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生活压力没来由地大,要说吃饱穿暖都不叫个事儿,但过日子都是比的,比着比着烦恼就一堆一堆地冒出来。像我在农村也算老大不小了,还一直在外面飘着单着。
一过完年老爸给我下了死命令,必须回家把房子先修了。用他的话说,没有梧桐树,哪能引来金凤凰。即使老爸不说,我也开始为自己的事情发愁了。按说找个女孩儿谈个恋爱也不算事儿,但一提到结婚事儿就完了。
下了火车转汽车,到镇上时天色已经黑了。好在有月亮,我也没让我爸来接我。背个小包出了镇子操近路步行往家赶。近路就是田间小路,地里都是脚脖高的麦苗,一到晚上几乎没什么人走。刚从南方回来,风一吹还感到特别地冷。
一个人走夜路,出镇子远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我没有听见脚步声,所以也没有回头看,不是听人说人身上有三把火吗,一回头就会吹灭一把。我虽然不太信这玩意儿,眼下这情况还是暂时先信着不吃亏。
走到离村子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座院落。这让我有些意外,虽然现在相邻村子间都建的基本联在一起了。但还没有人会在野外建房子。这片田地是后村的,真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想的。

走到跟前,发现院子外边还插着不少彩旗,应该是新近才建的。再往前走路过这家门口时,看见门口边站着一个人。这院子黑灯瞎火的,猛然见门口站着个人,着实吓了我一跳。
刚缓过神来,就听见那人说:“这不是小帮吗?你咋这时候了还在外头?”
借着月光我认出这个人来了,这是后陈村陈回他妈陈婶。我们俩村挨着,我和陈回从小一个班上学,俩人关系特别好,晚上有时候睡他家,有时候睡我家。就是后来联系的少了。不过偶尔回家,还能碰得上。
我停下来说婶儿我刚从外面回来,正想着谁家把房子建到野地里了。没想到是你家的,婶儿你家怎么把房子建这儿了?弄个啥都不方便。
陈婶唉了一声说:“婶子也不想啊,陈回他们不让我住老院子里,我有啥办法?”
我有点儿搞不懂,以陈回的为人,怎么可能把他妈赶到外边来。再说了这房子这院子建得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家的差,陈回若真对他妈不好,还能下这么大本钱?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就岔开话题问陈回在家吗?
陈婶说陈回不在,叫我进去坐坐。
我就说不了,正赶着回家,我爸知道我今天到,太晚了怕家里挂念。
陈婶一脸的不高兴,上来拉住我让我一定要进去歇会儿。我就近看了她的脸,总觉得白得不正常,像得了一场大病似的。
见陈婶这么热情,我也不好硬扯。直觉感到陈婶的力气好大,一把就把我拉到了院门边。我心里吃了一惊,从小就知道陈婶身体不大好,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力气?眼瞅着就要进她家院子,突然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你好,我想问个路,请问这是前陈吗?”
我回过头去,月光下站着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儿,身条模样儿都很可人。也是从镇子的方向赶过来的。这女孩儿也真够大胆的,看起来对这里一点儿都不熟,还敢一个人独自走夜路。我说一路上怎么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早知道是个美女边走边聊多好。
陈婶儿愣了一下,看看那女孩儿松开了拉着我的手。我感觉她有点儿怪怪的。按说见到有陌生人问路,陈婶这种年纪的人比我更热情才是。我正对陈婶有些顾忌,连忙离开陈婶两步对女孩儿说:“往前一百米有条往东北的岔路是通往后陈的,再往前一百米有条正东方向的岔路是通往刘庄的,顺着这条斜路一直朝东南走就到前陈了。”
女孩儿笑了笑说:“谢谢你,你只说后边一句就行了。”
我心里汗了一把,怎么一见到漂亮女孩儿就控制不住地废话多。我嘴上说了句不客气,就想和女孩儿一起往前走。陈婶儿朝我跨了两步,脸上神情很不好。我越发觉得她有点儿反常。按说陈回不在家,她就是嘴上客气下,不会这么非要拉我去家里坐坐的。
女孩儿边往前走边问我:“大哥你是哪个村的?这么晚了也该早些回去了。”
女孩儿说着瞪了陈婶一眼,陈婶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我趁机摆脱了陈婶和女孩儿一起往前走。陈婶在我身后叹了口气说:“小帮,赶紧点儿回去,天黑了怕遇上别的东西。”
我应付地答应了一声。关心地问那女孩儿:“看你对这一片也不熟,怎么会在大晚上往这赶?这多不安全。”
女孩儿笑着反问我:“你是说有人抢劫吗?”
我干笑了一声说:“这倒没有,不过走夜路,又是野外,总有点儿瘆得慌。”
女孩儿转过头去,甩了一下长发转过身来问我:“你是说怕这个吗?”
我陡然看见一张披头散发的脸,脸色惨白,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几个黑窟窿。我吓得惊叫一声就往陈婶家的方向跑。可能陈婶一早就看出来我身后跟着东西,才非拉我去她家里避避。她也怕招惹这女孩儿,所以没敢点破。刚刚还提醒我赶紧回去,别遇上脏东西。是我自己被鬼迷了心窍,肠子都给悔青了。
我才一跑开,就听见那女孩儿焦急地哎哎叫我。妈蛋的我再上你当我是你孙子。我一边跑一边叫着陈婶救我。没跑几步,就被人拉住了。扯又扯不开,我不敢回头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平常的胆儿全给吓飞了。
女孩儿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男子汉大豆腐的,这么不经吓,一个面具就把你吓成这样。要跑你也得往家跑,往回跑你不要命了?”
我慢慢抬起头来,果然还是那个女孩儿,手里拿着一张面具。这个女孩儿出现得有些怪,她也没说她是干什么的。我不能相信她。定了定神问她:“你怎么会随身带着一张鬼面具?”
女孩儿这次没笑,很认真地说:“晚上防流氓啊,刚才你要是流氓,我才不会管你死活。”
这女孩儿不简单,不说别的,就她能在我没命奔跑的时候能追上我就不是一般女孩儿能做到的。就我现在这尿相,也没心思搭讪了,对女孩儿说:“你先走吧,前头拐弯就是我们村,不拐弯就是前陈。”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说:“那我走了,你赶紧回家,千万别往回走!”
我嘴欠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女孩儿没直接回答我,说:“你明天就知道了。”
女孩儿走时,我留意去看她的脚后跟,看她是不是踮着的。听人说鬼走路时脚后跟都是踮起来的。可惜女孩儿走得很快,我没看清。
等她走没多远,我也赶紧起身往家里赶。到了岔路口,女孩儿一直朝前陈的方向去了。我一回到家里,我妈就问我:“你爸哪?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我有些意外:“我爸去接我了?没见着啊,我自己抄近路回来的。”
我妈埋怨我:“你到镇上咋不给你爸打个电话,你爸一直在家等着,到天黑等不着你电话,就先去镇上等你了。”
我跟我爸走岔了,摘下小背包就给我爸打电话,我爸还在镇上等我。知道我回来了,我爸也没埋怨我,说他知道了,一会儿就回来。
家里都吃过饭了,我妈给我煮了碗鸡蛋面条。吃着面条我问我妈:“后陈陈回家什么时候在西边大块地里新建了房子?”
我妈说没有吧,没听说过谁家在那边建房子,也没见到过啊。现在去镇上都走柏油路,没怎么注意过那边,要有房子肯定也能看到的。
我说我在那儿看见陈回他妈了,就住在那院子里。
我一边说一边看我妈的表情。我妈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我妈说前两天还在主堂(基督教堂)里见过陈回他妈,还说过话,没说起她搬到西地住的事情。
一会儿门外响起三轮车响,我爸回来了。我妈没事儿就把我在西地遇到陈婶儿的事情说了。我爸听了神色一变,很紧张地问我:“你说什么?西边地里有房子?”
我嗯了一声,说有,陈婶家的,陈婶也在,说陈回不让她住老院子,把她搬那边去了。
我爸马上说:“不可能,前天我还在西地浇麦,几个村的地那么一大片要是有个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现在谁敢在田地里建房子?就算建谁会建在离村那么远的地方?”
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了。我爸说没有房子,那一定没有。大片的田地里有一个孤房子明显得很,要有他一定会注意到。还有建房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那里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座院子呢?再回去看看?要看也是明天的事情,傻子才会这时候去验证这件事情。听我爸妈的意思,陈婶倒是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个房子。可是陈婶怎么会在那院子里呢?
这事儿得马上问问陈回。我掏出手机给陈回打电话,轻描淡写地说我回来了,在西地遇到陈婶了。
陈回头一句还说叫我有空去他家喝酒,后一句立即大声追问我:“你遇到谁了?”
我说在西地遇到陈婶了,就是你亲妈。
陈回马上吼着问我:“你现在在哪?”
我说到家了,你咋了?
陈回说我的妈呀,还好还好,你吓死我了。
我一听陈回说话一惊一乍的,就确定事情有些异常。忙问陈回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陈回支吾着说:“是有点儿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明天去找你再说。这头还忙着,先挂了。”
电话那头有不少人嚷嚷着说话,看来陈回家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收起电话,发现爸妈都看着我。我苦笑了一下说,陈回家确实有些事情,他说明天再来给我好好说说。
我爸不安地说:“可是那房子,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的感觉也很不好,说可能吧,大晚上的瞅不清楚。
我爸就拿出我家新房子的草图给我看,问我这样行不行,行的话明天就开工了。
我没什么意见,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坐车也很累,和爸妈说了一会儿话就睡了。第二天天刚亮院门那就传来喊门声。我起床过去看时正是陈回。这货这么一大早就开面包车赶了过来。
我说你来的也太早了,这还来不及准备点儿酒菜呢。
陈回一脸郑重地说不用,我来给你说点儿事儿,你跟我走一趟。
我靠,这是要干毛,弄得跟警察带嫌犯似的。就我俩这关系,我也没多问,直接就上了陈回的小面包车。上了车才发现陈回的车子上还带着烧纸,我感觉有点儿不妙。
我爸从猪圈里喂完猪出来,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小帮这不好好的吗?
我妈开始数落我爸:“你别总没事儿没事儿的,啥叫没大事儿?等有了事儿就晚了。给他干爸打个电话,叫他明天过来看看。”
我干爸是个明眼人,就是农村给人驱邪撵鬼的那种。我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就是那个跟我打听路的女孩儿。她明明也看见了陈婶,而且陈婶看起来还有些怕她,那她是什么人?
陈回发动车子朝西地驶去,就是通往镇子上的土路。一出村西头我就看到了,我昨晚上经过的地方根本没有房子。再往前走点儿我就看到了一座新坟在那,再走就看见坟的四周插着很多小彩旗。
到他家田地跟前停了车,那坟离路也就几步远。我昨天铁定是见鬼了。也不等我问,陈回就说他妈死了,突发性脑溢血,昨天才埋的。
我脸色很不好看,我说陈回我昨晚真见到陈婶了。
陈回紧绷着嘴唇,说:“我信,所以昨晚一听说你见我妈了我也特别紧张。怕你有什么意外。我怕我昨天对你说你也不信,所以一大早就拉你过来看。我给我妈烧点儿纸,你最近最好不要从这路过。走柏油路不是挺方便的吗?”
我跟陈回两个人一起给陈婶烧完了纸,他开车把我送到家门口就走了,说家里一摊子事儿还得忙,现在也不方便喝酒。
我妈正在厨房做饭,见我回来问我一大早跟谁开车瞎跑?我说陈回,他妈死了,昨天白天埋的,晚上就给我撞上了,晦气得很。
我妈没注意到我不安的神情,自顾自说:“前两天还说话来着,咋这么快就没了?哎呀,小帮你见鬼了!这可不得了,得找人看看有什么东西跟来了没有。”
我爸从猪圈里喂完猪出来,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小帮这不好好的吗?
我妈开始数落我爸:“你别总没事儿没事儿的,啥叫没大事儿?等有了事儿就晚了。给他干爸打个电话,叫他明天过来看看。”
我干爸是个明眼人,就是农村给人驱邪撵鬼的那种。我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就是那个跟我打听路的女孩儿。她明明也看见了陈婶,而且陈婶看起来还有些怕她,那她是什么人?
不管生活里发生了多么奇怪的事情,正常的生活还得继续。吃过饭施工队的人就来了,我和爸一起到新宅基地去看。这片宅基地在村后头,但不是最外围,后面还有人家。再外面就是村边树林地了。从街里拐进一条南北胡同朝北,走过去两户人家就到了。
这片宅基地前边是堂叔刘一虎家的老房子,差不多拆完了,也准备重建。我们打了招呼在那儿说了两句闲话。刘一虎说:“小帮啊,叔给你说一声,我这新房子还照着老墙不动,你知道现在盖楼房这地基下得宽,得下到你地方上一点儿了。”
按我们那儿规矩,自家房子后面得留三尺滴水。说白了就搭架子淌水用的。刘一虎家的宅子短,和我爸是堂兄弟,以前盖老房子时往后移了,占了我家地方。所以他家房子后面就没有滴水了。这地基下到我家地方有点儿不合适。但想想一点儿地基也没什么,正想答应下来,就听见我妈的急火声音:“不中,你占便宜还没占够啊,你都占了我家地方了,还想往后占哪,门儿都没有。”
我一看我妈带着我干爸到这儿来了。看来我爸早上给干爸打过电话了。堂叔家盖老房子时因为占我们家的地方和我妈吵过架,他还打了我妈。当时我还小,爸不在家。所以妈对这件事特别耿耿于怀。
刘一虎说了一声:“嫂子这事儿你别管,我跟小帮和我哥说。”
我马上接了一句:“叔,我妈的意见很重要。”
我爸把图纸交给施工队的人,把我干爸叫到一边,说了我昨天遇到的事情。我干爸把我上下左右都看个仔细,然后面有难色。
我妈一看这架势就紧张,问我干爸咋了,很难缠吗?
我干爸说小帮身上倒没什么东西跟着,只不过看小帮这气色,昨晚上遇到的是相当厉害的东西。
我爸说就是见到后陈黑老嫣了,刚没了两天,咋那么厉害?
黑老嫣是陈婶的外号,陈婶身体嫣性格不嫣敢说敢讲的。我干爸四处瞧了瞧皱着眉头说:“不可能只是见到黑老嫣了,这么说吧,单凭小帮这气色来看,他昨晚上撞上那东西,我都没辙。还有,你们这……”
我干爸摇着头停了下来。他这人总这样,弄点儿事神神叨叨诡秘得很。只不过有些话,还是给他说中了。那个女孩儿应该就是他说的很厉害的东西。
我爸了解他这德性,叫他别吞吞吐吐的,都是近人有话直说。
我干爸说这附近怎么看起来阴气缭绕的,怕是会有事儿。他也拿不太准,不是近人就不说了。
我干爸的话,只能信三分。我家这边正忙着下地基,我干爸也不在这呆着,说会儿话就要走。我爸说那不留你了,有事儿还得找你。我送我干爸几步到胡同口,我干爸神秘地说:“你家前面这一家挖地基一准得有点事儿。”
我只是笑笑。
我干爸说不信你走着瞧。
我本来还想跟干爸单独说说我遇见的那个女孩儿,想想干爸说过他也没招,也就没提。
施工队的几个人上午放好线清理一下场子,下午就来人挖地基。打地梁用的钢筋水泥也都运了过来。晚上我爸说要去看工地,我在家怎么能让我爸去,就自个儿扛了铺盖支个门板睡在对面邻居门楼下面。这是一座老房,没住人。邻居家人都住在另一处新建的房子里。
刚支好床铺,村里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跑过来问我:“你住这儿不害怕吗?”
因为经常不在家,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子,笑着说怕个啥?
小男孩儿说这院子里有鬼,铁门总是会自己响。
我觉着这小孩儿挺逗,问他见过鬼吗?铁门会响是风吹的。
小男孩儿说没见过,才不是风吹的,没风也响。
小男孩儿说完就跑了。这么早也睡不着,我回家和爸妈看了会儿电视,到十点钟才又回来。刚坐在床上,有人从北面过来。是村里刘小同。打了招呼,问刘小同到哪儿玩了。刘小同说就在这后边,一帮人在打牌。
想想我经常不在家,这次回来应该多见见人。就起身朝后边走去。后边有几家,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家,顺着胡同一直朝北走。过两家楼房,最后面是一个小院子,还是老房,屋里亮着灯火。新建的楼房宅子都垫高了,这地方明显比前面几家地势低洼。
我记得这儿是刘人杰的家,刘人杰比我大两岁,早几年跑长途赚到些钱。正一股劲儿准备扒老房子建新楼房,不幸出了场车祸住进了医院,听说没少花钱。
院子的木门开着,我走进院子。堂屋门掩着,里面有人说话。我推门进去,里面十多个人在斗地主玩钱,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这些人白天都没见着。他们见到我好像很惊讶,可能是我很少回来的缘故。
我挨个儿让了烟,刘人杰先和我打了招呼,他们都笑着问我咋舍得回来了。然后打牌的打牌,看牌的看牌,不再跟我说话。我觉得他们的笑里好像多了一点儿什么。大概觉得我没挣着钱,也没交到个女朋友吧。
我从十点一直看到十二点,一直没人走。我很奇怪这些人都玩通宵的吗?我自己有些困了,我眼睛迷糊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见桌上的钱有点儿不对劲,好像和真钱不一样。
我一个激灵马上清醒过来,看见刘人杰正盯着我看,其他人也都盯着我。见我看向他们,又都若无其事地打牌。我再看桌上的钱也没什么异样。
什么这帖子是跟据我这次回家盖房遇到的事情编的,大家喜欢我就多写点儿。事情有些奇怪,我觉得心理作用的成分多吧。都冒个泡看看有多人关注呗。
看来真该睡觉了。我招呼一声说你们玩,该回去睡了,就推开堂屋门出去。刘人杰皮笑肉不笑地说往哪走啊,还早呢再玩会儿呗。我说不了。出了堂屋门往院门口方向走,走到墙边也没看到院门。
我使劲甩甩头,掐了一下自己胳膊,痛。
方向不可能错啊,沿着院墙绕了半圈,仍没发现院门。我身上开始冒冷汗。这月光光的,整个院子竟然看不到院门。想起自己看到异样的钱,我当时就是错看成了冥币。不由得对屋里的人也起了疑心。
屋里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村里的,我都认识。他们总不可能都是鬼吧。我掏出手机给我爸打电话,想问问这些人的情况。看到手机上信号满满的我松了一口气。拨电话时才发现根本拨不出去。
我这下有点儿傻了。更不敢惊动屋里的人。我收好手机走到我意识里院门应该在的方位上,把中指伸进嘴里咬。以前就听说指尖血可以破鬼打墙什么的。
别看电影电视里那些道士咬自己手指那么轻松,试过就知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手指就那么大,咬少了咬不住,咬多了下不去嘴。我正在那思量着,堂屋门开了,刘人杰率先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我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帮还没走呢,来,进屋,我们正好喝两杯。”
他说着话朝我走过来,另外有两三个人也走到我跟前。他们二话不说就把我往屋里拽。他们围住我的时候,我闻到了一种不太好的味道。
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嘴里说着改天再喝暗地里用力挣扎,一用力才发现刘人杰力气大的很。这让我想到了陈婶。而且最不对劲的是,据听说刘人杰当时伤得很重,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站起来。刚进屋时他一直都是坐着的,我也没有在意这件事情。这才两年光景,他竟然站得好好的,走路也好好的,还有这么大力气,这太反常了。
我怀疑他和陈婶一样,已经与我不在同一个世界了。可是还有村里另外几个年轻人,他们不可能都出意外了啊,真有这么惊人的事情,我总会知道一些消息的。我真无法解释这个状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看起来对我都不友善。
我一看硬来不行,就顺从地往屋里走。抽空子张嘴狠狠去咬自己的手指头。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他们拉住。刘人杰一脸的不高兴,说小帮你这是干啥,我家没吃的还是咋的,你非要咬自己手指,传出去这不寒碜我的吗?
我避开这个话题,问道:“嫂子呢,嫂子咋没在家?”
刘人杰有点儿不耐烦地说:“她出去打工了。”
这就更不对了,刘人杰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他现在好好的,怎么可能让他媳妇自个儿出去赚钱。
屋门重新掩上,桌上的牌和钱已经收拾起来,满满一桌子菜全是荤的,什么肉看不出来,有的还带着血丝,好像没烧熟。我看的有些反胃,这些人把我按在椅子上后却吃得分外香,然后还不断地让我。我不敢吃。
刘人杰见我不动筷子,端起酒杯要与我走一个,我无耐地端起杯子,却看到那酒里分明有小虫子在动。我作势要放回桌上,旁边的两人就箍住我胳膊。我挣不脱,被刘人杰硬灌了一杯。那滋味儿又腥又臭,里面还有粘粘滑滑的东西,像是沉在水缸底的经年的雨水。我马上想要呕吐,又吐不出来。
低头的时候,我看见掉在桌子底下的一张钞票,这回看得真真切切,那是一张冥币,上面印着天地银行。我趁这工夫想猛咬自己的手指,却被人拽着头发拉起来,嘴里被人塞进一块肉,又腥又臭,生的。
我抬起头,发现刘人杰正盯着我。他的眼里透着阴毒,皮笑肉不笑地说:“吃吧,吃了都要还的。”
我终于想明白他为什么一直皮笑肉不笑了,他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我也知道他说的要还,可能要还的是我自己的肉,得拿我的命来还。周围的人的脸孔,也在一闪一闪地发生变化,样子各种各样的瘆人。只不过当我认真看时,他们又恢复到略带僵硬的正常模样。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惧,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就处在死亡边缘。
我死活不肯咽这块肉,但咽不咽都不重要了,已经有人拿绳子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只感觉绳子一紧,生命的迹象开始从我身上慢慢抽离。
这时候屋门被推开了。我背对着门,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听到门响我首先看见的是桌前一帮人吃惊的脸。这种吃惊和我第一次进来时的惊讶不同。我脖子上的绳子没有继续勒紧。
接着我听见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找个人,谁是嗷嗷?”
这声音有些耳熟,就是昨晚那个向我问路的女孩儿的声音。一屋子的人都摇头说不知道。我脖子被勒着,使劲儿发出破了音的呃呃声。这看起来是我今晚活命的唯一机会,傻子才会不拼命争取。
我发出声音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那女孩儿做了什么暗示性的动作,反正套在我脖子上的绳子松动了。我喘了两口气说,我,我就是嗷嗷。
嗷嗷是我的网名,村里没有人知道。最近这几年我和村里人的交集太少了。
然后我听见那女孩儿的声音坚定地说:“不好意思各位,我得带他走。”
我忽地被人架起,一下子抛飞起来。我在半空里手舞足蹈,一点儿劲也使不上。这些人的力量太变态了,我被抛出屋门后都高过刘人杰家的矮房子了。这下不死也得脱层皮。好在快要落地的时候,被一双手轻轻托了一下。那双小手特别温柔。哐当一声,我听见一声门响,以为是撞在院门上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一道铁门。我正躺在木板支成的床上,转过头看见一个人刚好走到我床头前站住。难道刚才只是做了个梦?
“谁?”我喊道。这一喊才意识到嘴里还堵着东西,一张嘴就从嘴里掉了出来。嘴里腥臭得难受,赶忙呸呸吐了几口唾沫。
站着那人忙说道:“我,刘小同,我打牌出来老远就听见你在床上呃呃地叫,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赶紧走过来你就醒了。”
等等,我心里一格登,问刘小同:“你不是早出来了吗?十点左右,咱俩还说话来着。”
刘小同诧异地说:“是啊,我这不是睡不着又回头去玩了吗?”
“那你刚打牌出来?”我追问。
刘小同说是啊,咋了?
这不对头,我也刚从那儿出来,呃,是被扔出来,我怎么没在屋里见着刘小同。我能确定,我不是在做梦。因为嘴里吐出来那东西是实实在在的。至于为什么我会突然在板床上醒来,我也想不通。我能好好地回来肯定和那女孩儿有关。刘人杰不是说看她接不接得住吗?看来她是把我接住了。可我压根儿就没看见那个女孩儿。
我一边从床头拿出手电照着地上那东西,一边装作随意地问刘小同:“在谁家啊,我也去看了会儿没见着你啊?”
地上那东西黑乎乎一块儿,有点儿发黑。腥臭难闻上面还有毛,看起来像耗子皮。我张嘴又吐。
刘小同说:“你不要紧吧?我在刘能豆家玩的,一般都在他家玩儿。”
“我以为在刘人杰家,我说怎么没见着你。”我停住了呕吐,低声说。刘能豆家就在刘人杰家前面。与我家宅基地中间隔着一家房子。
“你不会真去了刘人杰家吧?还见到有人打牌了?”刘小同显得非常害怕,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一边说一边往胡同深处看。
我已经想到一些事情,轻轻地嗯了一声。
刘小同发了一会儿呆才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啊,刘人杰在医院没躺多久就死了,家里又没小孩,他媳妇也改嫁了。我看你也别在这睡了,怕再出什么事儿。这点儿材料看个啥,没人偷的。”
刘小同说着就要走,这个人最怕鬼神之类什么的。我赶紧问道:“那村里另外几个人呢?”我说出了我在刘人杰家见到的那几个人的名字。
刘小同边走边说他们几个在南方修地铁过年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我却见到他们和刘人杰在一起,刘人杰已经死了,那他们呢?他们如果也死了,家里应该有消息才是。虽然我对村里情况不大熟,但像刘小同他们经常成群出去搞建筑的,都有消息互通。我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从床上爬起来到工地上,用大桶纯净水倒了一碗水漱了漱口。脑子里也清醒过来一些。我想起有一个关键问题没向刘小同问清楚。我去过刘人杰家这是肯定的,但我醒来后却在木板床上。我是灵魂出窍去了还是我本人真去了呢?
按我嘴里有东西来推断,我更倾向于我本人去了。这个问题只要问刘小同,他第二次去刘能豆家玩牌经过邻居门楼时有没有看见我躺在床上就能知道。
我拿着手电赶到刘小同家,其实这月光光的都用不着手电,不过有手电能壮个胆儿。毕竟谁也不是铁打的,刚经历过这种事情,免不了担惊害怕的。
我到他家时刘小同锁了院门睡下了。好在他家邻路一边有亮窗。窗户里的灯光还亮着。我站在窗下叫刘小同,问他第二次经过时我在没在床上。
刘小同肯定地说:“没在,我当时还想吓唬你一下来着,一看床上没人。”
问过刘小同之后,事情已经确定,我确实是本身去了刘人杰家。那也就能够确定,刘人杰他们确实都在那儿。我心里不寒而栗,我们刘庄的另外几个人,也确定死了。
离开刘小同家,我有一种直觉,我遇见这些事情不是偶然的。刘人杰的魂魄为什么会赖在家里?另外几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快和他聚在一起?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村里没得到消息,他们应该是才出意外不久。那个女孩找我做什么?她是人还是鬼?
我低头往睡觉的地方走,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大团东西在动,那东西曲里拐弯,钻进堂叔家扒成一堆的宅基地上就不见了。我打开手电照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那东西看起来像蛇,不过在我们平原这儿我没见过这么大的蛇。再说现在天气还冷,蛇不应该冬眠的吗?
我只好理解成自己在月光下看花眼了。要是一开始就把手电亮着,就能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想起干爸说过堂叔家挖地基一准出事,我觉得自己看见的也许是不干净的东西。
但这事儿我不会去对堂叔讲。不是我小心眼儿,而是农村讲究多,人家要挖地基盖房子,还没动工你就先过去说别挖啊,一挖肯定出事儿。你让人家怎么想,这不咒人的吗?我干爸看破而不去说,也是这道理。特别是他干这行的,他要说了更容易让别人误会成想吓唬人家一下讹俩钱花。
我打算继续留在工地上睡觉。不是我胆子大,而是我以为,如果刘人杰他们真要害我,我躲到哪里也没有用,回家里睡觉反而会牵连到爸妈。再说了我也没有得罪过刘人杰,这次只不过是我误闯入了他家而已。
本来我心里挺踏实的,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感到惴惴不安。后来迷迷糊糊也算睡着了。我是被手机吵醒的,我一看是我爸打来的。立即感觉不妙,我爸半夜给我电话什么事情?
电话一接通,我爸叫我回家一趟。我不安地问我爸出了什么事情。我爸说我妈有点儿不得劲。我叫我爸别急,我马上回去。
我不知道我妈到底怎么了,要是一般的有点儿不舒服我爸不会打电话叫我回去。我一路小跑往家赶,一到家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哭,是我妈妈。
我推了下院门,从里面杠着。我着急地喊了我爸两声,又使劲儿把铁门拍得咣当响。我爸马上应着从屋里出来把门打开。我一边跟我爸往里走一边问:“我妈这是咋了,你俩生气了?”
我爸在院子里停下来,伸手示意我也停下来,他说:“你妈可能精神受了刺激,犯病了。”
我问我爸是不是又和我妈生气了。
我爸说没有。原来我妈受刺激又是因为堂叔家的宅基地。我一听心里挺恼火。他家的宅子已经往后占过了,那时也因为这事情生过气。不过我爸当时答应了。现在他还想怎么着?
我爸说我去工地之后,我大伯过来了。是堂叔叫他来的。我大伯的意思,刘一虎照老墙不动就让他那么盖吧。反正下点儿地基又埋在地面以下了不影响什么。
我妈不同意,哪有把地基下到别人地里的道理。我大伯就说那不是因为亲近嘛。我妈一听这话更不乐意:“亲近,亲近上次生气他打我时咋不讲亲近,谁跟他亲近?”
大伯是个讲道理的人,但处理起亲近一帮人的家务事,就不按道理了,不伤和气就行。大伯也不和我妈争,对我爸说让刘一虎那么盖吧,也不影响啥,别亲近人闹起来让外人看笑话。
我爸一向听我大伯的,当时就答应了。我妈拿不住我爸,一声不吭地就回房间了。
因为心里一直不愤,到这工夫就崩溃了。
我妈正生着我爸的气,我爸说什么她也不听。所以我爸让我回来劝劝我妈。
我进屋刚叫一声妈问她咋了。我妈立马停住哭声反问:“谁是恁妈?我不是恁妈。别叫我妈。”
我一下子给整懵了。连忙问:“你咋了妈?你不是我妈是谁妈?我是小帮。”
说着转头问我爸:“我妈不是失忆了吧?”
我爸说不是,有点儿像鬼上身。
我妈马上指了指地上的尿桶又指着我爸跟我说:“你别问他,这个大男人不害臊,在这屋里当着我面尿尿。”
我哭笑不得,只好顺着我妈的意思问:“你不是我妈,那你是谁?”
我妈情绪激动地说:“我是谁?我是黑老嫣。我跟你一起到你家都快两天了,也没人搭理我,也没人问我吃饭没有。你们这么待我我都没说啥,我最看不惯有人不讲理,人家都欺负到你家头上了你家还答应人家。我黑老嫣看不下去。他刘一虎想占你家地方,他自己咋不来?”
黑老嫣是陈婶的外号。我妈现在是用陈婶的口气说话。要在以往,我一定会认为我妈受了刺激精神暂时失常了。因为她说话也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逻辑上说得通。但这次不同,我才在西地看见过陈婶,又在刘人杰家见到了死去的刘人杰。所以对这事儿特别容易接受。
我并没有感到害怕,我说陈婶这是我家的事儿,我们自家人都没说啥你就不要管了。
我妈仍是很激动,以陈婶的口气说着话:“我不管?那不行,我得管。你光说没啥,没啥你妈都气成啥样了?没啥我咋上了你妈的身?她不生气我能上得了她的身?”
陈婶说的也有道理。为这事儿我妈确实气的不轻。我就对陈婶说:“那你说咋办?咱不让他下地基成不?让他往前赶,把地基下到他自己地方上。”
我以为这下我妈该满意了。没想到她仍然以陈婶的口气说:“那我不管,那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情。我就是看不惯,我得把这事儿说出来。”
我这下汗了,这人一旦做了鬼可真难缠,陈婶这到底是管啊还是不管啊。这事儿还只能商量,我尽量显得真诚地说:“这样啊,陈婶你看这事儿也解决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妈一听这话又激动起来:“你这是撵我走啊,我回去,回哪去?弄个房是漏风的,这大冷的天屋里冻死了。还有,我也没钱花。我不走,我就在你家呆着。”
这下我没招了,我说陈婶你呆着也行,你就别闹了,你看我家还忙着盖房子。
我妈又哭着唱着说起来:“又撵我,又撵我啊,谁和你家闹了,谁和你家闹了,我就是看不下去跟你家说说你家还不领情啊。我难死了谁知道哎。”
我爸就对我说:“你去把你干爸叫来吧,我打他手机关机了。”
我妈马上说:“叫谁来也没用,叫谁来也没有用!”
我干爸就是前陈的。我骑了摩托车到他家把他折腾了起来,把情况跟他讲了讲。我干爸一路上还跟我说:“我昨天就说你那里不平静的,一看就不平静。”
我干爸一进房间我妈就不哭了,看着我干爸说:“我知道你有点儿本事,你要是硬来,我就不走,我看你能把我咋着?”
我干爸冲我爸打个招呼,笑着对我妈,也就是陈婶说:“咱都前后村的,谁会硬来。你上她的身,肯定是有事儿,有啥事儿你就说,我能帮你办了就帮你办,不能帮你办的咱再另想办法。你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看咋样?”
我妈放缓口气说:“看你说话还中,我刚才都跟他们说了,我房子漏了,也没有钱花,他们都没人接我的话茬。”
按通常理解,阴间的钱就是我们这边烧的纸。早上陈回带我去看坟时才烧过的。我马上说:“这不对啊,一大早陈回刚给你送了钱的,咋就没钱花哩?”
我妈生气地说:“早上?早上我不在你家吗?我从头一天晚上过来一直都在你家的。”
这倒还真是。
我干爸劝我妈说:“你别着急,钱的事儿小帮也能给你送,但房子的事情,得找你孩子才能解决。你先歇着,等天亮了我一准给你办这事儿。”
我妈说行,办不成我可找你啊。
然后我妈就醒了过来,问我干爸咋来了?
我干爸怕刺激到我妈,就说过来说说话。
我妈过意不去地说:“麻烦你了,我心里知道咋回事儿,就是嘴上不当家。说啥做啥都由不得我。”
我干爸问我有黑老嫣家人的电话没有,我说有。天一亮我干爸就叫我给陈回打电话,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陈回开着面包车带着厚厚一沓烧纸就赶了过来。
本来我妈还好好的,陈回一到我家她马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上前抓住陈回的手哭着说房子一弄好就是漏的,屋里冷得没法呆。送的钱叫风刮得满地乱飞,都叫别人给抢走了。
我妈又给鬼上身了。我干爸问陈回扎的纸楼子咋回事儿是烂的。陈回说本来是好的,不是一边烧一边用棍拍吗?结果拿棍那半大孩子在火还没烧起来就把纸楼子砸得一塌糊涂了。
干爸说怪不得你妈说房子漏了,还有烧钱时要画个圈,一边烧一边叫着你妈收钱,省得都被别人抢去了。她那是个新坟,和入老坟不一样,没人帮衬着。
我妈一听这话抓着陈回的手哭得更厉害。
陈回说:“咱先回去妈,回去先把钱收着。房子马上就建,没这么快。咱先别在人家家了,人家还有事儿,盖着房子呢。”
我妈以陈婶的口气说:“走,走,我得去看着收钱去。”
我跟我妈和陈回一起上了车朝西地坟地开过去。干爸说没啥事了他就不过去了。
我也不觉得有啥怕的。我们开车到坟地边停住。陈回抱着纸,三个人一起下了车。我们蹲在坟头边,陈回画了个圈把纸一小叠一小叠点燃了放进圈里。他一边烧一边叫着:“妈,收钱吧,我给你送钱来了。”
我妈在一边帮着拢着纸,嘴里说着别再叫风给刮跑了,别再叫风给刮跑了。我和陈婶毕竟也熟识,不好意思总看着陈回一个人在那烧纸,就自己也慢慢拿着和陈回一起烧。
烧了三五小叠,我妈突然一把拉起我说:“走,走,咱走,咱家信着主的不烧纸!”
我妈信基督教。我被我妈拽着离开了坟地。我朝陈回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陈回半开玩笑地说:“没事儿,是我妈给你家添麻烦了。你们还坐车不?”
我说不坐了,你烧好纸直接回家吧。
我们走没多远,就听见发动机响。陈回这货把一大摞纸全堆在那儿打算逃了。天才亮不久,地里没什么人。这货胆子也不大。
我们才走到后陈的那个岔路口,陈回就追过来了。叫我和我妈上车。我妈坚持说不用送。我笑陈回说:“你自己的妈你怕个啥,一堆全扔那儿,等一下烧不完再灭了,陈婶得少收几个亿。”
陈回说:“还不都怨你,被你前天晚上的事儿吓着了。等一下我妈再叫我进去看看她房子麻烦就大了。我先走了,我妈再去你家你再给我打电话。”
这货口无遮拦的,说完话开车拐上了去后陈的路。
我和我妈进村的时候,村里街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刚过完年不久,就近做建筑活的人大部分还都没走,所以聚在街上天南地北地扯扯蛋都很正常。这次好像不同,看每个人的神色,谈的事儿很严重。
我妈先回家,我因为才从外面回来就给大伙儿让了烟,站那听了一下。原来我们村里在南方修地铁没回来的那几个人出事了。他们家里人一大早就到镇上赶车去了。电话是天亮前打过来的。
出事的原因还不清楚,反正人是死了。
果然被我猜中,昨夜见到那几个人,是才死不久的。我总是觉得,很多年都没发生过撞鬼的事情,现在一股脑全来了,这中间肯定得有某种我不知道的原因在。
这事儿我得找我干爸问问,别出什么大事儿。
我回到家时干爸还在,和我爸两个人喝上小酒了。我坐下来跟干爸走了一个,问干爸我堂叔刘一虎家挖地基是不是一定得出事儿?
我干爸伸出食指凭空点了点说:“一准,你家附近那一片都不太对劲。你干爸的道行浅了,刘一虎家那事儿我不能说,一个是不想被误会,再一个明知道有事儿我也问不下来。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干爸说着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我知道这个时候干爸是开了天眼的。我们这儿叫明眼,能看出来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干爸显出一脸吃惊的神色:“小帮,你昨天夜里又碰到什么了?眉宇间黑气重得很。”
我说碰到我们村里的几个人了,我说了那几个人的名字。我爸说他们过年不是没回来吗?啥时候回来的?
我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他们回不来了,刚才街里还在谈论他们。电话打回来了,人死了。他们家里人这会儿正搭车往他们出事儿的地方赶。
我干爸眉头拧成了个川字,然后声音低沉地说:“这事儿大发了,小帮我看你脸上的黑气这么重,就知道你碰上了厉害的东西,没想到你一下子碰上这么多,还是新近枉死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能活下来真是运气,运气啊。”
我爸听干爸说的这么严重,就对干爸说:“出这么大的事儿,你得想办法破破。咱自家的事儿你有多大本事伸多大本事儿,可不能遮遮藏藏的。”
我干爸叹了口气说:“管我肯定得管,就怕我管不住啊。你也知道我这点儿道行,就是谁家鬼上身了给撵撵看看。小帮这事儿,怎么赶趟儿一样都让他给撞上了。你家工地附近那不祥之气,原来没有啊,我怀疑这些都是冲小帮来的。当然了,只是怀疑啊。咱小帮也不是啥招阴的命格。”
我爸更加吃惊:“你说俺村新死那几个人也是冲小帮来的?这不可能吧,小帮刚从外面回来,他们几个人也是死在外面的。总不能单单为了回来见小帮吧?再说死人这事儿,谁敢轻易操纵?真有什么厉害的东西操纵着,那就近弄死几个不比在外面弄死几个方便多了?”
我干爸喝了口酒,挥着一只手说:“我不是说死人这件事儿是为的,我在想这几个人的魂魄一到家就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他们客死外面,正常讲一回来应该守着他们的家人,心里万分留恋不舍,报信儿的愿望非常强。哪有闲心出来作恶。”
看来不单是我,我干爸也觉得,这些事情不是偶然,肯定是有着我们不知道的某种原因的。
想着我后面可能会遇到很多棘手的事情,就问我干爸:“听说高人都有辟邪降怪的法宝,你看你能不能给我个护身的东西,到时候遇到那些东西我也能抵挡一阵。”
干爸苦笑一下说:“你小说看多了吧,我自己都没有能力处理这件事情,上哪还有这么厉害的法宝。对了,你是在哪儿见到新死的那几个人的?”
我说在刘人杰家,我去看打牌。
我爸一听就炸锅了:“刘人杰都死两年了,他家荒在那儿都没人了,你咋想的去那看打牌?”
我憋屈地说这事儿我先前也不知道,去工地上碰见刘小同说看在后头看打牌,我睡不着觉就去看打牌了。谁知道刘小同说的是刘能豆家,我弄错了摸到刘人杰家里去了。
我干爸对我爸做了一个压手的手势,劝道:“这事儿你别怨小帮,你想想如果不是蓄谋的,那就是一个荒院,咋那么巧你村里死的几个年轻人都在那打牌?就是小帮不自己摸过去,他们肯定也有别的办法引小帮过去。”
我爸一下子站起来:“你是说刘小同也是帮凶?”
我干爸拉他坐下来:“你别急。刘小同的话只是个引子,不能就说人家是帮凶。你村里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小帮觉得刘小同像帮凶吗?”
我摇头说不太可能,就他那点儿胆子,见了鬼还不吓得屁滚尿流的。
我干爸问我:“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们有没有要求你做啥事?你记着,答应鬼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的。不然非要分个你死我活不可。”
我就把那个女孩儿救了我的事情说了。那女孩儿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奇怪的是,第一次遇见她她说是去前陈找个人。第二次我没看见她,听声音是她,点名了要找我。可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女孩儿。
我干爸听我详说了事情的经过后判断说:“这女孩儿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她要么是个高人,要么是更高级的鬼物。我就说事情不是偶然的,她咋能这么巧也在这个时候赶来找你?”
可我根本不认识这样的人。
我干爸说通过网络,她找的是你的网名。
我在网上也没说过我是前陈的。
我干爸用手轻拍着桌子说:“你是哪儿的不重要,她第一次遇见你就认出你来了。如果不是她救你,你进了黑老嫣家能有好下场吗?”
干爸这么一分析,更像是所有事情都是冲我来的。可是打死我也想不明白,我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吃过早饭,我爸非拉着我干爸再到工地上去看看。我家工地上施工队已经在摆地基砖。堂叔刘一虎家也开始放线,可能半上午就能开挖。见到我们过来,刘一虎咧嘴笑着对我爸说:“哥,我就按咱大哥说的挖了。”
他说的大哥就是我大伯。我爸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我干爸有意无意地对刘一虎提点了一句:“你这要动土该上个香放个炮吧?”
刘一虎说炮肯定要放的,香就免了。我家信着主,不敬鬼神啥的。
我干爸就没话说了。
我爸一边走一边对我干爸指了指刘人杰的家的方向说:“刘人杰家在最后边,被前面两家房子挡住了,走,我们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