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 社会】《别了,海子》——名校学子的苦情路(已完成,每日更新)

  今天这一天,吴大虎完美诠释了重色轻友这四个字的深刻内涵,把萧海气得够呛,萧海知道吴大虎对温宛宛显然是有些喜爱,但他这般殷勤却也不像是李陵那样的典型追求攻势,更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气味相投的哥们恨不能天天玩在一起。不过吴大虎本来也是孩子个性,大抵也不懂那些手段,所以只知道一味逢迎讨人开心。可吴大虎却自信满满,觉得自己今天一天的表现棒极了,而且他深深觉得和温宛宛哪儿哪儿都合拍,而且说话一旦投缘,人也就看着舒服,一切都像是前世的缘分一般。
  “喂萧海,你信不信缘分这事儿?”
  两人把温宛宛送回宾馆之后,吴大虎在回宿舍的路上这么问道。萧海可真不知道该怎么答,今天一天下来他俩热络成这样,萧海还怎么好意思对吴大虎说温宛宛对自己的情意。
  “你不信我信。”
  吴大虎似乎也并不在意萧海是什么回答。

  第二天三人约好了是要去十三陵玩的,路途远,天刚亮吴大虎就拽着萧海起床了。萧海从上铺爬下来,看见吴大虎居然在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发型,他平时可从来不这样,都是拿梳子随便扒拉几下,把一头卷发弄蓬松了就匆匆出门去了。萧海说,你可真行,早起都连着两天了,期末复习那阵都不见你这般勤快。吴大虎说,复习要是有温妹妹这样的陪着,我起得比鸡都早你信不信。萧海看他就连说着话都不忘拿着镜子左右比划,生怕哪个角度漏了破绽似的,说看来女为悦己者容,这话套在你这大老粗身上也适用。吴大虎说,我怎么觉得你说话带着醋味呢,酸唧唧的,是嫌我从你手里抢走了温妹妹,还是嫌温妹妹从你手里抢走了我啊,哈哈。萧海抡起椅背上的牛仔裤就朝吴大虎脑门抽了过去,吴大虎眼疾手快,大笑着护住了他呕心沥血的发式,他硬把一头硬梆梆的卷毛梳成了三七开,临走前又照了好几遍,像是十分满意。
  两人到了宾馆的时候,温宛宛已经在等着了,吴大虎远远瞧见她,迈开两条长腿快步走了过去,像是要在萧海抵达之前能与温宛宛说上些温情的小话。温宛宛指着吴大虎的头发直乐呵,吴大虎说,你不喜欢啊,他一阵脸红,又把花费了一早上勉强梳成的分头给拨乱了回去。萧海看见两人都是神采奕奕满面笑容,唯独自己是倦意未消,没什么气力。
  三个人去了学校的超市买今天中午的野餐,吴大虎提着篮子跟在温宛宛身边,不时的问她爱不爱吃这个,爱不爱吃那个,萧海见他那个殷勤的模样,真是胜过自己千百倍。
  “昨晚没睡好?”
  温宛宛见萧海无精打采的,走到他面前这样问他。
  “嗯……还成……这几天有点事发愁……”
  吴大虎说:“你甭问他,他呀,永远有事可以发愁,高兴不了,你问他他也不会说。”
  温宛宛笑了:“这倒也是。”
  “嗨,我多嘴了,你认识他比我久,肯定比我知道他的花花肠子。”
  温宛宛却说:“我觉得我俩可能也差不多。”
  萧海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心有悸动,他假装漫不经心的伸了个懒腰回过头去不看温宛宛的神态,却从语气中真切的察觉到了她的心寒。
  来北京,她心里渴望的,或许是二人独处的浪漫假日吧,而我,却时时处处都拖着吴大虎。明知道她对我切切在心,他对她脉脉关情,却为了害怕自己别扭非要凑成个三人的团,大虎不知情,所以不在意,可宛宛她属意于我这么些年了,岂不是遭罪。
  萧海忽然有些想退出今天的一日游,他想着,我走了,兴许能给大虎腾点浪漫的氛围,他俩要是真成了,也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可随即他又想起了唤温宛宛来京的目的,事还没有办完,现在要是就成全了大虎的心意,那计划就全泡汤了。
  “喂,温姑娘,你说豆腐干咱是买五香的好,还是麻辣的好?”
  “当然是麻辣的啊!”
  “是吧!我就知道你会要麻辣的!”吴大虎见自己与她心有灵犀不点就通,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萧海在一旁说:“你不知道,这北方的豆腐干辣的特别夸张,要我说还是就五香的吧。”
  “就要麻辣的。”温宛宛笑着说。
  “对!就要麻辣的!你吃不了我俩吃!哈哈!”
  吴大虎坏笑着又往篮子里抓了好几包麻辣味的,他见萧海神色不悦,就挑了挑眉毛又放了两包五香的进来:“满意了吧,可别说我们欺负你,哈哈!”

  去往十三陵只有一部公交中巴,三个人还算走运抢着了座,温宛宛坐在两人中间,吴大虎靠着窗,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毕竟是不习惯早起的懒鬼。
  “这倒霉孩子这会儿又不行了,”萧海看着吴大虎笑着说,“大清早的倒跟打了鸡血似的。”
  “是呢,我觉得我好像还是和北方的男生比较合得来,我们学校里的男孩都特别没劲,我们搞一个模拟广交会,就会杵着,一点都放不开。”
  “呵,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放不开。”
  “我现在很奔放的啊,那次广交会,我们的柜面全是靠我拉人来呢,我也就是在你面前是这样……”
  “唔……是么……”
  萧海听温宛宛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自己也没了底气,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还多亏了吴大虎在梦里瞎嘟囔,两人才又都瞅着他笑开了。
  “北京你觉得怎么样?”萧海问。
  “还行吧,比上海脏好多。”
  “吃的呢?”
  “其实昨儿吃的那些,也没多好吃。”
  “看你挺津津有味的啊。”
  “既然来了,就得全身心的投入啊,不然老想着这不喜欢那不喜欢,那本来是好的东西,揣着这么一颗灰蒙蒙的心,也尝不出好来了。”
  “唔……也对……”
  对话进行到这里,又难以为继了,萧海觉得自己平时挺能说的,怎么一到与温宛宛独处的时候,就嘴笨舌拙的呢。见温宛宛没有要再对话的意图,萧海想,不如我就装睡好了。
  他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假装慢慢闭上了眼睛。
  倦意来袭,假寐成了真,萧海稀里糊涂的随着破破烂烂的中巴车摇摆,被一个颠簸震醒了过来。他听见吴大虎和温宛宛在说话,便又快快合上了眼睛,装作没有醒来。
  “你都问了我这么半天了,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这是吴大虎在说话。
  “你问呗。”
  温宛宛应该是不怀好意的微笑着。
  “温姑娘,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啊?”
  “没有。”温宛宛倒是不见犹豫。
  “那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不是说就问一个问题么,怎么第二个就来了?”
  “那你刚才都问了我八百个问题了啊!”
  “可你是一张白纸,什么八卦都没问出来呀。”
  “这能赖我么,我那是有操守!”
  “反正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
  “行行行……”吴大虎大概是扫兴了,萧海又听他压低了声音笑着说,“诶,你瞧瞧萧海,睡得多死。”
  萧海听见温宛宛微微笑出了声。
  “上学期期末复习那阵子,他每天起得可比今儿个要早多了,每天学习到凌晨,也不见他瞌睡。”
  “那你呢?”
  “我?该怎么睡还怎么睡呗,我才懒得管成绩呢,我又不像他那么在意面子啊前程啊,每个人觉得重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嘛,嘿嘿。”
  “那你觉得什么重要?”
  “多了去了,就拿眼前的说,你就比成绩重要!”
  吴大虎倒是毫不害羞的就说出了这样的话,萧海没来由的有些不痛快,打了个哈欠正式结束了假寐。
  “丫趁我睡着说我坏话了吧?”萧海问温宛宛。
  “没,大虎说你学习努力呢。”温宛宛笑着说。
  萧海斜着眼看向吴大虎,吴大虎咧着嘴朝萧海扬了扬眉毛。


  @灿烂大白果 506楼 2014-09-19 14:42:34
  翻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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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真的耶
  那天在十三陵,萧海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关乎卫遥。
  当三人来到通往十三座陵寝的大神路的时候,只有萧海停下了脚步,他仔细看着沿路两侧的石像生,人也好,兽也好,碑也好,都透着百年沧桑的劲头,他心里有些喜欢。可吴大虎却不然,亏他还是考古系的,竟是丝毫没有好好瞄上一眼的心思,哄着推着温宛宛一个劲的往前走,也不知道他是要急着去哪儿。温宛宛回头看了萧海几眼,还是拗不过吴大虎,随着他快步走开了。
  杨柳树,晚春风,神路上空荡荡的,等萧海回过神来,就只剩他一人了。他这才想起来,当年在天津,卫遥愿意陪他去蓟县独乐寺,愿意跟在他后面看他赏景,已经算是非常迁就他了。他忽然明白了,以卫遥的心性,他这么做,这当中其实不可能是没有感情的。
  第二件事关乎温宛宛。
  等萧海赶上他俩,吴大虎正疾走着朝荒僻的茂陵赶去,吴大虎说他在网上看人说了,说定陵那都是开发的不成样了,一点野味都没了,得去那些偏远的才有意思。萧海和温宛宛跟着他走了半个小时,茂陵终于出现在眼前,断壁颓垣,荒草丛生,远远的看过去就有些让人毛骨悚然,走近了一瞧,铁将军把门,根本进不去陵园里头。吴大虎恨恨的骂了一声,说被网上的人骗了,操。萧海说,被你坑了白走了一路,现在怎么办,要不原路回去得了。吴大虎却说,不如我们翻铁门进去吧!萧海恼了,你疯了吧,这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人家锁了门肯定也有道理的啊,被看见了指不定怎么罚你呢。可温宛宛却忽然兴高采烈道,好啊,我们翻进去吧!吴大虎得了佳人襄助,更加张狂,他扔下了书包,瞄了铁门两眼就猴儿似的爬了上去翻了进去。他落地之后得意的朝温宛宛招手,说一点都不难,温姑娘你肯定也行。
  “宛宛,你不是认真的吧?”萧海抓住了温宛宛的胳膊。
  “都走了这么远了,不看个究竟多亏啊。”
  温宛宛说完就甩脱了萧海,照着吴大虎的样子爬上了铁门。那铁门确实也不难爬,落脚的地方不少,位置也巧,倒像是急着邀人爬上去似的。只是到了最高处,温宛宛有些怕了,吴大虎在下面对她说,你别怕,慢慢下来,万一有个啥,我在下面接着你呢。
  温宛宛落地的那一刹,地上扬起了灰土,吴大虎上前一步接住了她,其实与其说是接住,不如说是趁机偷抱了她一下。萧海看着忐忑未定却开怀大笑的温宛宛,忽然明白了,其实他从不曾真的懂这个女孩。她其实不内向,或许她从来都不内向。她的所思所想,她的脾气秉性,她的追求,她的爱好,在萧海的视域里,这些航标已经消失很久了。他只知道温宛宛喜欢他,他也理所当然拿着这件事消费她的感情。他明白了,原来这个人在他的眼中,从来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而只是一个资源,就像是一泉水,一山煤,取之,用之,却从不想着它从何而来,更不会去想它何时会枯竭耗尽。
  而他在她面前,又何曾有过一秒的自在洒脱。
  最后,吴大虎和温宛宛是被一个守园子的老汉拧着胳膊推出来的,老汉嚷嚷着说你们这是违法行为,非要把他俩逮起来。吴大虎亮了学生证,说是来考察来的,好说歹说求了一路,才没被扭送公安机关。萧海在铁门外没好气的说,两个疯子,活该。可等老汉走回陵园里,温宛宛却和吴大虎一起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荒芜的山野间回荡,惹得萧海愈发气恼。他们这样快活,还瞒着萧海,非不告诉他在里面瞧见了什么,反而搞得萧海心里痒痒的了,有些后悔刚才没一起翻过去。
  这次竟是温宛宛对他豪气的说:“萧海你可真怂。”
  野餐的时候,温宛宛被麻辣豆腐干辣出了一把鼻涕眼泪,她却笑着告诉萧海一点都不辣,特别过瘾。还不等萧海反应过来,吴大虎就冲去了小卖店,买了一大瓶水回来给温宛宛解辣。看着温宛宛咕嘟咕嘟的喝着水,吴大虎像是看着流浪小猫解了渴一样满眼都是快慰,萧海一直知道自己在温宛宛面前没有这份主动心,只是在吴大虎强烈的比照下,原本的罪恶感竟然发酵成了羞耻。
  “你看见远处那些旅游团没有?”吴大虎指了指大红门前徘徊的一面面小旗,“每个导游都在说,大红门是进入十三陵的第一道门,也是出去的最后一道门,经过那里的时候一定要喊一句,我回来了。”
  “为什么啊?”温宛宛问。
  “喊了之后才算是人和魂都回到阳间了啊,不然啊,陵园阴气太重,这么走一圈,会把鬼魂粘在身上带回家的!”
  吴大虎正阴森森的说着,远处的一个旅游团就纷纷高喊着“我回来了”踏出了大红门,那是一群老头老太太,一点不见对鬼神的害怕,倒是乐乐呵呵的,就像是回到了童年时,大家伙一起做了个游戏。
  “那我们出去的时候也喊。”温宛宛笑着说。
  “傻不傻啊,这你们都信啊。”萧海真是哭笑不得,“那都是骗骗无知群众的,封建迷信,能当真么。”
  “我们啊,就是无知群众,”吴大虎又怪笑着说,“谁跟你似的啊,这么高雅,这么一本正经的,喊一声怎么了,又不少块肉。”
  “喊一个呗,多好玩啊!”
  温宛宛把萧海从地上拽起来,三个人跟在一个旅游团后面就跨出了红门,吴大虎和温宛宛嘻嘻哈哈喊出我回来了的时候,萧海终究是鼓着嘴没能说出这句话来。
  其实他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知道,他回不来。


  @安落梦6616 512楼 2014-09-20 23:13:40
  唉…海子哥…你现在咋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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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国混。。。
  十三陵玩得三人精疲力竭,第三天都睡到近中午。萧海给温宛宛打手机说,中午有个燕遗的饭局,算是内部不正式的新老交接,他就算是卸任了,正好有些挺熟的师弟师妹,问温宛宛要不要一起来吃这一顿。这样的场合,温宛宛听了,觉得都是陌生人,略有犹豫。萧海说,就一起来吧,难得有不带上吴大虎的时候。温宛宛笑了,说那好吧。
  挂了电话,萧海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这次五一节让温宛宛来北京玩,说白了就是为了今天这顿饭局。萧海心里盘算着,只要今天能让足够多的人看到他与温宛宛足够暧昧的关系,让众人相信自己是有那么一个随时可以变成女朋友的人的,那个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谣言在他这头终结了,自然也就不会牵扯到卫遥身上去了,也不会影响他的生活了。
  又是这样。
  欺哄,诱骗,利用。
  随之而来的,是满心的愧疚。
  但萧海也知道,万一东窗事发污了卫遥的名声,那时候的愧疚会是现在的百倍。
  在两种肮脏中,他选择了保全自己的爱人。

  中午的饭局如萧海预想般顺利,他叫来了十来号大一的人,他们年轻,最爱嚼师兄师姐们的舌头,萧海与温宛宛早早的就入席了,两人并肩而坐,他给所有人介绍她,她大大方方的与众人攀谈,像是已经知晓了萧海的计划一般,毫不露马脚。这些大一的孩子们问东问西长吁短叹,贼眉鼠眼的打量着萧海他们,终于还是有个师妹还是忍不住问,师兄,所以这位姐姐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嘛。
  萧海看了看温宛宛,她确实是与从前不同了,听到了这样的问题,居然不再有一丝害羞的神情,她也看向萧海,仿佛像是也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似的。
  萧海转过头来,揉了揉鼻子:“咳咳,你们说呢……”
  “哦!……”
  师弟师妹们发出一阵阵怪叫,随后又哄堂大笑起来。不知哪个说了一句这下戴繁男男梦碎,要伤心欲绝啦!大伙儿乐得更起劲了。

  饭局散了之后,萧海邀温宛宛去未名湖边走走。
  温宛宛笑着说:“大虎不是已经带我去过了么?”
  萧海摇摇头:“那家伙没文化,肯定有好地方没带你走到,跟我再走一趟吧。”
  两人并肩走着,都互相沉默着。萧海先带着温宛宛去了躲在林子里的蔡元培雕像,他问她,大虎带你来了这里么。她摇摇头。
  两人接着走,又走到了湖心岛上的石桌石椅处,这里僻静,少有人来,他问她,这里大虎带你来了么。她摇摇头。
  他要她坐下,然后指着隔湖而望的斯诺墓,说花神庙后面,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之一就葬在那里,一篇《西行漫记》诓了多少人上延安,大虎带你去了那里没有。她还是摇摇头。
  萧海自己也觉得好笑了:“倒像是我在和小屁孩怄气了。”
  “难得你也会为我的事情动气。”
  温宛宛目光仍注视着湖对岸,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看着温宛宛倚在石桌上的背影,萧海想起高三时候两人同班的许多事。那个浑浑噩噩日夜难分的高三,没有阮毅在身边的高三,他几乎一直是靠和她说话聊天打发时光,她是他见过最懂他玩笑的女孩,他们一起拿英语老师不标准的普通话寻开心,一起调侃政治书里颠倒黑白的瞎话,那年三个代表思想新鲜出炉,她死活背不下来,他教她诀窍。她不懂的英语功课他教她,偶尔也有他数学不开窍的时候,她会怀着得意的笑容指导他解题。两人常常很晚了还在通电话,时而说些作业的正经事,时而扯些有的没的,往往一打就是几个小时。卢老师鼓励他报考复旦的时候,他心里没谱,她看着他说,萧海,你没问题的。她数学考砸了从考场里哭着走出来时,他急忙上去扶着她走了一路。
  所谓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他们之间,比朋友要多得多。
  这些年里,他何尝不懂她的心意。
  他想,大概她也早已知道我的无情了。
  他常常想,但凡自己这辈子若是喜欢女子,定是要与她携手的。
  可惜他不是。
  有时,他真的很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是。
  他终于开口道:“宛宛,有句话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嗯,你说。”
  他特别庆幸此刻她是背对着自己,他才有勇气说出这些话来。
  “其实……其实,我对你……不是那种感觉。”
  “嗯,我知道。”
  “是么……”
  她的平静让他吃惊。
  “还记得刘晗和杨意聪她们吧?”
  “嗯。”
  “刘晗说了,我和你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们不可能有结果的,杨意聪却说,她不信这个理,她说如果我不自己争取,会后悔一辈子的。于是我争取了,所有你给予我的机会,发自真心也好,别有所图也好,我全都抓住了,一个也没有放过。”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像我翻铁门看茂陵一样,走了一路,不想白跑一趟,可其实就算冒着险进去瞅了,也不过是发现,里面其实是空的,荒着的,却还得装作看到好东西了似的告诉旁人。”
  “刘晗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你不能指望着他的施舍活着,行乞久了,恐怕要连生存本能都忘却了。我喜欢你四年多了,现在,连杨意聪也劝我罢手了。我觉得自己大概终于可以想通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没什么遗憾了。我这次来,就是来给这四年画上句号的。”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你像是一本合起来的书,我看不懂你,你的封面和内容,那么不一样,我常常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你。我知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其实不太自在。”
  “其实……也不是这样……我……”
  “我见过你自在的样子,神采飞扬,浑身都是自信,你和阮毅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很开心的样子,笑得也爽朗。那样的你,身上才有我喜欢的气息,像是什么都能碰到摸到,没有达不成的目标。可是你现在这样,不一样。我看见你那个样子的时候,总是想,我给不了你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你,但是我给不了你这些。”
  “不该是你给我什么的,没有这个道理……”
  温宛宛打断他道:“萧海,我是非常非常认真的喜欢过你的。”
  “嗯,我知道。”
  “希望在你未来的时光里,不要忘记我彼时的努力。”
  “嗯。”
  “我们……还是朋友的吧。”
  “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她笑了,没有一丝不快的笑了。


  晚上,萧海和吴大虎带着温宛宛去吃北大最有名的西门鸡翅。吴大虎告诉温宛宛,没吃过西门鸡翅都不能算是来过北大。温宛宛说,那我可要狠狠的证明一下我来过北大了。
  那一晚,温宛宛吃下了十串鸡翅,以及数不清的肉串,吴大虎还趁兴要了啤酒,温宛宛也喝了不少。
  温宛宛忽然说,她明天就要回上海了。吴大虎大吃一惊,说怎么才来了三天就走,还什么都没玩呢。温宛宛笑着说,逛了北大,喝了豆汁,翻了墙看茂陵,认识了大汗,怎么能叫什么都没玩呢。吴大虎羞红了脸说,怎么连你也这么叫了,一定又是萧海这混蛋胡说八道。温宛宛大笑着指着萧海说,对,就是这个混蛋,他胡说八道。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吴大虎郑重其事的告诉萧海:
  “哥喜欢上她了,真的,她是我见过最简单可爱的女孩,一点都不做作,也不为难人,真的,比我赛艇队那些哥们的女人都要惹人疼,真的,她这就要走我太难受了,真的,我不舍得,才认识啊……”
  也许是酒精的催化,吴大虎说着说着竟哭泣起来。萧海知道,吴大虎是个大孩子,什么感情都是真真的,热热烈烈的,今年见他哭了不止一回,这次落泪,竟比上次海子死了的时候更悲恸。
  第二天一早,萧海在校门口送别了温宛宛,她不让萧海送去火车站,吴大虎死乞白赖非要送去,温宛宛也只好顺着他来。
  望着温宛宛他们上了公交车,温宛宛在窗边向萧海挥手告别,萧海也向她挥手。公交车开动的时候,萧海注视着温宛宛,她像是被裱在框里的一幅油画,似乎越行越远才越能看得清她的神情,勉强的微笑如被泪水浸湿的妆粉,在她脸上晕染出了僵硬的悲伤。远远的,萧海看见吴大虎在身后扶住了她。
  萧海心里竟忽然有一丝疼痛,这样的告别,他从没经历过,把爱情像肿瘤一样从友情身上割离,不知道友情的五年存活率是多少呢。
  中午吴大虎从火车站回来,萧海问他顺利不,他一言不发,也不理萧海,倒头就睡过去了,萧海见他大热天的却卷起铺盖来整个人蜷缩在里面,叹了口气便识趣的出门去了。


  告别的季节其实才刚刚拉开帷幕,到了六月,学校里走动着不少穿着学士服的人,他们是大四的,再过不久他们就要毕业了,在离开校园之前,当然得好好的在每个熟悉的角落都留下自己的身影。萧海每每看到这样装束的人,都像躲瘟疫一般避之不及,因为他知道,卫遥便是其中之一。
  六月初的一天,何颀和沈恬来找萧海,说学校毕业晚会在百周年纪念讲堂办,办两场,一场文科专业一场理科专业,文科的那场学校邀请了沈恬何颀表演,何颀说这种场合得有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大俗歌,他俩怕挑不好,所幸叫上萧海一起演,何颀说萧海从来都最懂得怎么迎合观众了。萧海苦笑道,何老师你这到底是不是夸我啊。
  萧海答应之后,三个人便排了个组曲,都是些脍炙人口的曲目,沈恬对流行歌倒是无所谓,只是苦了何颀,平日里最讨厌港台伪摇,这会儿却非得要学起来五月天的《时光机》,排练的时候沈恬和萧海少不了拿何颀开涮。
  萧海笑着说:“何老师,你这感情不到位啊,根本不走心嘛。”
  何颀差点没把吉他摔了:“就这破歌,要我唱出什么感情来,生理上就恶心,能忍着吐唱完就不错了!”
  沈恬拿过何颀面前的歌词看了看:“没那么糟啊,我觉得歌词还是挺可以的啊,你看着头一段,还成啊。”
  萧海说:“要不何老师你试试这样,结合着自己生活的感悟嘛,给自己入戏,想想有啥特懊恼的事,想想有啥特别想回到过去改变的事,想着这些,没准唱这歌就有感觉了。”
  “我能有啥事,我这人做事没啥后悔的。”
  “那你看这头一段歌词,也不是说后悔……”
  沈恬抢过萧海的话头:“就是喜欢一个人,不在乎受伤,这你有经验,来来来,对着我唱嘛,你就走心了。”
  “又胡闹是不是,再闹我不唱了。”何颀说着就真的就卸下了吉他,作势要走。
  “哎哎哎,我说着玩呢,还当真了……真是的……”沈恬走上去拉住何颀,把他拽了回来,“我不胡说了,你好好唱,你爱想谁想谁去。”
  何颀昂着头凶巴巴的对沈恬说了句“少来”,便乖乖坐下背上吉他又开始唱起来。

  那阳光 碎裂在熟悉场景 好安静
  一个人 能背多少的往事 真不轻
  谁的笑 谁的温暖的手心 我着迷
  伤痕好像都变成了曾经

  萧海不知道何颀现在心里想的是谁,但是这一遍听上去真的不太一样。何颀的嗓子不带一丝港台腔的甜腻,他咬字狠,调上偶尔故意偏离半度,反倒给这大俗歌带出了几分英伦的颓乱来。沈恬在一旁抱着胸随着节奏缓缓摇摆着自己的身体,看着何颀这么认真的被这样的音乐捉弄,笑容里像是带着幸灾乐祸,但似乎又不止如此。
  割离了爱情的友情,何颀和沈恬不正是这样的模范么,他们如同亲人一般,即使伤到了骨头也没有隔夜的仇。萧海看着他俩之间千丝万缕的默契,对自己与温宛宛的未来似乎也燃起了几分乐观。


  六月很快就走到了尾声,萧海三人在毕业典礼上的演出算是成功,尤其是萧海唱起周杰伦的《晴天》的时候,台下几乎是大合唱之势,险些把两把吉他的声音都压过去,想必是人人都有那个在大风大雨中渐渐看他不见的那个人,人人都有想要知道的答案,那个人究竟会是等待还是离开呢。
  萧海唱着这首歌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卫遥,卫遥不在文科专业的毕业晚会上,萧海把这些话唱给台下听,颇为徒劳。也不知道是不是二人在见面之初就透支了一生的缘分,在整个六月里,萧海都没有在校园里遇到卫遥。他时常会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想象着也许忽然它就会响起来,然后他抬起手看,是那个已经不在通讯录里他却依旧记忆犹新的号码,然后两个人能说上一些话,就当是告别也好。有时,他也会耐不住想要拨出去,拨出那个已经不在通讯录里他却记忆犹新的号码,但他是终究觉得这样没有意义。
  于是,萧海的手机就安静了六月的整个尾巴。
  这也许是好事吧,萧海心想。
  穿着学士服携着亲朋好友在学校里留影的人群越来越稀疏了,学校很快就由熙熙攘攘变成了冷冷清清,宿舍楼空了,食堂的人也少了,一下没了四分之一的人,可不得硬损了人气么。萧海几次经过卫遥的41楼,真的如卫遥所说,学校是要把这几栋老宿舍楼都拆掉了。一些黄色的大型机械傲慢的停在楼前,大概随时都可以把面前的一切碾成粉末。
  “卫遥故居”,这大概是见的最后一眼了。
  萧海赶在41楼成为尘埃之前离开了学校,和吴大虎一起踏上了探班考古实习的河南之旅。


  地理真是不可思议,去往工地的一路上,萧海见证了吴大虎神奇的蜕变,越接近河南,越接近农村,他就愈发借着主场之威展现出些平时不常见的表现来。
  火车从北京开到安阳,萧海先是见着他与邻座的河南同乡用家乡话大聊特聊,整个人都是眉飞色舞的,下了车之后,他又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长途汽车站,一路上萧海只得唯唯诺诺的跟着,步伐稍一怠慢还得受他怪责,只是吴大虎那么高的个子,他的步伐岂是萧海容易跟上的,这一路穿行于人流之中的跋涉下来,倒是萧海成了吴大虎在学校里的样子,动不动就被数落嘲弄两句,两人之间的关系像是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了。
  这也难怪,这是萧海头一遭自己旅足京沪之外的地方,没有旅游团,不包车不包住,一切都得靠自己,他没有经验;相比起来,吴大虎像是游历惯了,那些在萧海看来惊心动魄的人流、插队、抢票、破口大骂,于吴大虎而言像是家常便饭一样。仗着块头,没人敢跟吴大虎叫板,他得意的挥舞着手里的长途汽车票塞到萧海手里,说还有二十分钟发车,吃饭嫌短,干等嫌长,你等着,我去买个煎饼来给你尝尝。萧海手里捏着两张票,眼睁睁的看着售票窗口那里的战斗仍如火如荼,叫骂声响成一片,四周穿流之人似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自个,吓得一动不敢动。吴大虎兴冲冲提着两张煎饼回来了,见萧海穷紧张的傻样哈哈大笑,说了句“慌啥呢,有哥在”,就领着萧海往候车厅去了。
  候车厅里排着长队等着闸口放人,吴大虎探头张望了几眼见一时半会这队也挪不了,就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扒开煎饼的塑料袋子就狼吞虎咽起来。萧海不知所措的看着吴大虎,他见这大理石的地面灰蒙蒙油腻腻的,迟迟不敢向吴大虎一样坐下。吴大虎见他还是傻站着,一把把他也拽到地上,萧海猝不及防,哎哟了一声就也只得盘腿坐下,学着吴大虎的样子吃起煎饼来。
  “怎么样,好吃吧?”吴大虎得意洋洋的看着萧海。
  萧海满嘴是热乎乎的饼,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
  上了车之后,他俩自然没有座位,只能站着。萧海见着窗外的风景完全是农村的景象,村舍,禽畜,穿着灰扑扑衣裳的人,倾颓了一半的砖墙上涂写着过时的标语口号,这辆中巴里挤满了人,一面堂而皇之的超载,一面在省道上飞驰,途中还不断的停下接纳更多在路上扬招的乘客,萧海看着心里也是忐忑,觉得自己是命悬一线,只盼这司机是超载老手,别车毁人亡了才好。天气炎热,这车里没有空调,一股浓重的汗酸味,萧海被挤得和吴大虎紧紧贴在一起,吴大虎汗湿的T恤也沾了萧海一脸汗水,他费劲抬起头朝着吴大虎摆了一个不痛快的表情,吴大虎脑袋都硌着车顶了,也是颇为不爽,他对他说:“耐心点,再一会儿就到了。”
  “姬家屯村噢!下车的有吗?没有就不停了!”
  售票的大叔用方言喊着,这句话萧海也听懂了,他和吴大虎两人连声喊,有,有!然后推着挤着拎着大包小包下了车。
  费了一天劲,终于到达目的地了,萧海见省道向西一直延伸,尽头是落日慈祥和煦的光芒,省道边是沟渠杂草,不远处一条圈着的狼狗正对着他们狂吠,吠得萧海有些胆颤。说起之前见过的农村场景,只有高中学农的那回勉强能算,可上海的郊区和这中原腹地的穷乡僻壤比起来又算什么。飞驰而过的大货车扬起一路的尘灰,迷了萧海的眼。
  吴大虎拨通了马魏明的手机,不一会儿马儿和李陵就出现了,有快半年没见了,608的哥几个热情的相拥了个彻底。马魏明使劲拍着萧海的肩膀,激动得仿佛要哭出来,李陵在一旁连连哀叹,真是恍若隔世啊,恍若隔世。他们领着吴大虎和萧海朝省道边的一条小土路走去,走着走着沿河边就出现了一小片村舍,马魏明指着那里说,这里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了,姬家屯村。顺着一个土坡缓缓而上,马魏明推开一栋土屋的木门:
  “诺,就那个上下铺,这两天你俩就睡这个屋了,这其实吃的都放这儿,伙夫大爷就在隔壁住着,厨房也在你们这儿。”
  “合着就让我们住厨房啊?”吴大虎努了努嘴。
  “没办法啊,别的屋都住满了塞不下人,再说你们也呆不了几天,坚持一下就是了呗。”
  随后萧海他们又被马儿领去了他们的房间参观,只见这房间里除了一张桌子两张架子床当真是什么都没有,桌上杂乱堆放着绘制的地图和发掘日记,墙边堆了整整一座小山般的啤酒瓶。
  “你们喝酒喝得多?”萧海问
  “那是啊,这地方,没有网,电视倒是有可我们也不能跑去人农民家里去看啊,还能干嘛,下了工就是喝酒打发时间呗。”
  马魏明接过李陵的话说:“领队刘师爱喝,不喝刘师不高兴,男男女女十来号人都得喝。今晚你俩来了,一会儿保准也得喝。”
  “喝就喝呗,我反正不怕。”吴大虎把包甩上床就铺开行李了,像是没把这艰苦的生活条件当回事,萧海则是仍沉浸在剧烈的反差中缓不过劲来,白天还在繁荣的伟大首都呢,晚上就到了国家级贫困县,一个自小在上海成长的人,多少有点不适应。


  萧海的不适应,很快就被酒精冲得烟消云散了。
  马魏明没说错,晚上刘师为了给吴大虎和萧海接风,特地差人从县城里买了好些下酒的熟菜回来,啤酒自然是一箱一箱的开。工地上的十来号人,都是考古系的,除了一起上过课的几个,萧海并不全认得,刘师他也不熟。只是工地上师生之间几乎是情同父子,刘师就像是招待自家儿子的哥们一般,毫不见生疏,抓着萧海他们就连连举杯,显然,吴大虎比萧海要适应这样的场面,他本就与所有人都相识,和刘师之间的觥筹交错也合拍,刘师像是很中意吴大虎的豪气,直说干脆留在工地上干到完工吧,吴大虎也根本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完工,就许下豪言壮语答应了,刘师听罢愈发欢喜,又跟吴大虎多喝了两瓶。萧海安静的坐在一边,深觉得自己与工地上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只见姑娘们也都推杯换盏不间断,他则是半杯尚未饮尽,不禁有些难堪。还是多亏了马魏明,深知萧海融入不了,单独陪他坐在一边,细数着过去半年里发生的种种。
  马儿告诉萧海,李陵烦透了这破烂地方,常常消极怠工,被刘师责骂过多次了,也完全不上心,这六个学分的实习课恐怕是得拿个B了。马儿又说,农民真的是不好管,也不怪李陵懒得与他们费口舌,每天发他们二十块工钱,比起他们平常的营收来可是要丰厚许多,可是一得空就偷懒,还拉帮结伙的闹罢工要涨工钱,真是头痛,以前只听说中国农民勤劳淳朴,这下可算是幻想破灭了,还记得大汗以前说的信教的农民最刁蛮吗,还真是这样,一到闹事就有组织有纪律的,同一个信仰还真是不同的人呢。
  萧海说,那你呢,你觉得这活干起来怎么样。
  马儿说,常常对着蓝天黄土发呆,不明白现在挥汗如雨顶着烈日劳动都是为了啥,刘师偶尔也给我们上课讲学科的道理,可是听着是那么回事下了地又不一样,对我来说,这活只怕是不能当日后的营生了,太苦,太穷,有点野趣,那也只能是浅尝辄止。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吴大虎带着萧海去县城早市买菜,昨儿晚上趁还都清醒着,刘师给他俩布置了任务,说是这会儿再来工地,发掘再有新安排比较棘手,不如多帮衬帮衬大家伙的后勤生活什么的,于是一早吴大虎就问村民要来了一辆三轮摩托平板车,要载着萧海去。平日里都是雇了村民开车运菜来着,吴大虎说他自个就会,还省了一份人工钱了。萧海说,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开摩托呢,吴大虎得意的昂了昂头,哥的本事还多着呢。
  一路上,吴大虎开得飞快,还吼着萧海没有听过的民歌,风呼啦啦的刮在脸上,萧海只觉得自己快要飞出去了,紧紧抓着吴大虎的衣服。吴大虎在前头大笑道:瞧把你吓得,你搂着哥的腰也不碍事的哈哈哈。
  到了菜场,吴大虎更是威风凛凛,刘师和炊事大爷点名要的菜肉,萧海压根分不清,吴大虎则是游刃有余,东挑西选讨价还价,不一会儿就买齐全了,比预算还剩下了七八块钱。萧海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着吴大虎把食材装到平板车上。回去之前,吴大虎还在县城边角的一个板面铺子停了停,说是带萧海尝尝河南的名吃。萧海被他拽着在这个十平米不到的小铺子里坐下,与其说是坐下,不如说是蹲着,因为那板凳也就一拳高,两碗热腾腾的板面端上来之后,吴大虎又往里添了好多辣子,哗啦啦的吃将起来,萧海尝了一口,油滑滚烫,鲜香爽滑,面条也比平日里吃到的都有劲道,味道倒真是极佳,只可惜他胃口小,剩了足足有一半,吴大虎把自己的那碗吃完之后,又把萧海剩下的也吃了。结账的时候吴大虎潇洒的往桌上扔下那买菜余下的八块钱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损萧海两句:“瞧见没有,这才叫便宜实惠,你带去的地方那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载着一车生鲜菜肉回到姬家屯,同学们早在村口等着,呼啦一下就卸下了所有的食材运到了炊事房,萧海捧着一筐白菜跟着大家伙走,进了炊事房发现也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带灶带排风的小屋子,灶还不是烧的煤气,而是煤和木炭。一群人七手八脚的迅速的收拾完,便背起书包扛着铁锹上工地去了。萧海又稀里糊涂的跟着大家去了工地,沿着省道向西走了十分钟,走上一块高地,整片考古工地忽然映入眼帘。马魏明骄傲的向萧海介绍什么是探方,什么是地层,什么是发掘单位,接着马魏明把萧海和吴大虎领到自己的探方里,说刘师有命,这几天你俩就在我这里帮忙干活了,反正你们也呆不久,就当是体验生活,我这个方里出可多陶片,这几天都忙死我了。
  所谓探方,其实就是五米乘五米大的一个方坑,为了后期定位绘图之便特地弄成正方形,挖出了陶片就得收集记录,有时候若是规格较高保存较好的古物,还要记录下精确的坐标。为了记录的连贯性,高端的文字活马魏明还须自己来,留给萧海和吴大虎的活无非是和农民工一样,铲土,铲土,铲土。可别小看了这活,也是得要些技术的,马魏明探方里最有经验的一个农民大叔教他俩,一铲下去不能太深,太深了就不容易察觉土色和地层的变化,也不能太浅,太浅这活儿就没完没了效率太差了,下铲万万不可垂直于地面,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戳碎了千年古董了,要轻要薄,要始终让探方底部维持在一个平面。
  吴大虎很快就把握了技巧,不一会儿就比农民大伯更老练了,马魏明连连称赞,大汗果然是洪炉点雪一点就通啊,吴大虎拿起挂在脖子间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大声笑道干起农活来那可不么。萧海上手比吴大虎慢,比不上吴大虎天天需得赛艇队训练,他觉得铁锨可比看上去沉好多,单是挥动它就得费不少力气,不过慢慢他也摸着了门路,动作也灵便了起来。铲着铲着,萧海忽然想起了高中时候学农时候的事。上次这般干活的时候,温宛宛对他仍然是朦朦胧胧的情意,没几年的功夫,一切都不如朦胧时那么美好了,看不清的时候,起码对未来还有个指望,什么都明白了,人生像是一下被砍掉了一半,比起夭寿,萧海觉得这样失却了越来越多的可能性似乎更加可怕。
  吴大虎坐在一边的土埂上看着萧海干活也有模有样,用蹩脚的吴语寻起他的开心来:
  “诶,侬个上海小宁干起农活来还挺有样的嘛。”
  “那是,”萧海说,“我们高中时候也是学农过的,艰苦奋斗精神不比你们差好么。”
  “得了吧,这能比么,”吴大虎说,“你们直辖市的娃平时论眼界论谈资已经把我们风头都抢尽了,现在到了农村里还不肯服输那我们还怎么混啊?”
  吴大虎说罢就从土埂上跃下,指着萧海说:“要不咱来比比,这方里咱一人一半,你东边我西边,看看咱谁先从一头整到另一头。”
  “行啊,比就比,谁怕谁。”
  吴大虎和萧海还真是较起劲来了,两人运锨如飞,连吼带叫的,动静这么大,惹得周围的农民工都丢下手上的活凑过来看热闹,嘻嘻哈哈的指指点点。李陵从隔壁朝他俩扔了石子过来,吼道:
  “别闹了你俩!干这么起劲抽风啊,我这儿的农民都埋怨我怎么不像你们一样干活了,这队伍还怎么带啊!”
  萧海和吴大虎见周围确实来了一圈人,又听李陵这么抱怨,觉得说的也在理,光顾着自己疯玩扰乱了工地正常的秩序这罪名是担不起的,就停下手来。马魏明笑着说,你们要有力气使不完,就去那边的土垛子铲去,大家伙探方里铲出来的土都堆在那一角,眼看着越堆越高了,要是过几天下雨它塌了把周围几个探方给掩埋了可就不妙了。李陵说,就是就是,刘师派了几个农民在那儿干活,让他们把土铲到更远些的地方去,可你看见他们没有,成天也就说说笑笑不干正事,你们俩劳模去那儿给他们当榜样去吧,少在这里添乱了。
  萧海和吴大虎领了命,提着铁锨爬上了土垛子干起活来。这里的劳动纯粹是卖力气,不需要过大脑,吴大虎和萧海就聊起天来,萧海让吴大虎说说他在农村的生活,吴大虎便把他幼时的玩乐讲给萧海听,诸如春末的时候大家伙骑着摩托去附近的小河里钓鱼,现钓现烤鱼肉鲜美得发甜,诸如盛夏去林子里捕知了,朝着最吵的树上砰砰砰踢上几脚就会有好多知了掉下来,要是有虫蛹那就更好了,生一堆火把蛹烤来吃,生脆生脆的。萧海笑道,你们可真是什么都吃啊。
  吴大虎乏了,该换萧海说,萧海问吴大虎想听什么,吴大虎说你刚才说你们高中时候学农什么的,宛宛也和你一起的么?你们在哪儿学?都干些什么?宛宛那个时候什么样?跟现在像不像的?你们认识多久了?你还知道她什么别的事也都说给我听听……萧海不愿吴大虎有什么疑心,便装作坦然的把这些年与温宛宛的交集全都叙述了个遍,吴大虎痴痴的听着,大呼过瘾,完了还不忘念叨,说宛宛可真是可爱,哥可真羡慕你认识她这么早,能知道这么些事。
  萧海听着吴大虎这么说,心里也有点苦涩。
  一天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夕阳斜下,该是要收工了,吴大虎和萧海站在高高的土垛子上,吴大虎抬起手放在眉框上朝太阳张望,萧海见汗珠从他面颊上滚落,沾得他厚厚的嘴唇湿漉漉的。
  “要是有点云就好了,一定是如火燎一般。”吴大虎念道。


  @安落梦6616 534楼 2014-09-23 08:41:04
  伤心了,看了你的文,再看完未名湖畔的爱与罚,人比人气死人啊!你们都好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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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什么呀。。。大家都是一般惨。。。。。

  萧海他们原本就是打算呆个两周而已,一周过去之后,萧海竟然觉得自己有点恋上了这样简单的生活,每天伴随着恼人的鸡鸣起床,迎着慵懒的夕照归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铲土就是谈天说地,心烦的事情一点都没有,饭食虽然粗糙简单,但是是每天自己去集市买的,吃着有额外的痛快滋味。吴大虎继续熟门熟路的在县城里带着萧海转悠,告诉他哪些花露水看着像是真的其实是假货,涂了非但不驱蚊还招蚊子,告诉他那个奥利奥饼干其实包装上印着粤利粤,一看走眼买错了就惨了,暴难吃。萧海则是习惯了替吴大虎把早饭打回屋里来吃,好让他多睡个一刻钟。在午休的时候,吴大虎习惯午睡,萧海睡不着,便替他把脏衣服一并洗了晾了,吴大虎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久了竟也就惯了,有时见有的污渍没洗透彻反倒还半开玩笑似的责怪萧海。萧海笑骂道,你可别得寸进尺了。
  一天中午,刘师忽然差萧海和吴大虎进城去,说炉箅子忽然断了,他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买新的去,但想吴大虎肯定有办法。萧海连炉箅子是什么都搞不明白,骑摩托去城里的路上,吴大虎告诉萧海,就炉膛里的一个隔层,网格样的,煤球放在上面,木炭放在下面引燃煤球,烧成灰的煤透过网格往下落,好让炉箅子之上的煤球始终保持一定的纯度和火力。萧海说,你懂的可真多,那你知道上哪儿去搞这玩意?吴大虎说,大概也是没有专门卖这个的,不过可以去铁匠铺让他们用钢条给我们做一个,尺寸走之前我已经量好了的。
  到了城里,吴大虎载着萧海转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钢筋铺子,吴大虎下了车去与店主用方言交谈,随后是砍价,对方要两百,最后硬是被吴大虎砍到了七十,萧海插不上一句话,只能在一旁懵懵懂懂的听着。谈妥之后,店主进去制作去了,吴大虎领着萧海也走进去,说让他看看这玩意儿是怎么做的。
  店主从靠着墙的一大堆钢筋中抽出一根来,放倒在地上,然后抬出一台电圆锯,电锯与钢条遭遇迸发出跳跃的火星子来,吓得萧海往后跃了一步,吴大虎笑着说,瞧你这没用的样,这么远溅不着你的。店主锯成几根短小的钢条之后将他们呈网格状的放好,又从里屋拿出电焊枪来,动手前还向吴大虎确认了一遍尺寸,随后便翻下插在头发里的墨镜动手焊接起来。焊枪在钢筋结合之处来回,火花比刚才耀眼得多,萧海这回倒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吴大虎嘁了一声,一把用手蒙了他的眼:
  “你傻呀,这可是会看瞎的!我小时候我隔壁邻居的小孩就这么瞎了一个眼的!”
  萧海呆呆的哦了一声,他被吴大虎的大手罩住了大半张脸,眼前一片黑,后背与吴大虎紧紧贴着。他不单是蒙了他的眼,而且还下意识的把他搂向了自己怀里,吴大虎心跳的震颤萧海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夏日里劳作而产生的汗味弥漫在他与他之间,萧海只听着耳边电焊枪噼噼啪啪的,胸口的律动好像有点加速。
  完工之后,店主把炉箅子交给吴大虎,吴大虎要付钱,转手递给萧海,还叮嘱了一句,别捏焊合的地方,还烫着呢。等吴大虎付完钱之后两人驱车速速回去,路上吴大虎大声的问萧海,怎么样,开了眼界了吧,这玩意儿是不是跟坏掉的那个炉箅子差不多啊。萧海捧着炉箅子在胸前,这张铁网隔在两人之间,焊接的灼热在急速的冷风下变成了宜人的温暖,萧海说,你鬼点子还真是多。

  之后的几天下起了大雨,没法上工,大家只能窝在屋里做室内的整理工作,每天整完三四个小时,余下的时间多是用来打牌喝酒聊天的,男生们在一块儿玩的时候都是升级拱猪斗地主,有女生加入之后就变成了真心话大冒险。刘师也被逼着加入,以真心话的名义被套了不少考古系里的学术八卦出来。吴大虎也说了不少真心话,女生爱问的来来回回无非是那些问题,有没有喜欢的人,喜欢的人长什么样,为什么还没在一起,吴大虎虽没点穿名字,可是萧海听得出来,他句句说的都是温宛宛。
  放晴之后的头一天,前几天积攒的活爆发出来,刘师在工地上都变得格外严苛,等下工回来,众人一个个都累垮了。吃完饭后,吴大虎倒是精力还旺盛,对大伙说,咱爬上屋顶看星星吧,大雨初晴的夜空最好看了。李陵懒拖拖的摆了摆手,就回屋躺着去了,倒是有两个女生和萧海马魏明一道跟着吴大虎爬上了屋顶。
  农村楼舍的屋顶多半都是平的,是用来晒谷子的,吴大虎也不顾还没干透的潮气就躺倒下来,马魏明盘腿坐下,两个女生则和马魏明坐在一起,平日里马魏明就面善好说话,女生们喜欢与他亲近也是自然,他们三人说说笑笑倒是不怎么认真看天,萧海抬头看了好一会儿,脖子有点乏,索性和吴大虎并排躺下。
  雨霁天青,星空真的是当得起璀璨二字,繁星之中,有的离得远些,与众星连成一片,细密绵柔,有的离得近些,又大又亮,显得卓尔不群。青天犹如画布,正中央一团氤氲的奶白色最为好看。萧海问吴大虎,这是什么,中间这一团。吴大虎说,这就是银河啊,你没见过?萧海大吃一惊,原来银河长这样啊,我一直以为是细细的一条呢。吴大虎笑说,真傻,才不是那样呢。萧海又问,那你知道牛郎织女在哪儿不。吴大虎得意的说,知道啊,来你坐起来,我指给你看。
  萧海紧挨着吴大虎坐着,吴大虎抬起手来,指着天空说:
  “看见银河西边的一个很亮的星没有,那个就是织女星,星座你认得不,织女星是天琴座的。”
  萧海探头探脑的,他努力把脑袋靠近吴大虎,觉得这样视线才能准确的顺着他的手指延伸出去,可是看了半天仍然不明确吴大虎指的究竟是哪里。
  吴大虎接着说:“银河的东边是牛郎星,也是亮星,看见没有,它和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星一起,构成了天鹰座,你看出一只鹰来没有。”
  萧海支支吾吾的说:“嗯……好像有吧……”
  吴大虎笑着说:“看不出来也正常,本来星座什么就是瞎扯的。”
  听到星座,旁边的姑娘们一下就被吸引了过来,加入了吴大虎的天文讲座,不过很快科学讲座就被姑娘们扭曲成了星座运势解读,她们把马儿萧海和吴大虎的星座都打探了个遍,然后又说起星座配对的事情,话题至此,吴大虎赶忙问萧海:“喂喂,那个谁,她是什么座的?”
  “她哦……”萧海还真是费劲想了一想,“水瓶座的应该是。”
  “啧,你跟人同学这么多年连人家生日什么时候都得想这么半天,真是站着茅坑不拉屎。”
  萧海觉得回忆得这么费劲,心里确实有愧,便也只好被吴大虎数落不回嘴。
  “喂喂喂,那你们快告诉我,巨蟹男和水瓶女配不配啊,配不配啊?”
  吴大虎两眼放光的问这样的问题,马魏明自然要问这水瓶女到底是什么来头,萧海苦笑着给马魏明解释了个大概,当然她和自己之间的那些纠葛,萧海自然是统统略过了。
  “巨蟹男和水瓶女啊……”女生甲托腮沉思了一会儿,“我觉得不配啊,巨蟹男温柔顾家,水瓶女古灵精怪,巨蟹喜欢黏人,水瓶喜欢独来独往会嫌烦,这根本不能在一起的啊。”
  “是么……”只是这么草率无凭的说法,吴大虎眼里的火光就像是一下熄灭了,萧海看他沮丧的模样,心里好生不忍。
  “也不一定啊其实,”女生乙插话道,“所谓没有配不配的星座,只有配不配的人,巨蟹男能提供的安全感和对感情的依赖感正是水瓶座非常欠缺的,也有可能她一直非常渴望这样绵长的情感,你的出现恰好弥补了这样的缺口呢,一拍即合!”
  “是么是么!所以也有可能很配的是吧!”吴大虎目光又重燃起来,“那水瓶女心里要是有喜欢的人,我该怎么办?”
  萧海一听他这么说,心头立刻一紧,一来这问题说白了就是冲自己来的,难不成吴大虎已经知道了他和温宛宛之间的事,再来眼看着吴大虎提问连巨蟹男都省了直接带入了自己,萧海有些诧异于他这股认真劲。
  “水瓶女自由独立骄傲,要是她认准的人,别人怎么说他不好她都不会理,可是要是她过了一道感情坎,再回头也是绝无可能的。”
  “是么,所以她要是翻篇了,我就有希望了……”
  吴大虎这么默默念叨,接着又追问了好些巨蟹男该怎么追求水瓶女的攻略。马儿看了萧海一眼,只能耸肩一笑,萧海苦笑之余,心里仍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别扭。


  @安落梦6616 552楼 2014-09-26 12:27:53
  海子哥,这要是和吴大虎好的节奏啊…又是华丽的三角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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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慢慢看吧,会明了的
  工地上采集回来的陶片越来越多,慢慢的库房就堆满了,需得开辟新的空间。刘师下了下狠心,又从农民那里租下了一栋屋子用来堆放和整理陶片。那天白天刘师留了几个人整理这个废弃已久的小宅院,屋前的地上杂草丛生乱石堆砌,还有好几口破了的大陶缸像险峰一样矗立在杂乱的顶端。萧海和吴大虎这样不管理探方的自然被留下来劳动。
  一堆垃圾山不一会儿也就清理了个七七八八,到了最底层,萧海正要挪开一块压着一条破长凳的大石头,他抓着石头的下沿想要把它翻动起来,谁想石头才抬起一条缝来,他就觉得手上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痛的叫出了声来。几个人见状都围拢过来,萧海只觉得右手食指肿痛得紧,吴大虎走过来抓住萧海的手一看,确实是红肿了一块。
  “这是蝎子蛰的。”
  众人纷纷惊呼起来,萧海更是顿时惊出一身汗,只知道蝎子有毒,也不知道要不要命。一个女生顿时就冲出门去说是要找大夫,吴大虎摇摇头说:“一村里哪儿来的什么大夫,真是……”他见萧海一脸紧张,说:“你别慌,你像我这样用力掐着手指的第一节,掐好了我去找点东西来。”
  萧海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在众人的搀扶下找了张旧椅子坐下,萧海满头是汗,一半是干活热出来的,一半是害怕冷出来的,他只想着恐怕大概是要死了,要是真死在这档口,死在这种事上,实在是太冤枉。
  容不得他多想,吴大虎就麻利的跑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把剪子,一团棉线,一瓶白酒。他伏在萧海膝前,看着萧海笑着说:“你个菜瓜别紧张了,这死不了的!”
  说罢吴大虎就拿起棉线在萧海的指尖紧紧的缠上了十好几圈,一口咬断了,也没打上结,只叫萧海拿好线头,一会儿还得松开,不然没供血这指头就完了。随后他又拿起萧海的手指仔细端详了一番,说刺果然还在呢,你瞅瞅。然后又拿起了那把剪子,对萧海说,本该是用镊子,但眼下人老乡家里没有,只好用这个,怕就怕下手狠了剪下去,剪短了更不好拔,所以你乖乖别动听到没有?萧海忙点了点头。
  吴大虎像一名老练的外科医生,小心翼翼的用剪刀钳住了断在萧海手指里的一小截尾刺,顺着那个弧度拔了出来扔在地上,他长出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拿起那瓶白酒往剪子上来回抹了几下,然后又对萧海说:
  “接着我要在你手指把伤口挑的大一些好让血流出来,你忍着这一下啊。”
  萧海点点头,吴大虎把剪子打开握成单刃,在萧海的指尖轻轻一划拉,萧海吃痛嘶了一声,周围的同学都吓得紧了紧身子。吴大虎说:
  “行了,最后一步,你挤挤手指,让多流些血,用嘴吸也行,吸了然后吐掉。”
  “啊?那样会不会像武侠片里那样毒发身亡啊?”旁边一个女生问。
  “嗨,这不瞎扯么,没那么毒。”
  萧海听他这么说,解毒心切,就要把指头往嘴里放,可吴大虎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你今儿早上吃鸡蛋是不是壳没剥干净磕破嘴了,我还说你笨来着?”
  萧海点点头。
  “那不成,口腔不能有创口,得,我帮你弄吧。”
  还不等萧海思量或者反抗,吴大虎就放下剪刀,把萧海的指头放进了嘴里,替他吸吮起来。众人都看着吴大虎这般利索,都有些吃惊,萧海此刻更是百感交集,即便是在这样惊惶的情境下,吴大虎温热的舌尖偶然掠过他的指尖,仍然让他有些恍惚。
  吴大虎吐出几口血来之后,拿起一旁的白酒漱了漱口,然后又倒了一点白酒洒在萧海的伤口处,萧海大叫一声疼。
  “衡水老白干,酒精浓度七十几呢,不疼才怪……行了,这就好了,你这会儿得把棉线松开了,过个一分钟再缠起来。”
  “哦好……”萧海似乎也不如先前出汗出得厉害了。
  “怎么样,现在还觉得刺痛或者肿痛么?”吴大虎问。
  “嗯,似乎是好不少。”
  “嗨,那是,我这是久病成医,都是有用的招。”吴大虎得意的拍了拍胸脯,“那你坐着,我把东西还给老乡去。”
  谢字就在嘴边,却觉得自己这条命大概都是吴大虎救的,说谢有点不够分量,萧海只得点点头了事。
  找大夫的女生回来了,大夫没找着,只去工地上叫回来了刘师和马魏明李陵他们,马魏明抓着萧海的肩东看西看,不停的问,咋就被蛰了,要不要紧,要不要送县城医院去?萧海说,应该不碍事了,大汗刚才折腾了半天,就算有毒也该都弄出身体了。马魏明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刘师说,萧海你要是今天哪儿不对劲跟我说,可别强忍着耽误事。
  正赶上吴大虎从外头还了东西回来,一见这阵仗倒是吓了一小跳:
  “这……这么小一事搞得兴师动众的,萧海你的命可真够金贵的啊,哈哈哈。”
  刘师询问了下吴大虎的处理方法,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
  “你这家伙留着有用,不如留下来多干几周吧,你不修学分我算你工钱嘛。”
  吴大虎笑着说:“好啊,我考虑考虑。”


  萧海最近觉得内心有些奇妙。今天干活的时候他站在土垛子上看见吴大虎在下头和一个考古系的女生说话。自打蝎毒事故之后,所有人对吴大虎的态度都有点不一样,男生们多了几分信赖,女生们则多了几分依赖。这不,那姑娘的探方里似乎是出了人骨,吓得不敢下手,就找吴大虎求助,吴大虎接过姑娘手里的小手铲,跃下探方就小心的刨起来,那姑娘一边紧咬着牙关发出些畏惧的咿呀来,一边紧紧抠着吴大虎的胳膊不放,吴大虎若无其事的对着刚出土的一个人头骨指指点点。萧海站得高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吴大虎和女生这么亲近,他心里有些不快。
  可有时候萧海又觉得自己其实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样的感觉于他并不陌生,他回忆起也是农田里也是荒野外,高中学农时候他对石头的心思,似乎也是这般敏感,一有个风吹草动在自己的心里就成了惊涛骇浪。
  放大了别人对自己的好,受不得别人对自己之外的人好,这种情感,叫做爱恋。
  我是喜欢吴大虎了么……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下工的时候,只是和吴大虎一起并肩走着,萧海心里都有一种难得的愉快,一个多星期下来,吴大虎已经晒得黝黑黝黑,落日洒在他本就健壮的身形和线条上,给那些肌肉的起伏抹上了深沉的阴影,有时候萧海抬着头与他说话,看着看着眼神就慢慢落在了他厚厚的嘴唇上。那些不可遏制的冲动在萧海的心里盘旋,他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喜欢上一个男人。
  更糟糕的是,他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钟情于喜欢自己的女人的男人。
  要是真的喜欢上了,这真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三角恋了。萧海心想。
  几天之后,萧海就得了个检验自己的机会。
  那日是刘师生日,几个领头的学生张罗了格外丰盛的一顿晚饭,给了刘师一个惊喜。吴大虎还专程进城去买了白酒,说知道刘师喜欢喝白的,平时喝啤的都是为了保持工作时的清醒,今天是生日就把工作丢一边好好喝个痛快。刘师高兴坏了,拍着吴大虎连连说好,说你这样有眼力见的年轻人有前途啊,这年头都是独生子女,眼里没人没事没活,你这样懂事的,少,太少了,来,陪我喝一杯来。两人连着对饮了好几杯,刘师又对吴大虎说,这两天安阳市长要来工地视察,完了之后要去市里体面些的饭店吃晚饭,你可得留下,这群人里数你的酒量最好,又会说河南话,我还指着你把市长伺候舒服了,我们能从安阳市这一头再多捞点经费。吴大虎一口答应下来,刘师仰天大笑,说今晚不醉不休。
  萧海他们也比平日里要多喝一些,马魏明和李陵有点放纵起来,对着萧海大吐苦水,好在刘师那厢忙着推杯换盏根本听不见他们的牢骚。几个女生凑过来,也是脸上微醺,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姑娘们的八卦,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工地上,孤男寡女之间擦出些火花实在是难免的,萧海听她们细数一段段田野间的暧昧,其中一个女孩是那晚看星空时也在的,她借着酒劲依着马魏明的身子,平时一贯害羞的马魏明也没有躲闪,萧海便拿马魏明寻起了开心,谁知那女生竟有些不乐意,反倒拿那天蝎子的事故呛萧海,说萧同学您这么圣人心,不如绝迹于这胭脂红尘,去寻大虎同学作乐去好了,那日的事我们女生可都感动得紧呢,您二位完全是天作佳偶啊。
  “你们说什么呢?”
  吴大虎乐呵呵的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萧海边上,大半个身子都压着他,姑娘们还是咯咯的笑。
  “你瞧你这熊样,咱都被人传绯闻了还这么没轻重,赶紧滚一边去。”
  萧海说这话,也是真假参半,或许也是想试试吴大虎的反应。谁知大虎竟用他的大手一把掐起萧海的脸颊来。
  “啊?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呢?你有良心没有啊?”
  “什么救命恩人,你自己说了那点毒根本毒不死人的……”萧海赶紧扒开了吴大虎的手,好在他本就因为饮酒而红透了脸,掩护了羞赧。
  “谁说你是毒死的了,你分明是吓死的!哈哈哈!”
  众人皆拍手叫好,李陵又趁机抖搂了些608的秘密出来,譬如有一天他和马儿回屋一开门看见的竟是吴大虎和萧海手挽着手并立着,听罢姑娘们尖声呼喊起来,纷纷起哄说俩人就在一起吧,多般配啊,吴大虎不当回事的搂着萧海大笑说:
  “哥是有心上人的,先娶了她再娶你就是了,哈哈哈哈!”
  “亲一个嘛,”马魏明身边的姑娘仍在煽风点火,“不亲一个的话,这话都不能算数。”
  吴大虎竟然坏笑了一声真要朝萧海脸颊亲过去,萧海慌了神,一下起身站了起来。看着吴大虎这般无理取闹,萧海只觉得心口郁结,他附和着大伙大笑了几声,又灌下了不少酒。

  饭未饱,酒已足,刘师伏在马桶边上吐个不停,一边还大声嚷嚷着说自己没醉。吴大虎也已经快不省人事,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浑身散发着白酒的气味。
  吴大虎块头大,萧海他们三个人扶着才勉强把他扛回宿舍,三人齐声把吴大虎撂上床,马魏明和李陵就回自个屋去了,萧海看着烂醉如泥的吴大虎,一手在胸口瞎挠,一脚垂在地上,上衣还沾了些刘师呕吐的鏖糟,叹了一口长气,总不能这样就睡下了,帮他整整吧。
  萧海帮吴大虎脱了鞋,轻手轻脚的把他双脚都在床上放妥,随后去外头搓了一把冷毛巾回来,他把冷毛巾挂在床边,随后试着褪下吴大虎的T恤。酒醉中的大虎倒还挺配合,萧海在他耳边温柔的劝了几句他就抬起胳膊来让萧海把衣服给脱下了。萧海拿起手边的冷毛巾给吴大虎擦脸,也不知是不是毛巾太凉,才刚一碰到,吴大虎忽的一个激灵,随后又说了些胡话眯了过去,萧海笑着叹了口气,他把叠成两层的毛巾换成了一层,好让他别又凉的炸起来。隔着毛巾,萧海仍能感受到吴大虎脸上的滚烫的热度,还有阳刚的轮廓,萧海的手掌在他硬朗的下颌掠过,随后又用手指裹着毛巾去抹吴大虎的嘴角。
  手指的触感终于回报了萧海这些天来的淫念,他的手指如池上的蜉蝣一般轻啄吴大虎的嘴唇,萧海不住的想,他的唇形轮廓明晰真真好看,只是这样轻轻抿起都透着刚毅,又厚又实的,好想吻上去试试。
  如飞蛾赴火,萧海不自觉的就把脸贴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前几天比较忙!!………………真是不好意思!……
  萧海有小半年没有与人亲热了,他没有阻挡吴大虎乱来的心力,他察觉出吴大虎的笨拙,便自己先张开了嘴把两人双唇相贴的亲密变成了温润湿热的情欲。
  吴大虎的酒气灌了进来,像是把萧海也迷晕了,吴大虎厚实的吻与他所意淫的一模一样,只是摩挲着就有一种踏实的触感,但他生猛稚拙的吻技让萧海体会了不曾预想的狂野,吴大虎抬起另一只手,用胳膊紧紧锁住萧海,萧海的后背感受到他膨胀的肌肉如岩石一般坚硬。
  很快,萧海就察觉到吴大虎的下身也膨胀如岩石了,他忽然惊醒,事情若是这样下去当真是不可收拾了,他推开了吴大虎从床上跃起来,吴大虎坐起身来又要拉住他,这次萧海逃得快,吴大虎没能逮住他。
  “躲什么,哥正痛快着呢!”吴大虎抹干了嘴角,不乐意的抄起桌上的记录本朝萧海扔过来。
  “大虎,你喝高了。”萧海远远的躲在墙角对吴大虎说。
  “喝高了正好,反正你也喜欢男人,你就让我快活一下呗。”
  “又胡说八道……”
  “反正咱都被人点了鸳鸯谱了……”
  “那你不也得先娶了温宛宛么。”
  萧海说出这样的话来竟是有点醋意。糟透了,真是糟透了。
  “嗯……”吴大虎点点头,“可是,可是宛宛她心里有你。”
  萧海听他带着委屈这样说,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答,两人之间的沉默令窗外的虫鸣都显得喧嚣起来。
  “宛宛她……”吴大虎垂着头说,“她走的那天,在公交车上哭了一路,我知道,她喜欢你,你伤了她的心……哥看着粗,但哥不傻,哥看得出来你俩之间有猫腻……”
  “我和她的事,都是我不好。”萧海说。
  “没错,都是你不好!自打她有了我的手机号之后,天天跟我聊没两句就要问你的事情,她怎么就不关心我呢,怎么不问问我的事呢,你想想,我他妈是什么感受!”
  “我也对你不住……我就不该让她来北京……”
  “我就想着宛宛多好啊,你为什么就不喜欢人家?这要是换了别人,我肯定把他揍得半死!”吴大虎忽然起身朝萧海的角落逼过来,萧海只道是他要揍他,心里想着也好,便闭上眼等着拳头落下,也许被吴大虎揍一顿,他心里的愧疚能减轻一下,刚才那些没有目的没有意义的亲热也就能顺势烟消云散了。
  可是他没有揍他。
  “偏偏是你……”吴大虎低头看着萧海,“偏偏是你……”
  他用拳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
  “大概只有你,让我生不起气来……”
  萧海抬起头来看着吴大虎,他的眼神里竟是有些爱怜。
  “你……”吴大虎带着几分哽咽说,“你要是……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咱……咱就那啥……”
  “大虎,”萧海打断他道,“你喝高了……”
  吴大虎一步步退回到床边上,一屁股坐下:“嗯……”
  “行了,发泄过了,也就好了……”
  “嗯……”
  “今晚的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吧。”
  “嗯……”

  第二天一早,萧海起的比鸡都早,他帮着伙夫大叔煮鸡蛋,搬桌挪椅张罗大家吃早饭,刘师说他宿醉一晚头疼的不行,萧海跑去老乡家里借了点粗茶给刘师泡上。
  吴大虎起来了,他从屋里走出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给萧海打了声招呼,萧海笑着说,快坐下吧,油条都要凉了。吴大虎嗯了一声,坐下之后就和一旁的马魏明他们说起话来了。
  遗忘若也是种本领就好了,这样就不必等着熬着时间的冲刷,更何况是水滴石穿般的迟缓。萧海和吴大虎显然谁也没能忘了那一晚的事,他们一起干活的时候话变少了,下工的时候也不再走在一起,一直到萧海要走的那一天,吴大虎也找了个由头没去送他。马魏明在村口打手机叫来了出租车,说要送萧海去火车站,萧海说不用了,不然回来还得打车,又费时又费钱刘师又要抱怨,我自己没问题的。马魏明说,考古生活也体验过了,也算是不虚此行吧。萧海苦笑着说,真是有点希望没来这一趟,好多原本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复杂了。

  坐了二十小时的长途车回到上海之后,萧海陷入了一种极度孤立的状态,这比舟车劳顿更折磨人。和卫遥散了,和吴大虎僵了,和温宛宛不敢说话了,所有的同学聚会,但凡有温宛宛出席的,萧海都找托词不去。萧海觉得怎么就这半年的功夫,自己好像没有朋友了。
  也许还有阮毅可以说话。
  萧海在QQ上找到阿毅的时候,心想着他有女朋友了,八成是懒得搭理我了,可是阿毅还是有求必应。
  “暑假了,没出去玩么?”萧海问。
  “没有,得攒论文找实习,闲不得。”阮毅说。
  “听着就很辛苦。”萧海回了一个笑脸。
  “海子你怎么打算,我是说毕业之后。”
  “大三还没开始,还没想过,过去的两年过得浑浑噩噩的,觉得没学到啥,就清楚了一件事,反正考古什么的我干不了。”
  “是时候好好规划这些事了。”
  “嗯。”
  “对了,我前两天跟几个中国人吃饭,知道纽约大学有个program,听起来挺适合你的,有没有兴趣,我发个链接给你?”
  “行啊。”
  “对啊,你英语这么好,来美国呗!以前我咋没想到。”
  “呵呵,英语现在也不好了,两年几乎没碰,废了废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阮毅随后又给了萧海好几个链接,萧海眼下也没有心情看这些,谢过了他就撂一边了。
  出国这件事,从前没有想过,只是离开上海去北京,萧海妈都多有不舍,出国可不得心都碎了。这次萧海回来,发现爷爷的身体更差了,去年冬天的肺部感染一直没能好全,期间来来回回发烧,老人家被折腾得瘦了一大圈,好在有萧海妈照顾着,医院的资源用得还算勤,离休干部又几乎是全额报销,所以爷爷虽然身子弱了,精神倒依旧是非常健朗,每天和奶奶一起坚持看报看新闻,自己身子不爽,仍旧心系国家大事。
  爷爷告诉萧海,夏天上海有个书展,我这儿有五百块钱,你去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书,讲现在最新的国际斗争形势的,你给我买点,你自己也得学习着。萧海哭笑不得,说爷爷这年头哪儿还有什么国际斗争啊,资本主义早就统一世界啦。爷爷笑着说萧海还年轻,不懂道理。萧海对爷爷说,您就别管那么多国际形势了,养好身子是正事,我还要工作了拿工资孝敬您呢。爷爷笑着说,爷爷不图你这点钱,钱爷爷有,关键是得成为对国家有贡献的人,你爸爸就是这样的志向,只可惜他去得早,爷爷不是逼着你子承父业,但是这份孝心该要往更大的领域去实践。萧海笑着说,您也是,可得把自个身体看好了,别再老让国家替您看病买单了,这不浪费国有资源么。爷爷也笑,连声说萧海说得对。

  为了迎合阮毅的作息,萧海最近常常上网到深夜,萧海妈颇有微词,却也拿他没辙。一天,萧海终于鼓起勇气,跟阮毅说起了温宛宛的事情。在解释他为什么主动勾搭她的时候,萧海自然没有跟阮毅说实话,而是说在网上看见了温宛宛的照片觉得好看动人便动了心,可是处久了又总觉得不对劲,闹成现在这样,总是他对她不住,因此也没脸再找大家玩去了。
  “哎,我就知道,”阮毅说,“我高中那会儿就看出来你不是真心喜欢人家,你非得试试也好,也是让她断了念头了。”
  “又吹牛,那会儿你就看出来了?”萧海这么硬找玩笑话说,其实心里也很是发虚,他最怕阮毅那股子认真劲,什么事情,尤其是关于他的事情,阮毅都是门清的,萧海自知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看出来了啊,八成是看见石头跟汪卉好了耐不住青春寂寞的心了,哈哈哈。”
  “扯!”萧海有点庆幸阮毅尚不清楚真实的缘由。
  “你记不记得有一回,你跟我说过你失恋了?”阮毅问。
  “嗯……记得……”萧海被这么一问心里顿时有点慌张,那次是走投无路了才找阮毅诉苦,为的是卫遥的事,那次之后他总有些后悔,不该跟他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在他面前说不了谎,万一被逼问个几次吐出实话来,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了。
  “所以那一次,”阮毅问,“不是跟宛宛么?”
  萧海有些犹豫这个问题该怎么答。
  “算是吧。”最终他选择了这样的表述,温宛宛又一次被他使作了挡箭牌。
  “原来经历了这么些纠结,哎,人家姑娘肯定是伤得不轻。”
  “我也伤得挺不轻的啊……现在连朋友都没了……”
  “你那是活该,让你轻贱人家。”阮毅说。
  “我没有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哎……说不清了……”
  “行了行了,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全世界大概也只有我在你干了这么些昧了良心的事情之后还愿意站在你那一边。”
  “小卵大爷真汉子!”萧海笑着回了这一句,心里也是暖暖的,可是他又忽然想起了阮毅女朋友的事,心里又低落了几分。
  “阿毅,你跟你女朋友,还好么?”
  “哦,还行。”
  萧海真庆幸两人是远隔重洋对着屏幕键盘说话,不然他只怕是掩不住失望。
  “是么,她什么样啊,说给我听听呗。”
  萧海觉得自己是硬着头皮打下的这句话,他想要表现的自然,表现的像是个朋友,可要是阮毅真说一大堆回复他,只怕是连看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是喜欢他,他只是不想他与别人也似与他这般要好。
  不过,这样到底算不算喜欢呢?
  “海子咱不说这个。”
  阮毅简直就像与他心有灵犀一般,就这样拒绝回答了这个问题,萧海顿时松了一口气。


  @灿烂大白果 587楼 2014-10-01 07:50:51
  弱弱滴问问,海海,能给个照看看么?表嫌弃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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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因为考古工地的体验生活而硬生生短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就又到了开学的时候。萧海妈叮嘱萧海,说转眼间也大三了,有些事情要考虑起来了,找工作啊,找女朋友啊。萧海说,你又提这,真是没见过你这号老娘。萧海妈说,我这是为你身体着想,这个年纪要老是没有性生活,内分泌要混乱的,这不正常的。萧海嘴上苦笑着说,哎呦亲娘诶,您还能更生理卫生课一些么,心里却因为“不正常”这三个字而重重的沉了一下。
  这样三个字从自己亲妈嘴里说出来,虽然并不是那个意思,仍然是会刺痛萧海的神经。
  回到学校,萧海从西南小门走进去,路过了原本卫遥的41楼,被拆得一干二净了,什么都没剩下,取而代之的是几栋崭新规格的宿舍楼,白墙灰瓦干净得醒目。
  萧海只觉得那楼白净的刺眼,他与卫遥的第一次就是在这里,可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被消灭了,人也不在了,毕业了,走了,不会回来了。
  萧海忽然很想念卫遥身上的味道。
  回到608,宿舍里空无一人,看来是自己来早了。萧海给马儿李陵他们打了电话,问他们人在哪儿呢,两人竟各自都在来京的火车上,得晚上才到的了。萧海又给吴大虎打电话,虽然有工地上发生的种种,两人也没到说不了话的那一步,况且暑假里萧海与他发了些短信的,吴大虎回得也都自然。吴大虎告诉萧海,说他已经到北京了,不过去找他老乡玩个半天先,正在去中科院的路上呢。萧海说,那行,马儿和李陵都是晚上到,今晚咱哥几个吃一顿,还是上学期给他们饯行的那个大盘鸡怎么样。吴大虎说,快别说了,馋得我不行,我马上就到中科院了,回头再说。挂了电话,萧海有点宽慰,看来他和吴大虎到底还是有希望回到从前的状态的。
  萧海粗略整理完行李,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拿起一看,原来是杨陌打来的。
  “哥,你到北京了么?”好久没听见杨陌倚姣作媚的声音了。
  “刚到的,你呢?”
  “巧了!我也刚到,刚下火车呢,你不会也在火车站吧。”
  “没,已经到宿舍了。”
  “哥,你有多久没来找我了,不想我的么?”
  萧海自打与吴大虎亲近了之后,确实好久没有找杨陌了,杨陌这般撒娇卖俏,他忽然想起了临行前老妈的叮嘱。
  萧海看了看表,距离晚上还有的是时间,就说:
  “你来我学校吧,正好今天屋里没人,我去南门接你。”
  “嘻嘻,好。”
  “哦对了,来的路上你买点那啥,我这儿的都用光了。”
  “行啊,哥你要买几个,给你买一盒今天都用完好不好?”
  “小贱货,你买多少我用多少。”

  半个多小时的功夫,杨陌就到了南门了,萧海接过他手里的包,寒暄了几句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了宿舍。萧海放下包就去拉窗帘,刚转过身来,杨陌就伏在了自己的胯下,用脸贴着萧海的下身轻轻蹭着。
  “可想死我了,哥。”
  说着杨陌就掏出了萧海已经坚挺的下体,二话不说的含在了嘴里。萧海抓着他的头发,缓缓摇动下身推送着,杨陌深情的望着萧海问:
  “哥,舒服么?”
  萧海低吟了一声,点了点头。
  “哥,吻我好么?”
  萧海托起他的脸来,贴着他的嘴唇舔舐了几下,他自己都知道这有点敷衍,杨陌却有点高兴,他脱了衣服问萧海哪张是他的床,萧海指了指吴大虎的那张下铺,杨陌便躺了上去,抬起了自己的大腿。
  “哥,快进来,快操我。”
  萧海戴上套之后吐了口唾沫在手心,干脆的挺进了杨陌的身体,杨陌尖声叫了起来,萧海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这里隔音很差的,你安静点。”
  杨陌便不再出声了,他轻轻的舔着萧海的手,萧海见他这样也很是动情,一边下身不停,一边两根手指探进了他的嘴里,杨陌乖乖的吮吸着萧海的手指,一边眉头微蹙忍着痛接受萧海的下体。
  萧海真的是憋坏了,出了一回之后仍然没有停下,杨陌被他弄得精疲力竭浑身是汗,只得趴在床上由着萧海折腾。
  “哥,你喜欢我么?”杨陌头埋在枕头里问道。
  萧海没有回答他,只是加快了下半身的速度,杨陌被顶得头脑发热,咬着自己的指头不出声。萧海身子一弓,觉得这回总算是痛快了,累得趴在了杨陌身上。
  “哥你也太凶了,”杨陌喘着气说,“你看我咬着手指头都咬破了。”
  杨陌指着的那滴血迹在枕巾的正中央,萧海这才忽然意识到这是吴大虎的床。
  “糟了,还得赶紧拿我的跟他的换了才行。”
  “原来不是你的床啊。”
  “我是上铺。”
  “那哥你赶紧的啊,咋还不动呢?”
  “还不是被你累的,再躺会儿。”
  萧海心想着反正也不着急,吴大虎的铺本来味儿就大,多了几分汗味也是察觉不出的,至于枕巾上的血迹,拿自己的先换上,随后再洗了就是了。反正他们仨一时半会都回不来,再待一会儿无妨。
  可是吴大虎忽然回来了。
  萧海意识恍惚时,忽然听见了门外钥匙的声音,他吓得从床上跳起来,拉着杨陌赶紧起来穿好衣服。
  吴大虎骂骂咧咧的念叨着该死的孙子竟敢放我鸽子害我白跑一趟,推开了608的门。他看见了一丝不挂的萧海急急忙忙的在套上内裤,萧海满脸尴尬的跟吴大虎打招呼,吴大虎完全搞不懂眼前发生了什么,他看见萧海满身是汗。
  他看看自己的床铺上,躺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是个男人,他也满身是汗。
  地上是两个撕开了口的避孕套包装,窗帘紧紧拉着。
  吴大虎忽然一下明白了,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大虎,你……我……你怎么早回来了?”
  “这人是谁啊?”
  “他……”萧海觉得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吴大虎都看见了,“大虎,你听我跟你说……”
  “我问你这人是谁啊!”
  吴大虎嗓门忽然提高了八度,他重重的把行李摔在萧海面前,吓得杨陌穿衣服的速度快了几倍。
  “他……一个朋友……”萧海都不敢看向吴大虎。
  “狗屁朋友!你他妈放狗屁!你当我傻么!”
  吴大虎又狠狠踢了一脚地上杨陌的行李,那个包飞出去撞翻了一个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杨陌穿戴的七七八八了,提起行李自然是想要走,吴大虎一把撑住门:
  “你他妈到底是谁啊,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床!”
  “大虎你别为难他,是我不好,你冲我来就是了。”
  “你他妈知不知道那是我的床啊!”
  吴大虎声音更响了,他抓住杨陌的领子就要动手,萧海一下火气也腾了上来,他一把拉开块头比自己大得多的吴大虎,拦在两人之间,对着吴大虎吼:
  “你让他走,你要打要杀你冲我来就是了!他是我的人,你他妈的敢动他试试!”
  萧海从没有这样凶过他,吴大虎更加愤怒,他想要揪萧海的领子可是萧海没有穿衣服,他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狠狠的瞪着他,一字一顿的低声咬牙切齿道:
  “你知道不知道,那他妈的是我的床……”
  萧海只道吴大虎是啃了他的心都有,却不曾想吴大虎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眼里就流出了泪来,掐着他的手也松开了些。
  “大虎,”萧海干咳了两声,“你让他走,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吴大虎狠狠的抹掉了眼泪,放开了萧海,也放开了门,愣愣的走到自己床边坐下。杨陌趁乱逃了,萧海关上门之后整个人倚在门板上,他捏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完蛋了,全完了,萧海觉得自己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人生,就天崩土坼了。
  吴大虎看着地面,萧海看着吴大虎,两人一言不发,天边忽然响起了滚滚雷声,是一场雷雨要来。
  “所以……”吴大虎终于开腔,“那个谣言是真的了?”
  萧海轻轻嗯了一声,他拿起他椅背上的衬衫,魂不守舍的扣起扣子来。
  “所以……你和那个老乡,你和卫遥之间,也是……”
  萧海想着卫遥反正已经毕业了,就又嗯了一声。
  “所以……你不喜欢宛宛,其实是因为你喜欢……男人?”
  吴大虎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如刀锋一般直刺萧海,萧海最害怕的就是他提起这事,可是眼下他没法继续扯谎了,他还是点了点头。
  “操……操……操!……操!……操!!…………操!!!……操!!!!…………”
  吴大虎站起身来,又开始乱踢乱摔,他把自己床铺上的被套生生撕烂了,又把褥子整个掀翻起来,萧海看着他这样狂怒,只觉得心如死灰一般。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能听见的只有吴大虎吁吁的喘气声。
  “这是什么,”吴大虎终于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枕巾以及那上面几滴血迹,“这是什么!哪儿来的血!这是你的还是他的!”
  萧海叹了口气说:“他…………我的……”
  “到底谁的?”
  “我的。”
  吴大虎攥着那条枕巾走到萧海面前,紧紧逼问:“哪儿的血?”
  萧海苦笑了一声:“你问这干嘛……”
  “哪儿的血?”
  “呵,你真想要知道?……”萧海昂着头,这问题里满是羞辱,被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之一这样拷问,萧海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吴大虎皱紧了眉头朝后退了两步,然后又逼上来咆哮道:
  “我要知道,你快说,这他妈的是哪儿的血!”
  萧海流着泪站在门边看着吴大虎不说话,他又拿起裤子套起来。
  “别装没听见,你说啊!你快说啊!……你说啊你!!你他妈的说话啊你!!!……”
  吴大虎拿着枕巾朝萧海劈头盖脸抽过去,萧海也不躲,只是闭了眼睛任凭他抽打。
  眼泪,依旧汩汩流淌,沿着萧海的下颌滴落在地上。
  “你别光哭啊,你他妈的说话啊!!!……”吴大虎把枕巾朝萧海扔过去,自己也伏在地上哭起来。
  萧海把衬衫束进裤子里,捡起掉在地上的枕巾,他看着那一滴殷红,又看看吴大虎,吴大虎像个醉鬼一样瘫在地上,他仰着头用手捂着眼睛,眼泪从掌缝里指缝里纵横而出。
  “对不起……”
  萧海用那条枕巾抹干了眼泪,转身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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