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小宇那求助的目光,徐静再也忍不住了,她冲上去对孩子的妈妈说道:你不能再打他了,你没有权利这样对待他,他还那么小!
小宇妈妈已经找到了孩子,面对徐静的责备也不再理睬,她推开徐静拉着小宇就朝自己家里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掐着孩子的手臂骂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总往外跑,你老是不听!再不听看我不打死你!
小宇被妈妈掐地哇哇大叫,在最后进门的时候,他转过头来望向徐静,眼泪大颗大颗地就落下来了。
徐静见了,冲过去就和小宇妈妈撕扯起来。她义正言辞地冲那女人说道:你这是虐待!是犯法你知道吗?你再这么对他我就报警了!
小宇妈妈一听,突然间就不知道哪里来了起来,她猛地朝前一推,就把徐静推倒在地,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报警?!你把自己先顾好吧……
徐静被一下子推在了地上,感觉屁股疼得厉害,她指着那女人:你凭什么推我?
小宇妈妈冷笑一声:谁让你多管闲事!
在被拉进家门那一瞬间,孩子最后看了一眼徐静,小嘴微微张了一下,只听得见三个字:对不起……
大门关上后,徐静想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感觉屁股疼得厉害,禁不住就哎呦叫了一声。
电梯响了,有人从电梯里出来,徐静抬头一看,正是那天来看房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住在隔壁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刚出电梯就看到徐静坐地上呻吟,赶紧过来将她扶起来。
被女子扶起的徐静道了声谢谢,女子见她还是有些不方便,就主动提出:我扶你进屋吧。
徐静试着走了一下,感觉确实不能走动,她就说声谢谢并点了点头。
女子在扶着徐静回家的时候,又朝小宇家门口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很复杂……
我叫李艺,住在你隔壁,也是租的房子,已经住了半年多了。李艺轻轻按压着徐静的后腰,力度很好,让徐静觉得很舒服。
小宇……徐静转过头去问李艺:你对他们有了解吗?
听到徐静这样问,李艺神色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孩子看上去挺可爱的,听人说,好像……智力不太正常……
徐静彻过身子,看着李艺:智力有问题?……你说的是小宇吗?
李艺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小宇好像生下来就挺奇怪的,他的眼睛老是盯着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整天,而且经常莫名其妙的大叫。
后来,他爸妈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初步判断是有轻微的自闭症倾向。
拿到这个检查结婚后,小宇妈妈伤心极了,小宇爸爸却很冷静,他安慰妻子说会有办法医治的。
谁知道,两年之后他就不见了,至今也找不到人。
听了李艺的这番话,李静更是同情起那个可怜的孩子了,她问李艺:他妈妈后来带她去过医院吗?
李艺叹了一口气:当然去过,还去过北京的大医院。医生的诊断结婚却各不相同,有的说这孩子智力没有问题,有的却一口咬定他患有自闭症。
孩子身上的伤……是她妈妈打的?徐静又问。
李艺想了想:其实她妈妈也是没有办法,这孩子一到晚上就会站在阳台上大叫,吓死人了,她妈妈打他也是迫不得已。
乱叫……为什么啊?
李艺笑了笑:我怎么知道啊?连医生都解答不了。你今天晚上就会听到了……
明天就要正式的上班了,徐静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光,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一点,这一夜,她居然失眠了。
她睁开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卧室里的黑漆漆的家具。她的脑子里象火车一样,刚一腾空立刻又被塞地满满的。
这房子真好,我真想要!我一定要好好挣钱,把钱存起来,我要把这房子买下来,一定要把它变成我自己的,不管花多少钱,我要永远和这房子在一起!
徐静的双手握成拳头状,她的眼睛死死的闭着,牙齿用力的咬合在一起,整个身躯呈现出一种僵直的状态。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有男人女人说话的声音,有小孩儿的哭闹声,他们将徐静团团围住,令她无法动弹。
徐静知道自己又处于那种迷糊的状态了,她觉得喉咙里有一团火在烧,她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使出全身力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喉咙里的灼烧感还在继续,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发现里面已经没有水了,她摸到床头的开关按了一下,灯却没有亮。
她清楚的记得李艺走了之后,她就去小区物管那里充了一百元的电费,照理说不应该停电啊,难道是电表跳了?
徐静打开手机,正准备摸黑站起来,正如李艺所说的,她听到了从窗外传来的小宇的叫喊声!
伴随着小宇的喊叫声一同传来的,还有小宇妈妈怒吼声。渐渐的,小宇的叫喊声来时变成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听着孩子的哭泣声,徐静开始受不了了,她想象不出一个孩子要遭受多么大的恐惧和折磨才能发出如此惨烈的叫喊。
徐静拉开卧室的窗帘,看着对面那个黑暗的窗户,听着里面孩子无助的呼喊,她无能为力。
最终,她决定选择沉默,她默默拿起水杯,朝客厅里走去。
徐静喝了好几杯水,才感觉到喉咙的灼烧感稍微缓解了些,夏季的晚上,炎热的气息虽然已渐渐褪去,但室内却还十分闷热。
于是她想着反正也是睡不着,她走向阳台,想吹吹晚上的风。
夜风果然很凉爽,柔柔的吹着她的发丝,让她感觉异常舒适。
徐静看到旁边的台上也站着一个人,借着月光,她看到那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突然蹲在地上大声哭起来,伤心极了,徐静赶紧朝她喊着:李艺,你为什么哭啊?出了什么事儿吗?
那边阳台的李艺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徐静:你刚才听到了吗?
徐静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于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李艺又说道:我已经听了好长时间了,每天晚上,那孩子都会挨打,我真的听了受不了。之前是我一个人,我害怕那家人会报复我,现在你来了,我们一起报警吧,不然再这样下去,那孩子就会被打死了……
报警?不太好吧……
徐静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过多的干涉总是不太好的。
李艺看出了徐静眼中的犹豫,她有些失望,于是她将头又低了下来,低声哭泣着:再不做些什么,这孩子真的就要被打死了,他身上那些伤,你也看到过,它们真的是看着都让人难受!
听到李艺这么一说,徐静心里顿时就产生一些自责,她想起那个跟自己表弟差不多大的孩子,心想,如果真是自己的表弟受难,那她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于是,她冲李艺喊道:你别哭了,我答应你!我们报警!我们让警察来解救小宇!
见徐静同意了自己的意见,李艺似乎看到了希望,她飞快地站起来,把额前的长发撩到耳后:你去马上110,我去找通知物管,让他们帮我们联系街道办。
两人商量好后,徐静就回到屋里拨打了报警电话。
过了十分钟,警察就来了。在徐静的带领下,他们敲开了小宇家的大门。警察冲进去,找到了遍体鳞伤的小宇,并当场对小宇妈妈进行了抓捕。
徐静看着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宇,她对警察说道:他该怎么办?
女警把孩子抱了起来,她堵徐静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在正式对她妈妈起诉之前,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在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徐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屋里。她太累了,于是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了。
睡着睡着,她又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这一次,声音不是来自窗外,而是来自客厅……
客厅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跟今天中午徐静睡迷过去的时候听到的一样,特别是那个尖利的女声,更让她肯定那就是那个挑眉女人的声音。
徐静又起身,这次她小心翼翼的来到客厅里,没有灯,她还是将客厅里的一切看得非常清楚。
徐静看到沙发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穿着红色的裙子,长发飘扬。
那个挑眉的女子坐在她的对面,手里举着一份合同,对她冷冷的说着:这房子本来是我妈的名字,虽然你跟我妈签了购房合同,但我妈有医院开出的精神异常证明。所以,购房协议无效,这房子我只能收回去了,你付的那20万首款,我一分不差退给你,你搬出去吧!
红衣女子在低声抽泣着什么,徐静看到她的双肩在微微颤抖着,接着徐静又听到红衣女子小声地说道:王姐,这房子我租了这么多年了,也有感情了,再说这房子我都重新装修过了,你不能说收回去就要收回去啊!
挑眉女子瞪大了眼睛,她从包里又掏出一样东西:什么叫我说收回去,你看清楚!这是法院开出的判决书,大家都是文明人,我们可是按照法律程序办事的!
红衣女子听了,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祈求挑眉女人:王姐,我求求你,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挑眉女人说道:我也没办法,事实就是这样,你不搬出去,我只能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了。
红衣女子一听更是无言以对,坐在一旁擦眼泪,可怜极了。
也许是见她实在可怜,挑眉女人的态度软了一些:这样吧,我多退你2万,你搬走吧……
红衣女祈求道:王姐,我多给你2万,你不要收回房子好吗?
挑眉女人见她油盐不进,不由得心生怒气,她指着红衣女说:这是我对你最大宽限了,你不要给脸不要!
这时,周围也有人劝她说道:多给你两万,你就拿着吧,拿着20多万租房住,日子还是一样过。
红衣女子似乎彻底绝望了,她突然站起来。指着挑眉女女人就骂道:你太卑鄙了!你不过就是看这房子最近涨价了,你卖便宜了,就去医院给你妈开了一个精神病证明!你们真是太不要脸了!
挑眉女人被她这么一骂,也气得一下子站起来:你血口喷人!我告诉你,这房子我无论如何也要收回去,你早晚给我滚出去!
红衣女子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突然就变阳台上跑去。
你要干什么?!后面有人叫住了她。
她转过头来,徐静看清了她的脸,那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李艺!
只见李艺悲凉地冲着所有人惨淡地一笑,然后飞身跳下了18楼……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徐静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接着她不顾一切的朝阳台上冲过去,想要抓住李艺,她的指尖刚刚接触到对方的后背,李艺却已经落了下去。
徐静看着飞往楼下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的她,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头来,想让房间里的人报警求助,谁知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原本还呆在客厅里的那些男男女女,此刻却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她跑回屋子里面,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她呆呆地站了好久。突然之间,一股大风从阳台上吹了过来,她看到屋顶的水晶吊灯在摇晃着,她看到沙发上白色地搭布被吹地老高,桌子上的玻璃瓶倒在地上摔碎了,里面插着的新鲜绿萝顺着水流落在了地板上……
风越吹越大,房间里轻便的小物件都被吹了起来,并且围着她开始大转,她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冥冥中,她听到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着:
滚出去!这是我的房子!这里是我家!快从我的房子里面滚出去!……
徐静吓坏了,她站在风圈的中央,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这又是自己睡迷糊过去了,她开始朝卧室跑去,并且同时用力地睁着眼睛,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担醒过来,一切变会结束。
她感觉到身后有个人影一直在跟着她,并且她已经看到了那红色的衣服就飘荡在她身后的半空中。
徐静猛地一推开自己的房门,她果然看到了自己躺在床上的那僵直的身子,身后一双冰凉的手,已经慢慢扶上了她的脖子,她大叫了一声,猛地往床上一扑,两眼一下子就睁开了。
徐静感觉自己就跟死了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她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然后翻身坐起来。她看见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她不能迟到。
徐静很快就穿好了衣服,并且洗漱完毕,她背着包包正要出门的时候,她专门往阳台上看了一样,顿了顿后,就打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见她后,赶紧转过身来看着她。徐静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正是李艺。
李艺冷不丁地这么突然出现,徐静还是吓了一跳。李艺见徐静看了门,一下子就扑到徐静的怀里哭了起来,并哽咽地说着:
小宇那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徐静很奇怪,她把李艺拉到了屋子里,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水给她。
小宇的事儿,不是解决了吗?怎么又……
李艺把水杯拿在手里,却没有喝,她泪眼汪汪地看着徐静:其实小宇没有自闭症,他只是比别的孩子多了一种能力,他从小就能够看见……
看见什么……
李艺左右看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对她说了一个字:鬼……
徐静看着李艺,她感觉时间一下子就停住了,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生命。渐渐地,李艺的眼睛里流出两股红色的液体,她的整个脸部逐渐变成了骷髅……
徐静的关注点却不在李艺的脸上,她盯着李艺手里的杯子,她明明记得,这个杯子自己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放在了床头柜上。
李艺的手里的水杯掉在了地上,她的一双手也变成了骷髅,那双手缓缓朝徐静伸过来,李艺脸上红色地血液也越来越多。
徐静的脖子被那双骷髅手死死的掐住了,她感到难受极了,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她用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她想起身,身体依旧是动不了。
突然,她发现,在那天花板上,穿着红裙的李艺正在悬在上面,她七孔流血的脸上,在诡异的笑着。
李艺的身体慢慢坠了下来,一点点朝徐静靠近,徐静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她看到李艺的手惨白无比,渐渐地渐渐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随着一声惨叫,徐静终于从睡梦中惊醒了,她发现自己全身已经被汗水打湿。凉被全部卷成一坨缩在脖子处,她扯开凉被,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就坐了起来。
她抬眼看了一下床头柜,那个玻璃杯正端端正正地放在上面。徐静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赶紧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五分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疲惫,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个连环的梦境让她受了不少罪,她需要好好的补一下身体才行了。
徐静出了门,她暗了一下电梯,看到电梯显示屏亮在1楼,看来有的等了。趁着这时间,她朝1802李艺住的屋子看了过去。
说来也怪,昨天晚上,李艺让她报警,说自己去找街道办的负责人,结果所有的人都到了,李艺却不见了踪影,直到最后警察离开,也没有见到李艺再次出现。
想到这里,她走到了李艺家门口,轻轻敲了几下。
门里面没有一点儿回应,徐静又敲了几下,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电梯响了一下,已经到了18层,她赶紧朝电梯走去。
正当她要一脚踏入电梯的时候,她听见后面“咯嗒”一声,转过头去,看见李艺家1802的门,缓缓打开了……
徐静迟疑了一下,收回即将迈入电梯里的那一条腿。她转身,顿了顿,然后朝那扇缓缓打开的门走了过去……
客厅空无一人,徐静现在屋子中间,她的目光被挂在沙发上面的一张婚纱照所吸引。
照片上身披婚纱,一脸幸福的女子,徐静竟发现那不是李艺。而更让徐静吃惊的是,那个搂住女子的新郎,却是那个把1803租给自己的中介冯涛!
徐静慌不择路的从1802走出来,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混沌的状态,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那个连环梦魇是不是还没有结束。
所以。她要回去,她要再去自己房子的卧室看一看,看那张床上是不是还睡着自己的躯壳……
可是徐静刚走到自己家门口,她听到客厅里很吵,有很多人在说话,还有各种莫名其妙的声音。
手只是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徐静看到屋子里站着好多人,有冯涛、李艺、小宇妈妈、还有那个挑眉女人……
挑眉女人现在屋子中间,嘴里呜哩哇啦地说着一些乱七八糟让人听不懂的话,周围的人围着她,神情严肃。
徐静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就来到了客厅中间。她漂浮在半空中,红色的长裙在随风飘扬……
一年前,徐静总算攒够了租住的1802的首付,她跟房东李艺的妈妈签订了购房合同。房子还没过户,激动不已的徐静就把这房子精心的装饰了一番。
粉红的窗帘,水晶吊灯,一切都按照她心中想象的来打扮她的家。
她非常高兴,她努力工作,在这个城市终于有了一个家,虽然它很小,但是可以为自己挡风遮雨。
买房之后那半年时间,房价突然飞涨,徐静的房子价钱涨了好多,徐静很高兴,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明智选择。
但,与徐静的欢心雀跃相反的却是,李艺全家后悔了。于是,李艺去医院开了母亲的精神病证明,购房合同无效了。
徐静去周边的房子看了一下,半年的时间,李艺退回给她的钱,根本不可能再买到这样的房子了。
面对李艺的咄咄逼人,徐静的祈求没有什么效果,万念俱灰的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从18楼上跳了下去。
从那天来时,1802就开始闹鬼,徐静的幽魂在房子里久久徘回。同一层楼的另外两家人也不得安宁。
于是,他们三家人这才商议,一起想办法找人解决这个问题。
那个挑眉女人,正是他们请来驱赶徐静的巫师!
徐静冷笑着飘荡在半空中,她的身体被一根长线缓缓缠住,耳边全是挑眉女人口中的梵梵之音,她觉得很难受,感觉整个身体都要崩溃了。
徐静看着下方冷漠的人,那种表情恨不得自己马上被诛杀干净!
她终于怒了,她用力一挣扎,束缚在身上的长线就断了。
挑眉女人见状,大叫了一声快跑,然后所有人惊恐极了,接着便一哄而散!
徐静慢慢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她站起身来,默默关了大门。
然后,她回到客厅,斜靠在沙发上,微风从阳台上吹过来,很是清爽。
她轻轻闭上眼,很享受这一切。
这是我的家,我的房子,谁也别想从我手里夺走!
三十五、《偿还》
我又要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了,面对未来我没有一丝恐惧,因为我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三徒河畔,那个叫月姬的女人冲我挥手道别,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着一种神秘的微笑……
我的身体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周都是液体,裹着我。我努力想要挣脱,越是用力,越是找不到方向。我微微张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但是我居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好久没听过了这样的声音了,它非常有力,一下又一下。
我看到在我的前方,有一线微微露出的光明,同时,我感觉有一双手,从外面压迫着我,将我推向那道缝隙。
那道缝隙越来越大,我只要蹬腿就可以从那儿蹦出去了,我很兴奋,就在我想要努力朝那边钻出去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突然伸出一个念头。
我可不能……让她……这么轻易地就生下来……
这念头一出现,就收不住了,我禁不住得意起来。于是我努力开始侧身,一点点、慢慢地,终于把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转了过去。
过了好久,我听到外面的动静大了起来,还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接着我听到了“呲啦”一声,像是有什么在皮革上划开了一条口子。
然后我感觉到有双手在我的屁股上挤压了一下,装着我的那个水袋往前挪了一下,突然我被一双伸进来的手抓起,提着我的腰杆和头部,一下子就把我拽了出去。
我还在袋子里,外面很亮,很多光,我什么都看不见,我还在靠着袋子里的羊水呼吸着。一双手朝我伸过来,一层层扯掉了我身上的羊水袋,当最后一层薄膜剥开的时候,我被整个取了出来。
我的嘴巴里堵着东西,我发不出声音来,有人把手伸进我嘴里掏了几下,掏出一些东西,然后我感觉气息一下子就通畅了,我长舒一口气,正想欢呼雀跃,却突然被人抓起脚踝,吊了起来,接着,我的屁股上别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我哇哇地大哭起来,然后我被抱起来,那个白衣护士正对着我笑:这小家伙,声音多敞亮啊,中气真足!来,让你妈妈亲亲你!
我看到了那个女人,她满脸的憔悴,额头上都是汗珠。她那么累,居然努力地伸长脖子看向我。
护士把我抱到她的面前,我看到了,我又看到了那张我深恶痛绝的脸。我想朝她吐口水,却哭地更厉害了。
而她,听到我的哭声,居然笑了,我看到她的眼里落下泪珠,我不屑地看着那些鳄鱼眼泪。她亲了亲我的嘴唇,我却想呕吐……
她把我抱在怀里,我看着那东西,就觉得恶心。我不想吃她的奶,她的乳@房涨得圆滚滚的,奶涨在里面出不来,她发烧了。我却饿得脱了水,皮肤也不如刚出生那会儿得细腻。
高烧39.5,护士让她输液打针,她不同意,她说这样会影响奶水。她被烧得一张脸通红,问护士该怎么办?护士使劲儿捏着她的乳@房,看着那像喷泉一样喷出来的奶水,护士很不理解,这么好的奶水,我为什么就不喝?
她烧得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的床铺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换了好多次,还是湿的,她冷得不行,温度计上的温度却超过了40。
旁边站着的男人看不下去了,他祈求妻子,先把温度降下来吧。她却怎么说也不愿意,她知道那样我就不能有奶水喝了,以后都只能喝奶粉了,她不愿意我喝奶粉。
她让丈夫买了一个吸奶器,用吸出来的奶,打在针筒里,一点点儿的兑进我的嘴里。
一直没有吃奶,我也有些受不了了,于是,我接受了这个办法,她的奶不再涨痛了,烧也一点点地退了。
慢慢的,针筒满足不了我了,我开始朝她身上凑,她惊喜地对丈夫说到:你们,咱们的孩子会吃奶了。
我朝着她的乳@头用力咬下去,她没想到我这么小一点点,却有这么大的力气,她的眉头皱了一下。
被我弄疼了,她居然笑了。她看到我这么用力地吸食着乳汁,却不知道,我心里巴不得一口咬掉她的乳@头,甚至把她咬死!
她只知道,她的孩子再也不会挨饿了。她幸福得抱着我,她的丈夫抱着她,看似幸福得一家三口,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坚持母乳喂养,尽管乳@头被我长出的小牙咬着又红又肿,她还是把我哺乳到了一岁,我的身体真的很好,从来没有生过病,也没发过烧,她细心地照顾着我,把我打扮得很漂亮,给我拍了好多照片。
她教我说话,一直对着我,做着“妈妈”两个字的口型,我被她抱在怀里,一脸冷笑。别的这么大的孩子,都在叫妈妈爸爸了,我却无动于衷。
她的丈夫有些着急了,她却安慰丈夫,孩子说话慢慢来的,有的小孩儿三岁才说话。
丈夫释然了些,她依旧每天不厌其烦地教我说着:妈妈……妈妈……
我会说好多好多话了,也会叫人了。但是从来没有叫我过她一声“妈妈”,尽管她每天都在教我,一遍又一遍,我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天凉的时候,我偏要吃雪糕,不吃我就哭闹,蹲在地上不走。她丈夫看不过去了,过来就给我一个巴掌。
我冲着她哭,踢她的腿,她埋怨了丈夫几句,替我擦干了眼泪。过了一会儿,她偷偷带着我,去雪糕店买雪糕。我让她给我买十个,她说吃了会拉肚子,我答应她每天只吃一个,她同意了。
结果,那天晚上,我半夜偷偷爬起来,把十个雪糕全部吃光了。半夜里,我捂着跑去找爸爸,说肚子疼得厉害,爸爸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她给我买了十个雪糕吃。
我高烧到40度,上吐下泻,身体虽然难受,我却很开心,我看着他们抱着我在医院里穿行着,验血、打点滴、开药,直到天空泛白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个曾经如此疼爱她的男人,用那样严厉的语气责备她。我看到她眼里饱含着泪水,委屈至极,却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解释。
这跟我期待的好像不一样,我希望他们能够惊天动地地吵一架。爸爸气得最好能给她一巴掌,然后她哭天喊地地冲着丈夫破口大骂。
结果却是,她的头靠在爸爸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说她看着我受罪,心里难受极了,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该一次给我买十个雪糕,毕竟我是小孩子,自制力本来就不好,她以后再也不会了。
然后,爸爸居然在安慰她,还说这事儿不怪她!?不怪她?!那就是我的错喽!我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爸爸,她可是让你的女儿拉了一天的肚子啊?你居然不怪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朝我走了过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我心里有鬼,我怕她打我。她却一下子抱住了我,摸着我的头哭着说着对不起,她以后不会这样了,以后一定会照顾好我。
不对啊,这好像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这个女人害我生病,我的爸爸居然不怪她了。看来下次,我得想个其他的法子了……
我上小学了,我总是和老师对着干,她教的那些东西我都会,但就是故意弄错。我故意在老师上课的时候突然站起来大叫,或者欺负其他同学,我看不顺眼谁,我就着死了打他们!
她成了老师的常客,老师建议她带我去医院做个检查,看我是不是有多动症倾向。她解释说我没有病,只是不太适应学校的环境。
老师瞪了她一眼,说既然我不适应这个学校,那就让她给我换个学校吧。她被老师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默默地听着老师的埋怨。
被我打的孩子,家长也找上了门来,她不停地给人家道歉,陪医药费,忍受这家长,并承诺一定会好好教育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因为考试从来没有考上过80分,她很着急,花了好多钱,给我报了一大堆的课外班。我更讨厌她了,因为这占用了我原本就不多的玩耍的时间。
其实那些题我都会,甚至老师不懂的,我也知道该怎么解答,但是我就是不配合他们。我在课堂上惹事,影响别的同学,辅导班的老师对我没有办法,索性也就不管我了。
她花着钱,憧憬着我的成绩会慢慢变好,我看着她每次送我进去那充满希望的眼神,就觉得好笑。
因为成绩不是很理想,小升初自然是困难重重。她带着我到处找学校,那些学校一看到我的成绩,就直接将我拒之门外。她却不放弃,依旧到处托关系,走后门,钱花了不少,终于,老天爷遂了她的心愿,我进了一所还比较不错的中学。
进入中学,我也进入了叛逆期,我成了学校的女混世魔王,带领着一群小混混整天去欺负同学,收“保护费”。
她却一点儿都不知道,每天看着我穿着校服去上学,可能在她的眼里我已经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了。
每次看着她一脸幸福地做着她的黄粱美梦,我都在心里冷笑。
她的好梦还是破碎了,我初三那年的一个晚上,她接到了我的电话。
喂!我从来不叫她妈妈,都是用这个“喂”字代替,对于这个,她已经习惯了。
我现在在派出所!你过来接一下我!
因为我看不惯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同学,于是我召集了几个小混混打了她一顿,女孩儿的家人报了警,我被带到了派出所。
她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派出所调节室的中间,几个人穿着制服的警察围着我,而我呢,正在旁若无人的翘着二郎腿,身体一下一下地抖动着。
她冲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我的眼里闪着光,不知道为什么,我希望她给我一巴掌,但是最终,她的手还是停留在了半空中。
我抬眼,不屑地与她对视着,眼中充满了挑衅。那一刻,她的眼中充满了不解与迷茫,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看到她的脸上苍白至极,没有一丝血色。
跟我回去吧。她看着我,只默默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很失望,她怎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发狂?我希望她像疯子一样扭住我又打又骂,那样至少让我感觉到她的痛苦,可是她如此冷静的反映,真的看不出任何喜怒。
那天从警察局出来,她在前面走,我背着书包跟在她身后一米远的地方。走着走着,我惊喜地发现她的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有些驼了,而且身形也不像年轻时那样窈窕了,之前那如云鬓一般的秀发上,也丛生了好多白发。
她……居然有些老丑了。
而我,刚刚步入花季,正是青春即将绽放的时刻,我遗传了爸爸高挑的个子和她立体的五官,现在我跟她站在一起,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或,我强她何止百倍。
想到这里,我居然笑了,而且笑出了声音。她回头,我看到她 眉头紧锁,唇角微微张了张,欲言又止……
走过便利店,我停了下来。
喂!
我叫了她一声:我要吃雪糕!
她听到顿了一下,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不理我。我跟她杠上了,决定不走了,把书包往地上一扔!
我就要吃雪糕!
她停住了,而后冲进了便利店:老板,买十个雪糕!
她提着一口袋雪糕扔到我面前,大声说着:你吃!你给我全部吃光!一个都不许剩下!
我得意地拿出一根雪糕,撕掉包装纸,一口一口地舔着。
雪糕上的奶油一滴滴流下来,正如她的泪珠,一点点从她眼中滑落,却丝毫掉不进我的心中……
有一天晚上,我被激烈的争吵声从梦中惊醒,我听到了她的哭泣声和爸爸无力的辩解。我很兴奋,以至于披着一件衣服就跑出了房间。
在他们卧房的门外,我隔着一扇门,惊喜地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她怀疑爸爸跟单位的一个女同事有染,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爸爸虽然嘴上还是不承认,可是却拿不出合理的解释。
她哭得很厉害,她骂爸爸是负心汉,她说她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牺牲了自己的事业、生活,可是爸爸却不懂得感恩。
爸爸开始还在苍白地辩解着,可能是后来他自己也觉得理亏,干脆就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听着妻子的数落。
后来的日子里,他们经常为了这个事情吵架。这当然是我乐于见到的,而吵架的主导者自然是她,爸爸总是争论地矛头指向,久而久之,他也烦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优雅,爸爸的每一个陌生电话,甚至每一个动作,她都变得特别敏感,疑神疑鬼。
这样的日子,让一个男人过得非常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在她面前发过毒誓,保证永远不再与那个女同事有任何交集,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不信他,无论他做什么,她都觉得他在欺骗她!
他当然想不明白,但是我却懂,男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本性就是如此!
我跟踪了那个女人,我带着一群混混,我把那个女人的衣服脱了,光天化日直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我用水菜饼在她身上写着:人尽可夫。
那女人被我折磨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像一只小狗似的,可怜巴巴的缩在地上,浑身不停地颤抖。
我掏出手机,“啪啪啪”拍了几张照片后,把扯烂地衣服随手一扔,就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爸爸知道这件事后,简直要气疯了,他抓起凳子冲上来就要打我!像小时候一样,我躲在她身后,却从缝隙间伸出眼睛去看事情发展的进程。
她跟爸爸争执,她拼命护着我,我看到他们厮打起来,第一次,我终于看到了爸爸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我感觉好爽!简直爽翻了!
爸爸眼睛通红地盯着她:这个婚!我离定了!
离婚后,我自然是跟着她过。离婚后,家里得收入少了一大半,她为了养家,除了正常的上班,晚上还去夜市摆摊,卖一些袜子钱包之类的小物件。
我更加自由了,高中也念不下去,我辍学了。我在社会上晃荡,别人家的孩子在教室里认真学习,努力上进的时候,我却在城市阴暗的角落里,跟那些混混们吸烟、打游戏、爆出口。
每次回家,看到她越来越矮小的身影,我叼着烟,眯着眼睛,她麻木地看着我一身怪异的装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