你懂的三!自少你应该顺便朝人家说:‘这是我刚收的徒弟,叫孙长天。’你说是不是嘛?”
  我师父摸了下脑门子,似乎我给他出了个好大的难题,说:“小子,你这叫急于上位啊!知道吗?迫不及待了吗?等不及了吗?告诉你!师父啥时候栽培你,师父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提醒!狐狸尾巴别露得太早了,这样老子会鄙视你的。”
  说完我师父气哼哼地转身抬腿就走。
  我心里暗自合计了一下,覚着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是心急了一点……
  师徒俩在余下的路上再也没有了别的话题。
  大约八点钟的光景,我跟我师父就到了东山沟的地界。
  东山沟其实就是东山这道山梁子中间的一条被山洪冲刷出的壕沟。要说这股山洪也真够邪恶的,活脱脱地把东山这道山梁子逢中给生生地冲断成两截。
  如果要追根溯源地研讨下山梁子是哪年哪月被哪股洪水冲断的,还真没人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来。如果东山梁子的知名度高一点的话,大概应该会有上古神话流传于世的。譬如说,大禹治水,那头熊瞎子喝醉了酒,打山洞的时候打错地儿了等等……
  被上古洪水冲涮成两截的东山,成壁立千仞的嵯峨之状耸立在我跟我师父的眼前。而东山沟就在中间的位置。上古的洪水早已经改道,山沟里的植被就郁郁苍苍地生长了起来。
  要入沟的时候,我师父在一块卧牛石边停了下来。
  我看了下卧牛石,敢情这卧牛石摆放的地儿还真是个地儿,就在路旁的转折处,仿佛是故意搁那儿,好让路人歇脚小坐。
  可我师父并不是要在卧牛石上小坐,而是将一直提在手上的阴丹蓝布包裹打开,将道冠道袍取出来,他要在这儿穿上道袍,带上道冠。
  看来我师父这回是做了一番充分的准备的,他老人家就要粉墨登场地在两个猴子仙家的面前演一场苦情戏了。
  我师父在卧牛石边好一阵拾掇,将道袍的襟摆理了三回,道冠也正了两遍,仍旧对自己的形象没有十足的信心,转过身,让我看着他的后背说:“你看我袍子的后边捋直了没。”
  “直了,师父,笔挺呢!”
  于是我师父又转过来,说:“冠帽呢?”
  “也正正的,师父。”
  我师父习惯性地抬手再正了正冠帽!总算是妥了。然后,他老人家抬起头,望了望东山梁子上红彤彤的太阳,煞有介事地说:“朝霞满天啊!顺卦!咱们进沟吧。”
  见我师父整出的这派头,做作出的这表情,就跟要去觐见玉皇大帝似的,于是我跟在他身后朝他说:“师父,咱不就是去见两根猴子吗?见了面,把手里的这几个苹果扔给它不就完了。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我师父停住步子转过身,又想敲我的脑门子,说道:“你这逆徒咋尽说黄腔走板的话?这是一般的猴子吗?到这儿了,就得叫它们仙家!记住咯,咱去见的不是猴子,是仙家!”
  “既然是仙家,咋连人话都不会说呢?这不还是猴子吗?”
  我师父是真的想踹我两脚了,这种冲动从他那双三角眼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
  但我已经有了防备,他是不可能踹着我滴。
  我师父拿我莫有办法,说:“就你这德性,我看你想吃老子这碗饭啊,还真是悬了!”
  “为啥?”我说。
  “为啥?你尽给老子整‘别脚马’,老子还能教你吗?再说,我们道家讲究的就是阴阳相合,所以说话办事也就得遵循这个规律来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来真亦假,这样才有回旋的余地三!老子跟你说这些也也不懂,对牛弹琴!”
  我呵呵又笑道:“师父,我不是跟你在作内部交流吗?行了,咱不说扫兴话了,我跟着你进沟见仙家就是了。”
  我师父这才转过身,重新朝着草木繁盛绿意葱茏的山沟里走。
  山沟里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横七竖八地躺了个满,那些繁盛葱茏的草木都是从大小鹅卵石间的缝隙里长出来的。有许多乔木在这样的地质环境中,居然长成了参天大树,有的少说也有几百上千年的树龄。
  照我师父的逻辑,这些参天大树应该也是接受了天地灵气造化的,是不是也该称呼这些参天大树为树仙人呢?
  这个问题有点扯淡,尽管已经在我的脑子里形成了疑问,但是我却不敢再朝我师父发问了。
  我怕他真的揍我。
  整个地面上,根本就找不到一块平坦的地儿。自然的各种声响不是将山沟弄得喧嚣,而是映衬得越加幽静。
  我师父尽管在刀棱子般的田坎路上可以箭步如飞,但是在这种怪石阵中行走,就显得没有那么顺当了。穿在他老人家身上的那件宽松肥大的道袍,就越是显得累赘了。
  没走出多元,我师父就开始撩起道袍察汗。
  丫的居然用道袍擦汗,一会儿见到了猴仙人,就他这副汗津津的模样,哪儿还会有道家传人的风范?
  于是我忍不住朝我师父说:“师父,要不停下来歇一下吧。一会儿你还得在猴仙人跟前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呢!走得太急,出多了汗,汗津津的,怕影响你跟猴仙人交流的效果。”
  我师父哪儿还理会我的俏皮话,边走边朝着两边的崖壁东张西望。脚下就越是显得踉跄。连我都为他担心起来。
  山沟里除了一阵阵和畅的凉风撩动草木的声响,然后就是各种鸟儿和虫子的浅唱低吟。
  很和谐的一个地儿。
  因为我们是走在沟底,沟里的树木又长得极其茂密,所以并不能看见两边崖壁上的崖墓。
  “说不定猴仙人就住在崖壁上的哪个崖墓里?”我师父说。
  我有点抓瞎地说:“原来你不知道这俩猴仙人究竟住哪儿啊?”
  我师父应道:“不光我不知道,就是你师爷,你祖师爷都不知道。只知道这俩个仙家住在这东山沟里。”
  “哪我们得找到啥时候啊?”
  我师父却说:“你咋尽说外行话,不是找,是靠缘分遇见,碰见!”
  看来道家就是道家,啥都朝“玄”字诀上靠。到这“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地儿找两只猴子,吃饱了撑得不说,还玩上缘份的概念了。
  缘分个鸟啊!这不严重扯淡吗?
  可是,既然都拜这丫的为师了,我索性就跟他丫的缘分一回,看他丫的在这两根猴子面前能玩出个啥花活儿…
  我师父对东山沟这个地儿似乎很熟悉,在这条充满了邪恶传言的深涧里行走,他居然显出一副百无禁忌的放松状态。
  而我因为打小就听了太多有关于东山沟里闹妖魔鬼怪,而后搞出一件件人命关天的恐怖事件的传闻,所以对这块禁地很是忌讳,一入沟涧就有种提心吊胆瘆得慌的感觉。眼神也不由得东张西望地朝各个什么阴暗的角落里瞅。
  人的心理状态有时很是奇怪,越是处在令人心生忐忑的环境,就越是要把注意力朝着容易生出恐怖事端的地方集中。
  现在我就完全处在了这样的状态之中,一双眼睛只管着朝灌木丛的深处和卧牛石的背后瞅。
  我跟在我师父后面,被这种与世隔绝般的环境压抑得很是难受,有种暗无天日出头无望的感觉。
  越往深沟里踏入,植被就越是茂盛,有的地方,根本没有了穿越的可能,因为挡住去路的不是繁密芜杂的灌木,而是一种很恶劣的植物——荨麻。这是一种非常邪恶的植物,我家的屋子边就长有这东西,小的时候没少吃过它的苦。
  这东西的茎叶上长满了有毒的纤毛,就是皮厚肉糙的猪样牛马对它也会退避三舍,人的皮肤一旦接触到这东西,立马就像是被马蜂蜇了般的疼痛难忍,皮肤也会红肿一大片。
  而我师父总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大石头旁,一猫妖,从荨麻的根部趴着钻了进去。我当然也只有硬着头皮跟在他的屁股后边狗似的匍匐着前行。还别说,一旦钻入,就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因为这看似长得密不透风的荨麻的底下,居然还隐藏着一条可以容人爬着穿过的缝隙。而这条缝隙显然是有人在里面经常性地爬进爬出。
  不是对这条沟涧了如指掌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发现这样的缝隙的。甚至这样的缝隙就是某个人因为某种目的特意开辟出来的。
  我疑心大起。
  我朝我师父问道:“师父,你是不是经常到这地方来拜见这两个仙家哦?咋这样的密道你都了如指掌似的。”
  我师父撅着屁股在前面边爬边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我知道我师父是用这种话在搪塞我,所以也就没有继续不耻下问。
  到后来,不光是我师父汗流浃背地气喘吁吁的了,就连我也浑身出汗地有点吃不消了,说:“师父,还得走多久啊?”
  我师父没说还要走多久,只是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说:“再坚持一下,前面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废弃的寺庙,到了那儿我们稍微休息一下。”
  “前面有寺庙?”我的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
  就在我的话音还没有落尽了时候,不远处果然传来几声悠扬悦耳的钟声。这钟声在此时我的听来的确是悠扬悦耳的。因为在这遮天蔽日的沟涧里穿行,我胸腔里的这颗心早被压抑得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这钟声在这寂静沉闷的沟涧里冷不丁地响起,使得整条沟涧一下子就活过来了一般。
  听到钟声传来,我师父的一双三角眼情不自禁地一亮,欣喜地说道:“咋样?我说咋样?我就说今天出门办这件事是顺卦嘛!咋样?”
  我没明白我师父突然兴奋起来的缘由,说:“这钟声跟你说的顺卦有啥联系,你咋就像是吃了春药似的。”
  我话刚一出口,我师父一蹶子就朝我踢过来了,骂道:“你个欺师灭祖的逆徒,有你这样说师父的吗?还春药都出来了。”
  我没料到我师父会突然朝我料出蹶子,被踢了正着,一个趔趄差点就掉进一个石头缝里去了。但是我还是呵呵呵地朝着我师父笑。
  我师父料了我一蹶子后出了口气,说:“赶紧走,那两个仙家这阵子就在那个破庙里,要是错过了,怕就不好再碰上它们了。”
  “你咋知道它们现在就在破庙里。”
  “你傻啊?破庙里的钟会无缘无故的响吗?是这两个仙家晓得我们来登门赔罪了,敲钟给我们发信号呢!”
  听我师父说得果然有理,我的精神头也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们顺着沟涧的边上走,没走出多远,果然就有了一条曲折蜿蜒的羊肠小道在一片灌木的旁边显露的出来。羊肠小道显然也是被人踩踏出来的,有点地方还有刀砍斧凿的痕迹。
  看来东山沟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是个人迹罕至的禁地,事实上这块传说中的邪恶之地还是有人经常光顾的。
  于是我朝我师父问道:”师父,不是说这东山沟是一个藏有妖魔鬼怪的邪恶之地吗?咋还是有人经常进来啊?他们就不怕撞上啥不该撞上的东西?”
  我师父在前面手脚并用地边顺着羊肠小道朝着崖壁上攀爬边说:“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就别非得要问个子丑寅卯来!”
  我却说:“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经常到这里来。要不你咋会对这里的环境这么熟悉,连那个旮旯里有能够钻过的缝隙都知道。”
  我师父不再理会我说的话,只管着朝着崖壁上攀爬。
  我知道我师父是默认了我说的话。
  我跟我师父两人就像攀岩高手一般,在极其险峻的山崖上攀爬,经过一个崖墓的洞口时,我无意间瞟见崖墓里好像有一顶露营的红色帐篷。
  我朝我师父喊:“师父,崖墓里好像有人,我看见帐篷了。”
  我师父却说:“只管走,别管闲事。”
  我暗自佩服在崖墓里搭露营帐篷的人。敢情这世上还真有不怕死的冒险鬼。
  我们师徒俩手脚并用地顺着羊肠小道终于爬上了左手边的断崖,上到了东山的山梁子。
  上了山梁子境况立马就大不一样了,一片苍翠的松柏把整个山梁子占了个满。整个松林里没有一棵灌木,一派古木苍苍的气象顿时扑面而来。我的心胸也乍然间舒展开了。
  我跟我师父在松林快步里穿行。
  大约走出了五六百米的距离,一座废弃的古庙果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整个庙宇几乎已经全部坍塌,只剩下一重大殿尚且残留着曾经的辉煌印迹。即便如此,一种肃穆的气韵仍旧在这一片支离破碎的残垣断壁里渗透出来。
  也许,这座庙宇从它被建成的那一天起,它就已经接受了从金碧辉煌到腐朽破落的命运过程。琉璃瓦的飞檐和斗角已经残破和暗淡,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投映在上面,却再也不能镀出它昔日的灿烂和辉煌。几只晚归的老鸹栖息在它残破的瓦脊上,懒散地梳理着羽毛,偶尔间发出几声粗糙的叫声,更映出了一种凄惶的气氛……
  杂草丛生的四周寂寞而且冷清,木结构的立柱和廊檐也显出残垣断壁的迹象,只是庙堂周围长着的一颗颗挺拔直立的翠柏,将这座破败的建筑拱卫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气象。不过这种森森的气象已经要用另一种触角从流失的时光中去探寻和体味了。
  我站在残破的山门前对这座庙宇进行着短暂的审视和缅怀,而我师父已经跨过山门高高的门槛走进了寺庙。
  当我醒过神时,我师父已经在一堵断墙处不见了踪影。
  这时,背后的松林里突然传出一声怪异的叫声。我被这叫声整得打了个激灵,朝背后的松林里望了一眼。即使大白天的,松林里也是显得黑漆漆阴沉沉的。我心里一慌,喊了声:“师父,等等我!”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山门内跨入。
  当我也转过那道断墙时,却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后背上,定睛一看,却是我师父正紧靠着断墙站在那儿。
  我正想问我师父是怎么回事,我师父却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叫我别做声。
  我将脖子尽量伸长地顺着我师父眼光看过去,却见不远处的一个用六根蟠龙石柱支撑着的破亭子里,挂中一口锈迹斑驳的大钟,两根白猴正在亭子里嬉戏玩耍,一根站在大钟上,一根却在撞钟用的木槌上荡秋千一样的戏耍。
  大钟果然是被这两个顽劣无忌的家伙给撞响的。
  我师父咋就判断得这么准确呢?他要是不经常上这儿来,谁信?
  我对我师父疑窦丛生!
  或许是我进入时弄出的动静太大,两根玩兴正酣的白猴一下子就发现了我们。
  大钟上的那根猴子左眼肿成了一道缝,几乎变成了一个独眼龙。
  独眼龙仙家发现我们时显得特别的愤怒,一下子从大钟上纵跃下来,朝着我和我师父发出尖利的嗤嗤声。剩下的那只独眼里的瞳孔一下子就扩张开来,变成了血红色,里面就像是灌满了鸡血一般,显得既诡异又恐怖。
  我师父小声朝我说:“看见了吗?这就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我已经被独眼猴子气势汹汹的样子搞得心里咚咚地跳起来,但还是在我师父后面应道:“当时树洞里那么黑,它应该没有看清楚我的样子。”
  这时,木槌上的猴子也纵跃了下来,一起朝着我们发出恐怖的嗤嗤声,张开的血盆大口里,尖利的獠牙显得锋利异常,一张猴脸变得狰狞可怖。
  我师父怕我在慌乱中出现闪失,小声朝我吩咐道:“这个时候千万要镇定,别被这两个野物的气势给吓着了。这两个野物这是在虚张声势,试探我们,别慌,别怕。”
  我疑惑地瞟了一眼我师父。怎么现在他又称呼这两根猴子为野物了?刚才不是一口一个仙家地叫吗?
  难道这两根胡作非为的猴子已经被我师父用意念打回原形了?
  两根猴子果然是在朝着我们虚张声势,只会远远地朝着我们发出嗤嗤的尖利叫声,却不敢朝着我们移动半寸。
  我师父这时朝我吩咐道:“扔一个苹果过去,探下虚实。”
  我慌慌地将手中的塑料袋打开,掏出一个苹果朝着两根猴子使劲扔了过去。
  两根猴子以为我朝它们扔的是石头,呼啦一下子朝着两边纵跃着逃蹿。一根重新纵跃到了晃动着的木槌上,一根蹿进了一笼荒草里躲了起来。
  我还想再扔一个出去的时候,我师父突然大声朝我喊道:“慢!”
  我愣了一下,看着我师父。
  我师父用手敲了一下我的脑门子,说:“你他妈用的是啥动作?我叫你扔过去,不是叫你砸过去!你是咋扔的?”
  我委屈地说道:“不就这么扔的吗?”我又做了个要将手里的苹果投掷出去大动作。
  而那两位白猴子仙家贼精,我刚一做出动作,丫的立马就有了过激的反应,做出夸张的规避动作,呲牙咧嘴地朝着我们叫嚣得越加疯狂起来。
  我师父一把从我的手里抓过苹果,然后用抛投的动作把苹果投掷了出去。苹果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掉在了草丛中。
  我师父抛投苹果的动作显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将苹果高高地抛起,尽量控制住苹果下落的速度。
  说也奇怪,两只猴子这回居然没有过敏性地做出规避动作,而是抬起头,望着在空中下落时划出美丽弧线的苹果,颈子和眼珠子很灵活地随着苹果划出的弧线转动。
  然后我师父才朝我说:“这才叫投。你妈的刚才那叫扔石头打狗!能不惊了这两个仙家吗?”
  师父果然是师父,把俩位猴仙家的心理状态把握得是太到位了,佩服啊!
  但我却仍旧嘟噜道:“这尼玛是啥仙家啊?胆子比烟米籽还小。”
  我师父说:“这不是道行还比较浅吗?要是道行深,早就不在东山沟一代混了。要不咋会在穷山恶水的地儿困了上千年!”
  “不在这儿混?哪上哪儿混?”
  “哪混?真到了修炼得到了位的级别,就可以朝为云彩暮为润雨,聚散无形地纵游四方了。”
  我疑糊地问道:“师父,你介说的是水蒸气还是仙家啊?”
  我师父被我问得愣了一下,又敲了我的脑袋一下,骂道:“你还在老子面前抖机灵?全世界就你机灵?啥都明白一样?半灌水叮当响!你这样老子真没法教你!”
  我呵呵笑道:“师父,古人不是说了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有疑问就要问三。你是我师父达。”
  我师父朝我瞪眼低声喝道:“从现在开始,你是我师父!我日你个先人板板!”
  就在我跟我师父抬杠的时候,俩位猴仙家的态度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介两位猴仙家开始用另一种平静的态度观察起我跟我师父了。然后,滴溜转动的眼珠子又瞄上了掉落在草丛里的苹果。
  看来,我师父的抛投动作在关键的时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他老人家只用一个简单的规范动作,就跟两位猴仙家取得了心灵上的感应和沟通。
  高人啊!
  “还继续抛吗?师父。”
  “等等,等仙家把那两个苹果吃了再说。”
  我“哦”了一声,和我师父一道平心静气地观察着两位猴仙家的一举一动。
  两位猴仙家审视了我和我师父一阵子,那位被我揍成了独眼龙的猴仙家挠了挠阴部,似乎有阴部瘙痒之嫌,然后从木槌上灵巧的跳了下来,又挠挠阴部,接着敏捷地蹿入草丛,抱上一个苹果,一个漂亮的闪展腾挪的连贯动作又上了那个敲钟的木槌。然后抱着苹果大咬了一口。
  我师父松了一口气,说道:“成功!”
  另外一位猴仙家见同伴已经在大快朵颐,当然也不怠慢,从躲着的草丛里蹿出来,用基本同样的猴类动作,捡了草丛里的另一只苹果,上了大钟,坐在大钟上,也大快朵颐起来。
  我也学着我师父的口吻说了声:“成功!”
  我师父有点不明就里地瞟了我一眼。
  “看来,今天这事办得还算顺利。仙家大人大量,不记仇!”我师父说。
  我却说:“师父,我感觉这两位猴仙家就是两根普通的猴子啊!除了是两根白猴子,动作神态都没有啥出奇的地方啊?连吃苹果的吃相都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模一样的。没显出修炼后起码的风度和涵养啊?”
  我师父又想敲我的脑门子,我却预先躲了。
  我师父被我气得三角眼都快变成蛤蟆眼了,说:“你这大不敬的逆徒,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态度跟着老子都能学出师的话,老子用手板心煎鱼给你吃!”
  我呵呵地笑。
  两位得道但尚处在半成仙状态的猴仙家,兴许是刚才玩了一阵‘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游戏玩得累了饿了,此时啃起苹果来,那可真是一通狼吞虎咽胡吃海塞的贪婪。
  很快,两只苹果被啃光,我师父叫我再扔,我学着我师父的规范动作,又扔出了两个苹果。
  这回我的抛投动作因为有了名师指点,很准确地给两位猴仙家传递了出了化敌为友,冰释前嫌,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误会等等友好的信息,就连那位被我揍成独眼龙的猴仙家,也对我没有了半点敌对仇视的态度。
  等我跟我师父耐心地侍候着两位猴仙家将我塑料袋里的六个大苹果啃光的时候,我师父这时才开始整理衣冠。
  看来他老人家下一步要朝这两位猴仙家磕头作揖地低头认错了!
  果然,我师父就着一丛枯萎的茅草丛对着那两位猴仙家打了盘腿,两手掐了兰花指,搁盘起的膝盖上,闭上眼,开始‘妈咪妈咪哄’的神神叨叨地念起只有鬼才听得清楚的咒语。
  我是刻意尖着耳朵听的,但居然连一个字符都没有听清楚。
  我师父念咒语的时候声儿的确是从喉管里发出来的,但却绝不是从唇齿间流转而出的。只看见这丫儿的喉结子不停地蠕动,然后就是嘤嘤嗡嗡的鼻音在草丛间飘荡开来。
  那俩吃撑了的猴仙家这个时候也似乎在尖着耳朵听我师父发出的嘤嘤嗡嗡的咒语声。听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位猴仙家似乎听得有点烦了,开始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而蹲在木槌子上的独眼龙猴仙家却有了要打盹的迹象。
  那位东张西望的猴仙家精神头一直很足,但又没处释放,于是从大钟上灵巧地蹿到敲钟的木槌上,和独眼龙仙家并排着蹲在一块儿,又东张西望了一阵子,感觉实在无事可做,无聊得很,于是伸出爪子给独眼龙猴仙家逮起了毛发间的虱子……
  我师父这尼玛才是真正的对牛弹琴嘛!人家二位猴仙家根本就没有心思听他丫神神叨叨地念咒语。
  而我师父去好像完全进入到了一种幻化的状态之中,嘤嘤嗡嗡的咒语声居然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音场,好像把整个荒凉的破庙都搞出了一层神秘莫测的光晕来。
  好一阵子,咒语声停止了,整个世界和谐了。我师父一直微闭着的眼睛悠然间睁开,我看见两道清亮的精光在他老人家的三角眼里一闪。然后我师父就从枯草丛里站起来,然后对着一个在打盹一个在给打盹者逮虱子的猴仙家一揖到底地唱了个诺道:“弟子黄卓清,不尊师嘱,误收一逆徒——孙长天,本应从严调教,然逆徒根性顽劣,不尊师道,终至昨晚莽撞行事,冒昧得罪了二位仙家,还望二位仙家雅量海涵。弟子黄卓清在这儿代逆徒孙长天赔礼谢罪了……”
  我正为我师父的迂腐感到好笑,却突然听到打盹的那位猴仙家朝我师父说道:“你修炼尚且不成,又有何德何能收徒?终至逆徒冒犯仙家,这也是咎由自取!”
  猴仙家果然开口说话了。我顿时大惊失色!
  这种极度的惊讶顿时弄我的意识反应处于停顿的状态,我本能地朝我师父大喊道:“师父!猴子说话了!”
  可是……但是……我师父居然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居然呵呵地朝着独眼龙猴仙家冷笑三声,说道:“慌什么?不就是一根脏兮兮的邋遢猴子在说话吗?”
  脏兮兮的邋遢猴子?这两位猴仙家不是都浑身雪白地显得挺干净吗?
  我师父说出的话再次把我的脑细胞烤焦了一大片。
  话音刚落,独眼龙猴仙家又说话了:“假牛鼻子,你当着你徒弟的面出言不逊的伤我,这就有点不给面子了吧?”
  “你别躲在那儿装神弄鬼的了,赶紧出来吧。”我师父仍旧平静地说。
  我师父的这句话一下子把我的思维方向拉回了到了正常的轨道。我这才发现两位猴仙家的后面立着一块两米来高的石碑。因为一直光顾着关注两位猴仙家去了,亭子里矗立着那么大一块石碑居然被我忽略了。
  从石碑的后面,转出一个蓬头垢面衣着破朽的野人一样的人来。这人灰白的头发和灰白的胡须几乎长成了一片原始森林。整张脸都被头发和胡须严严实实地遮掩了起来,只从头发的缝隙间闪出两道冷飕飕的目光,让了看了心里直泛冷。
  而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两位猴仙家跟这野人所处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安全距离。也就是说,野人跟猴仙家的距离相隔不到五十公分,而猴仙家对这野人居然毫无反应。逮的虱子的继续逮虱子,打盹的继续打盹。
  我立马意识到,野人跟猴仙家绝对是熟人儿!而且是很熟的人儿!
  野人拄着一根黑漆漆的柴火棍子朝我们走过来,边走边说:“我说是谁这么大胆,把雪儿的眼睛都打瞎一只。原来是你这假牛鼻子调教出的徒弟干的好事啊?我还正愁找不到元凶呢!这下好了,自动投案来了。”
  野人的声音粗糙沙哑,但底气绝对浑厚,乍一听去,破有龙吟之声的意味。
  我不是被野人的样子给震惊了,而是被野人说话的声儿给惊了。
  我师父朝野人说道:“袁神仙,你别一口一个假牛鼻子地叫哈。当着我徒弟的面呢!当心我翻脸哈!”
  “老子还没翻脸呢!你有啥资格先朝老子翻脸?”被我师父唤着袁神仙的野人说道。说着话就已经到了我们的近前。
  我原以为这野人肮脏邋遢的身上一定会散发出一股股陈腐馊臭的异味,并且已经做好的屏住气息的准备。但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这被称做袁神仙的野人身上不光没有散发出邋遢鬼的招牌气味,反而从他的身体上散发出一阵阵自然清醒的味道。这种味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一下子就体验到了。
  难道野人也洒香水,而且是纯天然的那种?
  我又开起小差来了。
  我师父只冷冷地斜瞟了一眼袁神仙,说:“没想到你今天也舍得抛头露面了?”
  袁神仙煞有介事地说:“老子掐指一算,今日不出午时,必定有人会来投案。这不,还不到午时呢,你就带着你的逆徒来了。说,雪儿这笔帐咋算?”
  眼看着袁神仙就要不依不饶,有朝我们师徒俩漫天要价的趋势。我心里开始打起了闪。因为从袁神仙身体内散发的气场简直是太强大了,这种强大都强大到无形了。
  我是真怕招惹上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奇人异士,在他们平淡无奇但又绝对鬼斧神工的表象背后,说不定就会藏着什么独门独路的惊世骇俗的秘传功法,咋让你着了他的道的你也不知道。
  武侠小说看多了的人大概都有我这样的心理状态。
  所以我对袁神仙开始持谨慎的态度了。碰上这样的异类,就看我师父怎么破了……
  我师父却对袁神仙说:“你别臭不要脸了好不好。就跟这两根猴子是你私自养的宠物一样。”
  “不是老子养的宠物,但自少老子跟它们相处了几十年了三。起码是处出感情了三。”
  “感情个球!我这不是一大早就赶来喂它们苹果了吗?老子都舍不得吃的茂汶苹果,好东西!”边说我师父边从道袍里面的那件西服兜里掏出一盒软云香烟,抖了一根只露出半截出来,递到袁神仙的面前。
  袁神仙梭了一眼我师父,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抽过从烟盒里露出半截的香烟,然后变戏法似的从破烂衣服的前襟内侧拉出一个火镰和一块光洁如玉的白石头,轻轻这么一叩,将一根长长的火引子点着,然后再用火引子点叼在嘴巴上的香烟。
  袁神仙做的这一连串的动作繁复而又娴熟,看得我都有点眼花缭乱的了。不过说实话,这家伙的一双手那是真的很脏!
  都这年月了居然还用这种取火的物件儿,我不得不佩服这袁神仙把谱也摆得太大了。
  我师父对袁神仙显得很不以为然。冷眼看着他把手里一连串的花活儿抖完。
  袁神仙吸了一口烟,眯缝了下眼睛,显出一副很久没有过足烟瘾的样子。又用手捋了下嘴边乱蓬蓬的胡须,说:“对了,你上回孝敬我的那条烟是歪货哈!老子一抽就知道你拿歪货来糊弄老子来了。本来想退给你的,碰上那几天闹烟慌,将就着抽了。”
  我师父说:“既然抽了,你还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袁神仙居然呵呵地笑了,说:“咱俩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不要脸,好不好?”
  我师父说:“你今天咋会在这破庙里露面了?出人意料。”
  袁神仙的眼神这时突然朝我闪烁了一下,好像对我产生了某种防范。
  我师父却说:“有屁就放,都不是非外的人。”
  袁神仙这才对我师父说:“这几天沟里不清净,外头来了人了!我不得精心着点?”
  我师父说:“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了。露营的帐篷搭在一个崖墓里。”
  “你看见了?”
  “看见了。”
  我一下子就被我师父跟袁神仙的话给吸引住了。
  这尼玛究竟是神马节奏啊?咋感觉我已经入戏很深了样?
  “你说会不会城里那些闲着没正事干的背包客?”袁神仙说。
  我师父的三角眼眨了一下,我感觉他的眼睛在这个节骨眼上眨得有点蹊跷,露出一丝诡诈的意味。
  “估计不是背包客。雪儿昨晚上就很反常。往常都是十五十六月亮盈亏的当口才到道观来打望的。结果昨晚上就到道观里来了,而且还想伤人。从这点来看,雪儿它们的巢穴好像有人涉足了,而且还把雪儿两个惊扰了,不然它们两个是不会那么反常的。”我师父说。
  袁神仙说:“你分析得也有点道理。但是这几天我四处转了一下,好像还没有啥地方被谁动过。进来的人也不太复杂,我暗中观察了两天,就两男一女。不像是盗掘崖墓的。”
  “会不会是打前站来踩点的?”我师父说。
  “也不像。三个人都背着相机,就一通胡乱照相。”
  “冰窟窿你去看过吗?”我师父又说。
  “没去。那地方能随便去吗?”袁神仙说。
  “雪儿它们的巢穴不就在冰窟窿里吗?会不会有人涉足到冰窟窿里了?”我师父又说。
  冰窟窿?
  听到这个新鲜词儿我顿感诧异。难道这东山沟里还有啥冰窟窿?我们这儿可是冬天里连雪都难得下一回的,哪儿会有啥冰窟窿?
  难怪那两根白猴子的毛比一般猴子的要长要浓密,原来是住在冰窟窿里的灵物。雪猴啊?
  我们正在破庙里分析着案情,山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我好奇地把头伸出断墙,果然看见三个背包客在山门外嘻嘻哈哈地照相留影。这三人刚好是两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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