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掌柜并没有阻拦的意思,看来他也是讲究礼节的人,在牛家里受到款待,日后好到外面去炫耀一番,这种虚荣心人皆有之可以理解,见他殷勤地对和氏说:“那您就慢点行,不要心急,我和王公子先唠着,哈哈。”
和氏推开另一道门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厨房烧水,还是去了其它少夫人的房间,总之走的很轻巧,大堂内留下了一片安静。
王充用责备的目光看着聂掌柜,“这屋里原本就见不到别人,六少夫人去了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如果这时候牛家六公子回来,那有多尴尬呀?”
聂掌柜嘻嘻笑,“王公子,你放一万个心吧,那个牛健祥可是出了大名的赌棍,别说这会儿,晚间也未必回来……”
王充听了这话仔细分析,“啊?你说晚间也等不回来?那我们来干嘛?你我到这里不就是要见他一面的吗?你咋一点也不着急啊?银狐皮不想出手了?”
聂掌柜听了连忙收去了脸上的笑容,“是啊,我咋不急?我心里是很着急啊,这是我隐藏的深,你太年轻没看出来……”
王充翻了一下眼白,没好气地说:“要我说啊,你人老心眼儿也多,好多事情瞒着我,你来之前就知道见不到牛家六公子,对不对?”
聂掌柜顺势点头,“对,对,谁都知道牛家六公子多半时间泡在赌场里面……”但又立刻解释,“我跟你说,能不能见到六公子并不重要,你只要把住六少夫人这根线就可以了,这个生意能不能做成不在于六公子,而在于少夫人,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吧?”
王充正在思量聂掌柜说出的话,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吱嘎声,聂掌柜原本笑着的脸也瞬间变得青绿神经紧绷,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王充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莫疑神疑鬼,是里屋的门开了……”
聂掌柜愣愣地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可是,是谁推开的呢?”
王充看着聂掌柜夸张的表情,感觉他疑心的样子要比那声音更让人可怕,便小声埋怨他,“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胆子咋还这样小?莫对我做出这般恐惧的表情,也许是屋里的丫环小莲呢?”
聂掌柜更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丫环小莲啊?声音响了这么久,门开了,人咋还不出现呢?”伸着长脖子胆怯地看着外面。
王充轻轻站起来,“我去看看,也许是风,外面的窗户没关也会把屋门吹开……”
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只见那扇门又吱嘎地自己关上了,这下把这两个人吓得蹲在了地上。聂掌柜像是被吓坏了浑身颤抖着,“不好,王公子,牛家在洛阳城就闹了几场恶鬼,如今那些恶鬼追到崇镇来了,着实可怕……”
王充恨不得起身去踢他几脚,可是他也鼓不起这个勇气来,只能小声数落,“聂掌柜,你莫要胡说,就算有鬼它也是怕光,如何能追到这里来啊?银狐毛皮生意你到底想做是不想做了?”
聂掌柜满脸是汗,身体打颤的样子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做,做,啥生意不生意啊?保命要紧……这,这,这……做,做啊,做。”
王充慢慢地爬过来把右手搭在他的肩头上,“聂掌柜,莫要胡思乱想,你不是说过吗?你若是再不能出人头地,你的胖夫人就后悔这辈子跟了你了,万一她跟随卖豆腐的人跑了路,有你后悔的。”
聂掌柜低着头呆呆地想事情,“对啊,这桩毛皮生意我是非要做成不可啊,六少夫人走了有时候了,咋还不回来呀?”
这时突然传出怪音来,像是天崩地裂的响声,是他们从来没听过的可怕动静,刚刚冷静下来的聂掌柜又猛然大叫着在地上爬行,那速度比老鼠还要快,从桌子下躜进去,一直往前爬,苦于找不到可以遮体的隐蔽处,转了一圈又从一把椅子上躜了出来,刚好与王充的脸撞到了一起,两个人对视着惨叫,“天塌下来了!无处可逃啦——!”
王充也跟着他大叫了几声,突然揪起他的衣领狂摇起来,“聂掌柜,你给我冷静一点——!这是打雷声,外面下雨了,你朝窗外仔细看一看!”
聂掌柜机械地扭过头去看几米外的窗口,“哦?不可能,刚才我们来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的晴天,这分明是闹鬼,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王充用手揉着眼睛说:“哎呀,这样走掉很不礼貌,等六少夫人回来之后再说……”又反问他,“聂掌柜,不要忘了起初是谁求我做这笔生意的,是你对吧?你说是不是你?”
聂掌柜两只眼睛只剩下白眼球了,但还是点头,“是,是我,可是我也没想到洛阳城里的鬼会闹到这里来呀?保命总比发财重要吧?”
王充摇头,“不,聂掌柜,这里没鬼,是你疑心太重。”
聂掌柜呆想了一会儿,反问他,“那六少夫人咋还不回来?她这么久了还不回来,莫非,莫非她也是鬼变的?”
王充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你醒醒吧,她要是鬼还会买你的银狐皮干什么?直接挖你的肝喝你的血好不好啊?至于这样麻烦吗?”
聂掌柜却说:“也许她已经被鬼吃了呢?假扮成牛家六少夫人出来诱骗我们……”
王充松开了他,“那你走好了,把银狐皮还给我,这财你不发我发。”
聂掌柜一时找不到包着银狐毛皮的包裹了,四处寻找着,“嗳?包裹怎么不见了?我放在哪里了?莫非被……”
王充在一把椅子下面发现了那个包裹,走过去捡了起来,“傻蛋啊,不在这里吗?看你吓成什么样子,当真白活那么大岁数了……”拍了拍包裹上的尘土。
聂掌柜颠儿颠儿跑过来抢过了包裹,“我的,这是我的,你已经把它抵押给我了,不可以抢走哦?”
王充背过手去来回踱了几步,“也是,六少夫人都去了这么久了,咋还不回来呀?就是自己烧水也早就开了呀?”
聂掌柜指着和氏离开的门说:“六少夫人是从那边消失的,你胆子大,你追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王充盯了聂掌柜一会儿,索性拉着他的手腕往那边走,“来,咱们一起过去,生意是我们二人的,钱到时候也是平分,凭什么我一人去找啊?”
聂掌柜样子像一头公牛跟他角力,但还是慢慢地被他牵动了,“王公子,别拉我好不好?你都看见了我天生胆子小,你一人去,等生意谈成了,我多分你十两黄金成是不成?”
王充冷笑,“哟,你想用十两黄金就让我一人去冒死,不成,必须一同前往。”
聂掌柜便十两二十两地往上涨,但还是被牵着走,“你快松松手吧……”
王充硬拉着聂掌柜迈进了和氏出去的那道门,想不到的是对面并不是厨房,而是另一个房间的通道,再往前走就发现那是一个小仓房,气氛阴森森的。
王充四处观察了一下,在长长的走廊边还有一扇通往外面的门,他便轻轻走过去试图推开它,可是怎么也推不动,看来是从外面反锁上了。
聂掌柜打颤的频率又开始加快了,向他哀求,“小兄弟,你莫要莽撞,这是牛宅乱闯不得,就算没有厉鬼,若是牛家人报官你也要被捉去坐牢的呀?”
这时候,从仓房内传来某种动物间撕咬的声响来,声音时高时低,聂掌柜的两只眼睛陡然又变大了,要不是王充一直捉着他的手腕,他早就一个人逃回去了,“小兄弟,我有了主意,咱们爷俩暂且回去,如果牛家六少夫人想要我们的银狐毛皮,她一定会自己找上门来的呀?”
王充突然放开了聂掌柜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发出怪音的小仓房走去,随之抬起右脚用力踢门,只听咣当一声,门被他踢开了,与此同时,看见聂掌柜抱着头大叫着往回跑。
王充既然踢开了小仓房的门,就一定要进去看个明白,他刚把头探入其内,迎面遇上什么东西飞窜出来,他立刻躲闪开来没被撞到,再看落地的那两个东西非常灵巧,从地上窜起来向聂掌柜逃跑的方向追去,好在那不是什么厉鬼,是两只发情猫,一只是黑背白肚,一只是黄毛黑斑,看来被他吓坏了。
王充长叹一嗓,“咳——原来是两只猫在作怪啊……”
但是聂掌柜逃跑的方向传来了凄惨的叫声,一猜就知道聂掌柜把那两只跑出去的猫当作攻击他的厉鬼了,这真是胆子越小越是摊上倒霉的事情啊……
王充没有追出去帮聂掌柜解围,该让这个家伙吃一点苦头了,便独自嘿嘿地笑,“有胆量你可以再来呀?哼!”
这时,走廊边通往外面的那扇门吱嘎开了,王充警觉地回过头去,没想到遇到的是和氏那张迷人的脸庞,“哦,是你……你这是去了哪里啊?”
和氏不直接回答,“这会儿啊,哪个屋里都没有开水,我只好在大嫂的屋子里亲自烧了一壶来……”
王充紧紧盯着和氏双眼,“如果我没猜错,六少夫人是刻意想吓跑聂掌柜,是吧?”
第24章 推敲
和氏的眼球闪亮了一下,从神态上承认了,“嘻嘻,还是让你给猜到了……哎,你惊讶时的样子真像那个书生。”
王充努力保持镇定,“可是,聂掌柜把那张银狐毛皮包裹带走了呀?想摆脱他并不容易,这种爱财如命的人还会来的呀?”
和氏听了这话着急了,“哎呀,你自己的物品怎么让他拿着呢?快点去把东西要回来呀?没有东西让我如何与相公谈呀?”说着往外追。
王充跟上来,很快来到大堂,又跑到了院子,“六少夫人,不要追了,聂掌柜胆子那么小,恐怕早就跑远了……”话还没说完,地上有一个红色东西映入他的眼帘,慌忙走过去捡起,庆幸地大笑,“嘿嘿!包裹,聂掌柜把包裹丢在院子里了,看来被那两只猫吓坏了……”
和氏颠儿颠儿跑过来,脸上笑开了花,“看来,这个聂掌柜还没到爱财如命的程度,关键时刻还是舍财保命,嘻嘻。”
王充直愣愣地盯视着和氏,“如此说来,六少夫人是故意迟迟不来?”
和氏又是诡秘地一笑,“如今啊,别说是聂掌柜,整个洛阳城的人都已经不正常了,哪怕听见骡子放屁也要躲起来,嘻嘻。”
王充又是直愣愣地盯视着她,“这么说,刚才那些怪声是你弄出来的了?你是用什么东西发出那种声音来的?天崩地裂假扮的,简直太吓人了……”
和氏一脸的困惑,“什么怪声啊?你不是看到了吗?那是猫叫春的声音,怎么又弄出天崩地裂的声响来了?我咋就没听见呢?”
王充仍然疑心她在说谎,“那么大的声音你不可能没听见,还是承认了吧,你只告诉我用什么办法发出来的就好。”
和氏脸一沉,开始恼他了,“王公子,玩笑不是这样开的呀,我压根儿就没听见什么怪声,你让我承认什么呀?你还嫌我牛家不够乱是不是?莫再疑神疑鬼了,一定是你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若是真有那么大的声响,我们牛家人都会被吓坏了,还会这样安静吗?不信我带你去见我大嫂……”
王充立掌打住,“哎,我没别的意思,也许,也许真的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都是给聂掌柜给闹的吧……”
和氏不想放走这个千年难遇的机会,立刻露出笑容来,“得了,你我暂且忘掉这一环节,现在你我之间少了一个白上便宜的人,这是件好事啊?”
王充却一脸正色地说:“六少夫人,我觉得还是带上聂掌柜吧,如果把他挤出在外,我总觉得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良心上不得安宁。”
和氏翻了一下眼白,“王公子,这话是咋说的呀?还把良心都勾出来了?聂掌柜原本就是多余之人,难道东西不是你的吗?说白了他就是一个骗子,欺负你年轻幼稚,你不明白吗?”
王充摇了一下头,“也不全是……过往之事就不再提了,拿日后之事来讲吧,如果中间没有这样一个作担保的人,你们牛家的人如何信任我,我又如何完全相信你们牛家人?”
和氏采下眉头想了一下,“哼,照你这么说,那个聂掌柜还当真有用了?好吧,这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至于你们如何分成不关我的事,至于我们之间的信任问题也用不着外人。”
王充点头,“六少夫人说的也是,牛家的声誉可是通过几代人的努力积累而成,问题在我这边,没有聂掌柜担保,您相公会相信另一张皮也会卖给您吗?”
和氏淡然一笑,“哦,敢情王公子是在替我着想,不过家你王运财的声誉也是响当当的哟?牛家人不会不信任你。”
王充内心考虑的当然不是这个生意,他只想多逗留几天,“只是今日不巧,您的相公不在家里,那我改天再来?”
和氏赶忙拦他,“哎呀,你别着急走呀?咱们刚刚不是说好两家要建立良好关系吗?话可不能说说而已,我要把你当成贵宾留下来,我相公最迟傍晚便会回家来,你们二人必须成为挚友,明白吗?”
王充连连点头,“哦,哦,我听明白了,只是,我担心会给你们牛家增添麻烦。”
和氏善意地责备他,“咳,麻烦什么呀?你肯留下来可是经我面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一定为你安排一栋上房。”
王充如愿地跟在她身后,“此事不急吧?等丫环小莲回来交给她办便是了……”
和氏却歪嘴,“哧,要是等她来啊,黄瓜菜都凉了……我看你也是站着疲劳了,赶紧给你找一间上房,你也要躺下来歇一会儿……”
王充跟随和氏走过了一个庭院又一个庭院,感觉牛宅真是庞大,相当于几十个中小户人家的集合,只是一直没看见一个人出来走动,跟初来时的一模一样,感觉过于凄凉和落寞。
最后,和氏把他带到了一栋类似塔楼的房屋前,一共有四层,下面的顶梁柱子都是用红色木漆刷亮了的,相当气派。
和氏对他微笑了一下,“就这栋吧,一楼专门用来接待贵宾,我公婆住的房子也只有三层呢……”
王充知道层数越高越表示尊重,便推托了一下,“六少夫人,使不得,我只是晚辈后生,如何受得起如此高的待遇,只需给我安排一间平房小屋便可……”
和氏摆了摆小玉手,“王公子切莫推辞,我若不这样安排,我那几位哥嫂不会相你的身份,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王充没话说了,“这……好,一切遵从六少夫人便是。”
和氏打开门锁带他进去看房子,之后又亲自为他准备了午饭。
回过头来,再看洛阳牛府的情况。
正如贰师将军进宫前向大家保证的那样,他一个中午就赶回牛府了,而且是笑容满面。牛金贵和诸多将官出来迎接,都知道这是得胜面归了。
陈护卫作揖,“将军,皇上收回成命了吗?”
贰师将军呵呵笑,“那是自然。皇上知道这一切皆是马太尉的谎言,龙颜大怒,当场要处置他。”
众将官大声叫好。
陈护卫询问:“那皇上是如何处罚马太尉的?至少解除他的官位了吧?”
贰师将军叹了一口气,“马太尉怎么说也是有功之臣,平日也未曾为难于我,此番编造谎言也是因为恐惧所致,我便放他一码,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吗?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众将官皆夸赞将军仁厚。
陈护卫却说一句,“那至少让他自动辞去主判官一职吧?不然日后还会出来给将军制造麻烦。”
贰师将军摇头,“咳,马太尉可是死要面子的人,如果这时候让他退出,如同往他脸上吐口水,他当场发誓协同我办理好本案,我便给了他这个机会。”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临时公堂。
牛金贵亲自为贰师将军沏茶水,“卫将军此行辛苦,若不是将军我牛府早已化为灰烬矣……”
将军喝着茶,四处寻找,“欸?于捕快如何不见了?我一直感觉少了一个人,现在才察觉到。”
陈护卫看着其它将官,“是啊,我也有时间未见于捕快了,他一个人在忙些什么?”
其他将官也都摇头,“一心想着卫将军的安危,还真没注意。”“是不是太疲劳,回到屋子里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