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讲故事系列(转载)

  李根生这话一说,陈三几人立马闻声望了过去,果然浮在水上的那个人身上穿着衣裳,自然不会是方才下水的缪大。缪二那边也可谓是关心则乱,一见到有人浮上来,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觉得是自己的大哥,居然连那人身上有没有衣服都没去看,不过说起来也不能全怪缪二,这湖里刚才就缪大一个人下了水,浮上来的人除了他又会有谁?可是眼下居然真的有旁的人从水底上来了,那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在众人摸不清这莫名其妙浮上来的人是什么来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搭救之时,从水底又有一团白影极速地飘上了水面。待那白影浮上水之后,大家仔细一瞧,发现那居然又是一个人而且身上也是穿着衣服的。

  这下子一群人心里全都有些发毛了,虽然是大白天的,太阳也正是大的时候,可是莫名其妙从水里飘上来两个人,而且看着两个人一动也不动的样子,十之八九是已经死了的,这凭空而来的两具尸体,谁乍一看见会不害怕?

  这时头一个浮上来的人已经飘到了李根生他们船的旁边,李根生见状大着担子用船桨将水里的那人的身子翻了过来,这时众人才看清楚,原来浮上的那人是个女人,只见那女子脸色苍白没有一丁点血色,双目紧闭,嘴唇都是黑紫的。看那样子应该年纪不大,面容也颇为俏丽,显然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区叔远远瞧见了这边的情景,心中一动,赶忙冲着离第二个浮上来的尸体最近的陈三他们喊,让他们把第二个人的身子也翻过来看看。

  陈三和缪二闻言立马将船划到第二具尸体旁边,将它翻过来一瞧,发现这具尸体也和第一个尸体一样,是个年轻的女子,年龄相仿,死状更是几乎一模一样,就是身上的衣裳要显得破旧一些。

  此时众人心里全都隐约明白过来了,这两个女人的尸体一准就是之前仙人埔这边给白将军娶的新娘子,只是奇怪的是,就连最近的那个新娘都是四年前的了,这人的身体在水里泡上四年,早就烂光了,哪里还会有这般模样,就像是昨天才被沉湖淹死的一样。

  大家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一声破水的声响,随后就瞧见一条人影跳上了区叔的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众人这时定睛一看,才看到原来上船的那人正是缪大。

  还没等大家出言问缪大刚才他再水下到底遇见了什么,那缪大就自顾自地叫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遇见水鬼了呢。”众人闻言忙问缪大怎么了,缪大这才惊魂未定地讲述起自己方才在水下的遭遇。

  原来缪大进水之后先是闭气在水下围着自己这边的三条船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随后他就准备直接下潜到了湖底,想看看他们弄得沉网到底是缠到了什么东西。 但是还没到水底,缪大就远远地望见前面有几团白影在晃动,缪大心中好奇,于是便游近了一些。

  可是等缪大一靠近那几团白影,他这才发现原来那几个在水里沉沉浮浮,张牙舞爪的白影居然有胳膊有腿的,分明就是几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衣的人。顿时间缪大被吓得掉头就跑,虽说水里的邪事一直不少,但是你在水底居然看见了一群人,就算你胆子再大也一准得被吓个半死。

  缪大慌里慌张地游出去好一段,回头一看,发现那几个白衣人并没有来追自己,当即心下一松。于是缪大又壮着胆子掉头游了回去,游得更近了一些细细一瞧,这才看清楚,原来那几个白衣的人都是一些长发女子,而且是溺亡多时了,这几个尸体之所以会在水里不断沉浮,宛如生物,那是因为它们的脚下面全都缠着大量的水草,想浮也浮不上去。而自己的三条渔船上的沉网,正好分别缠住了其中三具尸体。

  当即缪大也顾不上再多去考虑这些尸体是什么来历,抽出自己用麻绳绑在屁股上匕首,就跑过去割断了两个尚没有被渔网缠住的女尸脚下的水草。待那两个女尸浮上水之后,胸中已经感到有些气闷的缪大也不敢在水底再多做停留,这才跟在后面也浮上了水。

  听到了缪大的讲述,区叔立即就问缪大道:“你在水底下究竟看见了多少女尸?”

  缪大想了想回道:“水下面我也看不太清楚,不过估计差不多能有七八个。”

  区叔闻言点了点头:“果然和白将军娶亲的姑娘数目差不多。”
  听了区叔这句话,缪大这才反应过来:“你说啥,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女尸都是以前白将军的新娘子?”

  说着话缪大探着脑袋就往水里的女尸望过去,结果他才看了一眼,就一个劲地摇头道:“这不可能是白将军的那些新娘子,你们想想那些姑娘都沉湖多少年了,尸体早就没法看了,能找到个囫囵身子就不错了,哪会这个样子?我看这两个女尸最多也就淹死了一两天。”

  区叔闻言反问道:“那最近仙人埔有什么人淹死了吗?或者是哪家姑娘丢了?这尸体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冒出来了吧,而且你看着尸体脚上的水草,将它们给缠着这么严实,肯定是缠上之后水草又疯长了一阵子,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长出来的,所以我敢说,别管这两个尸体看上去如何,它它们肯定都是有了年头的陈尸,这点绝对错不了。”

  区叔这边刚一说完,缪二就远远地接话道:“大哥,这尸体是以前沉湖的新娘子肯定没错,我记不住她们的长相,但是我记得她们穿得衣裳,人家新娘子成亲都是一身红,白将军的新娘全都是白衣服,你看这尸体上的衣服,又不是在守孝,谁会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地穿一身白呢?所以我觉得这尸体肯定是那几个新娘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的身子在水里一点都变样。”

  陈三闻言道:“尸体久死不腐,那就是要变僵了。”

  陈三话音刚落,李根生与缪家兄弟就惊呼了一声,李根生更是用船桨将船边的女尸给直接推出去了老远,陈三见到几人的这般反应,不由笑道:“你们用不着害怕,这只是变僵,还不是僵尸你,要是在陆上说不准这些女尸真的就成僵尸了,不过这在水里,想成僵尸却没那么容易,光是在水中保持不腐就够它们应付的了。不过之前我一直没想明白这白将军娶亲到底是想干什么,但是现今我倒是瞧出几分端倪了,它怕是想要附上人体,从水里出来。”

  说着话陈三朝着区叔那边望去,放声问道:“区叔你觉得这事我猜的对吗?那个石头人是想弄个九阴,然后自己脱壳,附在阴僵身上吧。”
  区叔这时点了点头,回道:“其实我和你想的一样,石头本来就是属阴,又常年泡在水里,时间也挑在闰年,而且为了能顾达到阴性的极致,还要凑到九这个数目,说到底这些都不过是那个白将军想尽早从水里出来耍的手段,不过它为了弄几具女尸,想出一个娶亲的名头,倒也算那东西有几分脑子,没想到石头脑袋都被砍掉了,还能让它琢磨出这种鬼主意,倒真不能小瞧它。”

  李根生听到了陈三与区叔的对话,不解地问道:“又是僵尸,又是九阴的,水里的那个东西到底是想干啥?我怎么一点都没听明白?”
  区叔闻言一笑,指着水上漂浮的女尸,沉声回道:“九只是一个虚数,代表的是一种极致,古人常说‘九幽’,以前皇上又被叫做‘九五之尊’,连龙袍上的龙都是九只。估计白将军想要凑够九个女尸,也是为了这个意头。你们久居水边,肯定也听说过有些淹死多年的人,趁着月色能够上岸回家这类的故事。其实这些人就是水僵,不然怎么会泡在水里不腐烂?而且这些人回来也不过只是一具躯壳,绝非是他们本人,身子里面的都是水幽,所以这些死而复生之人上岸之后基本都是作妖的,没有干啥好事的。只是这类东西虽然徒有人形,可是却好认的很,那就是他们从来足无寸履,全是光着脚丫子的,而且一步一个水脚印。我们以前接活儿的时候,一听说是水边的人家闹事,再去那家里一看,只要地上有水迹脚印的,十成十就是水僵。”

  李根生几个问区叔如果这真的要是水僵怎么怎么办,区叔当即笑道:“陆上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便好了,朱砂,铜钱,墨斗,糯米团子,随便搞几下等那僵尸没法再动弹了,直接一把火烧了就行。不过咱们现在说这个也没啥用处,这几具女尸还没变成水僵呢,只要把给她们灌输阴气的白将军找到,这几个女尸咱们找地烧了就行。”

  说话间区叔望着水上的女尸问缪大道:“刚才你在水下除了女尸还看见什么了?”

  缪大闻言想了想,回道:“除了这些女尸我并没有看见什么,只是这些女尸全都漂浮在水里,虽然是被水草缠住了脚,但它们也并不是胡乱漂着的,它们好像是围成了一个圆圈,在那圆圈的中心有没有什么东西,我没来得及去看。”

  这时陈三出言道:“缪大哥,我想请你再下水一趟,先是把那几具女尸都弄上来,然后再去探探那中心有没有什么东西,我觉得咱们要找的正主,十之八九就在中间那个位置的什么地方藏着呢。”

  缪大闻言哈哈一笑,道:“这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做,咱们太湖上的渔家,没有事情做到一半的道理。不过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白将军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我下水啥事都没有,说实话,刚才我可是抱着一死的心下水的,除了被这些女尸给吓了一下,怎么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陈三闻言一笑,回道:“缪大哥,难不成你还希望遇见点事情,要与那白将军在水下大战三百回合不成?”

  缪大听了憨憨一笑,回道:“三少爷,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刚才在水里看见这几个女尸我都吓得差点要背过气去,这要再来一个白将军,我一准回不来了,我这不就是奇怪嘛,难道是咱们之前扔水里的那些东西让白将军没法施展它的神威了?”

  陈三道:“什么神威,一个邪神在兴风作浪而已,我问你,上一次这白将军闹事是什么时候?”

  缪大想了想,回道:“就是一开始说要娶亲那时候。”

  缪二在一旁也插话道:“对,我爹就是那时候在湖里翻船淹死的。”

  陈三又问道:“那么这些年来,仙人埔百姓的日子真的过得比之前好么?”

  缪大这时接过话回道:“好什么啊,你们在仙人埔也看见了,咱们过的那日子能好得到哪去?该旱还是旱,该涝还是涝,这白将军娶亲之前,咱们这里确实是风调雨顺,但是自从它娶亲之后,这日子就不行了,近些年更是越来越差了,其实对这事乡亲们早就不满了,只是没人敢出来说话而已。”

  陈三听了将头一点,道:“这就对了,那白将军这些年来为了将这些女阴的尸体变成水僵,肯定费了不少心神,还得防着尸体腐烂变质,哪还有余力去做别的事?我约莫着这白将军也就拿三板斧的能耐了,之前又碎西瓜又掀浪的,咱们那一堆东西下去了,估计现在连晃荡咱们船的能耐都没有了。”
  听了陈三的话,缪大的胆气更壮了,一晃手里的匕首,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更不用怕了,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剩下几个女尸都弄上来,不过有三个女尸被咱们的沉网缠住了,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搭把手。”
  说着话缪大就朝着李根生望了过去,显然他是想让李根生做他的帮手,可是还没等李根生应他,已经把衣服脱光的缪二却二话不说就跳进了水里,随后踩着水对缪大道:“大哥,我帮你吧,你赶紧得,我还想看看那白将军到底啥样呢。”

  话一说完缪二就沉入水中,不见了踪影。缪大见到弟弟贸然下了水,不由骂了一声,随后也跟着跳入了水中。李根生见了先是笑了笑,随后才对陈三几人解释,他说缪家兄弟自小就是这样,他们家老爷子死得早,缪大做哥哥的一直就像是缪二的半个爹,可是缪二却一直不怎么听缪大的话,兄弟两个整天打打闹闹的,旁人早就习惯了,还让陈三他们不要见怪。

  陈三几个人又同李根生说了几句闲话,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水面,生怕又会发生什么意外。没多一会儿从水底又陆陆续续地漂上来了无具尸体,无一例外,亡者全是年轻女性的,都是白衣,只是有几个具体身上的衣服已经十分残破,尸体几近赤裸,估计应该是最早被沉湖的那几个新娘。

  陈三前后一数,发现尸体加起来正好是七具,和李根生所说的白将军娶亲的次数正好一致,心中不由暗暗庆幸,幸亏是这次白将军的事情被自己一行人给撞见了,这若是再过上几年,被白将军凑足了“九阴”之数,水阴上岸,这仙人埔一带只怕是要生灵涂炭一番了。

  紧接着缪大与缪二也前后脚地浮出了水面,缪大爬上船之后,就听他语气中略带着几分惊叹道:“三少爷,还真被你们给猜准了,水底下确实有个东西,只是那玩意估计在水里已经很久了,上面全是水草和淤泥,凭肉眼根本就看不出来,要不是我们知道个大致地方,用匕首一寸寸地去探才发现的异常,估计我们也发现不了。”

  陈三闻言忙问缪大水里面的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石头之类的物件,缪大回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是个挺硬的玩意儿,刀子是扎不进去,不过咱们现在也不用去想这个,那东西到底是啥等下咱们把它拉出来一看不就清楚了?”

  缪大这边刚说完话,缪二就叹了一口气道:“不过这次上了岸我们几个可就麻烦了,回家一准得挨骂。”

  陈三听后十分不解,李根生在一旁却哈哈大笑着解释道:“他们说的是回家要挨媳妇的骂,我们的沉网缠住了女尸,只能用刀把网给隔开才能把女尸给弄出来,这捕渔网向来都是妇道人家的事,你们说,这破网咱们拿回家,怎么会不挨骂?”

  缪二那边听李根生说得轻巧,笑着哼了一声,接话道:“我们方才把你的渔网也给割了,不然你网住的那个女尸你以为是怎么上来的,你先别笑我们,等回去你想想怎么和嫂子说吧。”说着话缪二身子一倒,就跳进了水里消失了身影。缪大望着李根生也笑了一声,随后也入了水,只把李根生自己留在船上气得一个劲地大骂。

  没多时陈三几人就感觉到船上的网绳动了几下,李根生见状告诉众人,那是缪家兄弟在水下正用绳子在捆那东西,一般渔家在水里打捞东西都是先在水下把东西弄在绳子上或者是网里,然后再将那东西从水里拽上来,之前他们用沉网其实也是准备这么把白将军捞上来,只是没想到还有女尸这码子事。

  又过了差不多能有半盏茶的功夫,陈三都觉得有些佩服这些太湖的渔家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在水下闭气这么久,自己一准是及不上他们,于是他转身问孔老六他能在水下憋多长的时间。正在陈三与孔老六说着闲话之时,缪大与缪二再次破水而出,这下子他们一上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自己身上套衣裳。陈三他们一见缪家兄弟的这一举动,就心知水下的事情他们肯定是已经办妥了。

  果然没多一会儿,缪家兄弟就浮了上来,一抹脸上的水渍,冲着陈三他们打了一个手势,陈三几人立即甩开膀子拽着绳子就往上拉。一会儿之后,缪大缪二先后上了船,也帮着陈三几人拉绳子。

  几个人绳子拉到一半,缪大就让众人全都停了手,说是水里那个东西只怕是不轻,泡在水里拉着还能轻松一点,可以先不用把那东西拉出水面,而且他们这里还有七具女尸需要拉回岸,再把那么大一团东西拉上来,船上也没地方放。

  缪大在说着一番话的时候,一直用的是“那东西”,一点也没提白将军和石人像的事,虽然每个人心里全都明白,从湖底捞上来的那东西十之八九就是白将军的真身,也就是当年瓦屑庙的石人将军,可是大家全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这茬,似乎都是在有意避讳着什么。

  后来陈三才想明白,原来他们之前只是设想了自己种种失败之后所要面临的危险与局面,可是却没有人提前想一下这事成功了之后他们要怎么办?因为这个石像总是要拉回岸上的,仙人埔世代将这石人将军当做神明供奉,到时候又会如何对待他们呢?陈三他们此行失败了则必然是活不成了,可若是成功了却也没人能够担保他们不会为此送掉性命。

  这时陈三几个人也顾不上再去多想,先是拿出事先备好的鞭炮,用竹竿挑起来“噼里啪啦”地放了一通,然后便取出红布,将水面的那几具女尸全都捞起,用红布细细裹好,随后陈三便举着三根香站在船头开路,区叔和孔老六则一路撒着纸钱,三条渔船就这样浩浩荡荡地驶回了码头。

  陈三他们一行人到了码头之后,发现之前在码头上看热闹的人并没有完全散去,不少妇人还带着孩子躲在阴凉处等着他们回来呢,一些仙人浦的闲汉则躺在墙根,摇着蒲扇半睡半醒地逍遥着。陈三他们的身影一出现在水面上,码头上立马就有人高喊:“他们回来了。”

  可是原本兴高采烈的仙人浦乡民,待到陈三他们离近了,却全都笑不出来了。仙人浦这边几乎家家户户都是靠水吃饭的,就算家里不打渔,也总认识几个下水撒网的。没有人会不知道“水上纸钱,船上红布”这一规矩,一群人一看到陈三他们这个架势,自然明白他们是在湖里起到尸了。

  于是立马一些胆子小的妇人便扭头离开了,那些在码头上玩耍的孩子也被一旁的大人呵斥回了家。等到陈三他们靠了岸,人群又是一阵惊呼,因为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看清这三条船居然整整拉回来了七具尸体。这下子就算陈三他们没说,也立即有人飞奔着去找甲长和各族的族长管事去了。而更多的人则是悄声议论,都说最近也没听说谁家有人落水失踪了,而这一下子还是七个死人,这些人都是哪来的?

  等到陈三他们七手八脚地将七具尸体都抬上了岸,一字排开了之后,仙人浦那些所谓有头脸的人物也纷纷赶到了码头。一个在酒桌上跟陈三喝过酒,记不得是哪家族长的一个老头儿,冲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林三少爷,你们不是去湖上祭神的嘛,怎么弄了这么多尸体回来,你们这是要干嘛啊?”

  陈三这边还没来得及回话,还在缠缆绳的缪二就一步从船上跳上了岸,冲着那老头儿言道:“吴三太爷,您这话说的都有些不合适了吧,咱们在太湖看见了浮尸,难道能不理不睬,就随着它们在水上那么漂着嘛?我们把浮尸给带回来这事还能有什么不妥嘛?”

  那吴三太爷听了缪二之言,冷冷一哼,回道:“缪家的老二,你不要跟我这里胡搅蛮缠,你当这些红布我没瞧见?你的纸钱蜡烛什么的祭神都能用得上,可是祭神还会用得上这些红布嘛?你们的船上又怎么会带着这些东西?”

  说完此言,吴三太爷扭过头去,望着陈三冷言道:“林三少爷,你来咱们仙人浦,咱们一直是以礼相待,更没有什么对不起您的地方,可是您到我们仙人浦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你真的是来祭神的嘛?”

  陈三听了吴三太爷的质问,只是一笑也没回话,反而招了招手,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招呼出来了几个壮年汉子。陈三笑道:“这船后面还拖着一个东西,有点重,麻烦诸位搭把手,把那东西拉上来。”

  那几个汉子闻言互相望了一眼,并没挪窝,缪大与缪二见了当即骂了几声,那几个汉子才从人群里走上前来,帮着陈三一群人,将用绳子一直拖在船后,缪家兄弟在湖底发现的那团东西给硬生生地从水里拖到了岸上来。

  这个时候陈三才看清楚了缪家东西在水下发现的那东西,只见这东西外面应该是被裹了几层油布,几条锈迹斑斑的铁链缠绕其上,满是青苔和杂乱的水草。而且看表面上的淤泥印记,应该是被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有半边都埋在湖底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上面发散着的那股水底的腥臭味。

  吴三太爷一见陈三他们又从水里拖上来了一个古怪玩意,顿时也没了主意,皱着眉头环顾了一下身边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话间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甲长望着码头上的尸体,吩咐手下上前查看一下。结果那甲长的一个手下才翻到了第三具尸体,就被吓得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就往人多的地方跑,还一个劲地大喊“有鬼”。

  陈三见状不由一惊,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这时李根生在他身后悄声道:“那是吴家的老五,之前两次石将军娶亲,都是他带着人送亲的,沉湖的姑娘他肯定是认得的,估计刚才那具尸体就是他当年自己亲手推进湖的那两个姑娘之一。”

  果不其然,那吴老五才跑进去人群没多一会儿,这白将军的新娘回来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仙人浦,别说是码头上的所有人都开始了议论,就连那些之前没想来码头凑热闹的乡民,闻讯之后也都纷纷赶了过来。毕竟这种稀奇的事情并不常见,在乡下地方,哪还能有比这种事更吸引人的?

  这时不光吴三太爷,就连甲长和其他氏族的管事也都凑上前来,厉声问陈三这时怎么回事?为什么白将军的新娘子会在他们船上,而且全都变成了尸体,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些女尸全都是一副刚刚死去的模样?
  陈三望着身周的这群人,丝毫没有想与他们对话的念头,只是吩咐孔老六去寻个斧子之类的物件来,将他们从湖底捞上来那玩意上面缠的铁链砸断,看看里面到底裹着的是什么东西。

  孔老六闻言应了一声就去找斧头了,可是才走了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孔老六顿时眉毛一竖,问挡在身前的人想做什么,没事让他们不要挡路。

  那几个人盯着孔老六没有表露出一丝善意,显然就是存心要来找麻烦。缪家兄弟这时见了,一抓船桨就冲了上去,站在孔老六身边的两侧,指着身前那几个人就破口大骂。

  那缪家兄弟在仙人浦显然是颇有威名,无人敢触及他们的眉头,于是被他们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骂,挡在孔老六身前的那几个人明显是怯了,气势也弱了下来,可是碍于自己族长的命令,他们却又不能让开,只得继续站在孔老六他们跟前,不肯让出路来。

  结果两边人这一对视,反倒引来了更多的人,不少青壮后生纷纷也站了出来拦在孔老六与缪家兄弟跟前,而平日里与缪家兄弟交好的那些朋友兄弟则全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孔老六他们这边。

  虽然对面的人比孔老六他们要多,可是缪家兄弟他们这些人却全都是整日下水打渔的,一个个皮肤黝黑,身强体壮,更是满脸的凶悍神色,反而在气势上隐隐地压制住了对面的那群乌合之众。

  这时一个纹了半条胳臂刺青的瘦高汉子凑到缪家兄弟身边,递给了他们一把斧头,缪大拿起斧头直接就将它塞给了孔老六。孔老六将斧头拿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眼睛一斜身前的那些人,冷笑一声,转身走到了那摊从水里拖上来的东西跟前,几斧子便将上面缠的那几圈满是锈迹的铁链斩断。

  就听“哗啦”一声,铁链应声落地,孔老六随手将斧头一丢,从后腰拔出了匕首,将那东西上面裹着的残破油布尽数给剥落了下来。

  可是你还真别说,虽然在水里面泡了这么多年,但那一层又一层的油布将那个东西裹得还真的是很严实,最里面几层的油布几乎都没怎么浸到水。而当最后一层油布被孔老六用刀划开,剥落下来之后,众人也看清了拿着层层油布之下到底藏的是个什么东西。待陈三几人看到那东西之后,更是心中一颤,那东西还真是一个无头的石人像。

  只见那个无头石人不知道是何朝何代之物,风化得厉害,表面斑斑驳驳,满是岁月的痕迹。若不是那石人像身上有旧时武人鳞甲的甲片隐约可见,几乎都没人能够看出来这个石人所刻的是一个武将。而且从这个石人断头之处的缺口来看,显然是被刀斧之类的力气将头给斩断的,那石人的脖颈再怎样也都有碗口粗细,一击之下居然能够齐根而断,那使刀斧的人必然是有一把子好力气。

  只是这个无头石人的身上却有一层黑乎乎的厚痂,如同泥巴一般,里面全是一粒一粒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李根生此时见了不由问区叔那是什么?区叔瞥了一眼,回他道:“那就是黑狗血混着糯米和观音土,当初太平军应该就是先用这些东西糊了那个石像一身之后,才用油布将它裹好的。”

  虽然区叔口中所说的“太平军”,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它是什么来历,可是黑狗血与糯米是干什么使的,却没人不明白。把这些破邪驱阴的东西涂在石像上,就算陈三他们不多说,围观的乡民们也都立马明白了,只怕是这石像不干净。

  这时仙人浦这边一个姓胡的乡绅走上前来,对着陈三行了一礼,言道:“林三少爷,这七具尸体请问你是从哪来发现的?这个石人你又是在哪里找到的?”

  陈三见那人言语客气,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陈三自然也不好太不给对方脸面,于是只得沉声回道:“这些都是我们在太湖的水底发现的。”

  那胡乡绅闻言又问道:“那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你可知道嘛?”

  陈三闻言一笑,回道:“这七具女尸是什么来历,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这多年来你们这里一直私下里给白将军娶亲,将无辜的女子沉湖,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有七个可怜女子被你们沉了湖,难道这件事您不记得了?可是不应该啊,明日你们不是还张罗着要给白将军娶第八个新娘子吗?这姑娘你们都已经备好了,这事你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了呢?”

  陈三这番话一出口,当即这闹哄哄的码头便变得鸦雀无声,估计除了李根生他们几个,没人会料到陈三会在这节骨眼上说起这事,而且此时再瞧陈三的那副模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什么做梦,祭神的,全都是陈三一伙人编出来的假话,陈三他们几个摆明了就是冲着白将军来的。

  这时之前的那个吴三太爷又跳了出来,指着陈三的鼻子叫骂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不是林家的人,你们来仙人浦到底是干嘛来的?”
  正蹲在石像跟前检查的孔老六这时听到了吴三太爷的责骂,头一回就冲着那老头儿言道:“我们还能来干嘛,帮你们斩妖除魔呗,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们只是来为民除害,不收你们的钱。”

  吴三太爷闻言怒道:“一派胡言,我们仙人浦百姓素来安居乐业,无天灾,更没人祸,你们来我们这里降哪门子的妖,又是除哪门子的魔?”
  孔老六冷冷一哼,也出声回骂道:“现在你眼前就躺着七个尸体,都是年轻的女娃子,你还敢问我降什么妖?我看你是为虎作伥太久了,都忘记怎么做人了吧!我也不跟你废话了,和你明说,老子就是来收拾你们那个白将军的。”

  孔老六话音一落,吴三太爷那边却不怒反笑:“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白将军的神通你们都没有见识过,只知道在这里说浑话,白将军可是仙人浦的神明,你们这些凡人还想找它的麻烦?我看你们是嫌命长了。”
  孔老六这时也冷笑道:“真当你们的白将军是个什么神仙下凡嘛,不过就是一个歪门邪道的野畜,我们到底能不能降服它,如果我们说了不算数,那么你说了也同样不算数,既然你我都说了不算,那么不如我们亲自来问问它好了。”

  说着话孔老六一脚踹在了地上的石人像上,挑衅地望了吴三太爷一眼,继续道:“你自己来问问它,我们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来降它这个妖,除它这个魔啊!”

  孔老六这句话一出口,吴三太爷当即脚下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连带着他身后的十几个人,跪倒了一大半,每个人嘴里都不停地念叨着“白将军莫怪”之类的话语,陈三几个人看在眼里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而这时仙人浦其余的乡民也都明白过来了,原来陈三他们从湖里拖出来的这个石人像,就是他们这边的乡神白将军,随即乡民们也一片哗然,不少人也跟着吴三太爷他们跪了下去,生怕白将军的神通会怪罪到自己身上。

  孔老六望着纷纷跪倒在地的仙人浦乡民,抬眼看了陈三和区叔一眼,冲着他们使了一个眼色,看那意思应该是在询问下面应该怎么办。陈三这时其实自己也没了什么主意,如今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双方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只是仙人浦这边显然是十分看重自己的这个乡神,不想让外人随意处置白将军。

  而仙人浦这边虽说也有不少人不满白将军的行径,但那些大部分都藏在暗处,并没有公开表露他们的立场,所以看起来自己这边更是势单力薄,真若是和仙人浦本地的这些乡绅大族起了冲突,肯定是要吃亏的。
  正在陈三苦思应对之法时,区叔却站了出来,径直走到了仙人浦那群“大人物”身前,施礼言道:“我想现在诸位已经知道了,我们并不是林家的人,之前是我们欺瞒了梁先生,哄他带我们来了仙人浦,只是我们的过错,与梁先生无干。”

  陈三一旁听了区叔之言,知道他是要先将梁先生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不管仙人浦的这群人信不信,反正有了区叔的这句话,仙人浦事后肯定是不好再和梁先生为难了。

  随后区叔又接着道:“我们这次前来贵地,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白将军而来,我知道这里的乡亲都将它奉为神明,可是事到如今我也不跟诸位藏着掖着了,那白将军其实就是躺在那边地上的石人像所化出来的精怪,要说神通它肯定是有一些,但你要是说它是什么良善之辈,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再自欺欺人了,光凭它每隔四年就要年轻女子沉湖这事,它就铁定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恶神邪灵。”

  区叔话一说完,对面的人群中就有人高声道:“那是我们仙人浦自己的事情,与你们何干,用不着你们这群外乡人来管我们仙人浦的事。”
  区叔闻言冷笑道:“如果这些年来被沉湖的那些年轻姑娘都是你们这里的人,你说这话倒也算有几分底气,但是现在这七具尸体都是你们从外地买回来的姑娘,你再说这是仙人浦自己的事情只怕是有些不合适了吧。更何况人命大若天,就算是你们次次都是将本地的姑娘沉湖嫁给那白将军,难道这事外人就管不得了?既然这样你们为何不将这事报官呢?”

  对面那人听了区叔的话,当即狠声道:“说了这么多,你们就是存心要和我们仙人浦过不去了?”

  说话间那人一指李根生这些人,骂道:“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的乡亲,我看你们都是想造反了吧。”

  这人话一出口,站在陈三他们这边的人有不少就开始相互窃窃私语起来,看那样子也是有些动摇了,缪家兄弟一见自己这边军心不稳,忙言道:“别听他们胡扯,这白将军压根就不是在护佑咱们仙人浦,我爹怎么死的你们都忘了吗?当年白将军害死多少人,弄了多少祸事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就问问你们,你们之间有几个是真心祭奉白将军的?还不是都怕断了它的祭奉,遭它报复嘛?可就算是这样,这东西也没有想着仙人浦的好,你们当那边躺着的七具女尸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烂掉?因为那是白将军养的水阴……”

  缪二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继而道:“水阴就是水里的僵尸,僵尸是啥咱们都知道吧,这水里的僵尸可比陆上的要厉害得多,到时候白将军凑足了九个水阴,九个僵尸一起出水,祸害咱们仙人浦,你们说咱们能用什么来抵挡?又得丢掉多少人命?”

  陈三听缪二这番自己编出来的话,说得半真半假,又很是夸张,原本想再多解释一下,可是没想到缪二所说的事情却令仙人浦的乡民大感忧虑,立马不少人就私下议论起来。虽然什么水阴的事情听起来就如同是坊间的异怪小说,但是那七具没腐烂的女尸却是实打实的真东西,就算是疑心病再重的人,对缪二说的话也不得不相信起来。

  这下子情势瞬间就逆转过来,陈三此时也明白过来,人终究是一种自私的动物,正如之前救灾的时候,江苏不许安徽的灾民入境一样,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只要自己活得好,旁人的疾苦其实他并不会去在意。也许有时会为求心安做一些善事,但是当旁人的事情与自己的利益起了冲突之时,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舍己为人呢?陈三在心中自问了一番,不由暗地也摇了摇头,自认这种事情放在他身上只怕是自己也做不到。

  正因为这样,你要是同仙人浦的乡民说什么白将军害人性命,不是正道神明,他们应该尊重他人性命这类的话,对于字都认不得几个的百姓来说,没有人会在意,只要那白将军能够保住自己的好处就成,甚至他们都不会在意再多死几个无辜的姑娘,反正死的都是横竖跟自己没关系的一群人。

  然而缪二的话一说,这情况就全然不同了,原本乡间鬼神之说就是最盛,如今加上这七具陈年不腐的女尸,没人还会去想缪二所言是不是真的,全都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放在了会遭到水阴攻击的位置上。这时众人又都想起近些年来遭得灾,发觉那白将军也并没有保住仙人浦这一方水土,反倒是近些年有很多人是死于它手。

  眼见仙人浦的乡民这边风向逆转,当即陈三对面的那伙人就又有人站出来大声道:“大家都不要被他们给骗了,白将军可是咱们这里的神明,他们随便从水里拖一个石人出来,就说是白将军,你们不要轻信他们的鬼话。”

  听了这人所言,陈三还未来得及回话,区叔就大笑道:“这石人如果是假的,那么这几局女尸也是假的不成?这女尸在水里围成了一个圈,偏偏这石人就在这个圈正中,你们见过这种巧事嘛?而且这石人上面又是铁链,又是糯米和黑狗血的,如果它真是一块寻常的石头,太平军当年为什么要把它弄成这幅德行扔在水里?这些难道你还能给我一个旁的合理解释嘛?”

  那人听了区叔的话,依旧嘴硬道:“你说这石人是长毛扔进水的,你可有什么凭证?拿不出证据来,你就是在信口雌黄。”

  区叔闻言笑道:“诸位都是靠水吃饭的,和水打交道的肯定比我们多,这些油布和铁链在水里能泡多久,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吧。你们看看这铁链上的水锈和油布上面生的这些贝壳,这东西在水下多少年了,大家看一眼应该也能约莫出一个大概吧……”

  区叔说着话走到那石人旁边,用手指着石人表面上几处惨白的凹痕:“你们看这几处地方,这都是用以前的老式火药枪的子弹打出来的,咱们这一带已经久无战事,近些年就算有了兵祸,乡亲们也都记得,我思来想去,打仗的时候用上了火枪,而且还是最近这几十年的事情,也就只有当年闹长毛的时候了。”

  说话间区叔直起了身子,望着仙人浦的那群人,继续沉声道:“当年长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却从来没听说他们会费力气将庙里的石人抹上狗血给扔进湖里,而且那时候洋枪的子弹也不便宜,他们没事为什么要用枪来打石人这个死物?你们看这石人上的弹痕,少说七八处是有了,铁定是当年太平军也在这个石人像身上吃了亏,所以才要将它给沉湖的。现今这么多事情都摆在了咱们眼前,若是还有人还觉得这个石人像只是一个寻常之物,也未免有些太过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吧。”

  就在这时,仙人浦那边人声吵杂,远远地就望见有一群人朝着陈三这边挤了过来,待这群人走到近处,陈三发现原来是孙仙姑与梁老头儿他们,而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瞧那架势,孙仙姑与梁老头儿居然是被这些人给押过来的。

  陈三见到此景,立刻火从心起,当即责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孙仙姑和梁先生和今天的事情并无关系,你们带他们来是为了要给我们看的嘛?”
  陈三话一说完,人群中一个陈三已经忘记他姓名的甲长开口道:“你们假冒林家人这事,就算是梁训导是被你们蒙蔽的,那他也得担上点责任,而且若没有孙仙姑的话,你们也不可能今天能进得了太湖,今日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们还觉得他们两个能逃得了干系,置身事外嘛?”

  正在陈三与那个甲长说话之时,孔老六从斜后方突然拎着斧头就走上前来,一副要将梁老头儿和孙仙姑抢过来的架势,仙人浦那边的人原本还上前想拦一下,可是在被孔老六放倒了两个人之后,这才发现原来孔老六他是动真格的,再有人挡他,这个莽汉真的敢用斧头来劈人,于是立马挡在孔老六身前的那些人全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没人敢站在他跟前挡路。

  等到孔老六来到梁老头儿与孙仙姑身边真的开始动手抢人了,这时两边的人才反应过来,缪家兄弟带着人也冲过去帮手,而仙人浦这边的人也将孔老六为了起来,推搡着不许他带人离开。

  后来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边的人率先动的手,总之两边人话没说上几句,就扭打做了一团。原本仙人浦这边人数比陈三他们要多不少,可是方才那么一闹,白将军的底细不少人也都算隐约听明白了,所以面对陈三他们这群人,不少人都刻意收了手,只是象征地喊了几声,并没有真的上前出手阻拦。

  所以虽然仙人浦这边的人看上去是人多势众,可是实际上人数比陈三他们多不了多少,而缪家兄弟这伙人又都是硬茬。两边人这一交上手,其实都不过在伯仲之间,并不能看出孰高孰低,于是这场械斗也就变得僵持不下了,一时之间这码头上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就在两边人马这边打得是不可开交之时,突然就听到了“啪,啪”的两声脆响,一听那声音众人就知道那是枪声。众人寻声一望,只看到陈三手里正握着一把短枪,枪口朝天,显然刚才的那两声枪就是陈三打的。
  陈三这把枪的来历之前我也讲过,这里就不再赘述了,只是当年那个世道,身上有枪的不是兵就是匪,所以陈三把枪这么一亮,立马两边的人谁都不敢再打了。

  区叔与孔老六对陈三这随身带枪的这个习惯也不知情,此时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人扯烂,脸上也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孔老六见了陈三手上的枪,更是先惊后喜,还笑着冲陈三道:“你有这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害我白挨了这么多揍。”

  说话间孔老六趁着双方还是愣神之际,上前将孙仙姑与梁老头儿给拉到了自己这边,那几个看管他们的人瞥了一眼陈三的枪,连手都没敢抬一下,就让孔老六将人从他们面前给带走了。

  陈三望着已经回到自己这边的孙仙姑与梁老头儿,不由将提起来的心放下,随后对着仙人浦的众人道:“今天的事情发展成这般地步,实在不是出于我的本意,不过既然都这样了,估计今天的事我想和和气气地与诸位了结已经是没指望,不如这样好了……”

  说着话陈三走到了石像跟前,先是一指那几具女尸,道:“这些女尸需要找地方烧掉埋掉,不然万一尸变,倒霉的是仙人浦的诸位乡亲,至于具体怎么处理,我们会帮忙,这点诸位可有异议?”

  听了陈三的话,别管是缪家兄弟这边的人,还是仙人浦那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敢提什么反对,就连之前闹得最凶的吴三太爷他们也都一句话没有多说。毕竟这几具女尸陈年不腐,听着就都觉得够让人不安的了,再加上缪二之前说的“水阴”那些浑话,更是吓人,所以陈三说要处理掉这些女尸,自然也不会有人反对,哪怕她们昔日是白将军的“新娘”,可是现如今在众人眼力,她们与寻常的女尸也并无区别,对于仙人浦的乡民而言,肯定是越早处理掉越好。

  眼见女尸的事已经定下了,陈三当即便扭头对区叔说,女尸的事交由他来负责。区叔闻言点头应了下来,缪家兄弟那边立马也有几人站出来说会帮忙。

  陈三处置完了女尸,随即便又指着脚边的石人像道:“至于这个石像它究竟是或不是白将军的真身,我觉得咱们没有必要为这事争吵。反正我现在就准备将它砸碎,这事岂不是立马就清楚明了了?”

  陈三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又是一片哗然,陈三显然是对此早有准备,于是他自己先停了一下,等这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之后,这才又继续道:“如果这石像真的只是什么寻常的东西,与白将军毫无关系,这东西是我们捞出来的,我们将它砸了,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难不成这整个太湖都是你们仙人浦的?所有水里捞出来的东西你们都要跟着分一杯羹?”

  说完,陈三又冷笑道:“如果这石人像真的就是那白将军,还有你们所说的如此神通,那我一界凡夫俗子又怎么伤得到它?如果它连我这样一个普通人都无法应对,你们又供奉它作什么?还不如给我建个生祠,日后大家来拜我好了。”

  陈三说完这话,再也无人敢应,因为陈三所说正中众人此时的心事,那白将军是正是邪,根本无需陈三他们多言,这么些年了,仙人浦的百姓对此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大家之所以这样心照不宣地将白将军当成乡神世代祭奉,无非就是祈求白将军能够保仙人浦这一方水土的平安,再就是众人全都有些惧怕白将军会兴风作乱,毕竟仙人浦因为白将军闹事,确实也死过不少人了。

  可是经陈三这么一说,不少人心里全都起了一种看热闹的心思,反正正如陈三所言,假的并没有什么真的影响,这石像要真是白将军的话,出了事情也是陈三他们担着,就算白将军降灾也横竖都不会落到自己身上,他们自然也就对这事无所谓了。

  更何况最近这些年,仙人浦这里的情景也算不上太好,别处受灾这里每次也都跟着受灾,一丁点都没看出来仙人浦这里是有乡神护佑着的地方。这时缪家兄弟之前也和陈三他们提过一嘴,估计是如缪家兄弟所言,仙人浦暗地里确实是有不少人已经对白将军的这些残忍又贪婪的行径感到不满,只是苦于无人带头,所以这些年来大家才会就这样忍下来。

  可是现今陈三他们这群外乡人出现了,而且还扯起了大旗,表明立场要与白将军斗下去。众人虽然嘴上不说,却无疑也算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再加上“水阴”女尸这一摊子烂事,百姓自然不想再像过去那样憋屈地活在白将军的淫威之下,于是尽管仙人浦的那些“大人物”对于陈三他们依旧还是诸多忿怨,但是仙人浦的乡民们的态度却明显变得缓和了起来。

  这时孔老六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支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钢钎与铁锤,人群里有知道得,立马就叫了起来,说这是石匠采石用的东西,孔老六拿着东西过来,肯定是准备用在石像身上的。

  孔老六走到石像跟前,拿起钢钎对着石像比划了两下,随后就把铁锤递给了缪大,并放声道:“之前我和你说了,白将军到时候肯定交给你们兄弟处置,怎么样,咱们说话算话吧。”

  说话间,缪二也从孔老六的手中接过了钢钎,缪家两个兄弟站在那石像前,一言不发地盯着那石像看了许久。而这时他们身周的朋友与兄弟们也开始鼓噪起来。

  李根生指着人群里那些叫得格外大声的人,悄声对陈三他们说,那些人其实也是家里有人被白将军给害死的,这些年白将军在仙人浦没少造孽,可惜就是没人敢带着牵头反抗这个白将军,更加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这种有了道行的邪物。好在这次陈三他们一行人来了,不然仙人浦这里还不知道要被那白将军祸害多久。

  就在李根生与陈三他们窃窃私语之时,缪二那边已经将钢钎对准了那无头石像的胸口上,然后冲着缪大一招手,让大哥铆足了劲抡锤子。
  这时吴三太爷那伙人拼命地想挤到石像这边阻拦缪家兄弟,可惜一是陈三这边有人拦着,二来是他们自己那边的人也都在明里暗里碍着他们,没几个人真心出力帮忙的,在这种情境之下,就他们那几个糟老头想凭着自己的那一把子老骨头挤进去又怎么可能?

  就这样,在众人的错愕与惊呼声中,孔老六气喘吁吁地拎着两桶从太湖打上来的清水走到近处,随后直接就将水泼在了石人像上,冲净了石人像上的糯米与已经干涸掉的那些黑狗血。紧接着就听到一声金石相撞所发出来的巨响,缪大那边的铁锤已经狠狠地砸了下来。

  陈三当时离着那石人像也不过三五步的距离,眼睁睁地看到那石人像被钢钎凿得火花四溅。此时缪大的锤子挥舞得如同风车,而缪二则蹲在地上,双手扶着钢钎不住地喊着号子,给自己的大哥计着锤数。

  终于,缪二的号子喊到了二十多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石人像应声断成了两截。顿时间从湖面上莫名地起了一阵狂风,裹着岸边的沙土就直奔码头席卷而来,不少人被这冷不丁起到近处的风沙给吹迷住了眼,更有很多人的帽子都跟着这阵大风飞上了天。

  这阵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少人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帽子追回来,就发现大风已经停了,仙人浦的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区叔这时却大手一挥,指着缪家兄弟大喝道:“你们两个干啥呢,继续砸啊,等着这鬼东西再来跟咱们吹风玩嘛?”

  缪家兄弟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又轮着锤子开始继续敲砸石人像。缪家兄弟那边正呼哧呼哧地砸着石像,孔老六拎着两个空水桶走到了区叔与陈三这边,就听孔老六低声对陈三与区叔言道:“缪家这两兄弟砸得也太慢了,这要等他们砸到什么时候去?我有个法子能让旁人一起帮着砸这个石像,你们信不?”

  陈三闻言一笑,回道:“六哥不是我瞧不起你,你这话我可不真的一点都不信,白将军虽然如今大势已去,不过余威尚在,你想让仙人浦的百姓主动去砸掉它的真身,只怕是不成。”

  陈三言毕,孔老六也没搭话,又扭头问区叔他信不信,区叔低头想了一阵,回说他与陈三的意思一样,对此事也不抱什么期望。

  陈三这时又对孔老六道:“六哥,你要是这能让仙人浦的其他人也一起动手砸了这石像,等咱们回去我就请你喝酒,你想喝多少,我就请多少。”

  孔老六一听有酒喝,立马眼睛就放了光,言道:“那行,咱们一言为定,你们就瞧好吧。”
  说着话,孔老六纵身一跃,就跳到了旁边的一艘渔船上,随后顺着桅杆几下就攀到了顶。正在众人望着孔老六不知他此番举动是出于何意之时,就听那孔老六高声叫道:“白将军的石人像是已经存世几百年的古物了,而且还是身上有了修行的灵物,别管它是正是邪,它身上的神通可不是假的啊,它身上随便的一块石渣,那可都是上好的护身辟邪的宝物,随便一块拿到外面去卖,不得换回来几吊子大钱?你们怎么能让缪家兄弟独吞掉这份富贵呢?”

  孔老六话音一落,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了缪家兄弟与那已然断成两截的石人像,每个人的眼神都渐渐起了变化。

  孔老六见状发出一声冷笑,接着又道:“这石人像可是在咱们仙人浦的水域里找到了,咱们仙人浦可是人人有份的,不能任由缪家兄弟自己处置这个宝贝,你们还等什么呢,赶紧抢去啊!”

  孔老六最后的这句话,仿佛就是水坝打开了泄水的闸口,当即人群里就有十几个人跳了出来,跑到石人像跟前蹲下身子就开始捡地上的碎渣,随后更多的人也跟着冲了上去,很多人拿着方才双方械斗时所用的锄头铁锨,朝着那石人像是又打又砸,每当那石人像上有碎石落下,立刻就被一旁的人抢在了手里。

  陈三与区叔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几乎陷入了疯狂哄抢之中的人群,大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而孔老六这时从桅杆上滑落到了码头之上,冲着不远处的陈三与区叔使了一个眼色,放声言道:“如何?这顿酒你们请得不亏吧?”

  区叔闻言回了回神,由衷叹道:“老六,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本事?”

  孔老六当即笑道:“那可是我小时候跟我本家的一个大兄长学的,那时候我们一群孩子在家里读书,主家有一个小子长得是膘肥体壮,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可是个头却足足高出去我们一个头。那小子天天仗势欺人,可我们打架没人是他的对手,无奈之下只能忍着。”

  说着话,孔老六望着远处还在打砸石像的那群人道:“后来有一回那个小子摔断了腿,我本家的那个大哥就拿出过节家里给的钱,跟我们这些孩子说,谁敢上去打他,就把钱给谁,一开始还没人敢动手,可是我那个大哥上去就给了那小子一脚,说是现在一个铜板已经归他自己了,我们若是想要钱,就得赶紧得了,不然一会他的钱可就见底了。当时我们这一群孩子一看有人带了头,而且又有钱拿,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立即就围了那小子是一顿胖揍,打得那小子伤好了之后见了我们都绕道走,而且经此一事,我们那些孩子也都团结起来了,再也不怕那小子的拳头,虽然他的拳头还是比我们的大,也比我们有力气,可是我们十几双拳头还怕打不赢他那一对拳头嘛?”

  陈三听了孔老六这段幼年时的趣事,笑得是前仰后合,后来才想起来问孔老六他本家的那位大哥后来做什么去了?孔老六闻言想了想,回道:“他后来参军扛枪去了,听说先是去了云南,后来又到了四川,已经有好些年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他近况如何了。”

  就在陈三与孔老六闲聊之时,缪家兄弟那边硕大的一尊石人像已经被众人给哄抢得干干净净,地上几乎连个石渣都没剩下。缪二这时走到陈三这边,冲着孔老六低声怨道:“下次这种事你能不能提前招呼一声,我和我哥差点没被人给踩死,那么大的一座石像被砸碎了,我却连一块碎石头都抢到,简直是白忙活一场。”

  孔老六闻言笑道:“你要石头干嘛,真准备用这东西回家去垫茅房?”
  缪二疑道:“不是你说这石头是宝贝嘛?还能辟邪啥的……”突然间,缪二反应过来,惊愕道:“原来刚才那些话你是扯谎的啊,你蒙人也不和我们事先说一声,我们都被你给骗了。”

  正说着话,李根生一路小跑地来到了陈三他们身边,举着手里的两块石头笑盈盈地道:“你们瞧,我抢到了两块。”

  缪二望着一脸兴奋的李根生,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啃声。

  缪大这时也走到了陈三几人的跟前,直接单膝着地对着陈三他们行了一个大礼,言道:“感谢诸位帮我们兄弟报了这杀父之仇。”

  缪二见了大哥此时的举动,也跟着跪了下来。一改之前满脸嬉笑的神情,行了一礼之后也对陈三几人正色道了一声谢。

  区叔与孔老六见了此景,赶忙上前将缪家兄弟拉了起来,然后对着他们兄弟两言道:“此番能够诛灭这白将军,也多亏了两位义士出手相助,两位这般客气,实在是见外了。”

  这时仙人浦的码头已经又回复了平静,吴三太爷那群人早已离去,都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想来是仙人浦的百姓齐心砸烂了白将军的真身,吴三太爷他们也觉得面上无光,面对气势汹汹的民意,他们又无法公然提出反对,到最后只得灰溜溜地离去,生怕被人给落下什么话柄。

  后来区叔带着人将那七具女尸给妥善处理了,为了以防再生出什么变故,区叔还找来了七只公鸡,将这几只鸡折颈放血之后,抽出了它们的鸡鸣骨,分别插在了那七具已经被大火焚烧过的女尸的天灵之上。如此一来,就算神人入世,这几具女尸也别再想能化僵害人了。

  至于那个叫张想第的姑娘,也就是这回差一点被沉湖的“新娘”,事后被区叔跟仙人浦的人给要了过去,仙人浦这边自知理亏,压根就没敢提钱的事,区叔自此也多了一个养女,那姑娘后来被孔老六牵线搭桥,嫁给了孔老六家里的一个远方子侄,谁都没想到区叔和孔老六因为这事竟然成了一对干亲家。

  听说当时家里好多人都拿着这事跟他们打趣,说是让他们结婚的时候,得给白将军立个牌位,毕竟要是没有它,区叔得不了这么一个好闺女,孔家那边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好媳妇。

  而孙仙姑因为白将军已死,灵娘娘肯定是再也做不下去了,加上她身上又染了重疾,眼睛也看不到,陈三他们怕老太太自己一个人活不下去,所以走的时候就将她给一并带走,让她跟着自己去北方颐养天年,家里人说孙仙姑来家之后没两年就病故了,临死的时候还嘱托家里人将她的骨灰葬回仙人浦去,和她已经去世多年的丈夫埋到一处。

  当时中原战事已起,家里人去了仙人浦之后,发现仙人浦已经遭了兵灾,十室九空,根本就找不到孙仙姑丈夫的墓地,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在一棵树底下将孙仙姑的骨灰给埋下,也算是孙仙姑她落叶归根了。
  对于梁老头儿,陈三他们也说过让他跟着自己一行人回北方,怎么样他都算是个读书人,帮着家里面抄抄写写总是可以的,总强过他在这里养鸡。可是梁老头儿却婉言谢绝了陈三他们的好意,说自己年纪已经大了,不想再远离故土。陈三几人劝了一阵无果,只得随他。

  后来家里人送孙仙姑的骨灰回仙人浦的时候,也去寻过梁老头儿,可是去了地方之后才发现,县学的那几间房子早就已经塌了,梁老头儿的下落也无人知晓,而梁老头儿的生死也就成了陈三与区叔他们此生的一件憾事。

  不过缪家兄弟与李根生他们倒是与陈三他们事后还联系过,托人送过不少太湖腌鱼到家里来,那张想弟出嫁的时候,照顾过她几天的李根生媳妇还绣了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套送给她做嫁妆。

  后来日本人来了,缪家兄弟和李根生他们全都去当了兵,最后一次联系还是李根生写了一封信寄到了家里,信里说缪二已经战死在了安徽蚌埠,他和缪大要跟着部队去上海跟日本人决一死战。

  李根生在信里说,他和缪大都知道自己这回怕是十死无生了,不过既然当了兵,他们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别人都怕得要死,可是他们却一点都不害怕。说是这日本人再厉害,也比不过当年的白将军,连白将军都被他们给收拾了,这小鬼子肯定也不在话下,他们一准要多杀几个日本人,不会给太湖的渔家丢人。

  家里人接到李根生这封迟来的信件时,轰轰烈烈的淞沪会战都结束两个月了,连当时中国的首都南京都已经被日本人给打下来了。陈三他们其实心里知道,李根生他们怕是已经血洒疆场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将这事给说出口,众人全都抱着一丝希望,等着李根生再寄信来,可惜这一等就是几十年。

  白将军的故事说到这里已经到了尾声,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翻一下旧时候的地图,可以找找仙人浦。据说当年因为陈三他们觉得这些沉湖的女子身世实在可怜,掩埋之后不仅为她们做了一场往生的法事,还花钱给她们七个人立了一块碑。

  后来那片埋女尸的林子就被当地人叫做七女林,陈三他们立的那块七女碑直到建国之后还有人曾在林子里看见过,只是当时那块碑就已经残破不堪了,文革的时候破四旧,那块碑也就被彻底地砸毁了,现在已经是寻不到了。

  只不过我觉得这个故事里也算是透着几分因果报应的意思,那白将军害人,最后真身石像被砸成了碎屑,倒也应了它出身的“瓦屑庙”这几个字。而七个因它而沉湖的无辜姑娘,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一点东西,也就是陈三他们所立的那块石碑,也同样变成了碎石。

  正所谓是尘归尘,土归土,这害人的与被害的,到头来都变成了一样的碎石渣,从头到尾全都不过是一场空。说上一句殊途同归,也不算为过吧。

  最后,有人要是再问什么南岳“长先生”的故事,对此我拒绝。
  妖恋

  这个发生在哪一年我是实在记不住了,但是当时家里人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一档子电视相亲节目火起来的那一年。

  当年记得节目里有一个女嘉宾说过一番“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想在自行车后面笑”的言论,引起了举国上下的文诛口伐。

  其实现在想想人家说得也没错,只不过是把大多数人的心里话拿到了明面上说出来了,这就让所有爱惜颜面的人不得不骂两句,以示自己的清白,表明自己不屑与此类拜金之人为伍。

  加上众多只有自行车而又买不起宝马车的男性观众的自尊被这两句话摧毁得连渣都不剩,所以他们更是只能用网络暴力来宣示自己的强大和威严。

  总而言之,那个节目是否炒作,女嘉宾是否是节目组请来的演员,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年的那个夏天,中国的整个综艺节目市场几乎是被它主宰的。

  那年放眼整个中国,几乎每家每户都曾看过两眼这个奇葩的相亲节目,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了我们家那些与时共进、人老心不老的老头子们。

  那年夏天我在老宅子里,陪着一群六十岁上下的老头子看电视里年轻人怎么搞对象,说起来也算是一件相当难得的回忆。

  只是很多老头子总是喜欢对节目里的女嘉宾品头论足,这个说是面露凶光,娶回家怕是要鸡犬不宁,那个就说是一脸克夫相,男人谁碰了谁就得赔进去少说十年的气运。

  然而我总是不厌其烦的对他们解释道,诸如“人上了电视在镜头里都会显胖,而且这些女的全都化了浓妆,你们看的那个什么性欲过旺的女人,只是黑色的眼影,不是她的本相。”这之类的话。

  可是老头子们依旧我行我素,对着电视里的男男女女点评个不亦乐乎。还有的老头子打听这个节目怎么报名,让我也上去领一个女的下来,这简直就……

  有一次,节目里上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嘉宾,看模样还挺文静的。但是一上场就选了一个四十多的女嘉宾,光看年纪,我都感觉那个女嘉宾能当他妈了。

  这场相亲的这位男嘉宾最后有没有成功的和他心动的女嘉宾牵手下场,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毕竟与本故事无关。只是说看完那期节目之后,家里有一个老头子有感而发,也说了一个老妻少夫的故事给我们听。

  这个故事不是家里的老头子们撞上的,而是这个老头在某次酒后听他江湖上熟识的一位朋友谈起来的。他的这个朋友是一个修道的方士,驱妖抓鬼的本事多多少少也是有一点的,但是他的主业却是炼丹。

  关于道家炼丹的事情,我以前在一个叫中黄丹的故事里详细得谈及过,今天也就不再赘述。

  只是当时那个故事由于故事本身的原因,有一部分没有涉及到,可是却和今天的故事多少算有些关联,今天不妨就把那一部分也稍微解释一番,方便大家了解一下今天故事里的背景。

  关于炼丹的材料,大家可能对一些常规的草药,矿石很是了解,对于另外一些人骨,尸油这类的东西也多少有所耳闻。

  但是大家也许都不知道还有一种极为特殊的原材料,用这种材料炼化出来的丹药都被称之为“阴丹”,而炼化它们的原料里都会有一种东西,那就是“阴料”。这行做久了的人听到了现在也许就已经明白了,这种丹药是由阴邪之物所炼制,说白了,用的就是“鬼魅”。

  所谓“鬼魅”,名字中虽然有了一个鬼字,但是它所囊括的范围却着实很大,特别是在炼丹这一行里,鬼魅所代表的意思远远不是平常人所理解的那些鬼怪。

  具体来讲,一段封住了魂魄的杂木,几件“脏”了的古物,被降妖人打死的灵物肉尸,又或者是没躲过天火劫、渡劫失败的仙家残躯,这些东西对于炼阴丹的方士们来讲,都是上好的原料。

  历史上也有过不少炼阴丹的大家,只是炼化这种阴邪东西,往往都不是用到什么好地方的,所以他们也不会大肆宣扬自己在这方面的丰功伟绩,于是外界了解做他们这行的人是少之又少。

  可是你要想炼阴丹,有一个问题却是你不得不面对的,那就是原材料的获取。

  其他的炼丹方士,无非是多往山中走走,采点带灵性的矿石,或是挖几株有了一丝半点仙气的草药,然后再回自家的炼丹房就是了。最差的想搞一些特殊材料的,也就是半夜跑跑乱葬岗,挖几具没主的尸体,从尸体上面取走自己想要的部位。

  可是一个炼阴丹的想弄来自己所需的材料,那可就不是一两句话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于是很多炼阴丹的方士,都自学成才的学会了几手捉鬼降妖的能耐,毕竟他们所需的这类阴邪材料,市面上就算用钱都是买不到的,更不会有人给他们送到跟前来,所以必须只能靠他们自己一刀一枪的给争回来,而这其中的危险,自然是无需多言。

  所以时间久了,这些阴丹方士,就渐渐转变成了一种职业,那就是“捉妖士”。而现今社会,很多人都把“捉妖士”和我之前那个故事的“捉妖天师”给搞混了,很多圈里人也都把这两者混为一谈,叫他们是“捉妖师”。

  其实严格来说,对于民众两者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两者都是为他们驱阴破邪的江湖中人。只是前者捉妖士大都是民间的跑江湖的,后者的天师是出身“道家三山符箓”的修行人。

  可是对于他们自己来讲,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可谓是天壤之别。

  因为二者的除妖手段是截然不同的,天师降妖就和藏地佛教与民间巫者一样,归纳言之,就是一个“灭”字,而捉妖士才能算是真正的“降”妖,因为他们捉鬼降妖的,甚少痛下杀手,都是力图封印活捉,可是这并不是说明他们有那种悲天怜人的高尚情怀,而只是因为用活物炼化阴丹远优于用死物。

  但是你说一个是毫不顾虑,可以用雷霆手段将妖邪借天地之势,彻底抹杀干净。而另一个却需要处处小心,不肯伤及邪祟性命,只求生擒活捉。这两种方式哪一种会更加危险?

  自然是后者。

  所以在江湖上走动的降妖士是很难得一见的,因为不少人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被阴邪坏了身子,甚至害了性命,能顺利活到业有大成年纪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然而家里老头子熟识的那位方士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这位方士是一位修道之人,有自家挂单的道观,虽然他也有法号,可是江湖上的朋友还是喜欢用他俗家的名字去称呼他。而他的俗家姓氏是“罗”,所以在这个故事里我们就叫他“罗道长”好了。

  要说做罗道长他们这行的,实属不易。之前我也讲过,邪祟之物,可谓是遍地都有,但是能够害人性命的,却少之又少。最多就是如同鬼压床和鬼打墙那般,恶作剧一番,断不会害人性命。

  可是炼化阴丹这事,却又要求那些游鬼残魄的只能做丹引,说白了就是炉渣,暖炉而已,不堪大用。想要炼出上好的阴丹,还得需凶鬼恶神,别无他物。

  所以如果你留心这方面,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往往某家出了邪物,往往会有一类人,主动登门,说要帮你驱除,你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探听来的消息。
  而这类人要价也不会太高,甚至你只需要象征性的出一点银钱,他们就会心满意足,开始为你开坛做法,消除阴邪。明眼人一看其实就知,这些人所求的,绝非仅仅是钱财上的得失,恐怕另有他图。

  实际上,多数这类驱魔人,往往都是做捉妖士这行的,当然也不乏广积善缘的仙家和修行人。只是后者基本因为自身限制,离不开自己生活的那一方水土,三五个山头,四五条河道的,出了那个圈便修行全毁。

  故而,但凡你看见大老远自动找上门,求着要帮你降妖除魔的玄术之人,十之八九就是捉妖士没跑了。这些人捉走了你家的阴邪,第一时间就会赶回去把它给扔丹鼎里给炼了,照理来说,反而是应该他们给你钱才对。

  可是做这行的人虽然不多,但各地各省的十几二十个人总归是有的,所以每当某地邪祟一出,他们可谓是闻风而动,加上又怕事主一时焦急,主动找了行外的人,那时候人家是拿钱办事,先行将那个阴物给弄得魂飞魄灭了,那就万事皆休。

  所以他们讲究的就是一个字:快。速战速决,绝不会拖泥带水。有时候因为怕被别家抢了先机,甚至都没有得到事主的允许,他们就自作主张,直接把那阴物给收走了,留下不明就里的事主,连一个感谢都不知道跟谁人去说。

  这种情况之下,捉妖士之下,又衍生了一个职业,那就是“消息人”。这个消息人,说白了就是一个专门打听哪里有什么阴邪之物或者鬼事的人,在探听到此类消息之后,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熟识的捉妖士,从而换取一定数量的报酬。

  而对于罗道长他们这行的人来讲,也自然是得到了其中的方便,自己一双腿脚,一对耳朵,能跑多大的地方,又能打听多少事情呢?有了别人的帮助,当然好过自己天南地北的到处游走了。

  这一天,罗道长收到了一个由他的消息人送过来的信息。给了他一个人的联络方式和地址,让他自己去联系。

  这种事在消息买卖的行当里是常发生的,就是消息人也有他自己的消息人,他把自己买来的消息分门别类,再提价分别卖给需要它的买家,赚得也就算是一个中间人的钱。

  之前龙泉炉里我说过汪老三他们家的故事,汪家当时就算是这消息买卖行当里的大家。只是有时候你买消息的时候,对方不肯将事情的情况全盘托出,想要跨过中间商,直接卖给他的上家。

  这个时候双方的角色立刻对调,卖家反而就需要给中间商钱,待中间商找到了买家,他再从买家身上把那个钱给收回来。而对于中间商来说,这样他反而赚得更多,因为他可以两头收钱,所以也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反而乐观其成。

  这种行为在消息买卖的行当里被叫做“憋头儿”。但是这样做虽然不会受到什么反对,看上去貌似三赢,中间人和卖家都多赚了钱,而买家也拿到了自己需要的消息,无非只是钱花得多了一些。

  可是一样风险却随之而出,那就是如果这个消息不是买家想要的,他会拒绝付款,从而导致卖家花了钱却没做成买卖,把那不值钱的消息给砸在了手里,而原本这个风险是中间人所要承担的。

  所以江湖上卖消息的,很少有人要做憋头儿,基本是不管钱多钱少,只要自己先拿到钱就行。于是当罗道长一接到这个信息,听说这次有人要做憋头儿,也是吃了一惊,可是他与那个消息人也已经合作过了多次,对他十分信任,认定了那中间人不会是设套阴他,也很是爽快的给了钱,就直接来到了他给的那个地址。

  而罗道长那次到的地方,正是湖北的一座小县城。

  罗道长来到事先约定好的地方,给那个消息卖家打了一个电话,不多一会儿,那个人就来到了他的面前。罗道长一看,发现那人是个六十来岁的汉子,个头不高,一身黝黑,还稍稍有些驼背,看那样子十之八九就是一个在江上跑船的船工。

  那人看了罗道长的一眼,也没有多废话,只是伸出手比了一个数,问道,我这个消息要你这个数,你看你给得不?

  罗道长看了他给的那个数,也不算多,尚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就点点头道,如果你的这个消息对我有用,这个数我可以给你。

  那黑汉子听了,很是高兴,道,那你放心,我也是给了钱才能和你搭上线的,自然不会弄个没用的消息来这现眼。说着那黑汉子就开始讲述起自己的遭遇。

  原来那黑汉子今年六十不到的年纪,姓周,还真是一个在江上跑船的。常年的风吹雨打,让他显得格外上年纪一些,相熟的都叫他周老大。

  他那天跑船运货,在湖北和河南交界的一条名叫丹江的江上,路遇一个小县城,名字叫做侯湾。

  当时正好赶上了饭点,周老大嫌自己媳妇准备的饭菜难吃,就想靠岸下船再买几个热菜馒头的回船上吃了再赶路。没想到这一靠岸,却被他发现了一桩秘密。

  这周老大在买完了自己的吃食,返回码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路边有一个水果摊,在卖一些当季的水果。他原本想着自己天天忙着在江上跑船,这水果什么还真的没怎么吃,又见那水果卖的也算便宜,于是一时嘴馋,就想也买个几斤,带到船上去吃。

  可是等到他选好了一袋水果,准备付账的时候,却看见那水果摊的老板伸过来的一条手臂上,满是疤痕。

  那老板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显然也对这类事情见怪不怪了,只听他一笑,对周老大道,没事,这是我以前烧伤的,大叔你别怕。说着他熟练得把那水果给包好,找了零钱交到了周老大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那水果摊的老板就又开始招呼起其他的顾客来。周老大提着自己的那袋水果,捏着找回来的那几张零钱,缓缓后退了两步,满脑子都是刚才那老板手臂的伤疤。

  周老大这半辈子也见过不少伤残,自然也认得出那伤疤是烧伤无疑,可是他只是觉得这个伤疤好像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因为那个伤疤的形状十分怪异,二十多公分长,还有着几个分叉,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弯曲的鸡爪。

  要说这个烧伤烫伤的疤痕,也没有什么稀奇,只是这种形状的疤痕实属少见,所以周老大一眼望去,就觉得是在哪里看见过,绝不会是自己的无端的猜想。

  于是周老大当时也没有着急回船,只是托自己同行的几个船工把自己的饭菜和水果都带回船上,稍微等一等,他随后就来。

  周老大是那条货船的船把子,船上的事情都是由他来拍板决定,所以他的话自然不会有人敢反对,于是另外几个船工就先行回了船,而周老大就在那个菜摊不远处的一个馄饨摊选了个座位坐了下来,点了一碗馄饨和一碟凉菜吃了起来。
  周老大边吃还不时地看两眼那个水果摊,想要在自己的脑海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想想看那个水果老板的伤疤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

  正在他快将那碗馄饨吃尽的时候,他突然间看了从路的另一边走过来一个老妇人,那个老太太行动迟缓,在臂弯处挎着一个竹篮。

  就在周老大看到这老太太的第一眼时,他就隐隐的感觉到这个老太太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是侯湾的这个小镇子,虽然离他家也没有多远,但是他却真的是从来没有来过,所以要是说之前他就遇见过这个老太太,那实属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周老大的心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喊,告诉他,这个老太太一定是他的旧相识,两人绝非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人的直觉有时候往往是很准的,而周老大又正是这样一个相信直觉的人。一天之内,在一个地方,遇见了两个自己似曾相识的人,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巧合就能解释得通得。

  于是,在周老大越发得想不起这两个人到底是自己何时何地得旧相识的时候,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个老太太竟然径直的走进了那个水果摊,将竹篮子一放,取出了几个盛放着菜肴的碗盘,摆在了水果摊老板身边的那张矮桌上。

  这个时候周老大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个人是认识的,现在这个时间正是饭点,想来是那个老太太给这个水果摊老板送午饭来的。

  但看这两人的年岁,一个七十上下的老妪,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想来应该就是一对母子。

  然而就在周老大这个母子的念头从脑海中刚刚闪现的时候,他却看见那个老妪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的去擦拭那水果摊老板脑门的汗水。

  而那个老板也趁着生意的空闲,自己拖过来一条长凳,和那老妪并肩坐在一处,端起那老妪刚送来的热饭热菜,开始猛吃起来。边吃的空当,他还不时得抬起头望着老妪无言的微笑。

  虽然当时周老大和这两个人相隔有些距离,可是这两个人这些细微的暧昧动作,无疑表明了一切。二人之间那种浓浓的爱意,远远得阵阵袭来,几欲让那周老大惊倒。

  周老大现在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两个人竟然不是母子,怎么反而像是一对情侣?可是二人相差少说都有那三十岁,更何况还是女大男少?

  就在周老大惊愕之间,馄饨摊的老板走上前来,对周老大道,怎么样,你可吃好了?

  周老大闻声,转过头来一看,立刻明白了那馄饨摊老板的意思。因为当时正是午饭的时候,也是各小吃摊最忙活的时间,他自己一个人就点了一碗馄饨和一盘凉菜,占了一张桌,而且他的馄饨早就喝得连汤都不剩了,还占着桌子不走,只顾盯着那水果摊发呆。人家馄饨摊的老板自然不会高兴,毕竟那么多客人还都在等着那位子呢,所以自然人家也就过来想收了桌给他下一个逐客令了。

  周老大明白过来这其中的道理,也不生气,吃完了就走原本就是他的本分,占着桌子自然也是他的过错。

  于是周老大站起身,道,这就走这就走。混沌摊的老板没想到周老大竟然这样好说话,原先想着不免要扯皮几句而预备的话也没用说出口,心里不免也是有些喜悦。

  一见那周老大临走还不忘回头望几眼那水果摊,立即明白了周老大此时的想法,于是他便插口道,别看了,那两个就是两口子,你没看错。

  周老大一听,回过头来,道,看着年纪好像差得有点大。、

  那馄饨摊老板听了一笑,端着周老大刚刚用过的碗转身离去。

  显然这馄饨摊老板也不是喜欢嚼舌头的人,而且又都是在同一条街上做买卖的,当然也不想招惹这等麻烦。

  可是这时已经在周老大刚刚起身走开的那张桌子上坐下来的几个食客,自然不会有馄饨摊老板的顾虑,所以很是直接的对周老大道,你莫看了,那个男人可是好凶的。真不知道那个老太婆给他下了什么药,年轻不大,娶了一个妈回家。说着那个食客就和自己身边的几个人笑了起来,另外几个人也不免附和着对那卖水果的老妻少夫编排了几句。

  可是这几个人又说了什么,周老大已经全然没有心思去理会了,因为刚才那人的话,好似一把利剑一般,将他从头至尾,劈了一个对开。

  他竟然猛然间想起了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遇见过这两个人,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家还住在河南。

  当时正好是国共两党打得最热闹的时候,河南那个地方自古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就连周老大那样一个孩子,也都可以看一眼就认出来来回回的兵是哪家的,甚至连那些兵是从山西过来,还是从东北下来的,他都能分得出来。随着大批部队到来的,还有各地逃难而来的的百姓。

  每天在周老大村上走过,敲门要点吃食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沿路的树皮什么的都啃光了也真的是一点都不夸张。就连熬不过饿,倒毙在路边的死人,年岁轻小的周老大也都不知道看见过多少次了。

  突然一天,村里来了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那汉子长得有些白净,说着一口外地的口音。当时那个时候,几乎所有年纪差不多的男人都去当兵了,就算你不想当兵,也自然有拉壮丁的队伍强行把你拉走充当民夫。所以像他这种年纪的男人,在当时是很少见的。

  后来周老大村里人才知道,原来这个年轻的汉子的右手有残疾,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自然也是连枪都用不了的,所以这么多年他才一直安全,没有被强拉进队伍里。

  只是这一次的仗打得太凶,他家已经被乱兵给烧抢了一个干净,所以才不得已随着大家一起南下逃难。而村里人问起他家在哪里时,他却只推说是在东北。

  后来村里的一个老人可怜他是个残人,觉得他再继续南下逃难,恐就是死路一条。而恰好那人说自己识字也会算账,之前在东北老家就是给富户家里做一些盘点清账之类的活计,于是那个老人就做主将这个年轻人给收留了下来。

  这个老人是村里的族长,说的话自然没人敢违背。当时在中国的农村,压根就没有什么政府的官员,政府的官员只会排到县一级。再往下的乡,村,寨子什么的,全都靠当地的百姓自治。

  而这个族长就算的上一地的掌事人了,很多时候,这些宗族的老人说的话,往往比上面政府下来的政令还要管用。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也算是中国上千年来农耕社会代代相传下来的习俗。而之前农村乡下的自治管理也算有模有样,反而倒是近几年才变得混论了起来,究其原因,应该算是文革的时候,农村固有的这种体系被摧毁殆尽,而之后又没有被扶持恢复的恶果。

  当时这个村子里还有一个私塾,可是私塾里的先生以为打仗老早就跑了,所以这个私塾已经大半年没有什么正经的能够识文断字的先生坐堂授课了。
  结果这一次这个年轻人一来,老族长爱他才华,便决定这个私塾的先生也一并由他来做了。从那之后,这个年轻人在这个河南的小山村里,一呆就是三年。

  这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共产党上了台,国民党被赶去了台湾。而村子里也经历了土改什么的,死了几个地主,每家每户也分了几亩田地,虽然不久之后,这些土地又被强行收了回去。而老族长因为脑袋活络,顺应了时事,所以那些政治上的运动,没有伤到他分毫,后来县里面派下来的干部,他也都耐心帮衬着,没出过一点乱子。

  至于那个年轻人,也算是彻底在这个村子里扎下了根,分地分房的时候,由于他做不了重活,所以他只领到了一个屋子,但是作为一个外乡人,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而他自己本人对此也没有任何怨言,依旧是任劳任怨的教村里的孩子认字读书,农忙的时候就到村里,帮着做一些算账之类的活计。

  渐渐的村里人都开始喜欢起这个年轻的汉子起来,只是这个汉子有一个习惯,让他们觉得着实有一些搞笑,因为这个汉子竟然怕狗,无论多大的狗,他都不敢靠上前去。然而村里的狗,无论多么温顺,只要遇见了他都会对着他一阵狂吠,好几次还差点咬了他。时间一久,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知道他来了,都会提早把自家的狗拴好。

  而且另外一件事,也让村里人有些伤脑筋,因为这个男人都三十多了,竟然连个媳妇都没娶到。那个时候的人普遍结婚都早,二十多岁结婚都已经让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了,像这种三十多了,依旧连个媳妇都没有的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虽说农村里的老光棍也不是没有,但那大都是一些懒汉和品德上有所欠缺的人,像这个年轻人这样的按道理说是万不会找不到媳妇的。可是很多人对此也能理解,毕竟他是一个外来人,又没有什么财产,甚至连半个劳力都算不上,那时候家里有劳力下地干活,家里面才会有一口饱饭吃啊,像他这样哪家姑娘嫁过去不得一起跟着挨饿?

  但是不少有眼界的村民,已经把这点事都看开了,现在这个年月,又不是一定得下地种地才能有饭吃,十里八乡都找不出几个像这个年轻人一样又会写字又能算账的读书人了,这种有文化的人,日后的生活谁敢说会不如那些只会下地做农活的庄稼人?

  所以也曾有过几个人找来媒婆去跟这个年轻人说亲,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把所有来说亲的人都给回绝了,其中还有不少让村里其他年轻人都眼热的漂亮姑娘。

  这下子就连老族长都感到有些奇怪了,于是他找来了那个年轻人,问他到底想要找个什么样子的媳妇?谁知道找个年轻人竟然对他说,他压根就不想成亲,这辈子只想自己一个人过。

  老族长眼见劝说无果,也只能将这个事给放下了,难不成他还能把这个年轻人绑了,逼他成亲不成?然而没过多久,这个年轻人就出事了。他被撞见和一个村里的寡妇纠缠不清,而那个寡妇的婆家在村里也算是一霸,对这事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全家十几个男人齐出马,当场就把那个年轻人和那个寡妇给绑了,然后将这两人一起送到了老族长的面前,让他给评个理。

  结果老族长一问,才发现,原来这个年轻人真的和那个寡妇勾搭上了。可是两个人也仅仅是互相有了好感,并没有做出什么越界之举。

  而那个寡妇的婆家也算是讲道理,说既然如此,他们也不要求自家的媳妇守那个贞洁,已经都是新时代了,老规矩不要也罢,所以他家的媳妇改嫁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希望那个年轻人可以入赘,做一个上门女婿。

  这在当时村里的所有人眼里,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虽然法律上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规定,但那在当时的农村风俗上,是很正常的。你一个外乡人,没有父母没有亲属,入赘有什么大不了的?原本你就是外来人,村里一直养着你,入赘到村里也没什么。

  而另一方面,那个寡妇的婆家也就那么一个早亡的儿子,自家的媳妇如果改嫁了,那两个老人的百年之后,又要谁来供养?而且那个寡妇也是村里的,只是父母早年在饥年饿死了,这才一直被婆家当成童养媳一般养着。

  当时那个寡妇年纪也就二十出头,而那个年轻人三十多的样子,两人也算是般配。然而就在所有人觉得这事是理所当然,不应该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时候,问题却出现了。

  那个年轻人竟然拒绝了入赘,而且还说要带着那个寡妇离开此地,另寻他处居住。这下子不消说是那个寡妇的婆家,就连老族长也动了几分怒火。他只是心想,所有人都在好心好意的帮他,怎么这个年轻的后生却如此的不知轻重呢?

  如此一来这个事情就有些闹大了,但是当时刚解放,各地的宗族家长式的管理制度依旧存在,虽然上面也派了干部进乡入村,但民众还是习惯于听从自己宗族的长老的话语。

  所以没等政府的人说什么,那些村民就自发的按照村规要将那“不守妇道”的年轻小寡妇给沉塘,而那个年轻人按照规矩是要放火烧死的。结果就在上面派下来的干部还没来得及阻止众人的举动时,就出了大事。

  先是一群人押着那年轻人去祠堂,走在半路上,突然间就飞沙走石,一时间,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待到风停能够视物的时候,他们这才发现,那个年轻人竟然已经不见了身影,地上只留下了几段刚才还绑在他身上的麻绳。

  众人一见这人竟然趁机跑了,哪有不去追赶的道理,于是他们派了一人去老族长那边报信,另外几个就赶去祠堂,去找那个已经被先行看管起来的小寡妇。因为他们想得也很是明白,那人逃了自然不会自己独自逃命,肯定会救了自家的姘头再逃走,只要看住那个小寡妇还怕他自己会不上门吗?

  可是等到这群人赶到祠堂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个小寡妇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一问那些看管她的人这才得知,就在刚刚,他们也遇见了一阵怪风,等到风停了,他们能够睁开眼看见东西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小寡妇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再愚钝的人,也都知道他们这次遇见的事情怕是不会那么简单了,特别是老族长,听到事情的经过之后,立即吩咐下去,不许村里人再过多议论此事,对外只是声称那个外乡的年轻人拐带走了那个小寡妇,至于去向哪里,却无人知晓。

  没几天,乡里闻讯,派来了几个政府的人追问此事,没想到村里人铁板一块,无论他们怎样旁敲侧击全部都是老族长的说的那个回答,千篇一律,没有一个人说出实情,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乡里的干部只得悻悻而回。

  可是上面的人不再追查这事了,不代表村里的居民会对此事选择彻底遗忘。很多村里人就在事情过去几年之后,还都私下的议论这个事,都说怕那个年轻人不是什么正常人,不是修术之人就是什么仙家。

  没过几年,河南大旱,村里饿死了好多人。而这周老大的家里人带着十多岁的周老大一路逃荒,就到了现在的湖北,从此周家就在湖北那边安下了家。

  周老大的故事讲到了这里,罗道长自然也就听明白了。他问道,你是说你那天看见的那个卖水果的老板就是那个你村里的年轻人?

  周老大点了点头,道,原本我也没认出来,但是他手臂的那道伤疤我后来才记起来,当年他在村里教书,我也跟着上过几年,他那个伤疤我是看见过很多次的,后来我回到家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人的相貌和那疤痕,真的和我记忆里分毫不差,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我有八成的把握敢说那个人就是当年我们村里的那个年轻人。

  罗道长听到这话,也是一惊,随即他便道,算算时间这也四五十年过去了,你怎么敢如此肯定呢?而且这么多年,一个人的相貌怎么会没有任何改变?

  周老大闻言,轻轻一笑,道,我也是刚开始觉得自己也许时间太久,记忆出了差错,但是等我看到给他送饭的那个老太太时,我才敢肯定下来,那人是他没错。

  罗道长听了,也有所顿悟,他对周老大道,难道那个老太太就是当年你们村里的那个寡妇?
  周老大点了点头,道,这么多年,人得相貌总是会变的,这自然是不假。可是当年那个寡妇,也就大我十岁,按照辈分,我还得叫她一声姑姑。从小我们也是一个村里玩到大的,彼此之间自然不会陌生,也就是后来她结婚了,大家才联系少了起来,但总是在村里会遇见的。这十多年的交情,我想我是不会认错人的。别说刚见她时我对她的那种熟悉感觉,就是后来我看她的相貌,也和几十年前的她一般无二,年纪大了,但是五官的轮廓总是不会改的。

  罗道长听到这里,也不由的轻轻点头,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确实这事是有一些古怪。

  周老大一听罗道长的话,立即说道,才有点古怪嘛?要我看简直是太他妈怪了!当年他们两个人逃走时候的怪风,就已经很是诡异了,这事也做不得假,我爹当年就是看管那寡妇的一群人中的一个,这事是他亲眼所见,他自然是回家没有必要骗家里人的。而且那个外来的人,竟然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变老,他不是妖怪还是什么?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说完,周老大将手一伸,意思就是要钱,显然他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已经全盘说出了,就看罗道长这边要不要这个消息了。

  罗道长这边稍作思考,便将钱给了他,因为按照罗道长的想法,就算这个卖水果的中年汉子不是什么妖邪,那也必然是术中同行,他去找上门联系一番,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于是罗道长就拿着周老大给的地址找上了门去,周老大说这事的时候也留了一个心眼,只和罗道长说什么侯湾,但侯湾下面的哪个地方却没有告诉罗道长知晓。罗道长拿到的那张纸条里,就是简简单单写了个侯湾下面的一个村镇的名字。

  等到罗道长找到那个卖水果的老板时,已经是当天的下午三点左右了,隔着人群他望了几眼那个中年汉子,果然嗅到了一股子与常人有异的气息。

  可是罗道长也一直没有上前去,只是远远的站在一旁观望。终于等到了晚上那汉子收摊了,罗道长才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面,尾随着他回家。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罗道长猛然间才发觉,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偏远的地方,这个时候罗道长也反应了过来。之前那周老大说过,午饭是由那老太太亲自给那个汉子送来的,可那老太太年岁已经七十来岁,自然不会住得离那水果摊太远,不然你让一个老人家每天来回走上一两个小时的路?所以现如今他们走到的这个地方,自然也就是那个汉子故意将他引过来的。

  想到这里,罗道长顿时就想掉头逃走,没想到他这个念头刚刚闪现脑海,腿还没动,就发现自己全身都动弹不得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大风,就和周老大说的那样,风大的吹沙走石,一时间让罗道长真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个时候罗道长还正琢磨的要怎么破这个风阵,就听见耳边有一个声音对他说道,你已经跟了我一下午了,现在就不要白费力气了,我知道你是干嘛的,但是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要自找麻烦了。

  罗道长的头发这时都被大风吹得散在空气中,一双眼睛更是不能视物,眼泪都被吹得流了出来。可是他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对着大风喊道,你到底是人是妖?

  结果那个声音发出几声冷笑,道,原来你连我是人是妖都不知道,就敢来打我的主意,你们这些炼阴丹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要说我弄死的捉妖人,这么多年也有不少了,可是像你这样没头没脑就闯过来的还是第一个。

  罗道长一听这话,也自然明白过来,这次遇见的怕还真是一个什么妖物,听他那话的意思,还是一个害了不少人性命的妖物。

  这个时候,那个声音也没等罗道长再回话,继续说道,要是按照我以前的脾气,今天你就得死在这里,可是我已经答应过了我家的老婆子,再也不会害人伤人了,今天就算你走运了。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罗道长这个时候也从之前的惊慌中,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对着风中大喊道,人妖不两立,你和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没想到,那个声音却对他道,你怎么知道没有好结果呢?没有遇见你们这些人,我们的生活一直都很好,这回因为你,我们又得搬家了。这么多年了,你们人之间互相屠杀,夫妻反目的事情,我也见了不少了。人和妖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互相喜欢就好了,用得着你们来管三阻四?我们就要做那个白蛇和许仙,也轮不到你们来当法海。

  罗道长闻言,忙道,你修行这么多年,自然是没什么,可是她却是一个凡人,你们在一起已经几十年了,她正逐渐老迈,你却丝毫不变,你没有想一想她百年之后应该怎么办嘛?

  结果那个声音却道,你以为我像你们人类那般无耻,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我这辈子遇见了那么多女人,却唯独喜欢她一个,也只喜欢她一个。当年我要带她离去,也是因为我这相貌数年未变,怕引起别人的怀疑。我知道前几天我被一个故人撞见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能记起我,还把你招来了。这回我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再也不想和你们这些人纠缠了,也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的晦气,她时日已经不多了,等她离世,我在这里也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我到时候也就要回山里去了。

  说着,那阵风渐渐变小了起来,那声音又说了一句道,也难为你为我跑了这么远,留点东西,就当是我对你的谢礼吧,以后别再来了,反正我马上也要离开这里了。

  话音刚落,罗道长就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能动了,而四周的风沙也都停了下来。罗道长突然之间,心中的大石落地,顿时就跪在了地上,再抬头朝着那声音消失的方向望去,空旷的荒野间,不见半个人影,而只有几个苹果和橘子摆在地上。想来这就是那个汉子摆的水果摊所贩卖的水果,也就是他口中的那份谢礼吧。

  随后的几天,罗道长并没有安心离去,他私下里暗地又去到了那个市场几次,发现那个汉子的水果摊真的没有再出过摊,他又四处打听,壮着胆子寻到了那个汉子的家中,发现也是人去楼空,那个汉子和那老太也是早就搬走了。从那之后,罗道长就真的没有再遇见过那汉子一面,那个卖水果的汉子和他家的老太真的就从此消失,不见了踪迹。
  罗道长事后也曾想过,这个汉子到底是一个什么妖物,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只是听那个周老大说过,他们村的狗都对这个汉子很是仇视,想来也应该是个狐仙之类的仙家。

  也许他的家真的就在东北,但是随着战争,他在老家也待不下去了,就随着乱民一起南下,想另寻一块安静的地方继续修行。没想到就在河南那不知名的小村子里,遇见了那个寡妇。用现在很流行的一个电视剧的台词来说,那个寡妇恐怕就是他的生死劫。

  故事说到了这里,差不多就可以完结了。只是后来家里的老头子还问我,为什么男的比女的大几十岁,我们都可以接受,反过来却不行呢?难道我们人类对爱情的看法还比不上一只妖么?

  我当时想了想,回答道,不是这样的,那只妖修炼的少说也有几百年了,这样看上去,妖应该比那个寡妇还要大才对。老头子当时听了我的回答,只是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当时我还对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还十分的佩服自己,觉得我简直是太机智了。

  现在想来,估计当时那个老头子打死我的心都有了。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个老太太是否健在,而那个化成人形的老妖又身在何处。虽说家里人常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是我还是挺希望这两个人能够幸幸福福快快乐乐美美满满的在一起的。

  最后说一句,其实爱情嘛,不要那么险隘,人种性别年龄都不应该是它的隔阂,而物种应不应该变成一种隔阂,还是留给后人断定吧,我们能做到的只是不要人为阻止就好了。

  顺便一提,我觉得我叠词用得真的是很厉害啊。
  接寿(1/2)

  最近经常有看故事的朋友会问我同样的一个问题,他们全都好奇,为什么我说的大部分故事都是过去的事,就算是有最近几年发生的事情,里面解决事情的人也都是一些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他们都问我,难道做你们家里这行的,就没有年轻人嘛?有更直截了当的人会直接问我:为什么你不做这行?

  对于后面的那个问题,我只能说是人各有志,但是对于前一个问题,我的回答却是,你怎么知道没有年轻人做这行?要是做这行的都是老头儿,这个行当估计也就没几年的好光景了,毕竟连最高统帅也说过,年轻人才是未来的希望。所以这周我就说一个家里年轻一辈处理过的一件事情吧。

  这个人家里面都管他叫阿光,我呢则是称呼他一声光哥,虽然我对他的称呼是这样,可是这阿光实际上却比我还要小上几岁。

  我之所以叫他光哥,一来是因为阿光的辈分比我大,依照家里的规矩,我得喊他一声爷爷。

  但是吧,现今社会,你让我管一个比我还小三四岁的同龄人叫爷爷,实在是抹不开面。虽然在家里,当着老头子们的面我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可是在外面,我就只是叫他一声光哥,对于这些光哥也并不在意,毕竟他也不想被别人给叫老了。

  而我称呼他光哥的第二个缘由就是因为他的长相,说真的,估计我这一辈子也见不到几个像他那么老相的人,听说当年他上高中的时候,去学校报到的第一天,还有学生家长错把他当成了老师,拉着他打听路。

  好几次有朋友看见我们在一起,又听我叫他“哥”,都开玩笑说以为他是我叔叔辈呢,我心里只得暗道,这位不是我叔叔,而是我爷爷。

  按道理说光哥既然自己长相显老, 就应该把自己往年轻里面打扮,衣着发型什么最好都要年轻化一些,正所谓硬件不够软件凑。

  可是光哥却恰恰相反,他不仅穿的衣服像是上个世纪的知青,就连发型眼镜都颇具历史感,看着像是历史课本里走出来的人物,而且光哥更是年纪轻轻地就开始留起了胡子,你要瞅着他那模样,说他四十了都一准有人信。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光哥要这么折腾自己,后来我才明白,其实这都是“工作需要”,做家里这行的有一点和医院里的医生很像,那就是越老越值钱,甭管你的真本事怎么样,只要你的年纪摆在那里,那无形中就是对求助者一副最好的安慰剂。

  当今社会说是文明开化,其实很多行当还是脱离不了过去的那种“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旧观念,听家里人说,这光哥他已经是家里年轻这辈里面少有的“锥子”了,在一些方面,很多家里的老头子都及不上他,可是光哥每每外出做活儿,总是会受到这样那样的年龄歧视,都觉得他年纪太轻,事主家里对他不太信任,好几次临到头事主非让家里另找人将光哥替下来,换个年纪大一些,靠得住的人上马。

  对此别说是家里,就连光哥自己都很发愁,后来光哥就刻意将自己打扮得年纪老一些,久而久之,光哥自己也都习惯了,就连他的举止谈吐,也都变得满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估计外人见了他,没人会想到眼前这位一身老派的糙汉子居然今年连三十岁都不到。

  这光哥在上大学的时候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大学之后还总是偶有联系。

  像做家里这行的,一般都不会太合群,很难交到什么圈外的朋友,毕竟总是要早出晚归的,时不时地需要断食戒酒,饮食上又有很多忌讳,不能像旁人一样随意吃喝,旁人看上去,只会觉得你性格古怪,行事孤僻,自然没人会愿意和你去真心结交。

  因此虽然光哥嘴上不说,可是他对于自己的这几位大学里结识的朋友其实是相当在意的。而在光哥的这几位朋友里,就有一个他当年同系的女同学,那个姑娘姓杨,所以咱们就称呼她为杨姑娘好了。

  说起光哥与杨姑娘的相识,那是源自于杨姑娘在网上的一封求助信,当时那位杨姑娘自从一次旅行回来之后,就开始频繁的失眠,白天里还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就算是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感觉也依旧不会消失。

  后来杨姑娘更是开始了“梦魇”,也就是咱们常说的“鬼压床”。

  虽然科学上将这种现象称作为睡眠麻痹,对此也有相应的科学解释,可是杨姑娘梦里面的无助感和那些若隐若现的耳语与人影,却实打实地将她给吓得不轻,毕竟这种恐惧之感,在网上看再多的科学解释都改善不了的。

  于是才几天的功夫,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的杨姑娘不仅面色越来越差,就连头发也开始跟着大把大把的脱落,有些和她有一段时间没见的同学朋友见到她之后全都是大吃一惊,都在问她为什么气色会这么差。

  杨姑娘那时候也就不过是个年纪刚到二十的姑娘,当时她和光哥的大学在浙江,而杨姑娘的老家却是广东的,因此出门在外,杨姑娘也不想让远在家乡的家人跟着白担心,所以这事杨姑娘也没有和家里人提。
  但是这天天晚上睡不了好觉,精神头儿也一天比一天差,杨姑娘对此却着实是有些招架不住了,于是无奈之下,杨姑娘就在学校的BBS上面匿名发布了一封救助信。

  光哥上大学的那个时候还没有微信之类东西,手机上也没有移动QQ,那时候手机界的霸主还是诺基亚,谁手机要是彩屏的,那绝对就是他土豪身份的象征。

  手机如此,网络更是没有像现在这样发达,那时候网上流行的地方叫聊天室,在座看故事的诸位,你要是年纪稍微小一点,估计你都没听说过。

  除了聊天室,那时候网上最多的应该就是各式各样的BBS论坛了,当时每个大学都有自己的论坛,甚至一些学校每个系都有自己专门的论坛,在论坛里面干什么的都有,有求交友的,有约着打球的,有约着晚上一起跑步的,也有卖二手学习资料的,说起来就和现今的微信群也差不多,只不过是它的功能更加繁多一些,应该算是诸多微信群的一个整合。

  杨姑娘发布求助信的论坛是他们学校生活板块的论坛,一般那论坛里都是一些买卖二手物品,或者讨论哪里的饭馆比较好吃这类的话题。所以可想而知杨姑娘的求助帖给这个平静的论坛带来了怎样的一场波澜。

  十几年前的大学生和如今的学生没什么区别,说好听一些那是年轻人精力旺盛,对新鲜事物充满热情,说不好听了其实他们那就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因此杨姑娘在网上的匿名求助一发,立刻就引来了近百条的回复,帖子里面可谓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可以往枕头底下塞剪刀的,也有说睡前要念经的,还有人很热情,说可以把自己用的被某高僧加持开光过的信物借给杨姑娘几天,帮她祛除邪气,当然也有让杨姑娘不要害怕,用科学的方法来看待这个现象的人。更多的人是将自己从网上七拼八凑搜集而来的资料直接复制转贴在了帖子里,还装出一副高人的样子来提点杨姑娘应该如何去做。

  杨姑娘守在电脑前看了整整一天网友们给她的回复,结果发现没有一个人的回答是靠谱的,在帖子里甚至还有一些装神弄鬼的“大师”出现,让杨姑娘联系他们,说是可以通过法事帮助杨姑娘度过难关。

  面对这些或是好心或为歹意的回帖,杨姑娘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塞剪刀好还是念咒好,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联系那些所谓的大师,毕竟杨姑娘虽然年轻,但是找大师这种事是要花钱的她却是知道的,当时杨姑娘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六百块,她又哪来的闲钱去找“大师”看事呢?

  就在这个时候,杨姑娘的电脑突然响了一声,她发现是有人通过论坛在给自己发私密消息,一开始杨姑娘还以为这又是什么广告之类的骚扰消息,可是等她点开一看,她却发现,那是别人专门给她发过来的消息,发消息的人在那条消息的第一行就写明了的自己名字和院系,告诉杨姑娘自己不是坏人,更没恶意,并且直接点明,说是杨姑娘现在遇到的事情,自己有办法能帮到她。

  杨姑娘当时一看那条消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这个从未谋面的人产生了一种特别的信任感,后来杨姑娘对别人说起这事,她说自己当时是觉得没有什么坏人会在做坏事之前还自报家门的,能够这么坦然地告诉别人自己身份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有恶意的人。

  虽然杨姑娘恰好和这个人是一个院系的,但是两个人的专业不同,所以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于是当天晚上杨姑娘就去了旁的宿舍向自己一个熟悉的学姐打听这个人的情况,结果那学姐一听杨姑娘要打听的这个人的名字,立马脸上就是一股子惊诧的神色,问杨姑娘没事打听这个人干嘛?

  杨姑娘当时一瞧学姐脸上的那个表情,就知道这事肯定有古怪,当即杨姑娘就缠着学姐追问起来。

  而杨姑娘的学姐这时也旁敲侧击地问杨姑娘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杨姑娘一听学姐这话,就知道学姐是误会了,赶忙解释说她与那人从来没见过,不存在什么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

  学姐听了杨姑娘的话,长出一口气,这才笑着道:“我说呢,你一个好好的漂亮姑娘,干嘛要打听那个怪人,我还以为你的审美口味也和那家伙一样古怪呢。”

  原来杨姑娘要打听的这个人,跟这位学姐是一个专业的,都是研究古典文学的,那人比学姐低一级,也就说应该是和杨姑娘同级。

  那学姐告诉杨姑娘说,这个人在他们那个专业里有个绰号,叫做“独行侠”,一听他这个绰号你就知道这个人不会是一个合群的人,在他们那个专业里,这个叫“严光”的人绝对是一个怪异的存在。

  学姐对杨姑娘说,这个严光性格比较孤僻,向来是沉默寡言,他不爱说话能到什么程度呢?去年的期末考,监考的正好是他们那门专业课的任教老师,那老师看到严光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问他是不是来错考场了,为什么之前上课没有见过他,后来那老师一查,发现严光每节课都有签到,确实是自己的学生,这才作罢。

  学姐说,连教了你半年的老师都记不住有他这样一个人,可想而知严光这个人是有多沉默,多不显眼,简直就如同隐形人一般。

  而且学姐还同杨姑娘说,那严光本人也十分不修边幅,整天胡子拉碴的,衣服都像是上个世纪的淘汰货,一开始他们还都以为严光是山区的贫困生,后来才发现他的家乡是沿海的一座城市,吃的和用的也不像是家里没钱的主儿,可就是衣着装扮实在是老气,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搞的。

  学姐告诉杨姑娘说,反正在他们那个专业里,严光是没有什么朋友的,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几乎和旁人都没有什么交际。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方才杨姑娘突然和她打听起这个怪人的时候,学姐她这才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杨姑娘是脑子进了水,看上了这个家伙,所以才会向自己打听起这严光的消息。

  当学姐得知杨姑娘对那怪人没有什么念想时,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她却不禁好奇起来,一个劲地追问杨姑娘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问起严光来。
  杨姑娘最后好不容易才把学姐应付过去,随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室,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给网上那个自称严光的人回了消息。

  没多一会儿,网络另一头的那人就发来了一个见面的地点与时间,还跟杨姑娘说,如果她有什么不方便的话,她可以自己另选一个地点时间,见面的时候也可以叫上她的朋友一起来。

  杨姑娘一看对方如此坦荡,自然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分戒备,直接就跟那人定好了时间,约在了晚饭时间的学生食堂,不见不散,最后杨姑娘还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对方。

  到了两人约定的时间,杨姑娘坐在食堂的角落里,焦急地望着身周来来回回的人,也不知道那个名叫严光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就在杨姑娘等着心烦气躁之时,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两下,可是还没等杨姑娘将电话接起来,手机就被挂断了。

  杨姑娘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那串陌生号码,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这个号码打回去,猛然间发觉在自己跟前站着一个人影,这个人的出现着实是将杨姑娘吓了一跳,她都不知道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就来到自己身边的,更不知道这人已经在自己跟前站了多久了,更令她奇怪的是刚才这么久了自己居然丝毫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那人见杨姑娘已经看到自己了,冲着杨姑娘微微一笑,就坐到了杨姑娘的对面。杨姑娘这时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人的容貌,只见这人脸上的胡子仿佛是几个星期都没有打理过,头发更是乱糟糟地像是一团杂草,脸上挂着一个粗重的黑框眼镜,而这人身上穿的更是如今市面上已经很少见的那种“的确良”面料的短袖衬衫,乍一看仿佛就是从电影里蹦出来的那种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干部。

  杨姑娘一看这人的衣着和相貌,就知道他十之八九就是学姐口中说的那个严光了,那时候在学校里面,像他这样的打扮还真的是很少见,估计就连澡堂烧锅炉的校工穿得都比他精神。

  这时就听那严光对杨姑娘问道:“你是YK981705?”

  杨姑娘那边乍一听严光报了一串数字出来,还愣了一下神,随后她立马就反应过来,原来严光说的那串字母数字是她在论坛上游客登录时所用的临时ID。杨姑娘这时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发笑,都说严光性格古怪,之前她还觉得可能是学姐的话里有一些夸大的成分,可是现今一瞧,估计学姐说得并没有半分夸张。

  于是杨姑娘笑着对严光将头一点,随后便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好,你是给我发消息的那个严光吧,这里这么多人,你怎么知道你要找的人就是我呢?刚才我手机上的那个电话也是你打的嘛?”

  严光闻言面无表情地回道:“刚才我已经在食堂转过一圈了,只有你这边有青气在往四周散,而且我看你这神庭凹陷,印堂发黑,连带着鱼腰都有黑气外泄,我猜网上那个最近遇见麻烦的人八成就是你了。所以我就试着给你打了一个电话,一看你把电话接起来了,那我自然也就能确定了。”

  杨姑娘虽然不懂严光说的神庭鱼腰都是什么,可是“印堂发黑”这个词她却是经常能在书里和电视上听到的,因此杨姑娘也明白严光是在说自己的面相有些不好,于是她也顾不上别的,直接便问那严光能不能帮自己摆脱麻烦。

  严光听到杨姑娘的询问,将头一偏,将杨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道:“如果我不能帮你我也就不会找你了,但我帮你之前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能把你最近都去过哪里,或者是都做过什么跟我讲一下嘛?特别是你在开始梦魇之前,有过什么特别的遭遇没有?”

  杨姑娘仔细地回忆了一阵,对严光说自己最近并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就是前一段时候去外地旅游了几天的时间,回来之后她就开始晚上睡不踏实了,后来更是变得愈发地严重了起来。

  估计大家听到了这里,也早就猜出来了,杨姑娘遇见的这个严光其实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光哥,当时光哥一听杨姑娘的话,就知道这事情肯定是出在杨姑娘那次旅游上了,于是光哥就让杨姑娘详细地复述一遍她旅游时候的情况,最好不要有任何遗漏。

  杨姑娘回忆了一下,随后同光哥说,她去玩的那个地方叫天目山,除了她同行的还有其他两个人,也都是女生,是她之前的高中同学,她们三个人相约在杭州会和之后,当天就坐上了去往临安的汽车,而她们要前往的天目山就位于临安区的境内。

  对于杨姑娘说的天目山,光哥也是知道的,这天目山处在黄山与东海之间,有东西两座主峰,两峰遥相对峙,而在两峰之巅又各天成一池,宛若双眸仰望苍穹,因此才得了“天目”这样一个名号。

  天目山不仅风景不俗,更是江南地区的宗教名山。东汉道教大宗张道陵就曾在这里修道,史称三十四洞天。

  而天目山上的佛教始于晋代,梁昭明分经著文于此。元朝的时候,天目山上的狮子正宗禅寺祖师高峰与中峰更是被尊为"江南活佛"。到了清代,玉琳国师在这里创建禅源寺,弘扬临济宗风,名噪一时。乾隆皇帝就曾两度来到这里巡山祈福,至于历代在天目山登临志游的名人墨客那就更是不计其数了。

  因此光哥当时一听杨姑娘她们去的是天目山,心里就不由地觉得有些惊诧,因为但凡是像这类道观寺庙林立的名山大川,妖邪之物都很难存留,就算是偶尔碰见一两个,大多也是一心向善,希望得到神灵点化超度的灵体,根本就不会生出什么害人的心思来。

  正在光哥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杨姑娘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先是“诶”了一声,随后对光哥言道:“对了,我们在去天目山的路上走错了路,到了一个没名的村落,这个小村子在地图上都没有的,我们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很气派的老房子,就和电影里的一样,我们还轮流和那个老房子合了影呢。”

  光哥听言,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么你那两个朋友现在一切都还正常嘛?”

  杨姑娘回道:“她们一切都还好,只有我遇到了这些麻烦事,所以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我们三个人是一起去玩的,为什么偏偏只有我遇到了这些怪事呢?”

  光哥沉思了一阵,低着声音道:“肯定是有些事情你做了但是你的同学没有做,只是你将这事给忽视了,一时你没能想起来。”

  说着话光哥便问杨姑娘她们在那个村子里拍的照片在哪里,可不可以拿给他看一看。

  杨姑娘闻言立即从背包里,翻出来一台数码相机。当年的手机都还没有照相的功能,出门拍照全靠相机,就连数码相机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不少人那时候用的还都是使用胶卷的老式相机。

  光哥接过相机,打开之后将里面的照片从头翻到尾,几百张照片看了足足五分钟,最后他指着相机中的一张照片对杨姑娘问道:“这张照片你就是在那个村子里拍的嘛?”

  杨姑娘探过头去,看到光哥所说的是自己站在一座老屋的门楼前拍的照片,这张照片正是她与不知名的小村子里那栋老房子的合影,于是杨姑娘对着光哥将头一点,说这张照片确实就是她们在那个村子里拍的,还问光哥是不是这张照片有什么不妥。

  光哥闻言之后犹豫了一阵,压着声音问杨姑娘道:“同学,你们家里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不能踩别人家的门槛嘛?”

  杨姑娘听了光哥的话,忙又低头看了看相机里的照片,发现自己在拍照的时候确实是站在那栋老屋的门槛上面的,而且这事杨姑娘也回想起来,自己当时是最后一个过去拍照的,同行的两个人一直在说让杨姑娘站得高一点,因为这样拍出来的照片会显得腿长一些,杨姑娘那时候也没有多想,回身就瞧见了那门楼下面那差不多能有半米多高的门槛,直接便一步踩了上去。

  结果杨姑娘才把这照片拍完,就从老屋里冲出来了一个老头儿,嘴里还说着一些她们听不懂的方言,看那样子好似是十分气愤,杨姑娘她们还以为这个老屋是不许拍照的,刚想同这个老头儿道歉,就发现他居然从门后抄出来一条扁担,一副想要打人的模样。
  顿时杨姑娘她们这几个小姑娘就被吓得花容失色,惊叫着跑出了村子。所幸那个老头儿并没有追出来,而事后杨姑娘她们也很快将这段不愉快的经历忘之脑后,今天要不是光哥提起门槛这事,估计杨姑娘压根也就想不起这事来。

  这时,就听光哥问杨姑娘道:“你知道那栋老房子是干什么用的嘛?你们就敢随便去拍照?你还踩了人家的门槛,人家不找你找谁?”

  杨姑娘被光哥的一番话说得心里发了毛,带着一丝哭腔说自己并不知道。光哥见了杨姑娘这副模样,也不好意思再多去责怪,轻叹了一口气,指着照片中门楼下面的一块石头对杨姑娘道:“你看到这块石头没有,这叫门枕石,是固定门板转轴用的,这块石头一般的人家都会雕刻上一些梅兰竹菊之类的植物作为装饰,有些人家还会用麒麟狮子之类的瑞兽,可是你看这个门枕石上雕的是什么?”

  杨姑娘闻言盯着那照片上的石头看了半天,只是觉得那好像是一种植物的果实,整体浑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最后杨姑娘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能看出来门枕石上雕的是个什么东西。

  光哥这时沉声言道:“那是石榴,古时候这石榴有一个寓意,就是多子多孙,所以石榴多被用在家庙的建筑上。”

  杨姑娘闻言一愣,不由问道:“家庙是什么?”

  光哥回道:“家庙是我们北方的叫法,你们南方叫它祠堂。”

  杨姑娘这个时候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栋老房子是一个祠堂啊。”

  光哥点头道:“没错,那栋房子就是一间祠堂,同学你可能不太清楚,一般来说,祠堂都是一姓一祠,过去的时候每家每户的族规都很严,有些地方族规都要大于国法,对于祠堂更是各个家族里最为重要的威严象征,因此别说是外姓,就算是本族内的妇女和没有成年的孩子,平时无事的时候也不许靠近祠堂的,更不能擅自入内,否则都要受到族规的重罚。”

  说着话光哥一指相机中杨姑娘的照片,又接着言道:“更何况还是外面来的外姓女人,而且你还踩了人家祠堂的门槛,也难怪对方会生气在你身上动手脚。”

  杨姑娘闻言极为不解,当即追问光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光哥也不卖什么关子,直接便对杨姑娘解释道:“在过去盖房子,一间屋子的正梁与门槛,都是来自于同样一根木枋上的木料,那时候房屋上梁,都是要请风水先生为那根木枋作法的,所以这门槛与正梁一样,都有护宅镇家之能,而像鞋子这类东西,常年被人踩在脚底,古时候自然是被视为低贱之物,所以用鞋踩门槛大不吉,是古人的忌讳。”

  光哥随后又继续道:“而且门槛在很多地方的传统中,代表的是祖先的脖颈,是断不可随意踩踏的,否则那就是对祖先的大不敬。所以啊,这位同学,你一个外姓人去踩了人家祖先的脖子,你说人家会不会生气呢?”

  杨姑娘听着光哥的话,心都凉了半截,此时她心中已是后悔万分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半天杨姑娘这边才挤出了一句话:“我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光哥言道:“人有三把火,谓之:精气神。分别在左右两肩与额头,其中额头的那把火尤为重要。这三把火缺一不可,只要人体这三把火不灭,寻常的脏东西都不敢靠近人身,可是如果人体的这三把火稍微弱了一些,那么轻则染病体虚,重则就会阴邪缠身。而杨姑娘你现在左肩上的那团火就已经被人盖住了,所以最近你才会遇到这么多古怪的事情,其实这些东西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只不过是咱们看不见他们,他们也不会来烦咱们,两边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才会相安无事。可是如今你的三把火被人故意遮挡上了,你说它们不来找你又能找谁呢?而且你跟这些东西接触久了,身体着了阴气,自然也会生出不少隐疾来,气色差身体虚也就在所难免了。”

  杨姑娘一边听着光哥的话,一边扭头看着自己左边的肩头,她万没想到,在自己的肩膀上居然会有一团无形的火焰,而且依照光哥之言,此时自己的这团火焰居然还被旁人给遮掩住了,这事对于受了这么多年无神论教育的杨姑娘来说,简直是有些匪夷所思。

  光哥一见杨姑娘此时脸上的神情,还当她是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于是光哥拾起桌上的一根筷子,往杨姑娘的左肩上一搭,杨姑娘立马就觉得自己的左肩好似是有千斤重,一条手臂想抬都抬不起来,光哥见杨姑娘那边已经感觉出了自身异状,当即便将筷子抽了回来,对杨姑娘道:“那是你的肩井穴,也就是肩头火的位置,现在那里的血脉已经被人封堵了,所以我的筷子一搭,你肩膀才会没了力气。这穴位没有血气供养,自然也就升不起火来了。”

  杨姑娘揉着自己的左肩,低头犹豫了半天之后,才壮起胆子问光哥现在自己应该怎么办,光哥闻言一笑,低声道:“你不要担心,其实这事也没有多严重,十之八九给你施法的人就是那个拿着扁担赶你们的老头儿,现今虽说是末法时代,但是民间这类会一些皮毛术法的人依旧不少,以后你们再出去千万可要小心一些了。不过这人对你也没有多大的恶意,只是想给你一些教训苦头吃吃而已,否则他就不会只掩住你肩膀的那团火了,而是直接将你额头的那团火盖住,那样的话只怕你现在就不是这般轻松的模样了。其实这事就算我不管,到了下次弦月,不用外人帮忙,他在你身上下的咒法也就被抵消掉了,到时候你自然也就好了。”

  说完这话,光哥“唔”了一声,又多补充了一句道:“那老头儿用的是瑶山的‘厌火’打穴的功夫,其实也并不难破,我瞧你的样子应该也不想再等到下次弦月了,那我帮你把左肩的肩井气脉打通便好了。你等我一下。”言毕光哥便起身离去,只留下杨姑娘一个人摸着自己的肩膀继续恍神。

  没多一会儿,光哥就拿着一瓶矿泉水回到了座位上,伸手一掏,又在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一次性的纸杯。随后就看到光哥将矿泉水的盖子扭开,开始往那一次性的纸杯里倒水,一边倒他还一边对杨姑娘道:“原本是应该用无根水的,但是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到,矿泉水也凑活了,一会这杯子里的水你拿回宿舍去,洗澡的时候把这杯水浇在你左边的肩膀上就行。水浇过之后你的肩膀会有一阵子发酸发胀,这都正常,不必担心,如果你今天就用了这杯水的话,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应该就不会再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和声音了。”

  杨姑娘闻言一惊,望着纸杯中的水,疑道:“就用一杯矿泉水就行了?”

  光哥脸上一笑,也没答话,只是眯着眼默念了几句,随后就将手指插进纸杯里搅动了一阵,杨姑娘起初还在好奇光哥这是在干嘛,可是马上她就明白过来,原来光哥是用手指在水里写着什么。

  光哥在手指在水杯中也就来来回回地划动了能有半分钟的时间,这才将水杯递给杨姑娘道:“这杯水你要拿好了,小心别洒了,不然今天晚上你可就又睡不成安稳觉了。”

  杨姑娘小心翼翼地接过水杯,不禁问光哥道:“你刚才是在用水写东西吗?”
  光哥将头一点,回道:“这是观音水,我刚才写的是甘露咒,可以帮你祛除体内的阴淤。这水你可千万别给喝了,不然今晚上你说不准得拉一夜肚子。”

  杨姑娘奇道:“你刚才是在写符咒?就在水里写?我看电视上不都是用黄色的符纸和朱砂写的嘛?”

  光哥闻言一笑,道:“用不上,虽然这东西对于载体是有一些讲究,不过这事在人不在物,说到底还是一个法,法正则无邪,旁的东西不必过于在意。”

  说完这番话,光哥忽然一笑,摇了摇头,自语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这杯水你拿好便是了,你身上的事情真的不要紧,你用不着紧张。”

  说着,光哥便起身和杨姑娘打了一个招呼,转身就要离去。杨姑娘见状赶忙在身后又将光哥叫住,光哥眉头一皱回头问道:“我还有哪里没有说明白的么?你还有什么问题?”

  杨姑娘顿时脸色一红,低着声音问道:“严同学,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会懂这些?”

  光哥闻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随后又抓了抓头上那如同杂草般的头发,憨憨一笑,并没回答杨姑娘的疑问,反而指着桌上的纸杯道:“这水你可一定要拿好了,咱们有缘再见。”说完光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姑娘无奈之下只得端着那水杯回了寝室,犹豫再三之后,杨姑娘还是决定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照着光哥说的将那杯水浇在了自己的左肩上,因为杨姑娘觉得就算是光哥诳了自己,也不过就是一杯水而已,他又不是让自己将水喝了,一杯矿泉水又能被做什么手脚呢?

  可是万没料到杨姑娘洗完澡还不到十分钟,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肩酸胀难忍,好似肩膀里有无数只小虫在来回爬动。

  可是这种感觉只不过持续了一分多钟,突然之间杨姑娘的左肩一道暖流闪过,立刻杨姑娘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硬生生地咳出了一块青乌色的淤血块出来。

  这血块一出,杨姑娘着实是被吓得够呛,可是怕归怕,杨姑娘也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身子比之前要舒爽了许多,最起码她那种森森然,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是彻底消失掉了。

  当天晚上,杨姑娘还真就睡了一个好觉,结果等她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连上午的专业课她都没去。醒来后的杨姑娘惊问舍友为什么不叫醒她,几个舍友全都一脸无奈,说是她们上午的时候已经叫过她了,只是杨姑娘睡得太死,怎么叫都叫不醒,所以她们只得作罢。后来吃午饭的时候她们又回来叫过她一次,可是没成想杨姑娘依旧没有半分要苏醒的迹象。

  舍友们对杨姑娘说,其实就在她醒过来之前,她们还在商量要不要叫个校医过来看看,杨姑娘她这样一直睡着不肯醒也不是个办法,不过幸好杨姑娘自己醒过来了,不然她们去找校医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难道跟医生说,我们的舍友一直睡觉不肯起床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嘛?

  杨姑娘心知这肯定是光哥的那杯水对自己起了作用,自己之前已经连续几个礼拜都没有休息好了,所以突然没事之后,多睡了“一会儿”也情有可原。

  可是杨姑娘当时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严光,好好地感谢一下他,最起码请他吃顿饭总是要的,毕竟自己受了人家天大的恩惠,这些基本的礼数是不可少的。

  可是当杨姑娘找到之前的那位学姐,想让她帮着给光哥带句话时,却得知就在当天上午,严光已经请假回家了,说是家里面有急事要处理,下周才能回来。

  杨姑娘闻言很是失望,倒是她的那位学姐忍不住问她找严光到底干嘛?还说昨天她看见杨姑娘和严光在餐厅里说了很久的话,问杨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杨姑娘当然不会将自己最近的那些糟心事说给学姐听,所以她依旧是随便找了一个由头,也不管学姐相不相信,就把这事给搪塞了过去。

  等杨姑娘再遇见光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当时还是在食堂,杨姑娘打完饭没走几步就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发现了光哥的身影。而光哥显然也被突然坐到自己对面的杨姑娘给吓了一跳。

  一开始严光还以为杨姑娘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是她上次的事还没有了结,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杨姑娘是想请自己吃饭表示感谢,于是严光立马就出言回绝了,只是说杨姑娘的心意他领了,但是吃饭的事情就算了。

  杨姑娘那时候在学校里有不少追求者,本系外系的都有,甚至连外校的一些男生也都没事就跑过来给她献殷勤,平日里都是她出言拒绝别人的邀请,而自己被拒绝这还是头一次。

  杨姑娘当时也是小女生的心性,非得逼着光哥说出个拒绝她的理由来,还说如果光哥不和自己去吃饭,那她就亲自买些水果什么的,送到严光的宿舍里去。

  光哥这边被逼得没了办法,只得应了杨姑娘的请,但是他和杨姑娘说,并不是什么地方做的菜他都吃,所以吃饭的地方得由他自己来选。

  对于这一要求杨姑娘自然也没有在意,而且她又生怕光哥突然再改了主意,于是立马就同光哥定下了时间,还说这是一个死约,就算那天天上下刀子,这个饭约也不能变更。
  到了吃饭的那天,光哥带着杨姑娘去了一家位于居民区民宅里的小店,杨姑娘刚一进楼道,还以为光哥带着自己来错了地方,哪里有什么饭店是开在别人家的。可是等到杨姑娘一进屋,她就发现这里还真的是一个饭馆。

  只见这套房子里每个房间都没有门,都是相互通着的。在屋子里摆着差不多有十张方桌,每个桌子都不大,也就能坐三四个人的样子,零零散散地坐着七八个顾客,也没有人高声讲话,一群人全都是相互低声耳语,整个屋子里安静地有些诡异。

  杨姑娘随着光哥坐在了一个角落里,刚一坐下她就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而光哥这时叫了两声,从后厨唤来了一个大汉,说是要点菜。

  那大汉出来之后一看到光哥,就笑了起来,对他道:“有日子没见了,最近忙什么去了?”话刚说完他就发现了一旁的杨姑娘,神色一顿,问光哥道:“这位是?”

  光哥回道:“这是我朋友,跟我一起来的,我还是老三样,我朋友跟我一样,然后再来一壶花茶好了。”

  那大汉闻声点了点头,匆匆在纸上记了几笔,随后又抬头将杨姑娘上下打量了一圈,这才转身离开。

  杨姑娘被那大汉看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可是方才她又看到光哥与他似乎很是熟络,所以当着光哥的面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

  光哥在一旁看到杨姑娘脸上的神情,心中隐约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于是光哥出言解释道:“你别多想,这里的人都没有恶意,只是因为这里很少有外人来,所以才会多瞧你几眼。”

  杨姑娘闻言往四周一望,果然旁边几桌的客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朝自己这边看,有几个人看到杨姑娘发现了自己在偷看,目光里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反而还冲着杨姑娘笑着点了点头。

  杨姑娘见状忍不住低声问光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里的人都看着有些古怪。

  光哥这时才告诉杨姑娘,说这里是修行人的一个饭点,因为修行人在饮食上有诸多忌讳,所以很少在外面用餐,就连光哥自己在食堂里也都只是吃些白米咸菜之类的食物,也不敢随便乱吃。可是人食五谷,这口腹之欲总是有的,天天吃米饭咸菜任谁都受不了,因此光哥便时不时地来这里吃点干净的肉荤时蔬什么的,渐渐地他也就和这个小馆里的人混熟了。

  杨姑娘闻言好奇地问道:“你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

  光哥回道:“乌龟,黑鱼,大雁,牛肉,各种内脏,葱姜蒜,辣椒,花椒,大料,茴香,香椿,香菜……”

  杨姑娘万没料到光哥会一下子报出这么一大串,当即便不由地恍惚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了一句:“牛肉你都不吃,你是对牛肉过敏嘛?”

  光哥闻言一愣,神情古怪地轻出一口气,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破法。”

  杨姑娘当时也不知道光哥所说的“破法”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也没多问,突然间又想起光哥请假回家的事情来,于是便问光哥他家里是什么事,他这么着急回家,家里的事情可处理好了没有?

  光哥这时脸上一笑,回说自己并没有回家。

  杨姑娘听了不由问光哥,如果他没有回家,那他请假又是去哪里了?

  光哥也没有对杨姑娘隐瞒,直接便道:“我是去双目山你们到的那个小村子里了,虽然当时是你们有错在先,但是对无恶意之人滥施术法,是坏了江湖上的规矩,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就往双目山走了一趟,告诉那人以后不能这样了。”

  杨姑娘闻言刚想问人家凭什么会听你的,突然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可笑,这光哥现在的来历底细她也已经隐约猜到了,看祠堂的那个老头在自己身上动的手脚,既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被光哥给化解掉,想必那个老头真的要动起手来也肯定不会是光哥的对手,只是没想到光哥看上去这其貌不扬的,居然身上还藏了这种常人不及的本事。

  自那之后杨姑娘就和光哥成了朋友,虽然光哥这人性格孤僻,又沉默寡言,时不时地还会在学校里消失个十天半个月的,可是也难得杨姑娘性子好,对他的这些古怪行径丝毫不在意,直到都毕业了,两人还总是经常会作伴去那家小馆子里吃东西。
  而在大学的这几年里,杨姑娘虽然是爱慕者众多,可是她却始终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于是光哥做为杨姑娘唯一亲近的男生,自然也就有一些关于他和杨姑娘的风言风语传了出来,不过好在他与杨姑娘都是坦荡之人,对这些无聊之人的闲话也丝毫不在意,反倒是这些流言给他们增添了不少笑料,两人的关系反倒是比之前更好了。

  毕业之后光哥回到了家乡,开了一间装裱字画的小店,而杨姑娘则回到了广州,进了一家外企。

  一开始两个人还偶尔在网上会聊两句,逢年过节还会互相打个电话问候一番,可是随着各自的生活圈子,工作和境遇的不同,渐渐地两人也就变得疏远了,联系也就愈发地少了起来。

  每次和光哥喝酒的时候,他一喝多了就开始回忆他的大学生活,几句话没说完他就会说起他和杨姑娘的故事来,最后光哥这故事说得我都能把他们两个的事情给背下来了,可是他还是逮着一次机会就要说一次,后来我也渐渐明白了,八成是光哥对杨姑娘动了心思了,不然他怎么会对那姑娘这么念念不忘的,他大学也算是交了几个朋友,也没见他对别的人这么挂怀啊。

  可是这个想法我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同光哥多说,这事多半他自己心里也和明镜一样,人家自己都不愿意去正视,我又何必上赶子地去揭他的这道伤疤呢?

  后来就在光哥他们毕业之后的第三年,突然有一天光哥接到了杨姑娘的电话,在电话里杨姑娘无比的无助,带着哭腔对光哥说,她最近遇到了麻烦,需要光哥的帮助。

  光哥当时接到了杨姑娘的电话,具体的事情问都没有问,立马就把小店一关,直接就打了一辆车去了机场,甚至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回家准备一下。

  等光哥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他按照杨姑娘给他的地址,在广州天河区的一个名叫石牌村的城中村附近找到了杨姑娘的住址。杨姑娘是广东肇庆人,在广州并没有买房,一直是租房住的,而她搬到这里也不过刚刚才两三个月的时间。

  光哥刚到杨姑娘住的地方,他一见附近那些犬牙交错的诸多小巷,和四周墙皮上张贴的牛皮癣小广告,就知道杨姑娘住的这个地方治安一定不会太好。

  而且他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附近的房屋都很老旧,根据窗户之间的距离来看,估计房间也都不会很大,像这类地方居住条件也许比别处差一些,房租肯定不会太贵。

  光哥当时望着四周这些之间相距近得几乎都要连到一处的老楼,心中不由地有些疑惑,因为之前他听说杨姑娘进了一家不错的外企,薪水待遇都不错,而且还升了职,依照她的经济条件来说,是不应该住在这种地方的,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光哥有些糊涂了,难道之前他从旁人那里听到的杨姑娘现今的情况是搞错了?

  光哥拿着手机上的地址,问了三四个人,才在一个巷子的旮旯里找到了杨姑娘的住处,当杨姑娘的屋门打开的那一瞬,光哥看到了一张无比憔悴与无助的脸,而杨姑娘在看到光哥的第一眼之后,眼圈顿时间也泛了红。

  这时就听光哥对着杨姑娘轻声笑道:“怎么了?你又被鬼压了?”

  杨姑娘闻言挤出一丝笑容,回了一声:“你又想骗我去吃你的老三样嘛?怎了,最近又没肉吃了么?”

  言毕,两人便相视笑了起来,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生疏与拘谨,仿佛他们离开校园仅仅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对笑了好一阵,光哥言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你就这么待客嘛?”

  杨姑娘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将光哥请进了屋。光哥进屋之后,发现杨姑娘住的地方就是个寻常的一居室,自带厨卫,正是适合独居的人居住的那种户型,房子虽然比较老旧,但是屋子里的装修还算整齐,而且屋子里到处都是没开封的纸箱,箱子上写着一些“衣服”“鞋”之类的词语,一看就知道这是杨姑娘刚刚搬家过来,还没来得及收拾整理。
  这时光哥不由皱着眉头道:“你不是已经搬过来两个多月了嘛?怎么东西还没收拾好?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你到底是咋了?”

  杨姑娘望着一屋子的纸箱,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搬过来呢?”

  光哥闻言也疑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你不是工资不低吗,租房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地方,而且我看你这屋子里的衣服,皮包什么的都不是便宜的货色,怎么你买衣服舍得花钱,租个房子倒变得小气巴拉的?”

  杨姑娘苦笑道:“这些衣服什么的都是我以前买的,现在我也后悔了,当初有钱的时候花起来没有节制,现在缺钱了,这些东西折个半价都没有人要。我也知道这个地方我一个女孩子家住起来不方便,也不安全,可是我现在身上的钱也就只能住这里了,再过几个月说不定我连这也住不起了……”

  光哥眼见杨姑娘的说话的声调是越说越低沉,知道是自己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于是赶忙言道:“你是不是最近手头拮据,我那里还有一点闲钱,可以借给你,咱们这么熟了,你也别不好意思,而且我的钱也不是白给你的,照着银行的利息给我钱就行,这样咱们两个都不吃亏,说吧,你现在需要多少钱?”

  说完光哥就让杨姑娘把自己的银行卡号给他,他这就在网上给她转账打钱。

  结果光哥这边刚把手机掏出来,杨姑娘就抬手一挡,又将他的手机给摁了回去,随后就听杨姑娘对光哥道:“我不是要和你借钱的,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助,而且是你的那方面的帮助。”

  杨姑娘的话说到这里,光哥自然也明白杨姑娘她说的“那方面”是在暗指什么,可是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杨姑娘,虽然她确实是显得精神十分疲惫,气色也不好,但是杨姑娘身上却并没有半分被阴邪近身的迹象,印堂不黯,双目带神,一点也不像是她遇到了什么不干净东西的样子。

  于是光哥盯着杨姑娘沉思了一阵,忍不住问道:“应该不是你遇到麻烦了吧,是别人对吧。”

  杨姑娘点了点头,回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光哥闻言当即心中就明白了几分,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朋友能让杨姑娘如此挂念的?十之八九杨姑娘所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她的男朋友,想起来他与杨姑娘大半年都没怎么联系过了,人家交上了男朋友也很正常。

  可是话虽这么说,光哥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不过好在光哥长久以来,一直都是在控制着自己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他那一丁点的小失落瞬间就被隐藏了起来,也不知道一旁的杨姑娘发现了什么端倪没有。

  当即光哥就问杨姑娘,她那朋友是男是女,杨姑娘闻言脸色一红,说是男的,光哥见了杨姑娘的这副模样,立马便知道自己之前的所料不错,杨姑娘的这个朋友确实就是她的男朋友无疑。

  于是光哥就问杨姑娘她的那个朋友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连带着她也变成这副狼狈的模样。杨姑娘闻言先是沉默了一阵,突然问光哥道:“阿光,你说这个人会突然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嘛?”

  光哥先是一愣,随后便带着几分犹豫地道:“这人如果受到了什么刺激性情大变是常有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和之前判若两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哪知光哥的话才说了一半,杨姑娘就出言打断了他,就听杨姑娘说道:“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是说整个人除了身体和脸没变,其余的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呢,我不知道你们管这个叫什么,但是我用西方的宗教理论来解释就是,我的朋友的肉身并没有死,可是他体内的灵魂却换成了别人,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光哥闻言一怔,直言道:“难道你说的是夺舍?”

  杨姑娘闻言不解地问什么是夺舍,光哥随即便解释道:“夺舍就是说将自我灵魂迁移到另一个已死亡的尸体中,以延续生命,继续修行。它因为是西藏密宗那洛六法之一的‘夺舍瑜伽法’,所以才会被叫做夺舍。这种法术是利用了人体死亡后一段时间,肉身与灵魂的束缚力逐渐减弱,从而通过对于意志的修炼,实现灵魂离体与新躯体合二为一。在道法之中,也有类似的法术,咱们常说的借尸还魂其实就和夺舍差不多,只不过这夺舍又和寻常的附身有所不同,附体是躯体,原主人的魂魄依旧还在,不过是从外面强加了一个魂魄上去而已。可是夺舍不仅能够占有一具尸体,甚至还可以将活人的魂魄驱逐出肉身,而再用自己的灵魂占据住该人的肉身。”

  说着话,光哥又犹豫了一阵,继而言道:“不过在咱们民间的教法里,夺舍这种法术是很少见的,即便是有也往往是修行者由于自己的身体腐朽不堪使用,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因为这种法术虽然说是只要躯壳不毁,就可以在世上长生不死,但是能与自己的魂魄完美匹配的躯壳哪是那么容易找的?因为你夺来的躯壳总是会保留了一些原主人的意识与习性,自然也会存在一些肢体与器官上的磨合问题,有的时候甚至还会遭到原主人游魂的反噬。反正这么多年我是一次都没有亲眼见过夺舍,家里面也就最多听说过两三回,这事真的是极其少见的。”

  杨姑娘这边一听光哥的话里,又是“尸体”,又是“丢魂”的,当即就吓得花容失色,唬得她是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光哥见到杨姑娘这幅模样,哪里会不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他立马就出言宽慰道:“你别害怕,我说的只是夺舍,你的朋友不一定就是这种情况,而且就算是丢了魂魄也是有办法找回来的,肉身和灵魂本来就是相对独立的,只要肉身没事,把魂找回来便是了,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你的这个朋友在哪里?我需要亲自见他一下。”

  杨姑娘闻言立即沉默了起来,过了好久才对光哥回道:“我已经半个月联系不上他了,所以我觉得他是不是有了什么事情,这才找你的。”

  光哥疑道:“他居然出事这么久了,你怎么直到现在才找我?”

  杨姑娘回道:“一开始我也不确定,只是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可是现在他连住处都换了,人也彻底消失了,我这才觉得这事怕是有些不寻常,可是这种事我也找不到别人去说,我怕别人都把我当成神经病,所以我才只好找你,你是做这个的,你应该相信我。”

  光哥沉吟了一阵,让杨姑娘将整个事情的始末都原原本本地说给自己听,杨姑娘这才理了理思绪,平下心来同光哥细细讲述起来。

  原来杨姑娘的这个朋友姓童,是她在一场酒会上认识的。随后杨姑娘也对光哥坦言,说这个童先生就是她的男朋友,两个人交往了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

  童先生比杨姑娘年长几岁,是深圳一家公司的中层管理,也是广东本地人,祖籍是佛山的。一开始杨姑娘与童先生的交往还算正常,但是由于两个人一个常驻广州,而另外一个则在深圳工作,所以异地恋人之间的那种争执他们肯定也是有的,但也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两个人的感情也在逐步的升温。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天童先生对杨姑娘说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特别的疲惫。

  杨姑娘起初还以为是童先生最近太劳累了,身体有点吃不消,问童先生要不要请几天假,两个人去外地散散心。可是童先生却告诉杨姑娘,他并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才觉得劳累,而是因为最近总在做一个梦。

  杨姑娘当时一听童先生说做梦的事,她就立刻想起大学的时候和光哥的那档子事了,可是这个童先生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向来对那些鬼神之说嗤之以鼻,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因此杨姑娘也不敢和童先生提起自己的这段往事,生怕引来童先生的嗤笑。于是杨姑娘对于童先生的话也没有追问太多,只是问他做的是一个什么梦。

  童先生告诉杨姑娘,他的这个梦已经做了整整一个礼拜了,每天晚上都是同样的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在身前不远处的一座红色小楼的门前,那栋小楼一个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大门半掩着,而在那门前有一个人背对而立,这个人一身红衣,在同样是红色的小楼前,显得是格外的诡异。

  一开始童先生并没有把这个梦当做一回事,毕竟梦里的事情没人会当把它当真,可是一连三四天,每晚都做同样一个梦的童先生,渐渐地也开始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了。

  并且童先生在梦中是朝着那个红衣人走过去的,起初的几天里,童先生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可是后面的几天他才发现自己居然离着那个红衣人越来越近了。而童先生在梦中更是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瞅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迈向那个红衣人的背影。

  杨姑娘说当童先生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时候,童先生说自己在梦中已经与那个红衣人不过数步之遥了,童先生在自己的心中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那就是如果自己真的走到了红衣人身边,那在他的身上一定会发生极其不好的事情。这种感觉童先生也说不清来由,但是这个念头却在他的心里异常地肯定。
  终于有一天,童先生告诉杨姑娘,他突然觉得那个红衣人就是他自己,因为最近几天,每当他在梦里望着那个红衣人的背影时,总是感觉自己是在照镜子,这个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可是自己照镜子时,镜子里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总没有人会搞错的,所以童先生对杨姑娘说,他十分肯定那个红衣人就是他自己。

  这个时候杨姑娘正好有了几天年休的假期,因为她心里始终觉得童先生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头,再加上他们两个人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因此杨姑娘就想给童先生一个惊喜,于是她招呼都没有打就直接买了一张从广州到深圳的车票,随后便坐上了去往深圳的长途汽车。

  光哥随着杨姑娘的讲述,脸色也渐渐地跟着变得阴沉了起来,但是光哥并没有出言打断杨姑娘的话,反倒是做了个手势示意杨姑娘继续往下说。

  于是杨姑娘抬头望了望光哥,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又继续说了起来。

  当杨姑娘到达深圳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下午了,因为之前童先生给过她一把自己家里的钥匙,所以杨姑娘一看时间还早,于是她也没有多想,就直接去了童先生的住处。

  原本杨姑娘是打算给童先生做点好菜等他下班,可是等她提着从楼下菜店买来的蔬菜进到童先生的屋子里时,她却惊奇地发现,童先生的住处竟然异常的干净整洁。

  要知道童先生虽然每次在外面都是衣衫整洁,干净利落的,可是他在个人生活上面并不是一个讲究的人,有时候家里的垃圾能攒一个多礼拜才会想起来去倒掉。至于什么家里的卫生和收拾,那就更不用多想了。

  杨姑娘刚和童先生在一起的时候,也因为他这种邋遢的个人生活习惯拌过不少嘴,但是吵过之后收效甚微,杨姑娘也就放弃了,好在每半个月会有家政上门来打扫一次,所以就算是脏也脏不到哪去。

  所以当杨姑娘一见到童先生家里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之时,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家政刚刚来打扫过,但是一算时间,杨姑娘却发现家政是下个礼拜才来的,那么童先生家里的这般景象自然是让杨姑娘心生疑虑。

  杨姑娘对光哥实言道,其实她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童先生出轨了,因为只有童先生身边又有了新的女人,才可能会有人帮着他将家里打理得这般井井有条。可是杨姑娘在进屋之后,挨个房间都转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童先生的家里一丁点女人留宿过的迹象都没有。

  杨姑娘这时就在想,也许这事情是自己想多了,可能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童先生更改了家政来家里打扫的时间,恰巧是在家政打扫了房间没多久,自己这边就来了,所以整件事情也许就是一场乌龙,自己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然而当杨姑娘来到童先生的卫生间时,却在童先生的洗手台上发现了几瓶化妆品。这几瓶化妆品并不属于杨姑娘,而童先生也从来不用什么洗面奶之类的东西,因此这些东西也肯定不是他自己用的,并且这一堆化妆品里有一瓶是那个品牌刚出的新产品,所以肯定是刚买不久的。杨姑娘见此心中一动,随手拿起几瓶化妆品一瞧,发现这些化妆品全都是刚刚开封不久的新东西,约莫着也就用了能有一两个星期的时间。

  一个独居的男人,家里突然之间变干净了,而且又莫名多出了那么许多化妆品,试问这种事情放在哪个女人身上不多想呢?于是杨姑娘瞬时间就没有要做菜犒劳一下童先生的心情了,直接便将那些化妆品全部拿到了客厅的桌子上,而她自己则坐在了一边生起了闷气。

  到了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杨姑娘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钥匙开锁的声响,她知道那是童先生回来了,然而杨姑娘也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大门,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设想,一会儿她和童先生之间会发生怎样的争吵。

  童先生推门进屋之后,显然也没有注意到家里多了一个人,他先是将自己的公文包往进门的台子上一放,随后便弯下腰去脱鞋,等童先生脱下鞋子之后,他又一侧身打开了旁边的鞋柜,从里面拿出了一双拖鞋,随手又把自己脱下来的皮鞋放进了鞋柜了。

  杨姑娘远远地望着童先生的这一连串的举动,心里一下子就诧异了起来,因为就算是有人在帮童先生打扫卫生,但是一个人的长久以来所养成的生活习惯却是不会在短时间内改变的,你要是搁以前,对杨姑娘说童先生会脱鞋之后,自己将鞋子收好,那就算是你杨姑娘打死了她也不会相信,可是现在这事实就摆在了杨姑娘的眼前,你让她又怎么能对此再说出一个不字呢?

  就在那一瞬间,杨姑娘突然意识到,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人在帮助童先生整理房间。依照他方才的那番举动,很有可能整个房子就是他自己亲手收拾出来的。想到这里杨姑娘的心里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迟疑了,她不由地在想,眼前的这个童先生真的还是之前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嘛?

  就在这个时候,童先生也发现了自家鞋柜里多出来了一双女鞋,这双鞋正是杨姑娘脱下来放进鞋柜里的,于是只见童先生忽地一下起了身,朝着屋里扫视了一圈,立马就发现了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杨姑娘,这时就听童先生沉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杨姑娘一听童先生这话,肺都要被气炸了,敢情两个人才两三个礼拜没见,童先生就把自己给忘了。于是杨姑娘当场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一个水果就朝着童先生扔了过去,嘴里还骂道:“你说我是谁?这钥匙是你亲手给我的,你还问我怎么进来的?姓童的,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

  童先生那边先是一个侧身躲开了杨姑娘丢来的水果,随后便站定了身子盯着杨姑娘,着实地看了一阵,终于童先生对着杨姑娘言道:“你怎么来了?”

  杨姑娘闻言怒道:“我怎么不能来了?你不想让我来,还想让谁来?”可是杨姑娘这气话还没说两句,她就赫然发现,童先生望向自己的眼神居然是那般的陌生,尽管眼前这个男人的容貌与声音,杨姑娘是无比的熟悉,可是他此时望着自己的那般神情,杨姑娘却只能感到一种深深的寒意。

  正在杨姑娘这边发呆之际,童先生却走上前来,冲着杨姑娘把手一伸,只说了两个字:“钥匙。”

  杨姑娘哆哆嗦嗦地将童先生的家门钥匙从钥匙圈上取了下来,随后将钥匙递给了童先生,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以后不想让我再来了嘛?”

  童先生闻言也没答话,拿起钥匙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拉开一个抽屉,将钥匙往里面一扔,随即便对杨姑娘道:“你走吧,走的时候记得把门给我带上。”

  杨姑娘听了童先生的这句话,眼泪瞬间就留了下来,忍都忍不住,于是杨姑娘一把将桌上的那些化妆品推到了地上,指着童先生高声质问道:“我走可以,但是话咱们要说清楚,你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谁的?我们才几个礼拜没见,你和她是多长时间了?”

  童先生那边眉头一皱:“什么多长时间?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些东西是谁的和你没有关系,你赶紧走吧,这是我家,以后别再来了,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叫大楼保安了。”话没说完,童先生就将杨姑娘连轰带赶地推出了家门。

  杨姑娘被童先生赶出门之后,她无力地靠着墙,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此时的杨姑娘已经是欲哭无泪,她根本就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无处可去的杨姑娘知道现在的自己只能暂时去投奔朋友了,可是就在杨姑娘翻看手机的时候,她突然回想起方才童先生起身推赶自己出门的那一幕,当时她的鼻子里可是闻到了童先生身上有一股异香的,而这种香气就是杨姑娘她在卫生间里发现的那堆化妆品里其中一瓶面霜的味道。这种面霜杨姑娘以前也曾用过,所以她对此并不陌生。

  就在这一瞬间,杨姑娘突然意识到了,为什么她在童先生的家里没有找到一丁点其他人留宿过的痕迹,反而还在卫生间里发现了那么多女性的化妆品,因为这些化妆品其实就是童先生他自己用的。
  这下子杨姑娘彻底地糊涂了,一个向来生活邋遢的人突然变得有井有条,一个不怎么修边福的人居然毫无征兆地便开始用起了护肤品与化妆品,再加上童先生之前看着自己的那种诡异的眼神,杨姑娘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童先生绝对不是他本人,尽管这个躯壳还是童先生,可是身体里面的那个人一定是另有他人。

  这时杨姑娘突然之间就想起来了童先生之前跟他说起的那个梦,她觉得童先生的变化一定是和他提到过的那个梦有脱不开的关系,于是杨姑娘站起了身子,疯狂地敲打着童先生的屋门,没多一会儿,门就打开了,门后露出了童先生那一张面带怒容的脸。

  就听童先生带着怒气问道:“你怎么还没走,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杨姑娘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童先生问道:“你还记得你的那个梦嘛?你梦里的那个人回身了嘛?还是你终于走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杨姑娘那边话音刚落,就见童先生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什么梦?莫名其妙的,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快点走吧,再不走我真叫保安来了。”言毕,童先生就在杨姑娘的跟前一甩,彻底关上了大门。

  杨姑娘就这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童先生的家,说巧不巧的,结果就像电视里经常演的那样,杨姑娘刚出童先生家的小区,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而杨姑娘就这样在雨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她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僻静之处,她这才放开了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杨姑娘对光哥道:“第二天我就回了广州,回来之后我还试着联系过童先生几次,结果发现他已经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给拉黑了,而我通过我在深圳的朋友打听到,他也已经把自己的工作辞掉了,而且还搬了家,和自己之前的朋友全部都断了联系,现在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后来我又往深圳跑了几次,都没能找到他的下落,而我这边的工作也根本顾不上了,连续两个月我的业绩都是垫底,所以我的工作也丢了,工作没了房租自然我也交不上了,要不然我也不会住到这里了。”

  说着话杨姑娘环顾了一下屋内,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自嘲般地笑了两声。

  光哥听到了这里,突然眼角一挑,沉声道:“不对,这事你没有说实话,你肯定还对我隐藏了什么,对不对?”

  光哥这话一说完,就死死地盯住了杨姑娘,而后者看着光哥的目光,也渐渐地将脸垂了下去。

  果然不出光哥所料,杨姑娘随后便对光哥道出了实情,原来在杨姑娘去深圳之前的一个礼拜,童先生就已经同她断了联系,杨姑娘也是在百般联系不到童先生之后,这才连假都没请就跑去了深圳。

  杨姑娘之所以不想将这个事情告诉光哥,是因为之前杨姑娘找过其他的朋友说过她与童先生的事情,可是朋友们都觉得那只不过是童先生想和杨姑娘分手,所以才会那么久不去联系她,而后来童先生家里的种种异状,更是说明了童先生已经有了新的女友,只不过杨姑娘自己不想认清这个现实而已。

  因此杨姑娘怕光哥也会同其他人一样,对自己的话产生怀疑,所以才对光哥隐瞒了这些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这个谎话她前脚才刚说完,后脚就被光哥给揭穿了。

  光哥在听了杨姑娘后面的那番话之后,点了点头,言道:“这就对了,你这样一说,时间上也就对得上了,不然你头一天还在和他联系,他那边也还在和你说自己的梦,过了一晚上他就突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咱们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要是真的成了另外一个人了,也不可能是在一夜之间变成的,所以我刚才在听你话的时候就一直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加上你后面说的,这一切也就能通了。”

  杨姑娘闻言赶忙追问道:“阿光,你相信我的话嘛?你不会跟他们一样觉得这些都是因为我分手了,全是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出来的吧?”

  光哥摇了摇头,回道:“我相信你,按照你所说的,童先生只怕是真的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不过我现在也没猜透那是什么东西,不过这事一定不简单,你得容我再想想,最好你能把你可以回想起来的一切全都告诉我,哪怕是一丁点的细节都不要错过。”

  杨姑娘听了光哥的话,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就跟着光哥一起坐到了桌子前,努力地回想起之前她与童先生所历经的种种过往。

  而光哥也斜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陷入了沉思,回忆着方才杨姑娘所讲述的故事,试图从中翻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在屋里坐了半个多小时,期间一直也没有人说话,直到光哥的肚子叫了两声,杨姑娘这才破涕为笑,问光哥道:“你还没吃饭嘛?怎么不早说?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光哥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道:“我接到你的消息就赶过来了,就在飞机上吃了一点,连换洗衣服都没拿,明天我还得上街去买几件衣服去。”

  杨姑娘进到厨房叮叮当当地忙活了一阵儿,随后便端了一碗面条出来,杨姑娘盛面条的碗很特别,也许是为了防烫,在这个大海碗的外沿上还接了一个握把。

  光哥当时一见到这个大碗就笑了起来,放声道:“还是你们姑娘家的东西精细,大碗上还弄个把手,你们有那么怕烫嘛?”
  由于杨姑娘的屋里的东西实在太多,最近这段日子里她又没什么心思去收拾,所以杨姑娘家里的桌子上堆得全都是东西,连一丁点的空位都找不出来。于是光哥说话间发现那碗面条实在是没有地方可放,只得伸出手去,想要把那碗面条接过来。

  但是刚刚出锅的面条太烫,杨姑娘手里拿着两块布垫着,可光哥却是空着手,实在是没法徒手就把碗给接过来,于是情急之下,光哥就对杨姑娘道:“你倒是把碗转过来啊,碗上不是有个把手嘛,我来拿把手……”

  怎料光哥的话还没说完,杨姑娘那边就“啊”了一声,险些将手里的面条打翻在地,幸好光哥眼疾手快,伸手将那碗面条给接住了,可是从碗里洒出来的汤汁却把光哥烫得够呛。

  只见光哥被烫得龇牙咧嘴,差一点就从地上蹦了起来。等他强忍着疼痛将碗稳稳地放在地上之后,他抬起头就冲着杨姑娘叫道:“你没事吧,难得这么多年你头一次下厨给我做点东西吃,你就想烫死我?我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大?”

  哪知光哥的玩笑话杨姑娘并没有理会,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光哥的眼睛,一脸惊愕的神情,光哥这时也觉察出杨姑娘有些不对劲了,于是他当即出言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杨姑娘闻言呆呆地回道:“你刚才的话……”

  光哥一愣,下意识地道:“你要烫死我的那句话?”

  杨姑娘摇了摇头:“不是这一句,是前面的那句话。”

  光哥眉头一皱:“让你把碗转过来?”

  杨姑娘恍然道:“对,就是这句,我想起来了,他给我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他要转过来了’,可是当时我在开会,扫了一眼也没来得及回复他,可是散会之后公司里面实在是太忙了,我就把这茬儿给忘了,结果那天午饭的时候我的手机就丢了,等我把手机卡补办回来了,再用备用手机联系他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不上他了,刚才我是听了你说的那句话我才想起来这事的。”

  刚说完这话,杨姑娘便带着几分犹豫地道:“阿光,你说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说……”

  杨姑娘的话并没有说完,显然她是不敢在这件事上面多想,但是在她的心里却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于是光哥就替杨姑娘将她只说了一半话又继续说了下去:“应该是童先生梦里的那个穿红衣服的人把脸转过来了。”

  杨姑娘闻言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了一边,无神地问道:“阿光你知道那个红衣人到底是什么人嘛?”

  光哥沉吟了一阵,回道:“之前童先生曾经告诉过你,他觉得那个红衣人就是他自己对嘛?”

  杨姑娘闻言点了点头,光哥随即便接着言道:“我认为童先生的感觉并没有错,那个人的确就是他自己,只不过是梦中的他却不是他本人,反而是那个红衣人才是他自己。”

  杨姑娘闻言立马就糊涂了,赶忙追问光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光哥就对杨姑娘解释道:“咱们人都生了两只眼睛,这你是知道的,但是在很多宗教里,人还有第三只眼睛,也就是常说的‘天眼’。道家管这只眼睛称作‘眉心轮’,也叫‘月轮’。因为从字面上来看,月这个字本身就是一个被打开的目,而目又是眼睛,所以道家的理论中,这个月轮眉心就是一个开着的眼睛。正所谓是月无日不明,月若得日目自明,月明之中自能成相,此即是千光之眼千眼明。而这个第三只眼的位置就在眉心,要不然它也不会被叫做眉心轮了。”

  杨姑娘听了光哥之言,立马就有些迟疑地问道:“人怎么会有三只眼睛呢?”

  光哥当即回道:“这可不是我胡说的,也不能说是封建迷信,这事在科学上也是有过验证的,人在胎儿时期,头骨没有愈合,在眉心处就有一个类似眼睛的器官。但是随着生长发育,这只额外的眼睛就渐渐地偏离了体表一开始的位置,被骨骼与肤肉所掩盖,深埋到了大脑的丘脑上部,而这个器官有一个学术的名字,它叫做松果腺体。”

  光哥对杨姑娘说,构成这个松果腺体的细胞叫做星形细胞,在人体中除了松果腺体以外,再也没有其他腺体是由星形细胞构成的。而且这种星形细胞也不是普通的细胞,它在大脑半球中的含量是极高的,但是松果体和星形细胞之间的关联至今在科学上也没有一个定论,只是都知道这个松果体在组成与结构上是十分特殊的。

  并且松果腺体对太阳光有极强的敏感性,松果腺体在阳光强烈时只会分泌极少量的松果激素,但是在阴雨天,阳光黯淡的时候,它却会分泌大量的激素,这里面的具体原因同样也是不得而知。

  而且松果体里最为怪异的东西被称之为“脑砂”,这种东西说白了其实就是松果体内的组织结构中,含有钙、镁、磷、铁等微量元素的晶体颗粒。只是这种颗粒在刚出生的婴儿的松果体内没有一丝半点,但是当人生长到大概十五岁之后,松果体内的“脑砂”含量便开始逐年增加,但是这种晶体颗粒并没有给松果体带来丝毫改变,松果体的功能也没有受到它的任何影响,所以也没有人知道这些“脑砂”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于是它也同松果体一样,变成了一个迷。

  杨姑娘听了光哥这么一大席话之后,非但没有明白光哥话里的意思,反而是更加糊涂了,光哥见了杨姑娘此时这番疑惑的反应,只得又继续道:“松果腺体……算了,我还是按着习惯说天眼吧。就算你没接触过我们这行,平常你看电视小说什么的总会对此有一些了解吧,天眼最大的效用就是断阴阳,分人鬼,可以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阴阳是什么?还不是明与暗,昼与夜,而松果体那东西艳阳天几乎不生激素,阴雨天里却有大量的激素产生,你不觉得这事太蹊跷了嘛?”

  说着话,光哥抬手往自己眉间一指,又接着道:“而且天眼这个东西虽然成年之后,需要靠天资和大量的修行才能重新打开,但是人类在孩童时期这个天眼却是没有完全闭合的,所以老话常说孩子的眼睛干净,能看见脏东西,说的就是因为小孩子有天眼,所以能够看到阴鬼邪神这类东西。但是随着孩子的年龄增长,天眼也会随之渐渐愈合,等到孩子成年了,这些方面也就变得和常人无疑了。”

  话一说完,光哥就盯着杨姑娘沉声言道:“我说这些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之前我说的,松果体内那些随着人类年龄增长而增加的脑砂,你有没有觉得这些东西也和天眼这事多多少少有些关联?要不然随着年龄的变化,这两样东西却也全都跟着变,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你说是不是?”

  杨姑娘闻言低头思寻了一阵,方才抬起头来问道:“就算是天眼和你说的这个松果体有关联,可是这又和童先生梦里的那个红衣人有什么关系?”

  光哥低声一笑,回道:“刚才我跟你说过了,那个红衣人就是童先生自己,而童先生在梦中是游离于他自己身体之外的,你还没有想明白过来嘛?”

  杨姑娘顿时一怔,自言道:“难道他是在自己的梦里灵魂出窍了?他在梦中就是一个灵魂状态,他看到的自己只是他自己的肉身?”

  光哥点了点头,回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是灵魂出窍什么的都是西方人的说辞,咱们管这个叫做游魂症,道家有个说法,说咱们人的魂魄共计是三魂七魄。所谓是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人未出生先注死。道家认为在人死以后,七魄先行散去,三魂一归于北斗,一归于神主陪伴尸身,最后一魂收于地府。对于三魂七魄的叫法各家其实都不一样,反正东西都是一样,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也不用太过计较,按照我们家里的习惯,我就把这三个主魂分别叫做‘元神,阴神,阳神’好了。”

  说到这里,光哥随手从一旁拿起三个水杯,放在了桌上,随后光哥指着那三个水杯对杨姑娘道:“你看假如这就是我说的三魂,其中左为阴,右为阳,所以咱们把阴神和阳神都拿走,那么就剩下中间的元神。”

  说着话光哥就拿走了桌上的两个水杯,只留下了中间那个,随后光哥对杨姑娘道:“你还记得当年我跟你说过的话嘛?我说人身上有三团火,分别是……”

  光哥话没说完,杨姑娘便抢着道:“这个我怎么会忘记呢,你说那三团火在我的左肩部和右肩膀上,当年我给盖住的那团火是左肩上的,还有一团火是最重要的,就是我的额头。”

  杨姑娘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可是当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自己的额头时,她便发出了一声惊呼:“左右两个,中间一个?这个额头刚才你说是天眼,那团最重要的火也在这里,难道元神也是在这?这些东西都在人的额头上,在两眉之间,你不是在说它们都是一回事吧。”

  光哥闻言一笑,回道:“这话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这些东西现在各家都没有一个定论,我这也是自己一个人瞎琢磨,胡乱想的,你要说我有什么资料可以作证,我还真拿不出来,但是我这人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这么多巧事都凑在一起了,就算它们不是一回事,那它们之间也必然是有联系的。”

  光哥对杨姑娘说:“在《云笈七签》中有言道,人身唯七魄常居不散,至本命日,一魂归降与魄相合。若三魂循环不绝,则百神交会,人安稳无病,若三魂不归,则魄与五鬼为徒,令人行事昏乱,耽睡好眠,灾患折磨。说简单一点,就是三魂七魄没事,人就无事,若是魂魄出了问题,灾祸疾病便会接踵而来。当年你肩膀的火被掩住之后,你就受到了阴邪的骚扰,是不是咱们也可以将其理解为你的魂魄受到了法术的影响呢?你要知道,在道家的法术之中,可是有各种法子,能够拘魂制魄,不仅能让人灾祸缠身,有时候使人丢掉性命也不过是举手之间。”

  光哥说,三魂里面阳神归天路北斗,因为阳神是天魂,有肉体的因果牵连,所以不能归宗源地,只能去往天路的寄托处,暂为其主神收押,道家中有一术语称之为的“天牢”。而阴神归于地府,因为阴神知道主魂所有的因果报应,也知道在世肉身之善恶,所以肉身死亡后,阴神只能去到因果是非之所。而对于元神来讲,它是居中的主魂,人死之后元神只能徘徊于人世墓地之间,因为元神原本就是“祖荫”,是历代祖先的精气流传下来,借之藏身的躯壳。
  光哥同杨姑娘道,中国人总是喜欢说祖宗保佑,又觉得列祖列宗一直在护佑后人,可是人死如灯灭,魂魄散了,人也轮回转世去了,哪里又会有什么人留下来护佑后代呢?所以他们所说的祖先之灵,说的其实就是自己的元神,先祖们的精气与血脉都藏于自己的元神之内,每当遇到什么灾祸之时,说是先祖护佑,实则是本人的元神在自救。也正是因此,时常会听说,有些人在遭遇灾害之前,都会被预警,由于元神是先祖的精气所化,所以预警的时候多数是以先祖的形貌出现的。

  光哥说到这里,不由地眉头微皱,自语道:“但是奇怪的是,为什么童先生梦里的自己却是他本人的模样?以自己的形貌出现来为自己预警,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杨姑娘听到光哥话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是为什么,童先生他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见过亲人,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在梦里只能看到他自己,而看不到别人吧,他的亲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在梦里他又怎么能用他们的形貌来告诫自己有危险呢?”

  光哥闻言点了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就能想明白了,童先生他自己肯定是已经中了别人下的套儿,自己却没有丝毫觉察,但是这种危险却被自己的元神发现了,原本像这类针对魂魄而施展的法术,人往往对此是十分迟钝的,可是自身的魂魄对于这些异动却反应极其灵敏,所以童先生的元神便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显身,想要向童先生示警,告诉他有危险,可是怎奈童先生偏偏却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也没有找懂这行的人查看一下自己身上是否出了什么问题,结果直到真的出了事,他整个人都还是稀里糊涂的。”

  说着话光哥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虽说现在是科学昌明的时代,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多多少少也得了解一下,凡事多留一条路,总没有坏处。”

  杨姑娘此时并没有心情去听光哥的感叹,她只是追着光哥问现在她应该怎么办?

  光哥低头想了想,问道:“童先生平时应该很少穿红色的衣服吧?”

  杨姑娘点了点头,说童先生的衣柜里都是单色的衣服,比较商务系,黑色深蓝灰色的最多,别说是红色,就连色彩稍微鲜亮一些的衣服他都没有。

  光哥闻言一敲桌子回道:“那就对了,一般在梦里元神显身预警,都会弄出一个本人最熟悉的场景出来,因为在一个陌生环境里人往往会有一种防御心理,只有在自己所熟悉的环境下,才会真正的放松。可是在梦里童先生却穿着红衣服,还背对着自己,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嘛?”

  杨姑娘听到这里先是迟疑地“嗯”了一声,随后又直言道:“这事确实有点奇怪,他为什么会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呢?”

  光哥沉声回道:“你可能对魂魄这种鸠占鹊巢的事不了解,我告诉你啊,你别不要相信电视电影上那些鬼扯的东西,真的要用术法去移魂换体,这个魂魄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换走的。因为人的肉身和魂魄合在一起才是这个人的整体,无论哪一方突然之间离开了对方,都长久不了,所以移魂这种事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完成的,一定要循序渐进,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去做,不是有个成语叫做剥茧抽丝嚒?差不多就是这意思。所以在做这种法术之前,一般施术者会先行将自己的目标做好标记,这在这行里的术语叫做‘拘魂’,说得就是把你的魂魄困在一处,不让它们有机会逃离掌控。”

  光哥随后伸手举起了桌上的那个水杯,放到了杨姑娘的跟前:“你看这就是童先生的元神,也是他的主魂,我要是想把它困住,我该怎么做?虽然各家都有各家的做法,但无非都是起一个法坛,随后作法按照八字方位先行将人大致找到,再用那人的私人物件把他锁定,最后红纸一包,朱砂一勾,红棉生一缠,这人的魂魄就算是被你给拘住了,当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弄法术害人的这家是什么来历,具体的细节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出入,可是大体上都差不多。所以你看,红纸,朱砂,红绳,这些都是红色,被这些东西包裹上了,在梦里童先生穿着一身红衣裳也就不难理解了吧。并且大红这种颜色是辟邪的,而且还能隔绝生人的阳气,民间在移坟和冥婚的时候,挖出来的棺材和已故新人的遗像与骨灰坛上,盖得都是红色的大布,就是怕被这世间的阳气冲散了亡者的孤魂残魄。”

  杨姑娘听到此处,不得不又问道:“那么他为什么要背对着自己呢?真的要想告诉自己有危险,直接在梦里说不就好了嚒?”

  光哥摇了摇头,道:“你没有忘记童先生告诉过你,在他的梦里红衣人,也就是他自己是站在一间红色的屋子跟前吧,而且那间红色的屋子还没有窗户。我就问你,什么样的房子会除了一个进口之外,然后连一扇门窗都没有?”

  杨姑娘闻言皱眉道:“哪里会有这种房子,又不透光又没采光,活人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呢?”

  光哥顿时一拍大腿道:“没错,你这回终于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那个房子根本就不是为了活人准备的,或者是根本就不是为了人准备的,那里其实就是一座监牢,是为了拘禁魂魄用的,说简单一点,那个房子是一处‘魂狱’,没门没窗是因为那个房子实际上就是一口木箱或者是陶罐之类的物件,可既然梦里面它是红色的,我猜多半它应该是一口漆着朱红大漆的木匣。”

  光哥说着话将之前的那个水杯从杨姑娘跟前抽走,随手就倒底扣在了桌子上:“你看这个水杯现在不是童先生的元神了,它现在是那个红箱子了。如果你要把童先生的魂魄困在里面你要怎么做?首先你得将这个木箱打开一道口子……”

  光哥缓缓地将水杯掀开了一条缝,用手指装做是两条腿在走路,从桌边径直走向水杯,当光哥的手指移到了水杯外沿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来对杨姑娘道:“你看明白没有?中了法术的魂魄会不由自主地被吸进‘魂狱’之中,可是你的元神为了向你预警,当他走到进口的时候,用最后的一份力量死撑着,使自己没有进到魂狱之中,然后又以自己的视角向童先生展示了这一幕。可是吧在术法的影响之下,童先生的元神也被逐渐拉进了这个魂狱之内,因此在童先生看来,他自己便是在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红衣人走过去的,殊不知等到他走到红衣人身边,那就是他与这个红色衣服的自己一起被关进那座红房子的时候了。”

  光哥说到这里,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继续说道:“至于红衣的童先生为什么会转过身子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三魂七魄本就是一体,进魂狱之前游离在外的元神肯定是要归于主体了,而额头又是元神之位,所以童先生的元神要进到额前,他自己的身子自然是要回头望自己一下的。不过也幸好是你想起来了转身短信,这才提醒了我元神这码事,不然我一时半会的还真不一定能想到这上面来。”

  杨姑娘一边听着光哥的话,一边不由地又要掉下眼泪来,光哥一瞅她的这副模样,赶忙宽慰道:“你别担心,童先生现在不会有事的,顶多就是身子被人给占了,只要魂魄在,找到之后放回去便好了,刚才我和你说过,肉身和魂魄是一体的,在那个家伙没有完全适应童先生的身体之前,他不会对童先生的魂魄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的,不然他新得来的那具身子也就废了,他也同样捞不着,这事损人不利己,没人会做的。而且一般来说这种夺舍的法术用一次是耗费气血与精力的,短时间里那人肯定是没力气再来一次的了,所以对于咱们来说,时间并不紧,只要咱们别先乱了自家的阵脚,小心一点,查到他现在的住处,再找到关着童先生魂魄的那个魂狱盒子,最主要的我们得知道这人的来历和他是怎么盯上童先生的,剩下的事就都交给我便成了,我估计最多半个月,我就能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杨姑娘听了光哥之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紧张的神色也为之一缓,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光哥这边也从地上端起那碗早已凉掉的面条匆匆吃下了肚,就在光哥面条全都吃完了,正端着碗底喝汤的时候,杨姑娘突然问光哥道:“所以你是说童先生现在的魂魄被换掉了,他其实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可是他原来的魂魄真的在他的身体里面就没有一丁点的残余了嘛”

  光哥闻言端着大碗沉默了一阵,回道:“这事我怎么来跟你解释呢,啊,对,就拿电脑来说吧,人体就是电脑这个机器,人的魂魄就是电脑里的系统软件,我这说你能理解吧?”

  光哥见杨姑娘那边点了点头,随即便继续道:“这电脑没有系统就是一堆废铁,同样系统没有电脑也不过是一堆派不上用场的代码,这点和人是不是很像?可是如果一个电脑里同时运行两套系统,那会怎么样?咱们也不是学这个,专业术语也不知道叫什么,但是用咱们的话来说,那个电脑里面两套系统肯定是要冲突,电脑是要崩溃的吧,在这方面咱们人也是一样的,前人的魂魄留在体内,很多时候就会引起意想不到的麻烦,不过有时候前一个人的魂魄残留个一丁半点的也是可能的。”

  杨姑娘这时沉声问道:“那么如果童先生现在身体里面还留着那么一点魂魄在,会不会影响到他的一些行为呢?”

  光哥听了杨姑娘的问话,显然是有些惊愕,不知道杨姑娘为什么会这样问,但是光哥最后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道:“具体你指的是什么行为?”

  杨姑娘犹豫了一阵回道:“比如说对着你笑?”

  光哥不禁摇了摇头道:“你若是说手指动一下,胳膊抖两下什么的,这倒不是不可能,毕竟就算是正常人有时候手脚也会不受控制的动两下,就连人死了,也能神经抽搐动一动呢,但是这个笑只怕是有点难了,笑可是情绪的表达方式,情绪又是人思维模式的反应,这人真要是被夺舍了,大脑的思维就已经完全变成人家的了,体内剩下的那点魂魄又怎么能控制得了情绪呢?真要是能控制得了,那新来的魂魄又算怎么回事?”

  光哥愈说愈发觉察到杨姑娘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猛然间光哥反应过来,惊道:“难道是童先生对着你笑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他出事之后嘛?”

  杨姑娘犹豫了一阵,回道:“这件事我跟谁都没有提过,我之前也一直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刚才我听了你的这些话,我突然觉得也许并不是我眼花了,是真的确有此事。”

  光哥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接寿(2/2)

  杨姑娘回道:“就是在我最后一次见童先生的时候,他把我留在门外,关门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笑了,但是我也不能确定他是否是真的在笑……”望着光哥一脸疑惑的神情,杨姑娘叹了一口气道,“因为他只有半张脸在笑,真的是只有半张脸,可是他就笑了那么一瞬间,门就被关上了,我当时都被吓到了,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原来就在两人最后那次见面,童先生关门的时候,杨姑娘无意中抬眼一瞧,恰巧就看到了童先生脸上的那副诡异的面容。只见当时童先生的右半张脸还是同之前一样面无表情,仿佛杨姑娘对他而言就是一个陌生的路人一般。但是他的左一半脸,却嘴角微扬,流露了一丝笑意,而且在这股笑容里面,杨姑娘还觉察出了一些无奈与不舍。

  杨姑娘告诉光哥,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察觉出来童先生笑容里的那份古怪,甚至童先生究竟笑了没有,她都没有多少把握,但是过往两人之间的那种默契与灵犀,却让杨姑娘隐约感觉到自己当时并没有看错。事后杨姑娘这件事情并没有对旁人提起,只是藏在心底,知道今日遇见了光哥,她这才此事说出来,想要看看光哥能不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哪知光哥在知道这事之后,立马就站起了身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几圈之后他才停下了身子,冲着杨姑娘道:“我终于想明白了,这回的事情并不是夺舍,而是接寿,现在咱们也不用费心去找童先生的魂狱在哪里了,只要咱们能找到童先生也就找到他自己的那些魂魄了,因为这个魂狱一准是一直被占了童先生身子的那人随身带在身边的,绝对不会相距太远。”

  光哥解释说,寻常的夺舍法术,别管它在各家的具体名称是叫什么,总归跳不过赶走前魂,入住后魂的这个套路,只是这种法术多半是那些体残年衰,想要一具年轻健康的身子的人才回去使用,因为夺舍说到底也就是给人换个身体,对于本身的运势与命道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该穷还是穷,该富还是富,该活多久还是多久,并不能使你平白再多活几十年。

  所以很多身患重疾,需要换心换肾的人想要用过夺舍来弄个无病痛之扰的身躯来延长自己的寿命,从来就没有能得偿所愿的,反而很多人会因为坏了旁人的魂魄,违了天道,会使得自己的阳寿不增反降,因此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一般也没听说谁会用这种法子为自己来寻一个新身子,除非是找个尚无魂魄居住的婴孩身体,就如同藏地诸多活佛转世那般。

  光哥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对杨姑娘道:“但是还有一种法术比夺舍还要少见,叫做‘接寿’,也被叫做‘借寿’,你从字面上来看就知道这种法术是拿着旁人的阳寿来给自己活命的,说是借,实则是有借无回。而且被他们借了寿命的人,其实也死不了,因为他们是接着别人的寿命继续活的,就如同咱们现在说的寄生,宿主并没有死,他们反而是在靠宿主而活,只不过宿主是丢了这个身子的控制权,自身的魂魄被囚禁,他们这些后来者却成了这个身子的新主人。”

  光哥说,接寿其实说白了就是民间常说的续命,一开始道家是认为人生寿命有限,但经打醮后能够助人躲过灾星,可以延长寿命。这类法术多为民间实行,正统道门认为这类术法有违天道,所以不屑为之。因为各地的风俗不同,受此影响,所以各地术法的做法也完全不同,一般用的都是搭延生桥的法子,术士施法助本命星君度过星桥,逢凶神而还吉。只要能够平安度过此桥,便可保身长命。在术成之后,还需要事主穿上福寿衣,吃下碌米,披好红罗,再拿好量天尺与铜镜照烛,静候一夜,待第二日天明之后,这套接寿的醮礼才算是全套做完。

  说到这里,光哥对杨姑娘道:“《三国》你看过吧,里面的诸葛亮死前向天借命,弄了七星灯,其实他这就是在搭星桥,当然这个故事是小说家编出来的,历史上并没有这一出,可是咱们却能从这里面看出来,这星桥延寿的法子是自古就有的。可是向天借命又谈何容易呢,饶是故事里的诸葛亮,智近乎于妖,也躲不过天算,被魏延踢翻了七星灯,借命失败,更不用说旁人了。千百年来,用接寿这法子而成功苟活下去的人屈指可数,这条路几乎就成了没人能够走通的绝路。”

  可是光哥话音刚落,他便立掌为刀,虚空一劈,又接着道:“既然此路不通,那么自然就会有人会另辟蹊径,向天借寿既然是困难重重,但是向人借寿总容易得多了吧。于是旁门左道里一群精于夺舍之术的术士便想出了一个和人借寿,让自己接着旁人的阳寿继续活下去的法子来。”

  光哥说,其实和旁人借寿这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更早的时候也是有的,但是这事也并不是你想借谁就能借谁的,一般都是要求在血亲之内方可施行,而且多半还是长辈向晚辈借寿,有些人为了活久一些,甚至不惜让自己绝后。

  按照光哥的猜测,他觉得可能这借寿这种术法是需要借寿与被借者之间的元神上有所关联与延续的,就像现今医学上的器官移植一样,虽然外人也不一定不行,但是很难遇到一个没有排斥反应的,可如果是在亲属之间,这种类似的反应就会少得多,因此才会有借寿人专在骨血亲人之中挑选目标。

  那童先生自小是一个孤儿,显然这事不会和他的血亲有什么关联,毕竟都这么多年了,童先生真要蹦出来一个亲人,这种事也就只有在狗血的国产剧里面才会发生。因此光哥猜测,一定是之前童先生去算过命或者进过医院体检之类的,泄露了自己的隐私,这才会被有心人给盯上。而童先生由于自身元神还在体内,杨姑娘找上门的时候估计也是借寿人刚占了童先生身子没多久,所以童先生还是可以多多少少控制一下自己的身子,也正是因此,才会有了童先生关门时的那诡异一笑。

  可是依照杨姑娘所言,童先生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所以他去算命这个事有些不太可能。于是光哥和杨姑娘在几番考量下来,觉得唯有童先生是在别处将自己的信息外流出去了,方才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但是巧就巧在童先生是个孤儿,他所谓的生辰压根不是自己真实的信息,他自己的八字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别人又怎么可能知晓呢?因为只有血液这一途径才会使童先生被借寿人注意到,可是血液的信息除了献血站也就医院才有能力可以收集得到,故而光哥就将这事的关注点放在了医院上面。

  随后杨姑娘打了好几个电话,从童先生之前同事与朋友们那边了解到,并没有人听说童先生最近献过血或者找过人算命之类的,只有童先生的公司曾经在半年前组织过一次体验,但是童先生的体检报告显示他的身体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当即光哥就与杨姑娘也不再多做什么其他的讨论,直接就定下了行程,决定明日往深圳走一趟,去童先生他们当时体验的那所医院看看情况。

  第二天两个人包了一辆车,直接一路就开到了童先生他们体检的那家医院,事先光哥也了解过了,这家医院是一家民营医院,当时还没有莆田系医院这个概念,光哥只是说一看那医院网上的介绍就知道这家医院不会多么正规,而像这类医院,与一些私营的公司展开合作,为其员工体检也很正常,毕竟它的体验费用远低于正规医院,作为私营业主,自然不会跟钱过不去。

  光哥与杨姑娘到了那家医院之后,先是楼上楼下走了一圈,接着就装作是来求诊的病人,将这家医院体验的流程给走了一遍,但是直到两人把体检的那些项目进行到了最后一项,他们都没能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时光哥将杨姑娘拉到了一旁,低声对杨姑娘道:“这现在看来这家医院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我觉得应该是这医院里面的人的问题,但是要这样查起来就有些麻烦了,凭咱们两个人就这样直接打听,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杨姑娘闻言便问光哥现在他们应该怎么办,光哥沉吟了一阵,挥手将杨姑娘招到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顿时间杨姑娘脸上一红,出言问道:“这样做可以吗?”

  光哥点了点头,回道:“事到如此,也就只有这个法子可以试一试了,不然只能去找官面上的人去查,但如果那样只怕是要更麻烦了,而且咱们还的防着会打草惊蛇。”
  杨姑娘听了光哥之言,低头想了一阵,终于狠下心来,将头一点,一口应了下来。随后二人出了医院之后,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饭馆,进去之后两个人分桌而坐,一看时间正好差不多是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了。光哥知道寻常医院这中午十二点就差不多是换班的时候,一些轮班的医生护士都得趁着这个点吃饭,像这家医院门口的小馆子,到时候肯定是会有这家医院的医生护士来就餐的。

  果不其然,没多一会儿,这家小馆子里就前前后后地来了几波人,有医院的病人家属,也有这医院的工作人员。终于馆子里来了几个男医生,寻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坐下,光哥一瞧发现里面有一个人正是之前体检时,他在化验室门口看见的医生。

  于是光哥远远地用眼神给杨姑娘示意,杨姑娘看见后立马会意,随即便起身走向那几个医生。当那几个医生看到桌边站了一个漂亮姑娘时,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之前的谈话,出言询问杨姑娘是否有什么事情。

  杨姑娘闻言便用之前和光哥编好的理由和那几个医生套近乎,说自己的父亲之前在这里住院,就是他们给检查的,自己是来表示感谢的。这样一家医院,每天来来往往的病患数以百计,这几个医生又怎么可能记清楚是否真的之前见过杨姑娘呢?而面对一个漂亮的姑娘,几个男医生自然也不会说出煞风景的话,说不记得什么的,全都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询问杨姑娘她“父亲”的近况。

  于是没多一会儿杨姑娘就和这几个医生变得熟络起来,杨姑娘一见时机成熟,趁机对那几个医生问道:“对了,之前我来给我父亲弄验血的时候,有个老医生很客气,怎么今天也没见他,我还想找他对他说声谢谢呢。”

  杨姑娘与光哥先前曾经商讨过,觉得童先生这回如果真是的是被人通过血液而盯上的,那么在医院里面能够接触到血液信息的只有医生了,加上这种接寿的法术,没有几十年的修行是决计施展不出来的,因此光哥断定如果接寿的那个人真是这医院的医生最少今年也得六十往上了,肯定不会是一个年轻人。

  但是在刚才杨姑娘与光哥体检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细细观察过了,这整家医院里面,医生普遍都比较年轻,符合年纪的医生不是什么妇科就是接骨头的,血液化验这一块压根就没有年纪超过五十的医生。所以光哥与杨姑娘就下定决心赌一把,看看他们能不能用瞎话问出一点什么来。

  可是他们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说别的杨姑娘还能用其他的瞎话给圆过去,但你若是问到了具体的人,旁人又不傻,一准会发现你是别有目的,到那时你再想从对方嘴里套话,只怕就难了。

  因此当杨姑娘问出那句话时,心里就暗暗地打起了鼓,生怕自己的这句话出了什么纰漏,让这几个医生起了疑心。

  这时那几个医生听了杨姑娘的话,先是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就听一个人疑道:“化验科有这个人嘛?我怎么记得我们科里没有什么老医生啊?”

  杨姑娘在一旁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不由一惊,还以为自己这么快就露馅了,结果那个医生话音刚落,一旁的另一个医生就说道:“你说的应该是老夏吧,他几个月前就辞职了。”说着他便跟前一个医生道:“你不认识老夏,你来之前他就走了,你到化验科就是顶那老头儿的缺,不过那个老夏可是一个古怪的人,对不管是对同事还是病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姑娘你要是说是老夏客气帮了你,我想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听了那医生的话,杨姑娘顿时便心中明白过来,十之八九自己要找的那人就是老夏。于是杨姑娘不动声色地又出言问了几句,三言两句之间便将这个老夏家里大体的住址与基本情况给探听清楚。

  这个时候那几个医生也察觉出杨姑娘有些古怪了,问杨姑娘为什么对老夏这么关心,杨姑娘推说是自己的父亲一定要她将对老夏的感谢当面带到,自己其实也不想招揽这种麻烦。

  听了杨姑娘之言,那几个医生里一个戴眼镜的笑了一声,言道:“这位姑娘,我看你也不用费这个心了,依照老夏现在的情况,估计他也听不到你的感谢。”

  眼镜医生的这句话一出口,莫说是杨姑娘,就连他身边的几个同事也都一脸惊愕,问他为什么这么说。那眼镜医生闻言回道:“先前你们说老夏我还没反应过来是谁,不过你们刚才说他很古怪,我这才想起来他不就是你们化验科以前的那个老怪嘛,吃饭从来只吃菜,不吃肉,一点姜蒜什么都不碰,还整天一个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咱们不还都私下开玩笑,说他其实应该去咱们院里的精神科看看嘛?”

  眼镜医生话音刚落,立马就引起了其他几个医生的笑声,显然这个老夏昔日在医院里确实是个不怎么受人待见的人物,紧接着那眼镜医生便继续道:“我们科的小王,就是个子高高的那个,他不是现在跟产科的一个护士拍拖嘛?那个护士和老夏是一个镇的,她说老夏现在已经瘫在家里,床都下不了,你们说老夏人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会听到别人对他的感谢?”

  另外一个医生闻言说道:“老夏之前身体确实一直不好,总是看见他在吃药,问他吃的是什么药也不说,也没人知道他是什么病,不过这人好端端地突然间就瘫了?别是中风了吧。”

  眼镜医生笑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这都是听小王说的,不过这个老夏在镇上就是奇怪的人,他也是后来才搬过去的,基本上和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来往。”

  一旁当即有人道:“那么说产科的那个护士家里应该跟老夏很熟吧,不然老夏着怪脾气和别人又都不来往,那么这事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住一个镇上就能知道了?她又不是居委会的。”

  眼镜医生哈哈一笑,道:“那你可就说错了,产科那个护士家里还真就是那个镇子村委会的,那老夏瘫了之后,他儿子就来了,以前老夏和他儿子也不来往,镇上都没人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儿子,不过就老夏他那古怪脾气,亲儿子也肯定受不了他。但老夏这儿子还可以,知道自己亲爹瘫了,立马就回来了,还专门请了一个护工,每隔两三天那护工就上门给老夏翻翻身子洗洗擦擦什么的,他们那个镇子治安不错,管理很严,有外人进去的时候必须是要登记,这事那小护士的家里人就是在村委看到老夏的儿子帮那个护工登记的时候才知道的。”

  一群人话说到这里,杨姑娘也知道从这群医生嘴里也探听不出什么新消息了,于是她又同那几个医生闲聊了几句,接着与他们道了声谢,随后便结账出了小馆,而小馆另外一边的光哥见状也紧随着杨姑娘也走出了馆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回头望了望发现没有旁人跟着,这才选了一家路边的奶茶店钻了进去。光哥和杨小姐每人随便点了一杯奶茶之后,便缩在店里的一角,低声讨论起来。经过两人的一番探究之后,他们觉得这个老夏在此事中现今确实是嫌疑最大的,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童先生那里刚刚被人接寿换了一个人,老夏这里就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光哥对杨姑娘说,正如之前所说,童先生被人借了寿,但是魂魄依旧是要被护住的,否则他的肉身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废躯一具,就算被人占了也是无用。同样,对于借寿的人也是如此,自己的魂魄虽然进到了别人的躯体之内,可是自己的那副残躯体却是要保护好的,不然自家的躯体一坏,就算是你的魂魄在别人的体内过得再舒坦,没了自己的根本,那么也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要烟消云散的。

  光哥还道,按照现在他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老夏那个新冒出来的儿子很有可能就是被人借了寿的童先生,只有这样他才能顶着老夏儿子这样的一个合理的名头,照顾保护好自己那具已经没了魂魄的肉身。

  说话间杨姑娘望着自己手中的奶茶,突然言道:“阿光,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找到老夏的身子,就能找到童先生了?”

  光哥点了点头:“刚才那些医生都说了,不是老夏给自己找了一个护工嘛?两三天就上门一次,现在老夏的那具身体对于他自己而言就是保住自己这条残命最后的一道保障,这个老夏费尽心思与人借寿,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贪生之人,这样的人他怎么会安心将自己的肉身交给旁人打理呢?所以那个护工每次来,老夏,也就是童先生肯定也会跟在一旁盯着的,据我推测老夏不可能将自己的身体随时随地带在身边,但是这每隔一日护工的前来,便是他回来查看自己身体是否安全的时间,其实说白了老夏的身体现在就和植物人差不多,不会动也不用吃饭,只要插上几个管子就行,要是别人说不定得把这身体送到医院去,但是老夏在医院里干过,他知道应该怎么搞这事,而且若是他这三天两头地往医院跑,时间一久难免会被别人发现什么端倪,所以他把自己的身体找个僻静人少点的地方安顿好,反而比医院要更稳妥。”

  于是光哥与杨姑娘有计划了一阵之后,决定还是事不宜迟,直接赶往老夏他们那个小镇,跑到老夏家门口守着去,只要能把童先生的真身抓住,有老夏的身体在那里,就不怕童先生还能逃到别处去。

  等两个人来到夏先生所居住的那个小镇时,光哥不由地吃了一惊,因为他旧居北方,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些小镇应该就是城乡结合部那样,商铺和民居混杂,道路泥泞,垃圾遍地。可是他万没想到这个小镇却如同一个住宅小区一般,外面一圈高高的围墙,在入口处还站着一群黑衣服的保安,对进出小镇的陌生人与车辆进行统一的登记。

  杨姑娘这时看到光哥脸上的神情,立马明白过来他心中所想,于是杨姑娘带着几分得意地对光哥言道:“我们南方很多这种村子,房价比市中心还贵,居住环境一点都不比城里那些高档小区差,有些镇子的村委账面里面都有上百亿呢。”
  光哥闻言眉头一皱,道:“可是咱们现在怎么混进去呢?这村子里咱们就知道一个老夏,但咱们总不能说要进去找一个摊在床上的植物人吧?”

  杨姑娘这时低声一笑,道:“谁说不能,我过去一下,你等着就行。”言毕杨姑娘径直朝着大门进口走去,没多一会她就被几个保安拦了下来,光哥远远地望着杨姑娘和那几个保安说了几句话,随后就看见她朝着自己挥了挥手,而那几个保安还伸着手来回摆动,好似是在给她指方向。

  光哥走到杨姑娘身边,杨姑娘和那几个保安道了一声谢,便拉着光哥进了大门,等两人走出去十几米远,光哥这才忍不住好奇地问杨姑娘,刚才她和那些保安说了些什么,怎么他们就这么轻易地将他们放进来了。

  杨姑娘闻言笑了几声,回道:“我就是说我以前和老夏是朋友,但是自从他病了之后,他儿子就躲着不见我,所以我只能找上门来了,我还让他们最好和老夏的儿子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要是他今天不露面,我也就不走了。而你是我远房表哥,是陪我一起过来的。”

  光哥一听杨姑娘的话,先是一愣,不由言道:“你和老夏是朋友?他儿子不见你?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我怎么没弄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呢?那几个保安他们听明白了?……”

  话才说到这里,光哥却突然恍然大悟,杨姑娘话里的那意思不就是在暗示自己和老夏的关系不清不楚嘛?而老夏这边一出事,他的儿子就断了她与老夏的联系,摆明了就是不想让老夏的钱和家产落到她的手上。

  光哥当时一想到这里,顿时就笑出了声,也亏得杨姑娘能想出这种狗血荒谬的缘由来,更难得的那群保安竟然会相信杨姑娘的这套说辞。

  杨姑娘这时望着光哥的神色,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立马低声道:“阿光,别看你本事大,懂得多,但是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你就不如我清楚了,我们家里亲戚多人也杂,这种事情没少遇见过,对于这些保安来说,真要闹出事了他们正好可以看热闹,就算没事反正我刚才也登记过了,责任也推不倒他们身上去,所以横竖他们都不吃亏,还不如有热闹看呢,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说着话杨姑娘又道了一句:“而且扯谎这种事,你说得越离谱就越有人会去信,你要是说得平平淡淡的,反而没人会信,这个时候你再多加一点细节进去,就更加没人会怀疑了,以前我跑销售,就是靠这些来糊弄客户的。”

  光哥闻言不由奇道:“你刚才都说了什么细节啊?”

  杨姑娘笑道:“我说我和老夏是在医院认识的,童先生他是戴眼镜的,所以我又说我之前和老夏的儿子见过几次面,都不怎么愉快,他儿子戴着一副眼镜一看就不是好人什么的,都是一些这种类似的话,其实你也不用刻意去说,只要你说其他事情的时候能随口提到一两句,那些听的人心里也就信了八九分了。”

  两人就这样一边说着话,一边按照之前保安指的路,来到了一栋小楼门前,杨姑娘和旁边的人一打听,果然这就是老夏家。光哥望着眼前这栋三层小楼,和一看就知道花费不菲的装修风格,扭头问杨姑娘道:“你之前说这里的房子很贵吧,这样的一个小楼得多少钱?”

  杨姑娘低头想了一阵,回道:“我也不是深圳本地的人,但是按照这种地段和这栋楼的情景来看,几百万肯定是跑不掉的,说不定这栋小楼都能上千万。”

  光哥闻言沉思道:“如果老夏就是本地人倒也好说,地皮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就盖一个楼一两百万的,他这么多年到处凑凑倒是也攒得出来,但是老夏他是外地来的,又只不过是医院里的一个普通医生,又不是专家又不操刀的,收入有限,这样的一栋楼几百上千万的,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杨姑娘这时出言道:“难怪刚才我说老夏的时候那些保安的表情都那么怪异,估计老夏的家底怎么来的,这里的人也没少在私下议论过,所以这回我来闹事,他们才乐呵呵地想瞧个热闹。不过之前我也在想,老夏好端端地瘫了,童先生一来说自己是老夏的儿子为什么他们就都会信?刚才那些保安才告诉我,原来半年前老夏就拿着童先生的照片在到处说这是他儿子,说他儿子是在外面做大生意的,当时这里的人还在奇怪,说老夏一直是不怎么与人来往的,怎么为了儿子却打开了话匣子,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老夏一出事,童先生随后现了身,才没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毕竟老夏都念叨他儿子半年了,众人一看童先生的那张脸自然也就知道他是老夏的儿子了。”

  光哥听言不由地一笑,道:“看来这个老夏还真的是花了不少心思,连自己换魂之后的退路都提前想好了,不过他越是这样我倒越是安心了。”

  杨姑娘闻言不解地问光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光哥回道:“你想啊,他在这上面的心思花得越多,就说明他对这事越重视,也就是证明了童先生对他的重要性,那个老夏无儿无女,他在医院里藏了这么多年,才遇到了一个身子能和自己的魂魄匹配得上,你说他会轻而易举地就放弃掉嘛?或者是他能够短时间里再去换一个身子隐藏起来嘛?所以啊现在这屋里老夏的身体就是他最要紧的东西,你不是已经叫保安给他电话了嘛?你放心,就算是他知道这事有诈他也马上会出现的,因为他现在的尾巴已经攥在咱们手里了。”

  光哥一边说着话,一边挥手往围墙外面指了指:“而且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过了,这个小镇的风水正好处在一条气脉上,西边是山,门外有水,葵水利生之位,而老夏家的这个楼就在这条气脉的中轴线上,不偏不正,几条偏支气脉都从这房子底下过,已经差不多算是一处气眼了。所以我估计老夏当初买这个房子就是看中了这房子的风水,方便他日后停放自己的身子,要不然他去市中心买个独门独户的公寓,不比在这里方便吗?”

  杨姑娘听着光哥的话先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光哥现今他们两人应该怎么办?光哥笑了笑,道:“坐在门口等着就行了,保安电话一打,人也差不多该赶过来了,到时候人来了让我来和他说,你不要出声。”杨姑娘闻言点了点头,便身子一矮,也随着光哥一起坐在了老夏家小楼前的石阶上。

  大概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光哥和杨姑娘就远远地看到有一个人步履匆匆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而在这个人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保安,光哥转头一瞧杨姑娘脸上的那个模样,就知道这个人肯定就是她所说的那个童先生了。

  只见童先生的身量并不算高,年纪应该是比光哥和杨姑娘他们大一些,一身浅色的休闲服,脚上就穿了一双夹板拖鞋。童先生想起之前杨姑娘对自己的描述,说童先生向来都是商务装,每天都是西装革履的,像现在他的这身衣着放在以前肯定是不会上身的,如今一看这童先生的生活习惯和日常审美已经完全变成老夏的了。

  没多一会儿童先生与几个保安就走到了光哥与杨姑娘跟前,那几个保安对童先生道:“就是这两个人要找你,你看看认识他们嘛?”

  光哥闻言笑道:“这位……夏先生是吧,你不认识我,总不会不认识杨姑娘吧,你这又是辞职又是搬家换电话的,可真是让我们一顿好找啊,你要是说不认识我们,那咱们可就只能报警了,我想夏先生也不想把家里的这些事闹得人尽皆知吧。”

  光哥这话显然是在提醒童先生,也就是老夏,既然他们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就不要再想着将这事瞒过去了,如果光哥他们报了警,别管换魂有没有人信,反正他这姓童的装成老夏的儿子这事肯定是瞒不住的,到时候麻烦的只会是老夏,更何况他家里现在正躺着一个人,这要是放在平时自然是没有人会管,但是真把警察招来了,只怕老夏是别想自己的身子能够安安稳稳地再躺在这里了。

  于是光哥的话一说完,那老夏的眉头便紧了一紧,随后就见老夏冲着那几个保安挥了挥手,说这里没有他们的事了,光哥和杨姑娘是自己认识的,让他们不要管了。说完这话,老夏就走上台阶,用钥匙将屋门打开,把光哥和杨姑娘招进了屋。那几个保安一看没有什么热闹可瞧,顿时便十分失望地各自散去。老夏站在屋门前望着那几个保安全都走远了,这才将门一锁,回过了身子一言不发地盯着屋内的光哥与杨姑娘。

  光哥这边见这老夏不说话,自己自然也不好率先开口,于是便站在屋里四处张望起来,只见老夏的家里陈列装饰都十分考究,光是大厅里的那套雕着龙首的红木沙发就是价值不菲,再看这屋里,小到一个摆件,大到头顶上的吊灯,全都不是便宜的货色。光哥虽然方才在外面的时候,看到老夏的这栋小楼就心里有了准备,可是进到屋里之后,光哥还是不由地被老夏家中的奢华吓了一跳。

  看了一圈之后光哥也觉出自己再这样看下去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又将目光转回到了老夏的脸上。而此时光哥却突然发现,那老夏居然方才这么久就站在屋门之前,一直在盯着自己瞧,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一旁的杨姑娘早已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了毛,不由自主地往光哥身后躲了躲。

  众人就这样互相对望了好一会儿,那老夏才终于出言道:“两位要喝点茶还是白水?”

  光哥闻言冷冷一笑,回道:“你家里的东西我们还是少碰为妙,别等被你下药迷倒了,你又多了两个身子接寿,到时候就怕你每天光是选要用那具身子都得先琢磨上半天。”

  老夏听了光哥的话咧嘴一笑,老气横秋地道:“这位先生说笑了,我听你的口音是北方人,没想到我们南边的这种不入流的法术你们北边也知道,如果你是被这位小姐找来帮她处理这事的法师,那么不管这位小姐给你多少钱,我都给你双份,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可以嘛?”
  光哥道:“这位前辈你也不要太自谦了,接寿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法术,这么些年我也只是在书本上见过接寿,至于搭星桥什么的更是一次都没亲眼见过,所以我对您身上的这些本事也是佩服得很,但是对于咱们这行来说,能耐总是要用在正道上那才能被叫做本事,用来做歪门邪道的事只怕是会应了自己种下的因果,得不了什么善终。”

  老夏听了光哥之言顿时哈哈大笑:“都什么年代了,你又是年轻人,怎么还心因果报应这一套?我就问你这社会上作恶的都遭难了?行善的都善终了?你别和我扯佛门前生后世的那一套,那都是骗傻子的,老子只认眼前,再者说我这又算是哪门子的歪门邪道?我那身子已经坏了,肾啊肺啊的离开了药和管子撑不了多久,也就现在让它躺在那里,还能多凑活几年,我修行半世,做了多少善事你知道吗?医院里面都是看不起病的人都是我私下里帮他们给的钱你又知道嘛?我这辈子帮了这么多人,又救了这么多人,到头来我就是想再多活几年,难道我错了嘛?”

  光哥冷哼道:“满嘴胡言,都是狡辩。如果你救人帮人都是为了今日你做这事的借口,那么既然你行善的初衷不正,你所做的事情也就谈不上是什么良善之举。童先生和你又没有什么冤仇,你这样占了他的身子,困住他的魂魄,这难道就是你说的善?那你对于善恶之间的那条边界还真是分得有些迷糊啊。”

  老夏笑着回道:“难道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非黑即白?年轻人,我们的世界其实就是一个灰色的世界,刻意地强调黑与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现在的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他现在变成了我的一部分,只能算是他的造化,他这一辈子碌碌无为,跟着我倒是可以做出一番成就出来,对他而言难道不是一桩幸事嘛?”

  光哥闻言摇了摇头,道:“俗语道众生平等,你有什么权利给别人分出个三六九等?人家为你牺牲是天经地义,你怎么不能为别人献出生命呢?前辈,你这套说辞未免也有些太偏颇,失了公允吧。”

  老夏仰头轻叹一声,随即便径直走到了大厅的沙发边坐了下来,然后他对光哥与杨姑娘招了招手,道:“水你们不喝,坐一下总是可以的吧,反正我看你们也不赶时间,不如听老头子我来跟你们多唠叨几句,如何?”

  童先生那时候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光哥看着老夏在用童先生的口说自己是“老头子”,实在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而杨姑娘在一旁望着以前无比熟悉的枕边人,如今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气与神态,对着自己说笑,心里更是渐渐溢满出了一股道不明的凄怆。

  光哥当时一听老夏让他们坐,先是往沙发那边张望了一阵,觉得老夏应该在沙发上做不了什么手脚,加上光哥又不想在老夏面前失了威风,让对方觉得是自己怕了,于是光哥也没有多言,直接便拉着杨姑娘坐到了沙发上,随后一瞥老夏,问道:“你想说什么?”

  老夏斜靠在沙发上,冲着光哥一笑,道:“我看出来了,你不是这位小姐请来的法师,你应该是她的朋友,你为了义气来平事,不是为了钱,我居然之前还想用钱收买你,那还真是把你瞧低了,我这里先和你说声对不起了。”

  说着话老夏一指杨姑娘又接着道:“这位小姐我认识,之前这位童先生的家里有不少和你的合影,我也猜得出来你们的关系,不过现在童先生已经获得了新生,这位小姐你又何苦自寻烦恼呢?”

  杨姑娘听了那老夏的这番话,再也按耐不住,直接出口质问道:“我不想听你的鬼扯,我只要你把童先生还给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老夏闻言嘿嘿笑里两声,随后回道:“我已经办理好出国手续了,虽然这里风水不错,但是这些年咱们自己的这块土地已经被污染了,地下水也都不能喝了,再好的风水也都得打个折扣,所以我又在外面寻了一处地方,景色好人又少,关键是环境也好,适合过我自己的下半辈子。这些年我也看出来了,钱财真的是身外物。人要是死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所以这位小姐,还有这位小兄弟,只要你们今日能够和我相安无事,我的这个房子就是你们的了,反正我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我又没有什么子嗣,这楼和楼里的这些东西就送给你们如何?”

  光哥这时听了忍不住又四处张望了几眼,继而转过头来感慨道:“前辈你真是好大的手笔啊,这少说也是几千万的东西,你说送就送了?我倒是有一事不明,还望您能为我指点迷津,你说你就是一个寻常的化验医生,工资顶天了也就不过是万把块,你置办这么大的一份家业,这钱是打哪来的呢?”

  老夏闻言哈哈大笑道:“就这个房子?就这点东西?不过九牛一毛罢了,我在医院上班不过是为了寻一个目标,而且那家医院又是民营的,没啥监管,方便行事,不然以我的资历和水准,我想进哪家医院进不去?靠医院发的这点钱,还不够我每个月去澳门的花销呢。”

  光哥不由奇道:“那你的钱是从哪来的?”

  老夏声音一沉,盯着光哥反问道:“难道你真的以为这是我第一次接寿嚒?”

  光哥一愣:“我听说人只能接寿一回,多了魂魄就自行散了,你怎么又能多过一次?”

  老夏咧嘴一笑,道:“每个人确实是只能接一次寿,但是我又没说我都是在给自己接寿,难道我施术帮着旁人接寿不行嘛?以前的道士可以给别人醮礼搭桥,怎么现在轮到咱们自己身上,却要把这种赚大钱的买卖往外推?”

  光哥闻言顿时就明白了,像接寿这种法术,耗时耗力,还得扛下因果,其中的风险就更不用说了,能请得动老夏为他们的冒险人,自然都是非富即贵,如此一想,眼前老夏这万贯家财的来历,似乎也就能清楚了。

  于是光哥微锁眉头,斜着眼睛望着那老夏,一句一顿地道:“你用接寿来赚钱,为了钱你帮有钱人去夺魂占体,你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还一直大言不惭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恨,我倒是真的有些佩服你身上的这份定力了。”

  老夏这时突然咦一声,反问光哥道:“这事怎么能是伤天害理呢?都是你情我愿的,人家事主都没怨言,你跟着打抱不平什么?你这未免管得也有点宽了吧。”

  光哥闻言惊道:“你情我愿?那些被人接寿的人难道都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老夏笑道:“现今的人为了钱,连自己的肾都肯卖,只要你给的钱到位,他们把命都能卖给你,让他们接受这接寿的法术又有什么稀奇的?”

  老夏说,之前他们接寿找的人都是在黑市上找的,在黑市上,刨去中介,那些人卖一颗肾到手不过几万块,但是卖命却能得到上百万,虽说人命珍贵,但是对于一些家里特别缺钱的,有些人一辈子都赚不来一百万,如今可以用自己一条命换来这笔钱,换来家里人的好日子,这又何乐不为呢?所以老夏他们压根就没有为人选这事犯过愁,每次反倒是那些想把寿借出去的人挤破了头,排队来找他们,老夏他们却成了精挑细选的那一方。

  老夏告诉光哥,在中国普通人的命向来就不值钱,而且中国人也多,就算是那些本意没有想卖命的人,只要他们找上了门,再把价钱开出来,很少会有人跟他们说不。这种事老夏原本在医院里就见多了,有因为几千块都拿不出来,只得把孩子抱回家等死的,有一群子女为了谁应该给老人的治疗费出大头儿而吵架打闹,活活将老人拖死的,也有为了给家里人省下治病的钱,半夜从病房跳楼的。老夏可谓是见惯了生死,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过错,在他看来花钱卖命天经地义,不然人辛苦一辈子,赚了那么一点钱,又有什么意义?

  面对老夏的一席话,光哥明知道他说的道理并不能成立,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在强词夺理,可是光哥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辩起。而老夏此时却在一旁继续道:“还有你之前所说的,什么众生平等,那也是一句虚言,众生怎么会平等呢?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唯一存在的自然法则。”

  老夏说着话,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大半杯,随后轻叹一声道:“你们知道我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喝过酒了嘛?年轻的身体真的是好,这才几个月,我就已经觉得离不开我的新身子了。你看我又话多了,老毛病了,一喝酒话就多,刚才我说到哪了?哦,你说的众生平等。”

  老夏随即又坐回到了沙发上,对光哥道:“想当年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其实和你想的是一样的,天下大爱,人人平等,后来我学了医,又被派去了苏联,结果在那边看到了不少穷苦人真实的生活,后来我又回了国,正好赶上了闹灾的那三年,结果是权贵们照样有肉吃,老百姓饿得被灭满门,后来连吃人这种事我都看见过了,你说你还让我怎么相信众生平等这种鬼话?”

  老夏说到这里,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水,又接着道:“你也知道我是学医的,你们知道现今一款新药上市需要做多少动物实验?随便一款药剂,得死多少试药的老鼠兔子?你和我说什么众生平等,我就问你,你生病了去医院吗?吃药吗?你每顿饭吃肉吃菜嘛?连青菜都是一条命,凭什么其他的生命要为人类的生存付出代价?这算是哪门子的平等?真要是众生平等咱们早就全都饿死了,还轮得到你站在这里和我讨论这些嘛?。”

  老夏这一番话顿时将光哥说得哑口无言,虽然他并不认同老夏话中的那套理论,可是真要他指出这话里的不对之处,他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老夏话中所说的那些老鼠兔子之类的动物却着实是触动了光哥的心,人类为了自身生存,牺牲了那么多动物的生命,试问谁每从这里面受益过?这种情境之下还大谈什么众生平等,也确实是让人有些说不出口来。

  突然之间,光哥的脑海里蹦出来一个词“伪善”,光哥思来想去,居然再也找不出另外的词句能比这两个字更贴切。此时光哥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叹息,人类如今的现代社会,确实就是建立在诸多牺牲之上的,别的不说,光是老夏所说的现代医学,别管是研制药剂还是动刀手术,哪一个不都是在其他物种的累累尸骨之上发展而来的?你要说人类相互争斗屠戮的,那是我们这个物种自身的原罪,说白了,那都是我们自找的,但是我们让其他的动物牺牲付出,可曾有人问过它们是否情愿?这个时候还说什么众生平等,又何尝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老夏的这席话说完之后,光哥许久都没有再说出一字,但是一旁的杨姑娘却突然开了口,就听杨姑娘厉声道:“人是人,老鼠是老鼠,我从来没有信过众生平等这些话,人和人之间都没有平等可言,我们和动物又怎么会有所谓的平等?”

  杨姑娘话锋一转,又接着道:“可是童先生是人不是动物,他也有自己的朋友和爱人,他有自己的生活,更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你刚才总是说什么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也许你家财丰厚,也认识很多有权势的人,但是你觉得有钱有权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强’嘛?人之所以和动物不一样就是因为人是有感情的,一只狼跳进了羊群,到处撕咬,羊被吓得四处奔逃,对于羊来说,这狼确实是强势的一方。”

  说着话,杨姑娘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打火机,啪的一下将那个打火机擦燃,然后便将那个打火机放在了面前茶几上,就听杨姑娘道:“你们也许不知道,童先生他有一个爱好,就是收集古董打火机,之前我还觉得他花几千上万地去买一个旧打火机,简直就是疯了,不过童先生自己的爱好,我也不好去干涉,而这个打火机就是他留在我那边的。”

  光哥当时听着杨姑娘的话,也不知道她那是什么用意,他随着杨姑娘的声音望向桌上的那个打火机,发觉那个打火机确实是一件旧物,四四方方的,显得尤其笨重,简直就如同一块铅锭一般,而且那打火机的外壳也都被磨得有些发亮,也不知道它曾经多少人的手被把玩过。

  杨姑娘这时道:“童先生跟我说,这个打火机是防风打火机,是以前打仗的时候美国兵用的,能在大风大雨的天气里用,而且人是别想吹灭它的,以前我都不信,不如今天来试试看。”

  光哥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地杨姑娘会拿出一个打火机来,而远处的老夏也同样是一脸的疑惑,这时杨姑娘又从包里拿出来一瓶绿茶饮料。光哥一看那瓶饮料就想起来,之前他们来深圳之前,自己去街上买换洗衣服,杨姑娘则消失了一会儿,她说是去银行提一点现金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她回来之后光哥无意之间就在她的包里发现了这瓶饮料。

  起初光哥是觉得姑娘家在自己的随身的小包里装了这么一大瓶水实在是有些奇怪,不过当时他也没多问,后来两人在这一路上,每当口渴的时候杨姑娘都去买水喝,从来没有动过自己包里的这瓶饮料,于是光哥心里也就更加好奇了。
  如今光哥一看杨姑娘突然之间就把那瓶饮料拿了出来,再一看桌上的那个正燃着火苗的打火机,光哥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可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杨姑娘那边却一下子将那饮料的盖子扭开了,将瓶子里的饮料洒了一半在地上,顿时间屋子的空气中就弥漫起了一股子汽油味。

  老夏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指着桌上的打火机与杨姑娘手里的饮料瓶叫道:“你要干什么?你难道是想放火烧死我么?”

  光哥见状也在一旁低声劝杨姑娘不要做傻事,他此时与杨姑娘相距两三米的距离,也不敢上前做出什么大动作,生怕刺激到杨姑娘,但是私下里光哥也不得不暗叹,没想到向来柔柔弱弱的杨姑娘居然会有今日这种惊人之举,自己还真的是有些大意了,看来毕业多年,杨姑娘确实真的已经不是他回忆中的那个小姑娘了。

  这时就听杨姑娘沉声道:“我在来之前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知道童先生的事情肯定不会那么容易了结,所以我得用我自己的方法来解决。”

  一边说着一边杨姑娘就回头望向了光哥,面带歉意地道:“阿光,对不起了,这回我把你拖下水了。不过我也是没办法,童先生没有亲人,如果我不管就没人管他了,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消失掉。”

  言毕杨姑娘便瞪着老夏冲他道:“刚才我跟你说过,人与动物是不同的,羊遇到狼只会逃跑,但是人遇见了狼,就算是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人也是不会束手待毙的,而且人是有智慧的,只有动物才会只讲蛮力,所以就算你是权贵,可是现如今在这个屋子里面,我们谁强谁弱还不一定呢。”

  老夏闻言冷冷一笑,问道:“这位小姐,难道你说的智慧就是你手里的这点汽油和打火机?你真觉得你能用这点火威胁到我?我和你说我以前也是练过武的,现今有了这年轻力壮的身子,我都感觉到这身手比以前都要好一些了,要不然你来试一下,看看你能不能近得了我的身?这点火可是吓不住我的,再说这身子是你朋友的,你要真的毁了这身子,最后吃亏的还是你朋友,你难道想让你朋友彻底丢了自己身体不成?。”

  杨姑娘这时回道:“我知道你肯定是一身好本事,所以从一开始我也没想着这火会烧到你身上,正像你说的,这个身体对于童先生来说很重要,我当然也不会在上面点火。”

  老夏听了先是一愣,随后道:“你这火不冲着我来,是冲着谁?难不成你是想烧掉这栋房子,那我可就更无所谓了,这点钱我还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或者是你是冲着我的身体来的?我自己的身体就躺在楼上,你这点火没烧起来我一个电话就能立刻找人来把我的身体运走,到时候你还得担上一个纵火的罪名,只怕你是得不偿失啊。”

  老夏一边说着话一边起身,朝着杨姑娘走了过来,显然他现今是已经拿准了杨姑娘的火只是在虚张声势,毕竟正如他刚才所言,杨姑娘肯定是不敢放火来烧他自己的,而这个屋子被不被烧他也并不关心,因此杨姑娘此时手里的汽油对于他来说只不过如同是一个笑话一般,无非就是小孩子家的打闹,他丝毫都没将此放在心上。

  然而那老夏才走出去两步,杨姑娘这边却大手一扬,直接便将剩余的汽油尽数都浇在了自己身上,这一下子别说是老夏,就连一旁的光哥也都被着实地吓了一跳。于是没等老夏那边做出反应,光哥这里就大声叫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不要命了嘛?”

  话言刚落,光哥就想冲上去将桌子上的打火机夺过来,可是那打火机毕竟就在杨姑娘的手边,就算光哥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杨姑娘,于是还没等光哥靠近,杨姑娘便一把将打火机抢在了手里,对着光哥和老夏两人分别一晃,随后道:“你们都不要过来了,我真的不是在吓你们,你们不要逼我。”

  光哥望着杨姑娘手中打火机所发出的熊熊火苗,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质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就算是你死了童先生他就能回来了嘛?”

  远处的老夏此时也笑了两声:“这位小姐,你在我家里玩自焚?你是想用自己的生命来逼我就范?你这做法未免也太蠢了吧,你觉得我会在意你的死活嘛?”

  哪知老夏这话一出口,杨姑娘便笑道:“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这条命你并不在乎,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今天我真的烧死在这里,你还能顺利离开嘛?我知道你认识的人多,门路也多,可就算是你能通天,一条人命死在你家里,你只怕也没法子能够轻易脱身吧,而且你现在是童先生,这屋子的主人现在正躺在楼上,只怕光是你自己的来历和与这个房子主人的关系就够你和警察解释的了。”

  光哥听了杨姑娘的话,这才明白过来了杨姑娘她真实的用意,原来杨姑娘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她明知道童先生的魂魄已失,肉身又被他人所占,想要让那占了他身体的人乖乖将身子交还回来,无疑是在痴人说梦。但是在当今的社会,一个人的身份是很重要的,除非你躲在山里一辈子都别出来,不然别说买房工作,你就连一张车票都买不到,因此那个占据了童先生身子的人,只能借着童先生的身份才能顺利生存下去。

  可是身份是可以拿过来用,但童先生之前的社会关系那个人铁定是用不上了,不然只要稍微与他熟悉一点的人,几句话就能看出来童先生不是本人。也正是为此,那个人才会切断与杨姑娘的联系,还换了电话辞了职,要不是杨姑娘有他家的钥匙,去到他家里打了一个他措手不及,估计直到他搬家了,旁人也都不会察觉到他身上的异常。毕竟现今的社会,像深圳这种繁忙的大城市,几乎每个人都是其他人的过客,一个过客突然间没了音讯,又有几个人会当真去探明原委呢?

  然而如果这个人身边发生了命案,事情那就全然不同了,不说警方的调查会给这个人本身带来多大的麻烦,光是他原先的那具身体,他就别想再遮掩住了,而这个人与自己之前身体的瓜葛到时候也肯定逃不过警方的调查,真的要是到了那份上,这人原本的那具身体他自然也是别想保住了,这对于费劲了力气才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那人来说,肯定是不能接受的。所以他必然是不想这类事情发生在自己身周。因此杨姑娘她也是拿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老夏听了杨姑娘之言,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面色顿时间就变得阴沉起来。原本他还心里想着,杨姑娘可能只是在吓自己,毕竟人都惜命,她怎么会为了旁人说死就死?可是随后老夏一瞧杨姑娘拿着打火机的那只手从头到尾连抖都没有抖过一下,瞬时他就明白过来,今天自己怕是真的遇见不怕死的主儿了。

  可是没多一会儿,老夏脸上的异色便一闪而过,随后就听他笑道:“你若是想烧死自己你尽管动手便好,虽然你死在这里会给我带来不少麻烦,但是你真以为我会怕这种小事?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替我处理这些杂事,压根也碍不到我什么,就是姑娘你自己先做好心理准备,我在医院久了,见过不少烧伤烧死的人,那模样可不好看,而且这个烧伤也比寻常的外伤要疼得多,所以作为一个医者,我劝你还是三思而行吧。”

  哪知杨姑娘听了老夏的话,先是哈哈笑了几声,紧接着便回道:“老人家,你现在还在装模作样的吓唬人,有这个必要嘛?之前我心里还有些忐忑,觉得我这种玩命的法子只怕没什么效用,不过刚才和你见了面,又听你说了这么多话,我这才觉得也许我这法子是赌对了。”

  光哥在一旁听着,顿时就疑惑了起来,压根就没明白杨姑娘话中的意思,反而是老夏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这时就听杨姑娘继续言道:“我之前是做销售的,而且做得还不错,可能你不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最讲究一个察言观色,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看出来对方的意图,从而决定这笔买卖能不能成。”

  说着话杨姑娘得意地晃动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打火机:“虽然你说你帮着很多有权势的人做事,挣下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你说的我信,不然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你这钱财的来源,可是既然你有钱又有门路,为什么就找不到一个可以接寿的人呢?然而却让自己躲在医院里这么多年,借着验血的由头为自己找寻目标?这岂不是很反常嘛?用你的话来说,你不是应该一个电话就能找到人的嘛?反正你也不缺钱,这么好的房子都能说送就送,拿出几百万来,怎么会没有人主动上门来呢?何苦要自己这么辛苦地去找寻?”

  说到这里,杨姑娘突然扬起头,盯着老夏道:“我思来想去,觉得你之所以会有这么反常的举动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你没有跟我们说实话,或是你只是说了一部分实话。最起码你真实的身份你就对我们撒了谎。”

  光哥在一旁听着不由眉头一皱,虽说方才杨姑娘所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杨姑娘突然说起老夏的身份有假,这确实是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最起码光哥在他自己这边看来,实在是看不出老夏的身份到底哪里有造假的迹象。

  然而面对光哥的疑惑,杨姑娘忽然一笑,对他解释道:“阿光,你别想了,你就算想破了脑袋你也不会猜出来的,这种事只有我们女人才是最清楚的。”

  随后杨姑娘望着光哥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问道:“你没有闻到这家伙身上有一股香水味嘛?”
  光哥闻言点了点头,他其实是刚才和老夏初一照面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老夏身上确实是有一股香水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但是当今社会,一个男人喷香水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光哥当时也就没多想,现今突然又被杨姑娘提起这事,他不由地朝着老夏那边望了几眼,心中暗道,难道这香水里面有什么猫腻?

  这时就听杨姑娘沉声道:“阿光你别猜了,你又不用香水,你是猜不到的,他身上的香水是女香,就是女士专用的香水。”

  光哥听了神色一顿:“男人用女人的香水这个也没什么吧?”

  杨姑娘摇了摇头道:“你忘记我在童先生原来的家里发现的那些化妆品了嘛?事后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会用这么多化妆品。阿光我在广州工作已经好几年了,人呢也见过不少,穷人富人,不修边幅的,注重打扮的,你知道有哪种男人才会用这么多化妆品?一种是对自己的外貌过于关注的,一种就是GAY,也就是咱们以前说的男同性恋。我之前也一直在想,童先生会不会真的变了,但是哪里有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这么快?后来我听你说童先生是被人换了魂,我这才有些明白了,原来我要问的并不是童先生变成什么人了,而是在他身体里的那个人原来是个什么人?”

  这时杨姑娘扭过头去望着老夏:“所以当我知道你身上是女香的时候我这才特意留意了一下,原来你的指甲也是修过了,还涂了原色的甲油,眉毛也被修过,脸上还做过除毛,再仔细瞧一瞧好像你还弄了眼线和唇霜,你这如此精致的妆容连我这么一个女人都自愧不如,所以刚才我突然想到,难道你原来是一个同性恋嘛?因为按照你的年纪,应该不像是那种会对自己的外貌那么上心的人,最起码那些连我都不怎么会用的化妆品,你居然会那么上手和熟练,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但是我又看你的举止之间,也没有什么女人气,现今情景都已经这样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之前到底是什么人?”

  哪知老夏那边还没吱声,光哥却凝色道:“你别问他了,我知道了。”

  杨姑娘闻言疑道:“你怎么知道了?”

  光哥回道:“之前我和你一样,心里也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但是我的问题是老夏之前自己本身的身体为什么会放在这里?对,你没想错,之前我确实说老夏的身体自己守着比放在医院里要方便,但是我说的是守着,他就算自己不在一旁照看,也得找人来看护住身体。因为但凡是这种接寿之后剩下来的身子,全都是重疾缠身的,哪怕是你魂魄不在了,你的身体自然衰败依旧还是逃不过的,就算是去了魂魄可以延缓生理上的死亡,可是终究你得有个人在一旁照看着吧,不然谁会放心地将一具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工作的身体就这样锁在家里呢?而且还是一放就是几天?”

  说到这里光哥回头一瞥老夏,又接着道:“所以如果老夏本来也不是老夏,而他本来的身体也并没有什么大碍,那么他是不是确实不用对自己的这个身子太过操心?因为他的这个身子并没有坏掉,反而出了问题的是他更久一些的那具身子。如果这样成立的话,那么老夏的这些举动也就容易理解了,他并不是你说的什么同性恋之类的,他之所以又是喜欢化妆,又是对这些女人家的东西如此了解的,那是因为这个老夏原本就是一个女人。”

  光哥这句话一出口,杨姑娘便盯着那老夏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可是杨姑娘此时心里清楚,既然自己心中之前所想的有诸多矛盾之处,那么光哥所言就算再匪夷所思,只要逻辑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恐怕那就是实情了。然而这老夏的男儿身子里面居然藏了一个女人,这确实是有些出乎杨姑娘的理解范畴了。

  而这时光哥则盯着老夏,一脸肃穆:“我今天尊你年纪,称你一声前辈。夏前辈,其实我之前也想过,接寿这门法术现今已经很少见了,懂这个的人无一不是这个圈里的宿老,可是按照你的年纪,圈子里不可能没有你的名号,最起码师承法脉什么的你总要有一个吧,可是在我看来,你简直就如同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物一样,而且身上还有诸多古怪,这确实让我一直很疑惑。说你是男人吧,不太像,说你是女人吧,也不太对,直到刚才经杨姑娘那么一说,我也反应过来了,谁说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只能有两套魂魄?我猜前辈在你现在的身子里面应该待着不止你一个人吧。”

  那老夏闻言一张脸霎时变得铁青,显然是被光哥说中了实情,然而光哥却没有等着老夏回复自己,直接又道:“而且先前杨姑娘告诉我,她上次曾经看见你脸上左右两边的脸是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表情,就如同是被两个不同的人所操控一样,我一开始也觉得那应该是童先生残留在体内的元神所为,可是后来一想,只有一个元神,其他控制人体七情八欲的魂魄全都被你收在了魂狱之内,一个元神又怎能控制得了面部的神经肌肉做出这般古怪的神情来?所以只可能是你现在的身体里面居住着两个人,只有这样,你的面皮才能做出来两套截然不同的表情来!而且这两个人,一个就是老夏你,另外一个是一个女人!”

  说到这里,光哥一拍沙发,伸手遥遥地指向老夏,纵声喝道:“你究竟是谁!你和老夏到底是什么关系!”

  光哥这边话音一落,老夏那里就只见他身子一滑,倒在了沙发上,手撑着沙发扶手两三次,都没能站起身子来,这时就听老夏突然发出了一阵阴柔至极的声调来:“算了吧,你就不要再作孽了。”

  老夏此时的话语,虽然那声音依旧和童先生的之前并无不同,可是那语气与措辞却分明是个女人。

  然而老夏这句话刚说完,还没等着光哥与杨姑娘有何反应,那老夏却立马又道:“什么算了,今天我就让这两个小贼死在这里,你不要拦着我?”说着话那老夏又挣扎着要从沙发上站起来,结果他的身子却如同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几次三番地倒下,压根就没能直起身子来。

  而这时光哥与杨姑娘也算是听清楚了,那老夏刚才的话虽然声音还是童先生原本的那个声音,可是语气却与方才的那个女人截然不同,全然又变回了之前同他们说话的那个老夏。此时光哥和杨姑娘也彻底明白了,老夏的那两句话压根就不是对他们说的,这个老夏刚才一直是在自言自语,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呢。

  杨姑娘这时想到老夏那一男一女的两种语气,也不得不信了之前光哥所言,童先生的身体里面确实现在有两个魂魄,而这两个人正在共同使用着童先生的身体。

  说话间老夏那边就自言自语地吵了起来,那两个声音嘀嘀咕咕地争吵个不休,光哥与杨姑娘也听不清老夏自己在哪里都是在说了些什么,只是看那老夏一直躺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唯有嘴皮子在不住地张合。

  眼见老夏在那里跟自己越吵越凶,杨姑娘不由地低声问光哥道:“一个身体里面真的会有两个人的灵魂嘛?”

  光哥闻言点了点,压着嗓子回道:“这事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你也知道有时候这人有多重人格,其实就和我说的一个身体内有多个魂魄差不许多,我看过这方面的资料,据说最多的一个人可以同时拥有二三十个不同的人格,男女老幼都有,但是患有多重人格的人,他的诸多人格里无论如何都是有主次之分的,主人格始终是占着主导地位,表现出来的时间也是最长的。可是我看这个老夏和那个女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主次之分,虽然在我们面前基本上表现出来的都是老夏,但是那个女人却随时可以出现,而且老夏又是香水又是化妆的,可以看得出来那个女人对于这具身体来说,肯定也是有完全的掌控权的。所以他们这肯定不是什么双重人格,一准是两个魂魄在同一个身体里。”

  光哥与杨姑娘这边正说着话,突然就听懂老夏那边暴喝了一声:“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管!”

  随即老夏又换了一种语调道:“命是我自己的,我已经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你又凭什么替我做主?”

  男声老夏这时回道:“阿兰你不要说这种丧气话,这么多年我们都过来了,多少大风大浪咱们都闯过来了,你放心咱们今天也不会有事的,这点麻烦我解决得了。”

  那被叫做阿兰的女声老夏当即泣道:“麻烦?解决掉?你又要杀人嘛?你已经害死那么多人了,咱们几个孩子全都死了,这就是遭了天谴,现在我的身子也彻底坏掉了,这些都是咱们这几十年来伤天害理的报应,收手吧,我真的是不想在这样活下去了。”

  光哥当时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由一动,暗知自己之前果真是没有猜错,那老夏确实是有一具身体即将达到寿限,只是并不是他楼上躺着的那具,听他方才的话里的意思,那具身体反倒是那个叫阿兰的女人的,只是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同一具身体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这让光哥暗地里思寻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眉目来。
  然而就在这时,老夏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女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喊道:“我已经厌倦这种和你共用一个身体的生活了,你如果再一意孤行,我现在就把接寿的魂线切断,要死咱们一起先死。”

  女声老夏的这一句话瞬时间就如同一道闪电一样劈中了光哥,使得光哥身上不由自主地便是一颤,光哥突然间意识到,如果老夏的话是真的,那岂不是说会接寿这门术法的人是那个叫阿兰的女声老夏,而并非是老夏本人?

  光哥想到此处,先是有些不肯相信,可是随后他便意识到,那阿兰的话只怕就是事实,并没有半分虚假,因为之前有一个事情被自己一直忽略了,那老夏是个学医的出身,自小就在医学院里学习,后来还被送出了国深造数年,可是学习术法多是少年功,年纪大了再开始学很难有什么精进,所以半路出家的人基本也不会出现什么大名,家里人常说这就是由于少年人的精气所在,年纪大了精气散尽,除非天资过人或者有什么奇遇,不然你很难在这方面有什么建树。

  但是大家都知道,学医这事是件苦差事,就算在现今,医学生都要比旁的专业多读几年书,时间与精力上面的花费也要比同龄人多得多,更不用说是在几十年前,那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了。而对于术法来说更是如此,兢兢业业几十年才会有所小成,那些年纪轻轻就有通天之能的少年英才,那只会存在于电影小说之中。

  因此光哥一直就在好奇,他看着老夏的神态也不像是个身怀奇才之人,怎么可能会同时修好医学和法术这两门功课?现今他再一瞧,顿时豁然开朗,原来那懂得法术的人并不是老夏,而是那个叫阿兰的女人。

  这个时候,老夏显然也是被阿兰说的什么切魂线的话给吓住了,老半天了也没出声。光哥虽然对阿兰这套接寿的法术没有了解,但是从字面上他也隐约猜出来了是什么意思了。见老夏不再说话了,阿兰这才望向了光哥和杨姑娘道:“两位不要着急,童先生的身体我会还给你们的,不过我想多占用这个身子几分钟,给你们来讲个故事可以嘛?这也是我的一点私心,一会儿身子我还给你们了,我只怕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这个事情,我还是想多让几个人知道一下的,不然等我死了,这事也就石沉大海,再无重见天日之时,说起来对我而言也算是一种遗憾了。”

  光哥与杨姑娘虽然对老夏满是敌意,可是对于这个叫阿兰的女人他们却始终有些恨不起来,于是他们两人先是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还是决定坐回到了沙发上,听阿兰讲一下她的那个故事。而这时屋里汽油的味道是更浓了,杨姑娘的身上也大半边都是汽油,她看着此时已经变成了阿兰的童先生,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将手里的打火机熄灭,可是她依旧将那已经有些发烫了的打火机紧紧握在了手里,盯着老夏那边,仿佛随时都会将它再次点燃。

  阿兰望着杨姑娘的神色,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而杨姑娘闻着身周那浓郁的汽油气味,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把这弄得这么大的气味……”

  杨姑娘话未说完,阿兰就打断了她的话:“不妨事,这点汽油味能有什么大碍?当年打仗,日本人的飞机让了炸弹之后,地上全都是火药和血腥味,后来闹饥荒,到处都有人饿死,路边都给躺满了,那尸臭味隔着几里地都能闻到,你弄的这点味道比当年差远了,像我们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还有什么是受不住的?”

  这时也没等杨姑娘回话,她与光哥就听到那阿兰自顾自地讲述起来:“从前有一个姑娘叫小兰,她妈在生她的时候就死了,她自小跟着爸爸一起生活,她爸爸是一个跑江湖的,当年号称小江西,是江西那边法派里出了名的人物,只是他时运不济,跟错了人,跟着的几位大帅前后都被政敌打死了,结果他也就成了灾星,没人敢再招他做幕僚了,于是小兰父女两个的生活是一日不如一日,最后他们流落去了上海,原本小兰的父亲是觉得上海是大城市,机遇总比别处多,可是上海人多,英才也多,当时正逢乱世,一个上海汇集到了南北各家无数的人才,全都是大门大派的,小兰的父亲不过是个民间法派的人,也只是在江西那里有几分名气,所以在上海他这种小人物又怎么会找到什么翻身的门路呢?于是没多久,身上的盘缠花光了,他们被逼无奈就睡到了教堂里,每日靠洋人教士施粥而活。”

  说到这里,阿兰长叹了一声,光哥与杨姑娘从先前她第一句话就明白她说的就是自己和老夏的事情,但是二人没有打断阿兰的陈述,全都默不作声地听她说下去,于是就听那阿兰又继续道:“后来小兰就在教会里面认识的一个男孩,他叫阿夏。阿夏自小是个孤儿,是洋人教士把他养大的,这个阿夏从小聪慧,而那个教士之前又是一个医生,那时候是乱世,没有那么多讲究,教士经常用自己所学去救人,阿夏就自然而然成了他的助手,时间一久阿夏也学会了一些看病治人的医术。后来日本人打过来了,洋人教士被教会召回国了,临走的时候想带走阿夏,可是阿夏那时候已经和小兰有了情愫,所以就没走,选择留了下来。可是没有多久,战争就开始了,阿夏因为会说洋话,又懂得医术,被路过的军队强征去了战场,而小兰则和父亲被扔在了上海。”

  阿兰说着话,眼泪便流了下来:“可是阿夏走了没多久,小兰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战局越发得对中国不利,后方物资也变得稀缺起来,很多人都没东西吃了,于是不少人就准备南下逃难去,但是小兰并不想走,她怕自己走了阿夏如果回来了就找不到自己了,后来有一天小兰的父亲外出找粮食一去不回,几天后才知道是被日本人的飞机给炸死了。无依无靠的阿兰哭了好几日,原本她就想这么死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肚里的孩子和生死不知的阿夏,她就打消了赴死的念头。可是那个年月一个孤身的女人想要活下去那又哪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后来之前有一个被教士救过的大户人家,感激阿夏当时的救命之恩,又知道小兰与阿夏的关系,所以在南下逃跑的时候就把小兰也给带上了。小兰起初不并不愿意走,可是日本人日益逼近,留下来实在是危险,加上那家人在军队又有一点关系,说是会帮她打听阿夏的下落,不用担心阿夏回来找不到她,于是小兰这才跟着这家人逃到了南边。”

  听着阿兰诉说着自己的悲惨命运,虽然知道老夏后来又和她重逢了,可是杨姑娘还是忍不住为她流下了眼泪,这时就听阿兰继续道:“然而当小兰在南边刚刚将自己安顿好,那家人就传来了消息,说是阿夏在一次战斗中失踪了,至今没有找到尸首,军方推测他是被日本人的炮弹把身子给炸碎了,所以就将他列在了阵亡名单里,随同这个消息而来的,还有政府放下来的一笔抚恤金。没多久小兰的孩子就出世了,有了孩子的小兰可谓是吃尽了人间的疾苦,可是为了孩子她将这一切都挺了过去。终于日本人战败了,她带着孩子回到了江西老家,这个时候她却又与阿夏遇见了,原来阿夏当年只是受了伤,被另外一支部队给救了,那是共产党的部队,他伤好了之后由于他有文化又会看病,很受重用,就留在了那边。战争一胜利,他挂念小兰,又不知道茫茫人海应该到哪里去寻,这时他想到小兰说过自己的家乡,于是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和队伍请了假跑到江西,没想到小兰还真的被他给找到了。但是两个人的好日子没过多久,这战争便又开始了,几年之后一切尘埃落定,阿夏却又去了朝鲜。”

  光哥当时在一旁听着阿兰的陈述,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战火四起的年代,阿兰虽然只不过说了寥寥几语,但是当年她与老夏的生活的艰辛与磨难,光哥却并不难想象得到。于是光哥满是敬意地又压着声音问了阿兰一句:“后来呢?”

  阿兰回道:“后来?小兰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打仗的事,只是阿夏去了朝鲜没到半年,就有消息传回来,说阿夏做了对方的俘虏。可是小兰还没来得及为阿夏担心,就有人翻出来旧账,说阿夏给反动派当过兵,这次被俘是他故意投敌,很快作为军属的优待与福利粮就都没有了,小兰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为了国家打仗,赢了光荣,死了壮烈,被俘了却成了耻辱?又是几年苦日子之后,战争又结束了,阿夏也回来了,可是阿夏回来之后,他先是被撤销了军籍,后来又被开除了党籍,好像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没多久运动开始了,不少认识的同样是被俘回来的人都被抓走了,小兰知道阿夏的处境危险,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到他。赶巧这时他们当地一个大领导的父亲病重,小兰一看也顾不上什么行规,直接就找到了那个领导,用自小自己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法术,帮那个领导的父亲保住了性命,而且小兰也没有走正统的路子,而且用自己这些年来琢磨出来的法子,将那个领导子女的一半阳寿挪到了他老爹身上。”

  光哥此时闻言一怔,不由惊道:“这也可行?”

  阿兰笑着回道:“不管行不行,反正那个领导的亲爹是活过来了,不过他爹的身体已经垮了,好了没多久就成了没意识的植物人,躺在床上好几年才断了气,而且死也不是他自己死的,而且他儿子已经被他拖怕了,主动给了他爹一个痛快。后来那领导的孩子早早死了,这事也没怀疑到小兰他们头上,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只是就因为那一次,阿夏化险为夷,还让他在医院里寻到了一个差事,后来因为会外语,阿夏还被送去了苏联深造。两个人的日子也算是越过越好了。”

  说到这里,就听阿兰声音里颤了两下,话锋一转道:“后来小兰和阿夏的孩子半夜里得了急症,结果还没挨到天亮就死了,病症也没能查出来,小兰知道那是自己妄自施法的天谴,可是为了救阿夏,小兰并不后悔。后来小兰与阿夏又有了孩子,结果各种政治上的运动也没有停,小兰用自己的法术不断帮着阿夏化险为夷,而阿夏也一路高升,最终他们的几个孩子都没有能保住,而小兰的身体也变得如同破烂棉絮一样,虽然外面看着还好,但是里面却已经是千疮百孔了。这个时候为了小兰可以活命,阿夏就提出来让小兰将自己的魂魄暂时先移到自己的身体里,因为人吃五谷杂粮,凡是进嘴的东西都有浊气,小兰的身子一停止运动消耗,只靠输液而活,反倒会减少浊物的吸收,这下子倒是活得要比之前时间长多了。而且小兰因为怀过多次阿夏的骨血,魂魄到了阿夏体内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没几天就适应了。”

  光哥听着阿兰所言,惊得眼睛都睁圆了,饶是他多年在这行里浸淫,这也是头一次见这种接寿的法子,也就是这阿兰是个女人,行事又低调,不然以她的本事与天资,要成为这行里的翘楚人物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后来的事我也不想多说了,俗语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做了这么多恶事,虽然吃穿不愁,钱也有了,可是天道这事你又怎么逃得过去?就在小兰进到阿夏身体里,两个人彻底收山的不久之后,曾经一个他们接过寿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儿子的死和他们有关了,原本那人是准备报复回来,但是最终他因为顾忌小兰身上的异术,只得咽下了这口气,然而他却断了小兰他们与黑市上的联系,使得阿夏与小兰再也找不到自愿给他们接寿的人,于是小兰魂魄居于阿夏体内的这个权宜之计,一下子从暂时就变成十年。”

  阿兰这时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将它放在了桌面上,往光哥与杨姑娘这边推了推:“所以你们应该明白为什么老夏并不缺钱,却要呆在医院里这么多年寻找目标了吧,其实对于老夏的这个主意我是并不赞同的,既然我的身体都已经要彻底坏掉了,那就是我的大限将至,为什么要去连累别人呢?更何况这么多年了,我与老夏共存在身体里,这种日子我也真的是不想再过下去了。”

  光哥闻言不由疑道:“魂魄与肉身相辅相成,如果肉身毁了,魂魄也就自行散掉了,您的肉身如果不保,就算你的魂魄去了旁人的身子里面,又怎么能存在下去呢?”

  阿兰听后笑了笑,轻声回道:“现今咱们所知的一切法术,都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无一不是前人研究出来的,但是前人弄出来的东西就一定是这行里标准嘛?现今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个个地守缺抱残,不思进取,拿着祖宗的东西当成不变的真理,也不知道前人看见了你们现今的样子,是会感到欣慰呢,还是会骂你们不争气。”

  阿兰的话一说完,光哥顿时就被阿兰这一番变相斥责给羞得满脸通红,确实如阿兰所言,现今家里这行里,流行一股子复古风,什么都要讲究一个老礼旧规,很少有人会想这些前人的说法和规矩到底对不对,听着阿兰话里的意思,显然她是已经发现了让魂魄与肉身彻底剥离开的法子,加上之前她借着自己多次怀孕,将自己的魂魄移到了老夏身上,别的先不去说,光是搭着星桥接寿这方面,那阿兰可以算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厉害人物了。

  这时阿兰指着桌子上那个红布包对光哥与杨姑娘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嘛?”

  光哥闻言摇了摇头,倒是杨姑娘突然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言道:“难道这就是关童先生魂魄的那个魂狱?”

  阿兰听了杨姑娘的话,先是一愣,随后自顾自地笑道:“魂狱?这个词我可真是有几十年没听人说起过了,这东西算你说对了一半吧,你们朋友的魂魄确实就在这东西里面,但是你要说是我们强迫他进去的,那也不对,毕竟他那也是和我们签过了法契,只不过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光哥眉头一皱,连忙追问那是什么法契?阿兰闻言笑道:“就是红布包了几百块钱,布上写了他的八字,我们也知道这个童先生是个孤儿,所以就用了他身份证的日子,反正这东西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无非就是代表着甲乙双方签字画押。”

  光哥一听就立马明白过来,那阿兰所说的法契其实就是民间常说的“鬼钱”,大多都是病人家里为了转移灾祸病魔,或者是取阴亲的人家给家里亡人寻伴侣所用。这鬼钱一般都是被封在红纸包内,缠着红线,有时候还会夹杂着头发指甲这类杂物。这类民间旧法有很多破解方法,但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不要去碰它。就算是这种红包被人捡到了,如果将其立马扔掉,或者是施给乞丐拾荒者,那它也算是被破解了,怕就怕在你一时贪欲,将红包里的钱据为己有,虽说现在这个社会,这类事情大多都是庸人在胡闹,可是万一真的遇见一个懂真法的在暗中使坏,那你岂不就是吃大亏了?

  很明显那童先生当时应该是收下了那红包里的几百块钱,也许在他看来这钱来的莫名其妙,就算是他听说过这类钱会代表旁的含义,可是对于他这样一个不信鬼神的人而言,那自然也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而在阿兰他们这边来看,童先生收了钱那就表示他已经签下了移魂的法契,这样再施法夺了童先生的身子,也就不能算是阿兰他们在无故施法害人了。
  阿兰对光哥他们道:“这个红布包里面是一颗凤凰胎,就是常说的喜蛋。我用白蜡和红漆将它密封住了,不然这东西放不久,没几天就臭了。童先生的魂魄现在就被封在这个喜蛋里,不然一个魂魄被从肉身剥离开,又没有旁的躯体供他居身,就算是有魂狱,那个失了身子的魂魄也会如同处在炼狱中一般,每日都要受到煎熬,我这用凤凰胎收魂锁魄的法子,说起来也算是在积德行善了。”

  光哥这时也不由冷笑一声回道:“夺了旁人的身体,却把人家的魂魄封了一颗鸡蛋里,却说自己是在积德行善,前辈您这套说辞只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阿兰闻言也没有同光哥争辩,只是面上带笑地道:“这事咱们过不过得去现在也都这样了,事情已经做了就没有必要再去为对错争论了,如今我只是想把这颗凤凰胎还给你们,等下这身子你们拿到了,将这颗凤凰胎塞进他嘴里,再等上一阵他人就应该正常了。”

  阿兰此言一出,光哥赶忙上前拿起那个红布包,解开了上面的封布一瞧,果然在里面包裹着是一颗油漆光光的红鸡蛋。这时阿兰那边身影晃了两下,顿时一个男声叫道:“阿兰,你怎么能将这东西给他们?给了他们,我们该怎么办?”

  那男声话音刚落,阿兰的声音便又响起:“夏哥,刚才我说了那么多难道你还没明白嘛?咱们吃了那么多苦,日子现今虽然算是好过一些了,但是咱们付出了多少你最清楚,我的身子已经不行了,咱们一起又进了这个新的身体,可是等你的身子也不行了,又要怎么办?难道咱们就这样一直苟活在世上嘛?之前我也觉得咱们就这么凑合活着也没什么,可是今天我看见了这位姑娘,为了救她的朋友,能够将自己的一条命豁出去,我这才意识到,你所说的这个没亲无故的人,也是有人在意他的。看到了这个姑娘我就不由地想起了我,当年我也是这样为了救你,不惜坏了行规与门规,想我父亲苦了一辈子,也没想着用祖传的这门法术给自己赚点钱,让自己过点好日子,而我日子虽然好了,但是没了孩子又没了自己的身体,我就问你,咱们这真的值得嘛?”

  光哥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正好是在酒桌上,当时桌上的菜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醉眼朦胧地望着桌上一片狼藉,起身就要离去。我见状赶忙一把将他拦住,质问道:“你干嘛去?”

  光哥回我说,吃得差不多了,他该回去了。我一听他这话,立马就急了,说你这故事还没讲完呢,你到哪去?

  光哥闻言恍惚了一阵,反问我道:“故事怎么没说完?我都说完了啊,你还有哪里不明白?”

  我当即问道:“那个叫阿兰的老太太和老夏呢?杨姑娘和童先生呢?”

  光哥回道:“凤凰胎都给我们了,童先生自然恢复正常了,不过也落下了一点后遗症,整夜的失眠噩梦,身体也比之前差了好多。至于阿兰和老夏我就知道了,那时那个叫阿兰的老太太和老夏,用童先生的身体你一句我一句地又争吵了很久,最后还是阿兰强逼着老夏同意了她自己的决定。只不过施法之后,他们两个人退出了童先生的身子之后,他们两个人我都没有再看见过,老夏我倒是听见了他当时在楼上的声音,至于阿兰,我们连她的身子藏在哪里都不知道,就更别说是去见她了,不过据我估计,之前老夏他们除了在那个小楼,就应该是待在阿兰肉身的藏身之地,那老夏回到自己身体之后肯定第一时间就是找她去的。”

  我当时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阿兰不直接将自己弄去童先生的身体里呢?还非要带着老夏一起,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光哥回我道:“你不懂,阿兰和老夏已经共处老夏的身体里面多年了,对于老夏来说,身体本来就是他的,他那边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阿兰想要在身体里存在下去,只能将自己的魂魄融进老夏的魂魄中。所以等到要去新身体的时候,老夏只能带着阿兰一起进去,不然如果是阿兰自己,只怕她压根就不能在童先生的身体里待上几天。”

  我又问道:“那阿兰之后怎么办?”

  光哥道:“还能怎么办,再从自己的身体里回到老夏那里去呗,不过这一次老夏想要再找一个新的身体霸占上只怕是来不及了,接寿不是旁的寻常法术,每次都要搭上星桥向天借命,就算你是向别人借,可是他们的命还不也是老天爷给的?所以这种法术多半都会自损的,可是阿兰她没儿没女,身体又是那个样子,加上她原本就已经阳寿不多,你觉得她还能有什么可以去损失的?要我说她能不能活着撑过法术都得两说呢。”

  听了光哥之言,我不禁又是一阵唏嘘,可是突然间我又想起了什么,忙又追问了一句:“那杨姑娘现在和童先生怎么样了?你们还有联系嘛?”

  光哥苦苦一笑:“有几年没联系了,只是知道后来他们出国了,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我闻言一愣,刚想去再问,却突然想起来,当时老夏就说自己马上要出国了,他那时候盗用的是童先生的身份,签证护照之类的东西肯定用的都是童先生的名字,事后他用老夏办好的手续出国,自然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而杨姑娘陪着童先生一同出去了,也算是情理之中。不过说来也是,要是我也遇见了他们这种事,差点这辈子都要住在一颗鸡蛋里面,我一准也会躲得远远的,不再回来。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有一阵子没听到光哥酒醉之后将他大学那时候的故事了,敢情故事里的女主角如今已经远在他乡,遥遥而无归期了。

  所以我零零散散地写出这个故事是为了什么呢?就当是为了纪念光哥那段不成熟的初恋吧,虽然光哥一直否认他对杨姑娘有什么别样的情感,但是据我所知,大老远跑去做活儿,一分钱没赚到不说,反而自己还搭上了来回的机票和几天的食宿钱,这种赔本买卖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你若是非让我在这个故事分析出个什么大道理来,我思来想去只能跟你说一句:路边的钱千万不要随便乱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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