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讲故事系列(转载)

  容嬷嬷讲故事-白道长

  在中国的近代史上,由于西方经济、政治、宗教之力量之传入,发生了很多大事件,与宗教相关的,一为太平天国之乱,一为义和团之变。如果要在中国史上找宗教战争,则此二者在意义上,也可被说是宗教战争。太平天国,可说是变相的基督教与儒教之战争。而义和团则是民间的道教与基督教之战争。

  当然太平天国与义和团之事件,其产生之原因主要是政治的,太平天国是要排满,义和团是要灭洋。但在口号标语上说,太平天国明是打着上帝的旗帜,而义和团之口号,亦是要排斥洋教,而打着中国道教诸神的旗帜。

  此中不能说莫有中西宗教思想的冲突的问题在内。因而亦可说为一宗教战争。如西方之宗教战争,其背景中亦兼有政治经济的原因,而不失其为宗教战争。此二次宗教战争,第一次中国之儒教胜了,第二次中国之道教败了,连整个中国亦败在西方国家之前。
  自此下去,西方教士之传教事业,更日益在下层社会,进行无阻。

  而下面这个故事就是家里有点辈分的老人讲述的,发生在义和团运动失败,被镇压之后。是在北平。
  义和团运动倒是是好是坏,现在依旧是众说纷纭。按照大道理来讲,他们算是爱国运动。但实际上她们只是政治的牺牲品。那个时候,西方分为两派,分别支持着中国政府的慈禧和皇帝两派,而义和团正式两派之间的调剂品。也正是因为如此,义和团的身份也一直由民团,乱党,叛匪,政府军之间不断的转换,而究其原因,只是看政府的需要,说你是匪你就是匪,说你是兵你就是兵。
  而义和团运动由于参与人员的素质和局限性,也变成了乱杀无辜,抢劫民财的扰民乌合之众。最终因为他们对西洋民众的肆意屠杀,引来了西方国家的报复,招来了八国联军,给了人家一个来侵略的口实。

  不可否认,义和团里确实有很多迷信的,愚昧的,江湖骗子。但义和团当时真的聚集了河北山东,乃至川广两江,湘陕满蒙藏的道术好手。想一下你也知道,没点真本事的人怎么能够聚集欺骗那么多百姓和民众,甚至还有朝廷官员在内?
  但运动失败之后,这些各门各派的术者自然死伤惨重,活着的那些也遭到了清廷的抓捕,不敢回到原籍,在他乡流落,隐姓埋名。
  而故事的主角,正是这样一位义和团前骨干,在会中算是大师兄的位置。故事且听我慢慢道来。
  那是北京城的一个深秋。当时清政府摇摇欲坠,但还是履行着自己的基本职能。外省的各个总督,巡抚也许已经对中央集权阴奉阳违,但在北京城内,朝廷的话还是很管用的。刚刚经历了残酷饿义和团和外国武装的洗劫,京城一片萧条,但生机正在慢慢恢复中。很多在战乱中逃难的商贾官宦也都随着老佛爷避难回京,逐渐的回到了京城,整理家产,重振家业。
  就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之下,京城的那些有钱人的家中却频繁出现了一些怪事。由于清政府在战争中的连续挫败,他们终于也认识到了新的制度的必要性,但洋务运动的失败,浇灭了很多爱国志士的热情。而清政府也逐渐的开始偏向于学习日本的进步之法。清政府的很多新政都是在模仿日本,希望借助同在东方的列强邻居的经验,而走出一条变革自新的道路。虽然事情的结局还是失败的,但是在1904年的那个秋天还是很多人对此抱有极大的希望的。

  而在众多的新政之中,中国最早的警察制度就是其中之一,而北京当时最早的近代治安部门,人员都是从京师警务学堂毕业的警务人员,这个部门被称呼为警务衙门,受警务部所管辖。而就在这个秋天,京城的警务衙门遇到了一个难题,从下面的各处巡捕处不断的接到消息,说是京城范围内的一些大户人家,遭到了盗窃。但是每次盗窃的数额都不大,原本也没有引起警务部门的注意,甚至一些大户人家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家的佣人手脚不干净。可是在过去了几个月之后,渐渐的就引起了各方的注意。尽管每次的盗窃数额不大,而且也不一定是金银,珠钗怀表鼻烟壶都在盗窃范围之类,但事情的关键在于,这些盗窃案的作案时间极端密集,有时候一夜之间竟然能发生十起以上。所以警务衙门当时断定,这是一个从外省流窜进京的盗窃团伙,京城的盗门与此有脱不开的干系。

  但是警务衙门派人联系了京城的盗门,荣行,甚至一些绿林的头子,都被告之不是自己手下人所为。江湖上的人就这一点好处,说一不二,从不扯谎。所以警务衙门的人也相信,绝对不是江湖上的人犯下的案子。可是除了江湖人,谁还有这个本事,能在各个大户人家的高墙深院内三天两头的偷东西啊?加上当时这个贼偷到了几个王爷贝勒的头上,宫里面都有所耳闻对此事。一下子衙门的人都感到了从来未有过的压力,上面的警务部也终于下了命令,让他们限期破案,还京师百姓一个安稳。
  这个时候,一些已经离职的老捕快给这些晚辈指点了一条明路。他们说,这既然不是江湖上的好汉,那就一定是求财的天师所为。天师那是古时候对道家术士的统称,也是尊称。这些老捕快让他们找一找道家的人打探一下,因为这个案子从底子里透漏出一些古怪,不似一般的案件,十有八九是奇门异士做下的。

  于是衙门的人就找到了北京城当时朝阳的一个有名的道观,叫做东岳庙。历史上,这个道观始建于元代,也曾兴盛一时。后来虽然在康熙年间被大火烧了一半,但后来依旧是挺了过来。但是清末这个道观就已经完全衰败了,特别是义和团运动前后,先是义和团,后是外国的军队,再后来是清朝的军队,轮番上阵,把一个大好的百年道观给折腾的够呛。但是道观虽然衰落,观里的高人却不曾离去。警务衙门找的人正是这个道观当时的云游留下来的一个散道。本领很强,当年义和团势大,结果在他面前吃了亏,也不敢追究。后来又拉他入伙,他看出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也没有答应。此人的名号我可不敢说,很多近代的道家书籍里都提到过他。我说了,我说的都是一些故事,野史之流,不要污了真人的名望。
  我就用“白道长”代替他的名字吧。真佩服老周,每天都能有精力讲故事,我实在是太懒了,每天睡不够,这个楼主能转让就好了,不讲故事,你们也不会催我了。
  白道长道术高深,但毕竟是乱世。那个时候,义和团刚被剿灭,但余孽尚存,山东的捻军之流就是,依旧是烧杀抢掠,让政府头疼不已。所以无形中,从民间到朝廷,都暗暗的对这个道教有所抵触,怎么说义和团也是披着道教的外衣行恶的。

  这个时候,其实这个东岳庙已经断粮很久了,众人也都没怎么吃过饱饭,每日都是清水煮粥,凑活填饱而已。所以白道长当时唯一的要求,就是来点白面猪肉,白菜土豆。让道观里的人能够吃饱,不用每日再出去乞讨。警务衙门的人也很是爽快,满足了白道长的要求,弄了不少吃食到东岳面。白道长一看,没了后顾之忧,就跟着衙门的人走了。
  白道长先是在几户遭了窃的人家里查看了现场,他和警察看现场不一样。警察是为了寻到蛛丝马迹,可是道家的人只不过是为了找到在现场有没有被人施过法术的痕迹。其实也很是简单,无非就是找一下有没有焚香烧纸的迹象,或者撒过一些调配过的药水,观察药水颜色的变化,甚至在屋中焚烧一些草药,通过嗅闻这个气味来判断。但是奇怪的事情是,无论白道长用什么方法,都丝毫没有看出在这些地方施展过什么道术之类的法术。于是白道长就犯难了,平日里他也许就会说,这不是什么奇门道术,是平常的行窃。但是如今他拿了人家那么多好处,可不能这么应付过去了。
  白道长就沉吟了一会,说,我去院子外面看看吧。

  于是他带着几个衙门的人围着这户人家的院子兜了一圈,还是没什么发现。突然他在墙根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刻痕。看这个痕迹四周的树皮的风干程度,他断定这个刻痕应该就是在不久之前。他用手指比了一下,发现这些刻痕不是用利器刻上去,按照那个痕迹和力度,他惊奇的发现这竟然是人用手指划上去的。他不由得自己后退几步,定睛仔细看了看这棵树。他发现虽然这不是什么铁树松木之类很皮实坚硬的树木,是一棵普通的白桦,但也绝不是能让人随随便便就用手指划开树皮写字的烂根枯木。白道长认识不少江湖上武林的人,知道一个人的指力别说是什么草木树皮,就是岩石之上也能留下痕迹。但是此时他却想,要果真是如此修为的高人,怎么会跑到这里就为了偷个怀表鼻烟壶?民国那个时候还是很讲究,江湖人自然有江湖人的锐气,不会为了这么点钱就自折颜面,放下身段。不像现在这个社会,为了点钱,甘心去做高官权贵的打手爪牙,所以也难怪如今的人越来越看低这些跑江湖的,都是自己不争气。

  当时白道长很是吃惊,他一时不知道这个暗地的对手是那边的高人。要说是江湖的人,似乎不太可能。但不是的话,这些练道术的人,他暗地里过滤了一遍,也真的没人有这个本事,能在树皮上写字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衙门的人凑上前说,道长是不是觉得这棵树有古怪?道长点了点头。那个警察就说,有件事我不知道道长有没有注意,也不知道该不该讲。白道长一愣,就问,什么事?警察一指树根,说,道长你看,这树根下的土似乎被人动过。白道长一看,果然树根下面的一块地皮的颜色明显深了许多,显然是近期被人挖开过。这个时候白道长也暗叹,果真是术业有专攻,自己不曾注意过,可是这些衙门的人却能明察秋毫,要不是他们提醒,还真很难注意到这个细节。

  于是一群人就开始挖地,没挖多深,他们就找到了一样东西,一个小布包。白道长取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没有什么别的,只是一些黑色的粉灰。白道长拿到鼻前一嗅,发现就是一些平常的烧纸之后留下的余灰。
  衙门的人一看,就说,一定是什么符咒,果然是有人用妖法。
  白道长摇了摇头,说,绝对不是。
  衙门的人问,为什么不是?
  白道长用手指捻了捻那些纸灰,说,我从小就接触这类东西,符咒必须要用专门的黄裱纸去书写。中国一共有十七处地方出产写符咒用的纸张,最出名的是其中四家。但是这些纸灰,却不是这十几家中任何一家出产的纸张。他只是很普通的纸张燃烧后的余灰。
  警察就说,那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白道长说,一定就是此案的关键,但是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个是什么东西。我先把树皮上的这个符号拓下来,回去好好看看。晚上的时候,衙门的人把其他失窃的人家院子外找到的东西都给白道长送了过来。果不其然,每户院子外都有一棵做了刻痕的树木,而每个树木之下都有一包纸灰。白道长每样都看了看,发现这个刻痕,都同出一辙,几乎完全一样,而那些纸灰更是没有什么其他的独特之处了,都是很普通的纸张燃烧之后的灰烬。

  白道长就这样一连几天在东岳庙里,拿着那个符号思考,翻古籍,却丝毫没有头绪。衙门的人也不来催,每天只是派人来询问一下。盗窃的案子依旧不时的发生,毫无征兆,也没人可以阻止。
  终于有一天,白道长去了警务衙门,找了一个负责的人,说,我有主意了,赶紧把京城里那些可疑的安南人抓起来,犯人就在其中。

  安南就是现在的越南,当时还是大清的属国,虽然清政府已经衰败不堪,摇摇欲坠,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南之类的小国还是归清政府管辖的。
  很快,几十个安南人都被抓进了警务衙门。那个时候,安南人在京城的,除了那些商人和官吏,和他们的随从。这些无业的斗不过是一些整日无所事事的流民。想想吧,因为我的国威,千里迢迢要饭要到了京城,也真难为这些越南人了。
  衙门的人问,人都抓来了,怎么办?
  白道长就挨个凑到身边去问他们话,听他们每个人的回答。转了一圈之后,白道长指着其中一个安南人说,除了这个人之外,其他人都可以走了。
  人都走散了之后,衙门的人说,找到犯人了?白道长说,是的,就是他了,八九不离十。

  询问之下,那个人自然是不肯招了,不招怎么办?那就打呗。那个时候中国可不怕越南,自然也不怕什么安南的外交部来强烈谴责。
  一顿痛打之后,那个人就招了。说是案子都是他做下的。衙门的人根据那个人的指引,去寻来了他藏在一个隐秘处的包裹。里面有一部分失窃的财务,还有一些纸,就是平日纸店里卖的寻常彩纸。
  白道长一看就说,你果然是安南安江王家的人!
  那个人一惊,说,你怎么知道的!
  白道长没理他,对着衙门的人说,这个人一起是义和团的,现在结案了,你们可以把他收监了。

  后来衙门的人问,他是怎么知道是这个安南人做的案子。
  白道长说,他也不知道,但是古籍查阅,知道在安南的安江,有一个道术家族,和中原的道术不一样,不是施术。而是操控。又听说义和团曾经有几个安南的人,但是后来都没有踪迹。所以他就猜测是义和团的这些人,在京城藏觅了起来。这些安南人,口音和长相都和中国人不一样,好找的很,所以他就碰碰运气。结果那么一群人,他只在那个人身上没有闻到什么异味。如果是平常的流民,一定肮脏得很,整天衣食无靠的,汗臭虱子是必然的。但是这个人,虽然衣着很破烂,但是身上却干净的很,而且面色红润,毫无饥色。可见只是用脏旧衣物来掩人耳目,实际上应该经济条件不差。所以就怀疑他就是个贼人。
  衙门的人又问,什么安江的王家?他是怎么偷盗的?
  白道长就笑而不答,回了东岳庙。
  这个时候你要问了,这个人修的是什么道术?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所说的折纸。他们折纸会先在一颗树木前在树皮上写下一个他们自家特殊的符咒。他们自小练过指功,每次都用力划破树皮,让自己指尖的鲜血留在树木的内皮之上。然后鲜血就会被树木吸收,为下一步的折纸做一个标记。而这个折纸虽然只是普通的彩纸,但也是经过他们的特别的处理。他们用这些处理过的折纸,每次使用之前,必然要是在有月光的晴空夜晚。他们用还在滴血的手指在彩纸上画下一个相同的符号,然后根据实际的需要,折成狐狸兔子老鼠之类的动物形象。然后这个折纸就会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按照主人的指令去行事。以前这只不过是一门杂耍的手艺,摆个街摊赚点散碎银子。后来有旁门左道的人学会了,结合血树的法术,把这一个折纸的小玩意变成了偷盗的手段。这个法术其实也是损阴德的东西,用了自己的血的邪术,偷阳间银子,其实就是取了自己以后在阴间的冥财。所以这个法术用的人很少。而且每次偷盗完毕,一定要将寻着树木散发的血味回来折纸阴兵,用阳间火给烧干净,再埋到那个树下,才可确保无事,不然必遭血光之灾。但这些都是末节,最危险之处,如果在行盗之时,这个月色突然消失了,那么这个折纸就一下子被破了法力,变成了普通废纸一张。而施术者也会吐血身亡。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就是施术者将自己的魂魄寄托在了一张薄纸之上,所以这个法术是极端危险的。知者虽多,但所用者甚少。

  这个故事,我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要讲的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这个血树之法,我不想学,不过这个折纸的法术听上去倒是蛮有意思的。
  男生学会了,哪个妹子能招架得住啊,哈哈哈。
  ding
  【转帖/编辑】容嬷嬷讲故事——无道轮回

  今儿我说一个我出生之前,八十年代的故事。
  这一天,山西某地的当地公安机关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说是在一处居民区的住宅楼房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然后公安部门就立刻行动起来,派人去封锁了案发现场。但很快派去的人就回来了,说是遇到了难题,请求上级的进一步指示。这里说的上级自然就是那些局子里说得上话的,什么队长,处长之类。总之就是一个小头头。

  但是就是这个人去了案发现场之后,立刻打了电话回局里,直接和局长政委那一层的领导报告,说,这案子很蹊跷,估计作案的人是个疯子,还怕是连环杀人案。案子太大了,必须得和地级省级那边报告。
  当时当地的这个局长就有莫名其妙了,一般情况下,局长是不用出现的第一线的,除非是什么大案,媒体关注较多,或者涉案人员身份敏感。但只是一个杀人案件,有刑侦方面的人就足够了,不劳自己亲自出马。但是这次事情听上去有点不妙,于是这位局长立刻赶去了现场。
  就在他走进那个楼道口的时候,他就明显的闻到了一股很强烈的血腥味。自然他已经在心里暗暗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凭这血腥味,估计现场一定是血肉横飞,视觉效果上的刺激是十分强烈的。
  可惜这位警校毕业,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临战经验的年轻局长,还是在看见尸体的那一瞬间:吐了。

  当时的场面实在是令人悚然,死者一家两口都在自己家里,被倒吊着挂在客厅的吊扇下,全身的皮肤全部被剥掉。胸腹也被开膛破肚,所有的内脏器官都不翼而飞。整个就像是屠宰场的牲口一样,浑身泛着血色,和肌肉组织红白相间的。再加上当时正是盛夏,死者保守估计已经死亡三到四天,已经有了一些尸臭,而且大量的苍蝇,挥之不去,有一些飞蝇的蛆虫已经开始在皮肉之间蠕动。地板之上全是已经干掉的血迹,有些地方已经血水太多,还没有完全干透,用手指去碰擦,竟然还是粘稠状态。尸体被发现就是因为臭味太大,邻居又几天没见这户人的出现,有了一点怀疑,找来了当地派出所开锁。但问题是,死者只是一男一女,根据邻居的说法,这家人应该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女儿,可是现场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也就是说,爹妈在家里被人剥皮开膛,可是小女儿却被杀人凶手抱走了,生死不明。

  这样一个重大的恶性案件,这位局长自然是不敢隐瞒的,所以他就第一时间向上级报告,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当天下午省里来的人就已经赶到了现场,开始问询一些相关人员。其中那个当地的刑侦队长的话引起了省里人的注意,因为就是他报告的时候,说,这可能是一场连环杀人的案件。
  于是,问题自然就是这位队长在当地近几年没有什么凶杀案的情况下,也没有去调查什么卷宗,就敢下断言说这是一个连环杀人案?而且更关键的问题是,其他那几个连环杀人案的死者在哪里?
  那个队长一开始只是说,自己当时激动说错话了,但一时激动也不能解释清楚他的语病啊。最后他才说,其实自己也只是乱猜的,以前有一个案子也是这样的。但时间太久远了,后来他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所以才又否定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省里的人就问他,什么案子,最近几年这种恶性大案省里怎么会不知道。
  队长就说,不是最近几年的,都说是太久远了,所以才不可能有联系。
  省里人就说,哪年的案子,有多久远?

  队长一笑,说,都是民国的事情了,他还是听他爷爷说起过这个事。推算少说五十年也有了。
  然后就轮到省里人傻眼了,五十年前的杀人案,和如今的杀人案。会有联系吗?还很相似,能有多相似呢?

  结果第二天,这个案子就路人皆知了,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立刻就和那个队长一样,马上联想起了当年那个轰动一时的案子,都说那个杀人犯还没死,又回来杀人了。最离谱的是说,杀人的是个吸血僵尸,五十年一轮回,每次杀人就又躲回地下,再过五十年他就又要出来杀人吸血。类似的谣言多不胜数,各个版本都有各自的精彩之处。但是办案的人员却不喜欢欣赏这类的民间流言,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了当时的卷宗,已经证明了,这两个案子真的是几乎一模一样。那个案子是发生在大概四十六年前。也是夫妻两个被剥皮放血掏空内脏,然后倒挂在家里。而且他们也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儿,案发之后也是不见了踪影,生死不明。可惜当时正值抗战,这个县城已经被日军占领,所以这个案子的很多细节没有被记载下来。材料也遗失了很多。但就凭所剩的这些资料,也足可以断定,两个案子必然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
  面对如此恶性案件,再加上社会上的流言,警方的专案组压力颇大。虽然民众对具体的案件细节不甚了解,但人民群众的创作能力是无限的,很快各种血腥版本的故事纷纷流传上世,很多故事的细节又被再加工,一时间整个社会都是人心慌慌。

  警方反复推算案情,又做了各种假设,但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凶手要把受害者的内脏挖空和全身的皮肤给剥掉。而且这个内脏和皮肤去了哪里?这家人的小孩子又到哪里去了?他们已经不先考虑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只是着眼于当下,觉得努力把现在的事情解决了,几十年前的事情也会一起水落石出。于是他们几乎是全市范围内的搜索垃圾箱,河边,小树林,垃圾场等处,一直没有发现那些内脏皮肤被丢弃的情况。这个时候警察就说,这是如果不是凶手是个神经病心理变态,那就是说明这事不简单。
  警察说事情不简单的时候,往往都是在说,要往“那方便”去想。

  于是警察就找了他们本市的一个寺庙,说是咨询。可那个寺庙的和尚们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知道。毕竟文革没过去几年,都被打压怕了,所有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没了方向的警方只好从江湖上开始找人。好在文革的时候,监狱里关了不少这方面的人,现在虽然都放出去,但是警察那里还是有底。于是他们一个个的去找,每一个被他们找上的人都吓得够呛,已经政府又要把他们抓回去。但是一听警察的意思,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帮忙。碰了四五次壁之后,有一个快八十的算命老先生直接和警察说,别和我们这些人浪费时间了,我们都是街上摆摊算命,给人家祖坟看风水的。你们要找专门干这行的。这个事情我早听说了,今年我都八十三了,几十年前也有过这么一出。说实话,这事绝对不那么简单,我们这种三脚猫的花把势要是掺和进去,说不定连自己的命也要搭进去,所以对不住各位官家,这事我是真的帮不了。

  警察又问,有没有他说的那种人的联系方式。老头子被缠得没有了办法,就给了他们一个地址。
  那个地址的人不是我们家里的人,但以前是我们家里山西那边的分会的管事。负责车马饮食,不涉及生意。文革刚开始的时候,家里人就得到消息,知道不好,各地分会的人都纷纷赶回湖南老家避难。各地的产业能卖的卖,能送的送。像这个人这样跟了我们家很多年的佣人,也都给了一笔钱给遣散了。所以文革的时候,家里虽然产业大受影响,但人才方面还是得到了保护。也就是为什么浩劫之后,家里生意能迅速恢复崛起的关键所在。要知道,你可以用十年时间攒钱买楼买地,但给你二十年也许你都培养不出来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

  那个人给了警察一个湖南的联系方式,很快警察就去了当地找到了家里。当时家里也出于大麻烦之中,主要就是经济上面。整整几年几乎没有什么进账,就靠大家互相帮衬,出去做点零工,偷偷卖点家当过日子。积蓄也基本被掏空了,房子土地什么的被无偿收回的更别指望从政府拿到钱了。所以一下子要养百十口子人的确的力不从心。好容易文革结束,家里试探性的往外面扩张了一下生意范围,但都被同行无情的打压了回来。除了几个跑到香港的进展顺利,别的地方都站不太稳。族长也愁究竟应该怎么办,下一步的路要怎么走。
  这个时候山西的警察找上门来了,族长当即拍板,无偿帮他们解决这个麻烦,交换条件就是支持本家杀回山西。靠着山西做大本营,在北方全面开花。南边就让香港的那些人忙活,以香港作为南边的大本营,发展东南沿海。南北共进,全国开花。

  家里派了老一辈活儿最好的一个锥子,还有年轻一批最靠得住的招子和锥子,三人一行,跟着警察回了山西。人自然是要选最好的,就指望着这次壮壮声势,一炮打响。也算是免费给自己做了宣传,更要和当地政府搞好关系,方便以后的生意,所以不能有一点马虎。至于锥子就是指破邪泄阴的人,招子是看风水观地气的人。通俗来说,锥子是拳头,招子是眼睛。家里这种生意上的分类有很多,以后再说。我小时候家里老人叫我筷子。因为像我这样的就是白吃饭不干活的人,惭愧……
  到了当地,简单地吃了一个接风酒,但只是吃饭,没碰酒水。锥子都不能喝酒,酒能破功,一丁点儿的都不能沾。吃晚饭几个人就被送去了那个民宅,一进屋招子就说,不对头,阴气重。几个人都滴了药水在人中的位置,怕有什么杂物影响神智。其实过去了大半个月了,应该是没事的,但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几个人在屋里转了转,大体询问了一下尸体发现时候的位置和方位,加上警方给的当时的照片,基本脑子里就形成了一个大概的印象。警察问,为什么内脏什么的都要取走,杀人搞得那么麻烦做什么。他们说,中国这方面的门派过多,各家都有各家的拿手把戏和手段。再加上那些几千年来见不得光暗门和邪术,具体的问题想要判断的十拿九稳是不太靠谱的。但大体上应该是和想求长生有关。

  警察问,你们怎知道和求长生有关?
  他们回答,因为这个人的皮肤在术上面几乎是没什么用处的,除了你自己纹身给自己护身,那就是用真人皮做人偶的那些邪术。但又不需要取走内脏这么麻烦。关键是刚才四处观察了一下,虽然血迹已经干了,但也能感觉出来,根据死者的两个人的身高的体重,地上的血量明显少了很多。所以凶手从屋子里带走的是四样东西:皮,血,内脏,小孩。
  警察又问,对啊,还有个孩子呢,那孩子是死是活你们知道嘛?
  三个人里的老锥子,摇了摇头,直接就说,我能给你们找到全尸。
  说着老锥子就问小锥子,好了没有?小锥子点了点头,说,叔公,万无一失。
  警察很奇怪,也没问。只见老头自己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罐,打开之后从里面掏出一把黑色的粉末洒在了那边血迹上面,因为血迹面积太大,老头撒了四五把才基本上盖住了血迹。

  老头子把药罐往怀里一揣,一伸手,小锥子就递上一小瓶子。老头子小心翼翼的把小瓶子里的液体都浇在了粉末上,立刻一股子冲脑的恶臭弥漫在屋子里。警察闻到了都要吐了,忙问:什么东西,这么臭。
  老头子耐心的回道,黑色的是草灰,里面掺了黑火药和一点别的东西。那个瓶子里的是尸油。
  警察惊问,尸油?你们拿这个东西要干嘛?
  老头子一笑,说,给你们变个戏法。
  说着,点了一点火柴就扔在地上。马上地面上就闪光火焰一片,短短几秒就熄灭了。这个时候,屋里的每个人都清楚的看见了地面的血迹上,出现了一大片黑色灼烧的痕迹。但只有在中间的位置上有一团团的暗褐色,对比十分明显。而且那团暗褐色看上去还七扭八扭,似乎是个什么涂鸦。老锥子俯身上前看了看,暗暗叹了口气,说,不太妙,是回回教的人。

  这里所说的回回教并不是回教,而是指在回族聚集的地域,所产生的术法。在中国属于小范围的,连回族自己本身也没有多少人知晓,因为很多方式都是违反了他们本身教义的,所以属于地下流派,不能见光的。警察问,这个图案代表什么?
  老锥子说,没有任何意义,但却是他们自己本身的教规。皮是活剥的,人在这一过程中是很痛苦的,他们这个符号就是开启他们极乐之地的大门钥匙,希望冤魂能够得到安息。实际上没有什么用处,但却是祖宗留下的,所以他们不能不这样做。
  老锥子继续说,他们这个符阵需要用阴阳两个人的血液调和,里面加了他们自己邪术炼制的粉尘。画好之后要把剥皮的人吊在符阵的正上方,一点点的剥皮,力求皮肤的完整。然后就是放血,冲掉符阵的痕迹,再取走内脏有作他用。但是这个符阵唯一的缺点就是里面所加的粉末,那个粉末大部分的成分是人骨焚烧后的碎骨碾压所制。而我拿出来的草木灰是一种在坟地常见的野草,俗语叫狗篮子。可以和人骨有反应,加上尸油更加催化反应。然后大火一烧,反应的结果就十分容易观察出来。

  警察追问,那凶手可以找出来吗?有什么线索?
  老锥子一笑,说,找是可以找出来,不过恐怕他已经死了。
  警察:死了?!
  老锥子说,按照你们的说法,确实是已经死了,但是按照我们的讲法,应该是在空冥期。
  老锥子看警察不明白,就直接解释:中国的法术自从春秋时期就已经有很多见于各大家的著作之中,但具体现于世还是秦始皇求仙药欲长生。所以长生这一话题是经久不衰的课题。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无非也是两种,外和内。外就是秦始皇那样,吃仙药,或者仙果,人参等可以强健体魄,益寿延年的。此种方法成功者寥寥无几。但后一种方法所谓的内,成功者大有人在。最常见的就是内修。道家的养气,外家的所谓气功内功等等,都属于此类,不少人活到百十来岁不算少见。但大家追求的不仅仅是活得长死得晚,大家的欲望是长生,青春永驻。所以一般的正经路子就行不通了,于是很多邪门邪派为了巴结当权者,纷纷用邪术来达到这一目的。

  以前我有个故事,人茧,就是这类的邪术。但这类术,终归逃脱不了一个自然规律。人类的肌肉骨骼耐久度是有限的,就像发动机一样,保养再好,总是会报废的,除非你换一个发动机。
  于是一些法门的人就动了这类心思,延缓衰老终究有个极限,那为什么不给自己换一个肉身呢?
  这件事听上去很可笑吧,但还是有人付之于行动了。求生的欲望真的是让人疯狂。而这里所谓的空冥,就是指一个人的精神思想,从一具肉身转移到另外一具肉身的过程。为期一共需要四十九天,在这期间,任何一点外界的影响都可以迫使转移失败,而失败的后果无非就是为世间增加了两具尸体而已。

  警察问,哪里可以找到犯人?
  老锥子就让招子出去转转,不一会招子就回来了,说找到地方了。
  老锥子一笑说,我就知道他拿了那么多血,屁和人下水,再加上绑了一个小姑娘,不可能走得太远,果然就在附近。
  一行人就来到了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底下,招子指着一楼地下室的一个窗户说,就在哪里,我没进去,但门口一闻我就知道了。
  别问招子怎么找到的,我也不知道,每个人自然有他自己的方法,正如你也没问我怎么能一个人吃光kfc的全家桶,我自己也不知道……
  大家破门而入,发现整个屋子几乎都是空的,但眼尖的警察一下子就发现了墙角地板上的一道暗门,可见这个凶手也是做了不少准备的。
  打开暗门之后,一股子腥臭直接扑了上来,大家就都知道找到了地方。

  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详细描述了,一个浴缸里半缸子的血和不明液体的混合物,里面浸泡着一大一小紧抱在一起的尸体,而尸体外面裹着的是丢失的人皮。地穴四角摆放着人体内脏,似乎是某种祭祀方式。地穴里自然做过处理,鼠蚁踪迹全无。大家都没人说话,等了老半天,老锥子掏出一个印章,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个印上涂上了自己的鲜血,一把就盖在了那个大一点尸体的脑门上。很快,整个尸体的颜色变得暗淡了下去,被人皮包裹着的地方也迅速凹瘪了下去。
  警察问,这是什么意思?
  老锥子说,看样子是在模拟投胎的情景,估计是再投胎一次,投进小姑娘的身体里。但被我的法印和血打破了平衡,于是这十几天被压制住的肉体衰败就迅速开始了。
  警察问,这样真的能投进小孩身体了,重新用年轻的身体活一次?
  老锥子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确实是没人知道这事会不会成功,但我们只知道几十年前有一模一样的事情发生,难道如今眼前的这个死尸就是用当年那家小女孩肉体继续生存下来的凶手?一切都是推测,也不可能有人知道真相了。
  老锥子说,幸好这个邪术要模拟的是投胎情景,凶手估计就是在附近出生的,我看见东边是家妇产医院,估计这个小孩子也是在那边出生的,所以必须在附近干这个勾当。不然他带着孩子去了什么深山老林的,真的没人能找到他们。
  案子就这么结了,家里也因为这事,重新回到了北方。别问这种事情会不会成真,我也不知道,都说了,我就是个讲故事的。多谢大家,收功。
  ding
  【转帖/编辑】容嬷嬷讲故事——情人蛊

  在讲故事之前,我要问大家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一个事情你提前知道了结局,你会怎么办?会不会影响你所做出来的选择呢?别着急回答,我先说一段历史给你们听听。
  东汉末年,陇西有一个少年侠士,武艺卓绝,精通兵法。他独行于帝国的边陲荒漠,击杀叛军游寇,剿灭马匪强人,护住了一方百姓的安危。很多人都对他十分仰慕,想要追随于他。当时曾有人从很远的地方慕名求见他,来到了他陇西的老家。但这个少年一向仗义疏财,家境也本来就不宽绰,所以客人远道而来的时候,家里竟然没有酒肉,甚至连下饭的米面都没有。于是,少年杀掉了家里唯一的一头耕牛,换来酒肉,与客共饮。如此豪气更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的追随。后来,少年从了军,带着部属屡屡以少胜多,大败叛匪,屡立战功。朝廷赐给了他九千匹绢,少年自己一点没留,全部分给了下属,仍然是过着朴素坚毅的生活。杀敌冲锋在前,领赏分银在后。如此英雄气概,如果当时你也是乱世中的小小一员,你愿意誓死追随他吗?也许你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个少年的名字。他就是董卓。
  现在你的选择改变了嘛?

  下面我就要说一个关于选择的故事。看武侠小说的都知道,书里常出现一个词语,叫做清理门户。指的就是当自己的门人做出了人神共愤的事情之后,有资格处置他的只有自己门派里的人。如果外人杀了他,这就是不给本门面子。如果自己门下处置不了,才会广发英雄帖,请求其他门派的帮助,一起携手处置掉做下坏事的门人。这一设定是符合现实情况的,但这个事情发生的概率是很小的,因为以前无论是各门各派,就连泥瓦匠在挑选传人的时候都会再三的考察,除了此人的天资是否适合本门的手艺,最主要的还是考察此人的道德品格是否不会丢自己师门的脸面。所以几百年来,所谓的清理门户这样的事情,有文字记载的也不过十余起而已。大部分传人都是相当的安守本分的。

  但是到了如今这个现代化社会,人心不古,越来越多的后人都受不了金钱名誉的诱惑,走上了邪路,所以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年都会听到家里的老人说起,比如今年河北谁家的老几又犯事被政府抓了,或者谁家的谁帮着有钱人害人,被自己的师叔带回老家关起来了,这之类的事情几乎是每年逢年过节餐前饭后必有的谈资。我们家也出过几个没守本分的后人,除了被政府判刑的,都给遣送回了老家,这辈子是别想再出山了。
  而另一方面,如今这个圈子里的地域观念几乎已经消失了,以前家里规定,云贵蜀地是不可进的,别说是生意,连游玩都不可以,京城更是不允许擅入的。可是如今,家里的老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有需要,连边境线都能偷偷潜过去,再死守这些老祖宗的规矩只能是徒劳。所以我们可以不顾及的把生意伸到人家的地盘里,也同样,别人家的人也会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揽生意。这样的事情都是互相默许的。可是有一条红线是大家都不可以碰触的,那就是施法害人性命。不是说取人性命是不可以的,而是说,你不可以在我地盘上杀人。你可以在我家门口摆摊算命看风水抓鬼驱狐仙,但你要是在我家附近滥用法术害了旁人性命,那这就不是一两句对不起就可以打发掉的了。我们也不会去你们那边找你家的麻烦,但你们家在我们这里干出此类事情的人我们就不能让他分毫不伤的回去了,他的性命我们是不要的,没必要结下生死大仇。但起码留下一对招子,或者一只手,一只脚是最起码的尊重。这份尊重是针对彼此双方的。

  最近几年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三四起,双方也都没有什么怨言,毕竟每一家都已经叮嘱过外出做活的族人,不可以在别人的领地杀生害人。可如果你因为迷恋钱权,忘记了家里的嘱咐,那就只能和你说对不住了。所以如今这类的事情都被称呼做:扇乎。取义来源于吹蜡烛。在蜡烛吹灭的那一瞬间,会有一道黑烟,气味难闻,大家就会用手掌扇风,弄散这道黑烟。这一行为就是扇乎。意义等同于武侠小说里的清理门户。
  每个圈子里都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所以如果你到了谁家的地盘上,礼貌上你是应该通报一声的。但很多人嫌麻烦,省却了这一步骤,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对方如果得知了,就会暗地里派人盯上你,有时候也不会是自己门里的人,往往都是联系了当地的警方,或者是江湖上的人,比如盗门和丐帮。不是为了驱逐对方出境,而是有人看着,别让他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防止自己被弄个措手不及,来不及补救。但大家也都知道,现在的社会节奏,飞机火车长途,交通网四通八达,万一对方临时起意,自己开车来了,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做完了生意立刻就走,更不会留下什么把柄让你去寻。所以一切功夫只能用在补救上面,所以很多门派或者教宗,都是直接和警方,医院之类的地方有联系的。一旦有什么可疑的事故,受伤,疾病,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尸体,家里的人马上就会被通知,在第一时间里就去派人过去,查看是否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干的好事,再进一步做其他打算。所以大部分家里的人也没那么神秘,就和普通上班族一样,二十四小时轮班,每天八小时,抽烟看报纸喝茶每天,有了什么消息立刻行动。这就是现代流水线作业,我们家里是用这种方式管理内部事务最早的一批门宗之一,效果显著。
  题外话说多了,开始正题。故事的起因是家里人收到了医院的一个通知,说是有一个刚刚去世老人,他的尸体显露出了很不正常的迹象,所以要家里人去看看。于是老人就派了一个老头子去医院了。

  在太平间里,老头子看见了这具尸体。原本这家人是要马上就要拉回家停尸几天就火化的,但医生看这个老人的遗体实在是有点奇怪,就随便弄了个借口没让他们拉走。让他们第二天上午再来,所以尸体就放在了停尸房里要过一夜。然后马上就通知了家里。
  老头子看见的这个尸体确实是很奇怪。不知道大家看见过刚刚去世的人没有,一般来说除了尸体僵硬,面色冷灰等现象,其实还是和死前差不了太多的。就连尸斑也是几个小时之后才会出现的。
  但根据医生所说的死亡时间,这个老人的去世时间才刚刚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但是老头子看着这具尸体却感觉在看着一个入土多年的老尸一样。整体都已经萎缩干瘪,气味闻上去也有点臭气了,摸一摸手臂的皮肤,再看一看口腔内部的粘膜等处,老头子绝对不相信这仅仅是一具才去世不超过五个小时的尸体。别说几天,很多细节表明,这个老人死亡时间甚至超过了数年。
  所以老头子断定,这个老人的真实死亡时间应该是几年之前,但是因为目前还不清楚的原因,这么多年,老人一直是以活死人的状态生存着,简单点来说,就是一具僵尸。一具可以行动,但却没有了思想的肉尸。

  这事情就有点奇怪了,老头子和家里通告了一声,家里的老人简单讨论了一下,就让他继续把这事查清楚。虽然和家里没什么大关系,但眼皮子底下有人搞这套把戏,还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实在是有必要了解清楚。于是老头子就想找人把尸体解剖来看看,但结果很明确,老人的家人不同意,没有商量的余地。老头子只好亲自找到这家人,来和他们解释,顺便也想了解一下这家人的情况。
  经过了解,老头子得知,这个老人已经常年生病在家,每天只是卧床休息,很少外出走动。前几年得了老年痴呆症,连话都不会说了,所以更是连门都不出了。几个孩子也很少来看望老人,全靠这老头的老伴儿照顾。但是这个老太太几个月之前突发脑淤血死了,家里没人照顾老头子,几个儿女一商量,就把老头子送去了养老院,专门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好景不长,养老院呆了一个月不到,老头子也死了。尸体是那个保姆发现的,她的话来说,吃饭前还好好的,但是突然人就不行了,送到医院抢救,连急救室都没进,就在病房躺了一下,直接就宣布死亡,送停尸房了。

  老头子这么一听,基本就明白了。老头子一准是早就死了,什么老年痴呆不说话,常年生病卧床之类的,都是表象。你还能指望一个僵尸抱着孙子孙女晒太阳嘛?而老头子的死,明显和他老伴有关系,老太太照顾老头这么多年,不可能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而老太太才死了没多久,老头子就不行了,估计也是老太太施了什么术法,才让老头子得以僵尸的状态继续存活下去,但老太太一死,没了法术的支撑,老头子的身体就立刻衰败下去,所以才有了停尸房里那具才死了几小时,却有几个月甚至数年尸体迹象的尸体。

  可是老太太是怎么做到的呢?或者她又是找谁帮她做到的呢?她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老头子一下子陷入了深思,半天也整理不出一条头绪。于是老头子就决定先找养老院的那个保姆谈一下,毕竟她是看见“死者”的最后一个人。老头子找到这个保姆的时候,保姆很害怕,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是知道一些什么事情。老头子直接用最简单的方法,给了那个保姆五百块钱,那个保姆才开了口。

  这个保姆其实就是养老院的护工,所以很多奇怪的事情养老院是不让她随便乱说的,说了就要丢饭碗。但老头子和她保证了不外传,又加上金钱的刺激,这个护工才肯把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死去的这个老头,其实就跟很多瘫痪的老人一样,说白了就是送来等死的。但奇怪的是这个老人几乎不进食,连水也喝得很少。其余的时间就和植物人一样,就那么躺着,动都不动,有时候眼睛都那么一直睁着,都不带眨眼的。一躺就是那么一天,除了盯着天花板看,不做任何事情。

  老头子一听,就知道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就是一个活死人,没了思维神智的行尸走肉。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很奇怪的?老头子追问。
  护工就说了,再就是给他翻身的时候,觉得他身体都是软的,里面几乎没什么东西,而且她就没见过这个老头排泄。

  翻身就是怕长期卧床身上长恶疮,所以要定期的换个姿势躺一下,顺便也用水清洗擦拭一下病人的身体。而不排泄就更加奇怪了,就算你吃的少,但只吃不拉是个人就受不了吧,正常人一个周不排泄几乎就要死了,而这个老头难道整整入院的一个月都没有正常排泄嘛?
  老头子接着问,于是护工就说出了一件最奇怪的事情,也正是这件事,让老头子立刻有了头绪。
  护工说,老头子死的时候她就在打电话通知院方和急救车。就在她打电话的时候,她亲眼看见从老头子的鼻孔里钻出来一只小拇指大小的虫子,全身是黑色的。那只虫子钻出来之后,竟然还会飞,在屋子里盘旋了两圈就一头栽下来死了。护工当时死了人很着急,虽然奇怪,但也不觉得十分害怕,就一只虫子而已,所以转眼她就忘记这件事了。等她忙完了再回来收拾,发现屋子已经被收拾过了,也就早不见了虫子的踪影。

  这事老头子一听,他就立刻知道了,整件事是和蛊术有关。那个飞虫就是支持老头子几年死而不僵的蛊虫。可惜没了虫子的尸体,他判断不出来是什么蛊虫,也不知道是蛊术的那个流派。
  但毕竟是知道了事情的方向,所以解决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老头子就立刻联系了死者的家属,说要去老头和他老伴住过的房子去看一下。几番交涉,终于那家人同意了老头子的要求。

  那个老头的家是在市郊的一处民居里,是个平房,整体布置和规划都不错。不是那种农村的民居,而是特殊规划过小村镇,有池塘有花园。所以这房子应该价值不菲。果然老头子一问,整套房子少说二百来万。老头子就说,这么贵的房子,你们父亲是做什么的?他子女回答,在没退休之前是个大学的教授。老头子又问,那你们母亲呢?子女又说,我们母亲文化程度不高,字都不识几个,没工作,一直在家里照顾父亲的饮食。后来我们父亲生病在家了,也是我们母亲自己一个人在照顾。
  老头子听了若有所思,就跟着他们进了屋。
  进屋之后,老头子就感觉出来有些不对,不识风水上面,而是整个房子太干净了。虽然有几个月没有人居住,有些浮尘是在所难免的。但是其余的方面,没有一丝不整洁的地方。
  老头子不由得说,收拾的真干净啊。
  他们的子女说,我妈一直就这样,她有洁癖,每天闲着就收拾,容不下家里有一点脏东西,连垃圾都是一天一丢,从不过夜。
  老头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假设,因为养蛊人的家里就是这样的,蛛网都不允许,一切都是整洁如新。不然蛊虫会反噬养蛊人。
  老头子立刻挨个屋子转悠起来,每个屋他都用脚重踩几下,每堵墙他也上去轻敲,看看是否有夹层。
  这家人立刻就问,大师,你这是在干吗?
  老头子是干嘛的,早已经有人告诉他们了,所以他们才允许老头子这样东查西问,主要也是怕这家父亲的死亡过于奇怪,影响到他们这些后人身上。
  老头子说,看看你父母家里有没有地下室暗室之类的地方。
  结果转了一圈一无所获,这时候这家人的小儿子提出来,在后院家里有一个花棚,老头身体好的时候养花,后来病了,养的花死的死,送人的送人。他们母亲就直接把花棚上了锁,不让别人进去了。

  老头子一听,果然蹊跷。立刻去了后院,随手掏出两根铁丝,几下子把那个锁捅开,就进到了那个花棚里面。
  花棚里除了一些死掉的花草花盆和靠墙的几排铁架子,几乎空无一物。老头子随便走了几圈,就在一个铁架子下面发现了一个暗门。于是他招呼几个人搬开了那个架子,打开暗门。果然下面是一个小地下室,还有一道台阶。
  老头子一马当先走了下去,进到地下室才发现,那里面黑的不行,没有电灯,一摸,旁边的墙上竟然插着火把。老头子随身带着打火机,他就直接点燃了那些火把。

  这个时候地下室的全貌才展现在大家眼前。这个地下室应该就是靠人力一点点挖出来的,整个室内没有一点装饰,地面和四壁都是生土。也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摆设,只有地面上有几个圆形的盖子。老头子一脚踢开其中的一个盖子,看见下面是一口深埋在地下的大水缸。里面没有水,却有一只已经死掉的小虫。接着他又踢开了其余的几个水缸的盖子,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死去爬虫。蛇蚁蟾蜍都有。
  老头子不由得赞叹道,你们的妈妈还真的是一个养蛊的高手。
  几个子女不解,就问,为什么老头子这么说。
  老头就说,看这个养蛊的方式,和饲养的蛊物,这个老太太应该是清江苗或者八番苗的族人,养的是虫蛊一类的。而且尽管一直没有人说,但老头子知道老太太和老头不是原配。一问之下,果然如此,这些子女的亲生母亲在他们小时候就死了,这个老太太正是他们父亲的续弦。老头子说,必然如此,苗家养蛊人很少有后人,有也是仅仅一个,还必然带着生理残疾。一见这一家的男男女女,少说有四个人,而且各个都是眉清目秀,再正常不过的了。所以一定不可能是这个养蛊老太太的后人。

  老头子带着几个人出了地下室,说,尽快把这里封住,别再进去了。你们的妈因为死的突然,没有给这些小虫准备好归宿,没了进食很快都被饿死了,或者这些个蛊物已经和你们母亲的生命连续到一起,一死皆死一荣皆荣。但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碰触,干嘛埋了这里就是了,说不定有余毒,万一真的不走运,那就不好了。房子也尽快买了,毕竟不是一个吉利的住处。
  这家子女听了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又想多问。老头子一概不理,直接走人,回家复命去了。路已经给他们指出来了,怎么走就看他们自己了。再说又没有拿他们家钱财,不需要事事都向他们解释清楚。
  老头子回家之后就把所有的事情报告给了家里的老人,他最后还做出了自己的设想。

  因为在屋内他已经看见了老头老太太的合影,老头子是大学的教授,年纪虽然大了,但还是一脸书生英气,足以看出年轻时候的俊朗。可是老太太的容貌就不能用平平来形容了,甚至可以直接用一个丑字来形容,而且还是那种奇丑。再加上他们的子女所说,老头是文化人,而老太太却是个文盲。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二人都不是一对夫妻的绝配。但是老头子了解过,这个老头老太太这么多年,一直相亲相爱相互扶持,感情好的不得了。这就让人心生疑虑了。所以老头子断定,这个老头一定早就中了老太太的情人蛊,所以才会对这样一个处处不配自己的村妇爱得死去活来。而老太太应该是真心的喜欢老头,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暗地里养蛊,维系着老头对自己的感情不变。但后来老头子寿终就寝,老太太也心有不甘,直接养起来了僵尸蛊,也就是那个护工亲眼看见的那只从老头鼻孔里爬出来的飞虫。老头子在蛊术的作用下,行尸走肉一般得存在着。老太太仍然深爱着自己的爱人,一直坚持着陪伴在自己死去的爱人身边,直到有一天老太太突发疾病死去。失去了饲主的蛊虫,纷纷死掉,但却除了那只僵尸蛊。他却一直在老头子的体内,吃着老头子逐渐腐败变质的内脏与老头的尸体同生同死。终于失去了老太太精心照料的老头的肉体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生命迹象,那个蛊虫也一起失去了生命力量的来源。于是就有了养老院护工眼里的一幕。

  老头子说,也难为那个老太太了,养这个僵尸蛊与一般的蛊虫不一样,别的蛊虫吃点鸡狗就足够了,再凶狠的蛊物也不过是要活人而已。但这个僵尸蛊却是需要饲主喂食自己的血肉。老太太一定是不时的割下自己的肉去喂养这只蛊虫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蛊虫在饿急了开始吃老头的内脏,却仍然会被饿死的原因。不知道这个老太太让自己的肉体和精神受到如此的双重折磨,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去的爱人的肉体继续陪伴着自己是否值得。
  老头子还说,他感觉这个老头一定死前已经知道老太太对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因为不可能有人在自己身边养蛊几十年,却没有被发现。而这个老头子在发觉了老太太所做的一切之后,仍然和她在一起,不知道是蛊术的力量,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得到答案了,相关事件的人都已经纷纷入土,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这个故事算是完结了,但我也问下诸位,你们愿意中这个情人蛊嘛?中了蛊,在你们的脑海里,那就是你们陪伴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过了一生,这不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容嬷嬷讲故事-水煞


  前几年家里帮着一个南方的老板解决了一桩麻烦事,事后那老板设宴,请家里的老头子喝酒。以前江湖上的规矩是:做事,拿钱,走人。做这行的要求和事主之间不能有生意外的任何接触,一来这样是出于保护事主隐私来考虑,以前这行里接的活儿基本都是脏活儿,没有事主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曾经还请人做过这类事,家里做这行的更加是不想节外生枝了。二来,就是很残酷的现实了,今天收了你的钱,可以帮你做活儿,明天如果有人出钱来对付你,这活儿也是不能推的,有了私交反而不好。所以基本上以前做这行的甚少和事主来往,基本就是生意了结了,之间也就断了联系。像现如今这样能在一个桌子上喝酒,那搁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之所以这行里有了现在的这种变化,那完全就是被现实所逼迫。以前十里八乡的,做这行的往往就你一个,按照现在的商业用于,那就属于垄断。撑死了也就不过是附近几个县城的同行人较技,多少你还可以分到一杯羹吃,总不至于会饿死。可是现如今飞机高铁的,你从中国的最北头飞到最南边,也就不过几个小时的事,而且网络咨询又如此发达,这已经不是附近几个村的“赛神仙”“大仙”们之间的竞争,每家做这行的人所面对的竞争对手那都是来自于全国各地的。以前还有到了别人家的地盘打声招呼之类的规矩,最近几年这规矩也算名存实亡,没什么人遵守了。全都是如同明星走穴一般,飞来飞去,完事拿钱就走,从不拖泥带水。

  对于家里人来说,市场的竞争变大了,而对于客户们来讲,他们的选择也变得多起来了。而这个行当里,与其他的市场上的生意不同,别的地方都会货比三家,让做个投标书之类的,最后选一个物廉价美的。可是这行里的客户基本都不会吝啬于钱财,只要你有真本事,钱的多少都不算问题。于是如此一来,做这行人的口碑就变得尤其重要,只要你的信誉好,就自然会有回头客,就算别人家的要价再低,你自己的客户源却都不会受影响。所以和客户们保持良好的联系和私交,就变成了现如今这行里每一家的头等大事,前几年家里总是被别人家抢生意,老头子们都恨不得成立一个专门的公关部门。而除了口碑,在这行里你的人脉也逐渐的显现的格外重要起来。像一般的这种客户,他身边的人也往往都会有相似的需求,换句话来说,那都是家里的潜在客户,所以适当的参加一些类似的酒会饭局之类的,也算是括展自己的客户群,可以说是工作的一部分。于是家里的老头子再接到这个邀请之后,立即就把自己回程的机票给延期了。赴宴之前,老头子还专门准备好了自己的名片,准备到酒桌上发一下。说到这里,你还真别笑,现在做这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片,上面的头衔基本都一样,全写着“风水顾问”,这也算是和现代先进商业模式接轨的一种体现吧。

  那天在酒桌上,家里的老头子刚把名片一发,就有人吵着请家里的老头子给看看面相手相之类。这种事家里人在外做“项目”的时候,是经常会遇见的,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对方也都没什么恶意,就像是你酒桌上遇见一个唱歌的,就想让人家唱两句一样,都是酒桌上活跃气氛,大家嘻嘻哈哈,点到为止就好,没必要太当真。家里的老头子自然也就简简单单得看一下,捡一些好听的话来说,众人也都是哈哈一笑,就置于一旁。
  这在这时,家里人放心在酒桌上有一个六十岁上下的灰发男子一直沉默不语,很快那人的表现也落入到了其他人的眼中,于是马上有旁人对那男子道,朱老板,你怎么一直不说话,要不要让这两位大师给你看看今年的运程?
  原来那灰发男子姓朱,开了几家餐馆,算是一个连锁餐饮企业的老总。家里的两个老头子一听那人这么说了,自然也就笑着望向那位朱老板,一般这个时候,那朱老板会把手伸过来或者坐得近一些,好让老头子们看看面相。可是谁知那天朱老板听了方才那人的话,只是冷冷一笑,回道,不必了,我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朱老板此言一出,顿时酒桌上的气氛就是一冷,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场面颇为尴尬。

  这时立即旁边有一个人过来打圆场,道,朱老板,你这话都不对,古人说一命二运三风水,这风水之说,你可不能不信啊。那人话才刚说完,当天请客的那位老板,也就是家里那次做“项目”的那位事主,也插话道,诶,孙老板这句话说得对,老朱啊,这事你没遇见的都说不信,等遇见了,就没有一个人再不信了。我北仓那边的仓库你们都知道吧,三天两头的出事,全靠这两位大师出手,这才把那边给镇住了,昨天我仓库的那几个机床就全正常了,你说这事能是假的嘛?那几个机床我找人修过多少次了?几百万买来的,一直就和一堆废铁一样,这事你们没人不知道吧。
  事主的话一说,立刻引来了众人的议论,纷纷都说这种事情是不能不信的,好几个也遇见过这类事情的人,也都和那朱老板讲述起自己的故事。好一会儿,等诸位老板全都不再言语了,那朱老板方才缓缓道,这种事情我不是不肯信,只是现如今打着这幌子的骗子太多了,我不敢信啊。

  一听朱老板的这句话,所有人的面色全都有些难看了,说实话,除了那天晚上请客的事主之外,酒桌上不信家里老头子的,把他们当成江湖骗子的人,肯定也是有的。可是你不信归不信,这种话你是要藏在心里的,没有人会把这话说出口,一者你那是煞风景,二者你也是让请客的人下不来台。所以没有人会去触这种霉头,可是没想到朱老板竟然就把这话,清清淡淡地给说出了口,这可让那天请客的事主顿时火大了起来。
  只见那事主脸色一冷,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了饭桌上,对朱老板道,老朱,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和两位大师合伙来诓你了?一见事主动了真火,酒桌上其他的老板们忙起身来打圆场,纷纷出言劝解。而家里的两个老头子也相互对视了一眼,心知不能再和之前那样在这酒桌上说笑打诨,凑活过去了。朱老板这样一闹,丢了这么多潜在客户还是小事,这江湖骗子的名号日后要是传出去,家里可是要把这事归在他们头上的。于是一个老头子忙起身,止住了其他人的话语,对那朱老板道,这位朱老板看来是觉得我们两个人是那种骗饭吃的江湖混混,不如朱老板出个话头,来看看我们是不是有什么真本事如何,如果我们真是什么江湖骗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脸面再待下去,要是朱老板你错了,你就当着众人的面和我们说句道歉的话。也不是我们没事找事,实在是你这江湖骗子的评语太重了,日后传到我们家里管事人的耳朵里,我们两个是要吃苦头的。
  家里的老头子话音刚落,酒桌上的其他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事主自然是相信老头子们的手段的,而其他人也都一副看戏的心态,毕竟这种事情可是在酒桌上难得一见的。而那朱老板听了家里老头子的话,脸上一笑,回道,那好,就请两位看看我这面相如何吧。想来两位也知道我的生意不小,所以什么富贵之命的话也不要说了,说一点外人不知道的出来听听怎么样。
  老头子听了朱老板的话,也是一笑,并没回话。朝着那朱老板走近了两步,坐在了他身边的一把椅子上,细细的端详起朱老板的面容来。朱老板也是大大方方的抬着头,任老头子随便打量,只是他那神情里,显然还是对家里老头子丝毫不信。

  没多一会,家里老头子就看完了,他对那朱老板道,我不知道你的生辰籍贯,所以说的东西可以会与现实有些许出入,但是也不会相差太多,而且算将来运势又没人知道准不准,不如我说一些你过去的事情看看对不对好了。看你面相,你之前是不是救过旁人的性命?
  原本那朱老板的脸上还是一副带着几分戏谑的神色,可是听到家里老头子的最后一句话时,顿时睁大了眼睛,用着一种不肯置信的表情盯着老头子,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老头子一见朱老板的那个神情,就知道自己所言不差,于是继续道,这个是我在看你脸上的那几道阴骘纹看出来的,这阴骘纹可是积过大阴德的人脸上才会显现出来的善纹,一般这种大阴德都是救过他人的性命,所以我就推测你应该是对别人有过救命之恩。而且我见这个阴骘纹已经有些浅淡了,想来这应该是你年少的时候做下的善事,现如今这善事的福报也快用光了,见你今年六十岁上下的年纪,应该是属鸡的,你这福报用不到下一个本命年。不过也不错了,这种大阴德,是会福泽后人的,想来你子女将来的生活也不会太差。
  听了家里老头子的话,那朱老板显得异常的激动,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着家里的老头子道,这事我对我老婆都从来没有说过,你们看我的面相真的就可以看出来?两位真的是大师啊,刚才我真的是太失礼了。说着朱老板站起身对着家里的老头子深深一躬,抬手就将自己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一见家里的老头子说中了朱老板的旧事,立刻酒桌上的其他人纷纷询问起朱老板,而那晚请客的事主更是觉得自己脸上有光,连说了数句,我就说两位大师有真本事,你们谁还不信?倒是那朱老板瞬间从刚刚的震惊之中,恢复到了正常的神色,只听他对老头子们问道,我能不能和两位大师打听一个人,他也是做你们这行的,说不定你们会认识他。

  听到那朱老板的问话,老头子们也是一愣,他们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朱老板会出现这么一出,竟然向他们打听起人来。可是尽管心中有着不尽的疑问,但老头子们还是客客气气的回了朱老板一礼,请他相询。
  朱老板道,那人是个男人,今年应该有七八十岁了,他一只眼睛应该是盲的,看不见什么东西,身上总是背着一个长条布包。其他的实在是年月久了,我也记不清楚了。

  听到了朱老板的话,老头子们也都愣在了当场,一问,那朱老板果真是连那男人的姓名,家乡都不知晓,可是只凭着这么几个简简单单的信息,实在是无从下手。先不说各家做这行的人有多少,只是那人的年纪放在行里也算是前辈了,老头子们和各家自己的同辈人之间,还算是相互了解,可是对于一个行里的前辈那就闻多见少了。更何况这行里难有善终,朱老板询问的那人年纪放在那里,必然是经历过文革那一年代的,做这行的文革那时候死了多少人,行里谁不清楚?就算朱老板要问的那人安然度过了十年动乱,七八十岁的年纪也说不定早就去世了。
  听了家里老头子的话,那朱老板也自知老头子们所言非虚,只是黯然的一口长叹,顿时间,眉目间流露出道不尽的失落。家里的老头子见到此景,出言相询,想知道这朱老板和他要找的那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朱老板事已至此,也不再相瞒,就当着全桌人的面,讲述起了自己年少时的一桩旧事。
  那一年,朱老板才刚刚十三,因为家里他排行老三,所以村里的人都叫他朱三娃。当时刚解放没几年,太平日子没过上几天,全中国又到处开始搞什么三反五反,反右派之类的政治运动。虽然这些运动闹得声势浩大,但是对于朱老板,也就是当年的朱三娃的家乡,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一个村子里全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整天只知道种地,连识字的都没有几个,村里唯一的几个富农地主也都早早的就被枪毙了,这些运动对于一群农民来说有什么好闹得呢?

  可是朱三娃的母亲虽然也不认识几个字,但见识却是有的,她心知自己的孩子如果就这样一辈子待在乡下,十几年过后,就会变得和她一样,再怎样也就是一个靠天吃饭的农民,她不甘心就让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样的平庸下去。于是在朱三娃村里的小学刚读完那年,她就把尚还是一个孩子的朱老板托付给了几百里之外的一户县城里的远亲手里。想让他们帮着朱三娃找一个师傅,学门手艺。那个时候各地都在建设,人手奇缺,虽然国家要求文化扫盲,孩子必须要到学校去接受教育。可是一些乡下地方对此往往都是置之不理的,一般孩子上个小学,会了算数,认得几个字,家长就不会再让孩子继续上学了,都会找个事情让孩子去做。毕竟那个时候各家的孩子都多,孩子多,家里等着吃饭的嘴巴就多。把一个孩子送出去做工,钱赚不赚的倒无所谓,关键是孩子能学会一门养身立命的手艺,而且给家里人减少一个张嘴要吃饭的人,这两全其美的事情放在谁身上,他会不愿意呢?

  朱老板的远房亲戚没多久就帮着朱老板找到了一个饭店里做小工的活儿,想着朱老板要真能学好这做饭的手艺,以后当一个厨子也总比在农村种地要强上许多。对于远房亲戚的安排,朱老板的母亲也很是满意,一步登天的事情她自然知道是不可能的,自己家的三娃日后能做个城里大饭店的厨子,在朴实而善良的农村妇女眼里已经算是很好的将来了。
  于是朱三娃就到了洛水边上的一家国营餐馆里当起了学徒,这个餐馆是一座临江的酒楼,也有了些年头。之前的主人解放后被迫半卖半送的将这个产业送给了政府,那时候叫什么公私合营,其实和明抢也没两样。虽然后来这主人名义上也占了五成的股份,可是经营上面压根说不上话,这酒楼也就和换了东家没啥区别。然而这东家虽说是换了,可是酒楼里的大厨杂工什么的却全都留了下来,不然这在附近小有名气的一个酒楼也算是毁了。朱三娃这这酒楼里,从帮工开始做起,没事的时候也学学文化课,忙起来的时候酒保小二的也不是没有做过。他毕竟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吃苦耐劳的,从来不耍滑偷懒,所以酒楼里大家也都很喜欢这个小子,没多久一个厨师就正式收了他为徒,开始正经八百地传授起厨艺给他,这样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

  到了朱老板十八岁的那年,他差不多也算是可以出师了,他师傅的那些东西朱老板已经学了一个十之八九,剩下的也就是需要年龄的增长和自己经验的提升了。而朱老板的师傅年纪正好也大了,于是他便退了休,回了老家,酒楼里的工作自然也就由朱老板顶了缺。

  终于能够穿着白色的厨师服,带着套袖在灶前掂炒锅的朱老板当时是无比的喜悦,因为从那天起,朱老板就算是正式成了公家的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端上了铁饭碗,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小伙子,还能有什么别的要求嘛?然而朱老板正式成为厨师没到一年,一桩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大事就在中华大地上发生了,那就是三年自然灾害。

  这场官媒口中的天灾,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我在这里就不做太多的赘述,它到底是起于是天灾还是人祸,人们的心中自然都有一杆秤,是非功过,自有百年后人评说。只说这朱老板的酒楼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了,哪还有那闲钱去下馆子呢?于是一时之间,除了公家的一些餐宴,朱老板工作的那个酒楼几乎就断了生意。他们这些酒楼里的工作人员自然也都是一个个清闲得紧,时不时被县政府叫去做一些别的活儿。朱老板那时候年轻力壮,所以经常被叫去帮着给一些政府部门搬搬抬抬,贴贴宣传海报之类的活儿,朱老板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反正都闲着,有点事情做反而更好。

  可是那场饥荒没过多久就越发的严重起来,一点没有缓解的迹象。不时的听说乡下有些人家里断了粮,酒楼里的一些同事乡下的家里人也都有被饿死的。而朱老板家里由于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了人,他又在城里工作,家里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弟弟,所以他家的压力还不算很大,饭虽说吃不饱,但还不至于会没饭吃。可是如此这样一来,酒楼里的生意越发的差了起来,可是酒楼虽说没什么生意,但给自家员工的口粮总是有的,虽然远不如以前的伙食,还时常吃不饱,但也没有人抱怨什么,那个时代,你能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对于其他的事情,你那还能有什么过多的要求。
  渐渐的朱老板就和酒楼里的老人学会了钓鱼,钓鱼这种活动现在来说那是修心养性的一种休闲方式。可是当年朱老板学这个钓鱼完全就是为了打发他那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而且钓到的鱼也可以弄回酒楼里做成鱼汤,大家伙凑在一起打打牙祭。当时朱老板的酒楼就临着江,和洛水之间就隔着一条街。朱老板经常穿着拖鞋,扛着一条鱼竿,拎着水桶和马札儿,就索拉着穿过街,做一个空地坐下,开始安安静静的钓鱼。而那酒楼的地点也远离市中心,位于城乡结合部,四周有不少当地的居民的住宅楼。朱老板往往钓一下午的鱼,都看不见几个人,更别说和人能说上几句话了。

  这一天,正在朱老板坐在洛水边上钓着鱼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在自己的不远处竟然站着一个人,那人就那样站在洛水的堤坝边上,一言不发的望着洛水。朱老板很是惊奇,那人站的位置离他也就不到十米的样子,可是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朱老板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就好像那人就从地里面突然钻出来的一般。而且那个人看着也很是面生,二三十岁的年纪,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脏得都快要看不出布料的原色了。当时全国到处都有逃荒的百姓,朱老板的家乡就都不少人全家老小步行着去外省逃难,逃荒路过的人朱老板也见过不少。所以当朱老板一见这人那一身衣服时,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人也是一个外地逃难来的。可是这人的身板挺得笔直,就那样站在洛水边,一动也不动,实在是不像是一个饿得命都要没了的灾民,一张脏兮兮的脸孔,看不到半分饥色。更加奇怪的是那人的背后还背着一个破布口袋,那口袋里放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看那布袋显出轮廓的长短和粗细,竟然和朱老板擀面饼用的那条擀面杖差不了多少,当时朱老板就想,这人穿得脏兮兮的和乞丐一样,怎么却把一根擀面杖背在身上?

  就在朱老板这边正上下打量着那脏衣男子的时候,那个男人突然一偏头,正好和正在注视着自己的朱老板打了一个对眼。只见那脏衣男人脸上一笑,对朱老板道,这位小兄弟,你经常在这水边钓鱼嘛?一听他那口音,果然是一个外地人。
  朱老板冲着那男子点了点头,道,我差不多每天都在这边钓鱼,怎么了?
  那男子道,那你们这最近可有什么孩子妇人的落水之类的事情发生嘛?

  朱老板当时一听,顿时就有了几分气恼,觉得这人行为举止还真是有些古怪,哪有这样问话的?可是他还是回了句,道,没有。那人一听朱老板的口气有些不善,自然也就不再多问,拱手对着朱老板行了一礼,道了句“失礼”,就不再多说一句话,又转头继续盯着洛水的江面目不转睛的望着。可是这事一闹,朱老板可就再也没有钓鱼的那份闲心,他不时的用眼睛的余光去扫量这那人,却发现那人始终都没有动过一步,像是一尊石像一般,就那样定在了江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才长长得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我日子算错了?说着就见那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方盒,对着江面摆弄了起来。那小方盒朱老板以前也是见过的,他还在村里没来城里的时候,他们村子里有一个昔年教私塾的先生,他就有这么一个东西,总是拿出来摆弄,说是什么可以算凶吉,村里人结婚盖房的都会去请教他。那个老先生管这个小方盒叫做罗盘。朱老板还记得这个小方盒里还有一个会转动的指针,在指针的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字。一直以来朱老板以为只有年纪大的人才能看得懂这个东西,他没想到那人看上去比他也大不了几岁,竟然也看得懂这个玩意。就在朱老板还在心里盘算着罗盘这事的时候,那脏衣男子将罗盘往怀中一揣,转身就朝着上游走去。那人脚程极快,没多一会儿,朱老板就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当天朱老板只钓到了几尾小鱼,他回到酒楼后将那几尾小鱼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混着其他人采来的野菜炖了一锅鱼汤。几个人就着这锅鱼汤,吃了几个杂粮面的窝头,就算是对付完了一顿晚饭。吃完了晚餐之后,酒楼里又没有什么生意,天色也已经黑了,酒楼的负责人就说反正没事,大家就收拾一下早点休息吧。当时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整个酒楼里就有一台苏联二战时候生产的“波罗的海”牌的收音机,那收音机杂音已经很大了,但毕竟有好过无,一群人闲得无事,就围着那收音机听听新闻时事,很多人还借着电灯看看书。可是一群人还没有听多长时间,突然就听到酒楼外面传来了一阵人声吵杂的声音,仔细一听,好像还夹杂着哭声。这时酒楼的负责人便对众人道,好像外面出事了,我们出去看看。
  于是一群人就匆匆下了楼,打开了大门,走到了酒楼外。刚一出酒楼,一群人就看见在街对面的江堤上,围着好几十口子的人,那些吵杂和哭泣的生意,都是从那群人那个方向传过来的,那地方和下午朱老板钓鱼遇见那脏衣男子的地方相距不远。朱老板他们当时也没有多想,连忙越过马路,跑到了那边,想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一看才知,原来是附近一户居民家里的孩子落水溺亡了。只是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淹死的,没人知道,只知道他下午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在附近玩水,可是到了晚饭时候了,其他的孩子全都回家了,就只有他一个不见了踪影,家里人这才意识到孩子怕是出了事。等一群人赶到水边找几个水性好的人下水把那孩子捞上来的时候,那溺水的孩子早就断气了,一个肚子被撑的滚圆,双目睁圆,都渗出了血来。旁人都说幸好现在算是枯水期,水流不大,那孩子又在水底被卡在了石缝里,不然谁知道这孩子的尸体会被冲到下游多久的地方,能不能找得到都是两说。可是那孩子的家里人一见到这孩子的死状如此凄惨,哪里还控制得住,顿时全都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四周不少看着那孩子长大的人,也都纷纷陪着一同落泪。

  但是这一场景,被朱老板看在了眼中,刹那间,他就想到了下午自己在水边遇见那脏衣男子的事情。那个男人下午可是亲口问过他,这附近最近有没有发生过孩子落水之类的事情。当时朱老板还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怎么会一张口直接就问这种事,可是现在看来,那人岂不是早就知道了会发生这种事情嘛?可是按照其他孩子的话语,那男人问朱老板的时候,那孩子应该还没有溺亡,也就是说那孩子是在那男子问过了之后,方才溺水而亡的。这样看来,那男子根本就是像是有会未卜先知的能力一般,这人难不成是戏文里的那些个神仙嘛?可是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他却不去阻止呢?想到了这里,朱老板突然间心中又闪现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说不定这孩子落水就是那个男人搞出来的。

  然而朱老板心里想归想,他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事,在城里已经好几年了,尔虞我诈的事情他也不是没见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的。再说孩子都已经死了,凭着他的三言两语,想要找到那个外地人,无疑是痴人说梦,万一再捉错了人,他丢了城里的这个工作,那可是他怎样都不想看到的结果。于是在几番思量之下,当时年方十八的朱老板,很明智地就选择了沉默。

  第二天朱老板像往常一样,打扫完了卫生,看没什么事情,就又去了街对面的江边去钓鱼。不远处就是昨天那溺水的孩子被打捞上岸的地方,朱老板手里握着鱼竿,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一直想着昨天下午他遇见的那个外地人,那个人看样子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坏人,可是为什么他要害死那个孩子呢?这样做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呢?正在朱老板心不在焉得看着水面的浮标时,突然一个人站到了他的身旁。朱老板抬头一看,竟然就是他昨天下午遇见的那个外乡男子,依旧是那身破衣裳,脏兮兮的脸,和背后那个装在布袋里的擀面杖。朱老板当时惊诧之下,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谁知那男子听了朱老板的话之后,望了朱老板一眼,道,原来是小兄弟你啊,好巧,我们又碰面了。眼见那男子一副不慌不乱的神情,朱老板这边却压制不住了,他厉声问道,你怎么还敢来?你为什么要害死那个孩子!听了朱老板的话,那男子的脸色也是一滞,但他微微在脑海中稍作思量,就已经明白了朱老板话中的意思。就听他对朱老板道,小兄弟,你别误会,昨天那孩子落水溺亡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这事和我没有关系。朱老板闻言,冷冷一笑,道,和你没关系?那你怎么会知道有人要落水?我看你昨天在摆弄一个罗盘,你别和我说你是算卦算出来的。现在大白天的我也不怕你,你信不信我一叫,我的朋友立刻会过来把你抓起来送去给警察。

  说着朱老板撇下了鱼竿,站起身子,直视着那男子。那男子年纪虽然比朱老板大,但长得却很是瘦小,朱老板直起身子反倒比那人高出了半个头。朱老板一见那人比自己还矮上不少,心中更是不怎么怕了,直接又上前近了一步,依旧盯着那男人狠狠的看。当时朱老板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要是那男人敢有什么动作突然攻击他,他便立刻扯开嗓子喊人,到时候不信这个人还能逃得掉。可是谁想,那男人看朱老板的这番举动,竟然丝毫不在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冲着朱老板微微一笑,道,省省力气吧,你如果抓了我,只怕你们这里会有更多的人溺水,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不过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些人可就都是你害死的了。

  朱老板一见那人坐在地上,和他说出了这种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见朱老板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那男子冲着他笑道,我已经三天都没合眼了,昨天赶到你们这边,结果想差了,又走了回头路,去了上游的玉山镇,没想到还是出了事。今天又从玉山赶了回来,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累,真是羡慕你这样的,还可以在江边闲来无事钓个鱼。
  听了那男子的话,朱老板也心知自己八成是错怪这人的,于是朱老板也蹲在了他的身旁,问道,你是哪里人啊?你怎么知道昨天会有那事发生呢?
  那人回道,我是陕西人,我已经沿着这洛水跑了一多月了,这几百里地我几乎就没怎么歇过,你看见我这身衣服没有,那都是在翻山爬悬崖的时候弄破的,你别看我脏,我可不是一个不爱干净的人,实在是没有时间梳洗,这衣服我一个月都没换过勒。不怕你笑话,这澡我也是一个多月没洗过了。
  听着那男子的话,朱老板不由得问道,你沿着洛水跑啥?难不成你是一直从陕西跑到俺们这来的?
  男人望着朱老板一脸怀疑的神色,笑道,这事我用得着诳你嘛?
  朱老板很是不解,他对那男人道,可是这么远的路,你沿着洛水瞎跑个什么劲?
  那男人听了朱老板的话,抬头仰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次的事如果结了,我也该回去了。这些事情让你知道了也没什么打紧,难得你我投缘,我也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不妨我把这次的事情和你说道说道,你就权当听个故事。
  朱老板闻言,连忙点头。那人见了朱老板的样子,又是一笑,便缓缓地和朱老板讲述起自己的来历和这次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人自称是来自于陕西一个大家门里面的,说自己那个家族历史已经差不多有几百年了,他家的先祖是当年跟随者李自成起义,后来李自成兵败,他的先祖便连同李自成的另外一部分下属一同撤回陕西,从此隐姓埋名。后来他家的先人跟着其他李自成军中的逃亡回陕西的起义军学了一些本事,很多年过去之后,这门手艺在这男子的家里先人的手中逐渐发扬光大,他们家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一个这方面的大户。朱老板说那男子在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刻意的隐去了自己的姓氏,连他们家先人当时具体学到了什么手艺能耐的,也没有说清楚,很多年之后,朱老板才明白过来,想来那男人家中的先人和别人学的就是堪舆风水之术。只是那男人的先人由于是当年跟随着李自成起义过的军士,虽然吃了败仗,但满心的念想还是在李自成所创的大顺政权上。于是尽管后来旗人入了关,建立了满清政权,但那男人的先人对此就一个态度:不合作。而且不仅仅是他到死都不承认满清的统治,还给自己的后人立下了家规:不得为官。他要求后人们就算是在乡下种地,去市集为商,哪怕做个街头算卦的相士,都不允许他们读书参加科举,走上仕途。故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男子的家族一直窝在陕西的山沟里面,家里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大人物,甚至连一个里长都没有出过。虽然全家人读书写字的人不少,也有过不少文采斐然的读书人,可是在清朝那个时候,你不去参加科举,就算你文章再好,也是吃不上皇家饭的。

  后来满清垮了台,到了民国。这男人的家人依旧坚持不做官不参政,而且当时整个中国战火四起,他们一家几十口子人,连一个参军的都没有,一大家子人愣是在山沟子里面种了几十年的地,远离纷争,躲避战火。以至于后来的日本兵和国共内战,也都他们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种地这事虽然是靠天吃饭的,可是好歹他们家里有一技旁身,经常去给大户人家看看风水,测个凶吉的,也是可以混点饭吃的,所以这么些年来,他们一家人倒也是没有怎么挨过饿。听到朱老板讲到这里,家里的老头子便心领神会,相互对视了一眼,笑而不语。其实像那男人的一大家子的经历,在这行里的各大家里都遇见过,可是那男人说的什么靠着算凶吉就能混口饭,养活一大家子人的,这让老头子们无论说什么都是不会相信的。至于那男人家里到底做了什么,老头子们心里自然也有数。陕西那可是龙气之地,十步一王侯,百步有帝陵,你扛着一把锄头随便到哪个山上转转,几锄头下去说不定就能挖出来个什么宝贝来。想来那男人的家里人也是做的赚死人钱的活儿,那个世道乱哄哄的,到处都在打仗,孙殿英连慈禧的坟子都敢炸,这挖坟取明器的也是很少有人会管的。可是家里老头子想归想,但面上却什么都没说,听朱老板的那口气,虽然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但是对那个男人却是十分敬重的,你要说这男人家里是倒斗的,估计他会当场翻脸,何必为了几十年前的旧事,给自己找这不痛快呢。

  朱老板当时沉浸在回忆之中,也丝毫没有留意旁人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转述多年前那神秘男子对他讲述的故事。那男人说,解放之后,天下总算太平了,家里的生活就逐渐得变好了。他家的老人觉得应该重操旧业,毕竟这看风水的活儿总比在乡下种地要强,于是几家的户主在商讨之后,决定举家迁徙,从大山里面搬到了外边来。然而男人的家人出了大山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早就已经变得天翻地覆了,他们家的那套玩意压根就和别家的东西没法比,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再怎样艰难,他们还是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于是这男人家里的年轻一代,就全部被派到了外面,说是希望他们和别人家的多学学,也可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当时那男人的家里老人,还把他们做的这事,叫做“游学”。于是这男人就离开了家,靠着一双肉脚在西北的荒山峻岭间东奔西走。

  有一次,那男人路过一个洛水边上的山村,那村里前不久刚刚死了孩子,说是掉进洛水里淹死的。那男人出于好奇就到了那孩子家里去看看,按照当地的规矩,家里死的人是要在家中停尸七天的,那男人去看的时候刚好是第五天。结果这一探望,却被这男人发现了一桩怪事,那就是那个溺水而亡的孩子的左脚腕上隐约的看着似乎有一条黑色的痕迹。据那孩子的家里人说,这孩子被发现的时候脚上缠着的全是水草,想来那条黑印应该就是水草弄得。可是那男人用自己的手比了比,却发现,那似乎就是一条指印。只是看那指印的长短,它的主人估计身形也不会太小。那男人心里想归想,却没有把这想法说出口,只是安安静静得帮着拿孩子念了一下往生咒,超度了一番,就安然离去。可是没过多久,在洛水下游的另外一个城镇里,那男人又撞见了一次溺水而亡的事情,这次死掉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据说那女人是在水边洗衣服的时候失足落水的。于是心中满是疑惑的他,废了好大的口舌,才说服那女子的家里人让他检查了一下尸体,结果果不其然,那女人的脚踝处,也有几条黑色的指印。到了这个时候,那男人才终于确定下来,洛水里定是有一个什么水鬼之类的东西,专门害人性命,而且看它那屡次犯事的地点,还似乎是沿着洛水,顺流而下,一路做下去的。

  这下子那男人真真的是动了火气,他心知自己撞见的就已经是两个人了,他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呢,天知道这东西已经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无奈那个时候咨询也不发达,这东西沿着洛水一路害人,也实在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更不会有人将这一系列的落水事件,联想到一起。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却偏偏被这男人撞见了。隐约间,那男人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命,上天注定这事是要由他来解决的。于是在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那男人就沿着洛水一路追了下去,可是无奈每一次他都晚了一步,一个多月过去了,那男人又先后撞见了四次溺亡,可却始终都没有抓到过那鬼东西一丁点的踪迹,甚至连它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清楚。结果这一次那男人算准了,知道那东西再次害人就应该会在朱老板身处的这个小镇,可是这一次他的脚程比那东西快了一天,于是这才错过了。
  听完了那男人的讲述,朱老板却又有了疑问,他当时问那男人道,既然那东西是沿着洛水一路顺流而下,那么这个男人现在应该是往下游赶,这里那个东西既然已经都害死了一个人了,依照它以往的习性,这里它是应该不会再呆了。听了朱老板的话,那男人点头称是,但是他又说,虽然朱老板的话毫无差错,但是他昨天晚上在玉山却听说了一件事,那就是下游前不久刚刚建起了一道水坝,将洛水给拦腰断开了。所以他那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推算日程比那东西早了一天,想来那水里的鬼东西也对此有所察觉,所以才把自己的脚程放慢的。可是这东西却不会有人的脑子,它必然要去下流亲自看上一眼方才会死心,所以到时候它从下游的水坝返回之时,定然会再次路过朱老板这里,而那个时候就是男人动手擒获那东西的最佳时机。

  听了那男人的话,朱老板问他道,那你知道那东西究竟啥时候会返回这里吗?那男人一笑,又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罗盘,摆弄过一阵之后,道,就在今天晚上的下半夜。一听那男人的话,朱老板顿时身上就不由自主的一盒颤栗,他虽然从来不信什么鬼神,可是这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这些阴邪的东西竟然会相离这么近。可是转瞬间,他的那种恐惧就被驱散了,他想起昨天自己看见的那个溺水的孩子的凄惨死状,一种莫名的豪气刹那间就盘踞上了尚是一个血气方刚少年的他的内心。于是朱老板当时一拍胸脯,对那男人道,到时候我来助你。

  那男人听后,笑盈盈的望了朱老板一阵,也没有言语。可是朱老板却被这男人的笑容给激出了火气,他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告诉你,我水性可好着呢,你要下水去抓那东西,没有我帮着,肯定不行。那男人轻声回道,原本这种事我是不应该拖你下水的,可是我确实需要一个帮手,看你年轻不大,胆子却不小,那就你吧。到时候你也本用不着下水,在岸上给我打个下手就好了。一见那男人同意了自己的请求,朱老板顿时喜出望外。随后朱老板就和那男人定好了时间,匆匆赶回了酒楼去做准备,连他放在岸边的钓竿水桶之类的都没有收拾。

  到了朱老板和男人约好的时间,朱老板偷偷溜出了酒楼,按时来到了水边。那时候洛水边除了一排稀稀拉拉的白杨树,连个路灯都没有。晚上天又黑,借着月光也看不了多远。朱老板摸着黑好容易才找到了那男人的位置,却发现那男人早就已经站在岸边等着他了,而且竟然还打着一把黑漆漆的伞。这大半夜的,洛水岸边,一个矮矮瘦瘦的男子,竟然觉着一把伞站在水边,当时那场面就别说有多诡异了。朱老板刚要开口和那男人打招呼,就看见那男人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收拾,借着冲着他挥了挥手,让他也一起站在了那黑伞的下面。朱老板站进黑伞之后,那男人放凑到朱老板的耳边,悄声道,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朱老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男人要有如此举动,但是他也自然而然的低声对他道,我们那一屋好几个人,又不是我的单间,我想溜出来也得等所有人都睡熟了才行啊。见那男人不再说话,朱老板便继续问道,你大晚上的怎么打了把伞站在这里,吓我一跳,这伞你是从哪弄来的?话音刚落,朱老板就想到了那男人背后的那个破布包,里面那擀面杖大小的东西,想来就是这把伞了吧。那男人这时回道,这是乌骨伞,不能见太阳的,只能晚上使。我们躲在下面,水里的那个东西就察觉不到咱们的存在,说多了你也不懂,反正等一会我下水了,你就举着这把伞,千万别出来。朱老板听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道,那东西来了吗?那男人点头道,早来了,刚才又被你吓到水里去了,不过没事,一会儿他还得露头出来,这东西不光要摄人魂魄,而且每天夜里还得吸食月阴,要不然它天天躲在水里面,谁能把它抓出来。

  朱老板一听说那东西竟然已经来了,忙问道,在哪呢,那鬼东西在哪呢?那男人道,别着急,一会就出来了,现在还在水下面躲着呢。朱老板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你刚才是不是已经看见它了,那么那玩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看出来了嘛?那男人闻声,一笑,道,就是一个水猴子,只不过是个有了年头成了精的,一般这东西不会远离自己栖身的水域。这玩意它是昼出夜伏,平时就藏身在水底的淤泥河沙之中。我想起来之前上游有些地方弄挖沙船在水底下挖沙卖,我猜十有八九就是破坏了这东西的栖身之所,所以它才一直沿着洛水顺流而下,想再找一个地方栖身,只是一直没有遇见合适的地方。而且这东西一般吃饱了一次便沉在水底,这一沉就是几个月甚至数年,就像动物冬眠一般,但是最近它却一直沿着洛水游动,想来身体消耗太大,所以才会频繁的出现伤人。说白了也就是为了吃一口饱饭。

  听到了那男人的解释,朱老板不由得也叹道,这么一说,那玩意也蛮可怜的,谁知朱老板的话,却引来了那男人的一声冷哼,只听他道,可怜什么?人行人路,妖走妖道。这该死的东西既然已经伤了这么多条人命,就不能对它再姑息,你难道不知道这东西要是一路逆水再返回去,又要害多少人命嘛?今天晚上就是它的死期,一会你就瞧好了我的手段吧。
  一见那男人似乎有了火气,朱老板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一时间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那把黑伞下,沉默不语,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洛水看。终于,那男人低声道了一句,那鬼东西出来了。说着那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支香,用火石点着之后就插在了朱老板的脚边。随后那男人道,帮我看着这根香,千万别让它灭了,如果有什么事你就自己跑吧,但是一定要躲在这伞下面,千万别把伞弄丢了。我要是没上来,日后自然会有认得这把伞的人来找你,你就把今天晚上的所有事全都告诉他们,他们会帮我报仇的。说完,那男人就把身上的破棉袄一脱,露出了他里面穿着的那一身紧身的黑色水靠。朱老板当时举着那男人交给他的黑伞,发现那伞异常的沉重,他用手一摸,才发现那把黑伞竟然都是用铜皮包裹着的。而那男人贴身的那套水靠,更是见都没有见过,借着香火的光亮,他隐约还看见那黑色的水靠竟然还泛着蓝光,而且整件衣服似乎上面覆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鳞纹。那男人转身看到了朱老板的惊讶的目光,一笑,道,这是鲛衣,祖上传下来的。说完这句话,他就一跃入水,那水面上激起了一阵水花之后,就迅速又恢复了平静。

  朱老板当时举着一把沉重的铜皮伞,蹲在水边,守着那支香,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正在他自己不知所措之际,突然间不远处的洛水水面就如同翻了锅一般,从水下面隐隐得传来打斗的声响。朱老板自己会水,他自然知道如果水下面的声音能够传到上面来,那下面闹得动静得有多大,然而那时候的朱老板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帮上什么忙,只是听着这从水下传来的打斗声一动不动的守着那男人交给他的香火,时不时得还眺望一下水面,看看那男人有没有露出头来。

  突然间,洛水中掀起了一阵大浪,朱老板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平静异常的水面,转瞬间竟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浪来,然而马上朱老板就发现了这情况有些不对,那浪花硕大的一团,却是直直的奔着他而来。这时朱老板才想起那男人交给他的香火,他立刻明白过来,想必是那个鬼东西掀起了水浪,想要弄灭那男人的那支香。朱老板尽管不明白这支香为什么会对那男人和那鬼东西如此重要,但是见着情景,那必然是那什么水猴子所不喜的。加上那男人下水前的叮嘱,朱老板明白,今天晚上这支香是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不能让它熄灭的。于是转念之中,眼见那水浪已经靠近,朱老板忙将伞举起,放在了那支香之前,替它挡住了水浪。可是如此一来,朱老板就完全暴露在了月光之下,刚挡住了水浪,他才想起来,那男人的另外一个叮嘱,千万别从伞底下出来。可是现在再说这些,全都为时已晚,朱老板心道,反正老子都出来了,我看看你个什么水猴子能把我怎么样。
  没多一会,又是几波水浪来袭,全都被朱老板举着伞给挡了回去。而这时的水面也渐渐有了动静,突然一阵水花声,一个脑袋从水底钻了出来,朱老板远远一看,隐约看出正是那个男人,他刚想出声唤他,却只见那男人看见他脸色一变,只听那男人冲着他就用陕西话骂道,贼你妈,我让你别从伞底下出来,你个岁怂咋听不懂人话咧!那男人的这话一出口,把朱老板骂的也是一愣,谁知那男人见朱老板竟然还不动弹,急得叫道,湿你妈,你个瓜货,还不赶紧跑,你干球呢!

  听了那男人的这话,朱老板这才看清了,就在朱老板身前不远的地方,另一处水面也冒出一个黑兮兮的脑壳来,那脑袋乍看上去和人倒也是有几分相似,可是一双眼睛却比常人大出了数倍,而且满头的毛发异常茂密,一看那样子就知道不会是什么正常人类。而且朱老板与那个东西一对上眼之后,它竟然迅速地朝着朱老板这边就游了过来。朱老板这边被那东西一看,已经吓得连步子都迈不开了,而眼见那东西越来越近,急得那男人更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几下就游到了那水猴子身边,一把将它拖住。随后那男人冲着朱老板扯开嗓子就是一声高喊,那句话却只有一个字:跑!
  被那男人这样一喊,朱老板也从惊恐中清醒了过来,他也顾不上什么香火,黑伞的了,扭头就往街对面的酒楼方向跑去。可是没跑几步,就听见水中传来了那男人的一声惨叫。听到了这声惨叫,朱老板便全然失去了再跑下去的打算,他在心里一横,心道,死就死吧。于是便转头又朝着洛水跑了过去,边跑他还边喊道,大哥,我三娃回来帮你了。
  可是等朱老板跑到了水边时,哪里还有那男人和水猴子的身影,那洛水的水面上平静的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朱老板这下可真的有些急了,那男人说到底,刚才也是为了救自己才凑过去那个水猴子缠斗的,他说那水猴子在水里力大无穷,想来刚才他必然不会讨到什么好处。可是现如今他人竟然就这样消失了,难不成已经贝纳水猴子所害,沉到了水底嘛?朱老板当时急得都哭出了声来,他疯狂地沿着洛水来回奔跑,想到再寻到那男子的身影,可是水面黑兮兮一团,哪里再寻得到。就在朱老板沿着洛水疯跑的时候,他一不留神,脚下一绊,被摔了一跤。他挣扎着爬起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腿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他用手一扯,发现原来刚刚绊倒他的东西是他白日里留在水边没有收回去的钓竿和水桶。朱老板站起身子后,握着那钓竿,环顾着水面,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去跑。
  就在这个时候,朱老板听到了水面上一阵水花翻滚的声响,他放眼一望,看见在离着岸边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东西刚刚钻出了水面,在猛烈的挣扎。那是那东西是人是鬼的,朱老板还没看清,就听到远远的传来一句怒骂,道,你个瓜怂咋还在啊!听到了这句骂声,朱老板激动得差点眼泪都掉下来,他听声音知道那男人还在和那个水猴子在水中争斗,而且显然是水猴子占了上风,那男人已经渐渐体力不支,随时都会被那鬼东西给拖下水。可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又距离岸边太远,朱老板一丁点忙都帮不上,他就连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也都不敢扔过去,生怕黑灯瞎火的万一打中了那男人,帮了倒忙。可是眼见着那男人嘶喊声越发的变小,朱老板心知估计他也快到了气尽力竭之刻了,可惜自己这里却当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突然间朱老板余光一扫,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钓竿,他灵光一闪,扔下石头,双手紧握着那钓竿,在空中一甩,就将那鱼钩连同着鱼线抛向了那男人和水猴子的方向。好在朱老板这鱼竿也玩了好几个月了,用着也趁手,这一甩之下,那鱼钩不偏不差的正好落在了那男人和水猴子厮打的那片水面上。朱老板一见鱼钩在黑暗中,精光一闪,消失不见,就知道那钩子应该已经落进了水里。于是朱老板忙摇动线轴收线,那线轴的摇杆都差一点被他给弄断。线轴在朱老板的转动之下,没收回多长的线,就顿住了。朱老板知道那鱼钩肯定是已经挂住了那男人或者是水猴子中的一人,他也不管究竟是谁,伸手直接抓住那鱼线就死命的往回拖扯。结果经过朱老板这样一搅和,那男人那边和水猴子的争斗的声响果然变小了许多。朱老板用尽力气去拉扯那根鱼线,却发现男人和水猴子那边已经是扭打成了一团,自己压根就扯不动分毫。就这样僵持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老板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鱼线竟然可以拉扯动了,他忙将那鱼线缠在自己的胳膊上,迅速地将线收回。没多一会,朱老板就听到人游水声渐渐靠近虽然朱老板也不知道是谁,只是远远地看着那身影,应该就是那个外地男子。等那人游得近了,朱老板放眼一看,还真的就是那男人,到了这时,朱老板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那人显然也是筋疲力尽,他见朱老板的那狼狈样,在水里就是一脸苦笑,他道,我让你跑你怎么不听?朱老板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对他回道,我要真的跑了,你现在早沉到水里吗喂王八了。那人听了,哈哈大笑道,扯球,还不快把我拉上去,我都要游不动了。

  那男子被朱老板拖上岸之后,告诉朱老板,原本他在水里面一直和这水猴子游斗着,因为他知道水猴子在水里力气虽大,可是却没什么耐力,只要他带着水猴子折腾一会,待它的力气耗光了,这水猴子差不多就可以说是只能束手待擒了。可是没多一会他发现那水猴子掉了头竟然朝着水面浮上去了,他心知怕是朱老板那边有了变故,引得那水猴子发觉了。他连忙就跟着水猴子也浮到了水面,一看果不其然,朱老板为了保护香火不灭,自己用伞替那香挡水,反倒让自己的整个身子从伞下给暴露了出来。眼见那水猴子朝着朱老板就冲了过去,那男人之所以敢和水猴子游斗,全是仗着自己身上的那身鲛衣,一来鲛衣在水下异常的坚韧,利器所不破,二来那鲛衣表面是鲛人的体鳞,入水就自然产出一种粘液,覆盖全身,异常的黏滑,所有想再水下抓住身着鲛衣的人,全都会无从下手。可是朱老板却没有什么鲛衣啊,一旦他被这水猴子拖进了水,那可真的是神仙都救不了他了,别说会不会被溺死在水里,那水猴子要是发起狠来,在水下面直接把朱老板给一撕两半,也不是不可能。于是慌忙之间,那男人没有什么办法,只好一改之前的游斗策略,近上身去和那水猴子缠斗起来。然而水猴子在水里力大无穷,那男人又怎么是敌手呢,所以没多一会,那男人就落了下风,渐渐的对那水猴子没有了还手之力。而且在缠斗过程中,那男人事先准备好的短匕,分水叉之类的武器也都被打落,沉到了水底,他到后来完全就是空手再和那水猴子打斗。然而就在那男人觉得自己的命怕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突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一疼,他撇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鱼钩,上面还缠着鱼线。顿时间,那男人就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忙一把从自己的肩头将那个鱼钩扯下,那鱼钩一扯之下还带走了那男人的一块皮肉。可是当时还再和那水猴子在水中缠斗的男人根本就顾不上喊疼,他攥着那段鱼线就直接缠在了那水猴子的脖颈上,缠上了一圈之后他还怕那水猴子会挣脱开,强忍那水猴子的撕咬,他又连续在水猴子的脖颈胸腹处多缠了好几圈。做完这一切,那人就用双脚蹬着那水猴子的双肩,双手牢牢的收紧那那条鱼线。水猴子也没料到那男人竟然会凭空变出一条鱼线来,被缠住之后,它死命挣扎了没多一会,就被活活得勒死了。

  眼见那水猴子没了性命,那男人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回还真的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他原本想拖着这水猴子的尸体游到岸边,可是双手一用力,才发现死掉的那水猴子尸体异常沉重,人死后这尸体是往水上漂的,刻着水猴子的尸体竟然是往水底沉的。刚刚差不多已经把力气全部耗光的那男人,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放了手任由那水猴子的尸体沉入水底。而这时刚刚被拉扯过度的鱼线也嘎然而断,那男人就抓着那半截断掉的鱼线,游回到了岸边。
  朱老板在把那男人拉回岸上之后,发现朱老板的一边脸正在不住地流血。他刚想去帮那男人擦擦脸上的血迹,却被那男人一把推开,只听那男人道,你别管我,快去把我的乌骨伞给我找回来,还有我刚才拖下的棉袄,在水里面还不觉得,一上岸怎么这么冷。你要是把我的乌骨伞给丢了,你看我不再把你丢水里给那水猴子作伴去。

  等朱老板将那男人的乌骨伞寻回来的时候,发现那男人已经用一块不知道哪来的破布缠住了自己的半张脸,那破布还不停地渗出鲜血来。朱老板这才知道,那男人的一只眼睛刚才在和水猴子争斗的过程中,已经被打伤了,估计十之八九是失明了。算时间应该就是朱老板掉头想要那时,他听到那男人的一声惨叫那时候。当时朱老板看着那男人缠着破布的脸,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他知道这男人的那只眼睛是为了救自己才瞎的,可是自己虽然明知如此,却丝毫不能帮这男人做些什么。那男人一见朱老板那满脸沮丧的神情,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那人对朱老板道,一只眼睛没什么,要不是你护住了那支香,我早就气竭死在水里面了,你可不知道那水猴子在水下面的力气有多大,要不是靠着家里这个法子,我可斗不过他。你保住了那香,已经算是救了我一命了,一只眼睛和命比算得了什么。

  眼看着天边已经放亮,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在洛水岸边待了三四个小时的时间。那人将一身破衣裳穿好,又将乌骨伞收回到了他的布囊里。朱老板见他似乎一副要马上上路的模样,忙拦着他道,你受了伤,不如在这歇几天吧。那人看了朱老板一眼,道,不能歇,不能歇,你我两人虽然投缘,但是八字相冲,在一起总是要出事的,我还是趁早上路比较好。朱老板闻言,问道,我的八字?你啥时候给我算过?那男人笑道,用不着算,看你面相我就看出来了。你当我为什么要拉着你帮我,实话和你说吧,我前后两次见你,发现你的面相有了变化。莫名其妙的隐隐得多出了几条阴骘纹来,你可知道这种面纹是救了他人的性命才会出现的,而你却在见到我之后才有得这种变化。所以我就猜你这善纹估计就是要应验在我身上的,所以我才允了你让你来助我。没想到我这宝还真是押对了,我这条命还真的是被你给救下来的。现在看你脸上那阴骘纹应该很明显了,你可知道你这次可不仅仅是救了我一个人,除掉了那水猴子,不知有多少人都算是逃了一命呢,所以这次你的大善之举怕会让你享几十年的福报。我看你是街对面的那家酒楼里的厨子,以后也不妨就在这条路走下去吧,你这条命算得上富贵命了,我这里就先和你道声喜了。

  听了那男人的这番话,朱老板一时也不知道话该再从何说起,那男人看天色已经越发亮了,怕天亮之后自己的这幅模样,又是伤又是血的,再节外生枝,于是连忙同朱老板行了一礼,告了辞。朱老板见那男人头也不回的走了,自己却全然没有那男人的那份洒脱,自己依旧埋着头在水边哭了一阵,才回了酒楼。第二天朱老板就发了烧,想来是头天夜里在水边受了凉,等朱老板病好了,再回到洛水边的时候,恍如隔世。要不是自己那根断了鱼线的钓竿还在自己手里的话,他几乎都要觉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家里的老头子听完了朱老板的讲述之后,还没来得及说话,酒桌上的其他老板便纷纷问朱老板,问她后来有没有再和那男人见过面。朱老板闻言,只是叹气摇了摇头。而家里的老头子对故事里的水猴子也不陌生,民间都说那水猴子是落水溺亡的水鬼所化,专食溺毙者的魂魄而生。实际上水猴子的食物主要还以水中的鱼虾为食,偶尔害人淹死后也是吸尸体的血。经常有人会在水库边看到水猴子上岸透气,或者是在岸边吃东西,被人发现逃走后留下的都是未吃完的鱼,虾,贝类。至于水猴子究竟是何物,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江湖上的确有人抓到过水猴子,只是年代太远,也不知道真假。有些人觉得水猴子就是鲛人之类的水下生物,也有人说日本的河童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水猴子,可是孰对孰错,却不是凭靠一家之言就可以下定论的。

  只是一桌的人在听完了朱老板的故事后,也和朱老板有了相同的问题,就是和家里老头子来打听那男人的来历,觉得一个行当里的人总是应该会相互认识的。可是家里的老头子除了那男人的大概年纪,和他一只眼睛受了很重的伤,再加上老家应该是陕西的,其余的一概不知。这让老头子又能从何查起。最后看着满桌人那失望的神情,老头子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对不起这些人了。而从其他人的口里,老头子也大概知道了朱老板从那之后的人生轨迹,因为那个男人的几句话,朱老板在那个酒楼里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后来因为酒楼的效益实在太差,只好关门大吉。没了工作的朱老板原本还有一些其他的工作可以选择,但是他却牢牢的记住了二十年前那男人的话,正好当时刚刚文革结束,社会上掀起了一股子下海的浪潮。于是朱老板便不顾全家人的反对,辞掉了公职,一心一意的开始搞起餐饮来。一开始只是一个路边小摊,慢慢钱多了一些之后,他就盘下了一个小餐馆。后来餐馆也渐渐做大了,他又开始投钱做酒楼饭庄之类的生意,没几年就发了家。可以说朱老板之所有能够这样一门心思坚定不移的做餐饮,是和多年前遇见的那个男人是有割舍不开的联系的。所以现在朱老板的生意越来越大,他自然也就像找到当年的那个男人对他表示一下感谢,可惜人海茫茫,他又能从何找起呢。

  家里的老头子回到家里后,也把这事和家里管事的老头子提了提,管事的听到这事之后,也想出来了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朱老板口中的那神秘男人,可是时过境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头子虽然猜到了当年那男人的可能真实身份,但却不想把这事告诉给朱老板知晓。毕竟当年那男人也说过了,两人八字相冲,合则无益。上一次两人相遇,两人差点双双丢了性命,这么多年过去了,朱老板一方富豪,那男人如今也是尽享天伦不再插手江湖事了,何苦要让两人再相遇呢。

  故事说到这里,突然间想到一句话,用在此处感觉是再确切也无比得了,那就是: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容嬷嬷讲故事——肉太岁


  那年一个家里认识的老前辈突然找上了门来,说有事相求。这位前辈是一个老妪,当年已经七十多了,辈分也算高,家里辈分最高的老头子也得管她叫一声老姐姐。

  这个老妪姓蓝,是一个苗人,熟悉她的人都叫她蓝娭毑。娭毑在湖南那边的方言里,就是奶奶的意思,只有晚辈才可以用这个词去叫女性的长辈。但是蓝娭毑在当地,却不仅仅是只有年轻后生才用娭毑来称呼她,所有认识熟悉她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会尊称她一句蓝娭毑。蓝娭毑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乡村老妪,这一辈子甚至都没有出过几次山,更别说出湘地了,她之所以会受到周围人的这种尊敬,完全是因为她这么些年来的谋生手段比较特殊。这蓝娭毑是一个做稳婆的,也就是我们平日里俗称的接生婆。

  现如今的社会生活条件已经好了,可是在以前,山里面没通路,医院诊所都没有几家,哪家人如果有个产妇要生产了,根本就来不及送去附近城里的医院。这个时候一般给产妇接产的活儿,都是由像蓝娭毑这样的民间稳婆来完成的。虽然由于医疗水平的限制,民间的稳婆在接生过程中会遇到种种难以预料的突发状况,一尸两命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可是相比抬着产妇穿山越岭,再拦车冲到城镇的医院里,无疑稳婆在家里接产会要安全得多。更何况那个时候百姓普遍都没什么钱,谁能把家里的产妇送去医院里住着,天天等着生产的那天的到来?很多产妇在临生产的前一刻还都得在自家地里做农活儿呢,怎么会有人把时间和钱费在住在医院里待产上面呢。而蓝娭毑虽然没有读过书,更不会上什么专业的产护学校,但是她从十四岁起就跟着自己的师傅学这个孕妇接产,几十年下来,她俨然已经成了十里八乡的接产第一人,谁家的媳妇快到生产的日子里,都会早早的将蓝娭毑接到自己家里住着,随时候着自家的婆娘生产。城里的医院住不起,可家里多个人添双筷子吃几天饭又没几个钱,山里人的这笔账还是算得明白的。有好事的人曾经私下里给蓝娭毑统计过,经她手生产的孩子究竟有多少,后来发现竟然超出了七百之数。可以说在蓝娭毑住的那几个山头村寨的,只要年纪在五十岁以下的,十有三四都是经她的手而接生的。这样一个如同再生父母一般的人物,你让附近的百姓怎么会不敬重她呢?

  想当年闹运动的时候,蓝娭毑一个做稳婆的,家中自然会供奉着一些神灵的排位。后来这事被红卫兵知道了,直接冲进蓝娭毑的家里,把她绑了,说是蓝娭毑宣扬封建残毒,要将她送去批斗。没成想,这批红卫兵还没把蓝娭毑带出村口,就已经被附近的村民拿着锄头木棍给围了起来。当时那群红卫兵小将举着自己手中的红宝书嚷嚷着,谁反对他们就是反对伟大领袖之类的话。结果话音没落,人群里就冲出来几个中年人,有男有女,他们每个人都揪住一个红卫兵,拖下鞋就用鞋底子抽红卫兵小将的脸,把那些红卫兵小将一个个打得是鬼哭狼嚎,可是竟然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去还手。四周围观的百姓自然看得明白,那些冲出来的中年人都是这些红卫兵小将的父母爷奶,长辈打孩子,这孩子哪敢还手?有一个红卫兵的老娘边打还边骂,说是要不是你蓝娭毑当年大半夜的翻了几个山,赶过来把你接生下来,你今天还有命在这里瞎叫唤?连老娘我都要被埋进山里面,现在都不知道坟头的草有多高了,你还敢绑你蓝娭毑,我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骂着骂着,这个红卫兵老娘打得就越发用力了,眼看着自己的鞋底子都不解气,冲到一边从旁人的手里抢过一条扁担就要接着打。吓得她那个红卫兵宝贝儿子,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娘,你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其余的那些挨打的红卫兵的情况也都大致如此,没有一个不是被打得连声求饶的。而爹妈不在场没被打的那些红卫兵,也都没了刚刚的锐气,不少他们的舅舅姑妈之类的亲戚,也都站出来痛斥,连自家的邻居也都站出来说,你们要批斗蓝娭毑这样的好人,真是作孽啊,等你爹妈回来了,看他们不要打断你们的腿。事情这么一闹,红卫兵小将算是彻底没了脾气,几个人又喊了几句口号,就一哄而散。蓝娭毑马上被旁人松了绑,方才那些红卫兵的亲属纷纷上前道歉,个个都是一脸的羞愧。蓝娭毑回到家后,又有不少方才那些红卫兵的爹妈拿着鸡蛋山货得上门谢罪,有几个还拉来了自己刚刚闯祸的儿女,逼着他们当场给蓝娭毑下跪,赔礼认错。经此一事,在那个动荡年代,再也没有红卫兵之类的敢去上门找蓝娭毑的晦气,而蓝娭毑也就平安无事的度过了那个十年。

  可是后来改革开放了,各地的经济都提了上去,山里面的村民也都比以前手头宽裕了。国家那里也开始重视起社会的基础建设,山里面也有了自己的医院,蓝娭毑的用武之地也就逐年减少了。可是蓝娭毑在周围村寨里的地位却丝毫没有变化,很多人依旧十分的敬重她。而蓝娭毑稳婆的这份生计,在旧时候算是“三姑六婆”里面的,算是社会的底层,虽然旁人敬重蓝娭毑的为人,可却没人愿意娶这么一个靠接生为生的女人。等到后来社会风气开放了,蓝娭毑的年纪也就大了,她自然更不会去想嫁人成家这类的事情了。所以蓝娭毑这一辈子也就一直是一个人过。好在蓝娭毑虽然接生的活计没了,可是她还会一点苗医,平日里帮人看个病抓个药,加上曾经受过她恩惠的人家也时不时得回接济她一点,所以蓝娭毑就算做不成稳婆了,生活也还算过得去。

  家里人当年有人去山里采药被蛇咬了,被附近的村民送去蓝娭毑那边,蓝娭毑帮家里那人清了蛇毒,让他在自己家里养了几天伤。至此这蓝娭毑就算是家里相识了,几十年下来,两边也着实算有了一些交情,所以这次一看蓝娭毑亲自上门相求,家里的老头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

  可是等家里人把蓝娭毑请进屋里细聊的时候,才知道蓝娭毑这次前来的目的,原来这蓝娭毑是想杀一个人,要家里人帮她。当时家里的老头子都听得傻掉了,没人想到这么一个一辈子与人为善,从不对人恶言恶语,慈眉善目的山村老太太出言就说自己想要杀一个人。听了蓝娭毑的话,家里的老头子忙道,老姐姐,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年月了,这人不是咱们说杀就杀的,有政府法律管着呢。如果有谁欺负您了,我们可以帮你出手教训他一顿,一定保证能让他生不如死,可是这人命案子咱们还是不能轻易就做的,真的会有麻烦的。
  谁知蓝娭毑听了老头子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回道,不行,这个人必须得死,也没人欺负我,可是他的命不能留。
  家里的老头子这下犯了难,几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之后,有一个为首的老头子道,要不然我们帮你找一下官家的人吧,政府和警察那边,我们都算是有点关系,如果真有什么事,咱们不防先走走正规的途径把它解决了,您看成不成。
  蓝娭毑听了这老头的话,依旧是摇头,说什么也不肯,两边这样僵持了好半天,这蓝娭毑终于松了口,才不得不把实情告诉给了老头子们知晓。

  原来在湘西的苗寨里有一个村子叫麻桥,这麻桥寨里有一户苗民姓龙,这家人的祖上和蓝娭毑有过救命之恩,说是当年蓝娭毑年轻的时候,颇有几分姿色,被湘西一个山头的土匪头子看上了,于是就在蓝娭毑给人去接生的半路上,把蓝娭毑给劫上了山。当时这家龙姓人的当家的是一个民练的教头,手底下也有百十来号人。他在听说这事之后,带着人马就冲上山,硬生生的把人给抢了回来,那山头的土匪也不敢和龙家的当家人来硬的,毕竟龙家这地头蛇也不好惹。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龙家护住了蓝娭毑的清白,这事一直让蓝娭毑十分感激,就算这事已经过去五六十年了,龙家那位当家人也早已作古,可是蓝娭毑一直没有忘记龙家对她的这份恩情。所以这些年来,只要龙家有女人要生产了,不用龙家去找她,蓝娭毑就早早的主动来到龙家候着了,生产完后,蓝娭毑也不会急着走,她还留在龙家帮着照顾一下产妇,等到那产妇出了月子她方才离开。这几十年里,龙家上点年纪的晚辈,差不多都是蓝娭毑接生下来的。而龙家人自然是对蓝娭毑格外的敬重,逢年过节都会带着礼物去等门看望一番。
  上一年入冬的时候,蓝娭毑由于自己做得一手好菜,所以在一处村寨帮着人准备婚礼上的吃食。突然间听到别人在闲聊,谈起到了这麻桥的龙家人。蓝娭毑当时自然就留心听了一下。可是不曾想,这一听却听出来一件大事来,那两个闲聊的人竟然说,龙家二儿子刚进门的媳妇在山里走失了,说是人已经丢了好几天了,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一听到这,蓝娭毑顿时慌了,想当初龙家二儿子结婚的时候她还去过呢,这新媳妇是一个外乡的女人,性格贤惠温婉,长得也不错。怎么才结婚半年不到,这人就丢了呢?也许山外面的人不清楚,可是像蓝娭毑这样在山里住了几十年的人不可能不明白,这种大山,外人看上去十分的茂密,难寻人迹,可是对于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山里的苗民来说,却是无比的熟悉,每个苗民都是从小就在这山里头跑惯了的,怎么会有他们还找不到的东西,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而且虽说前几年因为盗猎偷猎的,山里面的野物逐年减少,可是最近几年政府抓得严了,越来越多的野物又回到了山里面。野狼黑熊之类的这山里面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可是一个大活人就算在山里遇到了野兽的袭击,那么大一个人没有野物可以连肉带骨头全都吞了的,尸体总不会寻不见。可是听那两个闲聊的人的意思,好像龙家的这个儿媳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放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这让蓝娭毑隐隐得感觉出一丝不安。

  于是,蓝娭毑 虽知自己这事帮不上神忙,可是还是连忙向帮忙的那人家请了辞,转身就往麻桥那个方向赶。蓝娭毑别看年纪大了,爬山腿脚却一点都不慢,结果天还没黑的时候,蓝娭毑就已经赶到了龙家。可是等她一进龙家门,就诧异的发现,龙家人各个脸上都挂着笑,一点没有家里有人走丢的那种焦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龙家的儿媳妇,昨天晚上就找到了,因为当时天色晚了,所以也没几个人知道,今天白天他家媳妇一直在家里呆着,因此也就邻居和相熟的几家人清楚,至于其他人,不少还都以为龙家依旧在忙着找媳妇呢。

  看到龙家的媳妇找到了,蓝娭毑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喝了口水歇了一下,这才向龙家人打听起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龙家人对蓝娭毑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正好龙家的这代当家人从里屋出来,一见蓝娭毑在问这事,就对蓝娭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得说起来了整件事的始末。

  原来龙家这个儿媳妇是邵阳人,姓罗,和龙家的二儿子在山外相识相爱。结婚之后,就随着龙家二儿子搬进了这大山里面。罗姑娘虽然不是山里面长大的,可是也是在自己家里面做过农活的,所以罗姑娘一进山,对那些山里的农活上手很快,龙家上下也对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可是就在前不久的一天夜里,龙家的二儿子起夜,一摸身边的老婆,发现被窝竟然是空的,用手一试床铺,发现早就凉了,人都不知道已经离床多久了。一开始这龙家二儿子还以为自己的媳妇和自己一样,是起夜上茅厕了。由于他这个院里就那么一个茅厕,他便想等着媳妇回来了,他在起身去院里的茅厕方便。可是龙家二儿子在床上躺着,他是左等右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自己媳妇却始终没有回屋。于是有些不耐烦的他,便披了一件衣服,开门走去了院里。他走到院子角落处的那个茅厕,隔着墙便道,你拉个屎要多久,我等你半天了,你快点,我也要上茅厕。谁知龙家二儿子这话出口之后,那茅厕里面竟然一声不吭,好像没听见一番。龙家二儿子不由得有点恼火起来,直接一把将茅厕门口垂着的帘子给掀开了,然后一步便迈进了茅厕中。可是让他惊讶的是,进入茅厕中之后,他竟然没有在里面见到一个人。已经被憋得受不住的龙家二儿子当时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去多想,忙脱下裤子就方便起来,等他穿好裤子走出茅厕的时候,他这才觉得这事情有点蹊跷。自己媳妇既不在床上睡觉,又没再茅厕里方便,这大半夜的人到底去哪了?想到这里,龙家二儿子忍不住有了几分忧虑,慌忙间他走到自家院子的门前,一看发现院门是被从里面反锁上的,他那颗提起的心便放下了几分。这门已经都是从里面反锁的,那说明人还在院子里,没有出去。不然大半夜的一个妇道人家偷偷离家,还能干出什么好事,就算你什么都没做,左领右舍的吐沫星子也能活活得把你给淹死喽。查看完院门之后的龙家二儿子,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一丝睡意,他疾步走回卧房,发现自己的媳妇依旧不再床上,然后他转身就去了另外一个客房查探,结果一圈转下来,包括柴房和厨房之内,家里大大小小的五六间房间里,都没有发现自己媳妇的身影。这下子龙家二儿子才彻底慌了起来,院门都好好的,自己媳妇却平白消失了,难不成大半夜的撞鬼了不成。可是再又寻了三圈之后,依旧无果的他只好无奈之下,叫醒几个相熟的朋友和龙家的其他人。这些人原本大半夜的被搅了美梦,满心的不满,可是等一听说是人丢了,这才全都清醒了过来,把刚刚的不满瞬间抛到了脑后,回家牵上猎犬,拿上鸟铳,点着火把就开始围着龙家的宅子一圈圈的开始寻人,最后一群人都搜进了山里,知道天亮才回村。一晚上的找人毫无结果,龙家的那个媳妇依旧是无影无踪,十几个人加上几条狗,竟然在自己无敌熟悉的山林里,连一个人都找不到,这说出去岂不是被旁人看了笑话。而且这时,虽然龙家人没有刻意对外宣扬,可是前一天夜里这人叫狗吠的,就算你第二天起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稍微在村里一打听还打听不出来吗?于是更多的人带着狗和防身武器,加入到了龙家找人的队伍中去。然而几天过去了,龙家人也报了警,全村几乎一半的男人都加入进了寻人的队伍里,可是他们竟然始终一无所获,由于一群人大多带着鸟铳,人虽然没找到,这兔子野鸡之类的野物倒是猎到了不少。龙家人都说,这附近几个山的兔子都要被猎光了,怎么可能一个大活人却不见个踪迹,难不成还能平白消失了不成。

  可是就在前一天,几乎已经放弃的龙家人一大早惊奇的发现,自己家的那个消失的儿媳妇竟然在村口的一块石头上坐着。问她什么都没有反应,她整个人仿佛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她身上还是那身睡觉时候穿的衣服,整身衣服已经被树枝和石头什么的给刮得破破烂烂,连脚上的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跑丢了。一家人当时也没多想,觉得儿媳妇是因为在外面游走了这些天,指不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和惊吓,所以一时半会有些失魂落魄的状况也算正常。于是龙家人趁着天色尚早,就匆匆将儿媳妇接回了家里,同时有人也去和警方那边销了案。这龙家的儿媳妇回到家中后,盖着被子蒙头睡了一天一夜,连一口吃食的都没有吃。龙家人私下里商量着,看二儿子媳妇的那个样子,十有八九是掉魂了,要不要去外村请个大仙什么的给她看看,帮着收收魂儿。可是谁曾想,第二天清早,这二儿媳妇竟然起床开始做起饭来,龙家人和她对话,那二儿媳妇也知道回话,和以前毫无两样。龙家人问她这七八天她究竟去哪了,那二儿媳妇也死活想不起来,只是说自己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和龙家二儿子在床上睡觉,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村口坐着了。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尽管龙家人对自己儿媳妇的遭遇很是好奇与不解,可是毕竟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这就比什么都强。一家人说说笑笑,就把这事给揭过去了,更没人再提什么去别村找风水先生的事。结果又过了一天之后,蓝娭毑又找上了门。

  听到了龙家这些的遭遇之后,蓝娭毑她就算是再怎样一个不想生事的人,也不免得对这龙家媳妇的遭遇产生了诸多的疑虑。可是她看龙家人那一脸不想再提的样子,她也不好追着龙家人问出一个子丑寅卯来。于是蓝娭毑转眼想了一下,便对龙家人道,这次我来也是听说了你家的事想要来帮个忙,出分力。没想到你们媳妇平安无事,那就太好了,我也不想再多打搅你们一家人,没啥事今晚上就回去了。可是能不能让我看一眼你家的媳妇再走,我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清白,还是能亲眼看一眼她啥事没有,我才好安心。
  龙家人一听蓝娭毑的这个要求,也没有什么过分之处,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于是便将蓝娭毑带去了后院,要进到那二儿媳妇卧床休息的睡房内。谁知蓝娭毑一靠近那间睡房的房门,她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抬起的一只脚说什么也不敢再落下,踏进那间房间了。
  蓝娭毑的故事说到了这里,家里的几个老头子也都听出了这事里隐约透漏出来的一丝诡异。一个老头子看蓝娭毑不再言语,忍不住问道,当时是怎么了?你怎么就不肯进屋了呢?你发现了什么?
  蓝娭毑听了那老头子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我站在那间房子的门口,闻到了一股子很强烈的血腥味,那味道已经有了点腥臭了,绝不是什么新鲜的血腥气。
  蓝娭毑这话一说,家里的几个老头都惊道,怎么,难道龙家的那个媳妇已经死了不成?
  这话也许在外人耳朵里,听不出个什么来,可是蓝娭毑的底细家里的几个老头子都是无比熟悉的。因为蓝娭毑这个做稳婆的,她不仅仅是管着生,也同时管着死。所谓的生,自然是她做稳婆帮人接生的这个活计,而那个死,就不是被一般人所知晓的。因为蓝娭毑以前不仅做稳婆,而且还做着画殇师的买卖。画殇师说白了就是替死人整理仪容的,现在也叫纳棺师或者入殓师。现代人的印象里,这两种职业,一生一死,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可是在过去,一个稳婆十之八九都会私下里接一些画殇师的活儿,同时一个稳婆的接生手段如果高明的话,那么她给死人化妆的手艺也不会太差。这里面的原因其实也没有多买复杂,只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做这些行当的人他需要活下去。前面我说过了,稳婆是算在“三姑六婆”里面的,做稳婆的人在民间那都是不入流的低贱人下等人。而画殇师这行,自然也不会比稳婆好到哪里去,可是天下生计,既然存在了,自然就会有人以它为生。当十里八乡的孕妇突然间比以往少了许多,没有多少孩子需要接生的时候,一个靠此为生的稳婆要怎么办?

  那个时候跑江湖的人都信奉一句话,那就是:生死由天,阴阳太平。他们觉得一个地方如果突然出生的人少了,那必然去世的人要多起来,因为掌管着方圆一带的神灵需要带走一些灵魄,才好换回更多的新人出生。所以做稳婆这行的人大多也会同时做着画殇师的活儿,这样一来如果万一真的孩子少了,自己没饭吃的时候,靠着给死人纳棺也能混上一口饱饭吃。也是那个时候,百姓都不宽裕,家里人死了哪有闲钱请一个画殇师来家里给死者好好上个妆容,让他漂漂亮亮的离去?能凑出钱来给死人买一身新衣裳送他上路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所以百姓家里有人去世,甚少有人回请一个画殇师来。可是却有一种人家,却是画殇师必须要请的,那就是横死者的人家。你想,如果一人家里死得是一个江湖大盗,脑袋被官府砍了,示众三天后,终于肯让这家人将尸体拖回家安葬之时,你觉得一家老小谁有那种定力,将这个死人的脑袋给一针一线的缝回去?万一死者是一个山间遇到野兽,惨遭撕咬而死的,你觉得他家里人会忍心就这样让他身上的皮肉残残破破得离去?

  往往这种情况,就是画殇师出马的时候了。蓝娭毑年轻刚学艺的时候,恰逢乱世,先闹土匪又来了日本兵,后来国共两党又打成了一团。那个年月里,生孩子的人家很少,男人都出去打仗了,谁能在家陪着媳妇搞孩子?蓝娭毑和她的师傅可以说是全靠着画殇师的活儿才艰难得生存了下来。可是渐渐地,随着见到横死的人多了,蓝娭毑发现她竟然可以在那些已经死去多时的人身上嗅到一种奇怪的气味,有点像是血腥气,但又有点不像。而且刚刚死掉的人气味又和去世多时的人有所不同。一开始蓝娭毑还以为那只不过是去世惨遭横死的人身上粘黏的血污的味道,可是后来她才发现,那压根就不是什么血的气味,可究竟是是什么,她又说不清楚的。
  终于有一日,蓝娭毑实在忍不住,就把这事告诉给了自己的师傅知晓,还问她这究竟是何原因。蓝娭毑的师傅听了,只是一笑,对她道,你终于也能感觉出来了,我们苗人做这行当的,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会闻到这种怪味。这味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的师祖也能嗅到,她也同样不明白。可是我想,这可能就是横死者的怨气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吧,也只有做我们这行的人才能察觉得到。
  从此这事也就成了蓝娭毑师徒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好几次一些大户人家请她们来给家里患病去世的死者梳妆仪容,蓝娭毑也都闻到过这种血腥气,她都是和自己的师傅对视一笑,没有吭声。两人心中明白,富贵人家里是非多,八成那人就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却对外说是因病而亡。这种事情见多不怪,自然也不能声张,不然坏了自己的名头,以后谁还会找自己来做画殇师,更何况,这些人家往往出手阔绰,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了自己的财神爷。

  后来,蓝娭毑的师傅去世了,又正好赶上了解放。蓝娭毑也没有收到什么徒弟,倒是附近的卫生所曾经派过几个卫生员来和蓝娭毑学接生的本事,可是那些城里来的学生全都因为受不了山里的生活太过清苦,没几天就都走了。蓝娭毑也难得一个清闲,打那以后也不去想什么授徒传艺的事情了。没几年,蓝娭毑就决定彻底放下她那画殇师的活儿,专心做她稳婆的就好。原因无非也就是现在太平了,每家每户的孩子生的都比以前多得多,靠着接生蓝娭毑已经完全可以糊口养活自己了,没必要再赚死人的钱了。而且那时候乱世刚平,百姓普遍都有了些封建思想,觉得一个天天和死人呆在一起的人,有些不吉,不太想让这种人来帮自己的媳妇的接生,甚至连让她碰一下自己新出生的孩子都不太愿意。都说这种人阴气太重,怕被她们把自己刚出世的孩子给惊着。于是,在随后的几十年里,大家便逐渐的忘却了那个做画殇师的蓝娭毑,而纸记住了那个做稳婆的蓝娭毑。可是尽管这画殇师的活儿蓝娭毑是不做了,但是画殇师的那一身本事蓝娭毑却始终没有忘记,这其中也就自然包括了画殇师闻血腥辨生死的那套异能。

  蓝娭毑的这些事情,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了,她那一辈的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有几个还健在的也许还偶尔能想起蓝娭毑当年也曾靠着死人钱活命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有谁还会真的在意这些呢?可是家里的老头子却都对此很是了解的,苗人的画殇师和他们的蛊师一样,都曾在江湖上名震一时过,只不过现在蛊术拜小说与影视剧所赐,名动四方,反而知道这个画殇师的人却很少,然而家里做这行的总不会忘记江湖上曾有过画殇师这一门的存在。

  所以当蓝娭毑说到她在龙家门外闻到了那血腥气的时候,老头子都知道,龙家人必然是有人横遭惨死了,而且看龙家那几日发生的事情,十之八九死者就是那个龙家的儿媳妇。然后蓝娭毑刚才也说了,龙家人可是在村口把一个活生生的儿媳妇给接回了家,而不是一具尸体。就算是有什么尸变,也绝不可能龙家人会看不出异样,更别说那儿媳妇还跟着龙家人有所对话交流。这可不是什么电影电视剧的,一个尸变复生的死人还会有记忆和生者交谈,这怎么可能呢。
  家里有一个老头子就问蓝娭毑道,那么你进屋之后看见龙家的那个媳妇,可曾发现了什么异样?
  蓝娭毑道,我进屋之后,一眼就看到了龙家那个儿媳,可是我看她的举止仪态,毫无异状,肯定不是一个死人尸变能够做出来的。然而我走到她跟前,那血腥气就越发的浓郁,我能确定那味道就是从她的身上散出来的。
  家里老头子一听,全都皱起了眉头,一个绝对不可能是死人的人,却发出了只有横死者才会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这可真的是这些年来都走南闯北的老头子,谁都没有遇见过的状况。
  见家里老头子全都不在说话,蓝娭毑便继续道,只是那个儿媳妇我在和她谈话时,头几句她仿佛是一片迷惘,对我的话丝毫没有什么反应,后来龙家的人在旁边说起我来,她才似乎渐渐想起来我是谁,这才开始回我的话。
  老头子们听后,全都一头雾水,有一个老头子道,这真是怪了,丢魂掉魄的,这些年来我们也见过不少,像这样的还真是没撞见过,这又不像是什么离魂症,是不是现在医院里说的那什么失忆症啊?
  这时旁边的一个老头子笑着对他道,老九,你想太多了,人家失忆只是失去了一段时间记忆,龙家媳妇那情况,她的记忆那可是七零八落的,你看她能干活又会做饭的,和正常人没两样,就是想不起来以前的熟人是谁,你忘了龙家人刚找到她的时候,她可是连龙家里的一个人都不认得的……
  说到这里,家里一个辈分高一些的老头子突然道,可是她第二天就全部记起来龙家人了不是吗?一开始她也不认识蓝娭毑,龙家人几句话之后,她不是也记起来蓝娭毑是谁了嘛?要我看,她压根就不是记不起来,她是压根就不认识。
  听了那老头子的话,几乎屋内的所有人全都沉默不语了,每一个都在自己心里来回的盘算着这事,不多一会儿,每个人都将这事想通了,刚才那个老头子的话看来没错,诸多迹象合在一起,只有那个龙家媳妇种种反常的表现,只有她压根不认得龙家人和蓝娭毑方才说得过去,这可不是几句受了惊吓导致就可以含糊过去的事。可是一个与龙家人生活了半年的人,怎么又会不认识那些和自己朝夕相处数月之久的亲人呢?也许只有那么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回到龙家的人妇,根本就不是龙家的那个儿媳妇。再加上蓝娭毑说那人身上浓厚的血腥死亡气息,想来回来的只不过是龙家儿媳的一具尸体而已,藏在那具尸体里的恐怕另有他物。而且那东西甚是狡猾,装作受到刺激假扮失忆,然后暗地里通过周围人的对话,判断出众人之间的关系,然后再装出恢复正常的样子,和龙家人继续生活在一起。可是这样做也有他的风险,只是如果长期扮失忆,怕龙家人会把她送去医院做检查,或者请个风水先生来驱阴,于是逼得那个东西只能兵行险招,一切都是为了不过早的暴露自己。

  然而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几乎将整件事都推测出个大概的时候,但是有一个问题却使得每一个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那就是为什么那个东西要借着龙家儿媳的尸体藏在龙家呢,而那个东西又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正在满屋人都为此一筹莫展之刻,蓝娭毑却开了口,只听她对众人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清楚,但是它为什么躲在龙家我却知道。
  家中辈分最高的那老头子忙问道,老姐姐,你知道什么就全都说出来把,千万别再耗着我们了。
  蓝娭毑闻言,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烟锅子,吧嗒吧嗒的干吸了了两口,方对满屋的人道,你们可能不知道,龙家的那个媳妇怀孕了,而且是我见她那次之后怀上的。

  蓝娭毑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一个尸体如果怀上了孕的话,那还会有什么好事嘛?家里的一个老头子甚至还脱口而出,说道,难道是个鬼胎。可是他的话一说出口,立刻就遭到了辈分最高的那个老头子言声呵斥,那老头子怒道,一惊一乍的,让人看笑话。你连那是个什么东西都没搞清楚,你就知道那定然是一个鬼胎了?骂完方才的那个老头子之后,这个老头子又转身对着蓝娭毑拱手一揖,道,老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是继续把这事给我们说清楚吧。

  蓝娭毑闻言将头一点,旋即便又对着满屋人徐徐道来。那天蓝娭毑见完龙家儿媳之后就对龙家人告了辞,虽然她此时心中已经对这个龙家失而复得的儿媳妇充满了疑虑,可是她自己也明白,龙家人现在正在一个高兴的兴头上,你要这个时候去和龙家人说什么,你家这个儿媳已经死了之类的话,怕龙家人就算不当场翻脸,也得有所不满。于是蓝娭毑很明智了选择了闭嘴不言。但是等蓝娭毑回到了自己家中之后,她便费尽心力,天天明着暗着和别人打听龙家最近又发生了什么怪事。可是龙家自从儿媳回家之后,就一切太太平平了,再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可是突然有一天,蓝娭毑听说,龙家的这个二儿媳妇怀孕了,约莫着都有三四个月了。蓝娭毑暗地里一算日子,发现这龙家媳妇的身孕应该是回到龙家之后才怀上的,一个死人却坏了身孕,这个时候就算是蓝娭毑她再不清楚在这龙家媳妇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明白这龙家媳妇肚子里的东西可能才是发生的这一切的真正幕后黑手。

  从那之后蓝娭毑便更加留意起龙家发生的一切,然而突然一天,龙家的人竟然主动找上了门,一问才知,原来龙家人是请蓝娭毑去他们家帮着二儿媳妇接生的。原来龙家那二儿媳妇当时的身孕已经有八个来月了,虽然俗语常说,怀胎十月。可是生过孩子的人都知道,一般这孩子也就是怀九个月出头就会生产,压根等不到足十月。但是龙家这个儿媳妇眼瞅着不出一个月就要分娩了,但是她死活不要去城里的医院生,非要留在家里把孩子生下来。而且是谁劝都不好使,这几天连门都不出了,铁了心的一定就要在家中生产。龙家的人也不敢对一个孕妇用强,生怕将她动了胎气,得不偿失,所以无奈之间只好来找蓝娭毑,说是知道蓝娭毑她现如今已经金盆洗手,不再做替人接生的买卖了,可是这二儿媳妇这样的闹腾也不是个办事,问蓝娭毑能不能看在两家的情分上,劳累她再出山一次,帮帮忙。一听龙家人的这话,蓝娭毑更加确定这个儿媳妇身上定是有什么古怪,而且多半就是出在她肚子里那个东西上。于是蓝娭毑也不漏声色,就一口将这事应了下来。龙家人见蓝娭毑答应出手相助了,也就都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就离开了,临走时还跟蓝娭毑 约好了日子。

  龙家人前脚刚走,蓝娭毑就后脚跟着也出了村,于是这个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几次山的老太太,便到了城市之中,打听着家里找上了门。听完了蓝娭毑的讲述,家里的一个老头子便对她言道,蓝娭毑,以后有事你只需要打个电话,我们会过去找你的,您这么大的年纪了,不必亲自跑一趟。蓝娭毑闻言,摇头道,老太太我年纪大了,但是脑子不糊涂,我也知道现在国家有王法,杀人那是掉脑袋的事,我要电话里说了,你们不想管怎么办?所以还是老太太我亲自跑一趟的好。
  家里众人听了蓝娭毑的话后,全都哭笑不得,有老头子对她道,就算这个龙家的媳妇不是个什么正经东西,可是毕竟表面上看上去她是一个活人啊,龙家人也都觉得她是一个活人,更何况她现在又怀着身孕,你让我们去杀这个一个大着肚子的产妇,吃官司什么都是小事,我怕我们前头刚把这龙家儿媳给弄死了,这龙家人跟着就会把我们给杀了,随便在那山里挖个坑给埋了。大山里面你们苗民的民风有多剽悍,别人不知道,蓝娭毑你自己还不清楚嘛?

  蓝娭毑听了那老头子的话,一笑,回道,你们放心,我老婆子不用你们动手,我只是托你们帮我做一样东西就行。而且我也不杀龙家那个儿媳妇,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现在只不过是一具被操控的傀儡,我杀她毫无意义。我要杀的是她肚子里的那个鬼东西,到时候只要我把那个东西给除了,随便龙家人怎么处置我,老太太我都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算坐牢,我又能在里面活几年呢?当年龙家求了我一命,如今为了他们家,我把这条命再还回去也就是了。
  家里那管事的老头方才一直沉默不言,此时终于按耐不住,问道,蓝娭毑,你让我们帮你做一件什么东西?而且听你方才那话里的意思,怎么你对这东西倒还有几分熟悉,你难道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蓝娭毑闻言,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以前听到我师傅提到过,如果遇见了这种孕妇浑身血腥气,但却怀着身孕的状况,这孕妇腹内的东西是千万不可以让它安然出世的。如果真的遇到了,一定不可以事先对着孕妇的家长声张,没有什么人家是可以看着你去出手杀掉他们的亲人骨血的,就算是他们明知那妇人已经死了也不成。而且这个东西是异常的奸滑,平日里你要对它出手,它总是可以有办法躲开的。唯有趁分娩的那一刻,趁着它精神疲惫,身体虚弱之时,你才有机会将它除掉。当年我的师傅还吩咐,这东西出生之后,不管它长成一个什么样子,切记不可以将它脐带剪断,如果脐带断了,此物就算是已经得了自有,没人可以再困住它了。一定要趁着脐带尚存,它还需要靠着这根带子喘息之际,一剪刀将孕妇刺死,方可以活活把这东西憋死。除此一方,别无他法。

  管事老头听后,眉头紧锁,问道,你要我们帮忙做的那个东西就是到时候要刺死那个产妇的剪刀吧?
  蓝娭毑点了点头,回道,没错,就是那个剪刀。原本我的师傅传给我了一把这种剪刀,可惜那年大炼钢铁,我的那个剪刀被人抢了去,被扔进炼钢炉子里了。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没想着要再弄回这样的一把剪刀,倒是龙家昨天来说要我帮着去接生,我这才想起这回事,可是这个剪刀外面是没卖的,我想来想去,也就你们家有门路可以做出来,所以才来麻烦你们的。
  家里那管事老头问道,那剪刀是不是把手缠着红布,刀口泛着蓝光,在一面刀刃的内脊上还刻着一些阴文。而且整把剪刀还格外的沉重一些。
  蓝娭毑闻后,脸色一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管事老头双目一闭,轻叹道,万幸这事被你知道了,不然等那个东西出了世,还真是有够麻烦。

  这个时候,不光是蓝娭毑,就连屋里的有几个老头子也不知道管事老头是在说什么了,众人顿时纷纷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管事老手挥了挥手,止住了众人的询问,缓缓说道,那东西叫肉太岁,是山精托妇人肉身所孕,靠吸食妇人的阴元和体内养分而活。初看时妇人形似身孕,与常人无异。实则那妇人早已身亡,全是肉太岁在她体内操控一举一动。待分娩时,若接产人剪断脐带,则太岁活,方圆数百里皆遭瘟疫。若用利器刺妇人之身,不断其带,可将其活活憋死。方才我蓝娭毑的描述时,就隐约猜出是这么一个东西,可是却没有十分的把握,可是听到蓝娭毑你描述那把剪刀之后,我才确定下来。蓝娭毑你要的那把剪刀名叫赤金铰,是加了朱砂和赤铜,用乌金打造的,是古人专门用来对付肉太岁的。而且也绝不是你把那孕妇刺死便可,刺死孕妇憋死肉太岁之后,你一定要放一把火,保证这两具尸体全都被烧干净,这才能保万无一失。只是蓝娭毑,你要真的做成了这事,你也要命不久矣,这肉太岁山中修行已久,你此举虽毁了它千年所修的肉身,可它灵魄不灭,只怕它不会轻易和你作罢啊。

  蓝娭毑听了管事老头的话,笑道,刚才我都说过了,老太太我都已经这个岁数了,无儿无女的,我还怕一个山精小怪的会对我怎么样嘛?再说,到时候我可算是犯下人命官司了,政府第一个不会与我方便,这个什么太岁想找我麻烦,它还得后面排队呢。
  说着蓝娭毑便嘿嘿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听在家中老头子的耳朵里,是格外的刺耳。几日后,家里派人给蓝娭毑送去了刚刚造好的赤金铰,原本家里人问蓝娭毑是否需要帮手,可是被蓝娭毑给一口回绝,她的理由也很是充分,她一个给人接生的稳婆,向来独来独往的,突然带了几个人去龙家给他家媳妇接生,怎么会不让龙家起疑,万一龙家临时变了卦,让别人接手接生了,你还能在龙家媳妇生产那天冲进他家里抢人不成?

  眼见蓝娭毑的主意已定,家里人自然也不能强求与她,只是暗地里派了一些人手,日夜跟着蓝娭毑,以防她遇到什么不测。没出一个月,那几个派去护着蓝娭毑的人就都回来复命了。家里管事的老头子询问他们蓝娭毑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回来的人只能如实相告,说是头几天跟着蓝娭毑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蓝娭毑也几乎没有出过一次门,就进过山一次,也只是去拜祭她死去多年的师傅。后来龙家人来了几个人接走了蓝娭毑,他们自然也就一同跟着去了麻桥。在他们到达麻桥的第三天,几个人就见龙家的大门口进出的人突然间多了起来,几人猜测八成就是那个龙家的儿媳分娩在即了。几个人也不知道那蓝娭毑会什么时候动手,只有耐心的等待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就听见龙家人的大院里人声嘈杂起来,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就知道蓝娭毑想来已经动了手。家里的管事在他们临行前曾吩咐过,如果蓝娭毑下了手,一定要尽力趁着龙家大乱的时候,将蓝娭毑从龙家安全的带出来。只要出了那几座山,龙家人也就无能为力,就算想找麻烦也只能靠警察,蓝娭毑的一条命总是能够保住的。可是没曾想几个人冲进龙家大院之后,发现蓝娭毑和龙家的一圈人正凑在院子里烧东西,他们焚烧的那堆东西已经燃着了火,借着火苗几人隐约可以辨出那活力烧着的是一个人形的东西。

  蓝娭毑当时一见他们几个人露脸,顿时笑道,这鬼东西我都已经烧了你们才现身,这几天跟着我是不是累坏了,手脚都变慢了。
  龙家人这时已经有不少人都凑了过来,眉目间看着似乎不善。蓝娭毑忙拦住了龙家人,对他们说道,这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不是来寻事的。龙家人听了蓝娭毑的话,这才散了去。几个人同蓝娭毑与龙家人,就这样站在院子里,看着院中的那团火熊熊而燃。怎知那火中正在焚烧之物此时竟然传出一阵阵肉香,而那香气其香无比,远不是什么佳肴美味的香气可比。闻到这香气后,竟然全都不由自主的流下了唾液,那口水顺着每一个人的嘴角流淌,止都止不住,想来这就是那肉太岁的异香。院中人相互对视之间,满面的尴尬,没有一人再多说什么。

  时候那几人向蓝娭毑询问当时发生了什么,蓝娭毑很是痛快的就告诉了他们。原来蓝娭毑在给那龙家媳妇接生到一半时,就知道她腹内的那个东西不是什么正常玩意,一般的新生儿虽然裹着胎衣,但腿脚胳膊总是能够分得出来的。可是谁知龙家媳妇肚子里的这个东西,整个就是一个肉团,而且其丑无比。蓝娭毑当时不动声色,只是趁着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摸出了赤金铰,放在身下藏了起来。没多一会,等那个肉团完全被蓝娭毑拖出龙家媳妇体外时,满屋给蓝娭毑打着下手的龙家妇人全都被这个东西给吓住了。而蓝娭毑在趁着这一刻,众人都在惊愕之中没有回过神来之时,一把将那赤金铰掏了出来,飞身一扑,就将这赤金铰刺进龙家儿媳的胸口。

  这时龙家的妇人们全都从慌神中,清醒了过来,一群人一片哀嚎,就将蓝娭毑从那产妇的身边给拖到了一边。可是再看龙家儿媳,那还有什么进气,早就已经被蓝娭毑刚才的那一剪子给活活扎死了。就在龙家的男人进到屋内后,这一代的龙家管事披头就对着蓝娭毑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我龙家哪里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是蓝娭毑轻轻一笑,叹道,我这么做可是为了就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就在二人对话之时,只见那龙家媳妇生出来的那个肉团,迅速失去了血色,然后整个身体由白变紫,一丝光泽都再也寻不见,随后便苍瘪腐烂。而被蓝娭毑刺死的龙家儿媳的尸身,这时也随之一同腐烂起来,散发出了一股子常人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恶臭。
  常年在山中打猎的龙家人都纷纷掩鼻屏息,好几个人都问了出来,这股子恶臭就是野物死后多时,腐烂时的那股子气味。怎么龙家这儿媳才刚死不久,却烂成了这个样子。动了这个时候,就算龙家人再伤心自己亲人的离世,也都知道这事有些蹊跷了。于是龙家的管事就问蓝娭毑这究竟是是怎么一回事,蓝娭毑此时自然也无需多瞒,就将这事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了龙家人知晓。听了蓝娭毑的话,好半天,龙家人都没有一个人说话,过了许久,那龙家的管事一拍大腿,大声言道,我就知道这个婆娘回来怪里怪气一定有问题,还非要在家里生孩子,要不是看她怀着孕,我非拔了她皮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坏水,原来这老二家的媳妇早就死了,是被这么一个肉瘤子占了身子。说着,那龙家管事用目光扫了一圈屋里的龙家人,怒道,哭个球哭,老二媳妇早死了,这就是一个妖物,妖物死了你们还给它哭丧嘛!赶紧得,这这臭烘烘的东西给我拖到院子里,依着蓝娭毑的话给我一把火烧了,省得夜长梦多。随着龙家管事的一声令下,龙家人全都止住了慌乱,七手八脚的将龙家媳妇已经腐烂的尸体,和她刚刚产下的那团烂肉给搬到了院中,堆上木柴,就一把火烧了起来。没烧多久,家里的那几个人就闯了进来,这才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听了那几个人的讲述,家里的老头子们谁都没有料到,蓝娭毑这事竟然会解决的如此顺利,想是蓝娭毑多年与人为善,又正好那肉太岁腐烂的诡异一幕被龙家人给瞧了个正着,再加上蓝娭毑和龙家人几代人的交情在那里,龙家人方才信了蓝娭毑的话。不然换一个人去龙家做出这么一番事情来,恐怕断然不会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只是家中的老头子对那肉太岁却始终放不下心,此次虽然侥幸坏了它的好事,几百年修的肉体给蓝娭毑一把火而烧掉了,但是谁知百年之后,这个肉太岁是否又要掀起怎样的一番风雨来。于是家里派了几波人到了麻桥那边,在附近几个山头林间寻找那肉太岁的栖身之所,可惜几次下来全都无功而返。倒是龙家人却都发了狠,跟着家里人几乎把麻桥附近的是几个山头才踩了一个遍,也不知道那肉太岁躲到了哪里。

  而蓝娭毑在出了这事之后,没到一年就去世了,走的时候很是安详,也没受什么罪。给她下葬的那天,十里八乡的来了好几千人为她送行,想来蓝娭毑她也能够安心上路了。
  这事后来唯一闹出来的一点风波,就是龙家那死掉的二儿媳妇的家里人,不相信龙家人说自家闺女得病猝死的理由,非要验尸,可是那二儿媳妇的尸体早就被蓝娭毑一把火给烧掉了,一罐子骨灰你又能验出个什么来呢?在那之后,这家人又是上访又是登报的闹腾了好几月才消停,现在那家人还觉得是龙家人害死了自己的媳妇,说这山里面的苗人太过凶残,政府都不敢管。

  而家里人也想不明白,这肉太岁为什么就偏偏找上了龙家的这个儿媳妇,并且这龙家媳妇在消失的那几天里,又究竟是去了哪里?恐怕这些永远都不会有人知晓了。只是如果这肉太岁找到了别人家的闺女媳妇的,想来也就不会引来蓝娭毑,更不会被一把大火废了几百年的修行,说不定现在早就修成了人形,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呢。所以想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害人性命来助自身修行,自然也为天理不容,这才引来此番这些诸多麻烦,坏了自己的百年道行,又要重头来过。只是不知道那肉太岁会不会吸取这一次的教训,老老实实的修成正果,不然下一次谁又知它有没有那个运气走脱,不会丧命在这事上面。这样说来蓝娭毑是侥幸,那肉太岁又何尝不是呢。

  故事完结,谢绝人肉故事当事人。
  【转帖/编辑】容嬷嬷讲故事 - 白帽儿


  今天的这个故事也是那个朋友说给我听的,之前我也从未听闻过,说出来给大家也听一下。我的那个朋友家里因为所从事的行业特殊性,所以也和我们家里面一样,会接触很多职业是警察,医生,殡仪之类的人。有一次他们家的人偶然遇见一个做警察的熟人时,那个警察在闲聊间便告诉了他们一件最近刚发生的奇事。

  其实说起来,那件事也不怎么新奇,反而是一桩涉及到了人命的刑事案件,只是那个涉案的嫌疑人案后的表现,实在是有些让人觉得蹊跷。那个涉案人家里是做超市生意的,他的店面就在一个居民区的入口处,附近还有不少企事业公司,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所以生意还算不错。突然有一天,当地辖区的派出所接到了报案,说是那个店主把一个进店里偷东西的小孩给活活用刀砍死了。一看这出了人命案子,派出所的片警自然是不敢怠慢,一边打电话向上级报告,一边派了几个人赶到了案发地,想先把那个涉案的店主给控制起来。结果警察一到现场就发现,那个店正浑身是血呆呆的坐在自己超市的门口,手里还握着一柄菜刀。而透过超市的玻璃门,警察很清楚的看见一个大概六七岁年纪的小孩正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而且那个孩子的脖子和头颅上,有几道格外清晰的刀痕,血肉外翻,骨色隐现。看惯了这种场面的警察当时心里便清楚,也不用等医生来抢救了,这孩子的现在这状况,十之八九是已经活不成了,估计是被这个店主当场就给砍死了。于是几个警察指着那店主就喊,让他把刀放下。那店主一见警察已经到了,手一哆嗦就将那菜刀给甩到了一边,对这警察就喊道,我真的不想杀人,我没有看见这个孩子啊,明明是没有人啊。可是警察哪里还管他喊什么,一见他已经将手里的武器放下了,立刻几个人就一哄而上,摁脑袋的摁脑袋,压胳膊的压胳膊,便将那个店主给压在了地上,然后把他反手用手铐给铐住了。随后而来的急救医生冲进来超市里,经过初步的检查,那些医生很无奈的便一匹白布盖在了那孩子的幼小身体上,对众人宣布这个孩子已经死亡,不必再抢救了。

  一看这孩子已经死了,周围的围观群众立刻就炸开了锅,有好几个老太太颤巍巍的走到那个店面跟前,指着他就高声大骂,说一个孩子偷你几个糖而已,你何必要下此毒手,非要取他的性命呢。好几个人这个时候也认了出来,这个孩子的家就是附近一个居民区的,围观的人里有很多人还都认识他的父母。于是乎,这下子更是民情激愤,有人打电话去通知这孩子的父母,还有的人不顾警察的阻拦,就要上前痛打这店主。就在众人乱哄哄的闹作一团时,就在附近上班的孩子母亲闻讯赶来,她大老远一看见那盖着白布的小尸体,立即发出了震天般的痛哭声。没等她走进那个超市,几个医生和警察就上前将她拦在了外面。看着那孩子母亲悲痛欲绝的模样,不少围观的人也陪着一同流下了悲伤的眼泪。没多一会儿,市里面的刑警队派了人来,因为这种案子怎么说都是一桩人命案,当地的派出所是对此没有什么管辖权的,所以自然而然的要交给自己的上级部门处理。于是刑警队的人将那店主带回了市局,而急救的医生也将那孩子的尸体和他的母亲一起带上了急救车,送去了就近的医院。

  也许在很多人眼里,一个超市的店主为了几颗糖钱,便将一个孩子给活活砍死,这事听上去简直是匪夷所思,怎么会有人为了这么一点钱就要致人于死命呢。可是在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种事情的警察那里,这种案子压根就算不得什么,为了十块几毛钱,便杀人放火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像这个超市店主这样的案子,全国不知道每年要发生多少件。于是早就对此见怪不怪的警方人员,一开始也没把这案子当成一回事,只是按照规程,对这个店主进行正常审问和录制口供。可是当警方人员与这个店主几句对话接触下来之后,他们这才发现这个案子不太简单,虽然这个超市杀人的事件并没有那么多的隐情和背后故事,可是它却有一点是与其他案件所不同的,那就是这个案子的涉案嫌疑人,也就是个那个杀人的超市店主,他似乎是一个疯子。当然,也许用疯子这个字眼很不礼貌,那么我们换一个措辞,这个店主好像是一个精神病患。因为这店主在审问过程里,一直声称那个孩子会隐身,当时他一直没有看到这孩子,直到他用刀把那孩子给砍到了,见了血,他才发现了那孩子的存在,可是那时已经晚了,这个孩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当时那个和朋友家熟识的警察,还带着几分嘲笑的口吻对朋友家的老头子说,你说说这个开超市的,想装神经病逃罪,他也得编个像那么一回事的瞎话啊,一个小孩子能隐身偷东西,你说这人他是不是葫芦娃看多了。朋友家的老头子笑着没搭话,只是让那个警察再讲详细一些。那警察一见那老头子好像对这事很感兴趣,就不急不慢地同他缓缓得继续讲述起来。

  因为警方在办案的过程里,经常与遇到一些案后装疯卖傻的嫌疑人,因为法律的规定,对于一些患有精神疾病的犯案人,警方是要对其网开一面的。可是你一个正常人想要装疯,那可不是容易事,你要先骗过警方的眼睛不说,而且还得要过医院精神科专业检查的那一关。所以警方一看见这超市店主有要装疯的迹象,他们从心底里也没把这事当成一回事,只是联系了相应的医院,请他们前来做一个精神鉴定。而医院随后对这个超市店主的鉴定表明,这个人在精神方面一切正常。拿到了医生的精神鉴定证明,警方就算是拿到了定心丸。这人命案子你都犯下了,装疯又没装成,案子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的,是个人都应该能想明白。可是让警方恼火的却是,这个超市店主却始终坚称那个孩子会隐身,甚至他还直接对警方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事天经地义,他都懂,他不是想装疯逃罪,那孩子的父母也曾到过他的小店买过东西,两边也算是有几面之缘,所以他对这个孩子的不幸也很愧疚。可是他的过错怎么判,自然有法律和政府定,可是关于那孩子的事情,他却真的没有说谎。反正他人都要死了,十有八九得被毙了,他完全没有必要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谎话,他只是想死个明白,也算是还自己百年后的一个公道。
  警方一见超市店主这么说,也全都没了主意。对于这店主砍死孩子的事情,那已经是板上钉钉,尽管当时超市里没有别的目击证人,而且那超市中也没有什么监控设备,但是店主那把沾了孩子鲜血与他指纹的菜刀,无疑是一个不容置疑的有力物证。再加上店主自己本人也对用菜刀砍死那孩子的事供认不讳,所以基本上这个案件在案情上是不会有什么疑问的。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个店主始终坚称这孩子能够隐身,他在砍到这孩子之前,是全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的。这一下子就让整个案件陷入到了僵局里,所以这案子也就一拖再拖,眼看已经案发差不多三个礼拜了,可那店主的口供却一直没有完成。甚至有一些警方的办案人员,也都几乎要相信这个店主的话了,因为她们都觉得,这店主这么多天来的表现,实在是不像是在说假话,如果他真的是在说谎,那也只能说明他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相比之下,那些电视里的演员都要比他远远不如。有几个当了几十年的警察的老人,也都在私下里偷偷议论,觉得这个案子恐怕真的是另有隐情,可是毕竟是怪力乱神的事,没有谁会将这种话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听了那警察的讲述,朋友家的老头子不由得也对这事产生了兴趣,虽然这事和他们家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但人总是有好奇之心,而做这行的人好奇心更胜他人。于是那个老头子就对那警察说,能不能把这人的口供借他瞧瞧。那警察也知道朋友家的底细,他一见那老头子竟然开口要口供看,就知道这事可能真的像局里的那些老警察私下议论的那样,可能还真的别有隐情。所以尽管在规章上,这警方的口供是不应该拿给外人去看的,可是那警察还是一口应了下来,只是说原件他是不能拿出来的,但是到时他可以拍照通过微信给老头子传过去。朋友家的老头子忙连胜道谢,那警察只是摆摆手,低声道,这事我也很纳闷,其实这几天我都在想这事,却一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谢谢之类的话咱们之间就用不着客气了,等你家里把这事的前因后果都弄明白了,和我说一声就行了,这种案子说实话我当差十多年了,还真的头一回遇见。朋友家的老头子闻言,点头说好,应了那警察的要求,两边这才分开。到了晚上,那老头子就收到了那警察在微信上发来的警方口供照片,前前后后一共二十多页,那老头子看了足足半个钟头,才把这事理出了一个头绪来。

  原来这个小超市的店主姓陈,今年刚三十,还未结婚。他开这家超市已经三年了,只如我们前面讲述的那样,这个超市的生意一直还不错,这个陈店主也对此很满意,想将这个店铺一直开下去。可是就在今年的春节之后,陈店主就发现超市里的货品开始数目对不上账,简单点来讲,就是超市开始丢东西了。开过超市的人都知道,丢东西是不可避免的,这种偷盗的损失甚至要被算成超市的正常货物耗损,同水电费一洋,是要直接算进成本里的。陈店主开店的前几年,超市里也不是没有丢过东西,所以一开始他也没有把这事当成一回事,只是觉得自己以后看紧点就是了。可是渐渐的,陈店主就发觉这事有点不对头了,有的时候明明一天没几个顾客,他也每一个都盯好了,确信他们不可能有机会做出顺手牵羊的事情来,可是到了晚上一盘货,却依旧发现少了不少的东西。而且他店里丢的东西也都没有什么大件,全都是一些针头线脑,酱油白糖卫生纸之类的东西。有一次陈店主趁着店里没有顾客,从库房里推了几箱货出来,准备往货架上摆货。可是等他刚摆好了一箱白醋,回身拿了一包火腿肠继续摆货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刚刚摆上货架的白醋无缘无故的就少了一瓶。也许有的人会说是陈店主他自己刚刚数错了,但是他自己却很明白,刚才货架上的白醋已经空了,而那箱刚被他开封的白醋一共有十二瓶,他反复确认了几次那白醋的箱子已经空了,也就是说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被他摆上了货架,可是他数来数去,发现刚刚还是十二瓶的白醋,就在他一个转身的功夫,却只剩下了十一瓶。而且整个店里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就算有人偷,也不可能就在这只有三十多平米的小店里藏着身子,却没被陈店主发现啊。这事让陈店主一瞬间由心得感到一阵恶寒,你说这不是大白天的撞了鬼,还能是什么?

  从那以后,这陈店主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他觉得这是店里招了脏东西,于是他便请了不少神佛的牌位和神像进了店。不少和他熟识的客人还和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这超市不想开了,要开佛堂了。可是陈店主却真心的不想拿这事来开玩笑,他不理会旁人的风言风语,每天雷打不动的给店里众多神仙们早中晚的三炷香供着,店里没客人的时候,他还会念着经文满店里的转悠,四处双手合十的拜拜。可是这一切对他店里的情况并没有丝毫的改善,店里丢的东西只多不少,每次也不多,就是少个一件两件的,而且也都是一些家庭生活需要的琐碎物品,从本子信封到做饭用的各色调味品,可以说整个店里,除了那些台灯长柄的拖把之类的大物件,还真的没有什么没丢过的。前不久一次盘账,陈店主发现从过年以来,这短短的三四个月里,他超市里竟然已经丢了六千多块钱的东西了,这一下子让陈店主心疼不已,而且也使得他对那个不知道是鬼是精的东西,渐渐地生了一股子怨忿之气。

  案发的那一天,刚才到了吃午饭的点,陈店主见店里没有什么客人,便准备炒个青菜吃午饭。他在自己超市的门口架了一张矮桌,上面放了一个电磁炉,电源接到店里。很多开店的人由于时间问题,都是买个外卖之类的中午凑合一下,但是由于陈店主的这个超市里里外外就他一个人,所以离不开人,于是每天中午陈店主就自己在店门口用电磁炉做点午饭吃。结果这一天,陈店主拿着菜刀刚切了半颗白菜,想做个醋溜白菜下饭,突然他就想起来自己做饭用的食醋已经用光了。于是陈店主也没多想,直接提着那菜刀就走进店里,去自己的货架上想寻一瓶食醋拿来用。可是他刚走进店里的货架,就发现他店里的一瓶辣酱竟然漂浮在半空之中,冷不丁得被他撞见了,那辣酱刷的一下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一下子店里就弥散起了一阵子辣椒酱的香气,而地上红红白白的辣酱和碎玻璃茬子更是摊了一地。

  见到这番场景的陈店主,先是一愣,随后他的心头就生出了一股无名之火,他大喊了一声,你给我滚出来。然后就几步走上前,用那菜刀在空气中来回的比划了几下。可是当时店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墙上挂着的那个石英钟指针滴滴答答跳动的声音,要不是地上那瓶破碎掉辣酱在提醒着陈店主刚才的那一幕真实发生的,恐怕连他都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看错了而产生的一个错觉。可就在陈店主举着拿菜刀僵立在店铺当中时,猛然间他发现在不远处的半空里漂浮着几条白线,方才他是一点没有注意到,现在静下来了,他才发现了那几条线的存在。只见那几个白线头盘成了一团,上下起伏着,再慢慢得朝着超市门口靠近。陈店主说当时的那个场面,是他这三十年来,见到的最诡异的一幕了。几条再普通不过的线头,没有风,没有细线操控着,竟然就这样一直在半空里悬浮着,而且似乎像有了生命一样,还能自己移动。这让一辈子都觉得妖魔鬼怪只不过是演绎故事里的传说的陈店主,在那一瞬间就彻底崩溃了。要是说之前他往店里面请来的那些神佛,只不过是他寻求的一种心理安慰与寄托的话,那么现如今活生生的发生在他眼前的这一幕,无疑是将他心理防线压垮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当时已经近乎失去了理智的陈店主,猛然间想起了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的巨额亏空,于是更是怒火顿起,当场怪叫了一声,挥舞着菜刀就冲了上去,拦住了那几团白线的去路。紧接着,他二话不说,便手起刀落,用菜刀砍向了那白线的方向,结果第一刀下去之后,从那刀上传回来的手感,陈店主竟然发现自己真的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一见事已至此,陈店主也不再有所顾虑,对着那团白线又是几刀砍下,还不停的高声咒骂。可是在十几刀过去之后,陈店主突然间感觉到有几滴温温热热的液体溅到了自己的脸上,他用手一摸,竟然发现那是带着几分腥气的鲜血。一惊之下,陈店主不由的就将手里的菜刀停了下来,等他再去看刚才漂浮着那白线的地方时,却赫然看见有一个孩子正躺在血泊里,那孩子的头上,脖颈上,尽是被刀砍的伤口,每道伤口里都正滋滋得往外冒着血,眼见着孩子是活不成了。

  陈店主这才清醒了过来,他明白自己刚才用到在空气中砍到的怕就是这个孩子,可是为什么这孩子刚才他却没有看见?如果他看见了这个孩子,他再感到怎样气愤,也肯定是不会用刀去砍的啊。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一切早已为时已晚。而此时,刚才被这超市里的动静,所惊动的街坊邻居们也围到了超市门口,刚好看到了陈店主浑身鲜血淋漓手握菜刀的那一幕,再看地上竟然还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他们这才知道陈店主砍死了人。可是因为陈店主手里的菜刀,没人敢上前去看看这孩子是否还有进气。几个大妈阿姨的吓得尖叫着就跑得远远,躲到了一旁,而相对还算胆大的几个男人,自然是忙打110报了警。而此时超市里已经万念俱灰的陈店主,也没管身周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呆呆的拿着菜刀,走到了超市门口,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静候着警方的到来。而在他的心里,刚刚电力所发生的一幕幕,却始终让他脑子里乱做了一团,没有想出一个头绪来。没过多久,警方的人就到了现场,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如前面我们所听到的那样,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看完了陈店主的所有口供,一个细节一下子就引起了朋友家那个老头子的注意。因为在口供里,那个店主声称,初一看见那个孩子倒在血堆里时,他看见那个孩子头戴着一顶白色的小帽,当时因为刀砍,那个帽子也是占了不少血,也被砍出了不少破口。可是在警方事后的验尸报告里,却没有提到有这样的一顶小白帽子的存在。在对第一时间到场的派出所警员的询问中,他们也没有人对这样的一顶白帽子的存在有所印象。虽然在陈店主的口供和验尸报告里,存在了这样一个明显的差异,但警方也没有人把这个当成一回事,因为像陈店主这种激愤杀人的案件里,犯案人对案件现场的描述总是会和真实情况有这样那样的出入的,这倒也不是犯案人的刻意为之,主要是激愤之下,犯案人往往没有什么理性可言,他对自己的行为是处于一种失控状态的,而他对外界的记忆自然也不会准确到哪里去。很多命案里,杀人者对死者的衣服颜色,甚至长相都回忆不出来,所以像陈店主这种情况,警方早已见怪不怪,自然也没有将这事重视。可是朋友家的老头子一看到这点时,再联想到陈店主口供里提到的那几根悬浮在半空的白线,他立刻从直觉上就感觉到,整件案子的最关键之处,恐怕就在这里了。

  于是那老头子就把这事和家里人提了提,都是一个地方的人,这超市店主砍死孩子的事情,朋友家里人自然有不少人已经是有所耳闻的,可是他们之中谁也没有料到,这事背后竟然还有着如此的隐情。于是朋友家里几个管事在商讨之后,就允许了那老头子的请求,让他可以随机自行决定,去查一下这事的后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得到了家里面的批准之后,那老头子片刻都没有再耽搁,直接按照口供上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孩子家里的那个居民区。在居民区里没费多大劲,就打听到了那孩子的住处,几号几层几号房。紧接着,那老头子直接就找上了门。

  也许很多人都会想不通,觉得这个老头子的举动实在是过于鲁莽。按理来说,他应该先去警方那边去见一见那个犯案的店主,或者去案发的那个超市看一看。可是他竟然第一个找到了那个孩子的父母,这点实在是让人有点匪夷所思。可是那老头子心中却有自己的打算,他觉得那个店主在警局里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口供里所描述的一切已经足够了,他就算再去多看那嫌疑人几眼,也不会再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且根据口供里所说的,那个案发的超市的地上确实是有一瓶打碎的辣酱,而且在那辣酱破碎掉的瓶身上,也找到了那死去孩子的指纹,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一个孩子进超市,随便摸几件自己不想买的东西,留下了指纹,也并非是不可能的。可是恰恰是这一点,让那老头子坚信那个姓陈的超市店主的话,是真实的,而非是他的虚假谎言。而且之前那些警局里的老警察,那么多年的办案经验,他们的眼睛不可谓是不毒,那个店主的表现就连他们也都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来,那只能证明这个店主是没有说谎的。

  而在老头子看那份口供时,他就已经对这个孩子所偷盗的东西,产生了兴趣。一个孩子偷几个糖果几包零食,那他可以吃。偷几支铅笔几个本子的,学习可以用。就算是偷点玩具,那也算是孩子的兴趣所在。可是看那店主的口供,他所丢失的货品,竟然绝大多数都是一些酱油卫生纸之类的日常用品,一个才刚上小学的孩子,偷一堆酱油食醋的回去能干吗,难道你还指望这孩子能够自己做菜吃吗?于是乎,老头子当时就觉得,这孩子如果当真是偷了这些东西,他不可能会随意丢掉的,一个孩子是不会偷一些自己用不上的东西,而他所偷的这些东西只能拿回家里去。这样一来,你说这孩子的父母会对这孩子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察觉嘛?你厨房里三天两头的会无缘无故多出一瓶酱油你会不知道?这说出去谁能相信?于是那老头子心里暗地就将这孩子的父母当成了整件案子最好的突破口。

  老头子一去那孩子家里时,发现孩子的父亲已经去上班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三个礼拜了,逝者已去,活着的人总还是要吃饭的,孩子死了,家里却还是需要钱来过生活的。于是那孩子的父亲在处理好了所有事情之后,便继续回到单位,照常上班了。而那孩子的母亲,却受不了如此大的打击,整日抱着那孩子的遗像,在家里哭泣,听说是已经十几天没下过楼了。当老头子敲开那孩子的家门时,一眼就看到了孩子母亲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眼。老头子简单得对那孩子的母亲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那孩子的母亲自然是不想多说什么,直接就将老头子退出了房门,想将提铁门关上。可是老头子一把就拉住了她家的铁门,对着那女子道,你孩子的死全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可以不说,但你一辈子都要活在自己的悔恨里。难道你就真的不想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嘛?

  那老头子此言一出,女子当场就又流出眼泪来,反问那老头子道,我孩子是被恶人用刀砍死的,怎么会是我害的?老头子闻言,冷哼一声,道,要不是那个白帽子,你孩子可会被人砍死嘛?一听到那老头子提到了白帽子,那女子顿时就呆住了,好半天才缓缓得带着哭腔道,这事都怪我,是我对不起孩子啊。说着那女子便松开了关门的双手,转身步履虚浮,晃晃荡荡地走进了屋里。老头子自然跟随在她身后,也进到了屋内,甩手将门碰上了。
  到了屋内,老头子直接就道,现如今这屋里就你我两个人,我只想知道这事的真相,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但是你要是想对得起自己的孩子,我想你知道应该怎么办。听了老头子的话,那女子又是一阵呜咽,这才将事情的始末对着那老头子和盘托出。

  原来在那年过年的时候,这个孩子跟随着父母回了一次乡下,从小就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头一回看见农村的那些鸡鸭牛马的,自然是觉得很是新奇。这孩子的父母也每日同村里的一些亲朋好友打牌喝酒,随便这孩子在村里玩,反正整个村子的人互相之间全都认识,都会相互照应着一点,自然也不用担心孩子会跑丢了。没有父母看管的这个孩子,就如同散了手的断线风筝,没几日就和村里的一些年纪相仿的孩子玩到了一起。有一日,这些孩子到了村外的一处老宅里玩捉迷藏,虽然平日里这个老宅总被大人说是不干净,可是对于孩子来说,单个拿出来是只虫,一群凑在一起就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条龙。于是,没说几句,这群孩子就都互相簇拥着,翻墙跳进了那个老宅,开始玩起了游戏来。这游戏没玩几轮,这次案子里被砍死的那个孩子,就找到了一处绝妙的藏身之处,那地方是在一堆木柴之后的墙洞里,他钻进墙洞之后,外面用木柴档上,任谁都不会寻到他。可是正在那孩子对自己寻到的这个藏身之所洋洋自得之时,突然间他发现从那个墙洞里竟然钻出来了一个老鼠般大小的小人,嘴上留着胡子,一身黑色的衣服,只是头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白色帽子,显得无比的滑稽。这个孩子当时一见到这奇怪的小东西,丝毫没有什么害怕之类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个小人这身打扮很是有趣,于是这孩子一时恶作剧之心顿起,伸手就将那个小人的帽子给夺了过来。那黑衣小人被抢走了帽子之后,这才似乎注意到了那孩子的存在,满脸都是惊讶之色,似乎觉得这个孩子竟然能发现自己很不可思议。可是在那小人的短暂惊讶之后,他立刻就显得无比的愤怒,对着那孩子吱呀乱叫,用那孩子压根听不懂的声音,指着孩子手里的帽子,一个劲得满地乱蹦。那孩子虽然听不懂那小人在说什么,但也明白那小人的意思,是想让他把自己的白帽子换回来。可是孩子一看那小人还不到自己的膝盖高,自然是不会怕他,心想你打也打不过我,我就抢了你的白帽子你能把我怎么样?

  正在两人打打闹闹之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其他玩游戏孩子的说话声,那个小人一见有其他人来了,指着那孩子又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什么,便连忙转身又钻回了墙洞里。一见那小人竟然被吓跑了,那个孩子自然是无比的得意,他心想不就一个破帽子,我就不还给你,我气死你。正想着,他扫眼看见手里的那顶白帽,突然觉得这帽子的大小与自己好像蛮合适的,于是他顺手就将那顶白帽子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帽子刚戴上头,其他的一群孩子就从墙角转了进了,那孩子当时心想,这下坏了,明明玩捉迷藏,我这岂不是被他们抓了一个正着?可是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刚才的奇遇说给几个小伙伴听得时候,却发现那几个孩子竟然像没看见自己一般,从自己的身边走了过去。那孩子吃惊着看着几个人离去的背影,忙一把将刚戴上的帽子扯下,对着他们大喊,你们要去哪?

  那几个孩子闻声转身过来,看见了那孩子,全都是一脸的惊诧之色,好几孩子都说,你刚才在哪?难道你就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为什么我们都没有看见你?

  看到了这番场景,那孩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原来那个小人的白帽子竟然还有如此的神奇之处,竟然能够让自己隐身。于是他自然也不想再和别人玩下去,随便寻了一个借口,就跑回家去把这事告诉给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那孩子的妈妈怎么会相信孩子的这番话呢,孩子一见妈妈不信自己的话,忙要将那个白帽子戴在头上,给自己的母亲见识见识。可是当地民俗,只有在给自己长辈送孝的时候,才可以去戴白帽子的,这大过年的,孩子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太不吉利了。所以没等那孩子把帽子戴上头,她便一巴掌打了上去,那孩子被打得哇得一声就哭出了声来。孩子一哭,立刻引来了其他亲戚的注意,孩子的母亲也不想说大过年的和亲戚朋友说什么白帽子的事,就说是孩子不听话,自己动手教训了一下。众人自然也就是劝了几句,就各自散开了。而那孩子的母亲一把将那个白帽子从地上捡起,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还对那孩子说,如果他再闹什么白帽子的,就再揍他一顿。她的一番话,将那个孩子给吓得够呛,所以从那之后,也全都相安无事,没再发生什么事情,直到过完了年,他们一家回到了城里。

  在他们一家人回城没几天,那个母亲在收拾自己背包的时候,就又发现了那个白帽子,原本她是想直接将那个怪里怪气也不知道自己孩子从哪里捡来的破帽子给一扔了之,可是她又觉得怪可惜的,于是一念之下,她就顺手把这个白帽子,塞进了那孩子的衣橱里。

  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这个孩子的衣服兜里总是会出现一些零食,而她和孩子的父亲却从来没有给这孩子买过这种零食。于是在追问之下,那孩子就承认了这些零食都是他带着白帽子去小区外面的商店里偷的,因为带着白帽子旁人便看不见他了,所以他也从来没有被人被抓到过。初一听孩子的这话,他的母亲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可是在那孩子当着她的面,戴上白帽消失得无影无踪时,这个当妈的这才相信了自己孩子的话。而且经过她和这孩子的实验之后,她还发现,只有自己的孩子戴上这白帽才会隐身,而对于她来说,那就是一顶普普通通的白帽子。那女子知道这是一个宝物,可是也清楚这事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会给自己家里带来多大的麻烦,于是她就告诉孩子,这事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就连他爸爸也不能告诉。孩子自然对自己母亲的话是万分听从的,从那之后,这个白帽子便成了母子二人的之间的秘密。这个孩子的母亲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她觉得如果让孩子直接去偷金银首饰或者钱什么的,会引起太大的注意,而且万一以后被抓到了,也是一桩大罪,所以每一次她便只会让那孩子去偷一些酱油白糖之类的没几个钱的小玩意,所以几乎好几月,他们家就没有再在这柴米油盐上面,多花过一分钱。

  朋友家的老头子听到了这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心中想,这母子也是有趣,虽说他们的所作所为,没有几个钱,也不过是出于一种想贪图小便宜的自私心理,可是却只苦了那开超市的陈店主,他们这每一次偷盗的东西确实没有多少钱,可是几个月渐渐的加起来,那可真的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于是那老头子也没有多言什么,只是示意那女子继续往下说。

  然后那女子便继续说道,由于这几个月来,那孩子天天带着那白帽子玩耍,所以那帽子也有些破旧了,就在案发的前一晚,孩子已经入睡,那那女子进到孩子卧室给他收拾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白帽子的边缘处,已经有了几处破损。于是这个女子便顺手取出了针线,将那顶白帽子的破损掉得边缘给缝补了一下。结果第二天那孩子就在偷辣酱的时候出了事。

  老头子此时也明白过来,那个店主嘴中口口声声说看见的那几个白线是什么东西了,想来那就是这孩子的母亲在前一晚缝到那白帽子上面的线头啊。而这个孩子的母亲也在时候听到了那店主在杀人之后的碎碎念,也许别人不知道那店主口里所说的白线是什么东西,可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听在耳中,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个孩子的母亲在讲述完所有的这一切之后,抱头痛哭,边哭边道,是我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应该自作聪明,给他补那个帽子啊,不然他也不会死了啊。

  可是那老头子在听到那女子的哭声之后,顿时恼怒起来,他对那女子骂道,你难道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么?这个孩子是被你害死的不假,可是他却不是被你的那几根白线害死的。他的死是因为你对这孩子的不良恶习的纵容和你自己的贪婪。养子不教如养驴,你养的这个孩子,简直是连驴都不如,这么小的年纪就整日里偷鸡摸狗,你有想过等他长大了又该怎么办嘛?还死这孩子的不是别的,就是你对他的纵容和溺爱。就算这次他不死,过几年长大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怎么现在还都没有想清楚!

  听着那老头子掷地有声的几句责问,那女子也是一愣,随后便又将脸埋进了双臂之中,哭得越发大声了起来。看到这女子伤心的模样,那老头子也是叹了一口气,便起身离去了。
  当天下午,那老头子就将这事的前因后果告诉给了那发口供图片给他的警察,那警察在听到这整件事情的经过之后,也是沉默了许久。好半天他才稳拿老头子道,你觉得这个白帽子的事情是真的嘛?那老头子在电话中一笑,回道,那么关于这事你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解释嘛?那警察听言,又是一阵沉默之后,问道,那么这个帽子怎么又消失了呢?而且那个孩子在乡下遇见的那个小人又是什么东西呢?

  老头子对那警察解释道,说起来那个乡下被小孩子撞见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古书里将他称为鼠鬼,也有人称它做地魈。那是一种地精,不属恶鬼,聊斋志异里就曾对这种东西有过详细的描述。这种地精,成人是看不见的,只有那些天眼尚未闭合,灵光尚能外泄的小孩子才能看见。而这种灵物的东西自然也是灵气所化,正如这个地魈那顶可以让小孩子隐身的白帽。可是但凡是灵物,都会惧怕一些污秽之物,这些我们在之前的故事里也有所提及。而那个孩子被砍死时,奔涌而出的污血,自然是白帽所不喜的,于是沾了污秽之物的白帽,片刻之间便消融不见。而老头子还对那警察道,如果他还对此尚有疑问,可以再去那个超市看看,在那个孩子倒地的地方,应该还会残留着那孩子母亲给他缝补帽子时候所用的白线。只是这事情已经过去三个多周了,想来案发现场早就已经被清理过了,就算侥幸找到了那白线,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在一个超市里的地面上,有几段白色的线头会有什么特别的?那孩子又是死在超市里的,就算那几个线头上沾了孩子的血,又能说明什么呢?

  那警察也深知老头子的所言在理,身在公门里多年,他自然对这些事情比老头子更加了解,只是许久,他才对那老头子道,可是那个开超市的,这事被他赶上了,岂不是太冤枉了?

  老头子在电话那头一笑,回道,天地洪荒,自有运道。有些事我们可以管,有些事我们管不了。时也命也,那个开超市的店主说实话,我也很同情他,可是这事我们管不了。难道你要找你的上头,把这个白帽子的故事讲给他们听?还是你要讲着故事写在口供里,呈给法院看?你觉得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我们还能帮得上什么忙嘛,一切就看他自己的命吧。

  听了老头子的话,那警察在电话里也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两人便相对无言的挂掉了那通电话。

  老头子回到朋友他们家里,将这事同家里的管事和其他人都简单得说明了一下,每一个人都觉得这事确实是让人有些糟心,可惜无奈的是,他们对此却都丝毫没有办法。众人对那个孩子的母亲更是言语上有些不客气,都说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归根结底都是她那个当妈的教子不当,正所谓是“惯子如杀子”,这句老话,在这个女子身上可谓是体现得淋淋尽致。可是她也算是得到自己相应的惩罚,但是孩子都已经死了,那店主也入了牢,这样的结局对两边的家庭又有什么用处呢?

  几个月之后,那超市店主砍死孩子的案子就宣了判,虽说杀人偿命,但在现如今的法律里,这已经不是什么铁律了。根据案子的性质,与那店主被捕后的表现,最重要的是这个店主在事后还得到了那孩子母亲的谅解,于是法院并没有判处这个店主死刑,而是给了他十年的有期徒刑。

  故事到了这里,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了。至今我还记得我那个朋友在和我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对那个超市店主遭遇忿忿不平的表情。可是我却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那个店主也算是为了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每个人都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也就是现如今新社会,法律相对健全。不然这个店主犯的事放在过去,你弄出了人命,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只能一命抵一命,估计现在坟头的草都老高了。

  故事的最后,再啰嗦几句,为人父母者,还是都长点心吧。养育孩子并不是让那孩子不饿着不冻着那么简单,所谓养育,你要生养,也得教育。你不好好的教育自己的孩子,你生他做什么呢?所以请诸位切记,这生儿育女的是我们的天性不假,可是在你没有准备可以做好一个父母角色的时候,还是不要因为冲动,或者父母的催促,就贸然将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因为那不仅仅是你的一份血脉,更是你沉甸甸的一份责任。还望大家万事三思啊。
  【转帖/编辑】容嬷嬷讲故事 - 龙阴穴


  那年家里来了一个江湖上的老相识,这老头姓常,当时已经退休了,退休之前是在监狱里看守犯人的管教,也就是咱们常说的狱警。

  听家里老头子们说,这个常老头家里从清朝,祖上就是吃牢头这碗饭的,清政府还没垮台的时候,他家的先祖就在江苏做典使的,也就是那时候的监狱长。后来闹起来了的革命党,建了民国,这常老头的太爷依旧是掌管着一方监狱生杀大权的狱长,虽然说这官职不大,但是县官不如现管,架不住人家手上有实权,所以常家那几十年里,过得还都算不错,常老头的爷爷爸爸也自然前后加入了当时的监狱系统,继续吃祖上的这门饭。直到日本人来了,常家的平静日子才算是起了一点波澜。可是经管当时日本人有宪兵队之类,他们自己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但是宪兵队毕竟是专门关押两党间谍,战俘那些政治味比较浓郁的罪犯,一般的鸡鸣狗盗,扰乱社会治安的犯人,还是要关押在由中国人自己看押的监狱之中的。所以日本人虽然来了,但昔日的监狱系统依旧是需要正常运行的,日本人的统治既然少不了监狱,那么常家人自然日本人还是用得上的。

  常家人那个时候虽然是为日本人做事的,也有不少人背地里叫他们这家人是汉奸,可是常家人自己对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是十分清楚的。他们给日本人做事,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所以不到逼不得已,常家人从来不会做那些卖国求荣的事,更不会帮着日本人残害自己的同胞。而且常家那时候的老太爷自己心里很清楚,他私下里就对着家里晚辈们说过,这日本人在中国是长久不了,所以尽管他们现在吃着日本人的饭,但是千万不能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中国人。于是,在日本占领中国的那几年里,常家人凭借着自己手里的权利,冒着生命危险,帮了不少国共两党的忙,也曾帮着两党营救过一些他们落入日军的地下工作者。也正是因为常家人的这些功绩,所以当后来日本人败退出中国时,常家不管是在国民党手下,或者是在解放后共产党手下,都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虽然在新中国之后,常家人监狱长的官职是保不住了,但终究是保住了性命,而且当年在监狱中受过常家恩惠的那个共产党地下党,又恰好成了常家那边的地委干部。于是常家人还是在建国后的监狱系统里,寻到了几个职位,常家的几个晚辈就在新中国的监狱里,当起了狱警来。

  后来文革的时候,常家的老人虽然也受到了一些攻击,但也全都有惊无险得给跨了过去,而像常老头这样的常家晚辈,也大多安安稳稳的度过了那些个动乱岁月。家里认识的那个常老头,在常家他们那辈人里,排行老六,所以家里的老头子都管他叫常老六。他到家里做客的那年,刚好是他退休,退休之前这常老六也算是他们那个监狱里的一个小头儿,手底下管着的少说也有两三百犯人。所以当着常老六到家里做客喝酒的时候,几杯酒下肚,他就自然开始讲起以前自己工作的事。

  在八九十年代,中国的监狱系统里,人员的调动是极为频繁的,可能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怕你在一个位置上呆得太久了,会增大监守自盗的可能性,所以当时像常老六这一级别的狱警,几乎每三四年,就要被互相调动一番,绝不会让你安安静静的在一个监狱里待足五年。

  当时到家里做客,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的常老六,突然端起酒杯,环顾了酒桌一圈,问家里的老头子们,道,你们知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来,一共被调动了多少次?话音刚落,他没等旁人回话,便一口饮尽了杯中的残酒,自顾自的继续道,告诉你们吧,我一共被调动过七次。

  说完这常老六就嘿嘿地笑了起来,又道,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我在那么多地方都工作过,对哪里的印象最深?听了常老六的这问题,家里自然是没人能够回答上来,于是众人就都说不知。于是常老六便笑着道,我们做狱警的,很少有人能在一个监狱里做足五年,就算有也都是下面的那些新人,有点职位级别的,都是一段时间里动一下的。少者三四年,多者五六年。可是我有一个地方,只待了一年零三个月,而且还是我自己当时主动要求调走的。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就是那个鬼地方,我现在有时候做梦还能梦见,吓得出一身冷汗。像你们家做这行的,不用我说你们也都明白吧,那种地方,邪性!

  说着,常老六又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口喝了大半之后,继续抿着嘴道,那个地方,外面的人可能都不太了解,我也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北京的十三处你们知道吗?

  一听常老六提到十三处,家里有个老头子接话道,你说的是不是北京大兴的那个劳教调遣处?一般人都叫它大兴监狱的那个?

  常老六听说家里的老头子竟然知道那地方,很是吃惊,立刻酒似乎醒了一半,只听他问道,你们知道怎么那地方的?不是你们家的人不进京城的嘛?

  家里的老头子闻言,苦笑了几下,回道,我们也不想知道的啊,只是家里有几个败家玩意,就被关在那里,你说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常老六听后,不禁感概道,竟然能被关在那里,看来你们家的那几位犯的事不小啊,他们是哪年进去的,说不定我和他们还认识呢。

  一见两边的谈话有点跑偏,当时家里酒桌上的的那个管事老头,忙出面阻拦了两边的话头,他对常老六道,这事咱们就别提了,你先说你的,你在十三处当时遇见啥了。

  常老六被管事老头这么一挡,也明白过来,这事是家里不想外传的秘密,他自然也不好一个劲得打听。于是常老六当时就收回了话头,继续转回来开始讲述他自己的故事。

  常老六当时工作的那个监狱,虽然名叫北京劳教调遣处,但是它的全称是北京市公安局劳教人员调遣处。那个地方之所以又被称为十三处,是因为在北京刚解放的时候,那里被当做国民党残兵的战俘营用过一段时间,好像当时的名字是叫做战俘人员第十三管理处,简称十三处。虽然没几年战俘营里的战俘都被遣返原籍或者被无罪释放,整个战俘营也都变得空空如也了,但这个十三处的名称却就这样被传了下来。而且,当时在民间,这个十三处在大兴当地还有一个更加被众人熟知的名字,那就是“南大楼”。因为在解放前,这里是一座兵营,而当年整个大兴,就这么一座三层的楼房,加上它又是在大兴城南,所以才被叫做南大楼。整个大楼整体呈现的是一个三角形,大门位于整座大楼的正中央,东西方向分别有一栋翼楼,是两栋相对独立的筒子楼,被当地人被叫做东筒和西筒。常老六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差不多是二十多年前了。也不知道这南大楼后来被拆了没有,现如今的大兴还有没有这栋楼,有当地的同学不妨出来说一下。

  当时常老六在进入十三处工作没出一个月,他就发现这个地方和自己以前工作过的那些监狱有所不同,以前那些监狱里,小偷骗子地痞流氓,那是啥样的犯人都有。可是十三处里面所关押的犯人,全都犯下的不是一般案子。而且在十三处里,大部分监室都是单间,已经在监狱系统里工作过多年的常老六,自然明白能够被关押在单间里的那些犯人,在进来之前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而他们犯下的案子,有都是些怎样的案子。所以当时在十三处里,他工作的第一天,就被监狱里的老狱警们告诫,说是在这里,你要少看少听多做事,否则吃亏倒霉的只能是你自己。
  在常老六在十三处工作的第二个月里,十三处来了一批新犯人,其中有一个犯人就被分配到了常老六所管辖的监室里。那个犯人是一个老头儿,说是姓刘,有一个十分大众化的名字,看年纪得有七八十岁了。可是常老六知道,在十三处这个地方,所有犯人所用的名字,估计都是一个假名。但是真名假名对于他们这些狱警来说,也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反正他们和这些犯人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工作以外的联系。但是像这个刘老头这么大年纪的犯人,常老六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而且看这个老头子的样子,入狱前应该也是一个学校里教书或者作家之类的知识分子,真不知道他是在外面说错了啥,才被送到这里的。常老六故事说到了这里,对家里的老头子们解释道,他被调到十三处的时候,正好是那段敏感时期,当时社会上因言获罪的人,数不胜数,十三处当时关押的犯人,差不多有一小半都是因为同情学生闹事说错了话,站错了队,才被送进来的。所以当时常老六一看见那个老头子文质彬彬又老态龙钟的模样时,就把他想成了是因为这事进来的读书人,于是常老六算是出有同情也好,善良也罢,总之他在私下里对这位老人是异常照顾,可是表面上他却又不动声色,还时不时的对老人严厉训斥一番。估计当时除了那老人和他自己之外,外人根本就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

  在中国,一般的重案和要案,在宣判之前都是被关押在看守所里的。那些案情特别严重的,一进看守所往往就要被砸上死镣。基本上这类人最后都要是被执行死刑的,所以可以说是,这些人在等待死亡的那段数月有的甚至是长达数年的日子里,都要时时刻刻带着那副沉重的镣铐。而那个刘姓的老头,在进入十三处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被砸上了这么一副死镣。所以常老六心知这老人就算不老死在这牢房里,估计也不会再有活着出去的那一天了,故而私下里他对这老头儿不免又多了几分同情。

  可是死镣是很沉的,一般犯人只要带上这么一副死镣,根本就没法再正常走路,只能挪着小碎步,靠在地上拖着死镣移动。用不了几天,那个犯人的脚踝就会被磨烂,每走一步,铁镣都会在新长出来的皮肉上狠狠的摩擦几下,那种痛楚,苦不堪言。所以很多犯人在带上死镣之后,都会用旧步在脚踝上面缠上厚厚的一圈,整个死镣的铁环全部都被垫在旧布上,自然也就磨不到踝骨了。监狱里面就将这圈旧布称呼做“镣托儿”。而当犯人时辰到了,要上刑场时,狱警就要提前将这死镣砸开,换成带锁的活镣。为的就是等犯人被执行完死刑之后,方便狱方将镣铐给完整带回。狱警私下里一般沿用清朝的老话儿,将这一过程,称呼为“踢镣换锁”。所以你要是在监狱里,只要在一大清早,听到了叮叮当当的踢镣声,那就说明有人要上路了。

  当时那个姓刘的犯人进到十三处没几天,他的脚踝就已经被死镣给磨得血肉模糊了。常老六虽然知道严格意义来讲,这个刘老头也不算是犯人,毕竟法院还没有宣判,在那之前,他的身份都只不过是一个犯罪嫌疑人。而一个嫌疑人是不应该被关到十三处这种地方的,可是当时那个情况,社会一片动荡,要说是乱世也一点不为过,他一个小小的狱警哪里还能够顾得上自己手底下的看押犯人是否有罪,而关押他又是否合法呢?所以常老六尽管觉得给这个老头儿上死镣这事,有点不合规矩,但是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讲,作为一个聪明人,常老六知道应该是什么时候选择闭嘴。可是虽然常老六对这事啥话没说,但他却私下里帮着那老头子弄了几块干净的旧布,帮他做了一副镣托儿,缠在了他的脚踝上,给那个老头子减少了不少痛苦。这样一来,那老头子自然就对常老六心怀感激,也不像之前刚入狱的时候那样闭口不言,渐渐的对常老六话儿也多了起来。而常老六在十三处那种地方,也着实是寂寞得很,突然间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于是一来二去,两个人也就变得熟悉了起来,每日的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两个人似乎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经常二人就那样盘膝坐在地上,一谈就是几个小时。而两个人之间谈话的内容,也从天文到地理,历史到古玩,无所不谈。常老六由于自己家里的老辈是昔日在江湖上闯荡过的,所以他经常会说一些以前江湖上的旧事和老辈江湖人的讲究规矩。而那个姓刘的老犯人竟然也对这些事情,很是了解,时不时的也能说起两件江湖佚事,还有好几次他甚至直接指出了常老六讲述的那些故事里的错误和漏洞。渐渐的常老六也知道了,这个刘老头绝对不会像是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估计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跑过江湖的。如此一来,常老六对这老头儿入狱的原因就越发的好奇了,终于有一日,常老六是在按耐不住,就开口问了这老头到底是为什么入狱的。

  那老头一听常老六的问话,沉默了一下,回道,关于我的事,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我看你虽然身在公门,但也是一个好人,所以我也不想瞒你,我只能告诉你,我进来是因为在外面帮着别人,盗了一个不应该盗的人他家里的祖坟,虽然断了他家的气运,但我也因为这事惹火烧身,所以被抓住后,我就被送到了这里。至于别的,为了你好,你还是不要打听了。

  常老六听了那老头子的话,顿时惊道,原来你是个盗墓的。

  那老头听后,眉头一皱,道,什么叫盗墓的,做这行的北京这块叫倒斗,南方叫土夫子,西北那边叫支锅儿,哪有你说的这么难听。再说,我虽然是因为帮这人盗墓坏人家风水进来的,可我却不是做这行的。和你实话实说了吧,我以前是一个风水师,做的是帮人选吉地的活儿,可不是做那挖坟掘墓缺德买卖的。

  常老六问道,那你怎么会因为盗墓被抓进来?

  刘老头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说完这句话,刘老头便好半天没有再出声,常老六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两个人就那样相视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多久,那刘老头又打破了这份沉静,对常老六道,常管教,虽然我犯的那事不能和你说得太明白,但是我入行这么多年,奇事怪事也遇见过不少,性命攸关的情况,我也经历过几回,今天我就给你讲一个我年轻时候刚入行经历过的事情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常老六听了自然没有异议,忙请刘老头讲述那件发生在他年少时的旧事。那刘老头在得了常老六的话儿之后,也不卖关子,当即就往身后的墙上一靠,微闭双眼,开始不紧不慢得讲述起自己当年的故事。

  刘老头说自己是在九岁的时候被自己的师傅看中,然后师傅花了三个大洋,将他从自己父母身边买走了。那个时候,大清国尚在苟延残喘,虽然百姓们都知道,大清亡国只是一个早晚的问题,可谁也没料到这一天来得竟然如此之快,突然间有一天,这天下就换了主。新皇帝称现在的朝廷叫做是中华民国,而且皇帝也不叫做皇帝,被叫做是什么大总统。可是天下还没太平两年,老百姓的舒心日子没过两年,整个中国就又陷入到了战乱之中。就在这个时候,学艺已经十年有余的刘老头,被自己的师傅赶出了师门,说是他现在已经艺成,再留在自己身边已然无用,是到了他自己闯荡江湖,扬名立万的时候了。于是那年刚满二十的刘老头就背着一个破布背囊,从福建一路讨着饭步行走到了河北。

  河北那个时候正是一片混乱,直系和奉系的军阀刚刚合起伙来,打败了皖系军阀没多久,这两家军阀又因为划分地盘的事,反目成仇,搞起了内讧,从而又打成了一团。可是打仗归打仗,老百姓的日子还是得过,刘老头因为他的那点本事,反而在这乱世里,混得如鱼得水起来。你要知道乱世就是要死人的,那个时候家里死了人,但凡家里有点条件的,总是要想着做场法事超度一下,再寻一块风水好一点的宝地,将人妥善安葬的。由于刘老头学艺十年,真的是学了不少真本事,所谓金子总是要发光,所以没几年,刘老头也算是小有名气了,谁家有了丧事,第一个想到的基本都是刘老头。而他的生活水平也渐渐有所提高,买了几间瓦房,置了几块地,还寻思着再成个亲。可是就在刘老头憧憬未来生活的美好之时,一桩祸事却到了他的身旁。
  有一天半夜,刘老头正在家中熟睡,突然间就听到邻居家的狗叫声大起,还没等他从床上爬起来,几个蒙面汉子就已经踹开了他的房门,冲了进来。刘老头跟随师父虽然一直学习的是地相堪舆之术,可是粗浅的拳脚功夫他也是略知一二的。于是眼看这群不速之客来者不善,刘老头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可是还没等刘老头反抗几下,那群蒙面汉子就从怀里把枪掏了出来,刘老头一见这场景,只得认了栽。莫说就他这两下三脚猫,就算是一方豪侠,面对着子弹,也绝没有侥幸的理由。刘老头当时已经在江湖上混过几年了,也早不是昔日那刚从福建山里走出来的毛头小子,能屈能伸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于是刘老头被那几个蒙面人罩上了一个黑布口袋,然后便给推搡着出了院门。虽然在黑暗中,刘老头什么都看不见,单着凭借着感觉,他还是知道自己被这群人塞进了一架大车里,然后那架大车便上了路,而那群人似乎也都没离去,全部都在大车周围跟随着。有好几个人似乎还上了马,马蹄声在这宁静的夜里听上去是格外的清晰。也不知道一行人是走了多久,那架大车终于停了下来,可是大车还没停稳,这刘老头便又被人从车上拽了下来,然后被推着朝前走。刘老头罩在黑布里面,像没头苍蝇一般,跌跌撞撞地走着,凭着脚下的感觉,刘老头知道自己是被人带上了山。经过一番折腾之后,刘老头终于被人取掉了头罩,可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天早就已经大亮了,而自己正身处在一座小山的山顶处。当时暂时双眼还未适应那明亮光线的刘老头,眯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眼光大略一扫,他心中便不由得一惊,瞧这群人的架势和自己呆得这地方,他知道自己这回是遇见土匪绑票了。

  果不其然,刘老头还没站多一会,几个人就从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兽皮大氅,腰里别着两支盒子炮。一见那人从山洞里走出来,这时那群围在刘老头身边的土匪纷纷出言问好,称呼那人为“大当家”。刘老头这才知道,原来那穿兽皮的汉子,是这伙土匪的首领,于是他便不由得多看了那人几眼。这个时候,那个汉子也走得近了一些,刘老头赫然看见,那人的脸上竟然有一道红色的印记,那条红印从那人的左额头一直斜劈到那人的右腮,足足有一尺多长,两指多宽。一开始刘老头还觉得那条红印,可能是那人早先受伤留下来的刀疤,可以转念一想,刘老头就将这个念头给抛到了脑后,因为没有人能够在自己的脑袋上挨了这么一刀之后,还能继续活下去的,这人的脑袋又不是铜铸的,要是真的中了这么一刀,他要是不当场死了,就算祖上积了德,怎么还会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刘老头这边心中正在盘算着,那人又进了几步,这时刘老头才看清楚,那人脸上的那道骇人的红色印记,还真的不是什么刀疤,而是胎记之类的印记。而刘老头心里也不由得感觉到了意思诧异,这些年来,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是这种胎记他还真的是第一次遇见。

  片刻间那土匪首领已经走到了刘老头的身边,只见那首领对着刘老头拱手一礼,满脸堆笑,道,刘先生,久仰大名。原本刘老头满心打算着,怎么样痛哭流涕扮可怜,求这土匪头子放自己一条生路,可是没想两个人才打了一个照面,那人竟然和他如此客气,这一下子反倒是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土匪头子一见刘老头的窘迫,也心知是怎么一回事,自然不会言明,只是继续道,先生莫怕,此番请先生上山,只是求先生帮个忙,我们只是求财的好汉,不是那种杀人越货的强盗。

  听了那土匪首领的话,刘先生不禁在心中想,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们是求财的好汉,可是具体怎么求财,还不是靠杀人越货绑票勒索嘛?可是心中想归想,刘老头脸上自然是不敢露出半分轻视之意,于是他也对那人还了一礼,问道,不知这位英雄怎么称呼。

  那人听了,笑了笑,便对刘老头报出了自己的名号。那人姓姜,江湖上的朋友都叫他姜八爷。而姜八爷这次叫人把刘老头绑上山,只是想让刘老头帮着看一下自己家里的祖坟风水。听了这姜八爷的话之后,刘老头自然是不敢拒绝,可是他心里却知道这事绝不对不会像姜八爷嘴上说的那样简单。如果只是就随随便便看个风水,还用得着姜八爷劳师动众趁着夜色,派人把他绑到山上来吗?于是刘老头也没有多说,只是示意让姜八爷屏退左右,借一步说话。姜八爷一见如此,也不推辞,直接让围在刘老头身边的那几个土匪全部走远一些,自己这里又朝着刘老头走近了一些。

  刘老头待姜八爷到了自己的眼门前,低声对姜八爷道,八爷,咱明人不说暗话,其实做我们这行的就和郎中没啥两样,你如果有啥事,可一定不能瞒着我,不然耽搁得可是你自己的事。

  听到刘老头如此一说,那姜八爷先是沉默了一阵,这才对刘老头道出了实情。原来这姜八爷在落草前,家里是当地的一户大户,富甲一方不敢说,但是姜家的产业也在他们那个县城里算是数得着的。可惜后来姜家遭了兵祸,家里的几间商铺全部在战火中毁于一旦,欠下了一大笔的钱,而姜家的田产随后便被全部卖掉还了债。姜家的老爷子一时急火攻心,一赌气上吊死了,留下了一大家子人。没多久,昔日里偌大的一个姜家就树倒猢狲散,而姜家的少爷,一时气不过,带着几个仆人和家里的枪,就上山做了土匪。多年之后,绿林里也就有了姜八爷这个名号,和这个百多人的山头。

  可是姜八爷却有着自己的苦恼,那就是他自己脸上这道从出生起就带着的胎记。也就是这道红印,才给了他这个姜八爷的名号,其实江湖上私下里都是称呼他为“姜疤爷”,是为了好听一些,才取了一个谐音,称呼他做八爷。姜八爷自小脸上带着这么一个印记,由于他家是当地一霸,自然也没有人会在他跟前说三道四,所以姜八爷也一直没觉得这个胎记影响到了自己什么,等到他后来上山落了草,这道形似刀疤的红印,更加是让他威风了不少,唬住了不少人。可是就在姜八爷觉得这道红印对自己有益无害之时,他的老婆在山寨里生产了。一个健康的男婴呱呱落地,当了父亲的姜八爷喜不自胜,可是当他第一次去抱自己的这个儿子的时,却竟然看见自己这刚出生的孩子脸上,有一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胎记,也如同被人用刀在头上斜劈了一刀一般。顿时间姜八爷的喜悦之情就被冲淡了一半,眼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那娇嫩的面孔上出现了这么一道印记,姜八爷深知这事估计是有些邪性了。都说父子面容相似那是血脉相继的缘故,可是也没听说谁家的孩子胎记都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而且姜八爷自己带着这道胎记早已习惯,他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如同自己这样,他知道江湖险恶,自己这个土匪头子也不会一直当下去,可是真的有朝一日,他们金盆洗手了,或者被政府招安,他儿子脸上的这胎记任谁一看,都会知道他有一个当过土匪强盗的爹。到那时,自己儿子的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光人家在他背后的风言风语就能让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于是在一个月的深思熟虑之后,姜八爷觉得八成是自己家里的祖坟有问题,不然也不会就自己和儿子遇到这种怪事,所以在一番打听之后,姜八爷就选中了已经名声在外的刘老头,派人将他绑到了山里,让他来看自家的祖坟风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听到了姜八爷讲述的事情始末,刘老头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这祖坟风水影响后人家道运势的事情,他是遇见过,可是能够影响后人数代相貌面容的,他还真的是从未听闻过。姜八爷随后问他肯不肯帮他找个忙,刘老头看了看姜八爷腰间别着的枪,忙满脸堆笑,一口应了下来。其实刘老头自己心里对此也很是好奇,就算没有姜八爷的淫威,他也很想到姜家的祖坟上溜达一圈,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能够让风水之术在后人的面容上产生影响。
  第二天一早,姜八爷就亲自带队,一行人一共差不多有二十人,赶着大车骑着马,浩浩荡荡地向姜八爷的老家赶了过去。姜八爷对刘老头说,说是自己家里虽然当年是在县城里的,可是姜家的祖坟是在那县城下面一个乡下的一个山里头,要说路程也不太远,走快点过了晌午,太阳落山前就能赶到。刘老头听了姜八爷的话,也不多问,只是坐在大车上,无聊得看那沿途景色,这一路上再无他话。

  当天下午,姜八爷他们就赶到安葬姜家祖坟的山脚下,只是那山路行不得车马,姜八爷便点了几个人,在山下看护大车和马匹,自己带着七八个人和刘老头沿着山路爬上了山。没出半个时辰,刘老头便被姜八爷带到了姜家祖坟的山窝窝跟前,刘老头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罗盘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这姜家的祖坟真是好风水啊。

  只见姜家的这块祖坟来龙高大起伏曲曲,分明是古书上的老龙开阴窝之穴。山前又有几道清泉流淌,有三分三合水,前面是吐唇金星,踏脚近案微起,明堂紧敛。后面又有来水之玄潺潺,消于两山相交之间。左青龙,右白虎紧护穴场,案山起山台,朝山环抱,罗城一层高一层。刘老头当时见到了这块吉地之后,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用颤抖的声音对姜八爷道,你家的这块地风水极佳,是要出一方封疆大吏的吉地,这么好的龙穴之地,千年不遇不敢说,但是百年难寻那是肯定的。

  姜八爷一听,眉头也是一皱,道,封疆大吏?先生你莫说取笑我?你看看我现在别着脑袋做的这无本买卖,说我是山里头的大王还行,可离那一方大员可差得远了。可是就依你的话,这么好的一块风水宝地,怎么会让我和我儿子的脸上都出了这么一道刀砍般的胎记呢?难道这也是这宝地给我们的吉兆?

  刘老头闻言摇了摇头,道,不会不会,就算这块宝地已经被人坏了地气,但也不至于变成阴祟之处,万没有造成后人面容残缺的道理。你莫着急,容我再仔细看看。

  说着,刘老头就端着那罗盘,沿着附近的几条山脊,绕着姜家的这块开阴龙穴的祖坟地,漫无目的的绕起圈来。几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刘老头仍然是毫无头绪,把他急得是满头大汗。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他转头问一直跟随在他身后姜八爷,道,这块地真的是相当难寻,我看它离这附近的村落也有些距离,请问你们家当年是如何找到这块宝地的呢?

  姜八爷听了刘老头的问话,自己低头想了想,回道,这地是在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买下来的,那是经我父亲的手买的。当时也是我父亲从外地请了一个出名的风水师傅,那个师傅在山里走了半个多月才找到这块地。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可我后来懂事了听家里的下人说过,那时候这个风水师傅把这块地夸得天花乱坠,把我父亲高兴的当天就找人将这几个山头都给买了下来。你也看见了,这几个山都是荒山,啥都干不了,所以当时这个价钱还挺便宜。

  刘老头听后又继续问姜八爷,当年那个给他们家点穴寻地的风水师是何方高人。可是姜八爷却说实在是事情太久了,当年都还没有他呢,只是听家里人说过这个风水师是外地人,可究竟是哪里人他真的想不起来了。可是被刘老头这么一问,那姜八爷却又想起来一件事,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刘老头自然是忙让姜八爷将事情和盘托出,姜八爷犹豫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对刘老头道,这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都是家里下人私下里议论,被我无意中听来的。据说当年那个风水师在给我们家找完地之后,一块银元都没要就走了。

  刘老头闻言,也是一惊,因为他自己是很清楚的,像他们这种吃风水饭的,说来道去都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像姜家这么好的龙穴之地,又是当年那个风水师在山里面走访了几十天才寻到的,两家又不认识,又没交情的,姜八爷也说了,是他父亲当年从外地请了这位师傅去,所以那位师傅是万没有不拿一分钱就走的道理。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想到这里,刘老头,便问姜八爷,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八爷一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说是万万行不通的了,于是才迫不得已,向刘老头道出了实情。原来当年姜八爷的父亲请这位风水师出山的时候,曾经向他许诺,只要这个风水师帮助他们姜家找到一块好地,他会将一千银元,全数奉上。可是后来这位风水师找到这块地之后,姜八爷的父亲却只是拿了五百银元给那位风水师。一见姜家对自己承诺的酬金尽然少了一半,那位风水师自然是怒不可揭,于是他一气之下,一分未取,便一甩袖子扬长而去。姜八爷父亲这件事做的很是没有脸面,所以姜家也就一直没有对外人提过,可是在姜家做工的下人却对此事无人不知,都说姜八爷的父亲眼见宝地已经到手,于是便失信于人,不是什么厚道之人。姜八爷自小就从家里下人的口中得知了此事,他也觉得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自己脸上无光,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对旁人提及此事。这次要不是为了自己儿子,和被刘老头子逼问的紧,恐怕姜八爷对自己父亲的这桩丑事,依旧会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刘老头在得知了姜家的这桩旧事之后,心知此事关键八成就在此处。他将自己的想法和姜八爷一说,姜八爷立即摇头,声称决计不会。姜八爷对刘老头说道,说是当年这个风水师傅一怒负气而走之后,他自己的父亲也着实是担忧了一阵子,生怕这个风水师会做些手脚,来坏了那块宝地的风水。于是姜八爷的父亲当时私下里派了几个人,在暗地里盯了那个风水师几个月,见那个风水师并没有什么反常之举,这才放下了心来。

  听了姜八爷的话,刘老头也是哭笑不得,他对姜八爷道,做我们这行的可不像是你们这些江湖上的好汉,更不是像你父亲那样的商贾,你们也许讲究的是什么快意恩仇,一报还一报,可是做我们这行的,往往都是行长久之计。别说你父亲当年只不过派人盯了那风水师几个月,就算他派人盯上几年,恐怕也都是于事无补。这块龙穴之地,天高皇帝远,你们姜家又不可能日日派人在这里盯着,如果那个风水师傅真的想使一些阴招坏这里的地气,你觉得你们姜家能防得住嚒?

  姜八爷在听了刘老头的话之后,顿时脸色就变了,好半天他才道,这块地在我出生的三年前买下的,照先生你话里的意思,的确这整整三年的时间,足够当年的那个风水师做出来一些事情来了。可是你不是说这块地是难得的一块吉地嘛,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破掉?

  刘老头摇了摇头道,风水之说,虚渺难测。有的时候多一棵树,少一块石头,这整个风水局就会有所改变。天地造化面前,人力实在是不值一提。

  姜八爷听后沉默了许久,方道,如果真的是当年那个风水师做的手脚,敢问先生,你可有什么法子补救嘛?

  刘老头道,补救倒是可以补救,只是这块地的地气已经外泄,百年之内已经再聚不出什么福荫,和一块寻常的地皮没有什么两样了。而且就算我把当年那个风水师傅在这块地里布下的局给破了,也于事无补,恐怕你和你家公子脸上的印记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听到刘老头的话,姜八爷不由长叹一口气,显得极为失望,但是姜家这块祖坟上被人设下的风水局总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姜八爷尽管满心的不满,却还是请刘老头出手相助破掉他家祖坟上的这个风水局。
  刘老头在得了姜八爷的准信之后,立即行动了起来。只见他又是闻土,又是观气,还时不时的拿出罗盘和东洋的指南针对着群山遥望。终于刘老头在姜家祖坟外围的西北角,寻定了一个地点。然后他就吩咐姜八爷的那几个手下,开始动土挖掘。姜八爷的手下拿着随身带来的工具,没多大一会儿,就刨开了一个三尺来深的土坑。终于有人大叫了一声,说是土里有东西,然后几个人立即丢下工具,徒手将土里的那个物件给挖了出来。待那几人将挖出来的东西呈给姜八爷和刘老头面前时,两人发现那土里的东西竟然是一个被困得严严实实的油布包。尽管已经几十年过去,那个油布包上面紧紧缠绕的铜丝线却依旧牢固,上面几乎连锈迹都没有几处。

  姜八爷从自己的靴筒里掏出一柄匕首,一刀就将那几根铜丝线给切断,随后一脚踢在那油布包上,这才将布包里的东西给弄到了外面来。结果众人一看布包里面的那个物件,全都吃了一惊,只见那布包里滚出来的竟然是一柄两尺来长的长柄斧头,那斧头上斑斑点点,倒也不似是铁锈。倒是姜八爷这个土匪头子当场就认了出来,说是那斧头上面的斑点是陈年的血迹。

  刘老头弯腰将那斧头拾起来,发现这斧子事先已经被浸了油,他又摸了摸那斧子上面的斑点,发现还真被姜八爷给说中了,是一些陈年的血迹,看那样子,估计不是什么黑狗血就是公鸡血。应该是当年那风水师用着斧子杀了什么活物之后,直接连上面的血都没擦,就把这斧子给埋进了姜家的祖坟里。而且他还怕这斧子日子久了会锈掉,事先还用桐油将它刷了好几层,又找了一个油布包将其牢牢的裹好了之后这才将它入了土。刘老头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心想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前辈,下手竟然如此毒辣。要知道一把斧头埋在地里最多二三十年也就锈烂掉了,等到这斧子锈掉之后,虽说这块地的地气已破,但这斧子对家主的后人也不会再有什么影响。可是眼前这场景,分明是那风水师不肯轻易罢手,想要设这局遗祸姜家后面的几代人。这样一柄包着油布浸了油的血斧,多久才会在土里面锈烂,刘老头自己也不清楚,可是他却知道,要不是姜八爷这次带他来,估计等到姜八爷的儿子也有了后代的时候,那些刚出生的小家伙脸上定然也会有这样一道如同刀砍斧劈一般的红色印记。

  姜八爷不解地问刘老头道,这斧子挖出来就好了?

  刘老头轻轻一摇头,道,光把它从土里取出来可不成,得用火把它烧了这事才算了结。这把斧子是被埋在你家这块坟地的白虎之位,那地方又正好是这个山窝里的惊门,所以才会影响到你们姜家的后人身上。只是这斧头上不知道是被动了什么手脚,竟然会影响你家后人的面容,这点我实在是想不透。不过想不明白也没啥关系,反正一把火烧了就好了。

  姜八爷闻言,忙让手下人生了一堆火,将那把斧头给扔进了火堆里。看着那斧头在烈火中慢慢引燃,最后变成了一块废铁之后。姜八爷心里是越想越气,终于骂了一句脏话后,对刘老头道,不行,就算我爹有错在先,但那个风水师也实在做得太过了。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去,我一定得把他给找到,讨个公道回来。就算事情过去几十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也得在他家的后人身上讨回这个公道。

  一见姜八爷动了怒气,刘老头忙拦道,八爷,这是不可,你要知道当初如果这个风水师稍稍灾狠心一点,将这个埋斧子的地方往东移上三丈远,那么今天恐怕就不是什么胎记破相的事了,你们姜家现在还有没有人都是两说呢。虽然这风水师看上去下手狠毒,其实他也已经留了余地了,你要知道像这样的一块福地,正所谓是福之祸之所依,如果风水上出一丁点叉子,那也是家破人亡的下场。好在这个局现在咱们已经破掉了,你今后再生孩子,面容上也不会再有这条红印了,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已经这样了,就还是随它去吧。

  听了刘老头的话之后,姜八爷也没回话,只是看着渐渐熄灭的那火堆,表情越发的冷峻。刘老头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并未打动姜八爷的报仇之心,可是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再多说也是无益。

  在下山的路上,姜八爷塞给了刘老头一根小黄鱼,派了两个人直接赶着大车将他送回家,自己骑着马带着剩余的人便呼啸而去。刘老头拿着姜八爷给他的金条回家之后,还胆战心惊了好几天,晚上也睡不踏实,生怕哪天夜里自己再被人给绑走。可是整整几个月,姜八爷和他的手下,都像是在这世间消失了一般,他再也没见到这伙土匪中的任何一人。而且他也没听说附近着几个城里有什么人家遭了土匪,也不知道姜八爷他们最后寻到了当年那个风水师傅或者是他的后人没有。但是几年之后,日本人打到了中原,这姜八爷带着他的兄弟和日本人打了几仗,听说最后被日本人全歼在一个山谷里。在那之后,刘老头也曾打听过姜八爷那个面带红印的孩子的下落,可是最终全都是了无音信。刘老头就曾想,就算当年那风水师没下死手,留了一点余地,可是姜家最后终究还是绝了后。你看那姜家好歹也算是富贵一方,却在短短的几十年里家破人亡,最后连一丝血脉都没有留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和姜家那被破了地气的龙穴祖坟有关。

  在刘老头给常老六讲完这个故事之后没几天,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昔日闯荡江湖的其他事迹讲给常老六听得时候,刘老头就连同其他的十几个犯人,一同被调到了其他的监狱了。常老六私下里也曾和人打听过,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刘老头被送去了哪里,甚至连他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常老六为此还曾伤感了好一阵子,直到后来他在十三处又撞见了好几次邪事,他才觉得实在忍受不了十三处的那种诡异和阴暗的氛围,连续打了好几个调动申请,才被上面从十三处调去了别处。

  而常老六在将刘老头的这个故事讲述完之后,就倒在了酒桌之上。第二天等家里人和他打听起那刘老头的事情时,他竟然一口否认,死活不承认自己认识什么姓刘的老犯人。可家里人又继续问起十三处后,常老六更是面色大变,一个劲得道,要死要死,我怎么把十三处的事情也往外瞎说,你们千万不要再问了,这事知道了对你们没好处。你们就当是我昨天酒喝多了的醉话吧。说着,常老六转身头也不回的就飞快离去了。只留下了家里的一群小老头子,你看看我,我看看我,谁都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才好。

  故事到了这里,可以完结了。最后想要再扯一点别的,也只能说守信的重要性了。而且得罪谁也不要得罪看风水的师傅,这简直就和不能得罪给你装修的木工与饭店里给你端菜的服务生一样,不然吃亏受苦的最后都是你自己。然后请大家响应国家号召,实行火葬,不要土葬浪费国家宝贵的土地资源,因为就算你土葬,万一没选好地方,成了尸癊,或者起了尸,遗祸家里后人,那可就大为不妙了。而且就现在这市面上,那些三脚猫的风水先生的本事,这种情况发生概率其实还是挺高的……

  好了,本周就到这里,下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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