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简介
李强不择手段从乡镇工厂升迁到集团销售部时,遭受同事排挤,上司把人当狗使,面对的客户一个比一个刁钻。当他一步一步往上爬,却发现自己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在钱色的诱惑下,他把背影留给了爱人,把背叛送给了友情,他赚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金额,却早已失去了落魄不得意时对这个世界的憧憬……当他所有的希望都化为灰烬时,仰起头才发现,有些河,没有岸的!他能否遇上摆渡人把他从欲河捞出?
钱色看似美好,实则穿肠毒药,有多少人在这座城市饮鸩止渴?
第一章(一)
2014年浮城的秋天,天光寂寥,黄叶挂枝,一切都显得无精打彩,这死气沉沉的空气像是垂死老人表面潮湿、里面却干燥的皮肤。这座城市树多,鸟也多,尤其是乌鸦。三两成群的乌鸦盘旋在城市上空,哑哑的叫着,像是悲鸣的秋风,听着很不舒服。也许是长期以来受民俗文化心理的影响,韦大头早上出门,若第一眼看到喜鹊,笑得一脸的褶子,分分钟夹死蚊子;若第一耳听到乌鸦叫唤,那黑丧着的脸,仿佛被太阳操过。不知道韦大头在今天有没有听到乌鸦叫魂,反正他的人生路走到尽头了。月前韦大头死皮赖脸找我要钱时说过,生命不过是一场烟花,上苍已经把我点燃绽放,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灰烬。他说这话的语调哀而不伤,有一种繁华落尽成殇的无奈。他把人生看得太透,活着也挺没劲的,于是今天,我帮助他尘埃落定了。他早就象铁锈一样,什么都锈烂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十四楼大约高60米左右,韦大头只用了几秒就走完了下半生。他着地后轰的一声山响,接着弹起了半米高,然后又重重落下,嘴巴和耳朵喷射出鲜血,四肢象刚被宰杀的猪一样微微抽搐了几下。巨大的冲撞力把他的西装裤崩裂得像拖把上的布条,血液的中心处,是一条四肢紧贴地面的“烂肉蛤蟆”。
“保洁阿姨要骂娘了,一地的血,真恶心!”
“真他妈诲气,幸好没吃早餐!”
“跳江不好吗?跳楼会砸死人的!”
我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冷漠地看着,韦大头死得很惨,整张脸碎裂不成样,鼻子在鼻子下面,下巴完全没了,他来到人世活过,吃过,狂过,疯过,死后照样是一堆烂肉。
天空密密地布着阴云,那暗淡的光线像是被雾水湿透的玻璃,映入眼里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远处传来热闹的商品促销声,但是在我们这边,却好象是在被遗弃的坟墓里。树叶晃动,尘土飞扬,不知从何处漂来一个白色塑料袋在空中浮浮沉沉,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操纵着;一个被捏扁的可乐空罐忽然受力从台阶滚落,发出桄榔桄榔刺目声响。在滚滚红尘中轮回不息的秋风,吹过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吹过一幢幢钢筋水泥,吹过一幕幕往事……
第一章(二)
韦大头是前任销售部经理,他扶我上马又送了一程,差点把我送进鬼门关,我对他的怨愤,并不比感激少。2008年11月,我从工厂升迁到销售部上班的第一天,就深刻体会到,销售部绝对不是一个文雅的地方。一个头秃得像金鱼头的矮逼,正打着电话以小姐拉客的语气哄骗客户,他嘴皮飞舞,说到兴处捂住话筒“哗”的一声往旁边的垃圾筐吐了口果冻般的浓痰;一个脸色发白得像溺死鬼的瘦高个子,语气如春风柔和,但脸上挂着奸笑,他明明是在剜客户的心头肉,但听起来却像是在跟客户道歉,挂了电话还骂客户是傻逼。
“这城市里只有少数的狼和大多数的羊……”韦大头领着我穿过销售部,进入经理办公室,他边走边说:“但悲哀的是,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狼!”
我不时点头,表明有在认真听。亦步亦趋地根着韦大头进入经理办公室。他的办公窒非常整洁,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摆设,所有摆放着的东西都呈现出一条完美的线条。我直觉的认为,这人很苛刻,不好相处。经理办公室正对着市中心,正前方就是地王国际大厦,是商务翘楚之地。它高耸入云,像个高傲的巨人俯视万物,而我只能仰视它。
韦大头五官不凸出,脑袋大得像是发酵成精的馒头,从侧面看整个脸面较为平坦,从正面看,像挂在墙上的遗照。他那看人的眼神略带寒意,冰刀般直刺而来,我像是进了老虎笼子的猫,紧张地绷着身子。他向我指了指一张后背格外刚硬的扶手椅,我想坐得舒服些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可我发现那张椅子只能让人摆出一种姿势,好像受训的学生一般挺起身坐得笔直,乖乖地认真倾听。一个男人挣钱的能力,完全反应在脸上。韦大头的脸找不出皱纹,显得自信又干练——我的面前是个满怀信心的男人,他在销售领域里如鱼得水,跟着他混,有肉吃。
“叩……叩……”的敲门声响,声音轻微且结奏不连贯,显得底气不足,像是犹豫又像是在探寻。
韦大头应了一声“进”,而不是“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长得小巧玲珑的女子,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香味,她五官一般,但凑在一起显得非常协调,看着很有喜感,像是长大了的樱桃小丸子。我暗想,如果把她放到拥挤如潮的市中心,就像把一滴水放到大海,再也寻她不见了。她叫黄丽芳,比我早进销售部一个月,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你迟到了!”
“对不起……二环堵车。”
“你住得远,交通也越来越堵,可以理解。”韦大头点了点头,“你昨天晚上在办公室熬夜做个人销售计划?”
她两眼红得像兔子,点头嗯了一声。
“而且早上闹钟没响,是吗?”
“那倒……没有。”
韦大头连环炮般地发问:“也许你住的地方马桶堵塞了,你要请人来疏通;也许你在路上撞倒了人被敲诈,然后你报警……我能找到一千个理由来原谅你,但是,你毕竟迟到了!”
她像是在桌底下搞小动作被老师当场抓包的小学生那样惶恐不安,“对不起,经理。”
“我最讨厌别人说对不起,我昨天就对你说明天上班就要销售计划,你当时没有异议,你承诺的事情做不到,让我很怀疑你的诚信!”
我心里觉得韦大头趁机上纲上线,小题大作,但震慑的效果很好,看她那耸拉着如要垮掉的脸,怕是以后无论如何都不敢上班迟到了。她把销售计划放到桌面后,灰溜溜地掩门出去。
韦大头说:“销售部每年要完成的销售总额达几百亿,对整个集团的贡献很大,但工资待遇比那些替领导擦屎兜尿的后勤部门高不了几个仔,所以我们部门的同事心理不平衡,免不了偷偷地搞一把。”我把胸膛拍得“嘭嘭”响,说:“经理放心,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他瞪了我一眼说:“你的保证对我来说就像狗屁,一钱不值,做销售不捞,简直比小姐不卖肉还难。我向工厂了解过你的情况,好的方面是工作勤快,会捧领导;坏的方面是据说你这个人色得蛮专一的,除了女领导,没染指过女同事。”他的目光像刀片一样从我头皮掠过去,我心跳加速,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果然是坏事传千里,捂都捂不住。他说:“别紧张,在我看来,这是优点,一个男人不色代表着没有上进心,你小子对我胃口,所以能从内部竞争中的十几个人脱颖而出。”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相中我,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李强”的姓名里带了个“木”字,而韦大头八字五行缺木,他那“韦景栋”的名字里就带一个“木”字,被他招聘的员工,要么带木,要么带草,比如说黄丽芳,郭志权,就连他老婆也是杨,“木”能旺他,生命力顽强,岁寒知松柏嘛;而“草”生命力旺盛,春风吹又生,反正他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听起来煞有其事。
“我相信在此之前,你一定看了‘销售为王’‘点石成金’这类做销售的书籍,我告诉你,没用,那都是忽悠人的,成功的职业经理人根本没有时间写书,他们都很忙!”韦大头接着说:“刚进入销售部的新人,我会送他们一条速成捷径——男的要贱如太监,女的要骚如小姐。你千万别笑,我说真的!”
我干咳一声,收起笑脸,严阵以待。
“知道二八理论吗?”
“知道。”还在大学,老师有教我们这个理论,男同学们私底下深化过,世上80%的美女,被20%的猪拱过,“简单地说,就是社会上20%的人占有80%的社会财富!”
“集团有80%的销售业务,捏在20%的客户手中,他们的生活就像牲口,每天就是吃和操!”韦大头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好像说的话像是吃喝拉撒那样平常,“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们销售部的员工和婊子没什么区别,就是陪那20%的客户吃好喝好玩好,专攻他们的下三路,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过后我才明白,糖业相对来说较为低端,各糖业集团的优势无一不是规模化生产,生产的成本也相差不大,不存在什么性价比高或底的区分,能讨客户的欢心就能拉下单子。但当时我听在耳里,并不赞同,总觉他所言有些偏激,随口说:“这是工作应酬,没办法的事。”
韦大头说:“每个企业都需要人才,会喝酒应酬的就是一种!”
也许是遗传的原因,我酒量还好,又或许遗传出了问题,老李喝白酒像喝水,而我是啤酒得生猛。在乡镇工厂的那两年,没什么娱乐,下班后一帮年轻人经常聚在一起喝酒。我的优点是能喝,缺点是滥喝,七八瓶啤酒入腹,去厕所冲冲马桶一身轻,惹得那帮烂喝仔啧啧艳羡,这狗日的肾太好了!如果是白酒,我也就一瓶多的量。
“咔”的一声,在我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把办公室门反锁的韦大头面无表情拿出两瓶五粮液,摆在桌面上,“刚进入销售部的员工,我都会给他们上一堂职业课,他们能喝多少,我就教多少!”
“上班时间喝酒……”我见韦大头虎着的脸像头山羊,生生把“不好吧”三个字吞进肚里,硬着头皮提瓶灌了两口,赞好酒。
韦大头说:“能喝酒对业务来说是很有益处的,几杯酒入肚,原本不熟悉的人交谈就不会隔应。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人的神经被酒精麻醉后会有一定程度的松懈,所以这个时候很容易和客户搞好关系。”
他是对的,几口酒入腹,我原来因为紧张而绷得像弹簧的神经,开始松懈了。既然他要考量我的酒品,那就索性放开喝,像个娘炮扭扭捏捏只会被他看不起。
“如果只有酒量没有业务能力,那也不成。喝酒也要分情况,有的客户酒量浅,最好搞定,摸准他的口味来点菜,只需那么几杯就能让业务锦上添花。但有时候身体不舒服,比如说感冒之类的,实话实说,客户也会理解。如果起初推辞,后面又喝,这是大忌,客户会认为你没有信用,哪怕桌上跟你称兄道弟,饭后也只当你是路人甲。”韦大头接着说:“还有,要陪就陪到底,‘羊还在山坡上吃草,放羊的却不知哪儿去了’这种蠢事不能干!”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多说什么,默默的喝酒听着就是。
韦大头问:“如果你老爹有一千万,只能分给你们十兄弟每人一百万。或者说你老爹有十万,给你这个唯一的儿子十万,哪个更重要?”
我说:“一百万。”
韦大头问:“难道全部还不如十分之一?”
我被问住了,沉默。
“你边喝酒边想。”韦大头说着坐到大斑台,埋头审核黄丽芳的的销售计划。
一个小时后,韦大头坐到我对面,问我想出什么结果了?我说:“我想了一个小时,还是觉得一百万重要!”
韦大头冰冷的目光露出一丝喜悦:“你真的想了一个小时?”
我点头。
“那种吃不到嘴里的肉,如果你真的想了一个小时,说明你欲望太重!”
我惭愧。
“别紧张,欲望重的人,更对我的胃口,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韦大头像拣到宝贝一样两眼放光看着我,“但无论是一百万还是十万,都不如自己挣来的一万有成就感!”他说着把黄丽芳的个人销售计划递给我,“看看,挑一下刺!”
我接过,细细看了一遍,“韦经理,这份销售计划足足有三十多页,每个问题都作了详细回答。”
“别讲这些我看得见的东西,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韦大头说:“让你挑她的刺,不是听赞美!”
我硬着头皮指着一个表格说:“她在表格里列出了这位女客户的爱好,性格,但接洽了两次,没什么效果,我建议换个男同事跟进,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自古以来,都是这个规律!”
“还有吗?”
我摇头。
“黄丽芳心细,但胆小,不怎么敢用钱!”韦大头啧叹一声,“如果单子能拿下,就算活动经费开支,我顶多会提醒她下次注意控制经费,但如果她一分钱不花,我也会批评她,不付出那有回报?公司在乎的不是你花了多少钱,而是你创造了多少效益。有很多新手总是担心花钱,束手束脚,最后业绩一般!”
“谢谢经理的提点。”
“正常的活动经费是0.5%,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公司批给你100万的活动经费,但要你完成两个亿的销售额;其二,公司批给你10万的活动经费,但要你完成两千万的销售额。你选那一个?”
“两个我都不选!”又是100万和10万的选择,但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原因很简单,还没有学会走就想跑的人,肯定摔跤,“有1000块活动经费的那种小单给我选吗?”
“还算有自知之明。”韦大头笑了笑,“喝了一瓶高度白酒,还能做出理智的选择,不错!当你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吞大单,就从小单吃起,我刚进销售部的第一个月,吃的都是小单,但我一个月内吃了100单,积少成多,进入单月销售前三!看你蛮有潜质的,我现炒现卖,再教你一些。”他打开办公室门,把黄丽芳叫了进来,让她坐到我旁边,黄丽芳见桌上已经空了一瓶酒,斜兜了我一眼,夸张般伸了伸舌,似乎赞我蛮能喝的。
韦大头指着一个只有10%可能签单的客户,“你打算放弃这个客户?”
黄丽芳说:“客户油盐不进,我有什么办法?”
“那是因为你没有摸到他的脉博,没有留意到他的兴趣爱好,以前我做单子时就碰到一个有特殊爱好的男客户,他喜欢收集女性穿过的高跟鞋,于是我投其所好,在网上买了双原味高跟鞋送给他,花费不过几百就拿下500吨的的签单!”韦大头说:“记住,当你自己不抱任何希望了,才能放弃单子!换句话来说,只要你不放弃,任何单子都有可能拿下!”
韦大头雷厉风行般又指着表格上一个有80%可能签单的客户,问黄丽芳:“是不是他给你发的工资?”黄丽芳睫毛跳动,眨了眨眼,“当然不是!”韦大头说:“那为什么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按照客户的要求把该做的都做了,干等着客户通知你去签合同?为什么过了三天,也不打个跟单电话?”黄丽芳弱弱地说:“客户……让我等通知。”韦大头说:“我告诉你,客户已经和别的糖业集团签合同了!”黄丽芳撇了撇嘴,似乎想要申辩又不敢。韦大头问:“不信?你马上给客户打个电话,就在这里打!”
黄丽芳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按键,接通后她嗲着声音说:“赵经理,你好,我是小黄,嗯,对,就是黄丽芳……”很快,黄丽芳的那张快嘴就像机关枪那样卡住了壳,脸色也越来越沉,挂了电话后,整个人像干渴的禾苗,蔫蔫的低着头不语。看来,正如韦大头所料,这个单子飞了。
“你要记住,销售就是一个牵着客户走的过程,而如果你反被客户牵着走,单子肯定会飞。”韦大头似乎认为说得还不够深刻,又打了个比喻:“就像溜狗,是狗跟着你走,如果你反被狗带着走,它迟早会脱开缰绳跑了!”
黄丽芳垂着的头更低了,差不多挨到胸脯上了。
“去,把你手上的单子再好好梳理一遍!”韦大头把销售计划递还黄丽芳,“还有,你每个单子的活动经费,可以再高一个百分点!千万不能有‘钱花了,又拿不下单,不好向公司交待’这种顾虑!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花了钱,不一定能拿下单子;不花钱,一定拿不下单子!”
直觉告诉我,黄丽芳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的销售员,她被韦大头训时可怜得像只没人疼的小猫,训完后,整个人又恢复了精神,出门前还笑嘻嘻问:“经理,你说了这么多也口渴了,要不要给你一杯咖啡?”韦大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有那么一刻,韦大头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息让我觉得好像被闷在一所铁屋,我除了低头喝酒,不知如何是好。窗外晴空万里,闲散的阳光穿越百万年的光阴,肆意地俯照着像蝼蚁忙碌的人们,似乎在嘲笑他们匆匆的脚步。韦大头忽的敛眉,面冷如生铁,抬手指着窗外说:“在这座城市,有三种人,第一种人卖他们能卖的东西,包括尊严、灵魂、肉体,过着还算得上是小康的生活,这种人你要远离,因为他们会拉低你的格局;第二种人有理想,有追求,却无力改变现状,每天吃着泡面昂头大骂这座城市要多肮脏有多肮脏,他们骂是骂饱了,却仍旧饿着肚子,这种人,你要鄙视;而你……”他缓缓转过身形,燕尾服一摆,双手插入西装裤兜,那面无表情,不怒自威的样子像匹吃肉的狼,“希望你能成为第三种人,征服这座城市,把它当成女人,征服她!”
这一刻,韦大头像一个定格的电影镜头,他身上的冷寒仿佛不属于这个人间,而是来自遥远的冰寒世纪。窗外车来人往的噪音,以及天空中忽然飘过的灰云,还有心跳剧烈起伏的我都成了他的背景。
“我知道了……”我喷着酒气说:“前面那两种人,也就是二八理论中那80%的失败者,我要成为第三种人,也就是那20%的成功者!”为了表明我还算清醒,我故意说了句玩笑:“我要二,不要八!”
“酒品如人品,喝了一瓶半五粮液还能谈笑风声的员工值得培养,我知道怎么用你了!”韦大头很满意,拍了拍我的肩膀,“干销售这行,什么肮脏龌龊的场合都会经历,你只须保留一小部分的纯洁给你的爱人就够了。记住我一句话,我不给的你不能抢;我给的,你不能不要,要了就要报答!”
我点头说,记住了。
第一章(三)
韦大头为了让我尽快上手,决定带我一段时间。他基本上是个工作狂魔,每天午饭后就回办公室给自己加班,有时困了就挨着椅打盹一下,一般不超过一刻钟,醒来就一身轻松,仿佛把前半天的劳累全都给睡没了。每约见客户,他浑身的筋骨就兴奋抖擞,像拧紧了发条的挂钟;等到见了客户,他精神抖擞得像出征的将军,集中精力和客户讨价还价,往往逼得客户气喘吁吁。而我学得也快,要带什么文件,点什么菜,喝什么酒,只要韦大头交代一次,我都会办得妥妥贴贴,成了他在交际场上的“酒桶”。在那段夜夜笙歌的日子里,我见过一肚肥肠满嘴官话的官员,见过言必称“日”的暴发户,吃龙虾,喝洋酒,用过“燕子口水”漱口。在享乐的同时,麻烦也随之而来,谁都想做领导身边的红人,而领导身边的红人只能有一个,我放在办公桌的饮水杯经常在第二天早上出现一些泡沫状之物,如果我的眼力没错,那应该是唾液。还收到过一朵菊花,花芯处被捅进了一条小木棍,这当然有特殊隐意,我第一次意识到都市白领的思想原来可以这么阴暗龌龊。当我在某天早上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盒神秘礼物,知道自己被群起而攻了,这满满的一盒碎指甲蛮多样化的,或来自脚趾或来自手指,有涂了油的,有打磨过的,有的还沾着泥垢……我脑子发乱,像是里边煮着一锅烂粥,我扫了他们一眼,粗声粗气地问:“今天是愚人节吗?”没人理我,就连私下和我还算聊得来的黄丽芳也低头避开了我的眼神,诺大的办公场所死寂般沉静,连一声咳嗽都没有。我默默地低下头,像个挂着拙劣笑容的小丑那样坐了下来,眼睛火辣辣的,算了吧,办公室不是吵架的地方。
我当然不会傻到向韦大头告状,否则会招来他的白眼,认为我恃宠而骄,我故作谦虚向他请教如何和同事处理好关系。他反问,为什么要和他们处理好关系?我咬了咬嘴唇说,有利于开展工作。
“你是来做事还是来做人的?我对你的幼稚深表遗憾!”韦大头昨晚或许狂欢过度了,双眼布有血丝且眼皮浮肿,像个阴郁的醉鬼,他野猪一样哼着鼻子,拉开窗帘,隔着玻璃指着外面像失了火一样来回忙碌的员工说:“如果我今天死了,这些人会怎么样?我告诉你,没有任何改变!一切依旧,只是我这个人消失了而已!”韦大头转身,轻蔑地看着我说:“别傻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可靠,要么为名,要么为利,你想要名利之外的东西,趁早滚蛋!”
我整个人僵住了,讪讪不语。韦大头说,李强,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难道你没发觉你这尴尬的处境,是我故意营造出来的吗?我像被蛇咬中裤档那样跳起来说,是不是我那些地方做得不好才被穿小鞋?韦大头说,你应该感谢我,别人用一年、甚至两三年才走完的挫折,你三个月就走来了。我忙向他请教,他和我说了一个爱斯基摩人和狗的故事。
爱斯基摩人生活在一年四季冰封雪冻的北极,他们惟一的运载工具——雪橇,靠狗来拉动。怎样才能让狗不偷懒省力,是件非常困难的事,但办法永远比困难多,他们把雪橇狗分成两个层次:领狗和力狗。领狗只有一条,力狗却是一群。领狗拥有着特殊待遇,每天都有一份份量很足的肉和骨头,睡的也好,还不挨鞭子。力狗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抢着吃,还经常吃不饱,狗舍也差,在冰天雪地的路上,只要跑得稍微慢了一点,主人的鞭子就会准确无误地落在身上。久而久之,力狗和领狗成了敌对,力狗往往借拉雪橇的机会,恨不得群嘶了领狗。但是,聪明的爱斯基摩人决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他们的办法既简单又聪明,就是让领狗的缰绳永远比力狗的长一条半身子……韦大头说到这里,抬眼望来,问我,你想想,那会是一种什么结果?
我像从高处跌下来,突然不能动弹一般,原来我在韦大头眼里,只是一条领狗而已。我心里骂娘,嘴上却说:“一群力狗拼命地往前跑,为的是去撕咬前面那条领狗的尾巴或者后腿。结果当然是飞奔的雪橇完全被力狗拉动。”
“所以,我故意造成这种状况,就是让那些‘力狗’拼命的往前冲,这样我们销售部这个雪橇才能跑得更快……”韦大头冷眼扫来,说:“所以,你这‘领狗’不需要出一点力,惟一要做的,就是保持和‘力狗’的距离,别让他们咬到。你也别想着和他们处理好关系,没用的,只要有利益差别,就会有纷争。他们现在想咬你,是因为你还不够强!等你全身变得坚硬如铁,他们无从下嘴,不但不会咬你,反而会来讨好你!”
走出办公室已经是傍晚了,天空乌沉沉,风声呼呼,整座城市像弥漫着一股妖异之气,是台风要来了。行人匆匆,脸上僵硬麻木,象是去奔丧,因为耽误了时间,忙着去追赶棺材一样。几片落叶在风中飞起,身不由己的旋转着。我一步一顿地走着,像株随风摆动的小草。沈莉来电,“这个月你没往我们的共同账户汇钱?”我吱唔着说:“这个月……我加薪了,请同事们嗨,手头有点紧。”事实不是这样的,前天,我在公园散步,有两个民工模样的人,一脸惶急的走到我面前,问我附近有警察吗?我说没有。他们再问,真的没有?我说,真没有。然后一前一后两把刀子顶在我的前心后背,要我把钱包交出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这样被抢了,想起这事,可气又可笑,心里窝着火却又烧不开。没向沈莉说实话一来不想让她担心,二来怕她心疼钱。沈莉咯咯笑:“太好了,离咱们的幸福日子又近了一步!”我鼻子像是被灌了醋,酸酸的,咧着嘴说,我很快就能养活你了,很快就能成为你妈眼中合格的女婿。沈莉欢呼雀跃,又说台风不是要来了吗?早点回去,别在外面瞎逛。
挂了电话,我咬牙心想,去他妈的,老子连心爱的人都养活不了,还在乎什么狗不狗的?别他妈矫情了,能在这座城市存活下来,才有资格讲尊严!这年头,钱比尊严重要,没钱还讲什么尊严?再说了,人不能总是昂着头,要经常往下看看,销售部有个叫欧阳堂的,一个很风骚的名字,白白净净的他被人称小白,他见到生人就脸红,对着客户说话结巴,比我早进销售部一年,干了这么久,还经常被同事使唤去买卫生巾、避孕套,美其名曰训练他的胆量。他在销售部一年多,没拉到一笔单子,除了每天扭着屁股帮同事们斟茶递水,几乎没干别的活。谁都觉得奇怪,以韦大头飞扬跋扈的个性,竟然能容忍销售部有这样的货色。据说,他每到周末就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敲开一位老董事的门。有一天,韦大头终于受不了他的尿性,对他说,你走吧,我们销售部不需要鸭子。最后那名攻他的老董事出面把他塞进了行政部,干的还是斟茶递水的活。还有,很多跟我同一批入厂的大学生,到现在还在镇里窝着,那里的年轻女人大都外出打工,他们解决生理问题基本靠手,有的被憋得心里阴暗,一摸到设备就灵感爆发,寻思着这玩意是不是雌的?这样一对比下来,我算还好。当时我还不敢吃回扣,每个月的工资是两千三,在这座城市来说也就是刚刚够花。每月往我和沈莉的共同账户打入800,房租400,吃饭600,交通费200,手机费100,买牙膏香皂什么杂去杂八的再用去100多,这就是所谓的白领、月光族。我经常心慌,在夜里好几次梦到自己被辞退,饭吃不上,没钱交房租,流落街头。
回到租住地,对门正在炒菜做饭,因为厨房没有抽风机,他们开着门让油烟外散,我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掏钥匙开门,忍不住咕噜一句:“妈拉个巴子,饭菜炒这么香干什么鸟?”进屋,一个大碗泡两包快餐面,开始慎重的考虑韦大头的话,他的话,我不能不听,但也不能全听,领导对你说的话,永远都是对他最有利的。我不能让他的脑袋来代替我的脑袋思考,既然他想让同事们孤立我,在他面前反抗估计是然并卵的结局,但是如果在就范前不先摆点架子,往后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如何把握好这个度呢?正想着,对门的“人猿泰山”组合又炸开锅了。我和他们碰过几次面,彼此介绍过,交情不咸不淡,还没有熟到劝架的地步。男的瘦如猴,活像旧社会里的杨白劳,女的胸前蔚为壮观,像是两座泰山。泰山先是骂狗日的包租公无良,又要涨租了,惹得老娘不高兴,还不住了!这点我倒是不反对,心里祈求她千万不要光说不练,自从我租住进来,耳根两天被一小奸,三天被一大奸,没得清净过。泰山接着抱怨月薪再怎么涨也高不过房价,天天省着过,月底一算还是存不了几个钱,又指责瘦猴把卫生间的水龙头关得太紧,不滴水了。瘦猴说,你不把水管笼头关死,故意让水往下滴,滴水水表不转,桶里的水不成偷的了?我才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两人接着你一句,我一句,骂战是从一句“狗日的”开始升级。泰山说,不是说好了不骂人吗?瘦猴也叫了起来,是你先骂的。泰山说,丢,我刚才骂人是因为你前面骂人了。瘦猴说,丢,我前面骂人是因为你再前面骂人了。泰山说,丢,我再前面骂人是因为你昨天骂人了。瘦猴说,丢,昨天是你先骂人,我再骂人的。泰山说,丢,前天先骂人的是你。瘦猴说,丢,再前天是你先骂人。
他们“丢”来“丢”去的,搞得我光火,一对脑残男女,琼瑶剧看多了吧?会不会吵架?来点新意,上点猛料好不好?
泰山接着数落瘦猴斤斤计较,不像个男人。又嫌瘦猴没出息,毕业四年连房都买不起。瘦猴骂泰山和上司眉目传情,想暗渡陈仓,婊子配大淫棍!我透过猫眼偷窥,瘦猴正指指点点,唾液飞喷。泰山被气得胸前抖动不已。
往下,猛料如期而来,是关于白领女性下班后出来坐台的。原来,泰山有个女闺密,白天是职业女性,晚上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出台一次可以挣八百,如果陪客人过夜可以挣一千五,她与夜总会七三分成,她拿七,夜总会拿三,她每月能够挣到两三万。她做了一年多,有很多熟客,经常打电话让她过去,这样她挣到的钱不用和夜总会分成,她存够了首付,在城里买了套大三房。前段时间,那女闺密要介绍泰山去夜总会坐台,泰山回来和瘦猴商量,结果被瘦猴痛扁,让她想都不要想。是瘦猴先把这变天旧账翻出来,骂泰山淫妇,肯定背着他坐过台了。泰山说,我再也不和你过穷日子了,明晚我就去,你不同意我也去!
瘦猴吧嗒吧嗒抽着烟。泰山又说干上一两年挣够钱付房款首付就从良,见瘦猴不啃声,又试探着问:“你会让我去的吧?”瘦猴说:“你没你闺密好看,客人不会光顾你!”
“不会的,我胸前比她有料,现在的男人好大胸妹!”
“你会染上性病!”
“我会让客人戴套!”
“要是客人坚持打真军,多给你几百块,你就动心了!”
泰山赌咒发誓坚守底线,“这个世界只有你可以不戴套进来!”
瘦猴咬牙切齿,“不行,就算买不起房子,我也不能让你出去卖!”
“我受够了租房的日子,想有个属于我们的家!”
“我说不行就不行!”瘦猴狠狠的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磨,“除非我们离婚!”
“我真的受够了,离就离!”
他们开始吵分家,整栋楼都震了起来。瘦猴怒气冲天,一招猴子献宝,打得泰山滚落在地。泰山杀猪般尖叫,随间消失在猫眼,又瞬间出现,手中多了把菜刀,扬言要生劈瘦猴!瘦猴咬着牙说,狗日的,有种把菜刀放下,看我日不死你!泰山挥舞着寒光闪闪的菜刀说,对,我是狗日的,被你日的!来啊,日我啊!瘦猴说,你是狗日的,我不日!只听泰山一声河东狮吼,挥着菜刀扑上。瘦猴大慌,踩着拖鞋吧嗒吧嗒溜了。将近零晨,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瘦猴砸门嚎叫:“老婆开门,我错了,外面风大雨大的,我没地方去!”叫得好不凄凉。很快,“吱呀”一声,门开了,泰山哽咽着说:“我真怕你不回来了!”
接下来是稀里哗拉的哭泣声。情侣之间的批斗大会往往会演变为床战,再接下来我听到床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还有喘息、呻吟和喊叫。再过十分钟这样,那边安静了,我这边却是“咔嚓”一声,然后是玻璃碎裂声,我打开灯来到厨房,顿时傻眼了,玻璃是被狂风卷来的树枝给击碎的,雨水汹涌贯入。我心里的憋屈突然炸开了,脑袋嗡嗡地响,一下子拉开窗户,探头出去,对着窗外怒喊:“我草,太欺负人了!贼老天,你给老子看好了,我要努力奋斗,为了自己,也为了沈莉,我要她幸福!”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和遮天盖地的雨。
第二天,出门上班前我往公文包装了把菜刀,同事们正忙得焦头烂额时,我猛的发力,捏在左手的水杯被我狠狠砸在地上,“哐啷”一声碎裂响,大家的目光被我成功吸引了过来,我再度发力,持在右手的菜刀以四十五度角砍入办公桌,刀身晃动发出嗡嗡响,我昂着头说:“想整我的,尽管来,我李强要是喊一声怕,就是狗娘养的!”
那些投视而来的目光,有诧异,有小心翼翼,有害怕,唯独没有轻视。我对自己被重新审视感到满意,心想,那个公司都一样的吧?对资历不及自己的新人,都会表露出明显的偏见和排斥。他们越是这样做,越不要逃避,做销售,就是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尊重我、都喜欢我,但也绝不能让他们咬到我。
心中有刀,更能产生距离让他们咬不到我。这招是向泰山学的,任你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再生猛的汉子,被砍上几刀,也是烂肉一堆。有时,最原始、最暴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我在心里暗暗感激瘦猴和泰山干的这一架,干得我脑筋开窍。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们吵架,没过多久,他们就搬走了。再见到瘦猴已经是三年过后的2012年圣诞节,伟大的耶稣降生的日子,传说他博爱,承担了世人所有的苦难,一生颠沛流离,最终反而被愚蠢的世人钉死在十字架上,从此世人多灾多难。
那天的大街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打折,折上折,清仓价,吐血价,跳楼价……商家看着一个比一个惨,却一个笑得比一个奸,一家商店甚至打出了耶稣的名号,大放赞美诗,铜臭与福音齐飞。
“握紧我的手!”我拉着沈莉穿行于人声鼎沸的海洋,不放心地再叮嘱一句:“千万别松开!”沈莉浅浅一笑,握着我的手更加灼热了。她问,如果我们走丢了,怎么办?我笑着说,就算闭上眼睛,我也能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中听出你的脚步声。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渣的男人,他软得象布片做成的一样,穿着象被狗咬碎了的烂衣服。这座城市太繁华了,容不下一个失落的人,人群带着鄙夷指指点点让开了一条路,他神经质般盯着我看了一会,声音颤抖地对我说,静静死了。我吓了一跳,以为那个死去的静静是我的亲朋好友。沈莉问我,静静是谁?我也在纳闷,摇头说不知道。那个陌生人说,静静就是刘静。我一下子想起来了,拍了拍额头说,你是宋辉?他木偶般点了点头说,是我。他从前就瘦得像猴,现在更瘦了,纸片似的,仿佛风吹就倒。我问他,泰山……哦,刘静是怎么死的?瘦猴那死灰般的双眼闪了闪,说,静静遇上一个变态,非要不带套进去,静静不肯,被那死变态活活掐死了!瘦猴说着和我错身而过,像一个精神病人游荡在凛冽的寒风里。
我简单的把“人猿泰山”的事说给沈莉听,沈莉叹了一句“可怜的人”,转身四处搜索瘦猴的影子,发现瘦猴那仿佛被世界遗弃的孤寂身影快要消失在长街的尽头,于是跑步追上,把钱包里的钱一股脑掏了出来,塞到瘦猴手中,瘦猴怔了怔,说你是好人,会有善报的。他要把钱还给沈莉,“我要静静,不要钱!”我说,拿着吧,拿着吧。瘦猴摇头,抬起他那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我好后悔,真的!那有做丈夫的同意妻子去卖的?我真是禽兽不如!我们单知道皮肉生意来钱快,不知道皮肉生意会害死人。交了房款首付,又想着存了全款就不做,全款有了,又想着买辆车,得到的总是不满足。她这辈子没害过人啊,不该得到这样的下场,要死让我死好了,反正我是个窝囊废……”他絮絮叨叨着,还要再说,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他没有目标地走着,时间于他而言,似乎只有过去,没有现在和将来,死去的刘静已经牢牢抓住了他将死的心不肯放手。沈莉非要拉着我跟在他后面走,我当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她泪光盈然,也只由她。瘦猴一直走到天黑,仍然没有走出自己的迷茫。
街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了,风过树梢沙沙响,万年不变的月光从天而降,从华灯初上到万家灯火,瘦猴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嘴里还在不断的呢喃着:“我好后悔,真的!那有做丈夫的同意妻子去卖的?我真是禽兽不如!我们单知道皮肉生意来钱快,不知道皮肉生意会害死人……要死让我死好了,反正我是个窝囊废!”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了,今天真的是圣诞节?身在天堂的耶稣真的把祝福撒向人间了?在这欢声笑语充满节日气氛的夜里,瘦猴脸上的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人生的灯火忽暗忽灭,当他以为一眼能看到幸福,生活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她站在天堂守着最初的誓言,独留他一人在人间彷徨,他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眼前万象倒塌,他一步步地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向坟墓……
“李强,我要你永远记住他的样子!”沈莉紧紧抓住我的手,蕴含泪花的双眸闪亮如同宝石,“我不求富贵,只求和你一生平平安安过日子!我要你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不是咱们的就不是咱们的,咱们不贪!”我听在耳里,哆嗦在心里,晚了,沈莉,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已经在船上了,平静的河面下,随时遇上险滩和暗流,一个不慎就会导致船翻人亡。男人要是穷过,肯定能深深的体会到“见钱不伸手”有多难。我也不想贪,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男人的所谓气质、气势、气派,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靠金钱支撑的。
“李强,如果卖了我能换一百万,你卖不卖?”
“不卖!”
“一千万呢?”
“没有你,我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可那是一千万啊,好多好多的钱!”
“世上有很多很多的一千万,沈莉只有一个!”
灯火阑珊的街边,沈莉温柔的低下了头,那嫣然的一笑灿若烟火,照得天地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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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四)
做销售这行,混够了年头有路数,就可以自己当老板,否则要么提着卵蛋小心翼翼的拿薪水吃回扣,要么跳糟,继续忍气吞声受剥削。我加入销售部差不多大半年这样,韦大头就秘密成立自己的公司,除了我,集团里没人知道,而我之所以发现这个秘密,实属偶然。销售部有个叫郭志权的员工,长得尖嘴猴腮,左脸垂着一条发亮的汗痕,好似蜗牛爬过留下了一道踪迹,为人贪图小利,每次出差,住的都是几十块钱一晚的小旅馆,但住宿发票却开到了顶格二百五十元(集团规定,普通员工出差住宿费最高可报250元),所以得了个二百五的外号。这郭志权也是个人物,几年前他被女朋友骗入传销组织,想要离开,无奈所带钱财和身份证均被女朋友保管,无法购买回家的车票,不得不留下。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郭志权发现不少传销人员苦于没有资金,无法购买更多的产品使自己更快地晋级。于是他嘴皮飞舞,长舌吞吐,编造自己的二叔是某银行的主任,可以帮忙办理可透支20万元信用卡的谎言,取得了不少传销人员的信任,并成功骗取30名传销人员要其帮忙办理可透支信用卡的手续费共计143000元,郭志权前脚刚离开传销窝点,后脚就进了当地派出所。派出所鉴于他骗钱不过是为了脱身,又主动自首上缴骗款,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传销窝点被端,他女朋友得到解救后非旦不感激郭志权,反而大骂郭志权是吃屎狗,连头猪都比他可靠。两人男女朋友关系告吹,后来郭志权应聘销售部,韦大头了解到他曾从传销窝骗取十四万元成功逃离,觉得他是个人才,就把他留了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发现他为人贪小便宜,上不了台面,就没有重用他。他受过感情伤害,视女人如洪水猛兽,“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自从我进入销售部,他经常耸动着眉毛在我耳边吹风:真没劲,每天打100个电话,每周拜访客户三次,这规定比棺材板钉得还死,工资比民工还低,真不是人干的活,老子下个月辞职不干了。他逢人就说,你越是有业绩他就越给你说,连新人都不放过,不到半年,被他说走了三个同事,于是他趁机接手了他们遗留下来的客户。韦大头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郭志权哄走的那些新手菜鸟,不是意志薄弱就是傻瓜,不值得挽留。
有一次我到走廊外抽烟,见郭志权气急败坏骂娘,像条野猫那样上蹿下跳,大有上房揭瓦之势。我给他敬了根安慰烟,笑问,被客户放鸽子了?他一脸肉痛的说:“操他娘的,饭也吃了,酒也喝了,等我报价,他却嫌太高,死活不肯松口!”说完横了我一眼,“李强,要不这单子我让给你做,做成的话业绩算你的,帮我把酒水单报了就成!”我客气地说:“郭哥搞不定的单子,小弟当然也搞不定!”他央求着说:“试试嘛,你成天跟着经理混,肯定学到了他不少歪招,别人不成,你肯定成!”我腻不过他,答应试试。从郭志权口中得知,这是一个造假可口可乐的客户,姓孙名镖,我大概知道郭志权谈不下单子的原因了,从事这种黑生意的人,疑心比谁都重,一个不慎,船翻人亡,所以,想要做成单子,必先取得他的信任。我和他接洽了几次,发现这厮果然难缠,眼小唇薄耳垂尖,动不动就翻白眼。我说,我们集团产糖,你需要糖,一笔交易而已,你不要想复杂了,我不会黑吃黑。他说被黑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信不过你!
一般而言,有钱人的娱乐离不开吃喝嫖赌。有的守财奴的爱翻看存折数存款金额,有的爱写情爱日记,但孙镖的爱好着实让人大跌眼睛,没见过口味这么重的艺术行为。摸到他的底后,我在早上八点赶到郊区的养猪厂,孙镖就是靠这个养猪厂发家的。门口的保卫不放我进去,我在门外抽烟干等,八点半这样,孙镖开着大奔前来,对我翻白眼:“怎么又是你?”我扬了扬手中的摄像机,“特意来向孙总学习一门艺术。”孙镖那眯着的眼绽放出神彩,“你也好这口?”我点头,孙镖说,跟我来,上车。
孙镖的“艺术创作”很快就开始,嗷嗷乱叫的大肥猪被两个养猪厂的工人抓住并捆了四肢,打了一剂麻醉针后抬上手术台,孙镖扬了扬手中的尖刀,有如侠客附体般优美而洒脱的发出第一刀,我伺机叫好:“孙总的刀就像古龙笔下西门吹雪的剑,见血封喉。”围在旁边打下手的那两个工人目瞪口呆,似乎在说马屁还能这么拍?我在心里说,傻B,谁让你们没文化,学着点。随着猪血的冒出以及猪的痛苦表情,孙镖兴奋到了极点,真他妈变态。他用纱布将血抹去,得意地发出第二刀,然后止血钳有条不紊地进入猪胸腔,开始止血。但血随着肥猪的剧烈挣扎而大量涌出,猪叫得越来越惨,再过一会,肥猪吐下最后一滩粘液,尾巴下垂,彻底咽了气。
孙镖备感遗憾般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之所以难过,是因为按照他本来的意图,结局当然是猪的复活而非血腥的屠杀,他主宰的意识太强,自我感觉太良好,以为手中的刀能“杀”也能“救”。
我安慰他说:“这头猪也算荣幸,毕竟是为艺术献身,死得其所。”
孙镖射来一种“知己”般的目光,点了点头,用尖刀在猪后腿划一个小口子,然后将铁棍插入,慢慢地由小腿插往大根,再伸进猪肚,一直插到颈的部位。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猪皮和猪肉分离开来。接着,孙镖使出绝活,将嘴对准猪蹄上的小口,运了口气往里鼓吹。这个过程,手与嘴要配合好,吹气时,手放松小口;吸气时,手要扎紧小口,防止气体跑掉,如此反复……接下来的收尾工作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孙镖也提不起兴致来做,吩咐人把猪下水弄干净,他亲自下厨炒了一大碟的猪杂,我和他开始在桌上杯来酒往。才喝了一瓶五粮液,他就脸红舌头发麻,“小李看你蛮有心的……我坦白告诉你……我有自己的供货渠道。”我问:“孙总,到底什么价位你可以接受,你给我个数,我绝不为难你,要是差得太多,那就是你让我为难了,其实你也知道我在公司不过是一个干销售的,从早到晚东奔西跑也不容易,到底什么价位你直说,我听着!”这话是一个重要的转折,让他报出心理价位。他说:“我从二级市场弄到你们集团的白砂糖,一吨比你们的报价低两百块!”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批量取货有价格优势的经销商也卖不出这个价格,如果一吨再低两百块,比成本价还低,谁卖谁亏。我说:“我要是你,比你还要狠,没准会砍低三百块,但你的报价我真没办法下单,比成本价还低!”他说:“那真没办法成交了,我从二级市场拿糖就是这个价!”我觉得事情蹊跷,问他,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个经销商供货给你?他说,是个男的和我联系业务,但出面接洽是个女的。我问,这么神秘?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他说,她自称姓杨,名字不知道。我问,长什么样?他说,瓜子脸,嘴唇下有颗美人痣。我心中一动,问,和你联系业务的那个男人,声音是不是有点低沉沙哑?他点了点头。我明了,那个男人就是韦大头,那个姓杨的女人,是他老婆,我见过,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唇下那颗美人痣。
回到办公室,我向韦大头汇报:“经理,二级市场有经销商卖我们集团的糖,价格低于成本价!”韦大头定定地审视我好一会,才说“不可能吧?这个价格赚屁?”我说:“只有一种可能,产品不是我们集团产的,但套的是我们的商标!”韦大头目光寒意渐浓,“你还知道什么?”我咬着嘴唇,迎上他的目光,但没说什么。韦大头虎着脸走近,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好像知道得太多了!”他拍得很用力,我膝盖受力,半屈,但很快又挺了起来。韦大头问:“还有谁知道?”我说:“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韦大头黑着脸问:“李强,你这招‘投石问路’用得不错啊!”我生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心里发毛,搔首不语。韦大头接着说:“李强,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知道沉默是金!”这次谈话,可用八个字总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往后,韦大头让我出的差,几乎都是肥差,有油水捞,他也从不过问。再后来,韦大头的生意越做越大,开始吞大单子。他吞的第一笔大单是来自于深圳的一家国企。就因为这一笔大单,我差点丢了性命,那种从鬼门关走回来的记忆非但不因年深日久而发白暗淡,反倒像一块石子因不断地被水流擦拭而愈加光亮。
那天是2009年6月28日,星期五。
下午三点,韦大头郑重其事的交待我下午六点钟以前一定要到场。我按他的招待规格打电话给三本大酒店预订了一桌十全大补席(牛鞭、公鸡蛋、猪腰、韭菜、腰果……),匆匆离开办公室去接从县城来探望我的沈莉。
我在出站口候了五分钟这样,看见白衣素裙的沈莉循着人流盈盈走出,立时挥手大喊:“沈莉,这里!”我快步迎上,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包,“没吐吧?”沈莉那略显憔悴的脸笑了笑,“还好,干呕而已。”她晕车,上车前不敢吃东西,我把备好的牛奶、法式小面包递出,她只吃了一点就说没胃口。
我挥手拦出租车,沈莉把我高抬的手拉了下来,“坐公交吧。”
我怜惜道:“可我怕你太累了……”
沈莉抱歉地对已经停在面前的出租车司机说:“对不起啊师傅,我们不打车了。”
司机粗声粗气的说:“没钱伸什么手啊?”
我怒指着他说:“狗眼看人低,谁没钱了?”
司机圆瞪着眼说:“你狗眼没看到我这一脚刹车一脚油门的,不耗油啊?”
我急了,“你给我下来!”
沈莉忙把我拉到一边,一个劲对司机说:“对不起,我们是没钱,对不起……”
出租车司机“丢”了一声,脚踩油门走了。
沈莉劝慰忿忿不平的我:“算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手指点了点鼓着的腮边,沈莉凑来亲了一下,挽着我走向公交站牌。
久旱逢甘露,到了住处,少不了腻歪,情浓到深处,沈莉眼里水汪汪一片,脸上砣红得像朵娇艳欲滴的荷花,翻云覆雨,鸣枪收兵,累了,困了,睡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手机准点报时的声音,竟然六点了!我打了个激灵,从床上跳起,火急火燎穿好衣服,丢下一句“对不起,我有应酬,晚餐你自己解决!”我在冰箱取了两盒牛奶,听到卧室传来沈莉一句:“别喝太多酒。”我应了声“知道了”拉开门往外冲。等出租车时,我喝了一盒;上车又喝了一盒,连打出来的饱嗝都带着奶味,经常混酒场的人都知道,高蛋白的食品在胃中可以和酒精结合,发生反应,减少对酒精的吸收。
出租车司机一般都能侃,这是由他们这种孤独和单调的工作性质决定的。我上车报了地点后,司机的嘴巴就没个把门的,像机关枪扫射着:“上次,我拉一个女大学生,也是到三本大酒店,长得眉清目秀的,穿着素白的连衣裙,梳马尾辫。我想这样清纯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一定是她有同学过生日什么的。她在车上给她听上去像是男朋友打电话,甜甜蜜蜜的,说刚刚做完家教出来,又埋怨那个小孩调皮得像只猴子。到了三本大酒店门口,一个衣着暴露的女郎走过来,我还以为又可以多拉一笔活,没想到她拉开车门朝里面嚷,你还想不想做了?昨天预订你牌号的客户都发脾气了。这女学生以柔嫩的声线抱怨,有什么办法,我今天从预备党员转成正式党员,要在大会上发言的……”我听到这里,喉咙像堵了一口浓痰,吞咽困难,都是钱惹的祸。很快,我就释然了,这是一个笑贪不笑娼的年代,只要弄到钱,没人在乎你的过去。女大学生晚上去卖,听起来确实不好,但如果反过来看呢?一个卖淫女白天坚持去大学上课,是不是很有追求,很有正能量?就这样想着,我发现自己三观已经不正了。
到了地点,我连出租司机找零的钱都顾不上要,以刘翔百米冲刺的势头往酒店里跑。呆傻的保安,旗袍开到见底露出白花花大腿的服务小姐,西装革履、牛逼闪闪的大堂经理等无一不对我点头微笑说,“来了”。这点三本大酒店做得很好,“来了”这两个字,听着亲切,让人感觉是回到了家,不像“欢迎关临”这四个字沾着铜臭味,一听就是想做你生意的。
刚走出电梯,一眼看见雅间门外的韦大头正拿着手机拨号。我一阵小跑来到他面前,兜里的手机也响了,韦大头听到铃声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来的人是我,张嘴就是风雷之声:“我以为你死了!”那重声重气地样子,好象要拿石头砸人。
我喘着粗气,惴惴不安地迎上韦大头能让人如坠入地狱的眼神,“对不起经理……有点急事耽搁了!”
“急事?……你爸死了还是你妈死了?”韦大头额上青筋爆绽,喷着酒气说:“老子已经被灌一瓶了,今天招待的客户,非掌重要!”
我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狰狞着脸说:“进去喝,把他喝趴了!”
我推门进入包厢,忍着耻辱瞬间进入角色,对着服务小姐吆喝:“牛鞭呢,怎么还不上?公鸡蛋呢?再来两瓶五粮液,赶紧的!”
要接待的是深圳一家做饮料的国企老总,当过兵,打过越南,原本体格键壮,退伍转业后肌肉反弹成了腩肉,浑身就像一个吹涨的气球,每一处都是圆的,他姓牛,人称“肥牛”。他说话的时候喜欢挥舞着手臂,很有感染力和领导气质。韦大头公司仓库里积压了一批白砂糖,正打算处理给他们。韦大头在交际场上爬摸滚打十几年,知道国企的人缺少一根筋,和他们做生意只有一个规则:把人搞掂!搞掂了人,什么都好办。
为了拿下肥牛,月前韦大头就领着我去深圳拜码头了。到了楼下,韦大头打电话给肥牛:“牛总,您好,我是韦景栋,昨天跟您约见了,我现在到您公司楼下了,请问您现在方便吗?”往下说不到两句,韦大头就沉着脸挂了电话,“牛总说他不在公司,让我们下次再来!”我说:“他是不是在搪塞我们?”韦大头说:“有可能,不能就这么回去,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韦大头领着我走入地下停车场,他双眼巡视了大半圈,在一辆黑色商务别克前停下,以肯定的语气说:“牛总在公司!”我讶问:“这是他的专车?”韦大头说:“不错,我预料到他可能会自抬身价,玩以退为进的把戏,所以来之前做足了功课。”我暗自惭愧,这个细节被我忽略了,他教过我,对于客户,再小的细节都不能放过,细节往往决定成败。过了半个小时这样,韦大头打电话给肥牛,“牛总,我看见你的专车停在停车场,您是回来了吧?方便见一面吗?”韦大头没有揭露肥牛的谎言,间接暗示“我知道你在公司”很快,韦大头嘴角露出微笑,应了声“好的,一会见!”我们到时,肥牛正在摆弄毛笔字,腮鼓着,脖子涨红着,屁股撅着,乍看一副草圣张旭附体的架式,细看更像是痔疮发作的暴发户。我心想,粗人就是粗人,任你再怎么附庸风雅,也不像读书人。他写的是水至清则无鱼,意思是水太清了,鱼就没办法活了。这句话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早就变了味,水太清,你就放点荤腥进去,这样鱼才能活。韦大头向我使了个“有猫腻”的眼色,我明了,这是肥牛要回扣的暗示。肥牛写完字后伸了伸腰骨,对我们视若无睹,埋头签审文件,连招待茶水也不给我们上一杯。像他们这样的国企,注重招待礼仪,他肯定是故意冷落。肥牛忙了一阵,好像才发现我们的存在,像个外交官那样抱歉地说对不起,忙晕了。韦大头说没关系。肥牛说,我十分钟后还有个会,这样吧,我们长话短说,业务上的往来,该怎样就怎样。这笔业务要研究研究,考察考察。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和韦大头悻悻出门,我说:“肥牛太孙子了,装什么大馅包子?明明想要回扣,却板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韦大头看了看电梯里的人,漫不经心地说:“牛总不是这样的人,你别乱说。”我刚要再说,看到韦大头轻摇着手,示意我不要说话。出了电梯,走到大门外,我刚要挥手拦出租车,被韦大头阻止了,他说,到下一个路口再拦。我莫明其妙,心想干嘛要多走一段路,完全没必要啊!我跟着韦大头往下一个路口走,他的脸色阴得像个茄子,他从烟盒取了根烟,点上猛喷了几口后一脚把烟头踢飞,眼中的凶光绿油油的,像一头逡巡羊圈外等待择羊而噬的狼,他伸手把我揪住,恶狠狠地说:“要是这笔生意搅黄了,老子喂你吃屎。你给老子记住,电梯里人多眼杂,尤其是在客户公司,别说回扣的事!还有,最好不要在客户公司门前打出租车。像牛总所在的国企,来往办事出入的人多,不少的出租车在这混饭吃,都快成他们集团的内部司机了。这帮的哥消息灵通,嘴巴也没个门,我怕上了他们的车,你狗日的又乱说话,传出去,生意还有得做吗?”我还没听完,汗水就蹭蹭下流,脸色涨红,胃里涌上一股沼气般的酸腐味,火烧火燎的。韦大头说到最后,太阳穴的血管都像给放进热汤里的蚯蚓,全揪在一块儿了,他怒不可遏,用力把我推到在地。我眼中冒火,心里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很不是滋味,我日你先人,要不是你自己公司的单子,你会这么紧张?吃了闭门羹就把气撒在我头上?大街上又打又骂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啊?把我当什么了,任打任骂的狗?他瞪眼嘿嘿冷笑,我恨不得生出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拳砸烂他的大头。
韦大头就这样把我扔下,一个人走了。繁华的城市,陌生的街头,我四处乱转,有一种沧桑和失落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在逆潮行走,与这里格格不入。行人大都神色匆匆,仿佛在赶着去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没有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这里仿佛是电影中一个镜头,只是背景而已。这里的一切跟我都没有关系,唯一有关系的那个人已经抛弃了我。在一锅乱粥般的人海中,我看见飞车党抢包呼啸远去,被抢的人捶胸跺脚,呼天喊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穿得破破烂烂的,一屁股坐在垃圾筒旁边号啕大哭;三两成群的小乞丐抱着路人的大腿说给我两块钱吃饭,给我两块钱吃饭……青天白日,太阳像个燃烧在头顶的大火球,我感觉自己像块烤肉那样快熟了,正渍渍冒着油,周遭的吵闹声像是千万条蛛丝钻入耳朵,不断缠绕乱如麻,我烦躁,整个人都不好了。没有韦大头,我玩不转,至少现在还玩不转。鸟儿还不到飞的时候,就该好好待着。
那是2009年6月的深圳街头,盛夏的炎热翻翻滚滚,一浪又一浪的排开,一个失落的年轻人全身汗如雨下,像是刚从汤锅里捞出来,他猛的把手中的矿泉水摔在地上,狠狠的踩上几脚,然后惶恐不安的拔通了另一个人的手机,一个劲地说,对不起经理,我错了……
第一章(五)
在韦大头再三邀请下,肥牛同意来浮城考察考察。韦大头摸准了肥牛好吃好喝又好色的性子,预订了一位三本大酒店的日本妞,此妞江湖人送外号“打不沉的航空母舰”,不管你来多少人,不管你有多少炮弹,曾经有一个东北拳王打着为国争光的旗号去会她,进去的时候像生猛海鲜,出来时憔悴得像吸毒的。那日本妞一战成名,以“奇淫技巧”动世人。而肥牛也是东北人,超能喝,“三山五岳无敌手,十斤入腹刚好搞一搞”。他人还没到浮城,就在电话里先打了个曾枪挑三山五岳美女,热液洒遍神洲的伏笔,遮遮掩掩向韦大头暗示要和那艘“打不沉的航空母舰”做国际贸易。
进入雅间落座,我向肥牛问了声好,接着提杯说,牛总,敬你一杯。肥牛把我当空气,指着刚上的那道红烧牛鞭,笑眯眯问服务小姐:“你知道牛鞭是什么吗?”服务小姐抿嘴浅笑一下,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牛尾巴?”肥牛堆着笑脸说:“你是真不知还是假装的?那我问你,一头牛有几条尾巴?”服务小姐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酒桌上的潜规则:来迟了不要申辩,自觉罚酒才是硬道理。我自斟自饮了三杯,第四杯提起,望向肥牛,他视若无睹,夹了一块鲍鱼对服务小姐说:“你喜欢吃哪种鲍鱼?”服务小姐似乎怕又被肥牛开刷,微笑不语。肥牛色眯眯说:“我喜欢吃肉厚水多的那一种!”
我举杯的手僵在空中,讪讪地往回收,自饮一杯,心里诅咒肥牛早晚死在高潮的路上,他脸色苍白,那湿漉漉的眼睛长满眼屎,浑浊如尿,一看就知道是长期纵欲过度所致。
我闷头喝了半瓶这样,肥牛这才干咳一声,放下筷子,两只猪蹄一样的手交叉在胸前,笑颤着脸上的肥肉对我说,现在的年轻人要不得,吃饭不积极,工作还能积极?你敬我酒也没个说词,我凭什么喝?我连忙点头说,感谢牛总的提点,受教了,敬牛总一杯。我打蛇随棍上,就着刚才肥牛和服务小姐开的玩笑说了个段子,说有个女大学生毕业刚参加工作,有一次陪经理应酬,见别人点了一份炖牛鞭,就问牛鞭是什么?经理不知道该怎么教她,就说,吃得问不得。别人给她提示,说经理有你没有。经理纠正说,我一年四季都有,你有时候也有。女大学生被弄得一头雾水,整餐饭就想着这件事。后来夹了一坨牛鞭举在眼前研究,略有所悟,暗中一笑,筷子一松,那坨 牛鞭不偏不倚地掉在了她的裙子上,大家就笑,说厉害吧,炖熟了还能找到地方。
肥牛拍桌叫绝,下巴差点笑脱,提杯敬我,我受宠若惊。男人之间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女人,提到女人也难免会说到荤笑话,连鲁迅这样的名人也未能免俗。鲁迅就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这是郁达夫给唐弢讲的,唐弢又拿来说给大家的,说是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和尚,临死前怎么也闭不上眼,徒弟们就问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绕了半天,老和尚说这一生没有见过女人的阴户。徒弟们商量了半天,就去找来个妓女,等妓女把裤子脱掉后,老和尚一笑,说原来跟小尼姑的一模一样。从这个笑话的传播形式来看,天底下的男人大抵一样,都有那样的癖好。
恳请喜欢此文的朋友提点意见,本狼感激不尽,谢谢了。
沈莉发来短信:寂寞空虚冷,求关心。我抽空回:羡慕忌妒恨,没应酬多好!沈莉回:万水千山总是情,早点回来行不行?我回:春风必渡玉门关,洗洗等我回来吃。
韦大头在席上绝口不提交易的事,反正这种事大家心里有数,提出来只会扫兴。肥牛的酒量还真不是盖的,酒到杯空,喝三杯让一杯,即便这样,我和韦大头仍是顶不住,肚里火烧。已经喝了四瓶五粮液,肥牛意犹未尽,又开了一瓶,我心中暗暗叫苦。韦大头脸红如关公,腆着肚子把领口松开,一幅拼命三郎的架式。又是几杯入腹,我肚里像装了个沼气池,不断冒着气泡。我故作轻松点了根烟上厢里的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得哗哗响后对着马桶狂轰乱炸,差点因用力过猛而尿失禁,难受得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我出来后,韦大头如法炮制,也点了根烟,进了洗手间也是把水龙头开得哗哗声响,出来后裤档湿嗒嗒的,也不知是水渍还是尿液。肥牛面不改色,狗似的伸长着舌头扫着桌上的猛物,吃得啧啧响,满嘴是油。这些壮阳物,都是摸准了他口味来点,我和韦大头都不好这口,偶尔动筷吃上一两口压住酒气。
会玩的男人都知道,酒足饭饱不宜大动干戈,这是因为消化血统的血液循环大大增加,而身体其它的部位血液循环就会相对减少,战斗力下降。吃得太饱容易犯困,肥牛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儿,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脸上贼肉横生的说要K歌消消食。我偷偷地问韦大头,女朋友从县城看我来了,今晚要交家庭作业,能不能早点回去?韦大头兜头就是一盆冷水,“想都不要想,记住,男人吃喝嫖赌都是为了家。”我听了屁都没敢放一个,抱头鼠窜进入嗨厢。夜幕已经降临,窗外霓虹灯一闪一闪地亮着,照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每个人都面目不清,象一场木偶戏,每个人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操纵着,剧中人的每一滴眼泪,每一个微笑都不是为了自己。
韦大头让领班叫来几个酒水公主供挑选。很快,门开了,门口的左中右站着三个女孩儿,肥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又看了眼韦大头,韦大头立刻明白了,示意领班让这三个酒水公主先出去,然后他拉下脸来,对着领班吆喝:“这个点,酒水公主大都还没有上钟,你信不信老子投拆你藏着掖着!”领班点头哈腰说,误会,误会。韦大头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出,“去,把那些还没有上钟的酒水公主统统叫过来,别找那些瘦不拉叽的鱼干来糊弄人!”
钱,永远是解决问题的最快方法。不过五分钟,领班就领着一打的酒水公主进门,不但数量多,质量也上了一个档次。个个袒胸露肉,穿着制服,领口低,开叉高,却又把最重要的部位遮挡住,留给心怀鬼胎的人无限的想象空间。又像枝头熟透的蜜桃,个个水灵鲜艳,咬一口汁水四溢。韦大头和肥牛眼冒精光,左挑右选,肥牛偏爱幼齿,挑了个羞答答的江南小燕子后开始上下其手,摸得小燕子叫春般叽叽喳喳。韦大头挑了个杨贵妃般丰满的E罩杯女后让我选一个,我摇头,现在就算是西施躺在我身边,我也没性趣,头重脚轻只想找床。
韦大头作主帮我挑了个长腿妹,我硬着头皮继续战斗。长腿妹见我情不热,挨着我手摸胸蹭,我说你饥渴啊?她吃吃的笑着说,是啊,老公,我饥渴,给我!我说女人真是两张嘴,上面的要吃,下面的也要吃。她伸出手指在我腰下搅了搅,说男人都是属狗的,总吃不饱。我说男人上吃下吐当然吃不饱。
说话间,酒水果盘上齐,韦大头叫了一打人头马、一打绿茶、一打红茶。据我所知,老外喝酒从来不兑什么饮料,喝洋酒兑饮料也只有中国人想得出来,什么人头马兑绿茶啊,人头马兑红茶啊,芝华士兑番石榴汁啊,千奇百怪,各式各样,但兑后的酒确实比较容易入口,喝得比较长时间。据说这种喝法最先就是由酒水公主发明的,为的是让客户喝更多的酒,她们能拿到更多的提成。酒水公主是一群活在黑暗世界里的人,就像是地表下昼伏夜出的土拨鼠。不管外面温度如何,她们永远是盛夏的装扮,她们不用出卖劳动力就可以获得金钱,但永远获不得尊重。我不会同情她们,比她们苦的女人多了去,难道都当三陪了?我也不会鄙视她们,有人买,才会有人卖,如果她们贱,买的人更贱。有个事,是从酒水公主那听来的,说是有个老干部,消费舒泰后,板着脸人模人样的教训酒水公主,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这一行?这就无耻了,你自己都赤着身体,凭什么教训别人没有穿衣服?
其实说穿了,我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分?脸上都挂着面具,人前是笑脸,人后是哭脸。
肥牛觉得江南小燕子比不上杨贵妃,非要走马换将,韦大头撇了撇嘴,忍痛割爱。
韦大头和肥牛算是职业级的旅行家,手没有清闲,到处游山玩水,什么地方好玩手就往那里游。反正年轻美丽的女人,有的是旅游资源,考察过了,就知道什么地方值得再去。肥牛游到神女峰,笑问,半斤还是八两?号称E罩杯的那条女似乎看穿了肥牛是今晚的主角,为了多要小费,卖力的讨好着,那腰扭得像发情的水蛇一样缠绕着肥牛,秋波光芒四射,格格浪笑说,你猜?肥牛的手慢慢下移,到了丛林处,笑问,这是水帘洞吗?E罩杯女发嗲着说,错了,是小鸟天堂。肥牛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转过脸来对我说,小李,去帮我点首歌,《把根留住》。我去点歌回来,听到肥牛对E罩杯女说,让你猜个急转弯,来不来?E罩杯女挺胸晃了晃说,来就来,谁怕谁啊?肥牛说,太监的最后一声呐喊,打一首歌名。E罩杯女笑骂,你这人坏死了,《把根留住》,对吧?肥牛哈哈大笑认罚一杯,E罩杯女也给肥牛出了个急转弯,国际妇女节是三月八日,如果要设立一个处女节,选择哪一天最科学?肥牛托着下巴想了想,说五四青年节,六一儿童节,应该在这中间选一天吧?E罩杯女抿嘴发笑,说,错,应该选择三月七日。肥牛问,为什么?E罩杯女说,因为三月七日和三月八日只差一日,这就是处女和妇女的差别。肥牛又认罚了一杯。不愧是酒水公主,既把气氛搞活了又把酒给推销了,又或许她是别有用意,暗示肥牛包她出台。
沈莉来电,问我怎么还不回来?我说快了。刚要多说几句,韦大头瞪来的目光能杀人,于是我就挂了电话。沈莉刚大学毕业,就被沈老妈“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回家乡的县城当老师,她晕车,每次到市里来看我就像是在油锅上煎熬,我竟然还把她当鱼干晾着,真是混蛋啊。包厢里,他们的欢声笑语像是泼在我身上的胶水,黏腻的发痛,地面的人影在昏暗的桔黄灯光下变得很浓,像凝聚起来的一滩污血。
我心挂沈莉,不碰也不摸,韦大头好几次瞪眼相向,我装若不见。几杯酒入腹,肥牛问我:“小李,老家在哪?”我说在某某镇。他眯笑着眼说:“昨天玩了个小姐,就是你们那的,也姓李,不是你亲戚吧?”肥牛这话骂得真他妈有水平,不带脏字,我在心里问候他是猪八戒日出来的杂种,微笑提杯,自罚一杯。人家老总级别的都玩了,我一个小兵凭什么不玩?活该被骂。
我整个人陷在软皮沙发,头脑发晕,感觉自己在黑暗中滑行,就像在溜冰场上一样,随时会被化成子弹的酒水给击翻。长腿妹没戴胸罩,她的乳房压在我的手肘上,我感觉到她乳房的顶点在慢慢变硬。她说:“我们划拳,谁输了谁喝!”我说:“输一次喝一口成吗?”长腿妹说:“一次一杯。怎么,你是不想干还是不能干?”我为难:“这……”长腿妹胸一挺,激将着说:“别吞吞吐吐的,干不干?”我笑着说:“又吞又吐的我可不会。”她吃吃发笑:“坏蛋!”我对她咬耳:“我既不想干也不能干了,和你换个位置,那个肥肥的才是你们的菜,反正他酒喝得越多,你们的提成越高,对吧,去干他。”她吧叽的亲了我一口,把别在我跨下的长腿收了回来,说先让你缓缓,等下再来干你。她和我换了个位置,表面看来,她还是在陪我的,但从整体看,她和E罩杯女夹击着肥牛。肥牛享受着双妃待遇,被灌的酒当然也是双倍。肥牛把手伸进长腿女裙底,让E罩杯女猜是剪刀还是石头、布,“石头”,E罩杯女猜。“错”,肥牛哗的一声掀开裙子,“是剪刀!”
包间里,也许是因为烟、酒味与女人的香水味长期混杂在一块儿,那种味道怪怪的。我有轻微的鼻炎,不可抑制地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人在倒霉的时候,打喷嚏也能惹来麻烦,肥牛这才发现我落单了,招呼我过来玩骰子游戏。她们玩得很大,一把就是两杯小钢炮。玩着玩着,我差不多又被灌了一瓶人头马,头痛得仿佛被雷劈过,差点裂成两半。他们又唱了几首歌后,E罩杯女开始吹肥牛的耳边风,肥牛双眼放光,不时点头,他奸笑着看了韦大头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说只要我们有人单吹一瓶人头马,长腿美女就跳钢管舞助兴,注意,尺度是无下限。我脑袋轰的一声,知道要遭了,无下限就是无底线,她们那边有人牺牲色相,我们这边就要有人牺牲酒相。韦大头见我不接茬,目光凶狠扫来,酒水公主也笑嘻嘻看来,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夹板夹住的耗子。韦大头推了我一把说,李强,你上。我受力即倒,像一片猪肉那样躺下,闭眼装死。
小时候我和赵琳拿着小棍子追赶一只小瓢虫玩,小瓢虫受到惊吓,立马把身体翻过来装死。过了一会儿,就从腹部流出来亮亮的油来,之后就冒起了几缕白烟,瓢虫挣扎了几下,就变成了一颗焦黑的小硬块。然后再过不久,它就翻过身来,若无其事的爬行。
赵琳说,瓢虫为了保护自己,常以装死来骗过敌人,学着点哟。
此刻的我,已经喝得全身的毛孔收缩,喉咙仿佛被酒气堵住,呼吸困难,再不装死的话,真的要死了。
韦大头叫了我好几声,见没有反应,当头给了我一杯冷水……
忽如其来的刺激,让我装死失败。
那一晚,我在韦大头面前丧失了尊严。韦大头把手放在我脑袋上,拉起我的脖子,整瓶的人头马喝到一半,我像得了哮喘病的老头,一边剧烈地抖动,一边咳嗽。实在吞不下去了,韦大头捏着我的鼻子把酒往下灌。那驴日的肥牛在三本大酒店升仙时,我人事不知,半夜醒来发现在医院挂着水,一旁的沈莉哭得两眼红肿,像个桃子。
韦大头翻脸比翻书还快,和这样的领导共事,无异与狼同行
到了星期天,我可以出院了,回到租房,沈莉打扫房间,洗衣服。我说,你两个晚上没好好休息了,快睡一会。沈莉说,你这衣服都沾了酒渍,再不洗就洗不出来了。我咧嘴笑了笑,说我终于体会到贤妻良母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沈莉开心地笑了。做完这些零碎的活,已经是下午,沈莉帮我下了碗面,吸了吸鼻,说要赶回县城了。我躺在沙发上昏睡,没有一丝力气送她。
沈莉掠了掠贴在额间的散发,宽慰我说:“不要送啦,我知道怎么坐公交!”
“我见不得你挤公交,打车。”
“也就几站的路,没事。”
我知道她舍不得花那个钱,把韦大头送来的那5000块营养费递出,让她存到我们的共同账户,“公交车上扒手多,一定要打车。”
沈莉说:“恩,面要凉了,你起来吃几口再睡!”
我没有听到她关门的声音,却听到了她的哭声。
我翻身坐起,“沈莉,你怎么了?”
沈莉一边关门一边说:“没什么没什么!”
可是沈莉明明哭了,我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冲到门口拉开门喊:“沈莉,你怎么啦怎么啦?”
楼梯传来沈莉抽泣的声音,“你老是喝这么多酒……你老是不会爱惜自己……你这样怎么让我放心啊……”
沈莉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泪弹击入我的身体,在心房泛滥成灾,我扶在门边上的手,抽疯般抖个不停,嘴唇哆嗦:“沈莉……会好起来的……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我强打精神吃面,吃着吃着,眼眶发红。沈莉下的面里,盐味太重了,我想,她第二次放盐时一定忘了已经放过一次盐。如果她不是非常难过,也就不会做出这么难吃的面。她晕车,上车前不敢吃,自己也不知道做出来的面这么难吃。
眼角湿潞潞的,模糊着我的视线,我叭嗒叭嗒大口吃着,真够咸的,但是还缺点儿苦味。我手背擦来擦去,眼泪还是挂到了嘴角。
肥牛离开浮城前,爽快地和韦大头签了销售合同,韦大头发货往深圳,笑得鼻梁都塌了,这笔交易,除去接待成本以及付给肥牛的回扣,净歉50万。但他高兴早了,余下30%的尾款打了好几次电话也没有催回来。韦大头有苦自知,这批白砂糖,是从泰国进口的次品,为了吃更多的差价,套的是我们集团的商标转卖而出,如果韦大头起诉追回尾款,肥牛肯定倒打一耙,反告韦大头商业欺诈。韦大头咒骂肥牛是从肛门出生,德性太臭,浑身流浓,腹中长满大疮。如果真有心灵感应一说,我相信那会儿肥牛一定肉颤皮舞。
韦大头噗噗地喷了几口烟,对我说,你回去收拾一下,出差。
出差分为两种:瘦差和肥差,瘦差没什么油水可捞,雁过不拔毛,任你满打满算,吃住行加起来,花费比补贴还高,谁去谁亏;肥差有的是机会捞钱,甚至不用你伸手,客户就会像条鳗鱼那样贴上来,怕你还不肯收红包呢。肥差谁都想去,翻脸瞪眼背后使刀子也要争,瘦差谁都不想去,就差拿枪来赶了。这一次,韦大头安排我出的差,属于肥瘦难言的第三种。韦大头接着说,你每天的差旅费加上应酬费可能是5000元也可能不到500。韦大头公款私用,让我去深圳催肥牛欠他的那笔尾款,硬追行不通,只能软讨。如果追款成功,他每天给我报销的费用是5000;反之,能报的只是正常的出差费。
第一章(六)
做销售的,宁愿得罪亲爹,也不要得罪客户,不到紧要关头决不瞪眼骂娘,更何况我还是个要债的,此时不当孙子何时当?我心里打定主意,无论肥牛如何吹胡子瞪眼,我只当是清风拂面。我想,像他那种老总级别,早上工作的时候都很忙,如果我选这个时候去,多半是让我等半天,到了中午,他需要休息,一看我是来催款的,多半不理我,还是只能干等。所以下午去是最好的时机。
到了深圳,已经是下午两点,我打了个车直奔肥牛所在的国企,堆满了有生以来最为谄媚的笑脸敲开肥牛的总经理办公室,肥牛见到我,笑容一下子冻住了,像一摊溶化的冰,他借口说忙,让我改天再来。第二天再来,肥牛仍是借口说忙,让我改天再来。第三天我再来,肥牛没这么客气了,他像个大干部一样叉着腰,让保安把我轰走。
我头盖骨差点气炸了,肥牛赶我出来的那番狠话,激起了我的好强心,我发誓一定要把这笔款讨到手。
第二天一早,我带上面包、馒头、矿泉水和手机充电宝,直奔肥牛公司。肥牛还没到,我就安静地坐在他们的会客室玩手机。肥牛到后,我很有礼貌地敲开他办公室门,他一见到我,皱了皱眉,很不耐烦地挥手示意我出去。
我眯笑着眼说:“牛总,希望您能够按合同来付款。”肥牛瞪了我一眼,眼睑下露出隐约可见的青筋,“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笔款是韦大头名下的公司,和你们集团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在他办公室角落的会客沙发坐下,掏出手机玩游戏。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我饿了就啃面包,渴了就喝自带的矿泉水,手机没电了就拿充电宝来充。
每当有下属过来找他汇报工作,一看有我这个外人在,就不方便谈了。肥牛凶我:“李强,滚出去,这是我们公司,你要坐到大门口坐。”我头也不抬头地回话:“牛总,你按合同还款,我就滚!”肥牛受不住气,起身朝我怒吼:“你个驴日的,信不信我报警!”
我从公文包里取出合同,催款通知书,授权委托书,身份证等在他面前扬了扬,气安神闲地说:“我受债务方公司委托,催讨欠款,有理有据,不吵不闹,也没有干扰到你们公司正常办公,这样的催款行为受法律保护,警察又能把我怎么样?”
肥牛张着的大嘴能塞下一个拳头,好一会才冲我竖起大拇指,说:“他奶奶的熊,你牛,看来韦大头手下也不全是吃屎狗!”然后他带着下属到会议室谈,而我也成了他的影子,寸步不离,帮他们斟茶倒水。当有客户来访,我帮着递烟上火,像是肥牛的助理,肥牛既不方便动粗赶我走,又不能明告客户我其实是来催款的,搞得客户很不高兴,毕竟,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好当着第三个人面谈。
客户走了,肥牛恶狠狠地瞪我,大有咬人吃肉的架式。他奶奶的,这年头光脚的难道还怕穿鞋的?我迎上他的目光对视,直到他自己软下来。
他把秘书叫进来,让她传下话,任何公事押后。秘书出去后,我说,牛总,你的秘书不咋滴,腰美胸不美,不像是你的口味啊。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品味没有这么差,肥牛挥舞着拳头说,那是我远房的表妹,过渡一段时间就把她打发到别的部门。
挨到中午,他去楼下公司的食堂吃工作餐,我一路贴身跟着他下楼,在他旁边坐下。吃饭的时候,我一声不吭,大口大口嚼着馒头,不时咕噜的吞几口矿泉水,吃得比谁都香比谁都大声,但就是一言不发。
肥牛这时候被我搞得没有火气了,用餐的人陆续走出,他双手抱头挨在椅子上,对我说:“这事如果捅开,对韦大头没有好处。”我说:“对谁都没有好处,我现在也是骑着刺猬过河,上去则疼,下来则死,疼总比死要好,要不回款,韦大头就炒我鱿鱼。断人饭碗,无异谋财害命,牛总,你开开恩吧。”肥牛像吞了块肥猪肉,嘴里腻歪的嘟嘟囔囔。
下午,我被肥牛的秘书挡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外,她尖着嗓子叫:“你再往前一步,我喊非礼了!”我盯着她那“一刀切”的身材看了看,忍不住刺出一句:“你想得美!”她气得挺胸翘臀,那夸张的姿势更难堪了,仿佛在等人踹她屁股一样。我记得肥牛的办公室是不带洗手间的,他又不是仙人,总有内急需要释放的时候,我决定到离肥牛办公室最近的洗手间泡着。每个进来的人都会在方便之余狐疑地盯着在洗手间里不务正业的我,而我只能假装迅速解裤档拉链,收腹提臀,用力挤出那么一两滴,对着别人投来那异样的目光耸了耸肩,“你懂的,前列腺发炎了!”守株待兔一个小时左右,肥牛吹着口哨进来,见我在,目光诧异,估计以为我早走了。他眼神很快掠过我,朝便盆走去,我把门反锁,从包里掏出半截砖头,“牛总,这可是你逼我的!”便盆上的那条抛物线瞬间断流,肥牛把“作案工具”迅速塞回裤档,冷冷地问:“你想干什么?”我嘿嘿一笑,“不干什么!”
“嘭”的一声,厕所的门把被我一砖头给拍断了。
肥牛怒红着脸,“你信不信我马上报警。”
“破坏公物?修个门把花多少钱,我照赔!”我点了根烟,笑嘻嘻地问:“牛总,估计你没带烟吧,要不要抽一根?”
“抽尼玛个蛋!”肥牛骂骂咧咧的掏出手机拔号给秘书,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让她找个开锁师傅。
等开锁这段时间,肥牛烟瘾犯了,又咽不下气来问我要,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我把烟抽得“叭嗒叭嗒”响,肥牛忍不住说:“喂,给我一根!”我侧耳问:“什么?”
肥牛挥动手臂想揍人,但又似乎觉得有失风度,忍气吞声说:“李强,给我根烟!”
我热情的敬烟上火。
门被开锁师傅打开后,我主动掏出两百块钱给他秘书,“门锁是我弄坏的,我赔,师傅正好在,换一个呗!”
肥牛冷哼一声,看都不看我一眼,走回办公室。
下午还没有下班,我就提前来到地下停车场,肥牛刚按了车锁,躲在一边的我立时窜出,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位置,肥牛要推我下车,我麻利地绑好了安全带。
肥牛放出狠话,“耍无赖是吧,信不信老子打你!”
他眼似铜铃,手如蒲扇,好不吓人。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挤了挤眼眉,伸长脖子到他面前,指着脑袋笑眯眯地说,“往这里打,有种打死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明天还贴着你!”
我铁定了心,要不到钱不回浮城。
到了肥牛家,我微笑着脸和他老婆打招呼,掏出块巧克力逗他三岁左右的女儿,和她女儿玩了一会后,也到了开饭时间。她老婆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以为我是他朋友,还热情的开了瓶五粮液来招待。
本人今天忙于俗事,未能更新,敬请谅解,明日必更,对不起大家了!
酒足饭饱,我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的软皮沙发剔牙看电视,没有要走的意思。肥牛终于沉不住气了,把我拉到阳台说:“你回酒店吧,我家没有客房!”
回个屁酒店,老子住的是招待所,“没事,我在沙发上将就一宿。”
肥牛耸拉着肉脸说:“我认栽了。你回去吧,明天我就让财务把尾款转出。”
我定定看着他,心里在盘算他是不是在忽悠我。
“到了北京不去长城非好汉,到了深圳不去东莞枉为男人。今晚你去男人的天堂玩玩,明天一觉醒来,尾款就到韦大头的账面了,反正我公司和家里的地址你都知道,你随时可以过来蹲点!”他说着重重拍着我的肩膀,差点把我的肩膀给拍垮了,“李强,你是个人才,来我这吧,我给你双倍待遇!”
我有点动心,挣扎了好一会推辞说:“多谢牛总赏识,我还有很多东西要从韦大头身上学!”
“你回去告诉韦大头,出来混的,没一个是傻子,别以为就他一个人精明。下次再以泰国次品糖蒙人,老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肥牛说:“还有,事后让他再封一个红包亲自送上门来,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不管他的货源,只要价格公道,下次还向他提糖!”
第二天,我还在招待所熟睡,被韦大头的电话吵醒,他说,尾款到账了,你回来吧。去你三姑父的,我一天5000元的差旅费,估计要从他的应酬费里边报,又没花他的钱,他心疼个鸟?
回到浮城的租房,我盘着腿坐在床上,美孜孜的抽着烟,幸福得要死。我出差五天,韦大头给我报销两万五,除去花费三千,净赚两万三,我吃了两笔回扣后,存款有了三万,而我和沈莉的共同账户有四万这样,沈莉自己存有两万,我们的资产加起来有十一万多。未来的丈母娘给我开出娶沈莉的条件是:有房,有车,彩礼五万。除去彩礼五万,我们还有六万多,买辆二手车来糊弄丈母娘,估计也就三万,还剩下两万多,再找兄弟朋友们江湖救急,付个房款首付没问题。
我吸了吸鼻,咧嘴一笑,流下了幸福的泪水。我迫不及待的打电话和沈莉分享眼前的幸福,“亲爱的,我已经变成了咱妈眼里的那种合格女婿,我就要娶你了!”不料接电话的是沈老妈,她告诉我沈莉正在做饭,尖着嗓子叫:“李强,你不是在做梦吧?”我说,妈,我好着呢,没做梦。她说,我现在还不是你妈。我说,快了。为了提壮胆气,现有的十一万多资产被我瞬间提升到了十五万。电话那头似乎呆楞了一下,“除去彩礼十万,还剩五万,五万你就能买房买车了?”我脑袋“轰”的一声,感觉屋顶在转,“当初……不是说好了彩礼是……五万的吗?”她振振有词地说,你记错了,彩礼是十万。我不知道自己僵硬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沈莉在电话那头哭喊,“妈,没你这样卖女儿的!”“闭嘴,你个赔钱货,妈是为了你好!”然后,就是冰冷的一声挂断音。
第一章(七)
明明是初秋的天气,我心里却像塞了块冰,全身凉嗖嗖的,这个世上,最狠的奸商就是丈母娘,宰你没商量,你还得眯着眼赔笑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我像个乞丐那样在大街上乱窜,不时苦叹低吟。人衰体臭,一个头顶乱发的拾荒者像只苍蝇叮了上来,对我伸手说,瓶子给我吧,给我吧。我说,还没有喝完呢。就为了一个瓶子,他跟了我三条街,妈的,什么世道啊,我明明不渴,牛不喝水强按头啊?不和他呕气了,不值得!我恨恨地把瓶子往口中一扔,还没落地,就被他欢天喜地给接走了。我更加郁闷了,感觉余生所有的快乐都被他偷走了。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在拥挤如潮的人流中,我曾经看过谁五百眼,谁又曾经看过我五百眼?让你看上五百眼的人,一定是你的亲朋好友,上一辈子我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我曾经爱过谁,谁又曾经为我守身如玉?这么一想,擦肩而过的每个人都似曾相识。
忽的,我略显迷茫的双眼被点燃了,一个身穿红色无袖紧身衣的女子脚蹬一双招蜂引蝶的高跟鞋迎面走来,胸部高挺,脸带红霞,小巧的鼻子,还有一对像小女孩似的饱满嘴唇,整体呈现出一股惊人的妩媚。也许是她走得太急了,脚下一扭,跌倒在地,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散落而出。
我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扶起,帮她把东西拣到袋子里。她仰头看我一眼,媚中带笑说了声谢谢。我说不谢,助人为快乐之本,助美女更加义不容辞。我又假装端详了她一眼,说,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是啊……你忘了那天夕阳西下,你向我借了五百块钱,说下次见面还我!”她语调听上去既有几分懒洋洋又有几分湿漉漉,笑嘻嘻地手一摊,“还钱!”
比我还能装,看来遇上高手了。我暗想,他妈的,这靓妞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有人在耍我吗?我嘿嘿一笑,“请你吃个饭,五百块钱就不用还了吧?”
“那得看你请吃什么喽!”她让我帮提东西,一脸吃定我的样子。
“地儿你随便挑,我叫李强,美女怎么称呼?”
“林岚!”
刚才从正面没看到她的臀部,现在才注意到那曲线有多么诱人,是属于那种穿上衣服显得比较瘦的体型,相信有许多男人会想跟这种女人上床。不得不承认,林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貌娇娃,和我那大家闺秀的女朋友沈莉是两种不同风格的女人。林岚好像感觉到我故意落在后尾那放肆的目光,她僵了一下,好像被人扔个炸弹似地猛转过身来,双眼带着少许羞怯,还混杂着一丝反射性的妩媚,含笑带嗔的说:“看够了吗?”我咧嘴笑了笑,上前两步和她并肩同行。
七转八拐后,我们进入一条小巷子,走到一家咖啡厅门前,林岚说到里边坐坐吧。我说好。这家咖啡厅秉承着一种任意随性、东拼西凑的审美观。黄木地板看上去仿佛过了保质期的面包;暧昧的木板墙像是从发廊炮房照搬过来的玩意;几盏旧得发白的落地灯仿佛不经意间借鉴了我大学时期的宿舍。由这些不伦不类的玩意儿凑出这样的屋子,看上去不太像咖啡厅,倒更像一间落魄画家的画室,我搓掌笑了笑,心想这美人真会替我省钱啊,这样的消费场所太他妈的接地气了。
林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伸直膝盖,双眼放光,像是走进了一家五星级大酒店那样。眼尖的服务员拿单子过来叫点东西,我递给林岚让她点,她要了个套餐。很快,服务员就送来一瓶红酒和两个果盘,还有两个高脚杯。服务员打开红酒,林岚往杯子里各倒了半杯,提杯说:“为了我们的相遇,碰一下杯。”
“叮”的一声,然后我就喝了一口,有点呛,这是红酒?我看了一眼林岚,见她悠然的品着酒,很享受的样子,看来是我少见多怪了。我小口喝酒,在酒慢慢渗进舌头、嗓子到入腹的过程中,我感受到桌子底下自己肉体和林岚脚下高跟鞋身的贴近,体温似乎从林岚的高跟鞋传来,她脚下一荡一漾的,仿佛水底暗流的水草。
林岚悠然地点上一支烟,俯身向前,让乳沟冲着桌子,双峰显得挺翘傲人。她戴了一条细细的吊坠银链,那吊坠在双峰之间晃动着。她有意无意间把气往我这边吐,淡淡烟雾下,她像是染上了风尘气,看着让人兴奋悸动,好像有着某种性暗示。
这一刻,我感到心中像被猫爪挠似的,林岚的眼里透出两束亮晶晶的光点柔媚动人,一缕奇异的气息刺激我的鼻腔,这种香水,自己闻得到,就近的人闻得到,别人就闻不到了。不象某些艳妇熟女,香气薰人,浓得发腻。
我的胸间潮起一阵想要征服她的热流。她身上那种奇异的气味是如此的燎人,那鼓涨的乳房如要把我熔化了,于是我暂时忘了沈莉。
她刚抽完一根烟,服务员笑眯眯过来叫买单。我勒了去,鱼刚咬勾,还没有钓上来,这不是催客嘛,我不悦的接过账单一看,“菊花”跟着一紧,1080这四个数字刺得眼睛好痛,日,这样的一个破咖啡厅消费这么高?
我右胳膊紧抱左胳膊,左腿紧搭右腿,看了一眼对面的林岚。林岚双腿并齐,右手执着高脚杯,头扭向另外一边,一动不动看窗外,很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勉强对林岚笑了笑,说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钱,得去银行取,你等我几分钟。说完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了,出门,很快就穿过巷子。
“喂,你走得太快,我都追不上你了!”林岚一阵小跑,喘着气追了上来,用咬人似的表情瞪着我。
“就是怕你追上来,才走这么快的。”
“小气鬼!”她那对细长的双眼像把柳叶刀,对我射出一道锐利的视线。
“我只是不想当冤大头……”我双肩一耸,笑了笑,“你一天要摔倒多少次啊?”
“三次就够了,一钓一个准,你是唯一一个脱钓的,还没有色迷心窍!”林岚拍着手掌,天真的说:“看你离去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不会回来了!”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你这样的酒托,我可不敢取!”
“人家刚毕业还没有找到好工作,生活所迫嘛!”很委曲的样子。
“哼!”
“刚才那餐算我请,你再请我吃个饭好不好?”她抚着肚子,嘟了嘟金鱼嘴,发嗲着说:“好饿!”
“三位数以上的免谈!”
我们去吃了火锅,在喧闹的角落里相谈甚欢,为了听清对方的话,两个人像鸭子那样伸长脖子,面朝对方,形成了一个心形,这种感觉妙不可言。
我给林岚的酒杯中添满啤酒,说:“没看出来,你挺能喝的啊。”
“得看人来,和我看不上的人,我几乎不喝。别看你是男的,你不一定喝得过我。”林岚的嘴唇肉嘟嘟的,却给人随时准备拒绝、随时准备生气、随时准备咬人的感觉。
我说:“你牛!”
林岚说:“比你牛!”
她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街上瞎逛?我说,欠了别人十万块,还不了的话,这辈子就没幸福。她说,虽然你欠了别人这么多钱,但这一餐你还是要请的!我说,当然,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像个男人。”她咯咯娇笑,“都什么年代了,十万元算什么?愁个屁!你要是个带把的男人,就吹了这瓶啤酒,连同苦水一起吞下去。”我惭愧得豁然开朗,就是,都什么年代了,十万元能做什么?不就十万块彩礼嘛,给她!往后我努力多拉单子就是了。我牛饮了一瓶,高兴地点了根烟,问她来不来一根?她摇头说,不会抽烟,钓鱼才假装抽,这是约定的暗号,抽完一根烟,就有人过来结账。
“你知道吗?你算走运的了,白吃白喝还能全身而退。有一次,我钓中一个龌龊的老男人,他秃顶上飘着几缕头发,像个被抠烂的桔子,刚搭讪几句就色不可奈的毛手毛脚,他还特别小气,知道红酒贵,说只喝啤酒,于是我偷偷的把尿兑进酒里让他喝。”
我想起在咖啡厅喝的那杯红酒难喝得要死,不会也被动手脚了吧?越想越觉得可疑,干咳一声,假装漫不经心地问:“我喝的那一杯红酒,没问题吧?”
“今天是我的经期……”林岚眨巴着大眼,“我偷偷地把血淋淋的卫生棉条搅拌在酒里了!”
我胃液翻涌,张着的大嘴想咬人。
“哈哈哈……”林岚笑得胸脯一颤一颤的,“你个大傻逼,这样你也信,骗你的!我都没离开过你的视线,而且我也喝了嘛,是市面上那种几块钱的劣质红酒!”
“吓死老爹我了!”
我和林岚认识不到半天就上床了。按现在社会的开放程度,其实不难理解:第一、我是一个长得还算帅气的男人,至少和丑挂不上勾,很潇洒且半熟了;第二、当时林岚还没有工作,而我在糖业大集团就职,工资待遇还不错;第三,缘分,不是冤家不聚头。每天数以万计的人流通过那个路段,早几秒或晚几秒,林岚就会摔倒在别人的面前,偏偏那时那刻,扶起她的人是我。
那天,我们吃完火锅没多久就变天了,大雨倾盆,哗哗而落。我就近买了把雨伞,和她一起撑着上了出租车,停车的地方离她租住地还有上百米,为了不让她淋湿,打伞送她是唯一的选择。到了楼下,林岚理了理头发,甜甜一笑,说:“谢谢!”抬头望了望天,又说:“雨好大的,你光顾着我,大半边身子都淋湿了,真的不好意思。”我开着玩笑说:“为了光顾你,湿身是值得的。”这话,已经透出暧昧之意,林岚笑着眨了眨眼,说:“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请你上去喝一杯热茶。”我在门口换了拖鞋,是女式的,粉色,脚只能伸进去大半。林岚说:“不好意思,第一次到我这就让你穿小鞋。”我说:“没关系,习惯了,客户也常给我穿小鞋。当然,我更喜欢穿你的小鞋。”林岚眼神荡漾了一下,吐了吐舌,没说什么。
林岚打开电视,请我吃红蛇果。我摇头,心想吃你差不多。客厅不大,沙发更小,看电视的时候我和她只相隔十厘米的距离,咫尺之间,呼吸可闻,有一点点紧张的气氛在周围弥漫,我能感受到林岚身上正隐隐散发出阵阵热度和股股薰衣草香气。我的姿势显得很不自然,有那么一点僵硬,撇眼看去,林岚也是和我一样有些不安。必须要找点话头来打破沉默了,我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问她要联系方式。她一边吃红蛇果,一边俯身越过我的肩膀看着我在手机上打她的名字,“就知道你会打错,不是兰花的兰,是山风岚!”她红唇上沾着几滴蛇果汁,那时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只要装作恍然大悟稍微转一下头,就能品尝到她那丰满的嘴唇。
电视里播放的音乐节目完了,广告时间,我们都没有去换频道,这是一个很暧昧的信号。我和她都在装模作样地盯着电视屏幕,好像很投入,恰恰证明了我们的心猿意马。我假装伸了个懒腰,顺势把手放在沙发背上,当手最初碰到林岚的肩膀,我的心跳了一下,但林岚并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对我的小动作一无所知。我偷觑一眼,她仍然专注着,两眼直视电视屏幕那无聊的《黄金搭档》补品广告,似乎这在十分钟内重复播放了三遍的广告深深地吸引了她。我把手掌搭在她肩膀,她仍然没有动。我又轻抚了一下,她还是没有动。我想,到了这个地步,再不为所欲为的话,实在对不起追随我二十多年的小兄弟。于是我胳膊一拉,把她拉到了怀里。林岚没有忸怩,像条猫儿那样躺了下来,我凑下头来吻她,吻得轻细又犹豫,好似鱼儿一般。
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嘴张开了一次,张开了两次,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活生生像是一条被冲上岸的美人鱼。我伸出一只手进了她的紧身衣,另一只手滑进了她腰下的三寸之地,她并没有拦住我,反而配合般张开了腿,她那二十二岁的身体像三十岁的女人那样丰满成熟,丰腴的肩膀和浑圆的臀部,又有一对大奶子。我抱起她往卧室走,边吻着边互脱对方的衣服,到了床上,她把我紧紧搂住,双臂上显示着急迫与贪婪,那丰满鼓胀的奶子毫不羞怯地贴紧我的胸脯。
当我进入她的身体时,她嗷嗷直叫,似乎痛并快乐着……后来,我问林岚当时是什么感觉,她说:“我需要的是有人出其不意地对我出手,好似凶猛的豺狼占有我。如果那天你没有上我,我反而认为你是个懦夫。”
她从来没有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或许从我拒绝她到我住的地方来做爱,她就猜到了。沈莉上调到浮城三中前,我对林岚说,我们就这样吧,我女朋友要来找我结婚了。我承认自己是个坏男人,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她平静如水,仰着脸问,你意思是说,以后我们不可以做了?我好奇问,你不介意我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她说,你们男人不都这样吗?反正我也有生理需要,你把我弄舒服就行了。我说,那以后下班,你别打电话给我了。她点头说,是怕你女朋友疑心吧,放心,有需要的话,我会在上班时间给你电话。当时我听在耳里,觉得怪怪的,我什么时候变成应召牛郎了?她又说:“帮我个忙,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我眼中一亮,“你说!”林岚说:“你也知道,我们S集团生产饮料,是你们集团的老顾客,领导给了我个任务……”
要进就进大企业,这是林岚对自己的职业定位。我曾劝过她,与其当酒托,倒不如先到小公司混点工作经验。她嗤之以鼻说,小公司没什么发展前途,又累,还不如当酒托,轻轻松松就把钱赚了,“李强,我问你,为何同样是工作,有的在街头受风吹雨打?有的在超市收银?有的却在办公室吹冷气?”我说:“这是个人的选择!”林岚点头说:“对,就是选择问题,但所说的选择,不是他们现在的选择,而是他们半年前,甚至更早之前的选择。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都取决于他们在前一段时间所做的决定。所以,我现在的选择,决定了将来的处境,没有好的机会,我宁愿等!”后来我想了想,她是对的,做员工的真的不应该在小公司里工作,那样实在是见识太小了。大公司有着良好的职业规范,为职业生涯奠定了基础,而且在大公司,能保证自己接触到的人是一群很优秀的人,有广阔的视野,能提高自己的见识。一个人能走多远,取决于他能看多远。
后来,林岚等到一个进入S集团的机会,那是一家大企业。她懂得利用自身漂亮的优势,跟进的业务,工作思路是这样的:利用呆傻的男同事,和精明的男同事合作。领导见她跟进的业务,基本圆满完成,于是决定交给她一个大单,让她打头阵,对手是韦大头。
第一章(八)
林岚在我穿针引线下,和韦大头在一家酒店洽谈了她平生的第一笔大业务。林岚信心满满的递给韦大头一份关于我们集团生产的白砂糖分析报告,然后滔滔不绝地从质量、生产成本上分析得出结论:贵集团的白砂糖订价过高,如果不把价格打低,他们集团就换另外一家供应商。
韦大头边听边盯着我,并表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暗骂这该死的林岚,先前我就告诫过她,像韦大头这样精干的人,和他谈业务一定要简单、精练,只讲重点,宁可让他来问题。而林岚为了卖弄她的口才,竟然讲了半个小时。这厚厚的几十页分析报告,韦大头不过翻了翻,就随手“嗖”的一声扔进垃圾筐,他双手交叉托住后脑,仰着头,以鼻孔瞪着林岚,“你们的报价是多少?”
“比去年签订的价格再低一个点。”林岚声音沙哑,好像嗓子太干,她吞了吞口水接着说:“而且,余下30%的尾款要三个月后才能支付,今年我们集团的产品滞销,资金暂时周转不过来。”
我牙疼般吸了一口气,暗骂林岚是猪,这两个条件怎么能一下子都提出来?先提第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要等韦大头提出要求时再掏出来嘛?
韦大头听完林岚的话,“嗤”的一声冷笑,把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为了提壮胆气,你穿了套名贵的‘香奈儿’职业套裙,但估计是打折处理品,你穿着不合身,所以改过裙边,这是你最拿得出手的一套职业装,所以你穿来是希望和我签单;你脚下穿的高跟鞋是‘bell’牌子,鞋边还新,估计是刚买的,但鞋根有胶水边痕,说明曾经断裂过,刚买没多久就出现质量问题,所以你买的应该是A货。你上衣领故意解开一个扣子,说明你为了拿下单子打算牺牲少许的色相。”
林岚的红晕迅速扩散到整个脸颊,连半截脖子都红了,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胸口起伏如浪。
“被我说中了?”韦大头再次冷笑,毫不留情地继续臊林岚:“基于这三点,我判断你是一个对物质追求有着过度热衷,虚荣心强,且还很好胜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点也不可爱!”
在韦大头嚣张得像螃蟹横行的气势压迫下,林岚懊丧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一个回合,短短的一分钟,用一个月做足功课的林岚就败了。气势一败,什么都败了。女人往往高估了自己的相貌,却低估了男人的智慧,林岚还以为凭自己皎好的面容,出众的身材,就算不能把韦大头迷得神魂颠倒,也能让他心神荡漾,但从她进门到落座,她就被韦大头猎人般的双眼给锁定了。我之前有给过她建议,把业务交给我,让我先探探韦大头的反应。但林岚认为,反正最终也是由韦大头拍板决定,没必要一番手脚两番做。她先前跟进的业务太顺风顺水,心气太高,无论我怎么劝说,她都听不进。
“就凭你在分析报告里提到的那些关于我们集团的核心资料,我们完全可以起诉你窃取我们集团的商业机密!”韦大头说着漫不经心的从烟盒取了根烟,我要给他上火,被他粗暴推开了,他嘴角浮现出把人当傻瓜似的浅笑,“小姑娘,这是要坐牢的!”
林岚被吓到了,淡红妆下,难掩惨白的脸色,睫毛跳个不停。我知道这是韦大头惯用的伎俩,能唬就唬,于是皮笑肉不笑的为林岚开脱了一句:“经理,没这么严重吧?”
“你给老子住嘴!”韦大头从头到尾扫了我一眼,目光冷得像刀,如要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是黑的还是红的,“李强,我问你,她所做的那份分析报告提到的一些数据,是在上一次你做董事会报告时,我才提供给你的吧?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给老子住嘴!”韦大头从头到尾扫了我一眼,目光冷得像刀,如要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是黑的还是红的,“李强,我问你,她所做的那份分析报告提到的一些数据,是在上一次你做董事会报告时,我才提供给你的吧?她是怎么知道的?”
“经理……我……”韦大头好像看穿了我和林岚的关系,我一时不知如何自处,感觉到体内的血液从额头朝着脚趾头直线下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韦大头从垃圾筐里拣起那份分析报告塞进公文包,再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扬了扬,盯着林岚说:“一份语音证供,再加上这份分析报告足以证明你窃取了我们集团的商业机密!”
真他妈的狗屎,每当韦大头带着我去和客户应酬,我总能看到他西装胸口处竖起一条直线,还以为内里装的是派克之类的签字笔,想不到是录音笔。凡事留一手,正是他在尔虞我诈的商场养成的习惯。
韦大头咧嘴笑着,那是一种强者恐吓弱者的笑,也可说是一种逼狗急跳墙的笑。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笑,但是对当时的林岚来说,还是蛮吓人的吧。
“小姑娘,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告诉我,这些资料是谁提供的,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韦大头口中发出的那种重低音,好像神经刀把林岚的神经斩得粉碎。
林岚呆愣了一下,低头弄衣角,起伏的胸口显示了她内心的挣扎,好一会她才抬头无助般看了我一眼。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相当于什么都说了。
如果我抵赖,是什么样的结果?
韦大头目光迫视而来,我硬着头皮和他对视,他的目光凌厉,冷冷的,狼一般的光芒。我扶在双膝上的手湿漉漉的,忍不住抖了抖,同时感觉到自己瞳孔在收缩,我熬不住了,霍地起身,大声说:“经理,资料是我给她的!”
“李强,你太让我失望了!”韦大头锥子般直立而起,咬牙发狠地用力踹了旁边的座倚一脚,座椅随着巨响倒在地板上。我像是遇到恶魔似的看着他,然后又慌张地垂下了目光。韦大头断喝:“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是学不会吗?”
“经理,对不起!”我像个犯错的小孩,手脚不知如何摆放。
“你没有读懂我的目光!越是犯错,越要理直气壮不承认;对付凶恶的人,就要比他更凶恶;对付卑鄙的人,就要比他更卑鄙!”韦大头刚硬着的脸像一块石头,没有一丝缝隙可钻,令我生出无懈可击,不可战胜之感,“唉,李强,我的目光其实是在鼓励你千万不要承认,你怎么就没看出来?要想在职场上站稳脚跟,除了要有长远的眼光,还要有不露生色的毅力。被当面质问,还能死咬不承认,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毅力!”
“我……我心虚了!”我暗暗后悔为什么不赌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一个背叛大于忠诚的时代,所以,我允许你背叛一次!”他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横了一眼刚刚受不了逼迫用眼把我供出来的林岚一眼,“你要记住,兄弟朋友因为利益之争随时会在背后捅你一刀,你信任的枕边人因为诱惑随时会给你带绿帽,就算亲如父子,也有信不过的时候!”
韦大头恩威并施,双管齐下,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我对他是说不出的心悦诚服,但仅仅是这一刻而已。
“小姑娘,既然你已经了解到我们集团生产白砂糖的成本,我给你一个机会,但得按我的规矩来!”韦大头扫了林岚一眼,打开一瓶五粮液往餐桌重重一放,“至少,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一瓶换半个销售点!”
集团定下来的销售价格是有浮动空间的,经理可以视情况决定要不要给客户降低销售点,但经理不可能都跟进所有的单子,大部分的单子都是按跟进人的意见来处理的。要是林岚肯把单子给我做,会省却很多麻烦。现在,反而弄巧成拙了。
林岚紧抿着嘴,美目盯着酒瓶,如要把酒瓶看穿一般,她反复地搓着手,直到两只手都变得通红,手有好几次要伸出,又缩了回来,最后,她咬了咬牙,豁出去了,拿起五粮液仰头就灌,喉头大动发出骨禄骨禄声响。我暗暗心惊,她在应酬前吃了解酒药,可这是一瓶五十多度的五粮液啊,如此高强度的酒精冲击着胃,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砰!”林岚把空瓶往桌上一放,被酒气蒸红的脸如要滴出汁来,摇晃着没有倒下,红唇一掘,一种属于女人的歇斯底里从她半仰的目光中透现出来,“再来……一瓶!”
“好,两瓶我就降低一个销售点!”韦大头那看戏的眼神似乎觉得戏还不够足,再打开一瓶五粮液。他成了跑江湖卖艺的,闪烁着眼诱惑路人买大力丸。
那时的我,还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忙说:“够了,经理,再喝就出人命了!”
韦大头戳指而来,差一点就点中我的眉心,“你别管!”
我咬牙暗想,太过孬种,只会让韦大头看不起。就像下棋,你老是输,对手嫌你水平低就不和你下了,赢回一局,反而能获得敬重。他奶奶的,你做初一,老子做十五,没什么好说的,“经理,你教我的,能活学活用吗?”
“学到的东西,当然要用!”韦大头莫名其妙看了我一眼。
“好!”我一把夺过那瓶五粮液,骨碌碌吞了起来,胃里被灼热着像架在火上烤,吞完一瓶,天旋地转,我一个不稳,踉跄了几步,被摇摇晃晃的林岚架住,她那温香软玉的身子已经被酒蒸得滚烫着,像团火焰,我们互相支撑着没有倒下,“经理……你说一瓶换……半个销售点,可没有指定……让谁喝!”
“果然,这不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却绝对是一个最贪的时代!”韦大头的脸像被刷过一样白,似笑非笑的讽刺了一句:“好你个吃里扒外的李强,真有你的,敢反将我一军!”
韦大头离开,我和林岚终于酒力发作,跌倒在地,互相想要把对方扶起来,却那里能够?在这快速流动的时光里,在这喘着粗气的氛围里,有什么东西爆发出来了,我和林岚相对一眼,忽的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泪水流了下来,林岚搂着我,燕语般说着:“我现在就想要你,狠狠地要你,要两次,要到你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