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 社会】《别了,海子》——名校学子的苦情路(已完成,每日更新)

  萧海在NYU的最后几个月一直在写毕业论文,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想着利用大都会博物馆的馆藏,总结一下快两年的工作,扎扎实实攒一篇出来。最近好几日,他都在博物馆忙活到七八点才出来,回到家,常常看见阮毅正在Skype。最近几天萧海发现,阮毅妈除了每天早上要和阮毅说上一两句话之外,时常在他们的晚上也拨打Skype召唤阮毅。每回阮毅看见萧海回来了,都会慌忙的说,妈,我现在有事要办,回头再跟你说。他挂了Skype就会来迎一下萧海,问他今天顺利么,这么晚回来饿么,我把晚饭再给你热热吧。萧海每每看到他那样总会对他说,干嘛像防贼似的。阮毅挠挠头说,怕你不高兴嘛。萧海说,我男朋友孝义双全,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一天,阮毅进萧海的房间对他说,猜猜谁来了纽约了。萧海说,谁啊。阮毅说,汪卉,稀奇吧。萧海说,哦?好久好久没联系她了,说起来,她和石头分手之后,我连话都没怎么说过。她是来纽约旅游么。阮毅说,不是,留学,是个summer program,在Columbia。萧海笑说,那可不太一样,人家去的是藤校。阮毅说,汪卉后天就到了,到时候咱们去机场接她吧,人生地不熟的,有人照应比较妥当。萧海说,阿毅你就是晋华校友会驻美办事处了啊。阮毅说,小滑头,当年你来还不是一样,等她安顿好了再一起吃个饭吧。萧海说,阿毅你咋对谁都这么热情周到,我就没那么好兴致。阮毅说,那可不,要不人家怎么联系我不联系你呢。
  那天晚上,在机场接到汪卉的时候,萧海着实吃了一惊,他印象中,汪卉仍然是那个扎着高耸的马尾辫穿着校服的风风火火的姑娘,可是站在眼前的女人,发式仍是辫子,却柔和的卷曲着,打理得细致,她穿的是米黄色的洋装,鬓影衣香,处处散发着女人微熟的气息,根本看不出经历了飞行和时差的疲累。
  “怎么了你俩,傻了啊。”
  汪卉把头发捋到耳后,轻轻甩了甩发辫,萧海依稀能从这些举止里找到过去那个汪卉的影子。
  “你变了好多啊。”阮毅说。
  “你们也是啊,你看看你,身体都那么壮了,远远的我都快不敢认了。”
  这说的自然又是阮毅,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POLO衫,二头肌把袖口撑得满满的,汪卉倒不见生分,上手就捏了捏阮毅的胳膊。
  “瞧你这练的。”
  阮毅只笑了笑,并不躲闪。
  “欢迎你来纽约。”萧海说。
  汪卉呵呵笑道:“这么些年了,还打着官腔呢主席大人。”
  “没有……没有啊……就真心欢迎一下……”
  “你呢,我还记着仇呢,当年我和石头玩完了之后,你连理都不理我了,那界线画得叫一干脆啊。”
  “我没……我没啊……我这不是怕你觉得尴尬么……”
  “行了行了,你别欺负海子了,”阮毅笑着说,“你不是之前给了我一个地址么,是要去那里么,110街。”
  “嗯,我联系了一个host,跟他家人一起住,分一个房间给我,包水电包WiFi,离学校也近。”
  “哦,那挺好的,英语长进也快,不便宜吧?”
  “还行,也就一千刀一个月。”
  听着汪卉这轻巧的口气,阮毅和萧海都隐隐有些惊讶。
  阮毅说:“行,那走吧,不然太晚了。”
  那天送汪卉的路上,阮毅一直和她说着话,萧海时不时的能搭上两句,可却远不比他二人的熟络。送走了汪卉之后,萧海说:
  “你俩,还挺好的。”
  “还行吧,石头的事之后可不是就我还老找她说话么,我来了这里之后和她也联系过那么几回,她这人,好说话的很。”
  “可苦了我了,要知道今日会再遇上,当年也不至于站错队啊。”
  阮毅笑了:“你那会那么听石头的话,整天怂怂的样子,现在懊恼了?”
  “懊恼了,我要知道石头是那么没长性,当时对汪卉的同情还能多几分,我以为他和小苏是情比金坚呢,哪知道他是风花雪月成性。”
  石头的故事,萧海与阮毅早就说过,阮毅听罢小有些生气,当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对萧海说,海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你的。可现下阮毅却说:
  “也别这么说石头,每个人都有难处的。”
  阮毅又说:“再说,所谓情比金坚,这话原本就有问题,金子也没多坚硬啊,旁人只在意亮闪闪的好看,金子柔韧是真的,经得起锻打,打不断。发生了这么多事,小苏还是愿意嫁给石头,说他们情比金坚也挺合情合理的。”
  萧海看得出来,两人经历了那么些事之后,对爱情的看法变了。热恋时,只盼着天长地久厮守到老,掺不得一丝杂质,到了现在,多半也明白了,哪有那么多纯粹的事,大家都是念着各自难念的经,承受着各自的苦痛,过着各自的小日子罢了。


  再次与汪卉相遇,就是两周后了。七月初,她刚开学,等凡事都安稳些了,她才把阮毅和萧海约出来,在哥大附近找了家美餐小馆子吃了一顿。在饭桌上,阮毅笑着对萧海说,这一片咱可是有阵子没来了。萧海笑着点了点头。汪卉问,你俩原来住这里附近么。阮毅说,嗯,再往北十条街。汪卉瞪着眼说,我听我房东说那里可不安全。阮毅苦笑着说,可不是么,纽约就是挺可怕的。说完这句话,他又转头看向了萧海,萧海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微笑着扬了扬下巴,意思是都过去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你俩挺好的啊,瞧瞧这眉来眼去的。”
  汪卉侧着脸打量着他们,手里抓起了一根薯条嚼着。
  “没啊……”阮毅赶紧转过了头来,“什么眉来眼去的……”
  “慌什么啊,真是,我知道你跟萧海打小就要好,你们当时就也挺腻味的,我老早都看习惯了。”
  “哪有……怎么就腻味了!……”阮毅倒像是急了。
  “就天天一起回家啊,然后老一块玩啊。哎哎,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挺好的就是了。我以前那会就闹不明白,你说你俩怎么玩到一块去的,哪儿哪儿都那么不一样。”
  “所谓异性相吸。”萧海淡淡的说了句。
  阮毅愈发急了:“海子,你也胡说……”
  “我说的是性子的性,你急什么。”
  萧海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心里其实也有些灰暗,想必他这般拘谨,是不想让汪卉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了,在VCR里对林跃石头他们说不出的话,眼下汪卉来了纽约,他仍旧说不出口,看来是万般不希望这个消息流入晋华人的耳朵里了。萧海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责怪阮毅,换做是他做决定,他也是不想说的,以他的观察,汪卉不具备消化这件事的心胸与知识。
  阮毅性子淳厚,不懂萧海说话的技巧,有些玩笑,越是自己往狠里开,别人反倒越是不会当真。汪卉笑了两声,果然只当萧海口中的异性相吸是笑谈。
  “诶,你们知不知道,晋华现在成了篮球特长学校了。”
  “真的假的?!”
  “真的,自打我们那一届有了篮球队之后,学校还真挺认真抓起了这个事,陆和平现在还在学校里任职呢,招生都挑个高的,我们已经能跟沪上四大名校的联赛水准拼一拼了。”
  “那要是我这个子身板,当年还进不了高中部了。”萧海笑了。
  “晋华就是擅长这些歪门邪道。”阮毅说。
  “邪道那也是道,成绩抓上去得十好几年呢,这个容易得多,也有面子,当时的刘校长这不已经升入区教育局里了,说明这事儿办得成功。”
  “校长都高升了,厉害。”
  “还有卢老师,咱班主任,也升了,语文教研组组长,在学校里很有威信,再过个一两年没准就副校长了。”
  “卢老师这么有见识有胆识的人,不升迁才没天理了。”萧海说。
  “诶,那孟老头呢?”
  “嗯?哪个?”
  萧海在一旁提醒阮毅:“孟老头是教我们初三的,汪卉高中才来的,她不知道。”
  “哦!我听说过!就是初中部那个秃头的老头么,教数学的?”
  “对啊对啊!你知道他?”
  当年阮毅最恨的就是孟老头,没想到现在还挺仔细他的近况,萧海想,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吧,就是熬过了苦,回头看都是财富。
  “你这么紧张的样子,我倒不太敢说了。”汪卉有些踟蹰。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的事了么?病了么?”
  “他前年出了车祸,没了。”
  “啊?!”阮毅和萧海都呆住了。
  “我都不知道你俩跟他还交情这么深。”
  阮毅说:“也不是……但……但当时我俩总是留堂订正卷子,他对我们,虽然严格,但现在想想,都是对我们负责,为我们好……”
  “看来是我多嘴了,我就不该说这些。我也是吴健王雨筱他们告诉我的,当时还挺大的这事,老孟家就在学校正对面,要过马路走到红绿灯那儿得二三百米,所以他每次都是偷懒横穿马路,穿了十来年了,谁知道就那天出了事……学校为了这事已经在正对着校门的地方申请安了个红绿灯画了横道线,也算是老孟身后对学生们的一点贡献吧。”
  “哎,这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阮毅还在不住的摇头,像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好好的一个人,我还想着哪次回国了去看看他呢,让他瞅瞅我现在出息了,还靠数学吃饭了,得好好谢谢他。”
  萧海说:“别难过了阿毅,你有这份心,孟老头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光揣着心意有什么用!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让人知道,有什么意思!”
  阮毅这样生气,萧海知道他也有几分是懊恼他俩的事,汪卉却不明所以,只道是阮毅对恩师有情有义,心里好生感动。
  服务员端上了一盘菜,是汪卉点的龙虾尾。四根尾巴两种酱,可肉都在壳里,龙虾壳又厚又硬,汪卉摆弄了半天不得要领,阮毅说,我来吧。他接过了汪卉手里的龙虾尾,琢磨了一下,剥了起来。
  “诶,咱别说那些郁闷的了,”汪卉笑着换了话题,“吴健可是发了财了你们知道么,他大学里就跟着他爸炒股票,手气好得不行,去年奥运前,国内股市简直是火翻了!也不知他哪里搞来的内部消息,美国次贷危机之前就高位脱手了,赚了一大笔。我们这群人里,就属他混得最好了,都开上现代啦。”
  “看看,就数我没出息了,白读了那么些书,到现在也就天天在地下室打个小工,连正式工都算不上。”萧海泄气道。
  “瞎谦虚,数你最有文化懂得最多。”
  阮毅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只剥好的龙虾尾放进了萧海的盘子里,他又拿起另一个剥了起来。


  @消失的曼珠沙华 2015-01-17 05:28:53
  我这么早就起来看文也是蛮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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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很感动!
  汪卉问:“萧海,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呢?”
  “大都会博物馆,你知道么,就中央公园东边。”
  “哇靠,这么牛啊!”
  “没,就临时工……”
  “阮毅你呢?”
  “我在一个做电动车的新企业,没什么名气的,不过收入还行,在五十二街上。”
  “啧啧,都这么出息。”
  “你呢,汪卉,你过去干嘛来着,怎么又想到出国来?”
  “我工作了两年,做期货什么的,钱是赚了些,但觉得没意思,成天投机倒把的,还是想进入管理层。申请哥大,一方面是来social下,多认识点圈子里的牛人,这里中国人多得很,二来嘛,给自己放放假,出来玩玩,过去两年天天盯着个电脑,没意思透了。我这么爱动的人,连篮球都好久没打了,憋闷!”
  “诶!我也是!好几年没打了!”阮毅忽然兴奋了起来。
  “那改天去打去呀!你知道地方么?”
  “哈德逊河边上的公园里好多场子,随便玩。”
  “好啊好啊,你平时上班忙么,下了班有空么?”
  “平时离得有点远,周末没问题。”阮毅把又一个剥好的龙虾尾递给了汪卉,“诺,趁热吃了吧,蘸这个白的比较好吃。”
  汪卉看着阮毅这样先人后己,倒是有些感动。她吃了起来,嚼了两口就啧了一声说:“也没啥好吃嘛。”
  阮毅一边继续剥剩下的,一边笑着说:“你肯定是看着贵就以为是好东西吧,其实龙虾也就那么回事,肉厚而已,吃着跟猪肉牛肉似的。”
  萧海从阮毅手里接过一个龙虾尾,帮着他剥了起来:“其实远不如咱们上海朱家角的白米虾好吃呢,那叫一个鲜美,你们还记不记得?”
  “哦对啊!高二春游的那次!……啊啊,朱家角都是好吃的,扎肉白水鱼白米虾,啊啊,想想就馋!我来了两星期了,host家里做的饭,哎,我也不能当着他们面说不好吃对吧。话说回来,怎么也比外面的强点,这里的中餐外卖吃起来都没有人味你觉得不,鸡啊牛啊,都感觉是工业产品似的,嚼着木木的。那朱家角的扎肉,多鲜甜啊,多酥啊……”
  “你赶紧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不想剥了。”
  阮毅笑着把他手里的龙虾尾又递给了汪卉。萧海也剥好了,他把他手里的交给了阮毅。
  “你自己吃吧海子。”阮毅笑着说。
  “就你高风亮节了,想只剥不吃么,我可不依。”
  萧海说着就把剥好的龙虾尾塞到了阮毅嘴里,阮毅吃了一惊,他只好一边嚼一边看着萧海笑。汪卉来之前,两人还琢磨着该表现到什么程度,免得漏了馅,眼下说了那么些旧事,气氛倒是松宽了许多,他竟也由着萧海瞎来。
  “瞧瞧瞧瞧,又腻歪开了。”汪卉嬉笑着说,“萧海,打篮球你也一起来呗。”
  “行是行,水平很臭就是了。”
  “没事,这么多年没碰了,都臭。”
  服务员端上了三人的主菜,无非就是汉堡肋排色拉薯条之流,汪卉盯着一桌的吃的直叹气。阮毅说:
  “你看看,胃口都叫你给倒了。”
  “你怎么还赖我了,那不是萧海先提的朱家角么……”
  萧海见汪卉此刻的口气,不比先前那么大大咧咧的,竟含了几丝小女人的娇嗔。他说:“行,赖我,罚我的,我的大肋排赏你一半!”
  “别!看着就没胃口,哎……”
  吃完饭,阮毅说要送汪卉回家,汪卉说,哪儿那么多事,就六条街罢了。阮毅说,往北走还是有人陪着比较好。萧海说,你就依了阮大爷吧,他就是爱照顾人的性子,你要是不答应,他反倒要愧疚了。汪卉嘻嘻哈哈的说,以前怎么没看出阮毅你是这样的人,只知道你成天吊儿郎当的,美国还真是磨练人啊。阮毅没好气的说,你听海子他胡说,我哪会愧疚了,我就是怕你还不熟悉路。汪卉说,纽约的路那么好记,往北数字大往南数字小,这要再记不住还不成猪脑子了。
  话虽如此,汪卉还是答应了阮毅萧海陪她走回去。
  三人走成一排说着话,萧海问汪卉,功课紧不紧,藤校是不是很不一样。汪卉说,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但是reading真是多得不得了,我是来social的,其实也没多大耐心做reading。萧海说,其实课上多了你就有经验了,也不必全读,给教授个印象你读过了,提得出问题就算过关了。汪卉说,主席大人什么时候也学会投机取巧了啊。萧海说,还不是给逼的。
  换了一条街,人行道有些窄,汪卉注意到阮毅忽的就换到了最外头。她只道这是巧合,可一个左拐之后,阮毅本该变成最里头,他又换了位子,走到了最外头。汪卉看着走在身边的阮毅,觉得他真是和过去变得不一样了,剥龙虾也好,现在走路也好,都像是护着罩着自己一样,心口仿佛暖暖的。


  周五晚上,萧海正坐在床头看书,阮毅在隔壁的书桌前用电脑,他刚接通Skype,阮毅妈劈头就是一句:
  “阿毅啊,妈妈上次给你说的这个女孩你去见了没有啊?你小赵阿姨问了,说你没联……”
  阮毅显然是慌忙的插上了耳机,后面的话萧海没有再听见,他手上的书页停了下来,他听见阮毅在那厢不怎么说话,只是连连的说嗯,还有就是极其不耐烦的叨咕几句啊呀妈,旁的就也听不着了。
  通话结束之后,阮毅没精打采的走到萧海身边,他知道先前那句话肯定被他听了去,现在再瞒恐怕也瞒不住了。
  “海子,我妈疯了,我妈非要我见她同事的女儿……”
  “见呗。”
  “你也说气话,我夹在你们中间真是要没法做人了……”
  “我没说气话,去见吧。”
  “海子,我是没辙了,这都催了一个星期了,每天晚上都不停的说不停的说,说人家姑娘挺好看的,又乖巧,彼此家里也是知根知底的,好办事……”
  “阿毅,见是可以见,可是见了之后呢?”
  “啊?……我就见一下呗,应付过去能给我妈交差就是了。”
  萧海摇了摇头:“你咋还这么天真呢,一定还有下文的。见你当然可以见,只是往后的事情,你得有自己的主意,别慢慢的就被推远了,都忘了最初要往哪儿去了。”
  “不会的,我有主意,交差是交差,和你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萧海合上了书,叹了口气:
  “阿毅,最近我总在想一个事……说实话,看着林跃石头他们都要结婚了,你心里着急么?”
  “为什么着急,我有你呢。”
  萧海苦笑着说:“这不一样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
  “我也说不好,可是,毕竟是不一样的……我们的认真在旁人看起来,或许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何必要在意旁人怎么想怎么看,我们又不是或给人看的。你啊,就是总以为谁都是你的观众,才活得那么累。今天中午跟同事吃饭他们说起一句话我觉得很好,传达一下给你听听。”
  “什么?”
  “It is happy to be important, but it is important to be happy.”
  萧海笑了:“嗯,懂了。”
  “海子,经过了这么些事,你还happy么?”
  “怎么说呢……肯定是不如咱刚好的时候那样傻美傻美的,可是和你一起共度难关的坚韧,也有自己的美丽。”


  阮毅这几天对萧海格外殷勤,当然是因为自知不得不得做那些对不起萧海的事。他说,海子你抓紧忙论文吧,家务事都交给我了,你好好写,写得好拿OPT也稳当些。于是萧海每天回家,都会发现阮毅比平时下班还早些,他或是在热火朝天的做饭,或是已经做好了饭,依旧是那样几道简单的小菜,可是却蒸腾着温馨的热气。衣服阮毅也没有再让萧海洗,打扫房间他也勤快了起来,原本他总是不乐意刷厕所的,都丢给萧海做,现在却主动刷了一遍马桶浴缸,萧海回了家他还拉着他来看,萧海笑着说,比我刷得差远了。
  阮毅很快就发现,他能为萧海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了。周六中午,他做完饭吃完饭洗完碗,泄了气似的走到电脑前正在打字的萧海背后。他说,海子,怎么就没啥能干的了呢,要是你的论文我也能帮上忙就好了。萧海说,生活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即使咱们在灯红酒绿的纽约,也快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阮毅说,就周末能整日的跟你好好处,你却总是对着电脑,我闷得慌。萧海笑着说,我写了一天了,肩膀酸得很,你给我按摩按摩,就当替你解闷了。阮毅笑了,他抬起手给萧海捏了起来,他力道大,萧海打字的手不得不停了下来。
  “舒服么,海子?”
  “嗯……你劲儿可真大……嗳哟,疼疼疼……”
  阮毅在萧海背后呵呵直笑。
  “诶,阿毅。”
  “嗯?”
  “你下了班总去的那个健身房,离咱家也不远的吧。”
  “嗯,就在公司回家路上,怎么了?”
  “我也有点想去,瞧你这劲儿大的,凭啥我就只能舞文弄墨的,真不甘心。”
  阮毅噗的笑了:“怎么这些事情上还跟我较上劲了。”
  “谁跟你较劲了,较得过你么,我就是觉得自己这样斯斯文文小半辈子了没趣得很,想换换风格。”
  “那行呗,这几天为了给你做饭都回来得早,浪费好几天会费啦。”
  “瞧瞧,这还赖我了,正好呗,cancel了你的membership,咱改办个双人卡,还省点钱。”
  “好,你小子那么抠门,肯定能帮我赚回本钱来。”
  “你还有脸说我抠门,伙食都是我出钱,你倒多买点呢,今儿中午荤的才五个鸡翅膀,真是苦死了……”
  “还不是四个都让你吃了,我这会儿都饿了!”
  “那第四个我问了你的,你自己说你不想吃了的!”
  “我这么说你就信啊!……我是看你写文章费脑子,吃得又快,你都不想着心疼心疼我……”
  “那你都说了让给我的嘛……”
  看见萧海耍赖的模样,阮毅笑了,他说:“海子,咱不写了,出去走走吧。”
  “行,反正一个字都写不出,你说去哪儿吧。”
  “咱清单上有一条现在能做,不花钱不费劲,给你换换节奏刚好。”
  “什么呀?”
  “走,带你去看猫猫狗狗去。”


  阮毅带着萧海坐着公交车来到了九十六街的Animal Shelter。才走到门口萧海就停了下来,他盯着沿街橱窗里的猫儿们打量个不停,他指着一只熟睡中的小黑猫对阮毅说,总听说黑猫不吉利,我还偏偏很想养一只。阮毅笑着说,你这小滑头,就是这种贱脾气。萧海说,阿毅,你说这几个里哪个最好看。阮毅看了看橱窗里的五只小猫,一只是全白的,一直是全黑的,两个正伏在一起沉沉睡着,拼了一个太极图案出来;一只是玳瑁色的,一只是典型的北美短毛猫,花纹有些像老虎,这两只正在玩具塔里嬉戏;剩下的一只灰色的小猫,像是瞎了一个眼睛,一直只有一只眼睛睁着,黄色的,它蜷在一旁,似乎和其他猫儿不太合得来。阮毅指了指那只小灰猫说,诺,那只,我最喜欢。萧海说,怎么喜欢最难看的,瞧,眼睛好像都坏了。阮毅说,你看他,没个伴,没人一起玩,多可怜。萧海说,同情心这么泛滥,你当年跟我做朋友,不会也是因为我跟这个小灰猫似的总一个人静静的在一边吧。阮毅笑着说,还真有点那意思,确实瞅着你觉得可怜。萧海没好气的说,合着这么些年,一直都当我是猫猫狗狗呢。阮毅说,这怎么了,不也挺好的么,你不是总说你想要一只小猫一条大狗么,其实咱家里早就齐活了啊,你就是那只小猫,我就是那条大狗,你抢我的吃的,占我的床,急了还总是嘶嘶我,你说是不是可像了。
  阮毅笑着牵着萧海的手推门走了进去,一个志愿者热情的迎上来,问他们是不是要收养宠物,萧海本来想说就随便看看,阮毅却说,是的。这位叫Megan的志愿者问他们,那是喜欢猫还是狗呢。阮毅看了看萧海,说,猫吧。Megan笑着点了点头,让他们坐下先填了几份表,萧海说,阿毅,这越来越正式了,像真的要领养了啊。阮毅说,要是真看到好的,就拿回家养呗。萧海有些吃惊的说,你说真的么。阮毅说,当然是真的,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的。
  交了表之后,Megan带他俩进了里屋,满墙都是玻璃笼子里的小猫。萧海看着两眼笑成了花。阮毅问Megan,为什么有好些猫都是残疾的。Megan说,我们这个机构,不是宠物中心或者宠物医院,这里的猫猫狗狗未必都长得好看,许多都是流浪多年或者被不负责任的主人丢弃的,然后被我们的职工捡回来照顾着的,因此难免有些缺胳膊少腿的,还有些有心理阴影,看见人非但不亲近,反而一个劲的直躲。阮毅说,合着那些生得讨喜身体健全个性活泼的猫儿都被挑出来,放在了靠着街的橱窗里唬人呢。Megan笑着说,营销嘛,也是没有办法,我们资金一直也很短缺的。阮毅他们正说着话,萧海这厢已经看上了一只暹罗猫,她脸中间灰灰的一团,眼睛幽兰如钻,身上是掺了灰色的白,四只脚又是灰褐色的,像是穿了鞋一样。Megan说,你喜欢么,我打开让你摸摸她,不过她虽然长得很好看,但不太喜欢人,你要小心着点。萧海说,那我试试吧。
  Megan打开了笼子,暹罗小猫果然往深处躲了躲,萧海一边用嘴发出逗猫的声响,一边伸手过去摸她,可她却闪开了。萧海颇为沮丧的看了阮毅一眼,阮毅说,再试试。萧海又试着伸了进去,还是不灵,小猫紧张的瞳孔都放大了,浑身的毛竖了一半。Megan面露尴尬,她说,这里有些猫就是这样的,但其实熟了之后都是很sweet的。阮毅笑着说,我来试试吧。
  阮毅没有像萧海那样先把手伸进笼子,而是缓缓的把头探进笼子里,像是和暹罗小猫说了好一会儿话。萧海听他少有的说起了吴语,在一旁笑了。Megan见他整个脑袋都几乎探了进去,也不嫌味儿大,也捂着嘴在一旁乐。阮毅把头退出来,对萧海说,我再试试看摸她。他伸手慢慢的向暹罗小猫靠近,小猫竟然真的没有躲闪,老老实实的被他摸了一下。Megan在一旁惊呼了一声,阮毅回头笑了一下,又把头探进去对着猫儿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探手进去,这次暹罗小猫竟然主动的蹭了蹭阮毅的手背。萧海看着高兴,忙说,试试看抱她出来。阮毅由着猫儿在他手上来回蹭了好久,然后他开始抚摸她的整个背脊,从脖颈抚到尾巴尖,暹罗小猫像是被摸舒服了,朝外走了两步,阮毅见机双手把她抱了起来,猫儿起初还犟了两下,可一挨着阮毅的身子,就乖了,不再动了,像个婴孩一样靠上了阮毅的胸口。
  萧海乐坏了,也试着上手摸了,猫儿没有再躲闪,连萧海都让摸了。Megan在一旁一边摇头一边称赞,你这么擅长跟小动物打交道,该来我们这里来做志愿者的。阮毅笑了,说我考虑考虑。萧海问阮毅,你刚跟她都说些什么了,她就答应让你摸了。阮毅说,我用上海话说的,爸爸带你回家好不好,爸爸给你好吃的,爸爸不会让你害怕的,爸爸最喜欢你了。萧海听了直乐,你还真入戏。阮毅说,那就是得入戏啊。Megan问,那怎么样,你们想不想领养她呢,她这么喜欢你。阮毅看了看萧海,萧海笑着说,五十刀呢。阮毅说,没事,也是支持人家的公益事业。萧海听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阮毅干脆道,好,我们就要她了。
  阮毅又回前台填了一大堆表,Megan陪萧海说话,Megan说,你朋友真有爱心。萧海笑着说,是男朋友。Megan点了点头说,你们会成为很棒的家长的。
  带着小猫回了家,阮毅把她放出来,小猫不认得新的环境,吓得立刻躲进了床底下,萧海逗了好几下她都不肯出来,阮毅说,随她去吧,知道我们不会害她她就乖乖跑出来了,倒是海子,赶紧给起个名字,叫她洋文名字多别扭,什么Tracy,傻不傻。萧海想了想,既然是暹罗猫,又是女孩,就叫小仙好不好,仙女的仙。阮毅说,不错不错,带上儿化音更好,小仙儿。
  阮毅让萧海留在家里看着小仙儿别乱跑乱撒尿,自个出去买宠物用品去了。晚饭前,阮毅回来了,他带了猫砂盆,饭盆,猫砂,一大袋猫粮,还有几个猫罐头。萧海看他一人扛了一身,笑着说,这活还真得爸爸去干,小爸爸现在干不了。阮毅笑着说,没事,小爸爸有文化,起的名字好。
  吃饭的时候,阮毅拿着碗盛了猫粮放在了他们的餐桌脚边,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希望方才倒猫粮的声音能把小仙儿吸引出来。萧海有点没谱,行么,这招。阮毅说,我也不知道,应该管用吧,再害怕也会肚子饿呀。两人一边吃着,一边时不时的朝门口瞅瞅,看看有没有小仙儿的身影,总见不着她,慢慢也就灰心了。
  饭吃了一半,阮毅忽然朝萧海瞪着眼睛努了努嘴,萧海回头一看,小仙儿怕生生的探了半个脑袋出来,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朝小仙儿多看,只好继续装作埋头吃饭。小仙儿四处张望了一下客厅,胆子好像大了些,缓缓的迈出了一步来。阮毅一脸的兴奋,几乎要叫出声来,萧海皱着眉头让他小点声。小仙儿颤颤巍巍的朝饭盆走过来,对着猫粮闻了半天,终于吃了一口。阮毅和萧海听见猫粮嘎嘣脆的声响,都笑了。小仙儿吃着吃着就伏了下来,萧海见她防备全无,伸手摸了摸她的背,她没有再躲闪。阮毅也走过来,一边摸她,一边叫着她的名字。萧海见他一脸疼爱的神情,当真是有满满的爹样。



  小仙儿不用人教就学会了怎么上厕所,那天萧海挽着阮毅看着小仙儿在沙堆里拉屎,说就像是看见咱们的孩子学会了骑自行车似的。阮毅噗的一声哈哈大笑,倒是把如厕的小仙儿吓得抖了一抖,屎都断开了。
  晚上,小仙儿起初不爱亲人,喜欢独自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周之后,她就学会了晚上爬上萧海他们的床,团在他俩中间,那里最暖和。阮毅见状,少不得又凑上去对着她又摸又逗,小仙儿喜欢阮毅,舒坦得整个翻了肚子过来让他摸个痛快。阮毅一边摸一边对萧海说,海子别看书啦,你也来摸摸呀。萧海没好气的说,你这样会把小仙儿宠坏的,我得对她严格点,这几天还没见本性呢,别日后捣乱起来都没人教训得动她了。阮毅不理睬萧海说的,又回过身去嘻嘻哈哈的逗小仙儿玩,一边逗还一边说,小爸爸假正经,咱不理他,小仙儿跟爸爸好。
  阮毅实在是拗不过他妈,终究还是去与小赵阿姨女儿见面了。那天上班的时候,他给萧海报备了一下,说是八点半之前肯定回家,海子你放心。萧海在电话里笑着说,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结果那天近九点阮毅才回了家,萧海写论文乏了,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儿,小仙儿正伏在床上打呼,听见阮毅跌跌撞撞的冲进屋里,两人都惊醒过来。
  “海子……海子……我迟到了……哎……”
  萧海笑着说:“你着什么急啊,傻瓜。”
  “这下就行了,我妈就不会再烦了……”
  “不可能。”
  “真的!我先前跟她说了的,就见一下,往后就别再啰嗦了,她也答应了,就说见见,看看我什么感觉……我能有什么感觉,再漂亮的姑娘,我现在也没感觉。”
  “所以小小赵还挺漂亮的?”
  “小小赵……”阮毅笑了,“你这张贱嘴就起不出好名字来……还行吧,就眼睛大大的,腿长长的那种。”
  “呵,我咋记得你以前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就高圆圆那样的。”
  “你还耍贱是不是,再啰嗦我就跟小小赵跑了,让你自个后悔去。”
  “什么自个,我还有小仙儿陪我呢。”
  “对啊!凭啥小仙儿归你啊!”
  “哦,合着爸爸出轨了还要把孩儿一起带走啊,那也太狠心了啊。”
  “谁让你嘴贱,活该!”阮毅笑着就扑上了床逗起了又回到梦乡的猫儿,“小仙儿是不是啊,是不是爸爸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啊?”
  小仙儿方才醒了一小下,这会儿又睡过去了,睡得正酣,阮毅怎么摸她她都不醒,萧海看着阮毅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模样,笑出了声来。
  “海子,觉没觉得有了小仙儿之后,咱家里更有家的样子了?”
  “可不是么,你整个就是一同步率百分之五百的暴走爹!”
  阮毅笑着说:“海子,我特别高兴,咱这样特别像是正经过日子的样子,有了小仙儿,我觉得咱们离咱梦想的生活又近了一大步。”
  萧海叹了口气说:“阿毅,可是算上OPT的时间,我在美国能呆的日子也就一年多了,一年多后,怎么办呢?我们是不是不该这么草率的就把小仙儿弄回家,也许她跟着别人家,稳定些,能过得更好些。”
  “胡说什么呢海子,小仙儿跟了我们肯定是最好的啊。你的事,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专程去趟加州,结了婚再回来,反正你现在不赚钱,税务上咱也没啥便宜需要急着占的,倒是顺便能把金门大桥看一看,你不是可惦记着了么?”
  阮毅把熟睡的小仙儿举到萧海面前:“现在有了她在,我们更不能轻言放弃了啊!”
  萧海觉得阮毅说得对,仿佛真的像有了孩子背了责任一样,他点了点头。


  阮毅跟他妈汇报了与小小赵见面的消息之后,阮毅妈果然没有就此打住,她追问了半天会面的细节,问阮毅对人家姑娘有没有好感。阮毅很是不耐烦,说妈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我喜欢的人是海子,旁人我一概不想要。萧海坐在摄像头的范围之外,静静的笑着。阮毅妈又说,你都不和人家姑娘家亲近亲近,你怎么知道你就对人家没好感呢,你该牵牵人家姑娘的手,这样那样一来二去的,这才能确定嘛。阮毅苦笑着说,妈,你没事吧你,这种事别说我有没有心做了,也得先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吧。阮毅妈说,你小赵阿姨说了,说她女儿很中意你的,我说那肯定的,我们阿毅一表人才,工作也好,我觉得你该再主动点,别辜负了人家的美意。阮毅说,妈,人家要是这样了那我还真不能再见她了,这不是坑人么,把人家胃口吊起来,然后再猛的告诉人家,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个男的,耍人家么不是。阮毅妈啧了一声道,你别这么早下结论,兴许你就是太久没有正常的男女关系了,一时鬼迷心窍了。阮毅听到这里忙不迭的又插上了耳机,说妈你胡说什么呢,海子就在边上,听到了像话么。阮毅妈说的这句虽然只是从耳机里传来,可她说得大声,萧海耳力原本也好,他还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就是要他听见,怎么了,我儿子肯定是被他这只鬼迷了心窍了!”
  萧海并没有起身离开。阮毅狠狠的说了句,妈你这种态度我不和你说了,就把Skype给挂断了。
  阮毅把椅子转向萧海,见他有点蔫,问道:
  “海子,你别忘心里去,我妈这些胡话。”
  “你去吧,牵牵手什么的。”
  “喂,你怎么也说起胡话来了!”
  “真的,说不定真的是被迷了心窍呢。”
  “你又恶心我是不是,我在我妈面前已经这么难做人了,你还这样配合着她膈应我,安的什么心啊你们一个个。”
  “阿毅,我说真的……其实,我也一直有点好奇……你对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毅眉头一紧,显然是有些生气:“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疑我的感情么?”
  “不是的,阿毅……我是想……就总觉得,你和圈子里的人,其实都不太一样……会不会……会不会真的……”
  阮毅苦笑说:“当年我非说我和Larry不一样,你还和我急,现在怎么了,倒自己松了口了……”
  “我当年也是迷了心窍……太痴了,一心就想让你变得和我一样……”
  “海子你糊涂了吧,你自己看了那么些书逛了那么些展览,告诉我这都是先天的,哪有什么变不变的,怎么这会儿自己倒操起这番谬论来了。”
  “可是阿毅,理论归理论,你和女生,是可以……”
  “海子!!”
  阮毅严声喝住了萧海,打断了他的话。
  “海子,旁的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就这样还不够么,就算我别的男人都不喜欢,我就愿意喜欢你一个人,那又怎么样,喜欢就是喜欢啊,这还不够么?”
  萧海听了这样的话,心里非但没有快慰,反而愈发不安了,可他并没有让阮毅察觉出来,他乖乖的点了头。

  阮毅到底还是又去见了小小赵,早上上班前阮毅妈就叮嘱了半天,说你回头告诉妈妈啊,晚上回来,阮毅妈又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在电脑屏幕前都察觉得到她沧桑的脸孔上难得放射着光彩。阮毅正要插耳机,萧海示意他不用,阮毅关切的看着他,像是在问他,你确定么,萧海点了点头。
  “怎么样怎么样阿毅,别看边上了,快跟妈妈说说!”
  “说什么呀妈,你不要牵手么,就牵了一下呗。”
  “还有呢还有呢,怎么牵的,什么场合,什么氛围,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还挺温馨的,姑娘人家什么反应,乐意不乐意啊?”
  “妈你疯了吧……问那么仔细有病啊……”
  “妈能不问仔细么,妈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你就别再操这些闲心了,反正我今天牵了手了,还是没感觉,都跟你说了,心里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怎么还会对旁人动心呢。”
  “阿毅你别灰心,你该再试试,这种事说不好的,妈也是问了人的才这么催你……”
  阮毅顿时又不乐意了:“妈你又问谁了!都是谁给你出的这些鬼点子歪主意,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是不是又是你的小姐妹了!”
  “何阿姨你知道的呀,何阿姨老公是医生,大夫的话总不会错吧,我好不容易才铁着脸皮跟你何阿姨说了你的事,她说了,她问过了,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因为没有正常男女关系所产生的错觉,只要恢复了正常接触,这种不正常的心理就会消失了。”
  萧海听着这段话,像极了他高中时偷偷读的那本《同性恋心理防治》,眼下他自己的知识与见闻早已远远超越了那本谬妄无稽的文革教材,可这样的歪理邪说竟然仍在医界流传。与时俱进的科学是一回事,根深蒂固的传统是另一回事,萧海想到这里,少不了觉得灰心。
  “何阿姨老公不是皮肤科的么!又哪里懂这些了!……妈你没事吧你!我都跟你说了,有事你问我啊,我是你儿子,只有我跟你说的都是真话实话!真是有病……”
  “有病的是你!……有小姐妹跟我说了的,说这个就是病,可以治的,可以治好的!……阿毅,你别这么早下结论,你自己也不知道的,兴许就是你还没有和女人……那个……那个……那个什么……你不知道的……”
  “妈,你……”
  阮毅见老妈竟然红着老脸硬着头皮说出了这些来,想着她以前男女风月之事只言片语都饶不得,觉得有失体面,现在竟是强逼着他要去找女人行房去,心里也是受了震动。母爱虽任性,可力道却令人佩服。萧海在一旁听了,也颇有触动。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不是……”
  “你听妈妈的,你不试一下不知道的……我知道你们现在小年轻都很开放的,这种事情没什么的,你就拿小赵阿姨的女儿试一试……”
  “妈你越来越荒唐了!什么叫试一试啊!拿人家闺女做实验么!你这种念头,小赵阿姨听了怎么想啊!……”
  阮毅妈泪眼婆娑的说:“阿毅啊,妈妈为了你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连小姐妹都连蒙带坑的给害了,你就成全妈妈一回不行么,就算是……就算是断了这个念想,你也得听我这一回……”
  “妈,你这……简直就是耍赖啊!……”
  “我不管!我一定要把我的儿子变回来!”
  “什么叫变回来啊!我现在就不是你的儿子吗?!”
  “不是!”
  阮毅妈那厢竟如此斩钉截铁,阮毅心中一阵狂躁。原来车轱辘话说了半天,他们又回到了出柜第一日时的对话,一点没有进展。
  “妈……我……”阮毅用双手撑着额头,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说实话吧……”
  萧海霎时就知道了阮毅要说什么,他作势要阻止他,可是终究是不能冲到镜头里去捂了他的嘴,阮毅挡着脸看不见他在一旁的着急,他知道以阮毅这样憨直的性子,他肯定是要招了。
  “妈,你说的那些事,其实我都已经做过了……”
  果然。
  萧海抬起的手又垂了下来,他知道这下又要闹腾了。


  嬷嬷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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