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其他队友们从帐篷里陆续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八点钟了,雾已经散尽,太阳的光才刚刚开始升温。半圆形的宿营地变得重新热闹起来,虽然只是很小的纷乱和嘈杂,但是却让这幽静的深山平添了些许生气和活力。有互相打趣笑场的,还有急忙梳洗准备的,还有慵懒地嗔怪撒娇的。总之,队伍就要出发了,所有人不得不按一贯的速度整装上车。
下一站车队将浩浩荡荡地向南穿越绵延几十公里的大峡谷,然后一路扶摇直上,经过只有一车之宽堪称鬼斧神工的山涧壁挂公路,最后到达山顶湖泊“黑龙潭”,到哪里的农家小旅馆扎营。
越野车队仍旧是打前锋,成荔作为越野车队的联络员被安排在后面轿车队伍的头车,以便通报路况、保持联络。
这次刘坤主动请命要做轿车组的头车,大家似乎都对他此举的目的了然于心,也便顺水推舟随了他的心愿。
成荔拿着队长调好频率的对讲机坐到刘坤的副驾座位后,只转过头对刘坤投来一笑,简单说明了自己的使命,然后便平静地靠在椅背上等待队伍出发。刘坤对她的这种不以为然有些懊恼,刻意地多看了几眼成荔的侧影。
可他还是被她那一双清泉般的眼睛所迷惑,他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深处沁出盈盈泪滴,即使两人不是对视的姿势也无法遮挡那难解的韵意。这时,成荔随意挪动了一下身体姿势,顺直的刘海从耳边划了下来,拒绝了刘坤的注视。刘坤注意到,她浅栗色的头发很细,紧闭的双唇很淡,有种不由分说的漠然色彩。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种情怀,让原本显得急切的刘坤不由自主地踌躇了,正如那一句:“她的面容是希望的流光,清澈见底,而他只能默默地守在一旁,以求片刻的临近。”
刘坤还没找到合适的开场白,车后却又慌里慌张地跑上来两位妆容艳丽的女孩儿,于是,两朵平分秋色的鲜花同时笑容可掬地绽开在车窗上,他不得不打开车门下去接受芬芳。
她们最终未达成协议。另一个给了留下来的女孩儿一个热情而又不足为信的拥抱便匆忙跑到了后面车里。刘坤只有抬手把这朵娇艳欲滴的名花让进车后座。
车队徐徐开拔,后座的女孩儿也忙起来,身上的手提包和脂粉盒响个不停。总有说不完的话与永不满足的好奇心,兴奋的睫毛禁不住乱颤,青春的火焰正绕在她的面颊,由内而外透出来。她似乎并不在意车外幽幽的山涧,动人心魄的自然美景,更感兴趣的是驾车的人。
其实,刘坤能猜出来她的那位“前辈”姐妹为什么会带她来这样的聚会,还主动把她送到刘坤的车里。一般来讲,这种情况对于他来说并不唐突,他也不是第一次应付。可是,今天他无心应付那些,因为身边有她。
成荔本来还试着用手机给老张发送信息,发了一次“你在哪儿?”结果是信息发送失败,再尝试又发了一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仍然是发送失败。
她手里攥着手机,心里一片茫然。
另一位女士上了车后,她便感觉到了点儿什么,那女孩的热切跟她身上的香氛一样浓烈。可让成荔感到意外的是,刘坤并没有太过迎合对方的好奇和主动。
她隐隐地觉察到,这个男人的目光一直在侵犯她周身上下每一寸,仿佛要把她看透,至于他究竟是何意图,成荔不明所以,但他那故意镇定又忽而毛躁的样子不由得让她的心里感到丝丝的震颤。
刘坤扶着方向盘低低干咳了两声,咽了咽口水,继续变得沉思、“淡定”起来。
好长一段时间,他紧跟前车沉默不语,似乎有一种纷乱复杂的心绪被偷偷吊在车外,啷当摇曳。万丈深渊近在咫尺,悬崖险畔上无情的草木肆无忌惮地将那些无关紧要的欲求剐蹭翻滚,早已面目全非。
后座的女孩没有退却冷场,而是跟成荔聊起了口是心非的话题,趁她们飞针引线的一刻,刘坤腾出一只手举过头顶扇了扇,顿时手心窜上一阵灼痛,这感觉让他有些吃惊,便不太自然地将手扶住额头,细汗早已狞笑着浮在皮肤上。
“空气里好似有爱情,”他暗自肯定,“它正在燃烧!”
3 目睹“战争”
刚上楼,刘坤就被一种诡异的气氛勒住了脖子,他稍稍愣了一会儿,然后尽力冷静下来,有些干哑地从喉咙挤出一些声音。
“你?你怎么在这儿?”
对方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很不客气地盯着门口的两个人,眼露一丝嘲讽又不甘的光。
刘坤站在门口朝自己偌大的办公室扫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便移步走进去,把随身的休闲包往衣架旁的地上一摔,极不情愿地坐到了巨宽无比的写字台后面。随即又用歉意的表情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成荔,摊手示意她可以坐在对面会客区的沙发里。
成荔不好说什么,只好客随主便——尽管这个时候她能感觉出来自己的出现有点儿多余,但她这个对自己的去向还不明所以的人又能怎样呢!于是,她不尴不尬地朝正对门口的那张阴郁的黑皮单人沙发走过去。中间的那段路,空气坚硬,仿佛变成某种发出尖利聒噪声的固体物质,难以通过,差点将她推出门外。
“这是什么地方!你这个时候来这儿干啥?”
“想你啦!怎么,不行吗?她是谁?来干什么?”一只五彩艳丽的鸟发出娇嗔又尖细的鸣叫,一股甜腻夹带着辛辣的气息从成荔身旁的另一张名贵沙发那儿亟亟冲将过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刘坤此刻对待这样的暧昧言语免疫力极高,他生硬地暗示着那位不速来客,加上有成荔在场,根本没有心思跟这不再相干的女人打太极!
这是下午5点多,快到下班时间了,公司的员工都还在。刘坤不想跟来者多做纠缠,便摁了一下手边的秘书键。没过几秒钟,一位年纪很轻的女职员敲了一下玻璃门,面露难色地走了进来。
“刘总,这位小姐说一定要在这里等你,我没办法,所以……”
“嗯,你不用说了,我现在要出去,小周,你帮我应付一下,看看她还有什么事,回头再汇报吧。”
他稍一扬胳膊示意小周留在办公室按他交代的去做,顺势起身走向成荔。他想立刻拉起她离开这里,好丢开这屋里已摆开架势即将上演的激烈交锋。
成荔虽然没有见过这阵势,但也不是特别意外,如今这个极度过剩的世界,但凡有点儿小成功的男人,谁的身边还没有一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呢!这不足为怪。
成荔想着,刚要顺势跟刘坤走出去,那只鸟收起魅惑的翅膀变回了人形,从沙发里跳起来便喊:“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也是客吧,不说清楚就躲开算怎么回事!这个小妮子又是谁?新来的?凭什么叫她跟我谈?你刘总不会是对窝边草也动过手脚吧!”
小周年纪虽轻可照样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怎甘示弱,在这种敏感问题上谁又怕谁不成。她放下手里的文件夹,燃起体内的小宇宙,踩着“一米多”的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哒哒哒走上前来,紧身的职业套裙被盛气撑得圆鼓鼓的。
“你没看到吗?今天这里不欢迎你,你快走吧!”
“走?凭什么我走?你算哪根葱哪头蒜,竟然让我走!”
“你!别太不知趣了!另外,我的事也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再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几天也不知道是哪位好歹不分地跑到我们公司来大闹一场,说跟刘总索要分手费……是你吧?怎么,这么快就把几十万花光了?又舔着脸跑到这儿来敲诈啊?还是想吃后悔药啦?不会吧!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看呐,也不是一般的‘马’子能干出这种事来哟!”
“闭嘴!你小小年纪懂个P,还没长全就敢在办公室里发骚啊!难不成你也想巴望一下身边的楼台吗?要跟人家学一马双跨是怎么着?”
“**#%¥&……*#**……”
霎时间,房间里战争肆虐,一片电闪雷鸣、狂轰滥炸,天花板被炮火撞碎,凿出一个偌大的窟窿,声嘶力竭的吼叫载着钝重的愤怒直冲上天。
砰!一声巨响。两个掐在一起的女人一惊,同时被击中倒地,整个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刘坤拽着成荔直接踩着两个人的躯体出了门,消失在一缕硝烟中。厚重的玻璃门朝门框闭合,周围的墙壁随之向中间聚拢、倒塌,密封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案发现场。
成荔心里有些后悔,她站在刘坤的车外没有立刻上车。从野营活动结束那一刻起,她就成了无助的羔羊,因为在她想起自己究竟该去哪里之前,她对自己面临的所有问题都无能为力。刘坤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她只是随便编了一个理由便得到了刘坤的允许,让她随行到了自己的公司。
可刚刚发生的一幕让她感觉到很不自在,而且也变得有些烦躁,她无法完全相信谁,也根本想不起来,此时此地她又该去找谁,该到哪里落脚。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她的茫然几乎可以将她的一切希望吞噬掉了。
可是,成荔却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正是她未来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唯一可以信赖的男人。
“对不起,刚才……你看上去很累,要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可以吗?”此时的刘坤显得即懊恼又无所适从,尤其是看到成荔脸上露出难以解释的表情和顿足不前行为,更加毛躁起来。
“嗯……好吧,我有点儿不舒服,暂时……你不会太麻烦吗?”成荔只能听从安排,如果拒绝了,她也只有站在原地,等待命运之潮再次将她掳走,那样太渺茫,无法企及。
“当然不会,你上车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成荔重新坐回副驾驶的位置,途中,车里一直寂静无声,两人似乎各有心事,不约而同地回避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准则和底线,对于刘坤来说,逢场作戏虽然不可避免,但心一定要留给一个值得他付出的真挚女子。他心里很明白,办公室那两位都不是,而时常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女人也大多心存目的,他并不怪她们,只是匆匆过客罢了。
成荔本想能在跟刘坤拖延的时间里再找回一些明确的记忆,可她仍旧没有任何突破,她静静地坐在车里,任凭身边这个看样子还算诚恳的男人带到什么地方,一时间感觉自己仿佛是沧海一粟,孤寂落寞。
一个人影从车前疾闪而过!成荔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刘坤仓皇大叫一声,汽车跟着急刹车,地面和车轮之间因突如其来的制动而发出恐怖的鹤唳之声。刘坤被两个安全气囊埋住了前身,晕了过去!车身迅速打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被钝重的离心力甩向一边,侧滑了足有十几米距离……
天幕黑了下来,只是顷刻间发生的。
成荔抱着头,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脑际突然闪现出许多事情的碎片,一帧一帧像被故意捣坏的放映胶片,模糊地跳转。
几分钟过去后,四周变得异常安静,成荔察觉自己身体并没有被困住——刚才她不是在车里吗?不是出了车祸吗?
她猛然睁开眼睛,漆黑的夜幕下只有一两盏昏黄的街灯徘徊在远处,马路上没有车,没有汽车轮胎留下的擦痕,刘坤这个人也并不存在。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凄冷的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