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神州浩瀚,广垠无边,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炼石补天以后,斗转星移,岁月变迁。时天分四季,春夏秋冬。地有四面,东西南北。人间三皇五帝,悠悠华夏文明,留下多少神奇美丽传说。
东晋末年,北方汉族众臣民随晋司马皇室于洛阳衣冠南渡至古城建康后,一直偏居江南。
地方上豪强大族当道,庙堂中重臣大将弄权。司马皇室威权没落,政出私门,所以只能实施所谓垂拱而治。
除东晋偏隅江南外,西至关中一带有羌族姚氏建立的后秦国,北过黄河有鲜卑族建立的后燕国。更有其他诸雄建立的各种朝国,更是相互征讨。
整个神州大地上兵锋四起,生灵涂炭,汉胡互残,人口锐减。乡镇逐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之景。民间渐呈天下大乱无市墟,母不保子妻失夫之象。
不论江南北漠,朝堂之上,士族之中,乡土民间人人生于乱世,朝安暮危,自汉代以来维持社会秩序的儒学礼教伦崩,世人皆转而追寻黄老玄学之术,崇仰清淡名士。
但世间自有那修仙悟道之士,傲然而绝群,御器宝翔游于六合高山大泽,采集天地灵气之仙草,捕四海奇禽异兽。封鼎炉丹炼那不死仙药以求长生。又或遗俗而独往,天马行空,快意恩仇,纵横于天地八荒之间。
虽然晋境中土腹地周边的诸侯间宣帝称王,相互攻城掠地,争战不休,四处狼烟滚滚,朝国更迭只在朝暮之间。
但神州浩瀚无际,东临沧海、南至岭南,、西出阳关、北达塞外。此等天之涯,海之角、边关塞外之地,因远离中原腹地,无城可攻,无利可图,更兼山高路远,转运不便。所以兵锋不至,倒有如世外桃源,一片平和宁静之气。
凡人百姓大多根据宗族人口聚众群居,依山傍水凭险而结成坞堡。防卫猛兽和盗匪的威胁,更有那高山之巅,四海之滨集天地之灵气而生的奇珍异宝,仙药灵兽不时根据节气呈现人世,引得各方修士术者纷沓寻觅。
一节凤鸣堡寻药
九顶铁槎山、修真界名不见经传。位于后燕境内东海之滨,天尽头南邻。
四周群山巍峨峻挺,峰壁奇秀傲立,飞鸟难越。
铁槎山主峰九顶连绵、其色如黛,背倚青山、面临东海,与四周群山相互辉映,绵延百里。
海上常年多雾,随海风袅袅浮动,缕缕丝丝掩没于群山丘坳沟壑之间。宛如玉带轻扣于主峰半腰,缥缥渺渺若隐若现。
铁槎山北麓山坳间有一坞堡,古老相传坞堡成建之日闻有凤鸣之声,故名凤鸣堡。
凤鸣堡倚借山坳之势修建而成,初建时更有大神通修道之士凭借地势之威,聚汇山海灵气布下重重防护禁法,易守难攻,故坞堡之外虽有不少凶残山精海怪,但也从不来犯。
堡主为当地大族姓于,当地修真世家。据闻当世老祖修为不凡,但常年闭关清修从未露面,族中事务皆由族中长老负责打理应对,倚借坞堡阵法之妙。一切倒也井然有序,百多年间从未有过错乱,一片宁和。
堡内最宽敞处为交易坊市,专供方圆几百里之内的凡人修士交易物品之用,互通有无,物物交换,热闹不凡。
坊市入口处有一杂物摊,摊位上有各种药草杂物,边上还摆了一张石台,兼卖茶水。
摊主是一位身著浅色布衣的青年。衣衫有些破旧,眉目间颇为清秀,神态自如的招呼着往来路人。
身后处用木棍围成一个筐子,内有一个爬来滚去的总角孩童。目光清澈煞是可爱,在筐内怡然自得的爬来爬去。
山风挟带着一丝丝的雾气缓缓的移来,秋高气爽中,阳光洋洋洒洒飘然而下。
清风中、从堡外隐隐丝丝的雾气中。
匆匆走来一个青衫束发的男道士,而立之年左右的年纪,在和煦的阳光下轩昂伟岸,眼眸中、嘴角间缱綣着一抹悠悠的笑意。道袍虽然破旧,但另有一股红梅掩于白雪中绽放的泓艳之姿,引人注目。
青衫道士东张西望的眺望了一下,径直来到杂物摊前。蹲下来翻看药草。
翻找了一会以后站直了身子,有些失望的问摊主;
“有完整的五叶地星草卖嘛?”
摊主停住了招揽生意的呟喊声,点了点头:
“道长,完整的五叶地星草是上品草药了,在下的摊上偶尔也曾有过,不过马上便被人换走了。”
青衫道士面带善意笑了一笑、施了个礼,追问道;
“贫道高恩华有礼了,那儿还有卖五叶地星草的?”
摊主正欲回答,本来在一边筐中安静玩耍的孩童突然大声的啼哭起来。引得那青衫道士高恩华的目光循声望了过去。
摊主连忙把孩童从筐中抱到怀中,手忙脚乱的极力安慰。只是手脚笨拙,反倒引得孩童好象愈发不满意,更加大声啼哭起来。
站在稍远处等待摊主回复的高恩华忽地近上前来。
右手捏了一个法诀,蓦的指间发出一股淡淡的青色光芒、灵力璀璨缭绕、在那孩童面前轻轻划过,片许间本来那啼哭的孩童便安静下来。
见高恩华援手,布衣摊主静静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完这一幕后,弯腰把孩童安置好。
正容向那道士认真揖了一礼,说道;
“道长,在下于胜水,靠采药为生,知晓这方圆百里中品以上药草所在,愿为道长带路,道长可否借步寒舍详谈。”
于胜水的家自称寒舍,货真价实没有丝毫夸张自谦的成份。
推开半掩的紫门,进到院中,举目望去,一室一厢家徒四壁,室内只有简易的床椅桌台。因为没有多余的物件,家中自然也显得清洁整齐,一目了然。
于胜水手忙脚乱的安置好那个孩童,面色羞愧的和高恩华道;
“在下家境贫寒,前妻早逝、道长休要见笑,不知此来除了五叶地星草还需要其他什么药草?”
高恩华站在院内四处翘望一凡,微微一笑;
“此处山明水秀,南北通风,到是个好住处,只不过院落稍有简陋”
边说边伸手从腰边一个袋子中摸出几个金叶子,对于胜水继说道:
“贫道此来,只为寻找五叶以上的地星草药,此草贪阴喜潮,只在海边阴暗之地生长,寻找不易。此来多有叨扰,微末劳资,于掌柜莫要嫌少。”
于胜水原想客套一凡,但见高恩华笑意悠悠,斜阳下、立于院落中淡淡间自有一种轩昂出尘的汪 洋自恣,令人于自然间俯首听命。于是不在推辞,接过金叶子。
认真说道:
”高道长远道而来,有所不知。九顶铁槎山顶峰处有一个巨洞,周围乡人皆称为八宝云光洞,洞中常有啸声传出。以前曾有采药者从此洞中采出七叶地星草,但是后期闻讯而去无有生还者。都传此洞有龙神守护,所以大家便不敢再去采药了。“
于胜水三言二语说完以后,凝目看高恩华如何回答。
高恩华悠悠一笑道:
“贫道最愿探幽寻秘,明日于掌柜只需将在下带到八宝云光洞既可。”
午后熙熙的阳光透过窗栏如烟般挥洒到秋风干燥的地面上,袅袅升起丝丝的烟尘,房外树上的秋蝉声嘶力竭的鸣叫着,山风轻轻的刮过,钻进房间四处窥探一凡又悄悄的飞上天空,房间内一时寂静了下来。
海边坞堡的陋室之中,初次相识的两人又相对坐着聊了一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第二节 道为何物
翌日午时,铁槎山八宝云光洞外。
高恩华打发走带路而来的于胜水后,跳上洞外的一块巨石上,四处眺望一凡后。自语道:
“山青峰奇,谷壑幽深,好一个修练的洞天福地。”
高恩华自忆事起便跟师父丹尘子修道,丹尘子一生痴迷炼丹,追求长生不老,未能入愿。归墟前给高恩华留下一件古鼎法宝,一张化神丹方,一把碧云剑,几套功法,一堆金银杂物等。
化神丹方据丹尘子说乃是上古仙家之方,只要炼出化神丹,服下便能道法大进,白日飞升。只是化神丹方中所需药材,皆为世所罕见之物,只能一叶一草慢慢找寻,力争配齐。
高恩华为了配齐化神丹所需各种药材。
一是踏遍天下名山大川寻找灵草药材,二是与徒弟王存忠在晋都建康城开了一家药铺,除了替人治病以外还兼搜收药材。
剩余时间便是按丹尘子所授一部名为太玄诀的道法。依诀苦苦修炼。以求届时丹药与功法相合,早日修法得道。
进了云光洞以后,洞外虽然日至中午,但洞内顿时凉意侵来,眼前一暗。
高恩华催动灵力,手中符纸啪的一声燃起,倚仗着符纸的光亮,顺洞中的平地前行。洞中有些潮湿,走过一段路,便发现地面伏有两具残骨,应当是以前采药人或修士之类留下的。
愈向里走,愈感觉空气中越来越潮湿,微微带有一丝丝的咸味儿。再走两步,便听到缓缓而低闷的海水咆哮声,这种具有震撼力量的天地之声与灵物或术法发出的声音差别颇大,入耳便能分辨真假。
八宝云光洞位于九顶铁槎山峰顶离南边的海面相差数千丈。难道真如于胜水所说,与东海龙洞相通。
愈向里走,海底的潮气与隆隆越是激烈的传来,手中的符纸火光熄灭,此符术乃是丹尘子所授的道家秘术,专门用来镇慑鬼魅之物。高恩华正想换一张重新燃起时。
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席地卷起一股黑雾,上下翻腾呼啸,黑雾中有一对碧蓝色若隐若现,狂啸声有人语传来:
“贪婪的凡人,进洞者死!”
随着喝声,呜呜......重物破空的声音在黑暗中蓦然响起。一股凶煞的死意冷冷的罩来。
高恩华来不及细察,凝神聚力,太极图在黑案中璀璨而出,照亮了黑暗,护在身前。
嘭的一声巨响,双方各自被震开两步,借着太极图案璀璨的灵力光芒,只见击来的是一只黑黝黝的巨钳,钳上还带有斑斑水渍与绿幽幽的苔草。
一撞之下,但觉膀臂发麻。见对方妖力如此强悍,高恩华不等对方使出第二击,迅速祭出了自已的绝招。
在静谧的洞穴里、急促的咒语声中。
“铮”的一声脆响、一尊古鼎于黑暗的虚无中闪出,翻腾于半空中。洞中瞬间一片光芒灿烂如昼,一股暴戾凶煞的上古道念弥漫洞内。鼎威灿灿、沸腾磅礴的光芒与洞中的黑雾一碰,黑雾纷纷溃散。
黑雾后面的邪物顿时被逼出了原身,硕大头颅,一对透明的紫棱眼,两额之际长了一对长长的须子,身上套着一件青黑色的铠甲,两臂前方各有一只巨大的铁钳。下半身隐于黑雾中,竟然是一只有了灵智的蟹灵。
巨钳蟹灵被古鼎的道念一逼,虽然一付惊惧的神态,但好似仍然不服。长须抖了抖,嘴中喷出两股海水,恶狠狠持钳欲待再击。
忽然洞穴深处有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蟹将军且让此人进来吧,本护法好久也没有见到世间的修士了。”
巨钳蟹灵对这声音传来的命令甚是驯服,一声不吭间、一阵黑雾盘旋而起,向洞内退去。
高恩华心中暗暗吃惊,巨钳蟹灵那一击的道法妖力如此强悍,不知里面的护法的妖法如何,刚才古鼎之威只不过是一张符纸所幻化出来吓唬人用的。自已太玄诀还未修练至重之境界,驱使不动真正的古鼎。
不过听这洞穴内传来的声音好似并无恶意。即来之、则安之,总不能闻声就半途而废吧。甩了甩酸麻的手臂,持剑向洞穴中缓步前进。
拐了一个弯,洞中的景象突然一变,四周瑞光轻浮,耳目一新,竟然是一派道家仙地之象。
只见洞内前方是一个圆形的石室,在这石室最中间,长着一颗绿意浓翠的茶树,茶树上每片茶叶均熠熠发光,阵阵清新的茶香飘来,闻之沁人心脾。
茶树下方席地卧着一位玄衣老者,也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只见他佝偻着腰,眉发雪白,两道长眉长长的垂了下来,见高恩华进洞一动未动,只是抬眼看了他几眼,
高恩华环顾一下四周、上去行礼道:
“晚辈凡修高恩华拜见护法仙翁。”
玄衣老者侧身坐了起来,呵呵笑道:
“倒是个懂礼数的后生,进洞有何所图?”
高恩华恭恭敬敬的回道:
“晚辈一心求道,听闻此洞有七叶地星草,不意惊扰到护法仙翁。”
玄衣老者笑道:
“老夫称不得仙翁,乃是东海龙宫中的龟护法,因贪睡犯了宫规,被罚在此守护灵茶,也不知多少年没有见到世间的凡人了,七叶地星草么,那边倒有几株。”
说着随手指了指,高恩华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石室边上有几株七叶地星草,听这玄衣老者的话意,好似不以其为重。
当下试探问道:
“晚辈可以采摘几株吗?”
玄衣老者摸了摸胡须道:
“采吧采吧,地星草是偷吃茶树灵力长大的,只是老夫懒惰,一直没有清除。你要它何用?”
高恩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晚辈先师曾有遗命,令晚辈炼丹修法而求道,这七叶地星草是合丹中的一种药料。”
玄衣老者缓缓的躺倒,问道:
“道为何物?”
高恩华认真的答道:
“道为何物,晚辈至今未明,只是先师曾说过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唯有心诚求道,方能长生。”
玄衣老者翻过去了身子,喃喃自言道:
“秦皇汉武,皆求长生。长生有什么好,老夫倒是长寿,只能看守茶树。后生,采了草药快快出洞去吧,私进洞府如让龙宫知晓,其罪非小。”
话还没有说完,竟然好似睡去,随即有微微的睡鼾之声传来。
高恩华出洞以后,站在八宝云光洞外。远眺四周群山秀立,峰峦如聚,天空中白云悠悠,莺雀纷飞。瞬间回想起刚才洞中玄衣老者的一句问话:
“道为何物”
此时天下大乱已久。东晋皇室司马氏自永嘉年间衣冠南渡后,定都建康,至今已有百余年。
修真界各派大族逢此乱世,大多闭门修行,少参与世俗红尘之争。高恩华也曾向丹尘子问起师门源渊,丹尘子只言说自已与高恩华均为中土汉民,修真界无门无派的散修也。
现晋室孝武帝司马曜继位后,年纪尚未成年,先由褚太后摄政,褚太后四朝垂帘听政,世称之为妇道规范,女中楷模,超过文王之妃太姒,国内万民仰赖。
晋孝武帝亲政后改年号太元,任用当世士族名士谢安为相。
谢安者、当世名士也,世人崇拜,时有天下名士望谢安之说。谢安为相后改革税赋,整顿朝政。经淝水一战后,大败前秦,扬威天下。晋室虽未能统一天下,但偏居江南,也有中兴之象。
可惜天有不测,褚太后与谢安相继仙去。孝武帝近年又偏喜好玄学,极爱嗜酒,常做彻夜之饮,醒日无多少思国政,朝中大权渐于其弟司马道子把执。
晋境以外,西有关中后秦、北有中山后燕与盛乐北魏。无数朝国林立,相互间争斗不休。
第三节 神秘病人
翌日破晓、凤鸣堡外的古道上。
高恩华对前来送行的于胜水说道:
“于掌柜止步,贫道相托之事还请多多费心,药草收齐之时,自会派人来取。”
于胜水有些恋恋不舍,与高恩华偶然间相逢,便得了诸般好处,但也知道挽留无用。遂拱手道:
“道长一路多多保重,有空来凤鸣堡看看。”
高恩华站于晨曦之间,微微笑道:
“于掌柜闲余时可携家小至建康城游逛一凡,那里各族人氏汇集,商贩、行人终日熙熙攘攘,极是繁华。”
千年古城建康。
原名建业、三国孙吴政权在此定都,一代名相诸葛孔明出使江东,察看建康地势后对吴主孙权说:“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
百余年前,为避西晋愍帝司马邺讳更名建康。
建康城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倚大江,北临后湖。至东晋建武元年,晋元帝司马睿改都建康。中原汉族士族等臣民皆‘衣冠南渡’至今已近百年,此时的建康城人口居住面积比东吴期间扩大了一倍不止。四方皆有四十多里。
现在正是晋孝武帝司马曜为帝,虽然与北方诸国偶有征讨战争,但建康城内倒是繁荣不息,各国的商人往来经商,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数日后、在建康城内一条大道上,远远走来两名背负长剑的道士。为首之人年纪稍长,轩昂伟岸面如冠玉,眼眸中、嘴角间遣綣着一抹悠悠的笑意.虽然穿一身普通的青色道袍,但笑意之间便引人来往路人侧目。
身后跟了一位满脸淳厚之情的小道士,只见他一路走来东张西望,目不睱接,此二人正是在建康城开药铺的高恩华和徒弟王存忠。
师徒两人正从城外医诊归来,王存忠瞅了瞅道边的房屋楼阁和来往的路人。
认真的说道:
“师父,建康城中真热闹,人来人往,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新鲜玩意儿。”
高恩华道;
“红尘俗世,物欲人情,最易动七情六欲,腐蚀道心。我们在这繁华之地居住,只不过为了搜寻药材方便。一切要多加收敛,莫要影响了道行修为”
王存忠一脸淳厚的拼命点了点头。
高恩华师徒两年前来建康城开了一家药铺,名为“济世堂。”
位于建康城东南方向的东府城处,药铺面积不算很大,高恩华开此店的用意不是为了赚钱,所以药材非常便宜,货真价实。有时遇到一些贫困的百姓,还免费治病,有时还出个应约上门外诊。
人缘好,药材好,医术好,想不出名都难,两年的时间下来,“济世堂”中有一位仙道的名声便名播四城,远近皆知,连那家小孩肚子痛时,母亲都会抚摸着孩子说;“孩儿休怕,咱去济世堂让仙道长帮你看看去”
自“济世堂”开张至今 ,前来寻医求药的人更是摩肩擦踵,纷至而来。前来求医的人太多,高恩华又时常要外出采摘药草木,就请了几位年长有经验的医师前来帮忙。
高恩华的师尊丹尘子传授之中,药理丹道为第一,法术道行尚在其次。 店中积存的草药多了,便依照丹尘子传下的药方子开炉练丹,一些普通常见的病痛,众医师诊准以后,直接丹到病消。
此时的晋都建康城内王、谢、恒、瘐等几大宗士族,包括当今皇帝孝武帝,最喜丹药玄黄之术,世人崇仰名士风范,喜好饮酒进丹,平常人服食的丹药以‘五石散’为主。
“五石散”是以紫石英等五味石药合成的一种散剂。由于服食“五石散”后身体燥热。需要需要吃冷食、饮温酒、洗冷浴穿著宽袖大袍行路来散热,但“五石散”价格较贵 ,所以很多当时很多吃不起“五石散”的人也纷纷穿起宽袖大袍在人多之处模仿服散后的模样装阔......
懂丹道, 会炼制丹药的炼丹师堪比当世名士高人,人人仰慕求结识。高恩华则笑意悠悠,不论名门士族,失意寒士,普通百姓,来者不拒,一一相待如春。一时之间“济世堂”仙道大名妇孺皆知,朝野皆闻。
只苦了城内一众开药铺的同行,他们纷纷酒后腹诽,不为赚钱为目地开药铺是最卑鄙的人,尤其是道士不好好修道来开药铺,更是可恶 。
这两年,晋朝以外的北荒大地发生了一些大事,同为鲜卑族人建立的后燕消灭融洽了鲜卑人建立的西燕,抢回本来属于鲜卑人建立的前燕国的很多珠宝玉器,兵革物资。
而远在关中的前秦,被原来属于自已部将建立的后秦,同时吞并消灭融合。消息传到晋朝一时间朝野上下皆议论纷纷。
高恩华向来只在建康行医,很少关心世情,更不会去问询这种燕、后秦等朝国更迭之事,只是偶从其他人谈论时偶尔听闻,马上便又犹耳边风一吹而过,更不会着重在意半分。
秋去冬至,建康属于南方天气,到了冬季虽不如北方那般大雪纷飞,但也甚是清寒。天空中常常飘起阵阵清雪,极尽目力竟然见不到一只飞禽,城中树叶落光如枯,路人行走间均是匆匆掩耳抄手而过。
一日晚暮时分,城内炊烟四起,远处家家燃起灯火。
“济世堂”中,王存忠送走那些坐堂医师,正指挥其他店内伙计上板锁店,准备休息。
突然店外停了一辆宽蓬马车,蓬车车箱帘纬四垂。建康城中一般士族才用得起牛车,此车竟然用马拉车,一看就是大族权贵使用之物。从车下下来两个人,一位年轻青秀的婢女和一个干净利索的青年人,走进堂来,指名要求;求见高道长。
这种事情以前也时常发生过,一些大族宗室家的家人子弟染病,又想图个清静,就自备马车来请高恩华登门施治,他们大多出手大方豪阔,资远超于费。
高恩华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来者不拒。欣然前往。离开“济世堂”后,马车轮滚滚驶过建康城中的大道,哒哒声起七弯八拐穿街走巷。一路好似向西北方向的台城而去。
冬天的暮夜很静,建康城每到夜间便实施宵禁,所以此时车厢外面更静,只能听到冬风呜呜的从车外吹过,和偶尔远远传来一阵狗吠声。驾车的车夫和那一男一女两个人一路上一言不发,高恩华也不出言探询,静静的坐在车厢内置默动玄功,灵识散出窥查前方路况。
马车主人很神秘,婢女先前介绍时只说病人是位宗室女眷,得病后时好时坏,看过众多医生,始终不得全愈,最后没有办法这才有请高道长出手云云......
高恩华虽然少涉俗世事务,不过也听得明白,分明是别无良策,才让他勉力一试的,来建康行医一年多,见过服食五石散后持剑满大街追苍蝇的侠客,也见过宽袍大袖抠虱自食间犹能款款而谈的名士,还见过听到马叫声便吓晕的士族子弟,现在这种求医的主人算不得什么怪异了。
天色慢慢完全暗了下来,车厢内黑暗如墨,只能听到青秀婢女清晰的呼吸声和车轮声。
车辆过了几道守卫森然的城门哨卡,车窗外有卫士盘查的询问声。高恩华在车中,只听见车上那干净利索的青年好象亮出了什么令牌,马车马上被顺利的放行。
马蹄哒哒声中又向前走了一会,终于在车夫“驾”的一声中停了下来,外面的驾车人掀开了车帘,请高恩华下了马车。
第四节 捉鬼
寒冷而静谧的黑夜中,月色初升,地面微有斑驳,高恩华四下扫视了一凡。触目所极处楼阁林立,院墙高深阴影重重叠叠,好象是一处高大的四合院子。
眉目青秀的婢女进了一间有光亮的房间。时间不长便又折了回来,说主人有请,带高恩华走进有光亮的房间。
进来屋来、顿感眼光一亮,一片温馨扑面而来。
室内烛火摇曳微微有些刺眼,四处间各种用具精致俱齐,能感觉到以前曾经刻意收收拾过,桌椅皆由上好檀木所雕成,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流线花纹,帐幔轻摇,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中间有一道屏风,隔住了里间。
高恩华平生第一次在夜间进入这种温馨房间,竟然有了拘谨的感觉,于是凝神守礼虚立待变。烛光下、房中一位娟秀的中年女子见到高恩华后上下打量了一凡。
上前嫣然一笑道:
“久闻仙道大名,夜深打扰清修,实属不当。只是小主久病不愈,还请仙道施手诊治。”
高恩华还了礼。娟秀中年女子自称姓李,又重复了一次那婢女在药铺中的说词后,
最后询问道:
“小主得病后惊吓过度,又加生性怕见生人,所以能否请仙道悬丝诊脉?”
高恩华修习太玄诀有成,悬丝诊脉倒难不住他,当下一笑应允。
顷刻间、从里面引出一根红色的丝线来。高恩华接过丝线来。在一边婢女搬过来的椅子上坐定诊脉。但觉得从丝线对方传来的脉象细涩平稳,节奏温和,与正常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只是极度虚弱。要来以往医生开过的几个方子一看,内容上大同小异,都是宁神补气类的药方,
又问了问那位中年女子其主得病的缘由,李姓女子只说其小主近半年来、突然间常常于深夜自行惊醒。
据病人讲述常在睡梦中面临深渊,无翼而飞至高空,恐惧万分,久而久之,畏惧入睡,痛苦万分。叫了诸多医师诊诒,也请了不少道士来驱鬼辟邪,但一到深夜入睡后,症状一如往前。
高恩华心里感觉奇怪独自沉呤良久,忽然心念一动。
复又捏稳丝线默运太玄诀,体内灵力澎湃涌动将一丝丝神识透过丝线向那里间的小主体内透彻而去,过臂透体只感丝线前方胸腹内有一抹绿意幽幽传来,灵识穿过绿意向更深更远处看去。
但见绿意在那胸腹更深处慢慢由绿变黑,黑意缭绕的腹部最深处,中心有一虚幻的青色人形,在聚精敛神的修练。
以高恩华所知,幽魂鬼邪为分白、黄、黑、红、青五色,顺序以青色最厉。
高恩华灵识在远处窥视良久,也没看清是什么鬼邪竟然能侵入人体修练。当下不敢惊扰,慢慢退出了灵识。放下丝线,坐在椅子上默然思索治病良方。
李姓女子一直在一边查看高恩华的神情,上前说道:
“仙道,可查明根由,如有所需,家主财力丰富,一定倾力照办。”
高恩华看了看李姓女子焦急的神情,微笑道:
“只需你家少主三滴鲜血,可愿意否?
李姓女子一愣、面上显出一片狐疑的表情,随即步入里间帐幔之后。
屏风之后、女子耳语响起。高恩华只感觉一道目光从屏风后面的帐幔之间透视而出,在身上扫来扫去,少倾那中年女子缓步而出。
对高恩华盈盈施了一礼道:
“少主愿意依仙道所言采血。”
高恩华从腰边的袋子中,取出一个晶莹透明的小瓶子,告诉了采血的办法。
中年女子将信将疑的拿着玉瓶进去。半天后、走了出来,将玉瓶递给了高恩华。摇曳闪烁的烛光中,瓶中的鲜血鲜艳而妖异。
高恩华在接过玉瓶仔细的查看了下,然后催咒施法,给玉瓶上打上封印。只向那中年女子约定三日后去“济世堂”中取药。
出了这间神秘的房间门,登上一直停在外面的马车,马车轮声滚滚又在黑夜中依原路返回。
高恩华回到济世堂,待那一男一女两名僮仆走后,回到内堂取出玉瓶,打开瓶口上面的封印。从瓶中滴出一滴鲜血,在烛下放在掌心运起太玄诀用灵识查看,但感这血中煞意凌厉,又有隐隐的森森鬼气透出。
高恩华大感诧异,建康城为帝王之都,且不说这皇城之内有大量的神通修士存在,仅仅就是帝城的威压之势,已能令普通鬼魅远避还唯恐不及,这又是什么煞鬼厉魅竟敢附着人身修练?
刚才那位内室中未谋面的少主又是什么样的人。能惹到如此厉害的鬼邪来加害于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上午,高恩华让王存忠照管药铺,自已独自步行出了建康城,唤出碧云剑跳了上去御剑向东土地界而行
半日间便来至一处不知名的高山,但见此山巍峨高耸,半山腰轻云缭绕。
高恩华无心观赏风景,御剑熟门熟路直奔山间一所洞府,此洞府乃高恩华师尊当年带其修练所在,洞外有阵法禁锢,外人轻易很难发现府门所在。
进了洞府,高恩华先在师尊的灵位前上了三柱香,摆上了从建康城中带回来的供奉之物,祷告了一凡后,走到内府,其内甚是清淡明了,一榻一桌一椅而已,榻上放着一个修练打坐用的垫儿,已经很是破旧。
高恩华在榻上落座,闭目凝神缓了一缓便手持法诀,口中轻轻颂出一段古老的咒语。
洞府内本来山蕴灵力充盈波折起伏,在低低的咒语声催动下,灵力竟然慢慢凝聚起来有如生灵一般围绕高恩华的身躯微微波动。
灵力笼罩中、高恩华目中精芒微闪口一张,自体内缓缓幻化出一个青铜古鼎浮在半空,鼎内有毫光闪曜透出,鼎外雕刻着各种古篆字以及各种神兽图案。神兽和图案在鼎内光芒的辉映下栩栩如生。
此鼎一出立有一股睥睨天下、桀骜暴戾的上古道意威漫府内,在鼎意滔滔青光闪曜中。高恩华打开玉瓶上的封印,把瓶内的血液倒入鼎内。
鼎内顿时光芒震动,隐隐有一股愤怒之意透出,犹如平静的湖面扔出一枚烧红的石头般引起一阵沸腾。
高恩华手掐法诀,凝神低呤:
“汝血为媒,融吾道法,滔滔鼎威,驱鬼诛妖!”
术咒低呤声中,青铜鼎道意盎然祥光缭绕,鲜红的血液在鼎中翻滚跳跃,宛如一只红色精灵在鼎中翩翩起舞。
高恩华向鼎内抛进一些选好带来的药材,催动灵力加力炼制,一时间,鼎外灵力法动起伏,鼎内雷火声声四起中,有丝丝淡淡的药香味透出。
翌日午后,高恩华收鼎而起,手中捻着两颗药香味浓郁至极的丹药,心中欣然而笑。
此次借用古鼎之力炼制这辟邪的丹药,还算顺利成功,这丹药借用了滔滔古鼎之威仪,蕴含了自已的道术。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不伤人身,而一击扫除病主体内的邪魅鬼物。
古鼎乃是高恩华的师尊留给他最珍贵的本命法宝,一直秘存在高恩华体内用自身丹田炉火滋养。
师尊当年归墟时曾言:
此鼎名曰玄鸿、只有太玄诀达到重之境界时才能运用。高恩华的师尊当年一心练丹以求长生,重丹道轻术法。一生太玄诀未至重之境界,至暮年时悔之晚也,所以数次嘱咐高恩华一定要丹道与道法并进,休要步了他的后尘。
高恩华一直谨遵师言,现在功法未至,玄鸿鼎现下也只能用来练化一下丹药,别无他用。
第五节 薜姓少年
建康城、济世堂内
高恩华将炼制的丹药和几张符纸,递给应约前来的婢女和干净利索的青年,又郑重的交待了符纸的使用办法。青秀小女婢留下了银两,道谢后和利索的青年一起离去。
几日后,在一个烈日当空的午时。
一个高墙深院的房间内,窗缝间门框上贴满符纸,符纸上爆发出道道刺眼的红光。一个虚幻的青色人形在房间内到处浮游着急迅的撞来撞去,但每次皆被窗前门边的符纸上爆发出来的符光拦了回去。
阳光照射到这个虚幻的青色人形上,竟然如冰熔沸水滋滋有声。惨叫声声——虚幻人形来回挣扎了几次,虚影越来越小......终于在阳光中发出一声惨叫‘嘭’的一声爆于虚空消弥于无形,只残留下丝丝轻烟钻出房间向城西南方向急遁而去。
建康城石头城附近,一处大院的一个房间内。
房间内一片静谧淡淡的炉香弥漫。突然于这静谧之中传来一声好象玉环坠掉破碎的声响,一个正在静谧中打坐的人眉头皱了皱。随即那逃遁的残魂惊奔而至。
惨叫道:
“主人救我!”
一个愤怒而沧桑的声音在这暗室中,愤怒的咒骂道:
“那来的狂徒,竟敢坏我法器,该死!”
随着这低沉愤怒的责骂声,房间内的阳光瞬间暗了下去,好象也惧怕这愤怒的骂声。
又过了数日后,有一日,眉目青秀的女子又与青年男子坐着马车而来,给店里送来一个大包袱,说是主人送给高恩华的谢礼,务请留下。说完也不等高恩华说些什么,转身又驾车走了。
王存忠打开包袱一看,里面除了一堆金银首饰外,还有几包点心,拈起来一尝。
美滋滋的说道:
“师父,味道美极了,要不要尝一块。”
建康城的冬天常常云高天寒有些干冷,寒冷的风从高空呜呜呼啸而下。济世堂的前堂因为常常有病人进来求珍,寒风偶尔跟随着看病的百姓钻进堂来,巡视一凡又偷偷溜走。
高恩华和王存忠和太玄诀护体倒也感觉不出什么,只是医师中有那体弱之辈冻的瑟瑟发抖
一个明媚而稍显清冷的上午,“济世堂”刚刚放下药铺的门板,药店的伙计们正在王存忠的指挥下收拾卫生和查点药草等各种活儿。
高恩华也从内堂出来正站在店口查看天气。
清寒明媚的晨光中、店内走进一位青秀的少年男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纤秀,穿一件灰色的薄袍,头带嵌玉纱冠。面如美玉,一双黑白清澈的眸子、顾盼之间透着一股烟笼寒水似的空灵。
刚从清晨寒冷空气中走来的缘故,进得店来后捧着冻得莹晶如玉的双手呵了几口气,转动眼眸四下张望了一圈。
也不开口询问什么,径直走到高恩华面前,揖礼开口道:
“道长大叔,在下从小便喜欢医道,常闻邻里乡亲谈论你的医术高明,心下十分敬仰,想跟你学习医道、可否收我为徒?”
虽然第一次和高恩华见面,但没有半分拘谨,反尔神情自然。声音清脆、满腔江南口音。
高恩华心中诧异;
道长大叔。这称呼颇怪,正常应称他道长或掌柜的。细细再品,虽有不妥之感,但又无明显谬误之处。瞧这少年年纪,称自已为叔伯辈一定没错,自已又是如假包换的道士。
稍一愣神间,便见眼前少年,正瞪着一双明眸,在等他回复。
当下揖礼回道:
“贫道粗通医道,岂敢妄议收徒,公子还是另寻名师为好。”
少年见高恩华开口拒绝,也不气馁,露出如贝玉般的牙齿笑道;
“道长大叔是否恐我愚笨,做你的弟子,坏了你的名头?我会写字又懂数算,先来帮工几日,大叔管我吃饭便好?
高恩华看着这少年一脸天真活跃,求之切切的神情,原本有心拒绝。但转念一想,这少年一定是城中某家大族子弟,一时心血来潮,跑来学医。过几日待晓得学医的种种劳累,自然便会自已消失不见人影。
药铺之中伙计虽然不少,不过大多穷人家出身,少有识字懂数的,使用之时很是不便。他自愿来帮几天下手倒是很好,想到这里便温言问道:
“不知如何称呼?家居何处?”
见高恩华改言相询,有应允之意。纤秀少年神色间很是欢喜,又吹了口气呵了呵手,笑嘻嘻的说道:
“道长大叔,大家都叫我小薜,你也这样呼我好了。家在城东。来时已禀明家长,大叔放心好了。”
高恩华见他在寒气中欢言晏晏,回话时眼风神情间,露有狡黠之色。心知所言有虚,当下也不点破,叫过王存忠带他熟悉情况。
自当日起,这个薜姓少年就日日到‘济世堂’中来求学,午至晚归。虽然干活手脚有些笨拙了些,但他心智机敏口齿清脆,取乐逗笑之余时常带些点心食物分与店内众伙计,不几日就成为店中众伙计的蔟拥中心。
每当遇到生僻药材等就缠着高恩华问来问去,高恩华总是知无不言、所言必尽,耐心详加指点。
没过了几日,天气更加寒冷了些、薜姓少年连续几日不见身影,高恩华也不在意,只道是店中劳累,那少年学医心气已退,不肯再来了。
这日高恩华正送走一位前来问医的老者,正欲转身回到店中。忽听得,有人清脆的大声喊道;
“道长大叔,我来了。”
抬头看时,但见冬日下,寒风中。
薜姓少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一路奔跃而来,来到面前,瞪着一双清澈空灵的眸子,笑嘻嘻的问道;
“道长大叔,几日没来,我可想你了,你想我没有呢?”
高恩华本来欲说不想二字,但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暖。自已从忆事起就跟随丹尘子修道,亲人只有师尊和徒弟王存忠。从无任何人对他问起,有无想念这种带亲情意味的话语。
此时望着面前带有企盼之意的少年,便把不想二个字压了下去。嘴角眼眸间又浮起悠悠绻缱的笑意,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想念了。
纤秀的少年立时眉开眼笑、兴高采烈尾随进店,向店内看过来的众人眼神笑了笑,一一招呼,“济世堂”中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这日下午暮时,薜姓少年走了以后。
店中突然来了两位仆人打扮的青年,指名求见高道长说是家主有病卧床不起,烦请高道长移步救治,必有重金相谢。只是这次驾的是牛车。
高恩华正欲出门随行,目光划过面前两位仆从打扮的青年时。心神间突然一动,转身返回到内堂,一会转了出来,跟随那两个仆人青年登上了牛车。
牛车上面的蓬盖破旧,在微明的暮色中一路向西缓缓驶去。几柱香的时间后,停了下来,驾车的车夫,把高恩华请下了牛车。
天色刚刚暗了下来、高恩华借着微约的星光四下观看。
面前一处破落的大院,墙垣上的粉好象好久未刷,露出土色。院内有几颗高大的柏树,有风吹过,发出干涸的沙沙声。象一尊巨大的野兽伏在院墙边高高在下的窥视下方。
两个带路的仆人上前推开院门,“吱、吱”的响声中,三人进了院子。
微黑的院中空无一人、连只看更的狗儿也没有,幽静更显夜冷,对面的房内有微疑弱的灯光亮出。两名仆人让高恩华在院中稍侯,一起进去通报主人。
旷院、枯树、一点忽暗忽明的灯光,黑暗中、一切显得有点诡谲。
第六节 寒夜杀机(上)
建康冬夜大多干冷气爽,天空寒星遥遥相辉。一阵风吹过,身边的高树树枝晃动发出呜呜啸声。
高恩华站在寒夜中等待房内的主人,突然心中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房间闪耀的灯火突然变得妖诡莫测。
宛如一只凶猛邪魅的眼在幽遂里突然睁开,冷冷的瞅了他一眼,又悄然隐于黑暗中,一股冷悚的寒意顿时涌上心头。
不是寒意,是让人心悚杀意,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机瞬然间迎面扑来
寒冷而幽暗的夜空中,一道烟雾‘啪’的一声在高恩华左边空中爆炸,瞬间黑气腾腾幻化成三个狰狞的白骨骷髅头,刹那间鬼啸声呜呜大作。
阴风呼啸中、白骨骷髅头张嘴喷出阵阵腥臭的浓黑气味,翻滚的黑气后现出一个黑衣人来,正在掐诀指挥着白骨骷髅头向高恩华噬来。
蓦然遇袭,高恩华心中惊慌但不恐惧,行云流水般左手挥出。青蒙蒙的太极图在黑暗中璀璨闪烁,应挥而现。
向那鬼气森森的白骨骷髅头轰然撞去。身形一起毫不停顿的向右边院中退去
刚退到右边院落,身形还未站稳突然一柄剑悄无声息的自虚无黑暗中刺了出来,
快迅而挟带着诡异的杀意,带着一击必杀的森然向急退而来的高恩华刺去,这才是必杀的毒招。
先前出现的白骨骷髅头鬼啸呜呜,是这必杀一剑的掩护。
高恩华急退中的身形只来得急扭动了一下,让开正面胸腹要害,森然的剑锋冷冷的从胸胁间划过。
“嚓”的一声,高恩华胁间顿时衣袍半断,血肉崩裂,一阵剧痛冰冷的袭来。
此时高恩华的正后方和正前方,自黑暗中悄然出现两名黑衣杀手,竟然是四面合围。
四名黑衣杀手见一剑偷袭得手,现出身形。想互间也不言语,挺剑便围攻上来,配合熟练,立意必致高恩华于死地。
狰狞的死意冷冷逼来,高恩华顾不得胁下的剧痛,拼尽全力向最右边的黑暗中跃云,身后四柄剑如影随形急刺而至。
寒夜杀机(下)
“啪”璀璨的太极图案在黑暗中再次闪烁迸现,急促的撞击声中,逼退四名杀手各自退了一步。
高恩华沉重的呼吸中、伴随着急促咒语声响起:
"五雷铿铿 诛魔破!”
随着咒语声,干冷而阴暗的空气中忽然有了波动,有生命要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随即一道闪电自虚无中闪落。院中瞬间光芒大涨,闪电中挟杂着雷声轰鸣。
雷声滔滔,自远而近,带着一股狰狞煞气向院落中四名黑衣杀手轰去。
高恩华倾尽灵力,击出这一式掌中五雷术后,只感体内灵力枯竭,手指翻处,一张符纸指间毕现,“啪”的一声符光闪烁,身影已自空院中消失无踪。
五雷铿铿,闪电大作之下。四名黑衣杀手魂飞魄散,各自拼尽全力挥剑抵挡,
闪雷触剑之时,压力如山。但稍倾闪雷便无影无踪,院落中又恢复了黑暗,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四名杀手顿时醒悟,对方中剑在先,灵力不继,此五雷术只是扰人耳目,对方是要借机施展遁术逃走。
再看院内,地面上唯有一张燃烧过的符纸灰于风中翻卷,人影不见,
施展骷髅头异术的黑衣杀手道:
“速度禀报坛主,请示是否追杀?”
几条街以外的幽黑小巷中,高恩华猛然从土中现出身来,踉跄着站稳身形,胁间的伤痛阵阵袭来。
望了望满天繁星的建康城,什么人对自已动了杀机?
自来到建康城中后自已乐善好施,从来无与人交恶过。这次刺杀短短数息时间,惊险绝伦。
暮时见到两个奴仆就感觉他们不对劲,肤色神情间绝无奴仆的气韵,出门前这才临时回转堂内拿了几张画好的符纸。危急中,才得已施展土遁符逃出生天。
回想起刚才的一起一落,四名黑衣杀手的术法普通,如果正面对敌,断不是自已的对手。但他们配合得当,如黑暗中的毒蛇,择机一噬,极为狠辣。特别是黑色的衣服,一定是特制的,在黑夜中无声无影。
仔细的检查了一凡胁下伤口,虽不致命,但几日后才能愈合,对方即然能到“济世堂 ”中来找自已,一定是对自已有所了解才下手的。 已现在自已的伤势,对方会不会到药店中追杀自已呢?
来建康开店两年多,一直平安无事。今夜突然风雨突来,不知何人要击杀自已。对方这次暗杀不成,以后必定还有其它行动。敌暗我明,以后需要小心提防,步步为营。
但想来在黑夜诱杀,地点选在空院之中。想来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物。
当晚高恩华召出王存忠,在“济世堂”外施术布上结界。然后在外面躲到天明,见一切平静才返回店中。
翌日上午,“济世堂”中一如往前一般人来人往。那薜姓瘦弱少年依然在日上三竿时奔跃而来。和往常一般的先呼了声道长大叔,转眼又和众人嘻笑成一片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济世堂中一切风平浪静,高恩华伤口愈合,那天晚间的暗杀好象是一场梦境罢了。
临近年关前的几天,有一天午后暮前时分,那薜姓少年临走时过来和高恩华说道:
“道长大叔,年关前后几天事儿杂多,家中长辈需用得着我跑腿,出不得门来,你可不能忘了我。”
高恩华一笑别过,目送这少年瘦弱的身影一路蹦跳奔跃而去,消失在凛然清凉的街面尽头
年关时分,建康城落了一场雪,江南少风雪,雪虽然不大,但一夜醒来,放眼四望,一片北国风光,天地冰封江南素裹,使这乱世之年,有了一份温煦祥和的喜庆气象。
建康城外倚长江天险,内有城墙坚固,虽然阻不住那些道行高深能御剑而行的修士,但应对普通的流民刀枪,则是从无有失。
元宵节,也称为上元节,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据说此日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每年此日民里坊间,皇室大族均是处处张灯结彩,日夜歌舞奏乐几日才休。
此时朝野之间虽然儒学崩败,不必太遵礼守规,但普通青年男女还是不得轻易相识,元宵节正好是未婚男女借着赏花灯之际结缘的一个好去处,而近百年来最相对安全的建康城元宵节正是普天之下,神州之中最热闹的一个去处。
历年来每到元宵节,不论修士还是凡人皆齐聚建康城,有的想做点生意赚钱,有的想借机寻找自已需要的物品,有人希望能寻得有缘情人、大家都在秦淮岸边的春季中感受乱世繁华。
王存忠少年心性,一直就恳求到时游逛,高恩华虽然无意贪恋这俗世节日,但想到这上元节多少也和道教有关,又不想扫了王存忠的兴也就点头应允。
元宵节的前一天,天气春光明媚,街上人人脸上挂着笑意和企盼,建康城中不论大人孩童均在翘首等待上元节的到来。
这一日,“济世堂”中走进一个身材威猛的大汉,浓眉豹眼,一身的古铜色皮肤,穿一短衣黑袍。约摸三十左右的年纪,背负一个大葫芦,手执一根颇精的熟铜棍,进得店来。
当中一站,瓮声瓮气的喊道;
“掌柜的,俺要买些丹药,便宜的、多些的给俺拿来。”
声震堂内,堂内的医师和伙计相顾愕然,高恩华定睛一看,见大汉一对豹眼一只略大、一只稍小也正在四处张望。粗看貌相凶煞,细看颇是可爱,不由得心头一乐。
豹眼大汉喊了一嗓子,见大家全瞪着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确没有人上来应答,有些急了扯开嗓门又是一声大吼;
“掌柜的可在,俺买点丹药,都聋了啊?”
第七节 阳大牛
大吼声中,店内的气流顿时凝聚成为一个漩涡向众人喷去。店内众人只感来人伏在耳边大吼一般,房顶上的泥土有些吃不住力,簌簌而落。
高恩华立时觉查到,吼声不是施术而出,但吼声中所蕴含的力道极强,而这大汉好似只是稍为用力吼了一声而已,不知修得什么怪异功法。
豹眼大汉喊完,见众人一付目瞪口呆的模样,他莫名其妙的又张望了一下,只见只有一个道士没有目瞪口呆,而是面沐春风般悠悠的看着他,表情好象非常亲近的模样。
大汉有些懵然迟疑向高恩华问道;
“道长,你笑什么、认识俺吗?”
高恩华拱了拱手道;
“贫道见道友仪表威猛,和多年前一位旧友诸多神似之处,一时感慨缺了礼数,道友休怪。”
豹眼大汉呵呵一乐;
“谁和俺长得这般像,有空得看看像成啥样子了,”
摸了摸头上的短发,歪着头问道;
“道长认识这店中掌柜的不?俺想买些丹药。”
高恩华微微一笑道:
“贫道不才,正是这堂内掌柜,道友与贫道有缘,需要什么马上给你取来就是。”
豹眼大汉一听乐坏了:
“原来道长就是掌柜的啊。俺打听路人说‘济世堂’的丹药比较有名,想转点到元宵节上卖卖,混个酒钱。”
高恩华笑呤呤的说道;
“看见道友,便忆起旧友种种往事。区区一些自炼的丹药,送与道友便是,只盼道友以后多来走动,结交攀谈,便是最好”
豹眼大汉瞬间眉开眼笑,心道原来和某人长得像也有好处。看这药铺买卖兴隆,以后在这建康城可有个落脚处了。哈哈、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吉大利啊。
当下抢前一步对高恩华道:
“俺叫阳庆东。小名叫大牛,不过俺师父一直喊俺大牛、你也喊俺大牛得了,道长怎么称呼?”
“贫道高恩华。”
阳大牛七挑八挑,各种各样选了一堆丹药。高恩华只说头一次见面,只当见面礼。阳大牛倒不是迂腐之辈,将丹药打了个包儿,用熟铜棍儿挑在肩上。打了个招呼,出店而去。
高恩华送走阳大牛,心情甚是欣慰,回想起阳大牛说话时总是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模样,甚是讨人喜欢。
元宵节这天天公做美,一大早虽然有些稍冷,但碧空如洗,一片睛丽。
上午时分,道路上的来往路人便渐渐多了起来,王存忠便常常在店门口东张西望。
高恩华看着王存忠那一脸的憧憬,止不住暗暗摇头。
阳大牛(下)
修道讲究清静无为,欲明而万物自生。王存忠生性淳厚,心地善良。从小就跟随自已修道,不过可惜在修道上没有天赋,领悟极慢,到如今才刚刚将太玄诀修练到空之境界上层,刚刚勉强能驱使飞剑和运用初级五雷术。
此次带他来建康城中来历练,只盼他道心坚定,能细细体会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的妙处。莫要贪迷俗世的繁华,影响了他的修为。
待到午后时分,‘济世堂’便关门落锁,高恩华休息了一下,傍晚时分和王存忠分别换上干净的道袍,出了药铺向那建康城中最繁华的街道走去。
一路上但见家家挂灯,户户结彩。什么如意灯,吉祥灯,福灯,寿星灯、双喜灯、各种动物灯个个扎得精致明亮,栩栩如生,更有那宗族大户间相互攀比的各种猜灯谜,跑旱船,踩高跷,粉女俊男,胡羌僧尼、人流如织,嬉闹笑语,彼此起伏。
东晋定都建康至今已百年余,虽偏居江南,但胜在稳定。城中规模颇大,四周长达几十余里。
城中有秦淮河道直通长江,天下商者云集,各族人士均汇聚于建康。
皇宫称为建康宫,亦称台城。里外三层城墙,方圆七八里。皇宫南有大司马门,北有华林园,华林园近有玄武湖,此湖水灌于华林园中及皇城内诸沟,及建康城护城壕中。
建康宫向南五里为秦淮河,河南北两岸居住有王、谢世家士族及诸王公贵族。
元宵节期间,万众向往,不论士族与寒门,汉民与胡人皆会来游逛一凡,听听曲儿、看看花灯、吃点平时吃不到的美食。
天空中的风远远在空中打了个巻儿,探头看了看这人世间的繁华灯会,转了个圈儿,又飞到别处玩耍去了。
人群中有卖吃食的,摆个摊儿,只把那热腾腾的炸食摆上桌来,香味四溢,引得路人驻步。也有那卖灯的,卖杂物的,呼喊声声起声落。
高恩华和王存忠一路观赏,忽听得在这片喊声中、透出一个特别洪亮的嗓音:
“救命丹药,辟邪符纸、胭脂花粉、样样齐全。”
宏亮的喊声中,透着一股洋洋自得的霸道,声盖全场,一听声音便知是豹眼大汉阳大牛。
高恩华哑然失笑,带着王存忠循声寻去,只见那阳大牛坐在他那个大葫芦上,正在大声叫喝。
阳大牛一双大眼正在四处察看人群,看见高恩华师徒二人,喜出往外,大声嚷嚷道;
“高掌柜、啊!那个高道长。今天俺卖了不少钱,你送的丹药真不错,一会咱去喝酒去,你俩可不许走。”
高恩华悠悠一笑道;
‘阳道友远来建康,好歹贫道比你早来两年,应尽地主之谊,一会请阳道友你才是。’
阳大牛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
“道长要请我到最好的酒楼吃酒,可不许赖帐。”
高恩华性喜清静,不喜嘈杂热闹之地。但今天有言在先,看着阳大牛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又望了望王存忠那一脸的企盼,便点头答应了,约好再逛一阵便回来一起前去。
高恩华身入道门之初,师尊丹尘子曾对他谆谆教诲道:
“大道悟心,万法自然,一切繁戒俗律,能免则免。心求逍遥无为,身要抱素求朴,在这乱世之中,行则独善其身便好。”
高恩华一直以此为戒律自勉,后期也同样这样时时要求王存忠。
落日熔金,晚霞合壁慢慢的收起了最后一抹光彩,暮色慢慢的终于笼罩了建康城,华灯初上,争妍斗丽,建康城中的人流慢慢拥挤起来,暄哗声四起,赏花灯开始了。
醉江楼。
在建康城中很有名气的一家酒楼,楼分二层,两面临街,占了一个十字路口的好位置。
二层的一个房间内,阳大牛大呼小叫,风卷残云般的把各式菜肴塞进腹内,行云流水般把大斛的酒倒入肚中。
一边吃还一边叫;
“有酒有肉、好吃、痛快!”
两个伙计轮流急奔,也送不急他下咽酒茶的速度。
高恩华见阳大牛这么个吃相,也有些目瞪口呆。
迟疑的劝道:
“阳道友,酒肴虽美,过食则伤胃肠,这个明日还可以来吃”
阳大牛一边吞咽、一边还眨巴着那只稍大的眼睛,精光闪闪的说道;
“这么好吃的肉和菜,别的地方真吃不到啊,以前俺去过一个叫关中前秦的地方。那儿特别穷、一个叫符坚的皇帝,请手下的将军们喝酒吃肉,结果将军们吃饱了以后,还要在口里塞满肉块饭菜,回家吐出来给老婆孩子吃。”
一边口中说着,手上把一个菜盘中的肉菜倒到嘴中。
接着说道;
“真好吃啊。要是俺老婆、孩子没饭吃,俺一定也会口中塞满肉,回去吐给她们吃,哎呀,你们这么古怪的看着我干什么?”
王存忠生性好洁,听阳大牛讲述那吐出的肉、再让人重吃的模样。不由得一阵恶心。望着自已碗中的饭菜,又看了看高恩华。
苦着脸喊道;“师父!”
三人正在胡乱的说着各种见闻,突然从楼下传来一阵的嘈杂声音,中间挟杂着女子清脆的喝斥声。
第八节 恒家天骄
晋室司马氏渡江初期,政权不稳。但在王、谢世家、一名叫王导的大臣协助下,团结北迁大族与江东当地乡绅大族,稳住了晋室政权。
百余年来,各士族大家之间势力此消彼长,轮流执掌朝中权柄。至今孝武帝司马曜当政时,尤以王、谢、恒家为首。
恒温乃龙亢人,文武全才,任晋大司马职。
娶晋明帝女南康公主为妻,借三次北伐之机,手握天下半数兵权。素有不臣之心,曾有废帝之举,曾有言道:“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
恒温的不臣之心遭到以王、谢等士族大家的联手抵制,最后求九锡之礼未成而病亡,现其子恒玄接掌其势力,拥兵荆州。
恒少。大司马恒温之子侄辈,恒玄的堂弟。
人有傲气与傲骨之分,恒少自生下来便带有傲气。身为士族名门之后,长相英俊,体态肥硕。
恒少小时侯家族中请一位大儒教他各种礼学。
有一天,大儒师长提问;
“自古以来,谁最厉害?”
恒少答曰:“恒温”
师长奇怪的问他;“为什么说恒温最厉害?”
恒少答曰;“天下闻名,还是我伯父!”
师长有些不解,又问他:
“天下你最佩服谁?”
恒少答曰;“恒玄”
见师长有些愕然不解,索性又补充说明:
“因为恒玄沾了我的光,是我堂兄而已。”
大儒师长恍然大悟,
对恒少道:“原来最厉害的人是你,汝子天纵奇才,以后为师也要沾你的光,树个名声。”
世人崇尚“儒、佛、道”三学。俗有贫学儒,富学玄之说。建康城中士族大家中的子弟大多喜欢修习玄道。
年长后,恒少自称诸子百家不值一顾。遂改修玄道,师尊乃是当朝国师王蛮子。
恒少在修道方面天赋异禀,众多士族子弟中公认翘楚。除了对师尊王蛮子和堂兄恒玄恭敬以外,平时一袭白色锦衣,走路时常仰望天空,从不正眼看人。
元宵佳节,一些与恒家交好的士族子弟一起前来约恒少赏花灯。
恒少虽然倨傲不群,但不会拒绝同道之请。当晚一袭白色绵衣,头带逍遥冠,手持折扇,在众师兄弟们的众星拱月般的蔟拥下出了府门,沿街赏花灯。
一路上、恒少白衣飘逸,折扇轻摇,歪着脖儿仰望着天空,一边偶尔用白眼珠扫视一下人群中的女子,一边耳听着众师弟们的恭维,身心通泰飘飘俗仙
突然耳边传来两句女音:
“师姐,这儿的花灯真漂亮,我们带些回宫好不好?”
“要得、要得、就依师妹你了。”
声音清脆妩媚,略带蜀音。正飘飘欲仙的恒少心中一激灵,马上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那嘈杂如流的人群中站着两位少女。如昼的灯火下,如月下仙子,均有十七、八岁年纪模样。
穿黑衣的女子如出水芙蓉,娴静恬淡。穿红衣的女子艳如桃李,面如满月。肩上都背负着一把如意蝴蝶刃。均着紧身短衣打扮,斑明的灯光下,身材凹凸毕现,别有一凡艳姿飒爽的英武韵味。
恒少平生有两好,一好修道,二好女色。最好喜欢折磨美色女子,此乃家传喜好。
一直簇拥着恒少的其他士族子弟发现了恒少的异常,共同随着恒少视线望了过去。
正在人群中游赏的那对少女立时身有感应,抬首一看。
只见如流的人群之中一群华衣男子正在看着她们,神情轻佻,有的还在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为首者是位一身白色锦衣、手执折扇的肥硕男子。
红衣女子拉着黑衣女子说道:
“师妹走吧。”
恒少身边一位姓贺的士族子弟调笑道:
“两位小娘子,听口音乃是远道而来,随本公子们一起去玩耍如何?”
红衣女子顿时大怒。如昼的灯火下,满月一般的面孔瞬间通红。
厉声训斥道:
“衣履鲜亮,行为放荡,一群缺少家教之辈。”
花灯会中人来和人往,四周闲逛的游人听有人争执,都停下观看究竟。
一众士族子弟在建康城中向来嚣张跋扈惯了,平日间除了族中长辈,无人对他们不敬。现下当众让一对异乡女子训斥抢白,纷纷不服的围了上来,双方厉言恶语纠缠起来。
红衣女子好似脾气火暴,手一伸,“唰”的一声抽出背后的如意蝴蝶刃喝道:
“浪徒滚开!”
恒家天骄(下)
恒少原本一直自持高傲,在众士族子弟后面观看。见红衣女子抽出兵刃来,登时拆扇一摇。
排众上前藐笑道:
“原来还是修道中人,远道来欺建康无修道之士么。”
红衣女子身边一直沉静不语的黑衣女子,突然张口道:
“狡辨之辈!师姐我们走吧”
见对方示弱欲走,恒少顿时兴奋起来,也不阻拦,意态轻闲的晃了晃扇子。
斜视一眼手执蝴蝶刃的红衣女子,说道:
“拔刃何意,敢接本公子十式招法么?”
红衣衣子伸刃一指恒少道:
“一群疯狗哟,亮出你的兵刃来吧”
众目睽睽之下,恒少有意卖弄。灯火中挺身玉立,凝神掐诀,伸手一抓。一把金光闪闪的吴钩在虚空中凝聚而出,蓦然现于掌中。
轻蔑的笑道:
“能接下十招,便放尔等过去。”
黑衣女子再无言语,纤指一挑,一个九宫玉佩模样的法器蓦然在幽夜中浮起、玉佩光芒缭绕笼罩下方。抽出如意蝴蝶刃,步子一错站在红衣女子的身边接应。
斑驳的灯光下、人流如织的街道上,见动了兵器,正在东一伙西一群赏灯的众百姓立时如沸水泼雪般闪出一个大圈,远远的观望热闹。
人越多,恒少越兴奋,吴钩一挥,上下翻舞,呼啸声中向对面女子斩去。灯光下,吴钩金光闪闪纵横捭阖。一把吴钩一袭白衫就引去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
对方两姐妹身形一错,执刃迎上。“嘭”的响声中,双方战在一起。
恒少的吴钩术法大开大合,霸气四露。斗了五六式,便感觉对方招术小巧连绵,七分守三分攻,特别是半空中的玉佩法器熠熠闪烁,一明一暗闪烁中将自已术法中的力道消弥于无形。
有两次攻得急了。红衣女子的如意蝴蝶刃、突然脱手呜呜飞出,盘旋削砍而来,又翩跹飞回手中。
几次遇险,恒少均是手一挥,一道黑黄相间的太极图案闪烁而出,及时将飞刃挡了回去。和恒少一起出来的士族子弟中有人提醒道:
“恒少小心,此乃蜀中青城山云渺宫的术法。”
恒少一式横划,逼退攻来的蝴蝶刃,哈哈狂笑道:
“区区云渺宫术法,能耐我何,改日踏上青城山,挑了云渺宫”
黑衣女子开口接言道:
“吹牛皮。”
红衣女子接言道:
“师妹,不吹牛皮,吹花灯。把四周的花灯吹得团团转!”
说话间,双方斗在一起,几十招都过去了,双方仍然没分出高低。
和恒少一起出来的士族子弟们个个焦急万分,又无可奈何。平时恒少鼻孔朝天倨傲不群,很少把普通人放在眼中。今天在大街面上和两个年轻女子动了手,游人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知要不要上前帮手。
相互一合计,立时便有人想出了办法;恒少的堂兄弟恒玄远在荆州,但师尊正在建康城中,速速报知其师父去。
恒少为人虽狂妄,但在道法的修为上确不容小覤,他展开道法一边攻击一边偷偷观察对方,只见对方师姐妹守攻得体,配合默然,招法间绵绵相连,灵力不绝。
黑衣师妹如意蝴蝶刃舞动之际,隐隐有淡绿的水意发出,每次与吴钩相撞,术势间非引则带,把自已击出的招法消弥于无形之间。
红衣师姐面带妩媚,但刃招出手诡异,刃意棱棱,带有丝丝的火意,常常于出其不意间,如意蝴蝶刃脱手飞旋袭来。每一次反击,自已都需要小心应对。
在这建康城中的大街上,人群中自已又不敢冒然使出厉害法宝。要是伤了路人可没法向师尊和堂兄交待。
云渺宫师姐妹,从小便闻建康城中元宵节热闹非凡,好不容易商求宫主首肯,来赏花灯。本来一心欢喜,不料突然遇到恒少这个狂子,斗了半天,两边仍然相持不下。
建康城不比青城山,纠缠时间长了。恐怕恒少有帮手前来,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猛然一起反攻,把恒少逼近几步,不约而同抽身便走。
第九节 国师王蛮子
恒少一见对方师姐妹好似示弱而逃,顿时大感威风,吴钩一晃依路如影随行般追了下去。
寒月之下,花灯之中、人群间
三人一前一后,如穿花蝶,雨中燕般钻街过巷,翻墙越脊而追逐不止,前面这对姐妹不肯御宝飞行,一路上窜高伏低,一看就是平时在青城山中练习惯了。
一会功夫,便沿道城墙根儿跑过了半个建康城。在道法方面,恒少比云渺宫双姝中任何一人要强上一筹,但恒少身材肥胖确是不善于这地面上的奔跑,追逐时间稍长就感觉有些气闷,忍不住在后面狂吼;
“跑得了你们、跑不了山,本少明日赶去拆了你们青城山。”
正喝骂间,突听耳边传来一声暴雷般的吼声;
“呸,你妹的、不吹牛比能死啊。”
恒少循声望去,只见前面站了一个手持长棍的高大汉子。身后还站着两个道士,明亮的月光中,其中的青衫道士正一脸悠悠笑意的望着他。
正是在酒楼中吃酒,楼外面打斗声阵阵,闻声追来的阳大牛和高恩华师徒
阳大牛一脸酒气,手是熟铜棍数落道;
“为什么欺负女人,是不是从小便没学好?’
恒少见阳大牛突然出现,心中暗想,怪不得这对女子引我钻小巷,过窄街,引到这个无人之处,原来早有伏兵在这儿接应。
正犹豫是战是退时,只听脚步声声,是自已一伙的士族子弟自后追来,顿时便有了胆气,斜视着阳大牛道;
“那蹦出来的北伧狂徒,有胆接本少几式道法吗?”
阳大牛一抖手中的铜棍,歪着脖子喝道:
“呸!少吹牛比,走两步给俺看看。别张飞卖豆腐,嘴硬活软。”
恒少向来唯我独尊,岂能容阳大牛嚣张,挥吴钩径直狠狠斩向阳大牛的脖子。
“嘭......嘭,”几声轰然响声中,火花四冒。阳大牛毫不示弱挥棍迎了上来,与恒少斗在一起。
高恩华在白日阳大牛进店那一吼之声中,便判断其身负古怪道法。忽然见其强出头与这陌生的白衣修士斗在一起,一时有些愕然。
看了两式,见阳大牛不落下风,也就站在后面看两人打斗的招法长处。
建康城中平时夜深便宵禁。但元宵节这天便有特例,允许百姓彻夜狂欢。天空中的月亮此时正是最圆时分,从空中挥挥洒洒的飘下清辉。
月色下、阳大牛棍法大开大合,棍意如惊涛拍岸。舞得急了、熟铜棍竟然幻化成一条黄龙般张牙舞爪圈绕着恒少狰狞咆哮。
恒少锦衣鼓荡双眉竖起,身形疾起暴退而去,右手吴钩挥出连消带打,硬挡巧引,左手身前一划,黑青二气身前闪烁护在身前,剑指虚空一指。
本来空无一物的月光中,泛起一团乌蒙蒙的光华,浮出一个玄铁做成的棋盘。棋盘中条线分明,棋子罗列。
棋盘法宝上下翻腾,与那棍意化成的黄龙在空中轰然碰上,铿锵作响,棋子在相撞的轰鸣中化成一道道黑光向阳大牛袭去。
阳大牛丝毫不惧,大声嘲笑道:
“这个不成,来点硬货的。”
棍势一起,狂风乱舞护在身前,棍式间密不可分连绵不断,整个棍影结成一个如长河落日般的棍山,向恒少撞去,对空中化成黑光袭来的棋子毫不理会。
双方均是阳刚十足的打法,以硬碰硬,半步不退。
恒少今天晚上先和云渺宫双姝恶斗半响,穿街过巷沿着建康城墙追了一大圈,猛然间又遇到阳大牛这生力军一场硬拼。
斗得时间长了,渐感身疲力乏。体内灵力便有不续之感。棋盘法宝登时有了感应,翻转之间便不如先前灵活,光华也有了些暗淡。
国师王蛮子(下)
云渺宫双姝正在奔逃,猛然间见有人替自已出头,早悄然间返回站在高恩华身后观战。
红衣师姐突然出言讥笑道;
“这只疯狗,只配欺负女人,一会打断你的狗牙,看以后还用什么吹花灯”
清夜中、月辉之下,嗓音清脆软腻带有巴蜀之音。字字不落的传到正渐有不敌的恒少耳中
被这艳若桃李的女子一顿羞辱,恒少心中羞愤若狂。分神间、灵力一顿,空中棋盘和阳大牛咆哮飞舞的熟铜棍正正相撞,啪的一声巨响飞上半空。
熟铜棍顺势吞噬而来,棍威煌煌势不可挡,大有将他毙于棍下之意。突然身边一剑横来,如寒梅乍枝轻轻托在棍头,顺势一带,棍头挟着一股风声呼的擦肩而过。
恒少慌忙向后跃起,定神一看,竟是那青衫道士替他接了一剑。空中的棋盘失了灵力向远处黑暗中落去。
阳大牛铜棍一收,不满道:
“拦俺干什么,认识这小子啊?”
高恩华嘴角眸间淡出那悠悠的笑意:
“阳道友,元宵佳节,帝王之都,性起之争,莫要伤出人命。”
“道友仁心宅厚,淡泊无争,老夫佩服。”
随着这略有苍老但却威严的话语,众人之间凭空多出一个白衣老者。
老者一袭白衣,宽视缓裘,立于淡淡月光下,看不清面目,众人心中只涌现出八个字,仙风道骨、神仙中人!
高恩华和阳大牛等正不明所以间,忽见以恒少为首的士族子弟一起施礼:
“参见师尊!”
白衣老者一抛手,将手中一个棋盘扔给了恒少,前移了一步,向高恩华拱了一礼:
“多谢道友出手救下老夫这劣徒。”
恒少接过棋盘法宝,眼见师尊出现,心中有了倚靠,吴钩一晃,正待上前再有所动作。
“退下!”
白衣老者一句轻声嗔喝,声音不高但断玉般振聋发聩。原本谧静的夜风中,出现一道波折扭曲的漩涡,实质般向众人碾压而去。
高恩华只感觉道心一悸,四周空气碾来通体生寒,连忙运起太玄诀暗暗相抗。
恍惚间、黑暗中,有一头上古恶魔突然睁开了邪恶的眼睛,月光之下冷冷的瞥了自已一眼、随着白衣老者声音消散,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气势上那种无上威压感慢慢消失不见。
一喝之威,站在白衣老者对面的阳大牛便觉浑身不舒服,似有千斤巨石轰然压来一般。
阳大牛浑然不惧,身上衣衫如风帆般鼓动与这碾压而来的力道相拒,片刻间威压过后。阳大牛豹一般桀骜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了佩服的神情,看着这白衣老者大声夸道:
“好厉害的老头儿,你想怎么样?”
白衣老者见阳大牛问他,月光下展颜微笑,满面善意。说道:
“老夫王蛮子,教徒不严,让诸道友见笑。元宵佳节,良夜美景,浪费大是可惜,诸位自便游玩,老夫自会严加约束子弟。”
说完大袖一挥,转身离去。
恒少默不作声,与众子弟跟随离去。一刹间走了个干干净净,天空中的月光挥洒温柔,四周的城墙巍峨如旧,夜间的风依然清冷逼人,如果不是有云渺宫双姝姐妹在,几疑刚才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
高恩华望着离去的白色背影,默然半响道:
“仙风道骨,高辈风范。”
阳大牛附和道;
“这个老头儿好厉害,一吼之下,俺都感觉心慌,这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扭脸看了看云渺宫双姝师姐妹,摸了摸头道:
“两个女娃儿,半夜和这小子打什么架,他欠你们钱啊?
艳若桃李的红衣女子上前施了一礼:“小女云渺宫弟子卫子姬见过道友......”
娴静恬淡的黑衣女子上前施了一礼;“小女云渺宫弟子卫子怡见过道友......”
高恩华心中有淡淡的忧虑,今晚那心高气傲的士族子弟被当众折了威风,其师道法有深不可测之感,和阳大牛诸人亲近无意中惹了这么一群麻烦的对头,以后不知会发生些什么难测之事。
第十节 皇宫清谈
元宵节当晚,恒少众人走后。阳大牛嚷嚷着肚子又饿了。
高恩华心想道家三宝,慈自已刚出手救过恒少,算是做到了。俭今天晚上算是破例了,见阳大牛一脸馋相,只好陪他一起重回酒楼,开席重吃。
云渺宫双私下商量了一下,也允了阳大牛的邀请,一起跟去酒楼吃过饭,期间只有红衣师姐卫子姬话语较多,说了一些见闻,黑衣师妹卫子怡一直静静听大家说笑,直道和大家道别时。
突然对高恩华与阳大牛道:
“高道长与阳道友要提防今晚的士族子弟暗箭伤人!”
元宵节过完以后,天气便开始慢慢转暖,万物慢慢复苏,季节冷暖变幻之际,患轻微感冒病症的人数增多了,
高恩华让王存忠大量采购中品和下品灵草,开炉炼制丹药,分发下去,‘济世堂’忙乱起来。
元宵节以后不久,薜姓少年青秀的身影,又从街头蹦达奔跃而来。
高恩华暗暗称奇,原想薜姓少年过了年心气一过,一般是不会再来受药店中劳累之苦。这少年来后态度和以前一样,闲时便缠着高恩华一口一个道长大叔的问东问西,神情多有亲近之意,对一切事好象均感新奇。
正月以后,春回大地,雪化冰消,建康城上空也飞来舞去非常多不知名的鸟儿,吹来的风儿也好象变得温柔明媚。
一天下午,“济世堂”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送来一张请柬。
高恩华接过一看,字写得龙飞凤舞,内容是请他过府一叙,说是有事相商,落款人写得是王蛮子,地点是国师府。
高恩华心情瞬间一动,登时想起元宵节中那一袭白衣,道法深不可测的老者。
国师府内。当朝国师王蛮子面浴春风,笑意盎然请高恩华落了座,上了茶。
国师府面积不大,门口没有卫兵把守,只派了两个弟子守护。府内仆人三五个的模样,府内整体整洁朴素,一尘不染,能看出主人起居随意素朴之意。如果不是国师王蛮子就在眼前,高恩华真不信国师府会如此朴素简陋。
王蛮子一袭白色锦衣,宽袍敞袖轻裘缓带缀了一个绿意盎然的玉佩,满面红光、须发皆白发束纱冠,冠正中用一根淡绿色的玉簪。通身上下一股烟云水气的仙姿,虽然须发皆白,但温和中自有那无言的威仪。
王蛮子目含笑意先和高恩华寒暄了半响,然后转入正题言道;
“高道友莫怪,元宵节夜后,老夫派巡城的丹阳尹府人对高道友多方了解探问。”
高恩华在见到请柬时,便猜到国师王蛮子一定事前派人对他多方打探,此时听王蛮子当面提及,连忙回道:
“小道在建康城中行医,国师多加探顾也是应当的。”
王蛮子笑道:
“此次冒味请高道友前来,一是感谢对小徒援手之恩,二是有事与高道友商议。”
呷了一口茶,又微笑言道:
“当朝孝武帝喜好玄学,宠信道佛中人,尤喜服食丹药。每年均在元宵节后举办玄学大会,以作交流与选才。老夫闻高道友玄学与丹道双修,高道友可有意参与此会?”
高恩华一心修道,从无意结交权贵,正欲开口拒绝。
但见对面的王蛮子一脸善意、使人心生亲近之感。转念一想,皇宫中的玄学大会,多会是高人云集。自已也一直在探求道为何物,去见识一二总会有益无害。便仔细问明白丹道大会的规矩和条件,应了下来。
翌日午时,高恩华在王蛮子引领下,依着园中的道路缓缓前行。王蛮子一边走,一边给高恩华讲述沿路所经地景物典故。
皇宫清谈(下)
晋皇城建立后。于成帝年间,受到苏峻之乱的波及。当年的战乱给建康城带来极大的破坏,皇城内主殿太极殿与东堂等宗庙宫室都化为灰尘。调敝残破的景象使朝臣震惊,纷纷请求成帝迁都,大部分朝臣都赞同迁都,众口一词。
当时王、谢世家中的王导力排众议,坚持上书奏言:
建康、古之金陵,帝王故里,迁都之举,只会给内寇外贼以借口。古人云,天下之道在德不在险,现在我朝稍遇风波便行迁都之举,那是向敌示之以弱,纵使我们迁到蛮越之地,内寇外贼也会追击而至。帝王更不能以丰俭而迁都,而应当以农业为根本,行俭朴之道,养息天下。才能变废墟为皇天乐土。
王导当时在朝内威望素高,在他的坚持下,众臣便不在议迁都之事,于建平园中重建修缮宛城与太极殿。
孝武帝继任以来,听从太后和谢安之言,继续实行俭陋之道。只是稍将太极殿翻新了一凡用以议政,现在的太极殿也稍有威势,殿高八丈,长二十七丈,广十丈。
高恩华一路行来,只见除了太极殿巍巍雄伟 以外,其他楼阁都相对简陋,很多木柱上都是以新的丹彩又刷盖在旧的丹彩上,很多房顶层檐上也都是经过修缮翻新过的。
高恩华多年修练道法,道心甚为坚定。但进宫后受这宫殿威势所影响,也心生惶然之感。
进了宫中一处精舍后,蓦然发现屋内好多人在等侯。有僧有尼,有老有少。宫女上前引导分排坐位。
高恩华听闻士族与寒门之间素有不同席、不通婚之说。分座时、也分不清座位尊卑之分,只听宫女的安排,随众坐下。
众人一起礼毕后,国师王蛮子一一做了介绍。来宾有宗室皇亲、士族世家、有道僧尼,或是当世名士。
晋孝武帝身着龙袍在太监的引领下坐在上席,距高恩华有几十步远,远观其身材有些肥胖,不停的打着哈欠,一付没有睡醒的模样。坊间都传闻孝武帝嗜酒成性,醒日即少,果然非虚。
身边跟随了一位宫装绿衣女子,头梳流苏髻 ,遥见身材青秀。无人介绍,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不过能坐在孝武帝身边,想来也不是非常之辈。
玄学清淡大会正式开始后,众人开始各述已见:
一个儒生模样的老者说;“人生应当持礼克已民,效前朝世祖武帝以善孝闻为本。德感天地,方能有太康盛世,洛阳纸贵之实”
一个名士模样的男子说;“君子礼法,乱世危亡之术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唯有放情肆志,对酒当歌,逝在花前月下,方不虚度一生。”
一个高僧模样的方丈说;“人要行善积德,方能守住规矩存下困果,免受轮回之苦”
一个大族子弟模样的青年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是与非。”
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说;“当朝中兴之际,施无为之治,皇恩浩荡,才有这万民归心之象。”
高恩华开始还倾耳细听,时间从午后至夜暮。谈论一直是些空洞乏味之话,渐感索然无味。原想玄学名士聚会,必然是高谈妙论,能从中受益颇多。实际一谈,成了萝卜开会,众人鸭同鸡讲、各说各话,谈了半天除了头晕脑胀,等于什么也没学会。
清谈清谈,原来什么也没有谈就叫清谈。
国师王蛮子几次含笑示让他讲话,高恩华都摇首拒绝,独自在面前案上慢慢品味菜肴,心中企盼着清谈大会早些结束。
正在无聊中,忽见案前悄然多了一个人。皓腕如玉,莹晶纤指上端了一个玉杯,杯后一个出尘脱俗的青秀少女。身穿葱绿汉女裙,头梳流苏髻,一双烟笼寒水般的眸子正笑呤呤的望着他,
壁上的灯火微微摇曳,高恩华只觉青秀少女笑嘻嘻的神情似曾相识。皇宫殿中,又不便仔细端详对方容貌。
正诧异间,耳边传来一声江南口音的脆语:
“道长大叔,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么?”
高恩华登时恍然大悟。隐约间,感觉孝武帝与国师王蛮子等人的视线,正若有若无的飘来。
第十一节 司马雪
翌日上午,“济世堂”后室内。
“道长大叔,司马雪是父皇给我取的名字,以后不允许忘了哦。”
堂内说话的女子梳流苏髻,身穿粉色对襟罗袖襦,套件草绿色纱裙。更显娇俏可爱。只有一双烟笼寒水般的眸子,依稀似那狡黠的薜姓少年。
高恩华板起脸来,正色说道;
“贫道出家之人,不行俗世之礼,公主驾临本堂,有可见教”
司马雪瞅了瞅高恩华不苟言笑的脸色,上去一步抓住高恩华的袍袖晃了晃,恳求道:
“道长大叔,别板着脸好不好?只有宫中教礼的大儒先生训人时才板着脸。”
侧脸看了看高恩华脸色,说道:
“道长大叔,今天我穿的衣服好不好看啊?”
戏笑间眼波流转,神态娇憨。高恩华无可奈何的看了看,说道:
“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跑来当小药僮。孝武帝要是发现了,贫道罪不可恕,现在睡觉不做噩梦了吧?
司马雪见高恩华脸色缓和,马上恢复了以往顽皮的神气。跑到椅子上坐下,跷起一双脚儿。
笑嘻嘻的回答道:
“当公主有什么好,天天要背书。哦、出宫的事儿是求皇太妃允许的,父皇天天只会醉酒不会管我。你用符烧死那可恶的小鬼后,本公主睡觉可香了。”
一溜烟的跑过来,抓住高恩华的袍袖。恳求道:
“道长大叔,你太厉害了。给我当师父,教我法术好不好?”
灵澈的明眸盯着高恩华的脸色,加重语气道:
“必须教我!”
中午的阳光从窗外穿绕而进堂内,斑斑的地面上尘土枭枭浮了起来,春天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从此“济世堂内”隔三差五总会出现两个人。
一位高大威猛浓眉大汉。一来便大呼小叫,让高掌柜的带他吃肉。一位笑靥如花的娇俏少女。一来就围在高恩华身边,道长大叔声声叫个不停。
王存忠也非常喜欢这两个人的到来,爱吃肉的大汉一来,他就能跟着去吃肉了。
笑靥明媚的娇俏少女一来。会带些王存忠从来没见过点心,点心个个做得内香外酥......
春归大地,远眺山峰,近观树木,绿意萌萌。天上飞舞的鸟儿,水底戏耍的鱼儿,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建康城中的大族世家子弟纷纷驾起马车、牛车出外踏春饮酒,服食五石散,谈论玄道有无。百姓们不论部曲、佃户纷纷春耕。田间地头一片欣欣向荣景象。
“道长大叔,你见过神仙吗?世上倒底有没有长生不老的人?”
司马雪今天换了一身青纱复裙,梳了个坠马髻。一步一趋的粘在高恩华左右帮着磨墨铺纸递药方。
司马雪(下)
高恩华面带笑容,一边不慌不忙的给病人号脉开药方,一边回答道:
“前朝的葛洪以及很多当世名士都说他们见过神仙,长生不老只是个传说。不过修道之士如果能做到爱憎不栖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泊然少欲,不使自身为六情所累,悟心修道,那定是可以活得长久些。”
“道长大叔,什么时间教我法术啊,我要学那个捉鬼的符咒术。”
连接十多天,司马雪一直纠缠着要学法术,今天拒绝了,明天还会重提。她年纪不大,公主身份,天天这般强聒不舍,令高恩华无可奈何。
高恩华突然想起。太玄经总则经文玄奥深邃,当年自已背时,背了半年还常常出错。司马雪无非是见灵符诛鬼时的玄奇,一时冲动才想学,被这玄奥深邃经文一难,没了兴趣,便不会天天纠缠自已了。
心中有了主意,便笑悠悠的说道;
“待到今日收铺关店时,贫道便与你有个说法。”
“道长大叔,可不能反悔赖皮啊。诺,你现在先写个字据,不然一会又要变卦了。”
眉开眼笑的司马雪利索的给铺上一张新纸,然后拉着高恩华写上字据。
笑嘻嘻的说道:
“道长大叔。老子曰、言善信,你道法这么高,不会轻诺寡信来哄骗我吧?”
高恩华写好字据后,心中感觉自已一时兴起想的主意也许是错误的,但话已出口,不便轻易反悔。
只好点头应道;
“言善信。贫道绝不会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三日后,“济世堂”内,司马雪头梳双平髻,髻尾各别了枚小巧的金花钿,穿着平时穿的青纱复裙襦,笑嘻嘻的坐于高恩华对面。
“玄者,万物之本也。于天渺渺不可见,而生万物。于地幽幽尔无形,则育众生。于人心腹不可测,可生天道......”
一盏茶的时间,司马雪将太玄诀总则千余字一字不错的朗朗背出。背完后瞧了瞧默然不语的高恩华。
得意的笑道:
“道长大叔,口诀背完了,可有一字之误。是不是应当教我学习法术了?”
高恩华心中惊叹,自已背这太玄诀总则时,背了一月有余。司马雪如今三天之间就背得如此纯熟,一字不错。难道她天纵奇才么。
只是传了她太玄诀功法,便有了师徒之实。以司马雪的公主身份与性情,高恩华实在无法把握,心中实在能些犹豫不决。
当下郑重说道:
“传太玄诀总则,公主自行修习,定可固元强身。但若要传授符术功法,便真有了师徒之实,贫道要细细斟酌。”
司马雪年纪虽小,但性情聪慧,见状也不强求,引开话头,将此事岔了过去。
谁知司马雪自当晚一别之后,数十日不见踪影。
初时高恩华只道她小孩脾性,定是因为不传术法之事生气。过些时日皇宫烦闷时多伴自已便会再来,没料想这一去竟然一个多月不见踪影。
路边房前的树枝上树叶由青青到绿色浓浓,一股微风吹来,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树叶中透射而下,光亮挥洒在地面上跳跃不定,随着风声天空中时常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一切都在说明,夏天慢慢来临了。
在一个温暖的晚暮时分,济世堂前突然来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位年轻青秀的婢女和一个干净利索的男仆,进堂以后指名道姓求见高恩华。
高恩华依稀记得这两人是接自已医治司马雪的两个人,待听到两人的说词仍与上次一般无二后,便心下雪亮,不知司马雪又要闹什么花招。
高恩华坐于车内,车夫“驾”的一声中,车轮滚滚一路北去。
车子终于在一个院落中缓缓停下了。高恩华出了马车门抬头望了望四周黑暗中那依稀熟悉的四合院子,四周墙垣依旧。温柔的风轻轻拂来。
僮仆引导着高恩华走过台阶,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房间内的烛火璀璨闪曜,檀香藐藐,一股少女独有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高恩华心中轻叹,以前常常于那高山之巅大泽之角为寻宝探秘曾推开无数扇门,结果大不尽同,门后或是凶险、或是狂喜、或是失落。
今夜推开的这扇门与往众不同,虽然明白房间内是那小公主司马雪,但进了这门时、以后带给自已的是喜还是忧呢。
沁人心脾的檀香味中,微微摇曳粼粼烛火,四周的幔帐低垂,一切都如上次那般模样。只是在云烟般丝丝朦胧中。俏立着一位汉服襦裙美少女。
司马雪梳了一个飞天髻,髻发间别了一根精致的玉簪,粼粼烛光下、眼眸闪动着奇异的光彩。坚起食中二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笑呤呤的道;
“今天是我诞辰日,大叔不能惹我生气,一切都要顺从我,好不好?”
第十二节 太玄诀
高恩华心中有些愕然,自随丹尘子学道至今。只是来建康后才知道诞辰日是一种纪念出生的重要仪式,自已从来没给任何人祝贺过。
看了看烛光中,司马雪面上的喜意晏晏。认真揖礼道;
“恭祝公主殿下万事如意......”
一时间突然没了词,又怕说错话了惹司马雪不快。
司马雪眉开眼笑说道;
“道长大叔,今天我过是我诞辰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儿,必须答应!。”
房间内烛光明暗暧昧,眼前的司马雪人美如玉,面带微微娇憨的祈求,高恩华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司马雪欢声雀跃,笑道;
“道长大叔不能赖皮哦,你要传授我符纸法术当诞辰礼物。”
受司马雪欢乐情绪的薰染,高恩华的心慢慢柔和起来。环顾房间内物件摆放整齐,好象特意收拾整理过。生平第一次在暗夜受到青年女子盛情欢迎,心中充满一种旖旎情怀。
当下认真说道:
“习了太玄诀,公主便于常人有异。需要常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含意。”
司马雪一愣问道:
“习练法术和做人修德有什么关连?”
高恩华解释道:
“修习了术法后,等于持有利刃。有德之士可持术防身,无德之徒常逞术伤人。很多修士往往凶器在身,杀心顿起,最后苦果自尝。”
司马雪似懂非懂的应道:
“宫中的大儒先生常教我背: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背到如今,我也不知说的什么?”
高恩华沉吟道:
“道为何物?每个修士都在苦苦求索此问。也是你以后需要历练的过程。现在先将太玄诀传授于你。”
说着退开几步,烛光中凝神挥掌。烛光蓦然一暗,空气微微波折。一道璀璨的太极图案在虚空中瞬间出现,晶莹如玉盘旋翻滚。
司马雪欢声笑语,双脚并起、上下蹦跃道;
“这般漂亮,道长大叔快教我!”
高恩华解释道:
“太玄诀乃是你师祖丹尘子的传承,分为清、静、空、明、重五界。清、静两界为基础,能修练到空之境界便能微微驱物,再向后便能御剑而行。这太极图案是太玄诀中护身之用,进入静之境界便能练习,强弱根据施术者本身灵力而增减。”
说完便仔细的将太玄诀第一层清之境界的练功法门一一耐心讲解。
微微摆曳的烛光下、淡淡檀香中。司马雪安静了下来,明眸似水看着高恩华。认真仔细的听他讲述每一句口诀,唯怕听差了一个字。
江南的天气自进入夏季后便梅雨多变,骤雨宛如淘气的精灵时常不请自来、又飘然而去,建康城中常常水气弥漫处处杨柳清风。
数月后的一日午时,炎日当空,蝉声幽幽声中。身穿汉服襦裙的司马雪蹦蹦跳跳来到“济世堂”中。
司马雪由顽皮的薜姓少年猛然间变成娇俏少女后,济世堂中的伙计和医师们惊讶的谈论了一阵后。便习以为常。司马雪每次来,必定带些可口的点心水果与大家分享,所以大家对她倒是甚为喜欢。
司马雪穿过桌椅直奔后堂,趴在堂门探头一看,只见高恩华在手捧一本杂书在认真阅读,闻得司马雪进来的脚步声响抬起头来笑意满面点头示意。
司马雪绕近身来,嘻嘻笑道;
“道长大叔,今天天气好,你带我出城转转可好?”
高恩华今天心情甚好,欣然应允。
太玄诀 (下)
建康城南的一条古道上,道路两边林密树茂,路面上芳草萋萋,由远自近走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稍靠前些是一位男道士,青衫束发,身材轩昂伟岸、脸上神采奕奕眼眸嘴角间缱綣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前面悠闲前行。
另一位女子身材单薄清瘦,如墨的青丝顺着雪白的脖颈垂了下来,明眸东张西望,好似这绿柳古道上处处皆是她喜欢不得了的美景。
两只晶莹如玉的双手,一只手抓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儿和石块,一只手上抓着一根草枝,上面窜着一窜虫儿,只见她一会在前面跳跃带路,一会儿又蹲在后面不知看着什么……
嘴中还时不时的喊着那名男道士:
“道长大叔,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你认得不?”
喊了几声,抬头看到那个男道士还如以前一般意态悠闲一路前行,对她的呼喊好似充耳不闻一般,片刻间已在古道上行得远了,立时大为不满嘟着嘴儿嘀咕道:
“臭大叔、又不管我,我生气了。”
嘴中嘀咕,但却身形一展如巧燕穿林般疾追而上。
司马雪生性顽皮无双,不过在修道方面大有天赋。经高恩华细心指点淳淳引导,并配以各种玄丹灵药辅助。短短数月间便将太玄诀清之境界修至静之境界,现下司马雪体内灵力汹涌澎湃,便在古道上前蹦后跳加于发泄。
只苦了古道两边的兔儿虫子,平时它们在路边的草木从中自我逍遥,从来无人打扰。司马雪公主大驾一至,见到个兔儿便一定要苦苦追逐到钻进洞中为止,看着虫儿便抓起来用草枝窜成一窜。
司马雪追上高恩华问道:
“道长大叔,离这儿最近的城郡叫什么名字?”
高恩华想了想答道:
“那得数会稽郡吧,你父皇以前还担任过会稽郡王呢。”
司马雪央求道:
“道长大叔,你带我去会稽郡城看看好不好?”
高恩华摇了摇头道:
“去会稽郡城可不是片刻间便能返回的,如让孝武帝发现了,定一个挟持公主的罪名给我,其罪当诛”
司马雪眨巴着眼睛道:
“道长大叔骗人,你不会用飞剑带我去转转吗?”
高恩华伸指弹了弹她的脑门,说道:
“先将太玄诀修练到静之境界后期再说吧。飞剑之上寒风凛然,寒邪侵体生场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回城时,司马雪说是想看热闹,有意多拐了个弯,从西城门处进城。高恩华只得随后而行。
虽然高恩华传下太玄诀,与司马雪有了师徒之实。但司马雪从来只喊道长大叔,不称师父。每次她自已想要做什么,高恩华不同意时。总是使出不同的办法,最后总是做师父的认输照办为止。
进入西城门后,行了不长时间,高恩华便感觉西城附近人流比“济世堂”附近要多。
前方人声暄杂,抬头望去只见视线突然开阔,往来的行人也逐渐更多了起来,凭感觉好似来到了建康的中心地带。
前方路上迎面走来一群黄衣道士,周围的往来的路人大部分皆是黑、青、灰色衣着居多,所以这群黄衣道士特别显眼。
司马雪低声说道:
“天师道的蠢笨道士。”
天师道自汉朝便有之,传至晋朝时,教众遍及天下。建康城中常常能见到这种穿黄道袍的天师道徒众,高恩华以前也见过,不过听司马雪如此评价,确是有些好奇。
当下询问道:
“何以评说他们蠢笨”
司马雪悻悻说道:
“我得病之时,宫中李姨娘让宦官请来一群天师道的蠢笨道士,又是跳又是烧符,还骗我喝了不少苦涩的药汤,结果小鬼照旧害我”
高恩华沉吟道:
“也许恰巧那群道士之间没有什么高明之士”
说完以后,懵懵间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但仔细想想,又想不起什么。
正说话间,两人步行到正对着皇宫宣阳门的御道之上。
高恩华对司马雪说道:
“日已偏西,你早些回宫复命吧,免得皇太妃挂念。”
司马雪应了一声,摇了摇手,绕道直接皇宫的侧门而去。
第十三节 情窦初开
司马雪平时慵懒顽皮,宫中大儒先生教她礼仪时,从来都推三诿四,不肯认真学习。但此次修练太玄诀,竟然十分的认真,二三个月的时间内,太玄诀功法便突飞猛进。
一日上午,司马雪大改往日午时才到“济世堂”的特点,一早的便来找高恩华。
“道长大叔,这此日子我练习道法可认真了,不信你看这个。”
说着退开几步,阳光中、微微凝神纤手轻挥,一道若有若无的太极图案,在虚空中出现,瑞光波动盘旋在胸前。
高恩华见状一愣,从传授司马雪太玄诀到今天,也几个月的时间。能挥出现在的太极图,说明司马雪的太玄诀已突破静之境界,道法修练速度之快比自已当年丝毫不逊。
连忙夸奖道:
“公主天资聪颖,修道极据慧根,短短数月便修至静之境界,不错不错。”
司马雪绕了过来,雀跃着、奔到高恩华身边,踮脚上下蹦跃。笑道;
“道长大叔快教我符咒术与五雷术吧,明儿去烧掉宫中教书大儒的胡子。”
高恩华正色道:
“大儒先生也是你的师父,这种大不敬之语岂应是公主所言。”
司马雪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道:
“道长大叔,我随口一句,反引来你十句罗嗦。你知道吗,罗嗦的男人更讨厌!”
戏笑了一会,又拉起高恩华的道袍道:
“道长大叔你以前答应过我,功法修练到静之境界时,便带我御剑飞行,不许耍赖不算数。”
高恩华只能点头照办。
司马雪记性聪颖,只要是高恩华答应她的事儿,不论大小,从不会忘记。
建康城外的一处高坡上,天空如洗,白云如鱼鳞般的飘荡在苍穹之际。天空中燕舞鸢飞、地面上芳草萋萋,草木间不知名的虫儿低声鸣叫。
高恩华与司马雪站在微风中,倚着过体的清风四处眺望,阳光如白练般流泻到两个人衣衫上、地面上。
高恩华微微凝神挥手掐诀,背后剑鞘中的碧云剑一声轻鸣,仿佛精灵得到了主人召唤,“铮”的一声跃出剑匣,横浮于高恩华身前半空中。
剑身飘浮间发出阵阵清鸣,象在向主人诉说着多日未见的思念。
司马雪一见喜出望外,双脚雀跃,脸色绯红的嚷道:
“道长大叔,这宝剑叫什么名儿啊,能托动我么?”
高恩华望着阳光下小熊般蹦跳的司马雪,并没有回答司马雪提出的问题,直接纵身一跃,站在了碧云剑的剑面上,碧云剑剑身稍稍一沉,随光芒一振‘嗡’的一声又挺直了剑身。
俯视着司马雪伸出手掌道;
“来吧,不要怕!”
情窦初开(下)
司马雪雀跃着奔了过来,跷起脚尖把手递给了飞剑上的高恩华。
青爽明媚的阳光中,但见皓腕胜雪,手指莹润如玉,阳光的辉影下、竟能见到淡淡血管。高恩华将其五指握在手中,只觉指柔无骨,刚要握实。突觉掌中手指微微一颤、蓦然如惊鸿般抽走。
高恩华一愣、不明所以的望了过去。地面上的司马雪停止了雀跃,耳轮一片绯红,轻抿着嘴唇、烟笼寒水似的眸中好似多了一层羞涩雾气,眼波流转间若有所思。
稍顷了片刻,在芳草淡淡香气中、终于又把纤手缓慢的递了过来。
高恩华心中一动、只感觉这一瞬间面前的司马雪好象长大了、但仔细看了看还如以前一样,也没有什么变化。此时只感到掌中的手指发烫微微有汗,顾不得细想究竟,臂膀用力便将司马雪提上了碧云剑,放在了自已身后。
碧云剑身又是微微的一沉稍有弯曲,但在高恩华灵力的催动下,只是顿了一顿便恢复了原样,随即剑芒暴涨啸声响起,剑尖微微调整了方向稳稳的慢慢升高。
随着碧云剑的缓缓升起,地面上的花草树木慢慢变得模糊渺小,原来需要仰望的云朵好象来到了身边触手可及,身边中罡风猛烈凛然,吹得司马雪身躯有些摇晃。
司马雪心中害怕,不由自主的搂紧了高恩华的腰,心中感觉羞涩,自已从记事起便由宫女和皇太妃照顾起居,从未触抱过男子的身体。飞剑之上第一次搂抱着男性健壮结实的身体,身体接触间、心中害怕又兴奋,隐隐中还有点点渴望。
碧云剑剑体飞行中微微颤抖,不敢向下面张望,但觉得飞剑飞行速度并不是太快,多亏站在前面的高恩华传来一阵阵体温,才使得自已那颗慌张的心慢慢镇定了下来
高恩华在前面操纵飞剑,调整了方向朝着建康城缓缓的飞了过去,脚上的碧云剑仿佛通灵一般飞得缓慢且稳。
脚下的建康城城墙巍峨,人影小如虫蚁,民房街道横七坚八象极棋盘,半柱香的功夫便已远远的看到了皇城。自飞剑上向下俯视,皇城面积颇大,排列整齐。
高恩华身体动了动,提醒身后的司马雪。问道:
“看下面的皇宫,能找到你住的房间吗?”
司马雪心中还是稍有害怕,搂紧高恩华,侧目向下看去,只见皇城虽然排列整齐,但楼阁连绵鳞次栉比,一间紧挨着一间,那儿还寻得到自已的房间。
又向前绕飞了片刻,下面出现一片楼阁府邸,修得气势雄伟崭新连绵。府中心竟然还有一片涟涟反光的湖面。
高恩华微感惊讶,问道:
“这是谁的府院,竟然比皇宫还要大些?”
说着催动灵力缓缓了将碧云剑降了下来,以便司马雪仔细辨认,司马雪看了看说道;
“应当是我皇叔司马道子的府院吧,记得以前父皇曾责问过他此事,没想到皇叔仍然依仗着皇太妃的宠爱我行我素。”
说话间碧云剑轻啸声中,已托着两人远离了皇城,周边的云气聚扰过来,一刹间司马道子的府院便越来越远,渐渐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两人又缓慢的在建康城附近到处游逛了一凡。司马雪一脸光奋之色仍然叫嚷着要到更远处看看。
建康城中有神通的修士颇多,两人自空中飞跃而过之即,几道灵识便追上来查看。
司马雪修练的太玄诀刚至静之境界,道法尚浅,高空之中罡气袭体寒意逼人。高恩华担心时间长了,寒邪侵体伤了司马雪的身体,遂调转方向,碧云剑嗡鸣声中慢慢回到了原地
高恩华跃下地面。伸手把司马雪也接了下来。司马雪在地面上蹦达了两下,意犹未尽的说道:
“道长大叔真小气,也不多玩一会儿。”
高恩华心情舒畅,剑指挥动,漂浮于半空的碧云剑长龙吸水般的“嗖”的一声飞剑鞘,说道:
“莫要心急、好好修习太玄诀,进入了空之境界后,便能操纵飞剑飞行了。”
司马雪在芳草萋萋地上来回蹦哒两下,着急的询问道:
“道长大叔,我好想驾御飞剑,有没有好办法能快些做到啊。”
高恩华摇了摇头,认真说道:
“修道一途,绝无一蹴而成的捷径,唯有心坚意定之辈早晚之间循序筑基稳进。且莫要好高骛远,妄想一步登天,那样岂不是堕入了魔道吗。”
司马雪笑呤呤的说道;
“道长大叔,你又罗嗦说教了。”
两人又在城外说了一会儿话,便慢慢顺路返回,走到离“济世堂”距离不远的地方,司马雪突然说道:
“道长大叔,进城后一直心神不安,好似宫中有事发生,我先回家了。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也不待高恩华回话,举手摇了摇,纤秀的身影蹦跳着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第十四节 幽禁后宫
司马雪自城门御道上与高恩华一别后,竟然音信全无,不见踪影。阳大牛在夏日酷热时说建康憋闷,要去北荒之地看望一位旧友,一直未归。高恩华心中有了牵挂,便时时坐在“济世堂”中的柜台内,向外张望。
日月更迭,夏去秋来。一晃数月时间过去了,也不见二人身影,高恩华原本时常企盼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与阳大牛初识时,正逢自已夜遇无名杀手,心中惶惶时。见阳大牛道法奇异,希望找个伴儿缓解一下心情。待与阳大牛熟络以后,感觉此人心无诚府,仗义豪爽。大值深交。
和司马雪相逢,特别在熟知其身份后,心中早已料想到会有今天结果。
建康城中虽然士族大家林立,但彼此之间,等级森然。休说士族与寒门之间不通婚,不同席。就是同为士族大家,还有高姓与末姓之分,此为鸿沟,概莫能逾。
司马雪贵为公主,虽然自已可能不以为重,但自小便受人刻意服待,高高在上的语气常常于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所以在向来只喊道长大叔,不喊师父这个问题上,高恩华不以为意。身为公主的司马雪早晚会有自已的生活之路,与高恩华永不见面也是迟早之事。
日起日落,晃眼间、建康城中的树叶由绿变黄,一片二片数片的慢慢掉落......在一个临近冬季的日子,阳大牛高大威猛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济世堂”中。给高思华带来了一个消息。
北荒大地中的后燕国主慕容垂,在夏天的时侯命太子慕容宝任燕军主帅,统兵十数万北伐燕国的邻国北魏国。北魏国主拓跋珪巧用奇兵,利用燕军主帅慕容宝的轻信,在秋节时于参合陂大败燕军。并坑杀燕军降兵五万余。
此战中,晋朝的修士在国师王蛮子的带领下,协助北魏国。阻击了北荒长白山慕容世家一众修士,国师王蛮子还趁机重伤了慕容世家的老祖。
阳大牛很会讲故事,豹眼一大一小讲得眉飞色舞,高恩华与王存忠也听得有滋有味。
高恩华商量道:
阳道友,贫道见你向来只是一个人游历江湖,贫道也只与存忠两人为伴。不如搬来“济世堂”附近住,平时相互间做个伴儿,有个照应可好?”
阳大牛摸了摸头说道:
“俺肚肠太大,你们不嫌弃俺饭桶便好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阳大牛突然问道:
“以前常来店里,喊俺贪吃鬼那个女娃儿咋不见了?”
高恩华沉呤了半响道:
“此女身世有些复杂,片刻间也说不清楚。”
阳大牛走了以后,王存忠也询问道:
“师父,数月未见司马雪公主,不知她是否安好?”
司马雪公主身份之事,并没有瞒着王存忠。高恩华微微一笑,推门漫步至院内,抬头望了望幽遂夜空下皇宫方向。
轻轻回答道:
“皇门禁锢深似海,种种规矩繁多。司马氏皇族非我等凡夫可以窥视。公主数月不见自有其规矩与因果。我辈身为修士,专心修道为首要,莫要因牵挂人情误了修为。”
王存忠应道:
“知道了,师父。”
当晚寒夜有冷月斜挂东南,天空中一片静籁无声,天气干冷而凛然。
建康城中一片寂静,只有巡夜的兵士持器行进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兵器撞击声隐隐从黑暗中传来。
大多数人家早已熄灯安睡,唯有城中的大族人家和皇城之中有丝丝的灯火传出,闪烁的烛光在静籁寒冷的冬夜中显得有些诡异。
皇城之中,在一个四面有着高大院墙的院落中,明媚的灯火透过窗纸,温和的洒在院中冰冷的地面上,房间中淡淡的檀香味沁人心脾。
一位长相娟秀的中年女子。正坐在微微闪耀的烛光下,关心的看望着里间床榻上一位少女。
少女青丝如墨,肤白胜雪,梳了一个简单的二把髻,身着白色的中衣中裤。此时她正闭目掐诀团坐于床榻之上,凝神调息似在修练某一种功法。
蓦然间,少女睁开了微闭的双眸,一双烟笼寒水的眸间熠熠闪亮。纤指骈起挥手向近处案上的一个玉笛点了过去。
静谧的房间内微风稍起,浊光摇曳间,玉笛通体晶莹发光,微微抖动了一下,笛头微微翘起,摇摇晃晃竟似要飞起来一般,但总在微微一动后便又跌回了原处。
白衣少女并不气馁又运力试了几次,结果每次均是如此。时间稍长,额头上竟然有腾腾的白气冒出,娟秀的中年女子站起身来劝道:
“公主殿下,修练异术要依次修习。莫要逞强伤了身子。”
少女腾的跳了起来,在房间中走了两步。
忽地说道:
“道长大叔在这儿就好了,有他相助,我早就练成驱物之术了。’
白色中衣少女就是数月不见踪影的司马雪。
幽禁后宫(下)
数月前,自城外归来与高恩华自御道一别之后,司马雪赶回宫中。却不知皇宫之中正为她闹得天翻地覆。
司马雪出宫后不久,说来也奇怪,终日醉酒不醒的孝武帝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司马雪,于是想召见司马雪问话。
等得知司马雪出宫未归后,顿时大怒。但问明白是皇太妃首肯后,倒也不敢迁怒于皇太妃。
晋以前的秦、汉朝都以忠孝治天下,唯到了晋司马氏以后尤重孝字,司马氏皇权篡自曹魏,如果论忠治国,司马氏则自身立足难稳。
此时世人不论朝野唯重孝字。孝武帝只能偷偷心中埋怨老母亲年迈糊涂。于是派出宫中守卫偷偷四下查找,久寻不至。
等司马雪刚刚溜进皇宫,便被宫中守卫带至孝武帝面前,被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司马雪咬定牙关,只是说自已久处深宫,心中烦闷出宫游逛。然后其他一问三不答。
孝武帝素知自已这位公主自小便倔犟任性。最后大发雷霆,甩出一本汉代女子名家班昭的《女戒》书。让司马雪回房抄写三百次结束。
从此司马雪便被夺了所有令牌,被关在院内思过。没有孝武帝的亲令,不准出皇宫院落半步。
孝武帝将司马雪逐回房间以后,正巧琅邪王司马道子前来约孝武帝晚上一起饮酒观舞。
兄弟见面之时,见孝武帝面有愠怒,便询问原由。因司马道子与自已属一母同生的胞弟,孝武帝也不避讳于他,便把司马雪私自出宫游玩的过错讲了出来。
司马道子哈哈一笑道:
“皇兄莫要恼怒,公主殿下早过及笄之年,按我大晋律已属成年,应当择附马指婚了,这事儿就交给臣弟来办好了?“
孝武帝恍然大悟,感觉皇弟所言也合情合理。自已身为父皇,竟然忘了女儿已经成年,应当择附马成婚了,就把择附马之事交由司马道子办理。
司马雪出生后不久,母妃便因病去世。父皇孝武帝自名相谢安和褚太后去世后便少理朝政,终日谈玄礼佛、醉酒恋色。兼之宫中皇子皇女众多,父女之间每年见面次数了了、少有交谈,亲情甚薄。
自忆事时,司马雪便由房中这个娟秀的女官服待,待懂事起,终日也只是与宦官宫女打交道。祖母皇太妃怜其年幼无依,只是有时召她进宫问话安慰,稍示关怀。
只是皇太妃早年出身为晋宫中奴仆,劳累过度现年老多病,近年大多时间卧床静养。所以司马雪身边一无关怀之人,更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每日间除了定时学习宫中诸般书乐礼节,便是独自玩耍。
年初被恶鬼缠身之际,正值皇太妃病重,数次禀与孝武帝,孝武帝也只是指派御医前来医治,但司马雪其病甚是怪异,皇宫之中诸医官束手无策。
数月的惊恐之下,司马雪命若游丝,几差绷断。万般无计之下,那中年女官偶然间听人谈起建康城中来了一位姓高的道士会治病会炼丹,于是从皇太妃处求得令牌,勉力一试,竟然奏效。
恶灵挣扎崩溃怪叫之声音,司马雪已隔墙听闻。久处深宫的司马雪第一次开始对那高高院墙之外的世间生出了强烈的神秘感和寻觅感。
待派人打听明白知道高恩华准确的信息后,司马雪在房中盘算了数日,于是央求皇太妃容她出宫散心。对于大病初愈司马雪的要求,心痛孙女的皇太妃自来便是有求必应,所以才有了寒日学医薜姓少年。
第十五节 赐婚谢家
宫外面一切的所见所闻。对于一直生活在深宫高墙中的司马雪来说,如一束阳光拔开厚厚的云层,照亮了她的生活。
司马雪只想溜出宫去,看看外面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街道往来路人的笑声。古道中田野间传出的牧笛声。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在高恩华的保护下翱翔于九天之间,手抚悠云,仰望星辰。
高恩华是司马雪除孝武帝以外,第一个真正接触的男性,性恪迂腐仁慈,对司马雪诸多关迁就。每次师徒相争,最后总能由着司马雪的性子行事,司马雪产生一种深深的信任感与依赖感。
现在被幽禁深宫,顿时心中不甘。原本习惯了深宫中有规有矩的生活,现在已变得无法忍受。
司马雪自幼便自深宫长大,深知皇权威仪与孝字当头,更明白以自已的身份与力量无法与孝武帝的命令做抗争。
唯一抗争之术便是将太玄诀修练到空之境界,早日能御剑飞行。到时皇宫的高墙深院便阻不住自已。
自被幽禁之日起,司马雪的所有闲余时间,都用在修练太玄诀之上。时至今日,体力灵力翻腾,身轻如燕。但总是差了那么一丝丝,不能将灵力随念指挥。自然也不能役使符术与御剑。
在地面上走了两步,司马雪扭头望了望娟秀女官道:
“李姨娘,明日你去向皇太妃处通报一声,我想求见于她。”
见司马雪身穿中衣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李姨娘连忙找到一件外衫给司马雪披上。
回答道:
“恩,知道了,公主你休要着急,现下天色不早,快点歇着吧。”
烛光下、司马雪的眼眸闪动,转身推着李姨娘,撒娇道:
“马上就睡,你也早点休息吧。”
眼见李姨娘出了房门,司马雪在房间内走了两步,又回归床塌之上,调节姿势,闭目掐诀时间不长,房间内灵力璀璨上下波动,围绕着司马雪缭绕翻腾。
翌日午上三竿之时,司马雪还在懒床不起,听到李姨娘前来拍门。连忙匆匆而起,蓬着头打开房门,张口第一句话就问:
“皇太妃如何回复?”
冬日的晨曦透过窗纸懒懒的洒进房间,李姨娘见司马雪赤足蓬头,顺手捡了件衣服衫给司马雪披上,然后把她拉到桌案前开始给她梳妆打扮。
司马雪侧着脸儿又问道:
“皇太妃如何回复,是不是还是不准我去见她?”
李姨娘温和的笑了笑,把司马雪的脑袋板正后,说道:
“公主殿下越来越聪慧了,皇太妃确实如此说法。“
顿了一顿,看着司马雪一脸的懊恼神色,又补充了一句:
“皇太妃她老人家还说了,待元宵节时分,可以偷偷放你出宫玩上一会。“
司马雪顿时欣喜若狂,连声催促道:
“姨娘、快点梳,一会要给师父准备点礼物。“
李姨娘歪着头看了看司马雪,笑问道:
“上两次在夜间见过高道长,只感觉气宇轩昂,道长对公主你很好吗?“
“恩,师父对我可好了,只要我有所求,最后他总能如我所愿。“
司马雪兴致勃勃的回应道。
李姨娘摇了摇头,莞尔笑道:
“当今陛下尤宠僧道两家,公主这般崇信高道长,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父皇宠信的那些臭道士赖和尚全是蒙饭吃的,岂能和师父相提并论。我长病之际。要不是偶遇师父,小命儿在不在还两说呢。”
李姨娘见司马雪刻意替高恩华分辨,不禁笑道:
“公主莫要着急,现在年还没有过呢,离元宵节还早着呢。”
听了李姨娘的话,司马雪顿时泄了气,一声不吭的任由李姨娘为她梳妆打扮,闷闷的在那儿不知想些什么。
虽然司马雪度日如年,一天天从早上便坐在房中、站于院内望着太阳希望它早点落下来。
只是太阳甚是公平,每日间只按自已的脚力慢悠悠的走着,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情绪而放慢或加快脚步。
年关之际建康城下了一场薄雪,宫墙房檐之上,树枝桠头一片皑皑残雪,冬日的雀儿飞来飞去出来觅食,更增节日喜庆。
赐婚谢家 (下)
时时盼,日日算,司马雪终于盼来了年关腊月。
晋人过年自腊八开始,家人开始团聚,自进入腊日起,在外地不论游历的、求学的、经商的、做工的全要赶回家中团聚,喝腊日粥。
腊日粥主要是用大豆磨一磨,去皮然后泡一夜,放在水中烧煮,烧煮好了以后,撒上些青菜,放上盐和菜油等调料。
年关自腊日起到除夕至,时间从十六日到二十九日随历变化而定,这段时间人们全用来办置年货。
年货主要分三种类型,衣物类,食品类,和辟邪等用品类。
衣物类有华胜帽,棉衣、棉鞋等。
华服帽是绣了各种人形饰品的帽子,主要是给少年孩子样带。
棉衣和棉鞋,大多是由家中妇女做与长辈佩带。
食品类有五辛、有糖类、有肉类、有油炸类。
五辛分别为葱、韭、薤、蒜、芫荽。
肉类为干脯肉和鱼干肉等。
油炸类为环饼麻花,面食炸片等
辟邪之物。主要包括竹子、花椒、柏枝、桃木、芦苇,还有剪成鸡形的剪纸。
晋孝武帝虽然坚持俭朴治国,皇宫内简朴而为,但也是到处张灯挂彩,宦官与宫女奔走穿梭,一派喜庆的气象。
临近过节的头两天,一队宦官给司马雪居处送来一批礼物,并传下孝武帝的一道旨意。
大意为公主司马雪已经成年,赐婚谢家,待年后择吉日完婚。
司马雪顿时呆在当堂,李姨娘连忙谢了恩,赐了赏钱打发走了宦官,回头一看司马雪一付惆然若失的表情。
李姨娘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马雪,微笑询问道:
“公主殿下是欢喜呢还是不欢喜呢,为什么边谢恩也忘了?”
司马雪看了看李姨娘,烟笼寒水般的眸子中有些木然,强颜欢笑道:
“姨娘,昨晚没有睡好,忽然之间有点累,且容我小睡片刻。”
李姨娘走后,司马雪胡思乱想了半天,最后才发现自已其实什么也没有想,脑中一片空洞洞的木然。
晋室公主能被赐婚的对象,只是少数几家士族子弟。一般情况下只选最先随晋室南渡的王、谢等四大家族。
大年初一,世称元日。每年元日时、孝武帝总会在太极殿一边的精舍摆上宴席,把所有的儿女们、嫔妃们以及皇太妃请来,大家团团圆圆吃个饭,然后发个吉祥之物。
司马雪每逢此时,总会抢先在殿中的火盆中燃烧竹子。今年元日之时,司马雪坐在自已的座位上,推说身体不适,静静的看着弟弟与妹妹们玩耍。收到吉祥物后,顺手搁在桌面上,走时竟然忘了带走。
过了元日,便距离元宵节越近。司马雪愈发心急如焚,竟然连执意修练的太玄诀也放弃了,一会儿房内坐坐,一会儿院中走走,眼望着皇城以外的天空呆呆出神。
心中只是想着见到高恩华说些什么,用不用给王存忠捎些点心,会不会见到贪吃鬼阳大牛。
度日如年般总算捱到离元宵节头一天,司马雪起了个大早,早早的让李姨娘给自已收拾打扮利索,然后到后宫求见皇太妃。
跑到后宫殿前让一个小宫女进去禀报,司马雪心中紧张,唯恐皇太妃改变主意。正惶急时,小宫女走了出来,递给司马雪一付令牌。
笑嘻嘻说道:
“公主殿下,太妃早知你会前来,现允你出宫逛花灯半响,日落以前必须归宫还牌。”
第十六节 出宫
手握令牌,司马雪心喜若狂,也不道谢。一溜烟的跑回自已住处,望着她蹦跃的身影,小宫女摇了摇头,回宫向皇太妃复命去了。
翌日破晓,熟睡的司马雪猛然惊醒过来。向窗外一看,天色刚刚朦胧放白,当下也不等李姨娘来梳妆打扮,自已动手想梳个流苏髻。换上最喜欢穿的棉衣薄裙襦。
天明微明时,对着铜镜审视了一凡,感觉不论发髻或衣服裙带都不满意。
只得捺住性子喊来李姨娘重新给自已梳妆,收拾了半天,看了看终于比较满意。腾的站起身上,和李姨娘道了个别。提起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包裹一阵风似的跑出房间。
站在院门口处,目送司马雪一脸惶急神情跑出院门,李姨娘摇了摇头脸上微微显出一付担忧这神色,然后回司马雪的房间收拾房间。
顺着墙根穿过一条长长的胡同,绕过一道熙熙攘攘的大路,司马雪无心观看沿途风景,身体太玄诀灵力翻腾奔涌,脚不沾地般向济世堂奔去。
待遥遥看到济世堂的一个檐角,司马雪的心忽然跳动了起来,数月未见,也不知济世堂中高恩华是否还在?
见了面高恩华是否会责怪自已数月不至。还有就是赐婚谢家之事要不要说。
今天是元宵节,堂中无人值守,堂门半掩。
司马雪穿过正堂,绕过过道,只见后室高恩华的房门半掩,快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淡淡的阳光中、房间内一位束发青衫的男道士正在翻阅一本汉朝许慎编写的《解文说字》。
正是数月不见的师父高恩华。
高恩华见司马雪推门而入,眼眸中、嘴角上缱绻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温和的问道:
“来了啊?一别这么久也不知来看看贫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司马雪顿感委屈,哽咽道:
“父皇一直不允我出宫,今日过节方容皇太妃首肯,只能出宫半日。”
高恩华站起身来,把书本放在桌上,伸手拍了拍司马雪肩头安慰道:
“现下不是出来了吗,休要不高兴了。”
“道长大叔,父皇把我赐婚谢家了。“
司马雪想也没想,一直盘旋在心中的话冲口而出,然后瞪圆一双空澈眼眸看高恩华如何答复。
高恩华微微一愕,紧接着笑道:
“女大当嫁,这是好事啊。谢家大族誉满天下,子弟个个品学兼优。想来驸马也必是当世名流,何时成婚啊。“
见高恩华大力赞成自已婚事,司马雪心中顿时有些茫然,不快的回道:
“年内择日成婚。“
高恩华看了看司马雪不快的脸色,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公主所学太玄诀,现在修练几何?“
司马雪微微凝神,纤掌轻挥,一个淡淡太极图案随掌而出,灵力温润色彩黄黑相间,璀璨凝聚于胸前。
高恩华喜道:
“摸着空之境界的边儿了,马上便能驱物。你将修习太玄诀之中的诸般感应说来,贫道替你修改调整一凡。“
司马雪不快的心情,顿时便被分散了注意力。将修习太玄诀所遇到的迷惑一一述说,高恩华细心倾听,逐一解答。
讲解修习太玄诀,时间便过得飞快。天至午时,王存忠自外面归来,见到司马雪时也是非常惊喜,连忙做了一些饭菜,师徒三人简单吃了些,高恩华便又抓紧时间指点司马雪修练功法。
练了一会儿,司马雪突然说道:
“道长大叔,父皇突然将我赐婚,我不愿意!”
高恩华愕然道:
“为师虽然是修道中人,但也知道这父母为儿女指婚、乃是自古以来皆是如此的规矩。何况谢家子弟向来为世人所仰幕,能与公主配婚之人想来也不会差到那里。”
司马雪微微顿足道,:
“前朝的祝英台与梁山伯、贾午与韩寿就不是由父母指婚。”
望着眸中尽是不服之色的司马雪,高恩华笑道:
“祝英台与梁山伯去世后由前朝名相谢安提议,经你父皇孝武帝恩准,被封为义妇。不过此二人英年早亡,公主提及此比甚是不当。贾午与韩寿二人下场更不必说了。”
“反正让我突然间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不愿意。道长大叔帮我想想办法,退了这婚事好不好。”
出宫(下)
高恩华一脸无奈之色,解释道:
“贫道虽然通晓玄法,但在俗世之中,实在微不足道。士族大家佃奴数千,田地无边,拥有部曲军队过万者甚多。视我等平民有如蝼蚁一般,何况赐婚还是你父皇孝武帝之命。”
说完见司马雪已经自已跑到一边的椅子上生闷气,便开导她道:
“女大当嫁,世情皆是如此,公主不必气闷。贫道年前就猜想你元宵节可能会出宫来此,早已给你备下一份薄礼。”
说完去房间中一个箱子中,取出一把宝剑,宝剑剑鞘窄细,鞘上镶有玉石,在阳光下熠熠发出温光。
高恩华持剑道:
“此剑乃贫道无意中自一处洞府中寻得,观剑鞘猜测其主人应为女修,算不上什么名贵之物,只是比普通青铜剑更为锋利。且以前被以道法粹炼过,待你将太玄诀修练至空之境界能驱剑之时,使来会顺手些。”
司马雪顿时又活跃起来,跳过来,自高恩华手中抢过剑去。
唰的一声抽出剑刃,只见剑刃细窄,剑脊平滑光亮做工精良。司马雪人生第一次有人送她宝剑,更何况是高恩华所赠,更是喜欢异常。
信手挥舞了几下,问道:
“道长大叔,此剑叫什么名字?”
“此剑无名,你自已给它起个名字吧。”
司马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均感觉不满意,说道:
“待我回宫后,细细给它取个好名字。道长大叔教我几式剑法,日后再有小鬼来害我,用此剑砍死它.”
高恩华摇了摇头道:
“常言道,身怀利器、杀心顿起,一点也没有错。此剑只能用来防身。千万休要用来杀生。“
司马雪说道:
“道长大叔,罗嗦的男人真讨厌,我才仅仅这么一说,又引来你这么一堆的教训,真罗嗦。“
高恩华不再言语,细心的指点司马雪几个剑式,从步法,身法到持剑姿态,呼引吐力,灵力运用等一一耐心指点。
好在司马雪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学了一会儿,姿式上基本正确了,只是在灵力运用上稍不通畅。
高恩华示意她稍事休息,然后说道:
“剑为凶器,切记莫要轻易拔剑,俗言道、举手不留情。如果事急拔剑,一定要思而慎之。“
说完又取出一盒丹药道:
“替你炼制的丹药,以后每日在修练太玄诀前服食一粒。不可贪多,能助你早日冲破玄关,达到空之境界。”
司马雪收下丹丸后问道:
“道长大叔,你还没有教我如何御剑飞行呢?”
高恩华摇了摇头,正色道:
“御剑之术需要贫道在旁保护才能练习。”
走到门口,看了看天色,回头道:
“风遁术以前你学过,现在教你梦遁符术,日后遇到危险时,施术可以逃生。”
司马雪追问道:
“不是还有土遁术与水遁术吗。为什么不传授与我,难道大叔还要藏私不成?”
高恩华伸手弹了一下司马雪的脑门,说道:
“贪多贪学,一技不精,百技无用。”
取出几张梦遁符纸,仔细教司马雪如何颂咒运用。
司马雪接过符纸,练习了几次,然后将剩余的符纸放进怀中,问道:
“难得出宫一次,今晚索性晚些回宫,陪大叔看花灯可好?”
第十七节 一语天机
高恩华摇首道:
“修道中人,岂能失信。早些回宫复命吧,免得皇太妃为你担忧。“
司马雪不再辨驳,哦了一声说道:
“那我先回宫,过几天再求皇太妃放我出宫,到时道长大叔要教我御剑之术。”
高恩华不假思索的应道:
“这个自然,只要贫道能为你做到的,一定尽力做好,”
才说了几句话,天色好象愈发的黑了一些,外面街道上的暄哗声越来越大了起来,一年一度的赏花灯便要开始了。
司马雪一路如飞般赶回皇宫,先去交了命牌,然后回到自已住处.
待到院门处时,远远见李姨娘倚在院门处等待自已,疾奔到她的面前,好奇问道:
“李姨娘,天气这么寒冷,你在外面干什么?”
李姨娘面色有些发白,见了司马雪后缓缓吐了一口气,笑道:
“担心公主回宫晚了,引得皇太妃或陛下责罚,回来就好,快回房暖暖身子吧。”
司马雪进得房间,抽出高恩华赠她的那把无名宝剑,向李姨娘亮了亮,问道:
“道长大叔赠我的宝剑,姨娘看漂亮嘛?”
李姨娘笑道:
“公主喜欢的东西,必定十分漂亮。”
房间内有些昏暗,李姨娘移步过去点燃了烛火,然后问司马雪:
“宫内今晚也举办花灯会,一会公主是否过去瞧瞧热闹?”
司马雪挥舞了两下剑式,兴致勃勃的说道:
“不去了,和往年没有什么两样,我要练太玄诀,争取早日能御剑飞行。”
想到自已很长就能如高恩华那般脚踏碧云剑,任意翱翔九天之上,司马雪心情顿时大好。
灯影中,李姨娘沉默了半响,忽然问道:
“公主殿下是不是喜欢高道长?”
司马雪正在演练刚从高恩华那学来的几招剑式,漫不经心的应道:
“是啊。你在说什么?”
话刚出口、心中警觉起来,顿时收了剑式,盯着李姨娘。
李姨娘叹了一口气道:
“奴婢自进宫以后,便服待公主殿下。眼看着公主殿下一点点长大,如今也有十数个年头了,殿下的喜怒哀乐了然于胸。今年来、每次公主从宫外归来之际均是满面笑容,说话十句之中倒有八九句与高道长有关。奴婢说得可曾有错?”
一语道破天机,仿佛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司马雪对自已为什么半年来、常常不自主的忐忑,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迷茫,一瞬间全明白了过来。
平时聪明伶俐的司马雪失措中将宝剑放在桌上,默默的在椅子上坐了下去,背过脸去,隐于黑暗中也不言语,静静的在思索李姨娘的话。
李姨娘跟过去将宝剑拿起来摸索着还剑于鞘,然后说道:
“公主殿下,奴婢一生忠诚于你。有些话一定要你知道。虽然宫外此时儒、玄、佛三学并盛,但士族大门之间尤重妇德、日后公主嫁与谢家,千万莫要再提高道长之名了。此事关乎皇室与大族的脸面,稍有不慎,将污了公主一世名声,还将害了高道长的性命。“”
司马雪一惊,追问道:
“姨娘莫要吓我,怎么会害了道长大叔的性命呢?”
李姨娘叹息道:
“公主年纪尚幼,从不关心朝堂乡野之事。乡野之人最爱传闻皇室艳闻,自商朝的苏妲已,汉代赵飞燕,自前朝的韩寿偷香,这些事情都被编成故事到处传说。日后公主下嫁谢家,必然朝野皆知,如果到时扯出高道长之名,定会天下传闻。为了顾及皇室与大族的脸面,陛下与谢氏大族岂能容高道长存活于世?”
背向着烛光的司马雪身体微微一颤,争辨说道:
“我与道长大叔只限于师徒之情,那会有这般凶险。你莫要欺我年幼,来哄吓我。”
阿姨娘应道:
“乡野之人对这种皇室艳闻皆是三人成虎,众口烁金,岂会相信公主口中的师生之情。奴婢一生的服待公主,福祸早与公主相共,岂敢骗你。公主殿下千万听我劝告,日后在他人面前休要提高道长半个字,更不要前去与他见面了。”
“不,绝不!”
司马雪瞬的站起身来,转过身来,双目明亮,眼眸中笼罩的尽是不屈之意。
李姨娘自小看着司马雪长大,素知这个公主虽然女儿身,但性恪狡黠多变,又倔犟任性,向来愈是不允许做的事,她便是一定要反抗到底。有时连孝武帝也无可奈何,只能责斥几句了事。
稍做思索劝说道:
“公主殿下刚从宫外归来,想来还没有吃饭,我去找些你愿意吃的饭菜吧。刚才我所讲的话字字为真,公主殿下如果不怕害了高道长的性命。那就当奴婢当才的话没有讲好了。
一语天机(下)
司马雪挥了挥手,嚷道:
“不吃了,刚才说的话,休要向他人露了一个字。”
“奴婢告退,殿下先稍事休息,一会再来报待公主。”
李姨娘轻轻替司马雪关上了房间,心下颇为欣慰,从司马雪最后的一句话中,能感受到刚才她的进言已引起司马雪的警觉,这位公司虽然年幼,但智慧聪颖,一点便透,自已后半生可要托她的福了。
李姨娘走了以后,司马雪无心休息,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静静回想刚才李姨娘所说的话。
自偶然间高恩华替自已驱鬼治病以后,于好奇中想去看个光景,等这一年中与高恩华师徒常常相相触,自已也不知从何时起对高恩华一片的信任与依赖。
半年间依赖皇太妃的溺宠与孝武帝的不察,每日间去济世堂玩是自已这十多年间最开心的日子。
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已的身份与众不同,刚才经李姨娘一讲,现在想起来确是如此,皇室绝对不会容忍一位公主常常与一名道士私会,不论什么理由。
只是以后,以后自已真的不能再与高恩华师徒等见面了吗?“济世堂”中一别竟然在不经意间形成永别不成。
屋外的夜色越来越重,院墙外面的光亮,闪闪而忽明忽暗传来。定是由那宫中花灯会传来。司马雪的心情便也有这光亮一般,阴晴不定。
过了元宵节以后,有一日孝武帝差人口宣、在精舍召见司马雪。
司马雪赶到精舍后发现皇叔司马道子与其子司马元显也在。
司马元显比司马雪年纪稍小。皇室司马氏在皇太妃的号召下,逢年过节总会聚在一起玩耍,因故司马雪与司马元显也时常在宫中见面。不知为什么、司马元显与好动活泼的司马雪总是玩不到一起去。
司马元显年纪虽小,但言行间总是举止有度显得少年老成的模样,今天就穿了一套绢帛做的礼服,脚穿正规的朝靴,宽袍大袖、一付很有风范的名士模样。
各自行了礼以后,孝武帝赐了座,今天的孝武帝好似没有饮酒,人比较精神,看了看司马雪道:
“自公主母妃去世以后,父皇这醉酒少醒的恶少始终难改,平日里对公主少了许多痛爱,不知不觉中公主已过及笄之年。此次多亏你皇叔司马道子替你寻得谢家这般好的驸马,过门以后,公主要收起往日那任性的脾气,格守妇德,莫要失了公主的威仪。”
司马雪听后心中恨恨的嘀咕,原来是皇叔司马道子的主意,定是他又想拉拢谢家,才趁机把我嫁了出去。父皇真是糊涂,皇叔家也有女儿,怎么不把她们嫁给谢家。心中所想。口中便忍不住道:
“父皇容禀,女儿尚小,不想外嫁。”
第十八节 梦遁异术
孝武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女大外嫁,自古以来一直如此,莫要任性说疯话了。公主自小便于皇宫长大,少经世面,现在这般想不足为奇。待嫁过门去,就晓得父皇的用意了。”
“父皇,女儿还是不想出嫁,请父皇更换其他公主出嫁。”
虽然知道孝武帝有些不悦、司马雪仍然继续央求道。
孝武帝面色一沉道:
“任性胡闹,不嫁与谢家便要嫁与王家,父皇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终老皇宫的公主。”
说完一挥袖子,拉起司马道子两人一块走了,父女二人不欢而散。
司马元显待孝武帝与司马道子走远以后,站起身来劝道:
“公主,谢家乃当世士族大家,族中子弟均在本朝任充要职,门势显赫。公主嫁过去以后定能一世风光。”
心中不满的司马雪见司马元显如此劝她,顿时大怒。明眸厉瞪喝斥道:
“你个未冠小童,懂得什么?回家让你姐姐嫁过去岂不更好。”
一通抢白让司马元显面红耳赤。大晋律男子十五岁而加冠,女子十五为及笄之年,十五岁以后便算成年了。司马元显此时刚刚不到加冠之年。
司马雪一则年纪稍长,二则身为皇太妃宠爱的公主,在司马皇族中实非司马元显这等宗室世子可比。
经司马雪厉言疾色一通教训后,司马元显面上赤红,倒也不敢反驳,讪讪一笑躬身道了个别,转身出宫去了。
众人皆离去以后,司马雪犹自愤愤不平,也不知谢家那个附马是个什么阿猪阿狗,父皇也不问自已愿意不愿意。一道圣旨就把自已打发出去,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虽然百般不愿意,但司马雪知道,唯有皇太妃那是最后的希望,孝武帝最听皇太妃之命。可是皇太妃年纪已高,病体缠身,如何能寻个法儿让她替自已说话呢。
回自已住处的路上,绕道去皇太妃宫前打听了一番,得知皇太妃身体仍然有恙,不宜打扰。
回到住处以后,李姨娘见司马雪面带怒意,连忙细细的追问原由,待听到司马雪讲完经过以后,劝慰道:
“公主有所不知,虽然随晋室南渡的士族大家不少,但能与皇室结亲的大族,仍以王、谢两家为首选,琅琊王这也是一凡善意,公主不可怪他。”
司马雪怒道:
"休要再提此事,若不是皇叔多事,父皇岂能将我早早嫁出。"
李姨娘见司马雪如此坚持。主奴有别,也不便多言,只得轻声告退。
李姨娘走了以后,司马雪暗暗发愁。
师父高恩华支持出嫁,李姨娘力劝出嫁,父皇孝武帝威逼出嫁,唯一宠爱自已的皇太妃又病卧不起。就是起来了,在婚嫁大事上也不一定仍能宠溺支持自已。
难道自已真的要嫁给那个素未谋面的谢家子弟吗?
心中有了忧虑分神,司马雪所修练的太玄诀一直徘徊不进。
但是水滴石穿,在高恩华所赠丹药帮助之下。一天晚上司马雪独在的修习时,突然感觉体内灵力不经意间猛然一冲,身体内原来松散的灵力如百流归海般汇聚成一股,滔滔于神台翻腾,一股股光亮和温暖自体内徐徐升起。
梦遁异术(下)
太玄诀终于突破第三层空之境界。
突破的翌日,司马雪便感觉自已的身体开始慢慢发生了异变。
微微凝神间,好象自行便能查看五脏六腑,对外界的各种视觉,触觉更加灵敏。原来听不到的声间也能听到了,原来看不清楚的景象好象拉近就在眼前,原本不敢翻跨的院墙也视为平途。
晚间在房间独自修练时,灵力凝拢,已经能微微驱动高恩华所赠宝剑凌空而飞,虽然还不能得心应手,但自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大喜之下、几个月来因为婚嫁之事闹得心中十分不快的司马雪,暂时忘记要出嫁谢家之事,顿时沉浸在初得道法的喜悦之中,日日中把能用的时间都用来修练太玄诀,以图精进。
御剑飞行是司马雪最迫切的要求,只要能御剑,皇宫的高墙大院,重重禁锢便阻挡不住她,只要能御剑,什么时间想出宫去看望道长大叔便不需要请示皇太妃恩准。
春天慢慢到了,皇城外已是一片盎然春意,建康城中人来人往,文人士子纷纷携妓带妾,到城外处游玩。建康城外田间地头,处处燕飞莺舞,处处皆是活力与绿色的天地。
司马雪忽喜忽忧,喜的是修练太玄诀小有所成。
忧的是宫中又传来几条与指婚有关的消息,估计只差定下出嫁的具体时间了。司马雪经过思考,终于决定出宫找高恩华最后谈一谈。
不过这次她不打算再和皇太妃求索令牌出宫,因为担心自已临近婚期之际出宫,留下痕迹,给师父与王存忠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日建康城中、午后时分刚刚下了一场薄雨,雨水不大但很绵长,一直到黑夜后方才停了下来,天气中水气蒙蒙。俗语说春困秋乏,何况在这阴云密布的春夜。
皇宫内,值夜守卫的班房中灯火通明,在皇宫最外围值守的八位卫兵抱着武器,缩着头躲在皇城院垣下面的门洞中,低声的咒骂着天气,小心翼翼的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在皇宫外围值守可需小心在意,稍出差错,轻则一通棍棒,重责要被砍了脑袋。所以每个卫兵均睁大了眼睛,熬过这一个时辰便可以回班房中睡大觉了。
天空中一阵风吹来,顺着阴风带下来不少雨丝,最外围的四个卫兵中有人嘀咕:
“见鬼了,又下起来了。”
马上有人驳斥道:
“大半夜的,说什么鬼啊鬼的,真招来了鬼把你先拖走。”
刚说到这儿,靠皇宫里面的一个卫兵突然发现自已不远外,一个阴暗的角落中好似站了一个人,情无声息的站在那儿。
卫兵大惊失色,张嘴欲喊。确见黑暗中瞬间有火光亮起,等他擦了擦眼再仔细查看,忽然感觉变天了。
原来阴风四垂天空中还稍有光亮,现在突然间变得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阴雨天气没有了,一点声响也没有,四周一片了无生机的死寂。
紧接着从黑暗中传来呜呜的响声,一点点绿火从远外飘渺不定、上下起伏的移来,在黑暗中显得妖诡瘆人。
点点的绿火竟然飘浮在半空中的眼睛,每点绿火下面皆有一只幽魂在跳跃而来,跳跃间挟杂着阵阵幽幽呜呜的鬼叫之声。
八个卫兵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各自静静的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唯恐出了一丝丝气息让这些可怕幽魂发现自已。
这些幽魂只是僵硬的向前跳跃着,向远方的黑暗中飘移而去。
眼瞅着幽魂飘远,八名卫兵方才慢慢缓过神来,各自咬紧牙关站在那里,黑暗中相互看了看,谁也不敢出声。
无凭无据的要是喊将起来,万一被扣上个妖言鼓惑之罪那完了,必竟谁也不敢冲到黑暗中,抓一只幽魂回来验证。
人人只有一个想法,唯求早点熬过时辰,换班走人。
司马雪静静的走在建康城中的街道上,这条路她十分熟悉,以前每次出了皇宫,唯一可去的地方便是济世堂。
此时虽然在黑夜之中,不用仔细观察也记得路径怎么走。
刚才司马雪第一次小试身手,施展梦遁符,轻松走出皇宫。随着离济世堂越近,司马雪刚刚还小有得意的心慢慢沉重起来,不知高恩华是否会支持自已的想法。
第十九节 持术逃婚
穿过胡同,绕开巡夜的士兵,远远的已能看到“济世堂”的院墙了。
疾奔几步,司马雪怀着忐忑的心情,在侧门用力的敲了敲。
轻声呼道:
“道长大叔开门。”
顷刻间,高恩华那熟悉的身影便从房间中移步出来,房间打开的一瞬间,屋内温暖的烛光暖暖的射了出来。隔着木栅,司马雪的心突然间温暖了起来。
司马雪进屋后,高恩华给她倒了一杯温茶,然后问她:
“公主夤夜至此,定是偷偷出宫吧?”
司马雪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说道:
“道长大叔,我不想嫁于谢家。”
高恩华闻言一楞,但没有说什么,转身提着水壶出了房间,想是去加水了。果然稍顷转了回来,将水壶放好后。
认真的回答道:
“公主,现在乱世之中,人贱如草。谢家乃当朝大族,世出名士,不论人品、才学与相貌多为人中翘楚。能嫁至谢家是公主不二之选。”
“谢家也有愚者之辈,据闻谢玄之子便是。”
司马雪不服的反驳道。
“那公主有何打算?”
见司马雪不依不饶,高恩华只好追问道。
烛光下、司马雪烟笼寒水般的眼眸有些迷茫,沉呤了片刻道:
“道长大叔,我不甘心便如此嫁了,要不大叔带我去会稽郡逛逛吧。”
高恩华听了司马雪的建议,摇摇头道:
“此次公主如果抗旨不遵,后果难料。”
“那我们便四处游逛,反正我很快就会御剑,他们也找不到我。”
司马雪如负重任的说出了心中想了很久的秘密,眼眸也变得明亮有神起来。
“公主自小便锦衣玉食,生活中处处受人服待。游历天下说起来很美,但餐风饮露,时间一长必会厌烦,倒时连建康城也回不得。天下虽大,公主向何处安身?”
高恩华一边解释一边观察司马雪的脸色,见她脸色慢慢凝重,又补充道:
“如果公主此次抗旨不嫁,遁出建康。到时天下传言,孝武帝与谢家的脸面何在?必会下诏擒拿,到时莫非要与他们刀剑相见么?”
听高恩华的说词与李姨娘的说词相差无几,司马雪的信心瞬间便被打碎了,来时一颗还有些希望的心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呆了半天,站起身来,怏怏不乐的说道;
“都一定要逼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么,本公主宁死不嫁!”
说完也不与高恩华道别,一跺脚自行去了。
持术逃婚(下)
听着司马雪走远的脚步声,高恩华木然呆了一会,忽然间不放心起来,一长身跃出了房间,一路急追出去。
数息的功夫,远远看到司马雪在前方黑暗街道中踽踽独行。高恩华有些心痛但知道此时不能心软。
嫁与谢家对自小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司马雪来说是一种最好的归宿。如果此次依了她的性子,带她出宫,到时公主私奔之名天下皆知,后果难测。
黑暗中、师徒一前一后,行了数柱香的时间,远远在黑暗之中能看到皇宫的影子了,眼见司马雪已与皇宫中的守卫搭上话了,高恩华放下心来,黑暗中独自转身折了回去。
皇宫前守卫的士兵早换了一班哨。远远见有人靠近,刚想上前盘问阻挡,借着从班房中透出的灯火,有人认出司马雪。
连忙上前参见:
“参见公主殿下。“
司马雪魂不守舍的挥了挥手:
“免礼。”
说话间从守卫中穿门而过,独自回宫去了。
待她的身影走远,有的守卫顿时回味过来,公主殿下几时出宫的,刚才怎么没看到出宫的令牌呢。
翌日起,司马雪便把自已关在房间内,很少出门,最多只是例行向皇太妃与孝武帝请安,李姨娘见她郁郁不乐,数次想开导她,都被她引歪话题,不了了之。
李姨娘每日里细心观察,见司马雪如此模样,便处处刻意照顾。唯恐那天小公主心情不乐少吃了一口饭少睡一会觉。日子便一天天这么过去了。
晋室婚嫁遵守秦汉时期传下来的古制、乡间与大族婚嫁一般选在春秋之际举行,大族之间的婚礼极为讲究,前后需讲究三书、六礼。
三书分别为,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分别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其中的亲迎就是最后一步,既男方新郎亲至女方家中迎娶,时间都定在黄昏以前,婚嫁中的婚字、便是由昏字演化而来。
司马雪虽然贵为公主,但在嫁娶这等大事上,只能遵守礼制,一切只凭父皇孝武帝做主。
在孝武帝与谢家族长的安排下,双方交换聘礼与礼书,定下迎亲具体时间,一切只等在定好的时间,男方迎亲了。
司马雪对婚事一直很迷茫,也有不甘。但又找不出理由反驳,高恩华与李姨娘说的很对,做为公主的她嫁于谢家是最好的婚嫁选择之一。女子及笄而嫁是天经地义、古自有之的事。
迎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个晚春的早晨,空气中还有丝丝的凉意。
司马雪被李姨娘喊了起来,后宫中来了一些宫女与懂礼仪的宦官,孝武帝还特意派了一名会梳妆打扮的妃子过来指点司马雪打扮。
天将中午时分,一切打扮停当,迎亲的车舆早就在皇宫中等待。孝武帝亲至鼓励了一凡司马雪,在一片丝乐声中、送亲的队伍起行了。
在一片嘈杂的丝乐与礼仪叫嚷声中。
司马雪坐在车舆之中,头罩盖头。想像一会要去一个陌生之家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成亲,然后要与很多从来没见过面的人诸般客套礼节,还有宫中大儒先生常讲的三从四德……
心中惶恐,纤手偷向怀里摸了一下,感觉那几张梦遁符纸与风遁符纸仍在,心中稍安,好象这几张符纸是她安全的凭障。
黄昏时分,车舆在一处大宅门前停下,只听有人喊到:
“落舆。”
司马雪感觉身边有一双手伸了过来,扶着她下了车舆,换上了肩舆。司马雪偷偷从低垂的罩头缝际看去,能看到脚下青石铺彻的石阶。
进了这道青石门,自已一生就是谢家的人了。
肩舆由两个健壮的奴仆抬起,微微一晃。迈步便要踏门而入,借着一晃之力,头上罩头大幅度晃动了一凡,闪开了片片空隙。
司马雪侧目斜视、只见建康城西夕阳如血,一片金色的灿烂。灿烂而又空旷的天空中,一群燕雀在天空自由的翱翔飞过。
自已一位大晋公主难道竟然不如一只燕雀自由?
司马雪一瞬间明白过来,这几个月来。何因心中忐忑不安、何因夤夜侧转难眠、何因常常茶饭不香,只因心有不甘。
不甘心自已未来仍如在皇宫中那般枯燥无味的生活,被人忽视,度此一生。
不甘一生之中、嫁与这大族之家之后,依然锁在高院厚墙之中。永远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纤指起处,一张黄色的符纸指间闪现,紧接清脆的咒语术在肩舆上响起。
咒语声中、火光一闪,身边众人只感觉天地间突然之间一变。西方天空中的残阳与苍穹一瞬间消失不见,进入了一个只有灰色的空间。有人看到了神仙洞府、有人看到了九天诸神…..
谢家宾客之中,自有那道法高深者感觉到周边有人施法,待循迹赶了过来,只见一群迎亲的众人仍然愕然被困在术法的异境之中。
原本应当在肩舆之上的新娘子确不见踪影。昏暗的地面上,只留下一团符纸灰尘随风飘去。
第二十节 会稽郡
皇室公主司马雪在谢家府门前被妖灵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翌日整个建康城朝野上下皆窃窃私语,口口相传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公主在谢府门口失踪,一定是妖灵持术作崇,这是谢家禀报孝武帝最合适的说法。
孝武帝收到禀报后,大发雷霆。下旨建康城专管治安与警卫的丹阳尹与周边县郡的差役全体出动,搜查公主的下落,又命会算卜的修士占卜公主的下落。
占卜的修士不久后禀报,公主的星相向三吴之地闪烁而去,孝武帝马上下旨国师王蛮子,速速派出得力修士前往三吴之地搜寻公主的下落。
王蛮子接到旨意以后,稍加思索便把恒少唤来,
命令道:
“公主失踪,命尔等至三吴之地搜寻。如果寻得公主,此事事关皇室与谢家颜面,切莫声张,安全带回便可。”
吴郡、吴兴郡、会稽郡乃是大晋最富裕的郡府,合称三吴。
其中以会稽郡为首,前朝苏峻之乱时,建康城被乱兵烧成灰尘,皇城中太极殿与东堂等楼阁尽毁,时众大臣就提议迁都会稽。多亏当世大族重臣王导力排重议,才仍然居于建康。
会稽郡因会稽山而得名,古自有之。统管山阴等十县之地,乃是晋的腹地与粮仓,孝武帝登基前曾被封为会稽王。
郡内景色如画,此时正是花红柳绿季节,峰川相映,沟涧纵横,绿荫草木笼罩其上,远望如绿云奔涌彼此起伏。
数日后、司马雪一路从山阴小道向会稽郡行来。
当晚她施展梦遁异术,逃离谢家大宅。当晚潜至建康城外一处寺庙的柴房之中安身,翌日一大早便早早起身,离了寺庙顺路向南方而去。
路过一个集坊时,将身上的婚衣脱掉,顺手身各种首饰,和衣服上的坠金全摘了下来,购了一身女式布衣换上。好在年前去“济世堂”中时,常常跟随高恩华出外买卖东西,倒懂得使用银钱。
司马雪虽然不谙世事。但自小便于皇宫中长大,见惯众妃争宠,宦官相斗,熟知人心变化。更知此次逃婚,孝武帝与谢家也必定会派人到处寻找,自已绝不能在一个地方呆久了。
会稽郡北麓地势平缓,沃野成片。此时正是春耕农忙季节,田间垄头,处处皆有农人佃户引歌而耕。
春光明媚、清风徐徐,一路行来。司马雪第一次见到农人耕田,心中好奇,不禁绕道就近顿足观看。
田间一位农者驾着两头牛,老者穿了一件露体灰色短衣,用块布巾包着头,手扶一把铁直梨,在来来回回翻地。再向四周瞧了一瞧,发现周边的田地全是翻一面留一面,没翻的一面长满荒草。
不仅心中好奇,发声问道:
“老伯,这边的地为什么不耕啊?”
那驾牛的老者赶着牛耕到地头,看了看司马雪,见她长相青秀。双目清澈,俏立地头,显得十分可爱。笑答道:
“小娘子,你有所不知,留得这半边要回回肥,明年才能种稻。”
小娘子?司马雪一听这称呼顿时感觉新鲜有趣。
笑嘻嘻的说道:
“老伯,这儿距会稽郡城还有多少?”
“过了这平坡再走上一段便到了,你步行可要快些走,日落之前一定要进了城门。”
司马雪嗯了一声,挥了挥声,沿着坡间小道向南边的会稽城行去,一路上只见两边的峰峦上寺庙极多,而且大部分都修缮极新,不时有钟声从庙中传出。
会稽郡(下)
司马雪所修太玄诀乃道门正宗道法,温和淳厚,极重固本强元。体内灵力运转,奔如行云流水。数息间、远远便望见了会稽城的城墙。
“公子,慢些跑,不要跌倒。”
正在远远观看城门的司马雪,依声望了过去。
从斜处的草地上快速奔来二个孩童,约莫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的绸衣,梳了刘海垂髻。身后还跟了约十来个人,有男有女。
从衣着上看,应当是仆奴之类人物。
两个男童见司马雪站在路中,脚下木屐哒哒,一起朝着她奔了过来。
其中一个小童气喘吁吁的问道:
“姐姐,你说我们两人谁跑得快些?”
声音清脆,满口的吴地口音。
司马雪见这两个小童眉清目秀,甚是可爱。心中不仅喜欢。弯下腰来,应道:
“你俩是一起跑来的,谁也不快,谁也不慢。要不再跑一次给姐姐看看。“
问话的小童脸色有些沮丧。此时身后那群仆奴也都跟了上来,一位青年女仆看了一眼司马雪,然后对小童说道:
“少公子,不要再跑了,累死奴家了。”
司马雪微微一笑,逗另一个一直不说话的小童道: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倒不怯生,大大方方的回答道:
“我叫谢肇,他叫谢峻。家父谢琰。”
“谢琰,怎么好象以前听过这个名字。”
司马雪一边搜索记忆,一边轻声嘀咕道。
青年女仆露齿笑道:
“妹妹听你口音也是本地人。怎么连本朝望蔡公会稽内史的名号也没有听过?”
司马雪蓦然醒悟过来,惊奇的问道:
“谢安之子谢琰是会稽内史?”
话一出口,顿时便知失言。
晋人讲究孝字,对故去的父系长辈不能直呼姓名,要注意避讳。如外人无意间当面提及,晚辈子弟需示以哀意或叩拜。
司马雪未出皇宫以前,宫内负责教她规矩礼仪的大儒先生曾认真的和她讲述这个避讳的风俗。
果见对方奴仆连忙对空拜了拜,青年女仆不高兴的说道:
“不懂礼数的女子,太傅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便乱叫的。”
说完狠狠的瞪了司马雪一眼,拉起两个孩童,向会稽城方向走去,身后的众仆也都纷纷跟了过去。
仆从中有人轻声道:
“观此女长相俊美,这般没有礼数。定是那家北伧蛮人之后。”
司马雪自知失礼,也不反驳,侧身等众人离去。
谢安已故去多年,生时名动天下,有功于大晋。就算士族权臣提及、也需尊一声谢太傅。只是司马雪身为晋室公主,不论年纪大小,就是当面称一声谢安,也不为过。
望着远远接近会稽城门的谢家众仆从。
司马雪的心忽然不安起来,自已久处深宫,竟然不知这会稽内史便是谢琰。刚从谢家逃婚出来,料想父皇与谢家必然会四下搜查,如果自已冒然进了会稽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只是抬头望望偏西的太阳,今晚又要去那里安身呢?
犹豫了半天,最后终于决定还是进会稽城去住一晚,明日早早向南边走走,反正离谢家越远越好。
会稽城墙并不比建康城墙差,但小有差别。北人垒土为墙,南人伐木筑壁,会稽城属于南方,所以城墙中垒有大量巨大的原木。
司马雪远远发现会稽城门两根大原木前面围了一圈人,她生性喜欢热闹,连忙寻了个空儿钻了进去看热闹。
只见被削平的原木上贴了一付官府的图影文书。
上书公主司马雪被妖灵掳走,有发现举报者赏黄金百两。上面画有女子图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模样,猜想画师也不知司马雪的模样,只能凭想像画出而已。一边有官府的大印与私印,私印印名正是谢琰。
司马雪吓得一吐舌头,心怦怦乱跳,到时感觉身边众人的眼睛正在上下打量着她。当下她低头掩面、悄然退出人群之后,随着出城的人流向城西走去。
离开城墙门很远以后,司马雪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不仅又怒又喜。
怒的是自已竟然成了赏金目标了,喜的是自已出逃的事情已经是晋境皆知。高恩华一定也会听到风声,只是不知会不会出来寻找自已呢。
春季的天、日头短,稍一徘徊间,天色便慢慢的暗了下去。
二十一节 荒山门主
远方天际暮色苍茫而神秘,司马雪暗自发愁,会稽城进不得,今天莫非要夜宿荒野?
奔着南边方向,又行了约十数里,登高极目远眺,视线之内没有人烟或坞堡,天空的暮云如轻烟般四下淡散,太阳已隐于西山背后,夜色降临了。
司马雪心中焦急,催动灵力,顺着山间小道疾奔而下。小道两边杂草丛生,不是有夜鸟被脚步声惊得远远飞了出去,远远的躲入那苍茫的林间。
行得片刻终于远远望见一处山坡后有一角房屋的高脊在暮色中隐现。满心欢喜的奔到近处,顿时大感失望,原来是一座废弃的破庙。
看这庙门半掩的破门上朱漆已发剥落,破庙的房顶上长有几丛野草,在暮色中瑟瑟颤抖。显然是废弃很长时日了,回首四下张望,前后均不见有人烟灯火升起。
以前与高恩华闲聊时,听他讲过不少山精妖兽的故事,凭自已的微末道行,怕是不宜夜行。今晚只能在此托身了。
多亏布包中还有些白天买的锅巴,能对付着啃两口。进得庙中殿内四下观察,庙殿内颇为宽敞,佛像残破,只是墙壁上四周挂满灰尘,供桌上一片污秽。
庙内非常安谧,只有夜风吹过破庙房顶时的呜呜声。看了半天,唯有殿内横梁之上可以安身。折了根树枝,拖过供桌垫脚,将横梁上的灰尘清理了一下,将布包放了上去。
然后出了寺院逛了逛,只闻得四周峰谷中山风呼啸,鸟鸣兽吼。吓得司马雪一个转身就折回了寺内,有了这寺庙院墙的阻挡,感觉好象安全了不少。
一柱香的时间、天色阴沉沉的暗了下来。月华自东方天空初升,灰暗的天色又慢慢有了斑斑的光亮。
司马雪一天之中奔走了不少山路,又没有吃饱,孤零零的偎在横梁之上。一会想想孝武帝,一会想想高恩华,一会又想相李姨娘,心情复杂忐忑。时间不长身心疲惫,慢慢便睡了过去。
“吱”一声尖叫声传来。
声音不大,但在黑暗的殿中尤其尖锐。司马雪登时便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向下面瞧去。
殿外已是月色皎洁,地面上疏影斑驳,树叶在风中飒飒作响,尤显夜的幽寂。殿内阴暗参半,一目了然。
静听了一会,殿内又安静起来,叫声显然是鼠类传出的声音。司马困意未去,正想合眼再睡。
突然殿外皎洁的月色下悄无声息的飘出两个黑影,在如此寂幽的夜中,这两个黑影移动时竟然无声无息。
司马雪登时浑身汗毛乍起,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侧耳细听。
两个黑影进殿以后,殿内顿时寒意凄凄,阴风惨惨。
一个幽幽而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门主驾至,众神现身。”
随着话音,殿内景象一变。瞬间幽幽而呜呜声音四起,原来幽黑的殿堂顿时变得一片灰蒙蒙。四周的院墙与庙室消失不见,仿佛置身于荒野之中,只是看不到天空的乌月。
灰蒙蒙的空间中,眨起一片阴惨惨的碧光,从四周轻飘飘的向这两个黑影处汇聚而来,到了近处时一齐静止不动,一种似夜枭嚎叫般的声音叫道:
“小神参见门主。”
司马雪现在也会施展梦遁术,心知这是术法幻化之象。但还是骇得通体冰冷,仿佛置身一个大冰窖中一般。猛力的咬着牙关,不使它发出响声。
灰蒙蒙的昏暗中、一直静立不动的门主突然四下用力的张望了一圈,黑暗中只见两团绿幽幽的碧火闪烁。
忽然尖声道:
“有生人的气息。”
尖锐嘶鸣声中、众黑影齐齐的发出一声吱的叫声。
司马雪的心好似要跳出来一般,毛骨悚然,就怕底下这群鬼秽之物抬头发现了她。
二十二节 荒山门主(下)
“哎呀,笨猫道行见长啊,居然能发现小爷。“
随着声音,淡淡的月光下出现了一个人影,背对着月色,也看不表长什么模样。
门主尖声嘶鸣道:
“凌风,又是你个讨厌的家伙,还不快滚。“
被称为凌风的男子,在月光下向前走了两步,朗声讽刺道:
“明明是百鬼夜嚎,却要称众神参见。笨猫还不归顺,随小爷回去见主人请罪。“
“众神上前,吃了他。“
随着门主凄厉的吼声,灰蒙蒙空间下的一片黑影幽魂,顿时纷纷向月光中的凌风扑去,扑动之际,四下阴气四起,寒意逼体。
躲在横梁上的司马雪脊背发冷,只不过现在下方出现个活人,让她惊惧之心稍为欣慰。
心中嘀咕:
“这个凌风要是道长大叔就好了,一个五雷术把它们全消灭了。“
“笨猫,什么时间学会招魂术了?“
凌风大叫道。手中却没闲着,月色中唰的一亮,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剑尖上挑了一张符纸,竟然也是符咒之术。
执剑一划,符纸上火光燃起,符纸上火星四溅,扑上来的幽魂被这火星溅上,顿时冒起一股青烟,滋滋有声。一片凄厉阴惨惨的鬼哭声四起,随着鬼哭声一股腥臭的污秽气味飘起了司马雪的鼻中。
门主呜的一声长吼,如一道轻烟般扑向凌风。
凌风原式未变,依旧如刚才那般迎着门主就斩了过去,喳的一声脆响,黑暗中火星崩裂,竟然平分秋色。长剑斩在这门主手臂上竟然斩不下去。
原来有些惊恐的幽魂又纷纷四下围拢扑了上来。
凌风在黑暗中也不知使了什么动作,只听一段咒语声传来:
“天灵灵,地皇皇,拜请六丁神显法身,速现“
随着又一张符纸的爆燃,场中突然六位亮光闪烁的人形,横梁下蓦然光明如昼。六位金光闪闪的六丁神拦住扑上来的幽魂,双方缠斗了起来。
不时有幽魂被六丁神击倒,在凄厉的鬼叫声中化为虚无,但也有二位六丁神被幽魂扑倒,倒在地上变成一张符纸。
门主恶狠狠的猛扑凌风,黑暗中只见一片黑云向凌风压去,一边拍一边还尖锐的吼叫:
“可恶的家伙。从小便掐本尊的脖子,烧本尊的尾巴,偷本尊的鱼。现在吃了你、赔本尊的鱼。“
另外还有几个黑暗在凌风身边飘来飘去,似是在伺机下手。
凌风笑谑道:
“笨猫,主人为了降你专赐小爷葵花镜法器,看我收你。”
话音未落中,一道紫光浮于半空,一个铜镜模样的法器浮于半空,光芒熠熠生辉,护住凌风。
正在此时,远处山谷中响起一阵飘飘渺渺的嘶鸣声,声音或有若无,时断时续,在幽邃的月色中更显瘆人。
随着这嘶鸣声,远外的幽暗里亮起两盏灯笼,在中天月色中更显诡异万分,两盏灯笼由远而近,很快便到了附近。
“什么人敢来万神谷中欺负门主?“
门主大喜的喊道:
“黑道友,快来助本尊吞了这可恶的家伙。“
一股臭秽刺鼻的怪味薰得司马雪差点吐了出来,一听此妖竟然是来助这黑暗门主的,骇得她全身僵硬,手一颤抖,将原本枕在头底下的布包掉了下去。
司马雪一瞬间只感觉毛骨悚然,轻轻伸手一勾没勾到。布包虽然不大,但里面包有半块锅巴和在谢家逃婚时携带的各种金首饰,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在寂静的夜中尤其响亮。
地面上很多绿幽幽的碧光一惊。纷纷向上仰望了过去。紧跟着阴风四起一片碧光向司马雪的位置扑了上来。
阴风嗖嗖中,无数只惨白的骨爪纷纷向司马雪抓来。
二十二节 黑蟒
司马雪吓得失声惊叫,挥手猛推。灵力沸腾中,一道黄黑相间的太极图案应推璀璨化出,与扑上来的幽魂快速的碰在一起。
“噗”的声响中、幽魂纷纷被反弹回去。撞击的力道,把司马雪从横梁的别一面震落了下去。
地面上的幽魂呆了一呆,生人的气味马上让它们疯狂起来,舍弃凌风,一起转向扑了过来。
司马雪骇得大声尖叫,纤掌乱挥,虚化的太极图案登时出现了波折,摇摇欲散。
侧面两个幽魂嗖的扑了上来。司马雪脚下一蹬,让开了正面脸部与喉咙,两个幽魂顺势向司马雪的手臂狠狠咬了上去
臂上一阵巨痛传来,司马雪闭了眼睛,一心等死。四处的幽魂顿时争先恐后拥上,均想抢一杯羹。
“铮”,铿锵声响中。
一道金灿灿的光芒在灰蒙蒙的月色下蓦然而出,光芒里虚化出一个古鼎的模样,浮于半空。
鼎威滔滔睥睨众灵,一股上古大道的威压森然而至,庙内顿时其亮如昼,金芒闪烁。凌风招出的六丁甲神发出的金光被其一逼,顿时消弥无形。
离古鼎稍近的幽魂瞬间化为烟尘,连惨号也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黑暗中其它幽魂如逢无常,一阵阴风声中,个个顿时消失不见。
门主被这鼎光一射,登时感觉力不从心,道念溃散,“喵”的一声,化成一只黑猫向黑道中遁去。
山谷中有着两盏灯笼的黑道友,连面也没照,又悄无声息的隐了回去。
破落的寺庙又慢慢在疏影斑驳的月色中,慢慢恢复了原来模样,山风吹过树叶的飒飒声又自响起,一付风鸣夜更深的景象。
凌风被古鼎异象惊得目瞪口呆,没料想这破落的寺庙之中竟然来了一位大神通的修士,连忙收了长剑与铜镜法器。
踏前一步,躬身行礼道:
“晚辈凌风见过前辈。”
鼎光的余辉中,定神一看,一惊更甚,只见地面上坐着一名布衣少女。虽然看不清具体年纪,但一动不动,好象一付惊呆了的模样。
“咳…..咳,在下凌风见过道友。”
凌风提高了声音喊道:
少女颤抖了一下,好象反应了过来,未等凌风再说什么,发出一声清脆的尖叫声,“啪”的一道亮光燃起。
一张符纸在布衣少女纤细而苍白的指间燃起,紧接着少女跳起身来,犹如一只受到惊吓的飞鸟,去势如飞,在月色下拉起一道淡烟,向山下遁去。
凌风眉头一皱,符咒术的道术竟然这般熟悉,只是不明白这少女既然能祭出具有无上道念的古鼎法器,何故好似惧怕万分。
心中充满了好奇,顺着那少女逃遁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黑蟒(下)
古鼎傲然而出之际。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古城内,一个青衫束发男道正在烛下读着一本汉代的说文解字。猛然间一股藐藐的鼎意自他体内迸发。
高恩华一楞,只感觉体内一直安静的玄鸿鼎好似受到了某种刺激,发出道道愤怒之意。连忙潜运灵力,让玄鸿鼎安静了下来。
“公主有难?”
司马雪逃婚的消息,高恩华也曾耳闻过。
但一则知道公主失踪,孝武帝与谢家必定会派修士四下侦查,二则也不知事情进展如何。料想以司公雪娇生惯养的生活习惯,多伴会在几天后主动返回,三则神州广垠,人海茫茫想找也无处下手。
今晚猛然间玄鸿鼎愤怒之意迸现,一定是司马雪受到鬼魅之物的攻击。
上次替司马雪治病诛鬼之际,以其血为媒练丹。高恩华在丹内留了一丝丝的鼎念,如果幽鬼再回头暗害司马雪,自已登时便能察觉的到。
一想到司马雪可能受到伤害的情形,修道多年、素来淡泊无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片刻也不想等。当下在房间中留字与王存忠,穿好衣服,来至院内。
唤出碧云剑。灵力催动、剑芒翻腾间、啸声响起,升至半空。依着鼎意最强盛的来源处飞了过去。
高恩华心急如焚,全力催动碧云剑,划开夜色、远远向会稽郡方向飞去。
几个时辰以后、黎明之前。破落的寺庙墙垣缝间,一只黑色的猫头悄悄伸了出来,坚起耳朵静静的倾听了一阵时间后,慢慢从墙洞中跳了出来。
先站在一块石头上左右环顾了一下,黑猫全身黑毛,猫眼一片碧绿,幽幽而深邃。它抬头看了看月色,忽在在石块上人立起来。
一股淡烟中,幻化成一个黑衣青年男子,只是体型稍有些肥硕,站于石块之上神气活现,扭了扭手指上带的一个半黄色的古戒,古戒顿时发出一道温和的光辉,将这个黑衣男子笼罩。
“小的们,出来吧,本门主回来了。”
随着呼唤,古庙中阴风四起,幽幽呜呜鬼叫声响起,那些惊散的幽魂又纷纷现出身来,一齐参拜道:
“小神参见门主。”
门主也不还礼,缓步走到庙内,捡起司马雪遗落的布包,翻看了一凡,说道:
“只有一些阿堵物,真是俗气的很。”
出了庙内,站于殿外向那山谷中引声一吼。一道尖锐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震得远外林间的夜鸟纷纷惊飞而逃。
时间不长,只见山谷中树草微颤,索索声中,爬来一条黑色的蟒蛇,两只蛇眼犹如两只红色的灯笼,爬至殿外,黑烟缭绕中化成一个中年黑大汉子走了进来。
“那两个生人何处去了?“
黑大汉迎头问道:
门主摸了摸脸,说道:
“适才本门主去追了半天,但他们两条腿跑得竟比我四条腿还快,本门主确实有些肥了,追了半天让他们逃了。以后需要禁食少吃些。”
黑大汉道:
“门主都追不上,还是不要追了。趁天色未明、四下巡视有没有胆小不敢跑的生人捉来充充饥吧。”
眼见门主手中提了一个布包,不禁问道:
“这是什么?”
门主抖动了一下布包,不屑的说道:
“横梁上掉下来那个女修的布包,里面只有一些阿睹物。”
黑大汉一楞,追问道:
“阿睹物是什么?”
忽听身边传来一句清朗的男声:
“区区妖灵,竟然这般风雅,不知何物所修?”
黑大汉与门主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黎明前斑驳的月色里,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人影,站在院墙的阴影中,也看不清长相模样。
黑大汉嘎嘎笑道:
“这个傻子生人送上门来,好有口福。”
身形一晃,现出一条巨大黑色蟒蛇真身。瞪着两只血红的睛睛,张开血盆大口向那个黑暗中的人影噬去,四周的幽魂纷纷也跟随扑了过来,均想分得一点点残肉吃吃。
门主站立原地未动,它道行比这黑蟒稍深。得道前跟随的主人乃人中之灵。常受其薰陶,得道后灵智大开。心知在这月黑未明、荒山破庙里,这人影不请自来,定非善者。
来人在黑暗里挺立如山。一段古老的咒语在幽邃中传出。
天地玄黄、乾坤借法,
五雷铿铿、诛魔破。
随着挥出的手臂,
一道耀眼的光芒在月色中闪起,微暗的天际传来阵阵雷声。月朗风清的黎明、仿佛有了生命,受到某种召唤,挣扎着要从黎明的梦魇中醒来。
一瞬间,寺庙中风涌雾动,闪电阵阵,雷声轰鸣。一道惊雷自九天降临,带着一股狰狞煞意迎面向那黑色巨蟒和那群幽魂炸去。
闪电初升之际,四周围上来的幽魂已经被惊雷天威压得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惊雷奔至后,瞬间便魂飞魄散,化为灰尘。
黑色的巨蟒被奔雷迎面一炸,虽然被震得翻了个个儿,但蟒皮数百年在山间爬行,早已磨练的坚如精铁,刀箭难入。它吃了亏,兽性狂发,怒鸣一声,扬起巨大的蟒头恶狠狠的向来人砸去。
尚未砸到,蟒口中一股刺鼻的腥臭之气已薰得来人闻之欲呕。
二十三节 剥皮抽筋
微明中,来人手中忽然挥起一道绿色的幽芒,闪动之际,若暗若明。幽芒迎着蟒头便撞了上去,瞬间被隐于蟒身之中。
蟒头仍然张着血盆大口带着腥臭砸了下来。
门主在后面见此情景顿时一喜,板动指间的古戒便欲上去帮手,身形将动之际,却见一道太极图案在微明中璀璨闪现,圈案圆润转动,祥光闪烁与那蟒头碰在一起。
怪异顿生,只见蟒头被太极图案撞得竟然飞了出去,身首分离。蟒头上的两颗巨眼瞪着血红的凶芒,狠狠的盯着太极图案后方之人,巨大的蟒身在破庙中翻腾扭曲,扫来拍去。将破旧的院墙打倒一片。
门主顿时大惊,一片轻烟中,化身一只黑猫,便向那院墙中的洞穴钻去。
只听得身后有声音朗朗传来:
“乾坤借法,封印!”
一道符纸挟带着灵力飞来,啪的将它封在原地,一动也不得动。
来人走近几步,弯腰把地上那个布包捡了起来,啪的一声,一道火光在院内燃起。
门主只听见来人把布包打开,在翻动着什么。
跟着又听到剑芒嗡嗡之声大作,由近而远,来人竟自御剑而去。
门主惶然暗叫:
“混蛋,也不知将本门主解开,此时如有同道路过,本门主岂不成它们口中美食。”
太阳缓缓的终于爬上了东方的峰尖,大地一片光明,清风徐徐吹来,中间伴有阵阵的鸟鸣之声。寺庙之内凶煞之气太重,半天之间,竟然没有一只生灵靠近院落。
日上三竿之时,天空中传来一阵剑芒呼啸之声,飞走的人好似又回来了。来人跳下飞剑,然后走了过来,伸手抓起门主的脖子,将它拎到那块石块上。
明媚的阳光下,只见眼前之人是一位男道,青衫束发,轩昂伟岸,嘴角间含着一抹悠悠的笑容。绝没有黎明前微暗之中打斗时那般凶悍之意。
青衫男道也不与它说话,转身过去,手中现出一柄剑来。剑刃碧芒闪烁,逼得门主微微眯起了眼睛,不敢直视。
青衫男道手执碧剑,挥剑一划,自蟒首中切了下去。
剑锋甚是锋利,切到蟒首时如切豆腐,一颗黄色的蛇丹自蟒首中显露出来。青衫道士将内丹收起,然后又挥剑将蟒皮细细的剥落,“啪”的一声,蟒筋最后也被抽了出来。
明媚的阳光中、看着青衫道士慢悠悠在蟒身上抽筋剥皮。
门主心中一片冰冷,不知这男道一会将如何折磨自已。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一直跟在主人身边,在谢府睡睡懒觉,吃点美食多好,出来当什么门主呢。
男道将一应物件收好以后,走了过来,将剑刃上的污血在它身上擦试干净,然后问道:
“想死想活?”
说完抛出一粒丹药,随手解开门主身上的封印。
说道:
“想活吞了它。想死的话贫道就取了你的内丹,与蟒丹一起给我徒儿炼成丹丸,助她增补灵力。”
见这道士在自已一向珍惜的皮毛上擦试污血,黑猫门主鼻子都气歪了。但眼下保守要紧,抖了抖皮毛、忙不迭的将石块上的丹丸捧起吞下。
然后问道:
“仙道,不知如何称呼,有何吩咐?”
“贫道姓高,这布包从何而来,它的主人呢。?”
高恩华询问道,黎明前他依着玄鸿鼎的感应,寻到这荒山寺庙,待斩了黑蟒,翻看布包后。又急忙御剑出去围着这荒山转了几圈,反复探查,也没有找到司马雪,于是又返了回来审问门主。
“她是从那横梁之上掉下来的,可能是跟凌风一起来的。”
门主恭恭敬敬的解释说。跟着就把昨夜经见到的情形详细和高恩华讲述了一遍。
高恩华听完以后,说道:
“还好我徒儿没有受伤,先饶你不死。你吞下的这粒丹丸名为腐脑丸,只要贫道颂出咒语,立会脑髓腐烂。如何惨痛到时自知。”
门主心中偷偷咒骂,本尊又不认得你徒弟,凭什么逼本尊吃什么腐脑丸,太可恶了。只是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是一种什么死法,好象很可怕的样子。
低眉顺眼的问道:
“高道长还有什么吩咐?”
高恩华吩咐道:
“这段时间,跟在贫道身边,在这三吴之地带路,只待贫道找到徒儿,便放你自由。”
听到了以后的希望,门主有了些力气,应道:
“一切唯高道长之令遵从。”
高恩华又问道:
“凌风是谁?”
门主不屑的说道,
“原来主人家的一个书童儿,小时侯常常欺负我,为人极坏。”
不待高恩华再追问,主动解释道:
“原来主人是王、谢世家的谢道韫,凌风是她担书的童儿。”
“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太傅的侄女谢道韫?”
高恩华惊奇的问道。
剥皮抽筋(下)
谢道韫当世奇女,才高八斗,远胜须眉,朝野间常谈论她的传闻。
少年时,其叔父谢安于冬季取族人而论学。时逢室外大雪纷飞,谢安温酒之余,雅兴大发,问在座诸子,飘飘大雪何所似?
谢道韫的堂兄谢明言道;“撒盐空中差可似。”
谢道韫微微一顿接言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安大声称善。赞道:“雅人深致,聪慧过人。”
当世自居名士者何止千万,能得谢太傅金口一赞者可凭此荣耀终身。
嫁与当世大族王家之后王凝之后,有一日,她的小叔王献之召集当世名士至王府清谈论玄。
王献之有书圣之称,文才斐然,怎乃当日与之争辨之士也皆是才表出众之辈。在众士轮流聚集火力轮翻攻他一人之时,口舌也不免打短。
于隔壁倾听的谢道韫差丫环递来一个纸条儿。
上书“欲为小郎解围。”
王献之虽然素知谢道违之才,但也不免心中暗暗生奇,遂命人放下一方青帘。谢道韫隔帘与诸士谈玄,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与之争辨的众士皆哑口无言。
门主有些不安的道:
“正是谢太傅侄女谢道韫。”
高恩华长身而起,边行边道:
“随贫道下山寻找我那徒儿吧,找到她之日,便是赐你解药之时。”
门主原地打了个滚儿,幻化成一位肥硕的黑衣青年男子,随后便跟了出去,一前一后向山下的古道行去。
司马雪施展风遁符术,灵力催动之下,一路狂奔。
在寺庙中被幽魂森森的白骨吓得狠了,片刻也不敢停顿下来。一直到天色微明之际,方才慢慢停了下来,只觉得腿软筋麻。
抬眼望时,远远竟然又望到会稽城的影子,这时天色已然放亮,不时有农人佃户扛具牵牛自城中出来耕种。
看到人群,司马雪原本一颗惊惧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远远能见到在城门值守士兵的脸孔了,仔细看了一看,对方也没有对进出的人员进行盘查。
正犹豫要不要进会稽城时,突然发现,身上背着的布包不见了。回想刚才狂奔之际没背布包,一定是落在寺庙内地面上了。
没了布包中的金银,以后可怎么办呢,司马雪在晨曦中呆呆的发起愁来。
“前辈,嗯、不对。这位道友,还记得在下么?”
循着声音,司马回首望去,只见身后远处站了一个少年,穿了一件圆领道袍,模样有些瘦弱。年纪和她差不多大小,满嘴江南口音。
正瞪着一双圆眼望着她,头发随意的在后面扎了两扎。听口音应当是昨天晚上在寺庙中与门主争斗的那名修士。
“你叫凌风?“
“正是小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二十四节 小道高雪
司马雪稍一沉吟,与凌风刚认识,不便于告知身份,又记起在破庙中门主之事。
当下施礼道:
“小道高雪有礼,破庙中那个门主和你熟悉么?”
凌风笑嘻嘻的还了礼,说道:
“它是在下主人养的一只笨猫,偷吃主人家的世传灵珠,开了灵智后逃了出来,在破庙中拘些幽魂充当门主。”
司马雪顿感觉好玩,展颜笑道:
“你主人是谁啊?好象很厉害的样子。”
凌风见司马雪衣衫全是灰尘,发际面上满是污秽,但启齿一笑,双眸空澈灵动,竟然显得有些俊俏。禁不住反复打量了几眼。
司马雪见凌风眼上眼下打量自已,心中微嗔,暗怪此人这般无礼的盯着自已看来看去。忽然醒悟道,是不是自已身上有什么古怪。
连忙看了一下自已,全身上下一片灰尘,手上连皮肤颜色也看不清,头发更是一股股的沾在一起,想来是这近日懒于梳洗,昨晚又夜宿荒庙,奔逃一路所至。
“在下主人是会稽城中王谢世家的谢道韫。”
司马雪正在懊恼自已一身灰尘,随口说道:
“原来是谢家啊,怪不得连只猫也能通灵得道。”
口气甚是平淡和随意,对面的凌风听了大奇,一个满身灰尘的女子,面对名动天下的王谢世家,态度竟然这般轻若淡云。难道是一位装傻的隐世高人不成。
“敢问道友仙山何处?“
见问及师门,司马雪想了想,回答道:
“小女子娇痴慕学,承蒙师尊不弃,蒹葭倚玉学得几手道法,让凌道友见笑了。“
凌风听司马雪的说完后,嘿嘿一笑道:
“看不出高道友文才斐然,还是位清谈高手。主人家时常举行清谈,谈了半天以后,结果仍如姑娘这般,大家啥也没说。”
司马雪刚说话时,无意间伸手一拢头发,忽然感觉发髻后处别了一根金簪,心中顿时有了胆气。
嘿嘿一笑道:
“现在能带我进城。”
小道高雪(下)
王、谢世家在会稽城中世代经营,谢道韫的公公王羲之世称“书圣”曾任过会稽内史,领右将军职。现在的会稽内史仍由谢家谢琰担任。
凌风对会稽城内的情况十分熟悉,一会就利用王谢世家的名头替司马雪在城中找了一家上好的客栈,然后说要回府向主人复命,便告辞走了。
王、谢世家的名头在会稽城中果然响亮,王家一个奴仆出面关照一下,客栈的掌柜马上对司马雪照顾有加,所有要求一一照办。
通过近几日在外面逃避,司马雪也稍具心得,现在就是要利用现有的金子把自已改变一下。
翌日正午,凌风兴冲冲的跑进店来,刚敲了几下司马雪的房门。只见门吱的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房中一位青衫女道士。头顶道冠,身材纤秀,正是昨天的司马雪。
见他进来,张口便问道:
“找到布包了吗?”
凌风一呆,会稽城中见过美丽的女子众多,主人也是万中挑一的秀慧之女。
只见司马雪身穿道袍,沐浴后容光焕发,明眸烟笼寒水,一派灵动空澈的感觉。顾盼之际,威仪实不逊于自已的主人。
“没有,在下赶到寺庙中时,寺中地面上一片狼藉,只余残骨满地和一条大蟒蛇的尸体。定是在我们走后,有大神通修士前去斩蟒灭魂。”
司马雪嗯了一声,又追问道:
“黑猫门主呢?“
“在下用主人的铜镜在附近仔细搜过,不见踪影。”
司马雪原本对找回布包也没存多大希望,现在最迫切的就离会稽城远一点,离王、谢两家的人远一点。
当下对凌风说道:
“谢谢帮忙,小女子欲前往晋安郡投奔一个亲人,凌道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待出了会稽城,司马雪心中有些茫然。晋安郡只是她昨天住店之即听前来投宿的客人讲的名字。自已并不知在那里。
在城门外随口问了大约的方向,才知晋安郡还远在会稽郡南边。
站在黄泥古道的路边,仰望碧空如洗的蓝天,司马雪有些发愁。离开会稽城前去晋会郡是离建康远了些,不过离高恩华一样也更远了一些。
对于高恩华能否会出建康城寻找她的问题。
司马雪一直坚信,高恩华不会不管自已的。只是天涯迢迢,人海茫茫,如何才能让高恩华在父皇与谢家之人以前找到她呢?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以前高恩华常常说过这句话,好不容易逃出谢家,好不容易有了能按自已意愿生活的机会。
现在趁着天明先向前走吧,莫要等晚了又要夜宿荒庙了。
背着布包向前缓缓行了数里,忽然听到身后有哒哒的脚步跑来,同时有声音喊道:
“高道友,正好在下也有事要到晋安郡,一起同行如何?”
依声扭头一看,奔来的却是凌风。
司马雪皱了皱眉,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一路之上,凌风旁敲侧击,问东问西对司马雪充满好奇,司马雪逐渐不胜其烦,因为每一句都是假话,还要时常记着自已说过什么,免得前言不搭后语。
司马雪时间稍长也想出一办法来应对凌风的这种好奇心,就是反问凌风的一切状况,凌风身为谢道韫书童倒没有什么秘密,一切据实回答。
凌风有个特点,就是话多,一路之上不待司马雪问及,便主动说起主人家诸家事由。
王谢两家自几世前起、族中子弟多信奉天师道,族中之人修道者众多。谢道韫与其夫王凝之皆是天师教的信徒。
天师教中在各郡府均设有分坛,每位分坛坛主便是教中长老。平时大多各自传道,分坛之间极少往来。奉总教护法命令行事。
数日后,在一条崎岖的山间小路上,山风呼啸。峰尖缭绕着一层薄薄的云雾,当风吹过时便露出峰尖的片片翠绿。
一只孤鹰鸣叫着从云雾中翱翔而过,振翅而上,向远方的云层中盘旋而去。
司马雪站在山腰上向下方的一个坞堡眺望,风吹过她的秀发,飞舞飘扬。
凌风站在她背后,望了望司马雪背后的一柄长剑,脸上露出戏笑的表情,前番路过一个坞堡时,司马雪一定要买一把桃木剑背后。
凌风大惑不解的问道:
“高道友,你又不是道士捉鬼,背一把桃木剑干什么用,一不能防身,二不能杀敌。”
司马雪白了他一眼道:
“铁剑太重,背着太累。师父以前说过,心怀利器、杀心必起。背一把桃木剑只是用来吓吓匪人。”
一路之上,司马雪就一直背着这把桃木剑,很少和凌风说话,甚至很少正视看凌风几眼,但凌风恍如不觉,还是自顾自的说东说西。
凌风一直在王家长大,平时也见过一些俊俏的丫环,美丽的小姐。但从来没有见过司马雪这般空灵纤秀的女子。初见之下,一心倾慕。便借在外打探门主的消息为名,跟着司马雪一赴晋安郡。
一路之上对司马雪百般讨好,纵然司马雪从来没对他和颜悦色过,他也不舍得离去。
司马雪独自看了一会,说道:
“今天就在这个坞堡寻个住宿。”
说完也不等凌风回答,轻轻巧巧顺着山路快步而下。
时间不长,便行至坞堡近前,司马雪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坞堡。
只见面前坞堡建的实在有些奇特,不似一般普通坞堡那般统一用土石或木材堆彻而成,而是分为里外两部分。里面的部分面积稍小,外面的稍大些。
外围这部分的堡墙由石块与夯土彻成,稍为低陋。里面还有一道由巨大圆木与石块结合夯土彻成的高大围墙,围墙上方建有哨斗,哨斗中有人影晃动。
司马雪从坞堡的石门中进去,见堡内街道横七坚八,毫无规章,有几只狗朝着他们狂吠不止,每户人家皆门户紧闭,只是站在房内隔窗向他们张望。
二十五节 罗婶
凌风从后面跟上来,悄声说道:
“好奇怪的坞堡,好奇怪的乡民。”
司马雪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依然顺着窄斜的街道向前走,走到坞堡尽头的时侯,远远看到有一户人家的院门是打开的。
走近一看,院中三颗高大的李子树,树上挂满了绿色的果子。枝叶茂盛,山风从堡外刮来,树叶哗哗作响。
树下坐了一名年岁较大的大婶,身穿一件粗布长裙,低着头正在编织草席,身边还有一只小狗。看到司马雪前来,竟然不吠叫,摇头晃脑的跑了过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大婶,能否借一步说话?”
司马雪鼓足勇气,扬声问道。
大婶抬起头来,见司马雪喊她,便放下活儿,走到院门口道:
“小道长喊我吗?”
司马雪嫣然一笑,施礼道:
“小道高雪见过大婶,今天错过宿头,求大婶收留我等一宿,这是小道微薄之意。”
说着摊开手掌,掌中一块小小的碎银。
布衣大婶见司马雪肤肌胜雪,纤手如玉,惹人喜爱,不禁一呆道:
“好俊俏的小道士,进来吧,只是家中简陋,你等不要嫌弃。”
见司马雪独自求宿成功。凌风心中愧然,自已身为男子,竟然不如司马雪有勇谋。当下跟着司马雪进了院子。
布衣大婶打量了他们一凡,问司马雪道:
“小道长,这位是?”
司马雪笑嘻嘻的回答道:
“道门的一个师兄,专门保护小道的。”
布衣大婶笑道:
“这位男道长今晚可要睡柴房了,不会嫌脏吧。”
凌风皱了皱眉,见司马雪正向他瞧来,连忙说道:
“不打紧,不打紧,在下自小便住惯了柴房。”
司马雪站在院内四下打量了一下,除了李子树外,最显眼的是院内居然有两处坟墓,心中不免大是怪异。
布衣大婶见司马雪脸色惊异,自行解释道:
“小道长不必惊慌,这两处坟墓是老身两个儿子,前几年被流匪所杀。只留下老身一人独活世上,故将坟墓留与院中与我做伴。“
司马雪一听,连忙一边安慰,一边四下看了看。
荒凉的坞堡、偏僻的茅房、三树飒飒作响的李子树、两座坟墓、一只瘦弱小狗、一位独自居住的布衣大婶。
恍然间,一种奇诡的感觉升上心头。
暮时,布衣大婶煮了一些面头,三人吃了。司马雪虽然感觉饭粗无法下咽,但仍然坚持吃了一些。
布衣大婶在饭间告诉她,这个坞堡叫罗津堡,堡主乃是晚些从北方迁移过来的伧民,在里面那层高大的堡院中居住。她自已姓罗。
入夜以后,司马雪与罗大婶在一个房间睡觉,罗大婶在睡前神秘的对她说:
“小道长,夜里如果听到什么声响不要担心,一切均保平安。”
司马雪本来不安的心顿时警觉起来。
夜入子时,睡梦之中的司马雪忽然之间感察到,房间别一侧的罗大婶好似有起身穿衣的索索声传来。
司马雪所修太玄诀已功至三层空之境界,耳聪目健,远胜常人,黑暗中虽然闭目不动,但罗大婶的一举一动,尽查眼底。
夜虫轻鸣之中、风在屋外轻轻的从房顶吹过。
罗大婶穿好了衣服,轻手轻脚的去开了房门。闪身出去,紧接着房门轻轻的关上了,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音。
黑暗中,司马雪睁开了眼睛,伸头看了看屋外,只见屋外月色蒙蒙,天光阴沉。
司马雪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几张符纸,心中不禁又想起了师父高恩华,自已逃离谢家的消息应当建康城中皆知了吧,高恩华会不会将自已置之不理呢。
呜……呜……一阵幽幽而渺渺的响声在屋外院内响起,声音妖诡若有若无。
联想到前番荒山破庙之中的门主与幽魂,司马雪顿时毛骨悚然,睡意全无。悄无声息的坐了起来,下床蹑足至木窗前扒缝向外窥视。
阴沉的月色下,只见罗婶静悄悄的站于院内的李子树下,身边有一双碧绿的光芒蓦然闪烁。
碧光幽幽而瘆人,幽魂!竟然是荒山破庙中所见的幽魂。
惊惧之下,司马雪几乎失声叫了起来,还没有等她缓过神来,只见罗婶的另一侧突然也有一双碧绿的幽光闪烁,竟然又是一只幽魂。
司马雪伸手入怀,摸起灵符,便欲出符遁逃。
两只幽魂围在罗婶身边,不离左右。对罗婶好似极为亲近,没有半点荒山破庙中幽魂逢生人必噬的凶煞之象。而罗婶更是喃喃私语,好象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司马雪心中大奇,难道罗婶竟然传闻中的养鬼人?
柴房门啪的打开,一道黄色的光芒瞬的在黑暗中燃起。
凌风的声音喝道:
“那来的游魂野鬼,竟敢惊扰小爷的好梦,收了你。”
随着喝声,黄色光芒大盛,浮于半空,是一件铜镜模样的法器,在空中轻轻摇晃,发出一道淡淡的光芒将半个院子罩在其下。
光芒中、只见罗婶身边立有两团黑雾,在飘渺不定的黑雾中有两双碧绿的眼睛闪烁,似乎十分惧怕这黄色的光芒,不停的游走,确被黄芒死死的罩住。
光亮中、凌风威风凛凛,手中剑一抖“啪”,的一声,剑尖上、一张符纸在黑暗中燃起。只见凌风挥剑而起,便欲让光芒中的幽魂斩于剑下。
罗婶发出一声惊叫,蹒跚着迎了上来,挥手呛声道:
“不要伤了我的孩子。”
罗婶(下)
凌风连忙停了手,不解的问道。
“你的孩子?”
窗边的司马雪大感惊讶,忙回身披上衣服,推门走了出来。
罗婶声音有些哽咽,解释道:
“两位道长有所不知,老身的两个孩子自亡故以后,一直不肯转世投胎,有时便在子时现身陪老身说说话。”
司马雪见黄色光芒笼罩之下,两只幽魂好象痛苦不堪,连忙对凌风说道:
“快收了法器。”
凌风对司马雪的话,一向言出便依,马上收了铜镜,两只幽魂在夜色中打了个旋儿,消失不见。
司马雪过来扶住罗婶,凌风说道:
“早点歇休去吧,明日还要赶路。”
翌日天明以后,司马雪闭着眼睛在床上睡懒觉,忽听见院内人声嘈杂,一个公鸭嗓大声叫嚷:
“死老婆子,还没死啊,李子树现在能不能卖?”
只见罗婶哑着声音道:
“黄泉路上无老少,等着你先死呢。李子树以前不卖,现在仍然不卖。”
公鸭嗓嘲笑道:
“死老婆子,莫认为你养了两个鬼儿子,便无法治你。少堡主请来天师道的高人,今晚便来收鬼。”
“汪、汪......”小狗的狂吠声中伴随着杂物的打砸声,跟着听到公鸭嗓气急败坏的跑路声。
司马雪与凌风出来时,只见院内杂物扔了一地,罗婶一边在收拾,一边在抹着脸上的眼水。
“大婶,怎么回事儿,是谁欺负你啊,?“
罗婶见司马雪询问,抹干了眼泪答道:
“这三颗李子树自老身嫁至此处后,老伴便种树留念,两个孩子长大后最喜此树李子。少堡主周仁月前路过院前,见树心喜,定要强买。老身的两位亡子夜晚便去周仁家吓他,故此引来今日之祸。“
罗婶虽然年纪稍长,但好似也识得一些文字,三言二语就把事情说了大概。
“这个少堡主如此做,不能报官么?“
司马雪提议到。
“小道长有所不知,现在官府管不到乡野坞堡间的闲事,这周边的三乡五里均由坞堡堡主管制。“
罗婶解释道。
司马雪一瞬间愤怒起来,父皇治下的大晋境内,百姓的生活竟然是这般混乱穷苦和没有王法,和大儒先生讲课中讲的完全两样。
扭头把凌风拉到一边,说了二句话:
“今天先不急着赶路了,凌道友可知天师道教主的姓名。“
二十六节 诈术
凌风瞪大圆圆的眼睛,应道:
“多歇息一天也好。天师道教主据传姓孙,不知高道友意欲所图?”
司马雪答道:
“天师道徒待会要来欺负罗婶,想看看能否帮她。”
凌风有些担忧的说道:
“天师道徒可不比荒山破庙中的幽魂,法术恐非我辈能敌,高道友可有良策?”
司马雪笑嘻嘻的说道:
“来者是天师道徒最好,良策没有,小主张倒有一个,一会看灵不灵。“
凌风见司马雪神态轻松,心中有些纳闷,回想起在荒山破庙中、她祭出无上道念的古鼎法器吓散众幽魂之事,以及身上的风骨威仪,更加怀疑司马雪是位隐匿了道法的高人。
当下询问道:
“在下有一事不解,在荒山破庙中高道友已经祭出古鼎法器,为何不直接炼化了那些幽魂呢?“
在荒山破庙中,危急关头,古鼎闪腾吓退幽魂之事,司马雪一直也十分纳闷。猜想此事多半与高恩华有关,但事关自已的秘密。况且凌风还是谢家的书童,此即更是不能说了。
当下白了凌风一眼,嗔怒道:
“废话真多,罗哩罗嗦。“
明媚而淡淡的阳光下、凌风见司马雪轻嗔薄怒,烟笼寒水般的眸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怒气,别有一凡慑人的威仪。
不禁心中一荡,讪讪笑道:
“在下多嘴,不问了,不问了。“
罗津堡的位置有些偏僻。三面的山峰上峭石陡立,一半是灰溜溜光秃秃的荒山,一半又是翠绿浓密的树林。与建康城附近的山峰绿意一片的景色对差很大。不知不觉中,天色微微暗了下来。
罗婶看了看天色,问司马雪道:
“小道长,他们一会要是人多用强怎么办?“
司马雪心中也暗暗发慌,但脸上仍然镇定的说道:
“罗婶休慌,一会你躲在屋中,自然无事。“
正说着间,只见一伙人从那狭窄的街道上自远处而来,走得近了,只见最前面一个身材粗胖的男子身穿麻衣,头上歪带一顶头巾。
粗胖男子站在罗安婶的院外喊道:
“死老婆子,天师道的仙道长们到了,卖不卖李子树?“
声音沙哑难听,如一只鸭子在鸣叫,正是早时在院外喊话的男子。
院内一片静悄悄的,公鸭嗓男子又喊了两嗓子,心想死老婆子一定是怕了,于是手一挥,喊道:
“请天师道众道长收了这院中的幽魂。“
人群散开,从后面出来四名道士,身穿灰色道袍,手执桃木剑。走得近前,先沿着院门在栅栏外撒了一圈朱砂。个个表情严肃,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正是道家的杀鬼咒令:
“太上老君祖师助吾杀鬼,借吾神力,移山裂石,佩带符咒,头顶华盖,脚踏罡魁。左挥六甲,右指六丁,前有神灵,后有玉女,祖师杀伐,不惧邪灵,遇鬼诛鬼,再灭邪魂,何鬼不伏,何邪敢挡?急急如律令!”
低低的咒语声中,撒在院墙四周的朱砂忽地光亮闪耀,形成一个光圈把罗婶的院子团团围住。
公鸭嗓在一边鼓掌道:
“道长们的仙法果然厉害,加把力把两只恶鬼灭了,回堡领赏去。”
咒语声越来越急,朱砂的光亮闪耀越来越亮。慢慢形成一个光圈,向院内那两处坟墓罩去。
坟墓中透出股股黑气,被朱砂闪耀的光圈围住,黑气中有虚幻的人形在苦苦挣扎。
诈术(下)
正在此时,茅房的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从门内蓦的扔出一张闪着火光的符纸。
天色瞬的一变,变成一片虚无的灰色空间。
空间中的四名施法道士及公鸭嗓男子等人、只听从空间中远远传来一阵幽幽而渺渺之声,声音若有若无,慑人心魂。
众人面面相觑,灰色空间中飘来一群牛头马面的鬼灵。鬼灵后面紧跟一队幽魂。幽魂中有只剩一付白骨的、有的只有一付身躯没有头颅的,更有将舌头伸在外面流着脓水的。
空间中登时变成阴风四起、鬼哭魂嚎的人间地狱。
前面的牛头马面一边走着,一边将手中系着幽魂的铁索抖的哗哗作响,并不时的将碧绿瘆人的眼睛四出张望。
众人个个噤若寒蝉,毛骨悚然,人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这群牛头马面牵着一队幽魂走远后,空间中众人、发出一声喝,恨不得多生出几条腿,向另一个反面方向跑去。
凌风从罗婶的茅屋中走出院来,用脚踢了踢地上遗留的桃木剑和布鞋,回头佩服的对司马雪说道:
“道友道法奥妙,一直深藏不露。实在令在下佩服。”
司马雪压抑住心中的暗喜,微微笑道:
“快回来,此事也许没完,还有后续,到时还需凌道友相助。”
话音刚落,忽然远处的狗吠声急促的叫了起来,一群人打着火把从内堡中奔了出来,一路直直的向罗婶的院子扑来。
时间不长,便将院子团团围住,四周火把举起,亮如白昼。
“天师道吴郡分坛教众陈日君在此,房中道友,请出来相见。”
茅屋的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青年,身形颀长,圆脸无冠,背负长剑,在院中站定后,朗声道:
“天师道会稽郡王、谢世家门下弟子凌风见过诸位同门。”
陈日君心中愕然,会稽分坛信奉天师教的王、谢世家的名头太大,比自已所在分坛那要强上几分。在火把的照耀下仔细看了院中青年的袖口,果然有天师道会稽分坛的徽记。
当下拱手还礼道:
“凌道友,即是同教中人,何故阻我坛中弟子捕捉凶魂。”
未等凌风答话,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自屋内传来,满腔的江南软语。
“天师道教规森然,乐善好施,誉满天下,什么时间成了助强施虐,掠夺民财之辈?”
随着声音,从茅屋中走出一位身材纤秀的女子,身穿道袍,布巾系住发丝,俏生生的站于院内,火光闪耀下,漆黑的眼眸宛如寒星冷冷的向院外的众人扫来。
院外的众人一时不摸底细,均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陈日君拱了拱手道:
“不知这位道友是何家子弟,还请赐教?”
司马雪冷冷的说道:
“小道的来历并不重要,只是常于师尊面前见过孙教主。听得一些贵教的主张,怎么到此眼见时确变了,难道孙教主骗了小道师尊不成?”
话语娓娓道来,轻描淡写,但完全是一付质问的口气。
陈日君在天师道教中只是分坛下属一名普通修士,比散修稍微强点,平时别说天师道教主,连个护法与执法长老都见不着。
见司马雪俏然站在火把之下,严词疾色,虽然以前素未谋面,但训斥自已有如训斥奴仆一般。
听刚才回报的弟子说此女道法深奥古怪。只是年纪轻轻,不似传说中的谢家奇女谢道韫。又想她的师尊能常与孙教主见面,若她在教主面前说上两句坏话,自已小命多伴不保。
陈日君老奸巨滑,阅人无数。暗想此女威仪天生、凛然不可侵之态非朝夕能练出来的,又见一边的王、谢世家弟子凌风对她一付恭恭敬敬的模样,心中登时便软了。
当下重新施礼道:
“道友有所误会,在下只是奉命捕捉为祸乡民的幽魂,不想惊扰到道友清修,其中多有误会,在下马上回去仔细审查事情的原由。”
司马雪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道:
“还不快去,站在这里干什么?怕小道忘了你的模样么。”
陈日君连忙道:
“是,不打扰道友清修了。”
说完施了一礼,转身向来路走去。
公鸭嗓男子连忙问道:
“仙道长,鬼还没有捉完呢,我家老爷的钱白花了么。”
“滚!”
陈日君一腿飞起,公鸭嗓身体被踢飞到半空中,又重重的跌在地下,脸先着地,痛得鬼哭狼嚎起来。
二十七节 八大山人
数日后,通向晋安郡的古道上走来一男一女两名道士。
古道偏僻而荒凉,两边近处的树木被砍伐一空,空出的地方长出片片荒草。远处是一座座不高的山头,参差起伏,上面挺立着成片的树木。各种鸟鸣声阵阵传来,十分悦耳。
前面的女道士,背负一把桃木剑,头上用个布巾拢住了头发,身材纤秀。一面走一面歪着头倾听树林中的鸟鸣声。
身后的男道士身材颀长,身上的道袍合体飘逸,背负一长剑,目光不时的观察着前方的女道士,只是一路行来,女道士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树林中的鸟鸣声更加清脆起来,仔细辨听,竟似人声,一声声“行不得也哥哥”声清清楚楚的传来。前面行走的司马雪第一次听到这种鸟鸣声,再认真的辨听了一凡,声声入耳,确实是“行不得也哥哥”。
“这是什么鸟儿?怎么叫声竟似人语,为什么只叫行不得也哥哥,不叫行不得也弟弟或行不得也姐姐?”
司马雪好奇之下,扭头问凌风道。
自在罗津坞堡与罗婶辞别以后,两人一路行来,司马雪甚少与凌风说话,总是默默的想着自已的心事。
凌风原来是个喜欢多话之人,一路相行,闷个半死,数次有心溜回会稽郡。但每每见到司马雪那绝美的容颜又舍不得独走。
现下见司马雪主动问及,连忙道:
“高道友有所不知,这种鸟儿只在南方有,叫鹧鸪。古朝有本书叫《禽经》中说:鹧鸪飞必南向,其志怀南,不徂北也。”
司马雪哦了一声,正想问这鸟儿为什么不去北方玩。“噗”的一声响,前方的灌木从中忽然飞起一只鸟儿,比家鸡稍小,一边叫着”行不得也哥哥“一边振翅远飞。
司马雪兴奋的叫道:
“原本它长这般模样。”
凌风随着鹧鸪飞走的方向远远望去,只见远处的树林中好似有人影闪过,但等定睛再看,确空无一人,心中不禁暗暗生疑。
又依着古道向前行了几柱香时间,只见古道上越发荒凉起来,树遮天盖日,此时虽然是午时,但远远望去,只见一片绿色茫茫。数次间、凌风都似隐隐约约看到两边的树林中有人影闪过,但确看不真切。
“高道友,我们好象被人跟踪了。”
“真的吗?”
司马雪顿时惊慌起来,前后翘望了一凡,只见草木萋萋,山静谷幽,不见半个人影。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凌风肯定的说道:
“不会错的,我连着发现好几次了。“
正说着间,四处眺望的司马雪也突然发现,身后的一片草木中,一个人正露出半个身子在窥视他们。
见后面有人跟踪,两人顿时慌了起来,一路小跑向前方奔去。
拐过一道山路,只见前面路中间站了四个人,手中各自执有武器。
八大山人(下)
为首者是一名三十左右年纪的男子,一袭灰色的袍子,负手而立。其余三人皆身穿短衣,胡人打扮,面色黝黑,手中拎刀执棒。
前面灰袍男子鹰眼鹰钩鼻子,迎着司马雪与凌风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看两人后。
嘎嘎笑道:
“老子昨晚做了个桃花梦,今日便来了一个俊道姑,乖乖跟老子回去,做个炉鼎吧。”
司马雪闻言一愣,问凌风道:
“炉鼎指什么?”
凌风急切之间也不便细说,只能回道:
“差不多小妾的意思。”
话音刚落,只听到脚步声声,从两人来路方向又出现三个短衣胡人男子,竟然是前后围堵。
唰的一声,凌风拔剑在手,喝道:
“会稽郡王、谢世家门下天师教弟子凌风在此,诸位道友让路,免得伤了和气。”
灰袍男子闻言一愣,紧接着哈哈笑道:
“王、谢世家?天师教弟子?好大的名头。不过在老子八大山人眼前算个屁,这八大山古道归老子所管,男的跟老子去山寨干活,女的给老子当炉鼎。”
说完手向虚空中一抓,周围空气中一阵波动,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自空气的漩涡中幻现在他的手中,道法显然不弱。
凌风见司马雪呆呆站在一旁不动,忙催促道:
“高道友,快不快祭出你的古鼎法宝。”
司马雪哦了一声,从慌乱中醒过神来,凝神掐诀,猛力一招。身后背着的桃木剑忽地跃出剑鞘,浮于半空,飘忽不定。
对面的八大山人见状一愣,连忙全神戒备,另外七名胡人打扮的男子也纷纷举起兵刃,虎视眈眈的盯着司马雪。
“不是木剑、用那个古鼎法器。”
凌风手执长剑,压低了声音,催促道:
司马雪看了一下前后这七个人的位置,低低的说道:
“没有古鼎法宝,凌道友,快逃。”
声音刚落,纤指一翻,一张黄色符纸出现指间,“啪”的一抖、火光一闪中,司马雪瞬间加速,风一般向前方几个人的空档处斜插过去。
八大山人与几名胡人伸过兵刃刚想拦阻,司马雪纤掌挥出,一道黄黑太间的太极图案瞬然间飞出,将几人的兵刃格了出去。
八大山人与三名胡人见她一式之下格开兵刃,纷纷收回兵刃,全神戒备防她反击,但司马雪一声不吭,风一般从空档蹿过,逃了出去。
“呸,原来在吓唬老子。”
八大山人顿时回过神来,朝身后两个胡人喝道:
“你俩跟着我去抓那女的,你们四个抓住这男的。”
说完身形一起,急急向司马雪逃遁的身影追去。
浮于半空中的桃木剑“啪”的一声跌落地上。司马雪说跑便跑,让凌风一时莫名其妙,眼见周围四个胡人提着兵刃围了上来。
司马雪转了个圈子,又奔到古道上,顺着古路发力猛跑。体力太玄诀灵力沸腾翻腾,一时半刻倒也不累,跑了一会儿符纸上的术法之力慢慢消失,速度慢了下来。
只听身后有声音传来:
“小道姑,别跑了,跟老子回山寨享福去。老子可痛女人了。”
听声音正是八大山人,扭头一看,只见远远处三个人影追来。
司马雪尖叫一声,风遁符闪起,术法灵力催间,又风一般的逃了出去。
两伙人沿着古道一逃一追,滚滚而去。八大山人身边的两名胡人没什么道法,时间稍长,便累得喘不过气来,无奈之下八大山人只好自已催动灵力一路急追。
每次能见到前方美貌道姑身影时,对方都尖叫一声,符光一闪,风一般的跑得没影儿。好在古道两边皆是荒山,也没有其他方向可逃。只要慢慢追赶,一定追得到。
司马雪一边逃一边观察,八大山人连御剑飞行也不会,道法一般,只时明晃晃的长剑令她害怕。可惜梦遁符术在白日午间使用不上。怀中的风遁符纸也只剩下最后两张了。
心中不禁惊慌起来,一边跑一边暗暗企盼:
“道长大叔,再不来救我,我可要见不到你了。“
咬紧牙关,跑过一个山口,眼前蓦然一亮。
一条长河东西明晃晃的横在不远处的古道下。河水悄无声息缓缓的流过,河面上远远望去,连个水花也没有迸起。
“小道姑,别跑了。咱俩都累了,跟老子回去享福吧。“
远远处、八大山人该死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司马雪一咬牙,摸出最后两张符纸的其中一张,拼尽灵力催动咒语。符力催动下,轻烟般向下游跑去。
过了一段时间,八大山人头发散乱,长袍斜挎,吃喘吁吁的跟来,见到面前的大河一愣,马上又欢喜起来。
口中嘀咕道:
“有大河拦路,该老子有这个艳福了。“
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仔细查看地面上的脚印。辨明方向,追了下去。
二十八节 又做梦了
司马雪顺着河道一路狂奔,只见大河不断有支流汇入,越向前奔,河面愈发的宽广起来。该死的八大山人仍然紧追不舍。
拐过一片干净的滩面,只见前方有一个渡口模样的台子,台子边上有一条黄土古道延伸着通向远方。
渡口一侧有只小木船,一位中年船夫正倚在船头独自喝酒。
司马雪登时有了精神,奔了过去,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
急声嚷道:
“船家救我,后面有坏人追我。”
船家站了起来,身形短粗,赤着脚,面色喝得紫红,瞪着眼看了看司马雪手的银子。
应道:
“上来吧,躲到船舱中去。”
说着向木船船舱翘了翘下巴。
司马雪跳上船去,低头一看,不大的木船上,船舱小得可怜,里面还有几条半干的死鱼。
想到八大山人那色迷迷的眼神,司马雪一咬牙,曲身便钻了进去,好在身材纤秀,刚好能委下身子。
船夫站在船头,伸脚一踢,把一件挡雨的草衣扫了过来,遮住船舱。手中船杆用力一点,木船微微一颤,划向河中。
司马雪趴在船舱之中,死鱼的腥臭味呛得她几欲呕吐,但却不敢钻进来透气,小船在河中划了没有多长时间,只听渡口方面有声音传来:
“喂!那船夫,可瞧见一个道士向那边去了吗?”
听声音,正是那个该死的八大山人。
“向那边去了,只是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船夫一边慢悠悠的划着船,一边沉声答道。
司马雪躲在船舱之内,看不见外面的情形,等了半日,估计八大山人应当走远了,正想钻出船舱。
船夫沉声道:
“小道姑慢动,那匪寇说不准一会回头查看,不要坏了咱们的性命“
小船一顿一顿中,破开河水,慢慢向河对岸划去。
凌风在司马雪逃走以后,独自迎战四名胡匪,稍一缠斗,便发现这四名胡匪没有什么法术,只是凭着身体灵活,修得一定的砍击招术,强悍猛扑而已。
偏偏自已学自主人的柳絮剑法乃是女修剑法,以守御和施法见长。主人曾严令不得杀生,一时半刻还奈何不了他们。
双方缠斗了半柱香时间,凌风担心八大山人与其余三匪归来。八大山人能虚空幻出长剑,显然有一定道术,还是先保安全为妙。
当下虚攻两剑,冲开一道口子,逃了出去。四名胡匪斗了半天也没讨得便宜,对他甚是忌惮,站在原路咒骂了两声,也不追赶。
顺着黄土古道跑了半天,不见匪人追来,顿时放下心来。古道悠悠,山川漠漠,不禁又替司马雪担起心来。
数日后,会稽城中,王府门前的街道上走来一个青年。背负长剑,身材颀长,神情有些疲惫,正是凌风。
凌风当日在八大山古道上转了一圈,没见到司马雪的影子。担心之余,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回会稽王府再想办法。
晋安郡(下)
苍茫的前方忽然出现一群人,正聚在一个土坡之后,背对着自已,在离这伙人背后不远处下了飞剑,轻步靠了过去。
土坡后众人在低声议论:
“都小点声,不要让这贼听到了声响,又要逃了。”
“天师道的道长法术高强,一定能抓到那贼。”
见与司马雪无关,高恩华心中微微失望,正想移步离开。土坡之后有人扭头时正好看到他,呼道:
“天师道的道长,从这边走。”
高恩华正欲解释,心中突然一动,笑问道:
“大家见过盗贼什么模样吗?”
土坡后的众人一齐回头张望,见一位身材轩昂伟岸的道长在问询,七嘴八笑的搭话道:
“盗贼只是在夜中出来偷鸡摸狗,谁也没有看到具体模样。”
“道长这边来,天师教的众道长们从这边上去的。”
高恩华见众乡民将自已误认为天师道中的道士,这盗贼不会是司马雪吧?抱了万一的念头,顺着众人指去的方向走了进去。
过了土坡,前方是一处平缓的平地,面积颇大。平地的尽头是一片树林,树林的背后与左右皆为山峰。
在树林的边缘上,有人影晃动,高恩华疾步奔了过去。
行到近处,确见是四位黄衣道士模样的人在施术。看了片刻,居然是道门中不常见的罡斗四星阵。四道分踏星位,各自掐诀施术,轻轻的咒语声中,灵力波动,分罩树林的四周,变成一个严密的强界。
中间一名道士,听得响声,侧目扫了一眼高恩华。见他面带善意,微微一笑,又认真的施展其法术。
咒语声渐渐的急促起来,树林的四周术法的结界变得清晰可见,四名道士蓦然执剑在手,剑尖处符纸飘扬,咒语声大作:
“弟子一心拜请,四方夜游神灵驾至,追入林中现身,惩罚邪灵不留情,急急如律令!”
符纸登时大亮,幻作一道道光亮潜入林中。片刻间、林间响声大起,厉啸阵阵,树林摇晃,一会在左,一会向右。四名道士连忙各自掐诀,稳住树林四周的结界。
一盏茶的时间,树林中渐渐安静了下来。中间那位道士扬声道:
“制住那妖邪了,你们进林去擒它出来。”
两名年轻些的道士应了一声,执剑奔进林去,一会功夫,又自林中返回,用树林抬了一只似兽似妖的怪物来,此物鱼嘴、兔子耳朵,两眼细长,身躯比鼠稍大。被架在树枝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中间那名黄衣道士,方脸,圆眼睛,颌下有须看了看高恩华。
施礼道:
“贫道天师道晋安郡分坛长老王梓福有礼,道友从何而来。”
满腔闽语,勉强刚能听懂,不过神态颇为有礼,竟似一个秀才。
高恩华还礼答道:
“贫道高恩华,自建康来此地拜访旧友,偶见道友擒妖,正欲助一臂之力。”
王梓福哈哈一笑道:
“谢过高道友美意,区区一个游浮灵,我等还应付得了。贫道与同门回坛复命,就此别过。”
?高恩华还是第一次见到游浮灵,正想讨教一凡,但王梓福几人好象很急着回去复命的模样,施了一个礼先走了。
高恩华待几人走远以后,也不从土坡处返回,竟自御起碧云剑,向晋安郡而去。
三十节 大龙匪寇
晋安郡位于建康东南,东临大海。郡内地广人稀,乡人皆喜欢傍水而居。原属于建安郡管制,
晋太康年间,晋武帝司马炎平吴后,将晋境重要划分十九个州,设晋安郡,首任太守严高,下辖侯官、原丰、温麻、晋安、同安、新罗、宛平、罗江等八县,其中侯关与丰原县靠海。外与建安郡、南康郡接界。
数日内,高恩华独自在晋安郡城内将大街小巷快速查探几遍,甚至每逢遇见身材瘦弱的乞丐,都要上前查看一凡。
晋安郡古属于闽越之地,风土人情与建康及三吴地带大异,当地土著乡民大多身材不高,面孔短方,眼睛又圆又大,很多人喜欢祼着身体,刺着纹身。说话十句之中,高恩华倒有一半听不懂。
高恩华暗思,司马雪独自一人,在晋安郡举目无亲,身上银钱不多。身无一技之长,连个熟的吃食也做不出,虽然心思聪慧,但不谙世事。她到底能去那里呢,不会流落街头吧。
一想到司马雪可能流落街头,与乞丐为伍,高恩华不仅又气又悔,气司马雪任性妄为。悔司马雪出宫表白心迹之时,自已太过疏忽,没有细细开导,才造成如今之局。
两日后,门主押着八大山人一伙胡匪来到晋安郡。人数远远超出高恩华的预计,约有二十余人。其中两个健壮胡匪抬了一顶软轿,门主威风八面的坐在上面。
见到高恩华后,门主迅捷的跳下地来,上去问道:
“高道长,小神把这伙蠢货给你带来了,有事尽管吩附。”
高恩华仔细一看,只见八大山人一伙胡匪大部分背包携箱,把家当全背来了,有几个胡匪脸上被挠得血肉模糊,显然一路之上吃了不少苦头。八大山人佝偻着身子站着,丝毫不见在八大山古道初见时的嚣张模样。
当下微笑说道:
“很好,很好,去寻个偏僻的客栈住了,凡是见过我徒儿的人,全放出去沿街寻找,多向那些偏陋的小巷中找找。”
门主扭头把圆圆的眼睛一瞪,凶光皆露的喝道:
“道长说的都听清了吗?谁找到了,重重有赏!找不到的,本尊将你们拘魂挖肝。”
“喏”
八大山人等胡匪个个战战兢兢应了一声。
高恩华嘱咐道:
“住下后要小心谨慎,不得骚扰乡人,当地人喜将蛇奉为神灵,不得犯忌。”
门主眯起圆眼,点头哈腰的笑道:
“道长放心,小神包管将这群伧胡治得规规矩矩。”
“伧”字仍是晋境江南人氏对北方人的蔑称,根据北人的身分不同,分别叫老伧、伧荒、伧蛮、伧胡等。黑猫门主虽然只是一介猫灵,但跟随原来主人谢道韫时常常听得,有样学样,顺口就说了出来。
高恩华原本一直心急如焚,见到门主这般言说,不仅莞尔一笑。
说道:
“晋安郡天师教门徒甚多,不知有无大神通修士,你多加小心,莫不要被他们窥破身份。”
门主转了转眼睛道:
“小神知道了,道长但请放心。”
离开高恩华后,门主让胡匪在附近寻了家偏小的客栈包下,开始分派任务。
指了指见过司马雪的七名胡匪道:
“你们七个蠢货,分七组,各带一人,马上出去找人,找不到人的晚上回来领罚。“
指着两名轿夫道:
“你两服待本尊有功,留在客栈中听本尊调遣。”
圆眼猛然瞪大,骂道:
“蠢货、还不快滚,等着找挠吗?”
三十节 (下)
高恩华安派好门主后,想到司马雪先在荒山破庙中遇到门主,先在八大山古道遇到胡匪,每次虽然均侥幸逃脱,但步步惊险。现在也不知是否受到欺虐或危险,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两日间,沿着会稽郡与晋安郡相通的几个方向古道来回巡找了几数次。但只见古道芳草萋萋,蝉鸣林幽,见过数十拔人,大多成群结队,唯不见司马雪纤瘦的身影。
晋安郡的天气与建康颇有相似之处,夏天时骤雨说来便来,这日高恩华正寻找间,刚刚还晴朗的天忽然变了,阵雨袭来。
高恩华便驱剑至前方一处县城边卖茶的摊儿躲雨,要了一壶当地的方山茶,独自喝着,望着天空中漫漫飘下的雨丝,心中愁绪万千,此时多么希望司马雪能从远方突然出现,前来避雨。
正胡思漫想中,从远处雨中匆匆跑来数名男子,从衣着和长相上看,不似当地人,数人进得茶棚中,任由茶棚掌柜上了一壶茶,数人围坐一桌边喝茶边窃窃私语,
几名男子均着北方常见的皂衣,其中一名圆领长衫青年男子好似这伙人的头儿。他喝了一会茶起身问茶棚老板道:
“掌柜的,此去大龙山怎么走?”
茶棚掌柜的上下打量了圆领长衫青年两眼,答道:
“前方两里许向左有条岔道,顺着岔道一直走,约半响功夫,每一座高山便是。”
长衫青年道了个谢,然后又去和那伙人坐下低语。
稍顷间,雨便停了,这伙人扔下茶资,一起顺着茶棚掌柜指的方向而去,高恩华起身付了茶资。
随口问道:
“大龙山是个什么去处?”
茶棚掌柜见高恩华独身一人,便答道:
“道长可不要去大龙山近处,那是个匪窝,聚积了百十号流寇,专门四下掳掠落单的行人,恶悍的很,连县府也不敢管。”
高恩华心神一动,看了看远去那伙人的背影,向掌柜的施了个礼,便出了茶棚。
大龙山山高林密,沟深涧幽,四周怪石凌乱,上山的道路崎岖难行,六七年前,山上来了一伙流寇,山大王是位岭南蛮人,自称姓林,会法术。
大龙山的山寨是一个二进院小庙。林大王到来以后,利刃一挥,原来的和尚们全到西方佛祖极乐界颂经去了。后来的流寇渐渐多了,林大王派人伐木又搭了不少房舍。
大龙山匪寇们主要靠掳掠四周乡民和路人为生。四周的流寇悍匪闻风而投,至今已有百十多号人,气焰嚣张,在这方圆数十里,除了好事不干,其他事全干。
这日入夜以后,匪首林大王和匪兵们喝完酒,从掳掠来的女子当中挑了一个顺眼的,叫到房中行乐。突然房外传来“噗、噗。”的物体倒地声。
多年流窜为匪的警觉使林大王马上跳了起来,抄起长刀,大声吼道:
“兄弟们,抄家伙,有人劫寨。”
吼完伸手抓起铺上的女子,踢开房门就扔了出去,随即冲了出去。
阴暗的山寨中,四周山风呼啸,一片虫鸣声。女子摔倒地上以后,发出厉凄的哭声,随即整个山寨响声沸腾起来,匪兵们抄着各式兵器冲到院中,一片叫嚷声。
火把马上燃起,整个院落明亮起来。山寨墙边躺着几个值夜的匪兵,污血正缓缓的从身下洄洄流出,墙根处站着几名手执长剑的皂衣男子。
皂衣男子见暴露了行踪,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林大王脾气暴燥,吼骂道:
“乌里墨黑的来送死,把这些衰仔全砍了!扔山中喂狼!”
骂声中,祭出一个黑色铁锅模样的法器,铁锅翻腾着喷着黑气,向几名皂衣男子罩去。
火把下,四周匪兵呐喊声一片,纷纷将几名皂衣男子团团围在中央。
皂衣男子上空,骤然升起一朵光芒四射的莲台,淳和庄严,在空中抵住林大王的黑锅法器,几名皂衣男子手执清一水的长剑,摆了一个圆阵,与众匪徒刀来剑往斗了起来。
山寨院西有一个用粗木围成的大牢房,里面锁着从山下掳掠而来的众多男女乡民。
寨中一片嘈杂声传到了牢房内,负责看押乡民的匪兵们惊醒而起,纷纷拔出兵刃从牢房的缝隙间向外窥看。
三十一 破寨
外面打斗声,牢内关押的众乡民也被惊醒了,相互低声私语问询起来。负责看守的匪兵小头目手中钢刀一挥。
不耐烦的训斥道:
“都闭嘴!”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牢房中妖诡的响起:
“门主驾道,还不掌灯欢迎。”
小头目一惊,四下看了一眼,牢内黑呼呼的一团,牢门也没有听到响声。
大怒道:
“谁在装鬼吓唬人?找死啊。”
懒洋洋的声音顿时愤怒起来,吼道:
“敢蔑本尊是鬼?”
黑暗中,出现一团巨大的黑影,布衣的撒裂声清楚传来。
“啊......”
小头目凄厉的惨叫起来,“扑嗵”倒地和扭动喘息起来。
牢中匪兵和乡民皆噤如寒蝉,吓得气儿也不敢大喘一口。
“掌灯!”
懒洋洋的声音又在黑暗中响起。
负责灯火的匪兵哆哆嗦嗦的把火把点着,山风从牢房木墙的缝隙中吹来,火把摇曳不定,乍暗乍明的光线中,只见倒地的小头目旁边蹲着一只黑猫。
黑猫猫眼碧绿而瘆人,猫嘴上一片污血,旁边小头目的胸腹洞开,冒出一股血腥味。
黑猫在火把闪烁中,人立站起,抖了抖黑色的皮毛,众人眼前一花,牢内多了一位体态肥硕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抹了抹嘴,扫了一眼几个匪兵,然后别过脸去,圆圆的眼睛眯起,换上一付笑意可掬的表情。问道:
“高恩华道长的徒儿在吗?小神奉命前来接你。”
牢内有十数名年青的女子,个个蓬头污面,相互对视了一凡,但没有一个出面应声。
黑衣门主又恭恭敬敬的说道:
“建康城高恩华道长的徒儿在吗?小神前来接你了。”
侯了一会还是鸦雀无声,黑衣门主“嗖”的一声蹿到最近的一个匪兵面前,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圆眼睛中一片凶光,露出一嘴尖尖的牙齿。
愤怒的吼道:
“是不是你把本尊的解药藏起来了,快交出来。”
匪兵吓得闭上眼睛,嘴打哆嗦,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牢门口的匪兵忽然看到,牢外站了一个人,身材高大,身着道袍,站在黑暗中向牢内巡视。
黑衣门主见到此人后,立马换上一付恭恭敬敬的模样,说道:
“道长,这群人中好象没有你的徒儿。”
高恩华微微失望,低声道:
“牢门打开,放了这些乡民吧。”
看了看地上匪兵小头目的尸体,补充道:
“匪寇如果不抵抗,也放他们一条生活吧。”
门主眼睛眯成一条缝,连声道:
“道长说得对,放他们一条生路。”
破寨(下)
山寨院内正在打斗的众匪徒正围成一圈。前面几名会道法的头目与林大王合力,将数名皂衣男子紧紧逼在院墙根处,双方势均力敌,正斗得不相上下。
外围正在呐喊的匪兵忽然听到侧门一片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前面几个匪兵举着火把,带着掳来的乡民正鱼贯而出,有一个匪兵喊道:
“陈三子,你睡毛了啊?怎么把人带这来了。”
举着火把的匪兵陈三子呶了呶嘴,也不吱声。
匪兵们顺着陈三子呶嘴的方向一看,只见火把下还站着一位微带笑意的道士和一位神气活现的黑衣肥硕男子。
黑衣门主上前几步,掐着腰说道:
“道长说了,不抵抗的放一条生路,抵抗的算本尊的点心。”
众匪兵人多势众,顿时吵吵起来,纷纷拔出刀子,便欲扑上来砍人。
黑衣门衣笑眯眯的叫道:
“道长说了,抵抗者是本尊的点心。”
火把乍明乍暗下,晃身扑上前来,离他最近的一个匪兵一刀劈了下来。
口中骂道:
“滚你......”
话还没有骂完,只见黑衣门主已经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爪,从他的胸腹处划了开来,刀刃狠狠的砍在门主的肩脖处,如砍腐木,确毫发无伤。
黑影轻晃间,最近的几名手中举刀的匪兵个个胸腹洞开,惨叫声中,摔倒在地上扭动挣扎。
正在打斗的林大王听到叫声,疾步蹿了过来,骂道:
“那来的畜生,找死!”
伸手向空中一招,半空中翻腾的黑铁锅飘了过来,林大王掐指喝道:
“锅大罩四方。”
铁锅法宝冒出一道黑光,翻腾着向黑衣门主罩去。
火把中、高恩华挺身而出,握拳凝神,咒语声中,挥掌而出。
众匪兵手中举的火把忽地暗了一暗,似要全部熄灭一般,空气中凝聚起了一个漩涡,一道闪电瞬间自漩涡中坠落。
“咔嚓”一声炸响中。
山寨内登时大亮,闪电之后更有隆隆的雷声降落,一道惊雷自黑暗中迸现。阵阵闪电,滔滔惊雷,咆哮着迎着黑锅法宝炸去。
电闪雷鸣中,黑锅周边的黑光四迸五裂,“咣”掉在了地上。
林大王刚欲另做动作,只见使出法术的道士手挥一柄明如秋水般的长剑向他斩来,连忙挥刀驾住。
旁边“嗖”的晃过一道黑影,一只毛茸茸的黑爪向他胸腹处抓来。林大王大惊,想要躲闪,但头顶驾住的长剑如山一般压来,使他丝毫动不了半分。
“噗”的一声,肋下一凉,接着剧痛传来,身上的力道一散,一腔污血喷了出去。
高恩华急叫道:
“留下活口,还要问话。”
门主把一颗血淋淋的心抛进嘴中,嚼了两口,咽了进去。说道:
“这个道法比我高,留不得。”
黑影晃动中,手中还举着刀的几个匪兵瞬间均被划开胸腹,伏尸毙命。
高恩华急叫:
“休要多伤人命!”
叫声中,只听一片“呛啷、呛啷”声,众匪纷纷抛下兵刃。
正在与几名皂衣男子打斗的匪兵头目们,见林大王一式之中,便被掏心挖肝,对方又凶残无比。道行稍高的,一声不吭蹿过山寨院墙,向黑暗中遁去。
门主抹了抹嘴,笑眯眯的道:
“道长说得对,休伤人命。”
懒洋洋的在匪兵中溜了一圈,挨个看来看去,匪兵中胆儿小的,直接吓得哭出声来。
几名皂名男子低声说了几句话,为首的青年男子走上前来。
揖礼说道:
“在下建安郡吕子方,多谢道友助我等破敌。”
高恩华微微回了一个礼,摇了摇头道:
“贫道只是上山寻找徒儿,偶逢几位,算不上什么帮忙。”
“哎哟......”一连窜的惨叫声中,门主拽着一个匪兵的耳朵拉了过来,向高恩华说道:
“道长,这个家伙保准很坏,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他,一定没错。”
高恩华心中诧异,伸手接过一个匪兵手中的火把照了照,只见惨叫匪兵身穿一件圆领长衫,打扮也与其他匪兵的短衣散发不同。火把照耀下,目光闪烁。
当下问道:
“山寨中还有其他掳来的乡民吗?”
门主站在这名惨叫匪兵的身后,懒洋洋的道:
“有一字不实,马上挖出你的心肝,你叫什么?”
匪兵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道:
“小人陈安生,掳来的乡民全在这里了。”
门主吼道:
“你们在此山呆了多少年了,就掳来这么几十个人么,是不是活够了?”
陈安生“扑嗵”跪倒,连声喊道:
“以前掳的人全被隐龙岛的人带走了,与小人无关?”
高恩华一愣,询问道:
“隐龙岛是干什么的,在那儿?”
陈安生答道:
“小人只知隐龙岛是林大王的宗主,其他一概不知。”
高恩华第一次听说修真界有隐龙岛这么一个宗派,仔细的审问了一通,陈安生被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全倒了出来。据他交待:
大龙山寨匪首林大王是隐龙岛中人,还有晋安郡内几处匪寨均是隐龙岛的手下。
三十二节 皇权不下县
众匪寨的任务就是到处掳掠落单路人或乡人,每逢月圆之夜便在侯关县集合,由隐龙岛派人来统一接走。
至于隐龙岛在什么具体位置,陈安生说他身份低微、并不知晓,只知道隐龙岛来接人的船很大,会在侯关县采购大量的各种生活用品。
高恩华又审问了一些问题。见晋安郡的吕子方也正在倾耳细听。
拱了拱手,询问道:
“吕道友夜探匪穴,有所何求?”
吕子方回礼道:
“在下内弟月余前,踏春来晋安郡访友,至今下落不明,在下奉族长之命依迹寻到此处。”
高恩华看了看门主,笑问道:
“你如何得知此人必知一切情由?”
门主眼睛眯成一条缝,解释道:
“以前在主人家时,有个管家,形貌穿着与这个蠢货一般无二。”
高恩华莞尔一笑,夸道:
“你倒机灵,如此省去不少事,这些匪徒就交于你处置吧,不要轻易伤了他们的性命。”
门主得意洋洋。转过头去,圆眼睛中一片凶光,向众匪兵吼道:
“都到那边站好了,本尊有事要交待,想私下逃路的,地上躺的就是榜样。”
待门主将众匪兵赶到一边去时,高恩华对吕子方道:
“吕道友,后会有期,贫道要先下山去探访徒儿了。”
吕子方急忙道:
“高道长,都为寻人,不如一路同行,相互间也多个照应么?”
高恩华看了看吕子方身后数人,摇了摇头,拒绝道:
“隐龙岛需乘船方能抵达,想来应是在茫茫大海之中,几位道友好似不能御剑,往来甚是不便。”
吕子方毫不气馁,继续商量道:
“高道长有所不知,在下几人仅仅是负责探路,现马上传信建安郡中族人请供奉的高僧们前来相助。”
高恩华想了想,答应道:
“此时距隐龙岛前来接人的月圆之夜还有一段时日,贫道先去侯关县探探路,如吕道友能在月圆之前赶来,便一路同行。”
吕子方痛快的应道:
“一言为定,月圆之夜前、侯关县中最大的客栈中见。”
侯关县有些荒凉,不如晋安郡中繁华,位置稍偏,面靠大海。
高恩华虽然无法判断司马雪是否为隐龙岛中人所掳,但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要去探查一凡。
来侯关县以前,门主给高恩华带来一个消息。晋安郡中来了几批寻人的修士队伍,听口音均来自江南吴语,晋安郡府差役也四出拿图寻人,据探查,寻找的也是一名年青女子。
高恩华心中雪亮,这批修士能调动晋安郡差役出动人手寻找,非孝武帝与谢家中人莫属。定是建康城中有大神通异能的修士占算出司马雪落脚晋安郡,所以各路人马齐聚晋安郡。
当下心中欣慰,如此以来,侧面证明司马雪一是现在安全,二是落脚地确是晋安郡附近。当下嘱咐门主等一定要多加注意,不要暴露行迹。
到侯关县最大的客栈住下以后,高恩华便四下打探消息,转了两天以后,发现侯关县虽然偏僻,但县中居然有个类似建康城中大市的集坊,里面牛、马、茶、布、粮等各种用品俱全。
集坊中的店铺大多掩着门,与建康城中大集坊的人来人往大不相同,寻了几个人打听,有说月圆前后生意最为红火。
皇机不下县(下)
数日后,吕子方带着数名修士来到侯关。其中有两名僧人,均手执达摩杖,宝相庄严,一看就知乃有道高僧。分别名为玄方、玄圆。
吕子方见到高恩华后,焦急的询问道:
“高道友,最近可有发现?。”
高恩华微笑道:
“寻得一处所在,现在不知月圆之日隐龙岛能否按时来人。”
此时距月圆之日尚有两日,吕子方对高恩华的道法好象颇为仰慕,翌日一大早便邀请高恩华四下走走,说是到处碰碰运气。
侯关县面积不大,四周夯土叠木为城墙。行了片刻,高恩华沿路发现几批穿黄色道袍的天师道徒众与乡民一起路过,相互间有说有笑,一付极熟的模样。
吕子方顺着高恩华的视线看了过去,开口道:
“五斗米教的道友在布施了。”
高恩华询问道:
“不是称作天师道么?布施是什么意思。”
吕子方笑道:
“高道长有所不知,天师道在乡间皆唤五斗米教,入教者需贡献五斗米做为教资,天师道经常组织免费治病,做些义舍,以及断狱等,称布施。”
高恩华以往除了跟随丹尘子修道,便是往返高山大泽采药炼丹,入世后基本上没离开过建康,偶尔经过下面郡县,大多御剑而过,对此事毫不知情。
不解的询问了一句:
“义舍与断狱是什么意思。”
吕子方有意结交高恩华,见高恩华对此事好似极感兴趣,便解释道:
“义舍是天师道吸纳教徒的一个手段,在县城由祭酒安排,为教众及想入教者提供免费的米饭饱腹,断狱就是在乡间负责给教徒间审判纠纷。”
高恩华似懂非懂的问道:
“审案、断事不应当是县府差役的事儿么,怎么由天师道负责了?”
吕子方笑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儒书上写的,实际上乡间素来都是“皇权不下县”。村野坞堡之间乡民之间有什么纠纷,由天师道的祭酒或士族族长决定对错。”
联想到建康城中、会稽郡、晋安郡见过的那些身穿黄道袍的天师道教徒。
高恩华不仅随口说道:
“天师道好大的势力啊!”
吕子方附和道:
“恩,建安郡中也常常见到天师道教徒。”
两人一路说着话儿,慢慢便将侯关县走了个遍,四下观察了一凡地势,猜测隐龙岛来人会在什么地方下岸与集合人口。
月圆之日终于到来。
高恩华与吕子方诸人一直忐忑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侯关县临海的码头来了四艘高大的木船,船体很大,每只足足容纳下几百号人的模样。
白日里从船上下来一群修士打扮模样的人,带着一批船夫走上县城中来。与高恩华原来想像应当鬼鬼崇崇的样子相反,一付正大光明的模样,四处转悠着大声采购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
只在入夜以后,由城北来了一队人,悄悄的装上了船。下半夜时分,大船在满天星斗中,起锚扬帆,向着茫茫大海出发了。
高恩华诸人忙御器高升,在烈烈的海风中,远远的尾随帆船的影子前行。
翌日下午时分,在茫茫大海中跟了一天的高恩华诸人,终于远远的在海平面上看到了陆地,一个巨大的海岛呈现在众人面前。
海岛面积颇大,放眼四望,整个岛上绿意连天,峰坳幽深,地面上积落着经年的落叶,各种知名和不知名的花草树木,自开自落,自生自灭,不假外物,不关世事,没有任何暄哗。这是一个安静的荒芜世界。
连续在海面上追踪了近一天的时间,诸修灵力消耗过甚,便找了一个幽静的山谷躲起来休整,恢复体力。
日暮时分,高恩华与吕子方站在一个山峰上,倚在几颗大树后面观察下方平坡处一座营寨。
这个营寨颇为宽大,前后约有几十进房舍大小的样子,营寨用巨木与石块堆彻重叠而成,每个角上皆有哨斗,上面人影晃动,在如此荒凉的岛上,竟然戒备森然。
高恩华与吕子方商量,双方分开行动,相互间如有情况,以焚香为号,遇有危险,先以平安脱身为先等。
夜色慢慢暗了下来,海岛的天空寂旷,繁星点点,远处海啸声雷鸣般滚滚传来,海风异常的大,吹得有些睁不开眼晴。
高恩华凭着夜色的掩护,潜身杂草丛中,慢慢向营寨摸去。
三十三节 皇权不下县
天空迢迢星辰闪烁,营寨在星光下朦胧而神秘。
营寨内一片黑寂,最深处有灯火和人声隐隐传来。高恩华潜息龟行,小心翼翼,一边前行、一边四处探看。
寨内除了海风吹拂草木的哗哗声以外,没有哨卡和巡夜的守卫,也没有术法结界,甚至连只狗儿也没有,只有荒凉的安静。
高恩华微微奇怪,进营寨之时,为了躲避围墙上的哨兵,颇费了一番力气。里面竟然这般松懈,难道是因为地处荒岛,久无人至,守卫才如此疏于防范。
寨内的房舍大多用石块彻成,排列整齐,在黑暗中静静的伫立着,房屋都上着锁,屋内漆黑一片。高恩华灵识探视进去,没有任何生息。
蹑手蹑足向营寨深处行了一段,矇眬的星光下,前面出现一堵高大的木栅栏,里面有牛、马偶尔的鸣叫声。高恩华正想靠近,忽然栅栏内火光闪耀。传来一通脚步声。
高恩华迅捷返回黑暗中藏匿。出来一队守卫,纷纷举着火把,的走了出来,四处角落里照了照,骂骂咧咧的便返了回去。
高恩华藏匿在黑暗中,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慢慢又向寨内摸去,刚行了几步,栅栏内马上出来一队举着火把的守卫,和上次一样四处照了照,骂骂咧咧的返了回去,
这队守卫全是普通乡兵,身上没有丝毫道法。一片岭南闽语咒骂声挟杂在海风呼啸中,高恩华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对方两次好似未卜先知一般的巡查,引起高恩华警觉。难道栅栏附近有暗哨存在?可如果有暗哨发现自已,刚才守卫前来巡查之时,暗哨必定会出面示警。
正犹豫间,营寨另一面突然响声嘈杂,阵阵法宝光芒闪耀,照亮了夜空。定是吕子方诸修被五仙岛中人发现,双方争斗起来。
刚才返回栅栏中的守卫举着火把匆匆跑出来,奔了过去。
高恩华让过守卫,蹑足向栅栏内深处前行。看到在栅栏内深处,有一排房舍。房舍中传出了灯火亮光。
海风呼啸,荒芜海岛,神秘营寨。黑暗中,房舍中灯火闪烁,显得诡谲危险。
高恩华轻轻拔出碧云剑,向房舍摸去。
天空中的星辰越来越亮了些,离那房舍也越来越近。寂谧的院内“咔嚓”一声,好象有人脚底踩在石子上发出的声音。
高恩华心中一阵心悸,闪烁的灯火突然活了。
宛如邪魅的眼在幽暗里悄然睁开,冷冷的瞅了他一眼,又悄然隐于黑暗中,一股冷悚的寒意涌上心头。
感觉如此熟悉,竟和建康城、破院中遇袭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寒冷而幽暗的夜空中,一道烟雾‘啪’的一声在高恩华身边空中爆炸,瞬间黑气腾腾幻化成三个狰狞的白骨骷髅头,刹那间鬼啸声呜呜大作。
一股冰凉的杀意在海风中瞬间暴发,迎面而来。
高恩华左手一挥,一道璀璨的太极图案凝聚而出,随掌向身后推出,右手执碧云剑,人剑合一,狠狠向三个品字的白骨骷髅头斩去。
“铮”的一声脆响声中。
白骨骷髅头后面有人挥剑架住了碧云剑。剑后面现出一个男子,被高恩华剑力一逼,“蹬......蹬”后退了几步,道法一般。
太极图案光芒大盛,照亮了房舍前的空地,黑暗中三名修士身穿黑色的袍子,手执长剑,眼光幽幽,一脸诧异的看着高恩华。
建康城冬夜、破院遇袭受伤后,高恩华时常回想破敌之术。
四名杀手术法一般,先用呼啸骷髅头引人注意、然后黑衣杀手配合偷袭,往往一击必中。呼啸骷髅头引人注意,是最大的亮点,也是唯一的漏洞。只要在白骨骷髅头惊现时不退反进,当中直斩,便能破局。
今夜在荒凉的隐龙岛上,猛见三个呼啸的白骨骷髅头重现,便依思直斩,果然一举破敌。
星光下,四名黑衣修士见偷袭无效,长剑一摆,便欲强攻。
身处这充满诡谲的营寨之中,见行踪暴露,高恩华毫不迟疑,灵力催动,一张灵符“啪”的燃起,轻烟当中,人影已自院内消失不见。
四名修士中有人喝道:
“此修竟然破得“四星噬月”剑阵,速禀长老定夺。”
离营寨很远的一处平坡处,高恩华遁出地面,向黑暗的营寨凝望。心中只想,对方是如何发现自已的呢,这批杀手与建康城中的杀手有何联系?
营寨中另一处光芒大闪,法宝撞击的轰鸣声传来,吕子方诸修显然斗得正紧。
高恩华刚欲奔过去帮忙。刚抬步,迎面从营寨中飘来一道黑雾,速度迅捷,片刻间拦住去路。
黑雾在星光下翻腾缭绕,透出一股神秘的邪恶。黑雾中隐约有一人形。
嘶哑喝问:
“何方妖孽,竟然懂得隐龙岛仙术?”
三十三 荒岛夜斗
高恩华想起建康城中那一剑之痛,顿时怒意焚胸,踏前一步,握拳眉间,低声颂咒:
天地玄黄,乾坤借法。
五雷铿铿,诛魔破。
黑暗中,呼啸的海风忽地凝聚出一个漩涡,漩涡中闪电阵阵,有隐隐的雷声传出。一瞬间,电闪雷鸣带着一股狰狞的愤怒向黑雾狠狠的劈去。
黑雾中的人形“啪”的一声,一分为五,迎着闪雷撞了上去。
“咔嚓”一声中,黑雾与闪雷轰然撞击。蓦然出现五具黑色的干尸。
干尸枯槁如腐木,白骨爪尖上透着死亡幽光,黑洞洞的七窍中,有阵阵的鬼嚎声传出。星光下,被炸散的黑雾又凝聚成为一个人形。
漫天的闪雷中,干尸被炸了个滚儿,在黑雾中人形的操纵下,又蹦起来,伸出黑色干枯的手爪向高恩华抓来。
高恩华心中暗暗吃惊,师尊丹尘子所授诸术之中,以五雷术攻敌最为好用,碧云剑与符术皆是自保有余,攻敌不足。一记五雷术炸过去,五具干尸竟然只是打了个滚儿,损伤不大。
碧云剑横削直砍,如同击在干枯的木头上一般。干尸跳跃僵硬,向高思华一扑一爪抓击。一时之间,谁也点不到上风。
黑雾中操纵干尸的人形一直没有露出全貌,久攻不下,十分愤怒,一阵尖锐的啸声在夜空中吼了出去。稍顷、营寨方面有尖啸声回应传来。
高恩华心中警觉,对方好似在召唤同伴,再想此次行踪暴露,要暗探营寨已无可能。咒语轻颂中。一记五雷术隔空向那黑雾中的人形狠狠劈去。
看也不看对方如何应付,符纸燃起、土遁术再显神通,一路向远处逃去。
翌日上午,高恩华守在昨日与吕子方等诸修休息的地方等侯,等了大半日过去,也不见吕子方等人的影子,不禁心中愁闷。
司马雪下落不明,隐龙岛中修士道法古怪,又与建康城中的杀手显然一伙,绝非善类。暗探营寨被莫名其妙的发现,硬闯就算能找到司马雪,但如何能把她带离这远离陆地的海岛呢?
想了半天,只有一个办法,先回晋安郡,向晋安郡中孝武帝与谢家派来的修士求助联手,共同前来闯岛寻人。
碧波广瀚,巨浪小山一般彼此起伏,海浪中顽皮的鱼儿蹿上跃下。高恩华一路无心观赏海景,咬紧牙关,拼了全力向陆地方向急驰而去。
先到侯关县,在最大的客栈打听吕子方诸修的下落,干瘦的客栈老板,眨巴着枯黄的眼睛直晃头,连声说、一个没见!
高恩华心急如焚,一路驰行到晋安郡,稍事收拾后、焚香通知门主前来。
焚香后不久,门主肥硕的身影便出现在面前,张嘴第一句话,便把高恩华惊得心跳加速。
“高道长,我们找到你的徒儿了!”
谢谢 @華鏡清 的建议。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东西。五胡乱华,东晋末年是一段历史短暂的偏安王朝,不过有其独特的一面,皇权没落,门阀林立,世人率性而为,人皆喜谈玄,嗑药、同性恋、宗教遍地、追求异装美、一天之中,早上会有很多人被拥登基称帝。晚上又会被砍落多少脑袋。
我很好奇这倾历史,通过这部作品,认真去看看古人的生活。很有意思。
至于回报,偶尔有象妹儿这样的朋友谈谈看法,楼主就满足了。
三十四节 我是好人
高恩华修道三十余年,素来道心淡泊,不以物喜不为情动。此刻闻言之下不禁道心绷动,大喜若狂,一瞬间,连日海上奔波的疲惫一扫而光。
跨前一步,激声道:
“速速带贫道去见她!”
门主一耷拉脑袋,小声道:
“又跑了。”
高恩华欣喜若潮水般的心瞬间一片冰湖,催促道:
“怎么回事?快说。”
在大龙山上,自高恩华走后,门主毫不客气,对匪兵中不老实者立刻掏心挖肝。如对八大山人那批胡匪一般,把细软银钱背上,跟随到晋安郡寻人。
回到晋安郡后,先把八大山人叫过来细细询问。门主虽为妖灵,但在王、谢世家主人谢道韫处时,常听文人士族子弟谈论儒、道、佛三学,性情极为灵秀。
根据八大山人的复述,很快就给众匪兵总结出一个司马雪的模样。
身材纤秀、江南口音、眼眸如水、肤白手柔。
最后对众匪兵许诺,找到司马雪等于给本尊寻到解药,到时会放你们统统滚蛋。找不到的话,本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在高恩华至隐龙岛寻觅这三二日中,八大山人等众匪兵在门主的尖嘴利爪鼓励下,在晋安郡大街小巷翻沟搜洞。见到一个女子身影,一定要绕上前去看看是否明眸如水,肤白手柔。
晋安郡城为太康年间太守严高依山河地势而建,城分五门,城外开凿护城河道,城内挖凿晋安河,河两岸种有大片榕树与柳树。后代历任太守业绩平平,郡城差不多还是原来旧貌。
门主在每个城门均安排二三个匪兵蹲守,看着出入的路人,只要是年轻女子,够得上身材纤秀,肤白手柔者,均要八大山人赶过去查看一凡。
这日八大山人刚从街上巡查回来换班,负责看守南城门的匪兵气喘吁吁回来报告,说有一个女子刚从城门出去,模样正是身材纤秀,肤白手柔。
八大山人在炎热的城中转了大半天了,累得腿脚酸软,但想到门主稍不满意便掏心挖肝的凶煞,顿时便来了力气。
一路奔到南城门。一个匪兵迎上来说,女子刚出城,另一个匪兵在远远的跟着呢。八大山人连忙出城,催动灵力追了下去。
南城门外只有一条古道,道路两边柳树依依,翠绿如茵。追了一会,远远看到盯梢的匪兵正在不远处向他招手,并向前方指了指。
古道前方,有一个布衣女子在踽踽独行,从背影看,确实身材纤秀,凭感觉似曾相识。
八大山人性格粗鲁,一着急,直接嚷道:
“喂,等一下。”
前方的布衣女子回过头来,双目相交之下,各自心如鹿跳,布衣女子正是八大山古道见过的司马雪。
八大山人情绪激动,双手乱晃,语无伦次的嚷道:
“小道姑,可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换解药吧。”
只见司马雪俏脸从愕然变成惊恐,惊叫一声,仍如在八大山古道中一般,风一般的遁起。这次吓得狠了,如一只受惊的小鹿,片刻间古道尽头,只见背影。
八大山人这几日在门主的威吓下,自来晋安郡后不停的到处寻找,饭吃不下,觉睡不安,早已精疲力竭,见司马雪遁走,一边追一边喊:
“小道姑别跑,我现在是好人……”
我是好人(下)
等司马雪跑得不见踪影之际才想起来,换词喊道:
“小道姑,我奉高道长之命来接你了,别跑了,小姑奶奶。”
高恩华听八大山人把经过讲完,见八大山人脸上一片青一片紫,显然不知吃了门主多少暴虐。
门主一旁说道:
“道长看看,不识字、没文化多可怕,这种蠢货让小神吃了吧。”
八大山人吓得浑身打哆嗦,一个劲儿念叨:
“高道长,饶命啊,小人还有用……”
高恩华哭笑不得,好好一次机会,就因为说错一句话,司马雪又不见了。
摇了摇头道:
“先不怪你,你下次再能见到小徒,一定先报上贫道的大名。”
八大山人扑嗵跪倒,说道:
“小人马上出去找,见面先喊道长的大名。”
高恩华沉呤道:
“你说昨日见到小徒时,她身穿布衣,神态从容。一定在晋安郡中有落脚之地,只是受到惊吓,又不知遁去那里了。”
转头对门主说道:
“你等派人守住五门,发现小徒后,千万莫要惊扰,跟着寻到住处,马上报与贫道知道。“
门主双眼眯成一条缝,答应道:
“小神马上去安排,这次绝对不在出错。”
晋安郡城南的古道上,高恩华向前眺望了一凡,路两旁柳绿蝉鸣,古道的远处延伸着未知的一片苍茫。虽然不知司马雪现在何方,但现在有了方向,有了寻找的希望,希望总是梦的开始!
......
司马雪倦身躲于小船舱中,船儿在船夫的划动中,一挺一挺向对岸划去,离渡口越来越远,司马雪的心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一阵风吹来、立时感觉浑身上下全是冷冷的汗水。小船制造的比较粗糙,有河水在船底渗了进来。舱中污泥挟杂着鱼腥声,秽臭难闻,催人欲吐。无奈之下只得斜仰着身子,将鼻子露出船舱透气。
船夫看了看她这般怪模样,笑道:
“小道姑莫急,忍一下就到岸了。”
一柱音左右时间后,小船一顿,似是船夫伸出船杆抵住了河底。
“出来吧,追你那人,一直没露面,应当是追得远了。”
司马雪立时从船舱中蹦了起来,目光所视,确见全身上下一片污秽,小船已经静静的横在大河的一处渡口处。
跳上渡口,司马雪伸手掏出银子,递给了那船夫,问道:
“船家,晋安郡怎么走?”
船夫呵呵笑道:
“顺着这条小道向前走,一会就走上官道了,慢慢走的话,还要两日路程。”
辞别船夫、离开渡口以后,司马雪一边顺着小路前行,一边暗暗发愁。
身上的银子所剩不多,风遁符与梦遁符各剩一张。此去晋安郡举目无亲,更不认得路。此前凌风一路之上跟着她,虽然多嘴多舌有些讨厌,但总能挺个胆儿。现在自已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这荒凉小道上,心中不免戚然。
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陌生的平坡,不仅想起了李姨娘、父皇司马耀,想得最多的是师父高恩华。
一路之上,司马雪一直在猜测,师父高恩华有没有出建康城来寻她,也曾想过偷偷返回建康城,让人带信告知高恩华自已的所在。但公主的骄傲却让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如果不知道出来寻我,那我就在外面流浪好了。”
正想着心事儿,天空中天色忽然慢慢阴暗了下来,一会功夫,竟然刮起股股的凉风,近处的草木树叶也慢慢哗哗摇曳晃动。
司马雪虽然少谙世事,但也知道,这是要下雨了。四下眺望了一凡,然后依着小路向前方急奔而去。
这次奔路与刚才逃遁时心情不同,没有了八大山人的追击威胁,心情轻松,体内太玄诀灵力温和淳厚之感缓缓挥发出来,体内灵力缓缓运转,通体一片舒爽。
沿着小道急奔了一柱香时间,便上了官道。这官道也不知什么期间开拓的黄泥道路,往来的人马行得多了,路面相对平整宽阔,但仍然杂草萋萋,虫鸣草舞。
在官道上向南行了不长时间,遥遥能望见很远的地方有一处坞堡,近处不远处有一座破旧的土地庙。此时天色更加阴暗,风声也更加大了起来,雨点仿佛马上就要落了下来。
司马雪方向一变,向近处的破旧土地庙奔去。
三十五节 一城五门
土地庙中非常破落,残破的墙垣,供桌也不见踪影。只有一尊神像孤独的坐在那里,神像上蛛网横坠,挂满灰尘。幸好庙顶还算结实,能遮挡风雨。
司马雪进来后寻了一处干净的位置站立,望着外面的天空。
雨点稀稀拉拉的落下了一片,突然自官道上急速奔来一伙人,正对着土地庙而来,看模样也是躲避这突如其来的乱雨天。
这伙人进来以后。两个轿夫,抬了一顶轿子,轿后跟了一位青年女子与一位青年男子。
这伙人进庙以后,四下环顾了一凡,最好的躲雨位置便是司马雪所站的位置,司马雪斜上跨了一步,让出了一点地方。
青年女子笑了一笑,施礼道:
“谢谢仙姑。”
说着伸手把轿帘揭开,一位夫人从轿内走了出来,看着比较年轻,梳了一个凌虚髻,髻后别了一把玉梳,薄施胭脂,穿了一件对襟的红色裙衣。双目有神。神态间温雅秀气。
见到司马雪时上下打量了一凡,然后微笑示意。司马雪微微一笑、算是还礼。
庙外面的雨点慢慢大了起来,啪啪打得地面与草木大响。一股濛濛雨气挟杂着凉气飘进庙来。
司马雪一大早便与凌风上路南行,经过古道逃遁,小船避险到现在日已偏西,顿时感觉饿了,刚想到饿,肚子便叽噜咕噜叫个不停,声音越来越大,司马雪顿时面上大窘。
身边的红裙夫人侧目看了她几眼,莞尔一笑道:
“小桃,把轿后的锦囊拿来。”
青年女子小桃应了一声,片刻便把一个锦布绣制的包儿拿来,红裙夫人从中摸出两张烧饼来,对司马雪说道:
“妾身名唤青阳,道友妹妹一定是急着赶路,错过宿点,如不嫌弃,这两张烧饼先充充饥吧。”
望着递过来的两张烧饼,司马雪心头一热,自逃出建康后,很少有人对自已这般嘘寒问暖。肚中实在饿得狠了,顾不上客套,道了声感谢,伸手接过烧饼。
青阳夫人关心的询问道:
“外面匪寇四起。道友妹妹为何孤身一人赶路,这是要投奔何处?”
司马雪心念一动,想了想回答道:
“小道高雪见过夫人,前几日与师尊赶赴晋安郡一处道观。路上遇到劫道的胡匪,争斗起来,与师尊走散多日了。”
青阳夫人笑道:
“这倒巧了,妾身正好明日便回晋安郡,道友妹妹可愿与我同行。”
司马雪见对方是位温雅秀气的夫人,对自已又体贴关心。
不由得应道:
“这样极好,只是麻烦青阳夫人了。”
青阳夫人微微一笑道:
“看你头顶片片鱼鳞,道袍上污秽不堪就知道你一定是遇到匪寇了,这世道太乱了。”
司马雪闻言想起八大山人的污言浪语,狠狠的说道:
“等小道找到师父,一定要敲碎他的狗牙。”
司马雪口中所说的师父是指高恩华,但在青阳夫人听来确认为说是遇匪走散的师父。破落的土地庙中,两人简单的说了二句,雨便慢慢停了。
青阳夫人说道:
“道友妹妹跟我走吧,待到晋安郡再慢慢设法寻找你的师尊吧。”
当下青阳夫人起轿,司马雪步行,一行人在稍微泥污的土路上向远外坞堡奔去。
奔到坞堡门前时,只见堡门口早有一群人在等侯,待青阳夫人出轿以后。
有一个男子高声喊道:
“天师道晋安郡陈家堡教众拜见青阳夫人。”
喊完一群人、一齐躬身行礼,司马雪顿时一愕,这般巧,竟然又是天师道中人。
一城五门(下)
青阳夫人微微一笑,还礼道:
“众道友近来可好,妾身奉晋安郡分坛长老之命前来布施,大家准备好了没有?”
喊话那名黑衣男子答道: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青阳夫人设坛布施了。”
进得坞堡内,只听得有人在大声喊着集合,司马雪大感惊讶,东张西望。
身边的小桃扯了扯她的道袍道:
“仙姑莫要东张西望,这是教中所不允许的,一会待进了屋,再告诉你。”
晚饭是煮的面头,然后加上一些腌菜,司马雪一路之上因为饿得狠了,吃着感觉竟然很香。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高阳夫人命人给小桃与司马雪安排好住处,然后自已收拾了一凡,随着堡中乡人出去布施去了。
司马雪十分好奇,很想跟着去瞧瞧什么叫布施,但高阳夫人安排她与小桃在屋内等她,显然是不想带她一起,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屋内与小桃闲聊。
闲聊中,小桃告诉司马雪,她跟随高阳夫人也时间不久,只知道高阳夫人信奉天师道,是晋安郡天师道的“祭酒”,“祭酒”负责郡县的实际布施。
晋安郡中、不论普通乡绅还是大族世家,大多信奉天师道。天师道在晋安郡常常免费施舍,免费医治百姓,名气大得很。然后还讲了很多她听到的关于天师道的故事与司马雪听。
司马雪一听稍觉奇怪,以往印象中,天师道徒比较蠢笨,不会治病。但此时也不便于与小桃讲以前的往事,于是又询问青阳夫人的一些情况。
小桃说道:
“夫人在晋安郡中开着最大的客栈,消息最为灵通,她想帮你寻找你师尊,多半有门。夫人还会幻术,很厉害的幻术”
司马雪随青阳夫人等一行人于数日后,由陈家堡来到晋安郡,一路之上青阳夫人偶尔也问起司马雪以前生活的一些情况,诸如在何处道观清修、观中多少人等。
久处深宫的司马雪只好凭着跟高恩华听到一些话语来蒙混,好在青阳夫人好象没有去过三吴及建康附近,听了司马雪的说词后,不置可否、只是哦了几声便换过话题。
晋安郡城墙用木材与竹片混合夯土筑彻而成,城门口站了几名身穿短衣的守卫在盘查来往行人。
青阳夫人经过时,一直跟在轿子后面的男子上去打了声招呼,便被放行而过。一付极熟的模样。
青阳夫人揭开轿帘指着城墙,问道:
“道姑妹妹第一次来晋安城吧?”
见司马雪点头后说道:
“这晋安城原来叫治城,古闽越国的都城,晋武帝太康三年设晋安郡,首任太守严高。他上任后勤政爱民,嫌冶城太小,不足于聚众而住,就于冶城之南筑“子城”,作为晋安郡城。”
一行人一边听青阳夫人讲说,一边沿着街道奔进。
司马雪四下瞧了瞧,见这晋安郡中有点和建康城相似,城中也有河水流过。只是两边的房屋没有建康建得高大。城中来往的乡人从打扮上看根本上一样,不是灰色就是黑色。不如建康城中人员混杂,什么穿着都有。
青阳夫人说道:
“别看我们晋安郡城不如会稽郡大,但有两个特点是会稽所没有的。一是晋安郡建有五个城门,没有北门,变成一个东南门与一个西南门。二是晋安郡以前出过一位名人,铸剑大师欧冶子”
听青阳夫人说起欧冶子的名字。
司马雪问道:
“干将的岳父,莫邪的父亲欧冶子?“
青阳夫人微笑间点了点头,夸道:
“道姑妹妹见识非凡,正是那位铸出龙渊、太阿、工布三把绝世名剑的绝世大师。”
司马雪记得以前在皇宫中祭祖时,见过太阿剑挂在皇宫台城的太极殿中。刚想说出来,想了想感觉不妥,把话又咽了回去。
换了个话题,问道:
“一路走来,听当地人说话,为什么有时听得懂,有时又听不懂。”
青阳夫人解释道:
“自本朝太康年间始、到永嘉年间“衣冠南渡”以后,以林、黄、陈、郑、詹、邱、何、胡姓等八家大族为代表等大量北方移民来晋安郡定居。这百余年来到今与当地人混居,所以现在乡人所说的晋安话。一句话中南腔北调都有,你一时听得懂一时听不懂就对了。“
两人正说着间,青阳夫人的轿子,在一处宽敞大方的客栈处停了下来。
三十六节 青阳客栈
炎日当空,有些刺眼。在建康城中时,高恩华曾带她去过的醉江楼客栈,两者有些相似,均在道路正中十分显眼的地方。
客栈门前、一根高大的木杆上挑了一个布幡,上书四个大字、青阳客栈。
青阳夫人走出轿子,对司马雪笑道:
“进来看看吧,这是姐姐的窝儿。”
青阳客栈里面颇为整洁大方,行人进进出出。一看就知道青阳夫人经管有方,最外面一间酒楼,加上下面的脚楼共为三层。里面是间间客栈,两边还有几进的厢房,倒颇似一个大族的庄园。
青阳夫人引着司马雪进得后院一处院中,一座二层阁楼,进了房间让小桃给司马雪搬了个竹椅。
对司马雪说道:
“道姑妹妹,现在世道不大太平,到处流寇甚多。也不知几时能寻见你师尊,先在姐姐这委屈几天,再慢慢寻找你师尊如何?”
司马雪来这晋安郡、只是因为在会稽城外应急时随口一说的,待来到这晋安郡心中早已后悔,更不知高恩华能不能寻得到自已。心中无依,见青阳夫人提此建议。
只好点头道:
“多蒙夫人照顾,只是小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此过于打忧夫人了。”
青阳夫人微笑道:
“道姑妹妹眉清目秀,谈吐不俗,定然识文认字,你来这晋安正好言语不通,就留在姐姐内堂帮着记数,帮个闲手好了。”
司马雪以前出宫后,只在“济世堂”中厮混,没有其他生活经历。心中暗暗发愁,出了皇宫才晓得世情这般艰难。想起高恩华和李姨娘以前对自已说过的话,看来有些道理。
但嘴上应道:
“小道以前师尊向来宠溺。干的活儿、夫人不要嫌弃就好。”
青阳夫人笑道:
“无妨,青阳客栈人手这么多,慢慢学来就好。妹妹是黄籍还是白籍?”
司马雪一愣,但马上应道:
“小道出家以后,俗事一向有师尊主张。”
青阳夫人笑了一笑道:
“不妨事.”
吩咐小桃道:
“去收拾一间向阳的房间,给道姑妹妹住下,以后要好生照顾她。”
一晃数日过去了,凭着以往在“济世堂”中帮工时学到的经验,司马雪在青阳客栈中还勉强应付得来。
晋安郡的天气与建康城中差异很大,蚊虫特别多,成群结队“嗡、嗡”飞来奔袭。司马雪心中暗暗祈祷:
“道长大叔,最好神通广大,能掐会算,早点找到我吧!"
青阳夫人对司马雪颇为关照,时常找司马雪说话,出门还特意叫上司马雪一道出行。
天师道在晋安郡中设有不少门铺,其中有两间是供路人吃饭的。店中有天师道教徒在负责发分米饭,出入吃饭的教徒和乡民吃完以后,施了个礼、便走了,也不见给银钱。
青阳夫人指着一个牌子和司马雪介绍道:
“妹妹你看,凡是有这种标牌的店铺,均是天师道支持的“义舍”。供教中道友或一时不便的乡民自取饱腹。”
司马雪颇感惊奇,询问道:
“如此施舍,所需米面从何而来?”
青阳夫人自豪的答道:
“天师道有神灵相助,米面想来应是神灵所供,吃不完的。”
司马雪虽然不谙世事,但也不信神仙供米之说,“哦”了一声就不在追问了。
青阳夫人的丈夫是晋安郡士族高门子弟,名胡均。凭族中推荐在晋安郡中谋了个闲职清官,天天也不去府衙做事,每日里脚踏木屐,身着宽袍与晋安郡中士族子弟饮酒呤诗,一付名士模样。
司马雪在青阳客栈中住下以后,胡均便整日沾在店中,青阳夫人稍一离开时,便在司马雪左右呤唱闽语山歌:
“真鸟囝,啄西瓜。对面依妹真作佳,头梳蜀隻金钱髻,手礼拈蜀菩牡丹花......”
一边摇头晃脑唱来唱去,一边还拿眼瞟看着司马雪。司马雪心中恼怒,仓促间也不便发作。
有一日、青阳客栈中突然来了一伙住店的客人。
这伙客人进店时,司马雪正好在内堂做事。来客满口的江南口音,使司马雪不免心生亲近之感,于是便侧耳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