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正统古典道术仙侠小说

  那肥胖男子一直待锦衣僧人走远,方才走向莫问,“道长莫怪,这和尚是圣上派来的监军,我也不好随意开罪,他既然开口,苗人不献降书怕是不成了,还请道长回去让那美女族长来上一趟,献上降书走个过场。”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本以为大功告成,却被这和尚插上了一脚,横生了枝节,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献上降书。
  肥胖男子见莫问眉头微皱,便再度开口,“道长放心,此时朝廷时局已定,我们不日便要班师回朝,那苗寨我们是不会去的。”
  “无量天尊,贫道先行一步。”莫问冲肥胖男子稽了稽首,施出身法,闪身而逝。
  回到原处,老五欢喜的迎了上来,“老爷,事儿是不是办成了。”
  “未竟全功,留下了偌大一个尾巴。”莫问皱眉说道。
  “啥尾巴?”老五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莫问摇头过后施出身法往北掠去,老五急忙跟随。
  由于轻装前行,回程要快上许多,回返之时莫问一直眉头紧锁,原因有二,一者,那肥胖男子最后所说的那句话表明他是王家的支系,根据军队南下的时间与王尚书落难的时间来看,这次前来平蛮很可能是王家在与皇室争斗中下的一步棋,王家假借平蛮将大军调了出来,有军权在手,他们就有翻身的机会。被充军的王尚书能够官复原职,说明王家在这次与皇室的争斗中已经占了上风,故此这支部队才会班师回朝。如此复杂的权力争斗,日后若是涉足其中定然是焦头烂额,不胜其烦。
  二者,那肥胖男子所说‘还请道长回去让那美女族长来上一趟’,由此可见晋国军队在此之前已然将蛮荒各族的情况摸的很是详实,此人耳闻龙含羞的美貌并大为好奇,故此才会让她前来,这肥胖男子无疑是个好色之徒,龙含羞若是来到,势必不得全身。
  此时已然是夏初,天亮的很早,二人回返苗寨时天色已经大亮,龙含羞见二人回返急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龙含羞急切的问道。
  “他们不会前来攻打苗寨,却要你们献上降书。”莫问并未隐瞒,此事早晚都要应对。
  “降书是小事,能保住村寨就是万幸了。”龙含羞欢喜的召唤族人,告知这一好消息,等候在外的男子得到消息也欢喜的回小寨报喜。
  “老爷,尾巴呢?”老五打着哈欠。
  “什么尾巴?”莫问转头问道。
  “你不是说这件事情留了个尾巴吗?”老五念念不忘尾巴一事。
  “他们要龙姑娘亲自送降书,我担心龙姑娘难以全身而退。”莫问看着正在不远处与族人欢喜说话的龙含羞。
  “哦,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你要没事儿,我先回去睡觉了。”老五闻言不以为意。
  莫问转头看了他一眼,冲其抬了抬手,老五打着哈欠向寨北走去,没走多远便有苗女跑上来迎他,老五瞬时没了倦态,说笑着跟她们去了。
  “我们能保全寨子多亏了你。”龙含羞冲族人告知了喜讯之后转身走回了莫问身边
  “我力所不及,未竟全功,那带兵的将军要你亲自送交降书。”莫问说道。
  “我说过了,降书是小事,我去一趟也没什么。”龙含羞笑道。
  “那将军并非正人君子,你若前去,他恐怕会趁机欺辱于你。”莫问转身向北走去。
  “他会将我带回晋国吗?”龙含羞闻言微微紧张。
  “那倒不会。”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那肥胖男子身边的两个女子都是汉人,由此可见他还是喜欢汉人,对苗人只是好奇。
  “不把我带走就好,他保全了我们的寨子,伺候他一回也是应该的。”龙含羞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龙含羞,自龙含羞的眼神和神情之中他没看找到任何的伪装和勉强,这表明她并不在乎这种事情。
  莫问不相信她没有忍辱负重之心,长时间的直视着她,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发现伪装的迹象,龙含羞是真的蛮不在乎,她是苗人,此处民风尚未开化,她有这种反应倒也不足为奇。
  “你怎么这样看我?”龙含羞被莫问看的有些发毛。
  “没什么。”莫问收回视线迈步前行。
  “我们不会写字,还得麻烦你帮忙写份降书。”龙含羞跟了上来。
  “嗯,我有些累了,你自去忙吧。”莫问冲龙含羞摆了摆手。
  “好,我去为你做些吃的。”龙含羞转身欢喜的去了。
  莫问并未回头,缓步拾阶上山,虽然他与龙含羞并无私情,心中仍然极为沉重,男儿在世应该保护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可是他没能做到这些,这一切不是因为他没有努力,而是因为他能力不够,还有便是那些他自认为应该保护的人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内心的沉重很快转变成了怨气,此事皆由那护国法师而起,若无他的出现,龙含羞就能免此劫难,不过龙含羞的反应同样令他失望,她的反应几乎与林若尘如出一辙,易经所云男为艮山,女为坎水实有道理,本为水性的女子并无常形,流经何处便是何种形状。
  回到山洞,莫问和衣躺下,此时他的心中盈满了莫名的怨恨和憎恶,他讨厌那些光头和尚,但他更厌恶那些水性女子,如果说在此之前林若尘只是他的梦魇,那现在世间所有的女子都成了他的心魔……
  没过多久莫问便翻身而起盘坐念经,他已然发现了自己心神不稳,而心神不稳乃是修行的大忌,必须加以压制。
  不过念经并没有压制住内心的怨恨和憎恶,无奈之下他只能改为练气,但心神不稳导致了气息杂乱,行气一周天之后他不得不放弃练气起身自屋外端来笸箩挑选炼丹药材,奈何心中烦闷,挑选药材时亦做不到准确均衡五行,连番尝试压制内心的焦躁和怨恨无果,反倒令得心神起伏更大,心中越发烦躁。
  烦闷之下莫问取出一直贴身收藏的那株五色芝草放入了丹鼎,这株芝草本身已经齐了五行,入得丹鼎必然成丹,将其炼化为丹药只是为了方便携带,若是运气好,或许可以一分为二。
  看守着炉火,莫问心中苦闷逐渐消减,半个时辰之后龙含羞提着两只篮子前来为他送饭,饭食还是米饭,菜蔬多了两样,还多了一壶酒。
  “幸亏有你,不然我们的寨子就保不住了,来,我敬你一杯。”龙含羞端起酒杯冲莫问说道。
  “酒令气散,不喝也罢。”莫问抬头看了龙含羞一眼,发现她的头发是湿的。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去伺候那个汉人的将军?”龙含羞放下酒杯冲莫问笑道。
  “我们只是友人,你要做什么,我无权左右。”莫问转身离座,回到洞内添加木柴。
  龙含羞放下酒杯跟进了山洞,“我知道你们汉人都喜欢女人的第一次,我刚刚洗了澡,你如果乐意,我就给了你吧。”
  “我是道人,不近女色。”莫问闻言并未惊讶,自他看到龙含羞发梢滴水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猜到了龙含羞想要干什么。
  “那你在山下为什么那样看着我?”龙含羞面露疑惑。
  “我们是朋友,我想保全你的清白,少顷我会代你前去送交降书,你不要去了。”莫问正色说道。
  “他要见我,你去有什么用,万一他发起火来,我们怎么开罪的起,还是我去合适。”龙含羞连连摇头。
  莫问转头看了龙含羞一眼,龙含羞脸上还是没有勉强神情,更多的是忧虑和惶恐,这是一种对于权势的畏惧和屈服。
  片刻过后莫问收回了视线,转身自床头拿起包袱走出了山洞,取出了无量山赠与的画符笔墨为苗寨书写降书,降书只有百余字,简要臣服之心归顺之意,写好之后莫问将那降书递给了龙含羞。
  “谢谢你,你赶快吃饭吧,我先去了。”龙含羞接过降书冲莫问道谢,转身向山下走去。
  “别忙去,容我再想想可有别的想法。”莫问起身说道。
  “不用麻烦了,你能帮我们这些我们已经很感谢了,你快吃饭吧,要凉了。”龙含羞冲莫问摆了摆手,转而快步下身。
  莫问目送龙含羞下山,眼见她与等候在外的族人一起出了寨门,这才回到石桌前坐了下来,但他并没有再去碰那些饭食,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些饭食很不洁净。
  中午时分,老五来到了山洞,见莫问面色阴沉,知道他心中不快。
  “老爷,你又不喜欢她,她自己又乐意去,你就别操那没用的闲心了。”老五知晓前因后果,自然知道莫问为何不快。
  “若她心存忠贞洁爱,我或许能够保她清白。”莫问正色开口。
  “你怎么保?”老五接替莫问蹲于炉旁。
  “我可代她前去递交降书,那将军想必不会由此发怒。”莫问坐上床榻闭目盘坐。
  “那家伙要是真发怒了咋办?”老五说道。
  “那人不学无术,不通兵法,竟然于干涸的河床安营扎寨,却不知在其上游定然有积水之处,我五行属水,可强书蓝符数道将那积水引出,定可将其营地冲毁。”莫问闭目开口。
  “然后呢?”老五追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老五所问正是事情的关键,就算杀伤了晋军又能如何,只会为苗寨招灾,除此之外还会彻底开罪晋国。
  “老爷,你既然不喜欢她,你管那么多干嘛。”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闻言再度哑口无言,自内心斟酌良久方才找到了真正的原因,“我见不得弱者受辱,亦见不得世间丑恶。”
  这次轮到老五无言以对了,莫问这话他无法接口。
  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莫问心中的憋闷消解了不少,强自定心念诵经文,待得将早课经文补上,心中已然平和,心静之下想的更加深远,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能力太过弱小,不足以制止世间不平之事,亦无力拯救受辱之人,要想有所作为,提升灵气修为乃当务之急。
  五色芝草不难炼化,到得下午申时已然成丹,莫问凑近丹鼎侧耳细听,听其声音丹鼎内只有一枚丹药。
  就在莫问侧耳倾听丹鼎内的声响时,龙含羞出现在了洞口,莫问见她回来的这般早,不由得大为疑惑。
  “出了什么变故?”莫问注意到那张降表仍然抓在龙含羞的手里。
  “我们去晚了,他们已经往东走了。”龙含羞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是好事,为何面有忧色?”
  “不知他们还会不会再来?”龙含羞忐忑之情溢于言表。
  “不会的,放心好了。”莫问随口说道,大军匆忙开拔想必是接到了圣旨,既然已经班师回朝自然不会再为难他们这小小的寨子。
  “这些饭菜你怎么没吃啊,我下去为你做新的。”龙含羞闻言大为欢喜,将那石桌上的碗筷收进篮子,转身下山去了。
  “老爷,她囫囵着回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老五不解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莫问。
  莫问没有回答老五的发问,龙含羞虽然未曾受辱于他人,却已然自辱于事前,体洁心却不洁。
  半个时辰之后,丹药练成,只有一枚,小如豆粒,五彩流光,莫问小心的将其装于玉瓶纳入怀中,转而冲正在伸懒腰的老五说道,“将外面那些药材收拾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去哪儿?”老五惊讶的问道。
  “回我们先前的住所。”莫问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老爷,咱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为啥要走?”老五疑惑的追问。
  “昔有孟母三迁之教,你我当仿而效之。”莫问将那尚有余温的丹鼎放进了包袱。
  “没听懂。”老五瞪眼摇头。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此处未曾开化,不可久留。”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虽然仍然没有听懂莫问的意思,却通过他的神色知道他去意已决,便跑下山寻找口袋装盛药草,龙含羞闻讯急忙赶上山来好言相留,莫问微笑谢绝,双方聚在一起归根究底只是一场交换,而今苗寨已经安全,他也得到了炼丹的药材,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夜幕降临之时,莫问带着老五离开了山寨,龙含羞等人在后相送,老五频频回望,莫问并未回头,这趟蛮荒之行他得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炼丹的药材,还有一样是对人性的失望。
  “你如果恋恋不舍,可以回去。”莫问冲一路上长吁短叹的老五说道。
  “女人哪儿没有啊,我不舍得那五百两金子。”老五的回答令莫问啼笑皆非。
  五更时分,二人回到了小镇,由于离开时间不短,家中招了贼人,物件大部分不见了,连做饭的锅也被人给揭了去。
  看着空荡荡的房舍,莫问心中一片寂寥,他和老并不喜欢这里,但是眼下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栖身。
  好在细软还在,天亮之后二人添置物件,重新过活,不过由于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他们与强盗有所交集,药铺便没人来了,也无人再搭理他们,路上见了也大多是躲着走的。
  一月过后带回来的药材全部熔炼,各类药材共计十七份,炼丹时毁去了七份,最后那份补气药材也在其列,剩下的十份不多不少恰好炼制了十颗疗伤丹药和十颗补药。
  将药材炼完,莫问犹豫许久,最终没有将那丹鼎送归原处,那死去的女道想必是一贼人而并非物主,还不如将这丹鼎带出山去,遇到玉清同门时将其物归原主,也算代那女道赎去前罪。
  修行贵在持之以恒,但更难的是耐受寂寞,年轻人大多难以静心,莫问也不例外,心中不时有杂念闪现,但他只能暗自忍耐,每日多数时间皆用在打坐练气上,以此炼化滞留于腹中的那枚补气丹药。而老五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照顾他的饮食,剩下的时间则在镇上游手好闲。
  夏去秋来,老五终于被允许进山打猎,不过他也只是在树林边缘抓些野鸡野兔,不敢往里走,山中多有巨蟒毒蛇,老五对它们很是忌惮。
  八月十五过后,莫问每日打坐练气的时间更长,除了偶尔的进食和解手之外几乎足不出户,他可以感受到自己体内灵气的聚集和变化,日益增长的灵气是他枯燥修行中唯一的慰藉。
  秋去冬来,气温降低,山中草木虽未落叶凋零,叶片却已卷起了黄边,就在镇上的乡人忙碌着筹备过年事物的时候,莫问冲老五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话,
  “收拾一下,咱们离开这里……”
  “老爷,咱还回来吗?”老五小心的问道。
  “你还想回来吗?”莫问环视着房间,房间里并没有多少摆设,除了床铺只有一张吃饭的桌子,由于湿气较重,桌子已经发霉泛黑。
  “不想了,我都快憋死了。”老五大声叫嚷。
  “那就不回来了,收拾东西吧,咱们先回西阳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他早就在盼着这一天了,他知道临近年关莫问会回去祭奠父母,却唯恐他祭奠完了之后再回到这里来,这里虽然安静却太偏僻了,能将人憋疯。
  这次离开二人没有携带太多的东西,由于路途遥远只带了细软和换洗的衣服,出门时大门也是敞开的,晨露尚未消退,二人已然踏上了归程。
  “老爷,你现在练到什么地步了?”老五跟在莫问身后。
  “时日太短,先前那枚丹药并未彻底炼化,此时只可画写蓝纸符咒。”莫问随口说道。
  “要是用了天狼毛,是不是可以画紫符?”老五闻言喜不自胜,莫问修行时少言寡语,故此他并不知道莫问的灵气修为而今到了何种境地。
  “当可勉力为之。”莫问并未纠正老五的语病,在老五看来毫和毛没什么区别。
  “可惜这里也没个妖精给你练练手。”老五极其兴奋,他虽然不通法术,却知道到了可以书写蓝纸符咒的阶段,不但可以对付阴魂鬼魅,还能够降服妖魔精怪。
  莫问微笑摇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此番出山少不得降妖捉鬼。”
  “那就好,那就好。”老五欢喜点头。
  前行不远,莫问看到路旁的树林中有一颗松树,便离开大路走进了树林。
  老五以为莫问要去解手,就没有跟他前去,不过等了良久仍不见莫问出来,疑惑之下便走进树林查看究竟,却见莫问并未解手,而是手拿画符的砚台小心翼翼的采集松树上的露水。
  “老爷,你在干啥?”老五疑惑的问道。
  “天狼毫所用画符朱砂当以未见朝阳的晨露调和,松树为阳木,所承晨露更为合用。”莫问出言解释,松针窄而尖,承接晨露极少,需要一点一点的采集。
  “老爷,我来帮你。”老五见莫问一点一滴的采集进展缓慢,不由得大为焦急,双手抓着树干一通摇晃,其结果是晨露没有采集多少,倒是扎了二人一头的松针。
  “怎得如此鲁莽,此间少有松树,无端的浪费了露水。”莫问训斥正在为其拔去头上松针的老五。
  “没事儿,咱北方有的是。”老五不以为然。
  “北方此时只有寒霜,何来晨露?”莫问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转而将那砚台还归木盒纳入怀中。
  老五闻言咧嘴一笑,也不在意。
  由于事先估算并留足了回程的时间,故此回程时二人走的并不匆忙,傍晚时分方才到了边关关卡,虽然已经被圣旨赦免,为了少生枝节二人还是翻墙而过,前行十几里后方才回归大路。
  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回到晋国之后莫问心中仍然生出了回归的温馨,他是汉人,是晋国人,而这里是晋国,是汉人住的地方。
  前行二十几里,天色暗了下来,二人归心似箭便没有在野外露宿,直到初更时分见到了镇子方才落脚歇息。
  这处小镇人口不多,只有一间酒肆,二人来到的时候客栈里已经有了一桌食客,莫问自角落里坐下,要了饭食与老五吃饭。
  此处位于晋国边界,乡人较为贫穷,另外的那桌食客衣着很是破旧,桌上没什么像样的菜蔬,桌旁还放着各种农具,想必是此间晚归的农人。
  农人没有读过孔孟诸子,也不懂得礼仪,喝酒之时喜欢高声喧哗,说的多是吹嘘言语,莫问原本对他们的高声喧哗有些反感,但片刻过后反倒听出了兴趣。
  “你去,你要敢去那侯家老宅住上一夜,明天我送你两尾红鲤。”一农人冲同伴说道。
  “你不要小瞧了我,你当我真不敢去?”说话的农人喝醉了,已然口齿不清。
  “我们不曾小瞧你,你要是去了,明天我摆酒请你。”另外一农人在旁帮腔。
  “要不是我今天还有事要做,一定去住上一晚,让你们知道我寇大胆儿不是吹出来的。”醉酒的农人摆手高声。
  此语一出,其他农人无不对他大加嘲笑,而那农人虽然喝的醉了,却并不敢赌气前去,最终找了个借口离席溜走,剩下的农人说笑片刻也各自拿着农具去了。
  “伙计,再给我盛碗饭来。”老五抓着空碗冲酒肆跑堂喊道。
  伙计闻声跑来,接过饭碗跑去盛饭,片刻过后端饭而回。
  “小兄弟,侯家老宅是何所在?”莫问冲送饭的伙计问道。
  “道长怎么问起它来,难不成要去抓鬼?”伙计上下打量着莫问。
  “侯家老宅暗藏鬼魅?”莫问笑问。
  “是啊,是啊,那鬼好生厉害。”伙计面带惧意连连点头。
  “那侯家老宅位于何处?”莫问随口问道。
  “镇子东北,孤零零的那座宅子就是,门口有棵老杨树。”伙计抬手东指,“道长,那个厉鬼好生厉害,先前我们请来的道长都没能降的了它,我看你年岁不大,还是不要去了,免得枉送了性命。”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老五便放下碗筷瞪眼开口,“胡说八道个啥,抓鬼还要看年纪吗,胡子一大把,没本事有啥用?”
  那伙计见老五神色不善,急忙借故忙别的去了,莫问见老五饭碗吃空,便掏出银两付了饭钱,带着老五出了酒肆。
  此时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莫问出门之后径直向东走去。
  “老爷,也不知道那鬼厉不厉害,你能降的住吗?”老五知道莫问要前往侯家老宅。
  莫问摇头笑道,“我还未曾细问你就吓跑了那伙计,我怎知道降不降的住。”
  “那咱还去吗?”老五有些退缩,此时镇子上一片漆黑,即便能够夜间视物,心中仍然大为忐忑。
  “看看也不妨事。”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见莫问言语平静,也就不再担心,跟在他的身后往镇东寻那侯家老宅。
  镇子不大,片刻过后二人来到了镇子东首,转望东北,只见一座占地颇广但极为破旧的宅院坐落在镇子边缘。
  “老爷,有杨树,就是那儿。”老五抬手指着三里外的那座老宅。
  莫问并未接话,而是皱眉打量着远处的那座宅院,远处的那座宅院占地颇广,样式也并非祠堂庙宇,这种宅院不应该建造于郊外,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种,那就是这座宅院是很久以前建造的,后来出现了变故,无人敢在其周边再建房舍,久而久之便将它孤立了起来。
  要孤立一座宅院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至少也需要上百年的时间,不管这座宅院里面藏有何物,在百年前便可以作祟,到得此时必定更加厉害。
  “老爷,里面的鬼很厉害吗?”老五见莫问皱眉不语,以为那老宅内的鬼魂很是难缠。
  “里面或许藏有妖物,却绝对不是阴魂,杨树乃阳性树木,那院外的杨树如此繁茂,阴魂怎能潜伏此处。”莫问趁机向老五讲解玄门常识。
  “刚才那酒肆的伙计明明说是厉鬼。”老五不解的说道。
  “不是阴魂,当是能够幻化人形的妖物。”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你看到妖气了吗?”老五有些惊慌,他一直跟着莫问,知道妖物比鬼魅更加棘手。
  “不曾。”莫问迈步向夜幕中的那座老宅走去。
  老宅前靠近道路的区域茅草都被乡人割了去,前行两里之后莫问停了下来,前方的茅草并没有被割走,高至齐膝,不过令他停下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直至此刻他仍未感觉到那老宅内有妖气存在,这一情形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那老宅内并无妖物,二是老宅内的妖物已经幻化人形,藏去了大部分的妖气。
  “老爷,拿着家伙。”老五取出金钱剑递向莫问。
  “收起来吧,金钱剑克制阴魂还有效力,对付妖物用处不大。”莫问缓步向那老宅走去。
  “那我拿着。”老五见莫问步履从容,知道他胸有成竹,胸有成竹自然可以空手,不过像他这胸无成竹的,手里总得抓点儿什么才安心。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老宅门前,宅院的院墙很高,当有六尺,虽然久经风雨却较为完整,只是所用砖石有些泛黑,而褪色的院门也无损坏,由于大门紧闭,看不到宅院内的情况。
  “老爷,你看,这截院墙好像刚被人修过。”老五指着木门东侧的院墙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侧目打量,果不其然,院墙有用泥土垒砌过的痕迹,所用泥土还未干透,而院墙外的杂草并无踩踏痕迹,这表明院墙是被人自里面修补的。
  “老爷,妖怪怎么还会修房子?”老五疑惑的问道。
  “想必要在此处常住。”莫问点头笑道。
  莫问话音刚落,便听得院内传来了开门的嘎吱声,随即便是沉重的脚步声,听其声响当是冲着门口来了……
  “老爷,妖怪出来了。”老五一脸恐惧的指着老宅。
  “不要怕,幻化为人形的妖物不会比阴魂更难看。”莫问摆手笑道。
  老五闻言立时心中大定,实则令他心定的主要是莫问从容的神情。
  老宅内的脚步声并不急促,甚至有些缓慢,几声过后莫问便听出了异常,常人的脚步声虽然轻重缓急有所差别,却都有一定的节奏,但老宅内传出的脚步声却并不是常人的步速和节奏,落脚的声音很不匀称。
  片刻过后脚步声到了院门处,老五越发的紧张,甚至开始发抖,与之相比莫问要从容的多,这种从容有一半源自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还有一半得益于青阳子和古阳子的教诲,道人者代天行事,行止要有度,遇事当从容。
  院内随即传来了抽拉门闩的声音,老五闻声更加紧张,直视着老宅的木门,双手紧握金钱剑凝势聚力。
  此时的大门都是往内开的,门闩被拉开之后大门随之向内打开,一个几乎与院门等高的巨人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入目所见,这一巨人下身围有粗陋的草裙,上身赤裸,其胸前的两处偌大凸起表明它乃是雌性妖物幻化,身上的肌肤呈灰黄颜色,较人要粗糙很多,其面孔为偌大的苦瓜长脸,有七分像人,只是五官很是丑陋,猛然一看着实吓人。
  那妖物见到院外的二人先是一愣,随后便瞪眼咧嘴瓮声开口,“呜……”
  “呜你个头啊。”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妖物话未说完,老五便冲了上去,高喊着扬起手中的金钱剑向站于门内的妖物砍去,实则真正的恐惧源于不可预知,一旦见到妖物的真面目,恐惧反倒会大大消减。
  老五这一剑是卯足了力道的,一剑过后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金钱剑乃是由丝线串联而成,哪能像寻常刀斧一样使用,一剑过后瞬时散架。
  那妖物开门之后注意的只是站位靠前身穿道袍的莫问,未曾想到其身后的老五会忽然发难,事发突然不由得愣了一愣。而老五一出手就失了兵器也是一愣,不过他的反应较那妖物要快,一愣过后随即回神,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冲那妖物扔去。
  那妖物见状抬手想要抵挡,却是慢了半拍,已然被石块打中了脑袋,老五一击得手,立刻低头再找,院门外多有石块,想必是顽童扔砸所积,老五抓起其中瓜瓢大小的石块再度向那妖物冲去,劈头盖脸一通猛砸,那妖物虽然高大,反应却很是缓慢,一时之间只是抬臂抵挡,并未出手攻击。
  “老爷,快动手。”老五手上不停,转头高喊。
  莫问闻言并未动手,而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门内的妖物,这个妖物行动如此缓慢,当不是禽兽变化,此外它开门之后并无阴气散出,反倒是阳气扑面,此妖究竟是由何物幻化。
  老五虽然不懂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的战术战法,却知道不能给对手喘息之机,抓着石块拼命打砸,那妖物何曾见过这种泼皮打法,一时之间竟然被他搞了个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老五眼见于此,胆气越发的壮了,连连高喊,出手频频。
  那妖物吃痛,终于怒了,左手挡住老五的攻势,右手抓向他的脖颈,老五见状急忙施出身法闪至院内,自其背后砸其后脑,那妖物转身再抓,老五再施身法加以躲避,闪过之后继续打砸。
  “老爷,以前来的那些抓妖的道士肯定是骗钱哄饭的,这家伙是个草包啊。”老五占了上风,大为得意。
  “莫要轻敌。”莫问出言告诫,老五所说并不正确,先前来的那些道人之所以降服不了这个妖物,可能是他们用了对付寻常妖物的方法,而眼前这个妖物毫无阴气,寻常的方法自然不会见效。
  “没事儿,它抓不到我。”老五闪至妖物左侧,抬手又是一记。
  这一记可能击中了妖物的痛处,妖物大怒,速度快了不少,抬手将老五手中的石块打飞,反手一掌将他打趴在地。
  “老爷,快帮忙。”老五翻身而起冲莫问求救。
  “敌之不过,你当如何?”莫问闻言仍然没有出手,他已然看出这个妖物不难降服,趁此良机让老五多大练习,日后再有降妖除魔之事便不至于慌张。
  “老爷,这都啥时候了,你咋还咬文嚼字啊。”老五凭借身法慌忙闪躲。
  莫问闻言并未出手,而是提气跃上了门楼,老五受其启发,立刻如法炮制。
  “老爷,你为啥不打它?”老五言语之中不无怨气。
  “妖物鬼魅多非善类,日后危急之事当不会少,此番拿这夯货演练一番,也可得心中有数。”莫问低头打量着院内的妖物,那妖物并不会上房,甚至不会说话,只是在院内呜呜喊叫。
  “妖物幻化成人,若口出人言表明其成精日久,便需小心。若不能说话当无甚道行,亦就不难对付。”莫问趁机向老五传授常识。
  老五此番正在揭瓦扔砸下方的妖物,闻言急忙点头答应。
  “还有,妖物幻化人形,若是肌肤细白,当是道行高深,若是肌肤粗糙,便是成精不久。”莫问抬手指着院中的妖物冲老五说道。
  “老爷,这家伙是啥变的,怎么长的这么难看?”老五此时已经不再胆怯,抛扔瓦片也只是戏弄而并非扔砸。
  “不得而知,”莫问说话之间自怀中取出画符事物,随手画写黄符一道递与老五,“下去试它一试。”
  “这是啥符?”老五探手接过了符纸
  “火符,寻常降妖只需以阳法相克,此物本身为阳,故此不得用阴阳之法,只能先辨其五行所属,再以五行符咒克之,我怀疑此物乃草木成精,便以火符先试。”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恍然大悟,纵身掠下门楼,忽闪之间将那火符贴到了妖物的额头,随着一声吃痛的吼叫,妖物消失无形,符咒飘然落地。
  “哪儿去了?”老五唯恐妖物暗中偷袭,急忙掠回了门楼。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站立门楼环顾左右,片刻之后将视线定格在了门口那棵老杨树的身上。
  “树精?”老五根据莫问所望,猜到了先前的妖物是由门口的那棵老杨幻化。
  “然,此物本为阳木,故此日久成精之后不见阴气。”莫问点头说道,
  “阳木?阳木怎么有这个?”老五抬手指着自己的胸脯。
  “便是阳木也分雌雄,不然如何繁衍。”莫问跃下门楼,走到杨树旁打量着这棵杨树,此树生长当是有些年头了,有两抱粗细,高达数丈,枝叶极为繁茂。
  莫问打量杨树之际,老五自院中跑了出来,捏着那张符咒就往树干上贴,一贴之下随即滑落。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黄符用过一次便不可再用。”莫问出言笑道。
  “老爷,你再画一道。”老五探手索取。
  莫问并未画符,而是抬手指着杨树冲老五说道,“你当记住,但凡草木成精,本体皆不可变化,只能神识出窍,似这种阳木成精,白日亦可现身。此外它们都行不得远,活动区域不会超过树根所及。”
  “它的神识缩回去了,怎么才能把它弄出来?”老五问道。
  “不忙降它。这棵杨树长的有些蹊跷,树盖北斜,笼罩宅院,与寻常杨树大为不同,必有缘故。”莫问转身走向宅院。
  老宅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院子里的正屋和马厩残有垣壁,屋顶多有残缺,而三间东厢却十分的完整,推门而入,只见东厢里的两道内壁已经被推倒,南北贯通,房间的地上堆叠着大量的木板和木条,南北叠放,呈长条形状。
  “老爷,怎么这么多木头?”老五不解的看着堆叠的那些木头。
  “不得知晓。”莫问缓缓摇头,沉吟过后画符一道靠近了那堆木头,符咒靠近木头之后微微后摆,并未贴上。
  “老爷,你在干啥?”老五不明所以。
  “这些树木皆为乾属。”莫问收回符咒皱眉说道。
  “乾属怎么了?”老五追问道。
  莫问并未回答老五的问话,而是转身向外走去,老五见状急忙跟随而出。
  回到院子,莫问抬头上望,只见那杨树北探的巨大伞盖遮住的正是东厢所在的这片区域。
  片刻过后莫问收回视线向外走去,出得院门默然向南。
  “老爷,你干啥去?”老五疑惑的问道。
  “继续赶路。”莫问低声答道。
  “那树妖咋办,不降了吗?”老五快步跟上了莫问。
  莫问缓缓摇头,并未答话。
  “好不容易遇到个妖精,就这么放了?”老五高声追问。
  “便有罪恶,亦不追罚。”莫问点头说道。
  “为啥啊?”老五一头的水。
  “世间草木多向阳而生,它却反其道而行之。”莫问止步回头,看向夜色中的杨树,良久过后摇头长叹,“若有人如此待我,粉身碎骨亦不负她……”
  “老爷,我还是没明白到底咋回事儿。”老五满脸的憋急
  “此间先前当有一雌一雄两棵杨树,雄树被主家砍掉盖了马厩和正屋,这棵雌树成精之后驱走了此间的主人,将雄树枝干聚于东厢加以拼凑,并将枝叶延伸到了那里为其撑起伞盖遮风避雨。”莫问平静的说道。
  “有趣,真有趣,这家伙真是成了精了。”老五笑道。
  莫问闻言皱眉看了老五一眼,世人生来便有不同,有些事情老五永远都不会明白,不过不明白也好,少了许多苦恼。
  由于先前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到路上已然是三更时分,二人连夜赶路,次日清晨再度见到了镇子,这处镇子较之先前的那处镇子大上不少,镇上有了客栈,二人投店歇脚。
  南方多雨,冬天亦然,午后竟然下起雨来,二人不能赶路,只能滞留客栈。
  老五闲不住,跑到楼下听客人说话,莫问留在房中打坐练气,运行周天炼化腹中残存丹药,十二周天过后浑身舒泰,进入蓝气之后炼化丹药的速度快了许多,若是按照这种速度估算,不需两年便可度劫入紫。
  想及入紫之后的诸多好处,莫问微感兴奋,不过与此同时也有诸多担忧,上清宗的练气法门走的是奇经八脉,主行任督,借助运行任督的灵气吸附外部自然灵气,这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因为自然存在的灵气虽然无处不在却很是微弱,服食并炼化内丹乃是借助那些生长多年的灵物快速补充灵气,归根结底属于取巧,这样得来的灵气不耐久耗,远不如盘膝打坐得来的厚重,然天道不枉不亏,既要速成,便需承受灵气不耐久耗的弊端。
  好在这一弊端有法补救,渡过天劫之后灵气运行的速度会大大加快,炼化丹药所需要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一旦服用补气丹药可以快速行气炼化,在较短的时间补充自身耗去的灵气,不过渡过天劫之后再服用补气丹药效力会大大减弱,只能补充恢复灵气却无法再度提升修为。
  虽然服用外丹有此弊端,然此时的修道中人用的大多是这种方法,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渡过天劫,拥有渡过天劫所带来的诸多神异能力,如此急功求进导致了修行中人服用丹药之风盛行,然多数人并不精通炼丹之法,且炼丹所需灵物求之不易,胡乱吞服劣等丹药令得修行中人大受其害,先前于蛮荒山洞中见到的那个死去的女道便是试图快速提升修为而胡乱吞服丹药的受害者。
  就在莫问望着窗外的大雨出神发愣之际,老五大叫着‘老爷,老爷’跑进了房间。
  “何事?”莫问并未责怪老五的大呼小叫,从小到大他说过千百次了,老五仍是习气难改。
  “老爷,我打听到了,镇子南面的湖里有妖怪,”老五兴奋的抬手南指,“可能是条蛇精,吃过不少牛羊,咱去降了它吧。”
  “莫要多生是非,雨停之后继续赶路。”莫问自窗口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老爷,这里有妖精啊,你不降了它它会害人的。”老五跑过来为莫问倒水。
  “这乾坤世界非我七窍独有,亦是那万般异类生息之所,岂能因它们活的久了些就去伤它性命?除非它们存有害人之心且做出恶事才能降它,若是它们并未作恶,出手降它便恃强凌弱,有违阴阳天道。”莫问摇头说道。
  “它干坏事儿了,吃过不少牛羊呢。”老五端茶递给莫问。
  “你也吃过牛羊,我要不要先降了你?”莫问接过茶杯出言笑道。
  “老爷,我发现你好像不喜欢抓妖啊,你不抓妖学法术干啥呀?”老五不解的问道,不管是昨日的树精还是今天辛苦打听到的蛇精,莫问都无出手降服之意。
  “学得法术自然要降妖伏魔福泽百姓,然此处这些妖物道行低微,且所行之事罪不至死,我如何能够降它?”莫问手端茶杯看着窗外的大雨。
  “哦,我懂了,你是嫌这些妖精不够看,不值得你出手。”老五恍然大悟。
  “也不尽然,我们此番要赶回西阳县祭奠先人,路上不宜多生枝节。”莫问摇头说道。
  “可是越往东走人越多,到时候找妖精可就难了,你练了这么久的法术,还没正儿八经的用过呢。”老五撇嘴说道。
  “不然,古人云‘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此语出自我们道家,原指妖物而非指人,是后人误解了它。妖物修行之初多蛰伏野外,有些心定神稳者终生于无人处修行,这类妖物无需降它,降了反倒是过错。亦有一些心浮气躁者有了些许道行便向往人世繁华,变化身形悄然入世,这些妖物不管有无恶举都要降服,因为它们扰乱了人伦纲常……”
  “老爷,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越是人多的地方妖精越多,也越厉害?”老五好奇的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大致如此。”莫问皱眉说道,对于老五的一些问题他总是很难用单纯的点头或摇头来作答,因为老五问的很是笼统。
  老五听得莫问如此一说,方才放下心来,不再纠缠着让他前往降妖,既然以后有的是妖精可抓,有的是热闹可瞧,也不急于一时。
  傍晚时分,雨势减弱,却仍在淅沥,莫问无奈,只得再住一晚。
  到得次日辰时,雨方才停了,二人踩着泥泞继续东行,数日之后终于到了人烟密集的州郡大镇,二人先前西行一直在躲避追捕,只在远处看到过这座大镇却并没有进入,而今有了赦罪的圣旨,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城,无需躲躲藏藏。
  进入城镇之后莫问发现即便没有那道圣旨,时隔一年之后也无人再记得他们,毕竟朝廷悬赏追捕的不单是他们两个。
  这处江南大镇很是繁华,城中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由于临近年关,市井街道两侧多有货卖商家,男女顾客摩肩擦踵。
  “老爷,这里真热闹啊。”老五一边吃着甜果子一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大街上的红女绿男。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先前一直偏居一隅,虽然能够静心修行,却毕竟是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不时还会想起城镇中的热闹景象,而今终于回到了人多的地方,可是心中的孤独并没有减少,这些老少男女并不是他的亲人,城中雕梁画栋的房屋和院落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西阳县,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老五,你想念王姑娘吗?”莫问冲老五问道。
  “想她干嘛?”老五嘴里塞满了果子。
  “你心中就没有半分想念?”莫问不甘的追问。
  “没有,她又没给我留后,再说了,是她不要我,又不是我不要她,”老五自褂子上擦手,“老爷,你还想林家二小姐呀?”
  莫问闻言没有说话,他一直认为男女皆应该从一而终,在迎娶林若尘之前和迎娶的当天他已经做好了将为人夫的所有准备,也想过要好好的对待自己的妻子,虽然他与林若尘并没有夫妻之实,但当初的一切心理准备都是为她量身思量的,故此林若尘虽然不值得他想念,他却一直不得释怀。
  “老爷,你快看,她们在冲你挥手绢。”老五抬手指着旁边一座木楼上的几位女子冲莫问喊道。
  莫问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转而眉头大皱,快步前行。
  “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能耐,生了这么多好看的闺女。”老五频频回头。
  “那些都是卖春的娼妓,你当记住,切莫入这青楼寻欢,与秽人交合抽骨吸髓,损阳折寿。”莫问皱眉说道。
  “嗯。”老五点头答应。
  莫问见状还是不放心,便再度叮嘱,“若是气息污秽,便不能助我降妖。”
  “嗯。”老五含糊答应。
  “还看?!”莫问见老五频频回头,不禁有些生气。
  “老爷,我发现个问题呀,你看这大街上的女人长的都不咋地,好看的为啥全在青楼里?”老五挠头发问。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不再搭理老五,快步穿过街道向北门走去,先前二人是因为要送赵真人骨骸回乡才前往荆州的,此番不必原路回返,可径直北上。
  虽然神州大地现今已然四分五裂,但晋国的疆域还是极为广阔,数不清的州,郡,县,镇错杂接壤,大小不一的城池和村庄星罗密布。
  “老爷,你到底在记啥?”老五冲莫问问道。
  “一些无关琐事,走吧。”莫问收回笔墨迈步前行,北行路上途径乡镇村落的时候他经常会停下来提笔记录,他所记录的是偶然遇到的那些潜藏于市井之中的妖物,但此时不能说与老五知道,不然他势必叫嚷着要去抓妖。
  由于路途极为遥远,七日过后二人方才摆渡过江,此时距离西阳县还有千余里,由于路上躲雨耽搁了时间,过江之后二人便加快了速度,施出身法日夜兼程,如此这般终于准时踏冰过河回到了西阳县。
  无人居住的镇子总是破败的很快,街道长满了杂草,房屋也多有倒塌,见到故乡成了这个样子,唏嘘伤怀总是难免。好在莫家药铺还算完整,二人祭奠完毕之后回返镇子将宅子内外又清理了一番,这才关门离开。
  “老爷,这里已经没人了,打扫这么干净干啥呀?”老五不无伤感的回望莫家药铺。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转而环顾已经荒废破败的县城,“此番南下少不得与外族教派失和交恶,他们为晋国皇家贵胄所喜,你我此去当真凶多吉少,若是有朝一日走投无路,我们还可以回到这里来……”
  “老爷,你说的外族教派是不是和尚?”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身向南侧城门走去。
  “咱们是去抓妖,又不是去跟和尚打架,咋还凶多吉少了呢?”老五背着包袱跟了上来。
  “要宣我道家教义,扬我中华正统,势必会与那外族教派产生纷争,事关生死存亡,哪个会对你手软。”莫问随口说道。
  “老爷,晋国现在都信和尚,咱去了一直吃白眼儿,你有啥打算没有?”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微微沉吟,片刻过后方才开口,“要宣扬道义,非身居高位不可为之,我入门较短,对道家精意领悟不深,而那成天枯坐的僧人大多精通辩驳论法之术,我要与之论法定然不是对手,故此当扬长避短,不与之争口舌胜负,而是多显法术驱降妖邪,造福百姓广扬名声,如此这般迟早会受那皇家器重。”
  “懂了,咱们不跟他比嘴皮子,就看谁法术厉害,谁能办实事儿。”老五恍然大悟。
  “所言不差。”莫问点头说道。
  “老爷,我听说和尚也会抓鬼降妖,到时候会不会抢咱生意呀?”老五捻着自己嘴下的几只胡须面露思考状。
  “胡说什么,降妖除魔怎地成了生意?”莫问皱眉。
  “你的意思是咱们抓妖不收银子?”老五撇嘴问道。
  “收与不收当于心中拿捏权衡,若遇穷人有难,便不收他银钱。若是富人逢灾,当索取重酬。”莫问正色说道。
  “要多了会不会臭名声?”老五歪头发问。
  “不会,世人多以贵贱分高低,酬金越多,他们越是高看你我。”莫问笑道。
  “老爷,你要不当道士,做生意也肯定成。”老五对莫问所说大为佩服。
  “先父乃是商贾。”莫问缓缓点头,世间最为玄妙的事情便是骨血传承,所谓虎父无犬子说的便是骨血传承,子女不但外形与父母相似,其性情和品格也多与父母相近,此乃先天传承,深入骨髓无法改变。
  而后天养成则并不牢固,以其自身迂腐中庸的性情为例,主要受到老夫子的熏陶,但老夫子也曾说过这种行事风格并不适用于乱世,而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并有意纠偏,此时的他已然较之两年前要果敢很多,当年自学堂时他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动手伤人性命。
  “老爷,我刚才问的你还没说呢,和尚万一抢咱的生意咋办?”老五掏出干粮自己咬嚼,他知道莫问不会像他这样边走边吃,也就没有让他。
  “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处之?”莫问笑问。
  老五闻言奋力挥手做打人状,用力过猛饼子脱手,他急忙跑出去捡了回来。
  “你可不能犯浑,我们此去南国,万不可再被官府缉拿,若是背上了罪名,日后如何进得朝堂。”莫问板起面孔出言告诫。
  “和尚要是抢生意咋办?”老五始终惦记着这事儿。
  “他们所用法术借鉴于道家,枯坐念经倒还可以,降妖抓鬼他们不成。”莫问笑道。
  老五闻言大为放心,转而专心啃那饼子,不再多嘴发问。
  到得河边,莫问并未踏冰过河,而是沿着河岸向西走去。
  “老爷,你要去看大爷吗?”老五猜到了莫问的心意。
  莫问点了点头,“阔别已久,过去看他一看,况且临近年关,咱们也无处可去。”
  “也不知道其他几位爷现在都在干啥,还有九姑,”老五说到此处猛然来了精神,“老爷,九姑对你有意思啊,又长的那么好看,你为啥不要她?”
  “我乃七窍人身,她是异类幻化,哪能太过亲近?”莫问随口说道,上清的戒律相较于太清和玉清要宽松一些,却有一条太清和玉清没有的禁令,人与异类不可婚配。
  “九姑如果是人的话,你要不要她?”老五好奇的追问。
  “她虽为异类幻化,我却从未轻视于她,但我们只是友人,并无半点私情。”莫问摇头说道。平心而论道人不是仙人,食五畜五谷怎脱的了七情六欲,但林若尘之事令他心头极为灰暗,原本对于女子已然失望甚至是绝望,但自从见了那雌杨拼接故去夫君的本身,并且探出枝叶为其遮风避雨之后,他发现女子亦有其伟大忠贞的一面,心中再度产生了对情感的渴望,可是林若尘之事始终令他心有余悸,不敢去寻,也不愿去寻。
  老五见莫问真的对阿九无意,也就不再多嘴,二人一路向西,前往八百里外的碧水潭。
  黄河北岸并无人家,好在二人带有干粮,歇息时便燃起篝火御寒取暖,河岸平缓便走河岸,河岸陡峭便踏冰前行,三日之后莫问慢了下来,他从未到过碧水潭,不知道碧水潭是何所在,但估算行程此时差不多已然行出了八百里。
  千岁之前曾经说过,黄河中的异类水族并不在主流潜伏,而是居于河岸左右的缓水区,故此前行之时莫问便刻意留心两岸有无岔流和回水水潭。
  此时是清晨时分,前行二十余里,河面的浮冰出现了裂痕,举目远眺,只见西北方向的北岸出现了一处偌大的湖泊,虽然冬日严寒,那湖泊里的水却并未结冰,而是呈现幽绿色,此时湖泊与河流相接的水域波浪起伏,河水翻滚,自远处看不详细,不过很像有水族在那处争斗。
  莫问见状急忙加快了速度,待得近了果然看到在湖水与河水交汇处正在发生一场战事,确切的说是一场驱逐,千岁此时已然现出了原形,五丈方圆的巨大龟身自水中上下沉浮,轰撵着一群闯入水潭的黑色水狗。
  水狗在河流和湖泊里比较常见,通常体长不会超过三尺,这群水狗大约有七八只,个头都在六尺左右,在水狗中算是很大的了,不过这般体形自然无法跟千岁抗衡,而它们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故此并不与千岁争斗,而是时沉时浮躲避千岁。
  “大爷,你在干嘛?”老五跑到湖边出声高喊。
  千岁闻声慢了下来,昂起巨大的头颅看向二人,待得看清了二人的面目之后立刻舍了那群水狗向北岸游去。
  “大爷干嘛去了?”老五不解的向莫问求解。
  “穿衣整冠去了。”莫问微笑开口,言罢沿着湖边向北侧行去,走到半途,幻为人形的千岁已经快步迎了上来欢喜开口,“好个莫问,今日怎么到我这碧水潭来了?”
  “一别多日,甚至想念,特来拜见大哥。”莫问笑答,千岁没有与之行道家礼,他自然要以大哥称呼。
  “有劳牵挂,你这泼货又肥了许多。”千岁冲老五亲近的打着招呼。
  “我再胖也胖不成圆的呀。”老五笑道。
  “不得无礼,怎得没大没小?”莫问佯装不满。
  “哈哈哈,自家人,不妨事,走,进屋说话。”千岁抬手指着湖水北岸的一处石屋冲二人说道。
  “大哥,这些水狗是怎么回事?”莫问迈步前行。
  “冬日河水封冻,它们便到我这湖中来寻觅吃食,我起先见它们可怜也不轰撵,谁知它们日久发赖,竟然在这里筑起窝来,我见它们不守做客之道,这才加以驱赶。”千岁笑答。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千岁是七位同门中脾气最好的一个,能惹他动怒,肯定是那些水狗的错处。
  千岁住的屋子与寻常的房屋大小相仿,全由石头垒砌,其中不乏千斤巨石,不过这点份量对于体长五丈的千岁来说自然不算什么,进入房屋,莫问和老五瞬时呆住,这处石屋并无隔断,里面是贯通的,石屋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器物,以金属器皿和木器为多,杂七杂八,不一而足,这些东西无疑是千岁自水下捞出的,没想到千岁平日里还有这个喜好。
  房间里空余的地方不多,也没有桌椅,房屋正中倒是有个火塘,千岁进屋之后立刻生火烧水,盛水的竟然是个金鼎。
  “大哥,先前有谁来过吗?”莫问指着火塘旁的两只酒坛出言问道,他知道千岁平日是不喜欢喝酒的。
  “你晚来了数日,若是早来几天,当可与夜逍遥碰面。”千岁点燃木柴站起身为二人准备坐处,不过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它便将旁边一只木箱搬了过来。
  “三爷来干嘛?”老五插嘴问道。
  “他前往昆仑山寻找灵鸟充当坐骑,回程时到我这里坐了一坐,这些东西本不是这么乱的,是他给翻成了这个样子。”千岁指着房间里的那些杂物。
  “大爷,我少个趁手的兵器。”老五见房间多有兵器,直接开口索要。
  “找吧,但凡合用你就拿走。”千岁笑着冲老五摆了摆手。
  “大哥,夜逍遥昆仑之行可曾如愿?”莫问接口说道。
  “寻了一只赤背金雕,只是驾驭的不甚娴熟,飞的摇摆不定。”千岁回答,转而发问,“你们两个这些时日去了哪里?”
  “在西南蛮荒之地采药炼丹,”莫问自怀中取出瓷瓶倾倒出两枚丹丸,“这是两枚温补丹丸,呈与大哥。”
  “这丹药出自你手?”千岁疑惑的接过了那两枚丹药,他也懂得炼丹之法,自然能看出丹药的优劣。
  “让大哥见笑了,对了,夜逍遥可曾说过其他几位同门而今何在?”莫问问道。
  千岁闻言尚未来得及答话,老五便自西侧喊道,“大爷,这个送给我吧。”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老五拿了一把七尺大刀,与那前朝关云长的青龙偃月一般。
  “这刀不合你用,另选一件。”莫问皱眉说道。
  “他喜欢便送了他吧。”千岁宽厚。
  “不成,兵器随身携带当以自保为主,如此长刀太过招摇,更何况他也不通长刀路数。”莫问冲千岁摇了摇头。
  “老爷,你说我选个啥好?”老五挑的有些花眼了。
  “你用何兵器最为趁手?”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先是一愣,转而走向那堆杂物,“我还是挑个棍子吧……”
  “老五不懂礼数,大哥莫要怪罪。”莫问回过头来冲千岁告罪。
  “不妨事,我又不是初次见他。”千岁摆手笑道,转而言归正传,“夜逍遥前番到此确实说起过诸位同门,只有柳笙不知下落,其他几人皆有消息。”
  “快快说来,不论巨细,莫漏分毫。”莫问欢喜的催促。
  “七位上清准徒,属你最为聪睿,你可猜上一猜,而今他们谁的名头最盛。”千岁笑道。
  莫问摆手谦逊,转而于心中揣度,阿九和千岁自然排除在外,柳笙音讯全无也要排除,他一直居于蛮荒自然也无甚名气,要说名气那也是被人当做贼人追捕了一回,而今只剩下了百里狂风,夜逍遥,刘少卿三人,夜逍遥不久之前方才寻到坐骑,之前想必也无甚作为,故此这名头最盛的人当是百里狂风或者刘少卿。
  “可是那遇事就跑的刘少卿?”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为何猜他?”千岁端起金鼎倒了两杯热水。
  “百里狂风曾说过他所学法术三年才得大成,此时方才一年有余。而刘少卿求的乃是隐身之法,只有他伤人,无人可伤他。”莫问说道。
  “所言不差,下山之后刘少卿一直滞留于邺城,自暗中诛杀了十几位胡官胡将,令那皇帝老儿寝食难安,无奈之下只得自东北前线召回了正与慕容燕国作战的国师,不过待那年迈的国师千里迢迢赶回邺城,刘少卿早已逃去了西北凉国。东北战事一直吃紧,赵国又只有那一位道行高深的国师,无法久留邺城,而他一旦返回前线,刘少卿便会再度回返,如此这般你来我走,你走我来,令得那年近八旬的老国师劳累路途,苦不堪言。”千岁笑道。
  莫问端起杯盏缓缓点头,刘少卿此人之前胆小怕事只是因为无有能力,此番有了神奇的隐身之术,自然胆气大壮,此外在山中修行之时他也表现出了争强好胜之心,故此出山之后便急于下手,想要抢在诸位同门之前建功立业。
  “大爷,你这些不是铁棍就是铜棍,我拿不动啊。”老五咣当一阵儿,并未找到趁手的棍子。
  “你看门旁的那根是否顺手。”千岁抬手南指。
  “自己寻找,不要打扰我们说话。”老五三番两次的插嘴令莫问有些不耐。
  “你怪他作甚,先前说到刘少卿,此番再说那百里狂风,百里狂风投了慕容燕国,累功晋升上军校尉,于东北前线大有威名,其所求法术原为丁甲神兵术,若得施展可壮大身形,如同临凡天将,若是大成,当真可以举鼎移山。”千岁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百里狂风与他私交最好,他也最为了解百里狂风的脾性,此人脾气暴躁,心存热血,最喜冲锋杀敌,沙场建功,以他所学绝不止官封校尉,日后定然会是领兵大将,但其脾气暴躁,易怒冲动,当非帅才。
  “夜逍遥生性洒脱,若是心血来潮便会杀上几个胡人,多数时候还是沉迷杯中物,流连温柔乡。”千岁摇头笑道。
  “哈哈,此番得了赤背金雕更是大添威风,不知又要引得多少少女为之倾心。”莫问开怀大笑。
  “天性如此,改不了的。”千岁冲莫问抬了抬杯盏。
  莫问抬杯喝水,转而放下茶杯出言问道,“夜逍遥自昆仑山回来,不知可曾去过无名山?”
  “自然去过,与阿九讨了几枚丹药,还分了我一枚。”千岁自道袍内兜摸出一枚丹药递向莫问。
  莫问探手接过凝神细看,单闻药气便知这是一枚疗伤的丹药,丹药为浅红色,外部裹有一层平和的光泽。
  “阿九虽然得了李真人的丹鼎,炼制的丹药却并不胜你。”千岁也是行家,看到二人所炼丹药在伯仲之间。
  “她对歧黄之术的领悟要远超我等,这丹药泛红却不见紫,可见五行完全均等,非熟通五行药理不可权衡配制。”莫问将那枚丹药还与千岁。
  “你们皆有进步,只有我蜗居此处,无所作为。”千岁接回丹药叹气摇头。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此番南下正缺有力帮手,若得千岁同行,当更易成事,心念至此便出言邀请“大哥过谦了,我也无甚作为,此番我有心前往晋国谋事,大哥可愿与我同行?”
  “为何前往晋国?”千岁疑惑的问道。
  “凉国虽是汉人国家,却偏居一隅,国力衰败难当驱胡重任。慕容燕虽有兽类相助气势正盛却终非汉人,即便是赶走了胡狼,怕其自身亦会成为恶虎,故此也不得相助。只有晋国乃中华正统,且国力强盛,若劝得君王兴兵北伐,则大事可成。”莫问出言解释。
  千岁闻言皱眉沉吟,实则他也无甚眉毛,只是眉头紧皱,片刻过后缓缓摇头,“我念乡情重,不愿远行,兄弟好意只能心领。”
  莫问闻言先是一愣,不过转瞬便明白了千岁不去晋国是因为不想与朝廷官员有所交集,一旦涉足官场,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
  莫问虽然需要帮手,但强人所难的事情是不会做的,见千岁无意同行,便不再劝说。
  “大爷,这个拿着挺顺手,送给我吧。”老五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二人言语一停,他立刻开口。
  莫问闻声转身回望,只见老五手里抓着一根三尺多长的黑色木棍,确切的说是木棒,较之寻常武人所用的长棍要短上一半,却要粗上不少,有茶杯粗细,一头较粗,一头偏细。
  “拿去吧,我与你家老爷情义匪浅,若是旁人,才不给他。”千岁点头笑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千岁生性平和,不该说出这种让人承情的话,他既然这么说,就表明老五手中的那根木棍定非寻常之物。
  “拿我看上一眼。”莫问冲老五招了招手。
  老五闻言走上前来将那木棍递给莫问,莫问探手接过仔细打量,一看之下陡然皱眉,这根木棒本身不管重量和样式都与寻常木棒无异,但在木棒上部有着诸多潦草的黄色笔画,观其字形当是秦汉之前的甲骨文字,辅字太过潦草,无法辨识,主字只有一个,当是个孝字。宏观所有字迹,当是一道写于木棍上的符咒,只是无有法印。
  “此物过于贵重,你不能拿走,放回去。”莫问将那木棒递向老五。
  老五闻言大为愕然,没有接拿那根木棒,而是转头看向千岁。
  “区区一根哀杖,不算什么,”千岁自莫问手中接过那根木棍交给老五,“拿着,不要听他的。”
  “哀杖?这名儿不吉利,我还是换个别的吧。”老五转身走回门旁,将那木棒放回原处。
  “你这夯货不识宝贝,哀杖又名孝棒,此棒有高人留符,可醒阳世不孝人,可打阴间不孝鬼。”千岁笑道。
  “原来是打鬼棍哪!”老五一听瞬时两眼冒光,探手将那棍子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松手。
  “此乃神物,还不跪谢。”莫问冲老五说道,老五不是行家,但他是明眼人,寻常道人画写符咒皆要加盖法印才有效力,法印的作用是上达天听,而这一木棒上只有符咒并无法印,就表明画写符咒之人已然不需要禀天行事了。
  “谢大爷赏!”老五立刻跪倒磕头。
  “免了,快起来吧。”千岁起身将老五扶起,转而冲莫问说道,“你们远道而来,我也无甚款待,这潭中有一道美味,你们稍等片刻,我去与你们捉来。”
  莫问起身道谢,千岁摆手之后出门去了。
  “老爷,这棍子到底是啥东西?”老五到现在还是混沌的。
  “当是某位仙家赏赐给凡间孝子的彰德镇宅之物。”莫问出言笑道。
  “真能打鬼吗?”老五关心的是这个。
  “但凡不孝之徒,不论生死一律可打。”莫问点头说道,此时千岁已然褪下了道袍,侧身望去莫问不禁想要发笑,千岁的阳根形同蚕蛹,还是那般细小。
  “孝子就不能打了吗?”老五欢喜的看着怀中的黑色木棒。
  “哀杖不伤孝子,此乃古语。”莫问随口说道。
  莫问说话之间一直笑谑的看着湖边的千岁,直待千岁现出原形进入湖中方才收回了视线,只见老五正手持孝棒上下打量着他。
  “混账东西,你想做甚?”莫问挑眉问道,老五这架势分明是想拿他验证一下。
  “老爷,你打我。”老五见莫问神色不善,急忙将那根孝棒塞到了他的手里。
  莫问恼他无礼,接过孝棒便是一棍,老五瞬时痛嚎闪开。
  “我何曾用力打你?”莫问不满的看着满脸痛苦相的老五。
  “很痛啊。”老五龇牙咧嘴。
  “你孝道有亏,自然会痛。”莫问将那孝棒扔于老五。
  “老爷,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我孝顺的很哪。”老五一脸的冤屈。
  “若是不孝之人根本无法持拿此棒,你孝心不缺,但孝道有亏。”莫问随口说道。
  “哪儿亏了?”老五不解的问道。
  “若失严慈,当守孝三年,你三年未满便与女子有染,亏在了此处。”莫问解释。
  “哦。”老五闻言面露愧色,不过片刻过后便重新喜上眉梢,这棍子太合他的心意了。
  半柱香之后,千岁回返,带回了几条无鳞鱼,嘴尖体长,不过半尺。
  莫问本不喜欢荤食,却不想驳了千岁美意,便浅尝了几口,味道的确鲜美。
  午后,莫问起身告辞,千岁这里除了鱼虾蚌蟹并无他物,不得久留。而千岁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便没有挽留莫问主仆二人,起身相送。
  “大哥,可用我代劳?”莫问指着湖里的那些水狗冲千岁问道。
  “不用,不用,留下它们,闲暇之余也得戏耍消遣。” 千岁笑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千岁一路相送,十里过后方才回返,二人取道南下,重入晋国……
  离开碧水潭所在区域,二人踏冰到了南岸,自南岸寻路南下。
  二人前往碧水潭原本是想住上几日的,谁知千岁那里无法住人,如此一来只能提前回返晋国。
  由于赵国和晋国一直敌对,黄河两岸并无人家,加之二人选的路径偏于西北,故此前行数日也见不到农家,干粮吃完之后莫问不愿吃那血食,老五便自山中为他寻些野薯和生地充饥。
  野薯发苦,生地发涩,即便如此莫问还是不愿吃那野兔野鸡,虽然上清道人并不禁食荤腥,但有食物可吃的时候,他都会先行选择素食。
  数日过后,二人终于看到了田地,再行不远便看到了农人,老五见到农人大喜过望,快步向那赶路的农人跑去,莫问原本以为他要前去问路也就没有在意,谁知老五跑上前去并不开腔,抡棒就打,一棍过后那农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不待莫问出言阻止,第二棍已然砸下,那农人以为遇到了拦路的贼人,扔下包袱亡命跑走。
  老五自然不是抢夺包袱的,追上前去将那包袱扔与农人,转而一脸兴奋的跑了回来,“老爷,大爷说的都是真的,这孝棒厉害的紧哪。”
  “他一赶路的农人,又没开罪你,你打他作甚?”莫问不满的训斥。
  “他不孝,我教训教训他。”老五无理狡辩。
  “你不打他,怎知他不孝?”莫问皱眉说道,老五自从得了孝棒之后一直抓耳挠腮的想要试它威力,憋了数日方才遇到外人,他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老五闻言嘿嘿一笑,不再答话。
  前行不久,又遇到了路人,老五转头看了莫问一眼,莫问不屑理他,老五按捺不住又去打人,被打者同样惨叫不已。
  经过了两番尝试,老五终于对孝棒的威力了然于胸,遇到路人和乡人也不再上前动手。
  “打他一记。”莫问抬手指着前方一位穷苦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冲老五说道。
  “不打了,不打了。”老五误以为莫问在说反话。
  “打。”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虽然不知莫问意欲何为,却仍然上去给了那书生一棍,那书生同样发出了惨叫。
  又行数里,莫问再度指使老五打人,这次打的是一位提着药包行色匆匆的妇人。
  “老爷,她是个女的。”老五不忍心冲那衣衫多有补丁的妇人下手。
  “打。”莫问阴脸开口。
  老五无奈,却又不得不听命,便跑上前去给了那妇人一棍,一棍过后,妇人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随后叫骂着追打老五,老五快速闪开,绕路甩脱了她。
  再行不远,莫问又让老五打人,这次打的竟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一手挎着篮子一手领着孙儿。
  “老爷,你到底想干啥呀,那些贼眉鼠眼的你不打,光欺负老弱病残。”老五满头的雾水。
  “去吧,先打那孩童,再打那老妇,不消用力。”莫问的脸色异常难看。
  老五哼哼唧唧不愿上前,直到莫问瞪眼方才跑上前去拿孝棒轻击孩童,那孩童不明所以,回头看他。老五随即又拿孝棒打那老妪,老妪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但没有发怒还自篮子里拿了个饭团给他。
  “老爷,这俩人都孝顺。”老五拿着饭团跑了回来。
  时至此刻莫问方才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长长的出了一口粗气,他先前之所以让老五去打那些面目和善之人,只是想确定这世上还有无孝子孝女,而今他终于得到了自己勉强能够接受的答案,世上还是有孝顺之人的,只是不孝的更多。
  “这些银钱送与他们。”莫问接过了老五手中的饭团,自怀中摸出一些碎银递给了他。
  老五探手接过,跑上前去送与了那老妇,那老妇推辞不受,老五将银子扔进篮子转身跑回。
  “打我。”莫问冲老五说道。
  这次老五没有犹豫,提起孝棒打向莫问胳膊,莫问并未感到疼痛,心中大慰。
  “老爷,不对呀,这孝棒只能试出这个人孝不孝顺,不能试出他是不是好人哪。”老五翻着眼珠动脑思考。
  “此言有理,孝子只是尽了孝道,并不见得就是好人,不过日后若遇孝子犯错,当留其一线生机,不可赶尽杀绝。”莫问点头说道。
  “懂了。”老五点头应声。
  “这根孝棒大为神奇,好生收着,切莫遗失损坏。”莫问出言叮嘱。
  “老爷,要不你拿着吧。”老五将孝棒递向莫问。
  “你带在身边更有用处,只是不要用它胡乱打人。”莫问摆手说道。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将那孝棒塞进了包袱,孝棒本不长,放进包袱只露把柄,如此一来也就不会无意之中伤及路人。
  “老爷,咱现在去哪儿?”老五问道。
  “随遇而安吧。”莫问随口说道,二人此次南下虽然有着明确的目的,却无明确的去处。
  由于南下时没有原路回返,先前记录的那些线索便无法使用,好在乱世之中混迹人世的妖物并不少见,次日傍晚,莫问便自一处镇外感觉到了妖物的存在。
  道人通过修习道法可以获得一种超出常人的敏锐感觉,这种敏锐的感觉能够察觉到周围有无妖物和阴物,修为越高感知的范围越广,之前的黄气修为感知范围非常有限,蓝气便要广上许多,赵真人曾经说过‘黄符动十步之气,红符动一里之气,蓝符动十里之气,紫气动百里之气’,道人灵气的感知范围与符咒聚气范围是一样的,换言之,他此时能够在十里之外察觉到妖物的存在,随后可以根据感觉的指引寻到妖物藏于何处。
  “镇子里有妖气。”莫问站于镇外闭目感知,世人皆以为所谓妖气都是被道人看到的,实则不然,妖气都是被道人感觉到的。
  “太好了,是什么妖怪?”老五一脸的兴奋。
  “距离太远不得而知,近些看看。”莫问睁开眼睛向前方的镇子走去。
  这是一处极为平常的镇子,西北有山,周围多有农田,镇上有千余户人家,不算多也不算少。
  此时是傍晚时分,正是生火做饭的时候,镇子上空多有炊烟,莫问已经多日未得正经饭食,忽然闻得油米香气大感饥饿。
  “老爷,妖精在饭馆儿里?”老五见莫问走到一处客栈外停了下来,便出言发问。
  “不是,先吃点东西吧。”莫问迈步走进了客栈,他先前本想随着心中的感觉前往妖物潜藏的地方,结果却闻着饭香来到了客栈。
  “两位道长是吃饭还是住店?”伙计满脸带笑的迎了上来,晋人虽然讨厌道士,却不讨厌送钱的顾客。
  “为我们准备一间清净的上房,整治三素一荤放到这张桌上,我们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莫问自怀中摸出银钱递给伙计,转身向外走去。
  “老爷,吃了饭再去吧。”老五也有些饿了,没有盐巴的野味并不好吃。
  “走吧,回来再吃。”莫问迈步出了客栈。
  “它又跑不了……”老五背着包袱在后嘟囔。
  “我们先寻到那妖物的所在,然后回来与这伙计打听消息,若是吃过饭再去天就黑了,晋国人不喜道士,届时我们到何处去打听消息?”莫问出言说道。
  老五闻言先是一愣,会意之后连连点头,“还是老爷想的周全。”
  出得客栈,莫问沿街南行,三拐两绕之后来到了一处宅院门前,这处宅院占地约有五亩,着实不小,墙高八尺,门口坐有两尊石虎,门上涂有朱漆,门楣“沈府”为金字。
  到了这里,莫问皱眉站立了片刻,转而原路回返。
  “老爷,妖怪在那座宅子里?”老五问道。
  “对,元神出窍,窃据人身。”莫问点头说道。
  “什么妖怪?”老五兴奋的追问。
  “当是一只常见的黄鼠狼。”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闻言没有再追问,而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二人往返并未用去多少时间,回到客栈时菜蔬刚刚上齐,二人要了饭食,落座吃饭。
  “老爷,你怎么不冲伙计打听消息?”老五疑惑的问道,伙计往返端饭来了数次,莫问都没有留他。
  “不用打听了,那处宅子是这里最大的一处宅院,又是朱门,必是此间官家的府邸。”莫问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好了,我也吃饱了,老爷,咱走吧。”老五匆匆吃完,站起身来。
  “此事有些棘手,今晚暂且不去了。”莫问摇头说道。
  “为啥呀?”老五不解的问道。
  “回房再说。”莫问起身离座,拾阶上楼,老五收拾包袱在后跟随。
  “老爷,你没把握对付那黄鼠狼吗?”回到房间,老五迫不及待的发问。
  “那妖物稀松平常,不难对付,只是它附身于一阳气萎靡的老翁,那老翁住在正屋西间,当是家主的父亲。那座宅院外挂六只灯笼,且院内并无药气,由此可见家主并不知道他父亲已被妖物附身,我们冒昧前往,如何对他道明来意?”莫问摇头说道。
  “也对,要是告诉他他爹是妖怪,他肯定会把咱们轰出来。”老五连连点头。
  莫问摇头苦笑,老五想的太简单了,冒昧登门辱人父亲,轰出来算轻的,搞不好会被抓进去。
  “老爷,现在怎么办?”老五冲莫问求计。
  莫问探手抚额,“容我想上一想……”
  俗话说物老成精,异类存活日久便会生出神智,存活越久便越聪明,那只附身于人的黄鼠狼便是这种情形,它附身于人并不是为了害人,只是为了满足其口腹之欲,如此一来它行事就会极为小心,并不惹祸捣乱,但是它终究是附于人身,乱了天道纲常自然要出手降它。
  不过像它这种情形,换做别的道人通常会置之不理,一来它没有酿出大祸,二来主动登门也容易被主家误会,即便不遭误会也会被人轻看三分,说的直白一些,这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此番南下降妖除魔主要是为了积累功德扬名天下,可是像这种妖物附身但没有惹出乱子的事情,主家通常都会遮羞,如此一来即便是降服了妖物也不容易为外人知晓,故此也就达不到扬名的效果。
  若是换做寻常人家,此事也不难处理,夜晚潜入宅院,将那妖物驱走也就是了,可是出事的是官宦人家,虽然只是个末微小吏大小也是个官家,若是镇服了他,他会影响整个镇子的人对道人刮目相看,此等良机若是错失实在可惜。
  莫问皱眉沉吟之际,老五已经自楼下端来了热水,“老爷,热水来啦。”
  莫问闻声回神,就床去鞋,脱袜泡脚。
  “老爷,想出法子没有?”老五打开桌上的包袱为莫问拿取干净鞋袜。
  “不曾。”莫问皱眉摇头,“若是冒昧登门,他们会怀疑你我为财而去。若不登门,便是降了那妖物也无人感念你我恩情。”
  “老爷,你能不能在院子外面作法,让那个黄鼠狼在院子里面闹出动静?”老五回头问道。
  “这个不难,异类窃据人身,出窍的元神会不时返回巢穴查看本体是否安稳,只需以符咒封住那处宅院的气息,令它元神无法离开宅院,届时它自然会急躁慌乱。”莫问点头说道。
  “那就好说了,它一旦犯病发狂,那户人家肯定着急,到时候咱们再去就是及时雨了。”老五自以为想出了妙计。
  “前脚妖物作祟,后脚我们就到,岂不太过巧合?”莫问摇头说道。
  “也是,搞不好他们会以为是咱们搞的鬼。要不这样,咱们先不过去,就在这儿等着他们自己找来。”老五将莫问的鞋袜放到了他的床下,端走了水盆。
  “此计略做修改,当可成事。”莫问穿袜蹬鞋,走到桌旁自包袱里找出了无量山赠予的画符事物,“你留在屋里,我出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老五跟了过来。
  “不用,我片刻就回。”莫问转身出屋。
  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上少有行人,莫问快步来到沈府宅外,环顾左右无人,提笔自宅院四壁以及前后大门画写定气符咒,为了避人耳目,所用朱砂极为有限,渗入砖石隐不可见。
  画好符咒,加盖法印,莫问随即回返,所用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老爷,你为啥不用你那套好家伙?”老五为莫问清洗先前使用过的符笔。
  “那只黄鼠狼道行不深,若用天狼毫画符,它定会心惊胆战,不敢发狂,若是趴伏受死,那主家便不会焦急。”莫问脱鞋上床,盘坐念经。
  莫问一旦开始诵经,老五从不敢多嘴打扰,洗刷过后回了自己的床铺躺卧休息。
  自行做过晚课,随后便是打坐练气,降妖驱邪与提升修为当同时进行,若不得扬名天下便不能引起皇家注意,若不能渡过天劫便无法与那国师正面为敌。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莫问早起诵经,吃罢早饭,带着老五出了客栈。
  “老爷,你要给谁买首饰?”老五好奇的问道,莫问早饭时向伙计打听镇上可有金银匠铺。
  “包袱里的那些金子你每日携带多有劳累,我来为你分担一些。”莫问笑道。
  “这些本来就该我做,再说你去金银铺子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老五见莫问答非所问,很是不明所以。
  “我要用包袱里的黄金打制一柄拂尘。”莫问说道。
  “你弄个黄金拂尘拿着是不是太招摇了,再说金子很软,打了拂尘也不好使呀。”老五不解的说道。
  “南国百姓多将道人看做讨要哄骗之徒,我若有黄金拂尘在手,他们便知道我并不缺少银钱,此举可减少他们对我的误解和轻看。”莫问随口说道。
  “财不露白呀,万一被贼盯上了可就不妥了。”老五仍有顾虑。
  莫问闻言微微一笑,他巴不得有贼上门呢。
  晋国多数疆土位于南方,南方土地肥沃,多有鱼米,国力强盛导致了民风奢靡,男子多佩玉,女子多戴金,由此令得打造首饰的铺子比比皆是,莫问自镇子中央寻到了一家,与之说明来意,老金匠听完不由得愣了,他活了五十多年,还没见到要用黄金打造拂尘的顾客。
  莫问见他迟疑,便多加赏钱,自古以来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俗人鲜有可抗拒金银诱惑者,这老金匠自然也不例外,立刻接下来生意。
  金银铺子有自己的行规,一旦起炉,都在正屋,请顾客在旁喝茶监督,随时指点如何修改。此外在打造的时候铺子的大门都是开着的,此举有两个用意,一是炫耀手艺高超,多有生意。二是由过往行人辅助监督,彻底免去打造过程中偷金换银的嫌疑。
  国人多爱看热闹,寻常人家打造首饰,他们都会驻足观瞧,如此奇怪而阔气的事情自然引得众人驻足,人数再多就是踮足,很快,镇上的乡人都知道了金银铺在为道士打造黄金拂尘。
  黄金质地很软,融化很是容易,很快便打好了拂尘手柄,随后进入繁琐的拉丝编绕,这是一项非常精细的工艺,需要将黄金拉成与发丝相似的金丝,再多股缠绕形成金线,莫问之所以如此要求,为的是让世人一眼便知这拂尘内外皆是真金,而非金玉其外,铜铁其中。
  由于工艺繁琐,当日并未完工,金匠将所有完工与未完工的黄金装入木碗放入水秤,不多不少,盈水还是三杯。
  待得太阳西下,二人带着黄金和一肚子的茶水离开金银铺子回返客栈。
  “老爷,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老五捧着木盒开口问道,为了防止未完工的金银走形,金匠给了二人一只木盒盛放黄金。
  “昨夜四更它便开始发狂,只是家人一直遮掩而未传扬出来,孔子云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父亲出了丑,儿子自然会设法掩盖,这也是你们所说的家丑不可外扬。”莫问笑道。
  老五闻言心中大定,只要跟着莫问,什么事情都不要担心。
  回到客栈,吃过晚饭,二人回房休息,老五早早睡去,莫问一直在打坐练气。
  初更,二更,三更,三更过后,莫问听到客栈外的街道上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就是攀附木墙的声音,二人先前张扬的举动无疑招来了贼人。
  莫问自然知道来者是贼,但他并未亮灯,而是面带微笑躺卧了下来,他等的就是贼。
  此时的窗户多向外开,在两扇窗户中间部位有一木条别拦,来人自外部挑开木条,蹑手蹑脚的自窗外跳了进来,抹黑四处找寻。
  “大胆蟊贼,胆敢入室行窃!”莫问眼见时机成熟,陡然凝气高喊。
  此时夜深人静,莫问这声高喊又是凝气而发,声音极为高亢,于静夜之中传出老远。
  老五闻声最先惊醒,他在夜色之中可以视物,翻身而起便将那入室的贼人打趴在地,那贼人约莫四十上下,长的着实魁梧,被老五打倒之后自身后抽出菜刀想要伤他,老五闪身躲开,操起孝棒当头一棍,直接将贼人打了个七荤八素,只有哼唧之力,毫无还手之能。
  客栈招贼,店主最先来问,秉灯一看,立刻认出了贼人,“这是镇上的屠夫,平日里手脚便不老实。”
  “如此歹人,自当送官惩戒,店家,你前方带路。”莫问冲那店主说道。
  店主闻言立刻召集伙计提着风灯押着贼人前往公所,住客身带巨资在他的店中招了贼,万一少上一些他可担当不起,还是报官最为妥当。
  “老爷,这是小事儿,咱去干啥呀。”老五抱着木箱连打哈欠。
  莫问闻言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没有接话。
  且不管贼人有无得逞,他妄图偷盗数百两黄金就是大罪,故此到了公所之所,差人立刻前去叫喊此间官吏,没过多久,一身穿皂衣的官员便来到了公所,坐堂开审。
  这官员说话时一直侧脸对人,此时灯光不明,他人便看不详细,但莫问看了个真切,此人左脸有着数道抓痕,且精神很是不振。
  莫问为失主,率先开口,“贫道云游四方,治病救人,抓鬼降妖得了五百两黄金的香火钱,途经此地便在镇上金铺打造黄金拂尘,这贼人定是听到风声才生出了歹心。”
  这种偷盗的事情本来就不难审,更何况贼人又是惯犯,片刻过后便落了罪,莫问也不多留,道声稽首,转身就走。
  莫问走的很干脆,就在其即将迈出公所大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官员的声音,“道长请留步。”
  莫问闻声长出了一口粗气,他等的就是这声挽留,时至此刻,原本纠结无比的事情终于彻底顺畅了……
  “无量天尊,沈乡正何事留下贫道?”莫问回身稽首,明知故问。
  那官员并未立刻答话,而是冲客栈的店家和伙计等人摆了摆手,“此事已了,你们先回去,我与道长有话要说。”
  闲散人等施礼告退,那官员离位站起,下得堂来冲莫问拱了拱手,“道长通晓医术?”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而是皱眉打量着官员的左侧脸颊,眉头越皱越紧,神情越发凝重。
  “道长,您这是……”那官员被莫问看的有些发毛。
  “沈乡正,你这脸上的伤痕因何而来?”莫问正色问道。
  “这个,这个……道长为何有此一问。”那官员编造不出借口,只得反问。
  “这伤痕当为男子指痕,只是不知为何,其上似乎带有些许妖毒。”莫问皱眉开口。
  “道长说的哪里话?”那官员闻言面露不悦。
  “贫道有事在身,告辞。”莫问也不多说,稽首过后转身就走,直接将那官员扔在了堂下。
  莫问走的突然,老五愣了片刻方才快步跟了出来。
  “老爷,那家伙脸上的伤是他爹挠的吧?”出得公所,老五低声问道。
  “他是此间长官,除了他的父亲,谁敢伤他。”莫问点头说道。
  “他好像要请你为他爹看病,你为什么不趁机答应?”老五不解的问道。
  “原因有二,其一,我若就此答应仍显得过于巧合,他静下心来势必心中起疑。其二,他只问我是否懂得医术,显然没有明白他父亲为何疯癫,此时出手为时过早。我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他府上闹的凶了,势必去请我们。”莫问笑道。
  客栈店家本不想再留莫问主仆二人住宿,却不知乡正先前为何留住莫问,为了不得罪官家,他便为二人留了门,请走了住在莫问隔壁的住客,确保莫问和他所带巨资的安全。
  次日清晨,莫问再度带着老五来到金银铺子,由那金匠打造拂尘,由于消息已经传开,没了新意,今日围观的乡人便少了许多。
  今日那金匠请来了帮手,进展快了不少,临近中午时分几近完工。老五有些焦急,一旦完工二人便没有了滞留此处的理由,不过莫问并未着急,他可以感觉到那只黄鼠狼的妖气在急剧波动,不问可知正在宅中大肆发疯,用不了多久,那位乡正便会走投无路前来求救。
  正午时分,拂尘完工,金光闪闪,很是奢华,拂尘本为灵动轻盈的道家法器,沾染了铜臭难免弱了仙气,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炫富确实不好,然世人多看表象,若不炫富又有几人看的起你。
  付过工钱取了拂尘,莫问于街上转了转,他并非毫无目的的乱转,而是在看镇子上的那几家药铺,这几家药铺坐堂的大夫都不在店内,不问可知都被那乡正请去为他爹瞧病去了。
  回到客栈,二人收拾行装于店内吃饭,饭后莫问带着老五自主道出了镇子,向东而行。
  老五并不知道莫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不是心中存疑就一定会问,只是顶着一头的雾水跟随莫问缓步前行。
  离开镇子之后莫问行的并不快,且只走大路,下午未时,一匹快马自后面追来,到得近前,一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马,冲莫问施礼“道长慢行,我乃沈府的下人,奉老爷之命请道长回去。”
  “所为何事?”莫问明知故问。??????????????????????????????????????????????????????????????????????
  “老太爷行止失常,形同疯癫,镇上的大夫皆束手无策,道长乃世外高人,还请慈悲救治。我家老爷在府中守着太爷不得抽身,故此不能亲来,非是不敬道长,道长万万不要误会。”那下人拱手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而冲那下人说道,“如此这般我就去看上一看,你先回去,我们随后就到。”
  “道长请上马。”那下人抬手恭请。
  “道人不得骑马坐轿,你先回去告知情况,也免得你家主人焦急。”莫问摆了摆手。
  那下人闻言也就不再礼让,翻身上马,加鞭去了。
  “看人家如何待人接物。”莫问指着那骑马而去的下人冲老五说道。
  “我要到了他这岁数,比他还会说。”老五撇嘴说道。
  莫问闻言莞尔一笑,有些东西是骨血里带出来的,老五就算到了八十岁也做不得这些。
  回程时莫问心中既有欢喜又有无奈,欢喜是他小心的将此事做到了最好,无奈的是先前所为多用计谋,有悖道家行事之风,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在举国信奉佛教的国家,要想彰显道家实在是难上加难。
  回到沈府,沈乡正立刻急迎而出,到得近前冲莫问连连拱手,“道长慈悲,快救家父性命。”
  “好说,沈乡正无需惊慌。”莫问稽首还礼。
  “只要能救得家父,必定重礼酬谢。”沈乡正焦急无比。
  莫问见他不缺孝心,便不再犹豫,迈步进院向正屋走去,这沈乡正只是个末微小吏,府邸不是很大,正屋只有六间,莫问快步进入正屋,自外堂转头西望,只见四名壮汉正在西屋以一床棉被裹缚着一个肥胖的老翁,那老翁的四肢皆在棉被的裹缚之下,虽然移动不得却兀自挣扎不已,口中唔啊有声,只是不成人言。
  那老翁见到莫问到来,挣扎的越发强烈,四人强自搂抱方才勉强定住了他。
  “放开他。”莫问冲西屋的四人说道。
  众人闻言皆不敢放手,而是扭头看向随后跟进的沈乡正,沈乡正迟疑片刻冲那四人抬了抬手,四人得他默许方才松开了手。
  四人刚一松手,那肥胖老翁便抢门而出,沈乡正见状焦急的看向莫问,莫问微笑摆手,“放心,令尊出不得这个院子。”
  那肥胖老翁虽然年老,动作却快,出门之后快速跑向大门,到得门前彷如遇到一道无形阵法,立刻倒跌而回。
  肥胖老翁跌倒之后立刻爬起再冲,仍然倒跌而回,随后便意欲翻墙,依旧被弹回院内。
  沈乡正似乎颇有孝心,见状急忙冲那些呆站一旁的下人高喊,“傻站着作甚,还不过去接住!”
  那帮下人闻言立刻跑上前去想要托接,那肥胖老翁见状误以为众人想要抓他,急忙向后院跑去,几位下人叫喊着追他去了,老五感觉有趣,也跑去看热闹。
  “道长,家父何故如此?”沈乡正焦急的问道。
  “你肉眼凡胎不见真相,令尊已经被妖物附身多日,只是近日方才发作。”莫问随口说道。
  “啊?!”沈乡正闻言愕然发惊,之前他虽然有所怀疑却不敢肯定,而今得莫问证明,心中大骇。
  “附身于令尊的当是一黄毛鼠类,此物附身于人只为贪那口腹之欲,故此附身于令尊之后并不作恶,只是暴食暴吃,你可静心回忆,令尊自何时起饭量大增?”莫问微笑发问。
  “当是去年夏天,家父大病得愈之后便胃口大开。”沈乡正回忆道。
  “大病之时阳气萎靡,那妖物便得趁虚而入。不过妖物附身于人哪怕再会伪装,日久之下也会露出马脚,你为人子女,当早有察觉才对。”虽然后院呼喊叫嚷之声频频传来,莫问却并无立刻动手之意。
  “道长明鉴,家父天生失语,加之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平日少有出屋,故此我才不得察觉,道长慈悲,还请快快出手,解家父苦楚。”沈乡正急切请求。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怪不得这妖物能隐藏如此之久,原来沈老太爷是个哑巴。
  恰好此时沈老太爷自后院再度跑回,莫问便施出身法急闪而至,到得近前出声怒喝,“大胆妖孽,你窃据人身,扰乱天道纲常已然有罪在前。此番又大闹院庭,难道真要自绝生机?”
  此语一出,沈老太爷陡然止步,站于原地瑟瑟发抖,眼中大有惧意。
  “无量天尊,我上清道人不喜杀戮,你虽有过失却罪不至死,故此贫道才未立刻取你性命,而今贫道给你一条生路,放你元神回返巢穴,穿着皮毛于一炷香内回返此处,向沈老太爷三叩谢罪,你可愿意?”莫问正色开口。
  沈老太爷闻言并无反应,只是站立发抖,其双手下垂的动作与鼠辈极为相似,若是沈家人之前刻意留心,当可及早发现。
  “鼠辈胆敢欺我?!”莫问见他毫无反应,不由得动了怒气,探手自怀中取出黑盒提笔便要画写符咒。
  那附身于沈老太爷的妖物见莫问动了真怒,急忙抬臂拱手,“真人饶命,我那山洞离此甚远,一炷香不得往返,请准半个时辰。”
  此语极为尖细刺耳,众人闻言无不惊慌,都知道沈老太爷是个哑巴,哑巴竟然开口说话。
  “真人,你快放它走吧,别让它再回来了。”沈乡正彻底信服,随那鼠辈一起改了称呼。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而以蓝色符纸画阴门符一道递与老五,“贴于门上,放它离去。”
  老五答应一声,接过符咒,转身跑走。
  “万谢真人,万谢真人。”那鼠辈操控沈老太爷连连拱手。
  “去吧,若敢再来,定不轻饶。”莫问摆手说道。
  此时老五已经将那符咒贴于大门,沈老太爷随即呻吟醒转,不问可知那妖物已然走了。
  “揭下符咒,焚化了它。”莫问冲老五说道,阴门符顾名思义便是开出一道可供阴物离去的门径,若是一直贴于大门,孤魂野鬼也可进门。
  “无量天尊,此事已了,贫道告辞。”莫问冲那忙于搀扶父亲的沈乡正稽首告辞,说完之后不待后者挽留便迈步向外走去。
  沈乡正见状急忙将沈老太爷交托下人搀扶,快步追了上来,边走边自袖中取出一方纸绢“真人暂且留步,如此大恩非重酬不可以表心意。然事出匆忙,家中也没有太多金银,此处有良田二十亩,还望道长收下。”
  莫问此时已然走出大门,门外早已经聚集了大量围观的乡人,莫问闻声回头,冲沈乡正稽首说道,“贫道与人为善也看缘分,若是歹人有难,便要他千金也不为过。但沈乡正对令尊极为孝顺,不仅让令尊居住正屋,在令尊为妖物附身之时亦不忍以绳索捆缚,此等孝子,贫道分文不收,请收回田契,贫道去了。”
  此语说完,围观众人无不拍掌,那沈乡正亦感动流涕,对莫问连连作揖,莫问并不答话,冲老五挥了挥手,二人出得人群往东行去,沈乡正感念其恩,率众人于后送别,三里之后方才回返。
  此事如此处置极为圆满,不但扬威而且扬名,莫问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含笑前行。
  “老爷,这事儿好像做的有点不太好,你忘记报上名字了,以后传扬出去外人也不知道是你干的呀?”老五憋了数里之后方才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此言差矣,我若留下道号,扬名之意便极为明显,此次我虽未留下道号他们却知道我手持黄金拂尘,这黄金拂尘日后便是我的金字招牌。”莫问笑道。
  “要是别人也拿个黄金拂尘冒充你呢?”老五仍有担忧。
  “有名气者不屑冒充于我,那些诓钱骗饭的伪道也无钱打造黄金拂尘。”莫问出言笑道。他先前打造黄金拂尘只想告知世人自己并非骗钱伪道,却未想到无意之中一举两得,这柄黄金拂尘不但可以为自己正身,与此同时还可以为他扬名,世人但凡看到黄金拂尘就知道是他。
  “言之有理。对了,老爷,你刚才让我烧的是啥符?”老五疑惑之心去了,好奇之心来了。
  那符名为阴门符,可开出方便门庭,放阴物一条生路,亦可为阴魂引路,送它前往阴曹地府。”莫问解释。
  “蓝符就这么厉害,紫符那还了得。”老五欢喜的揉搓着双手。
  莫问点头微笑,道家法术原本精妙,七人最后所求法术又是上清仙人传授,远超寻常道法,实则紫气才不过是真正入门,真正的威猛霸道还在其后。
  “老爷,你们使用符咒不是要念咒的吗,你为啥没念过?”老五好奇之心难止。
  “不止真言,玄奇符咒还要与指诀对应,此时尚且不到用它之时。”莫问随口答道。
  老五得到解答,满意点头。
  二人白日行路,晚上打尖,此处位于晋国边陲,城池不多,镇子也少,六日之后的傍晚二人远远的看到前方有一座偌大的城池。
  就在进城途中,自二人身后跑来了几名僧人,快步超过二人,往城门处跑去。
  “这群和尚要搬家吗?叮铃咣当的。”老五不满的看着那群背负布袋的僧人。
  “他们袋子里装的是法器,如此焦急绝非无因,我们跟去看上一看……”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跟随莫问自后面远远的缀着前方的那四位僧人。
  那四位僧人临近城门减慢了速度,不再奔跑,改为快走,到得城门处,有一下人模样的小厮跑上前来与四人说话,转而带着他们穿过古旧的城门向城中走去。
  由于离的较远,莫问不曾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过那小厮神情焦急,表明其主家似乎是出了不小的变故,急需这些僧人前往处置。
  此时是傍晚时分,城中街道上少有行人,二人遥隔十余丈远远的跟着,那些僧人在小厮的带领下自城中几番绕拐,一炷香之后自城中一处宅院外停了下来,敲开大门进了院子,不复再出。
  这处宅院占地当在两亩左右,不算大也不算小,属于中等的殷实之家。
  “老爷,有妖怪吗?”老五打量着前方的那处宅子。
  “没有妖气,不见异常。”莫问摇头说道。
  “是不是闹鬼?”老五问道。
  “宅内并无鬼魅阴气,也无被阴魂附体之人。”莫问再度摇头。
  “那这帮和尚急三火四的跑过来干啥?”老五抬手挠头。
  “不得而知,门外灯笼为红,若是有人新丧,当为白灯才是。”莫问也微感疑惑,那些僧人匆忙而至,迎接他们的小厮又面带焦急,这些都表明这座宅院有事发生,可是宅内并无妖邪,也无人新丧,这些僧人不为驱鬼抓妖,又不为做醮超度,他们为何至此?
  心中存疑,莫问便未急于离开,而是自宅子四周绕行了一圈,也未发现任何异常。没有发现异常令他更为疑惑,便于暗处等了半个时辰,可是宅院内并无诵经之声传出。
  “老爷,既然没事儿咱还是找地儿歇着吧。”由于不见妖鬼,老五有些意兴阑珊。
  莫问闻言环顾左右,转而收回视线往北行去,此时晚间有更夫报时,而白日里多以敲钟计算时辰,这处宅院北侧不远便是一座钟楼,钟楼的门上挂有锁头,二人不得入内,便施出身法自外部连番借力,掠上了钟楼的楼顶。
  “今晚自此处过夜,你去沽些酒水买些香干腌豆,若想吃肉也可买上一些。”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放下包袱,下楼去了。
  此处居高临下,可以观望到前方那处宅院,那处宅院有正屋八间,左右厢房各六,西有洁所,东有马厩,正屋后面种有一些花草,花草从中有一不大的房舍,此时南国多有向佛之人,这些位于正屋后花园中的房舍多为佛堂。
  由于有正屋的遮挡,只能看到半边院子,那半边院子此时也无有动静,只可见东厢火厨不时有手托木盘的下人向正屋递送饭食,观其情形,那些僧人此时应该正在正屋用斋。
  没过多久,老五回来了,带回了酒食。
  “老爷,有啥动静没有?”老五将筷子递向莫问。
  “没有,那酒水为我倒上一些。”莫问接过筷子冲老五说道,二人目前位于城中高处,冬日夜风刺骨,很是寒冷。
  老五闻言急忙为莫问倒上酒水,铺开纸包与莫问一起喝酒暖身。
  初更过了,宅子里还是没有动静,二更将过,还是没有任何的异动,反倒是宅子里的灯烛逐渐熄灭。
  “这帮家伙在下面睡的倒舒服,害得咱们在这儿喝风受冻。”老五收拾着残羹冷炙。
  “他们先前赶路甚急,若是只为到此吃饭休息,似乎不必如此焦急,应该还是意有所为。”莫问摇头说道。
  “他们都睡了。”老五嘟囔道。
  “不见得,僧人便是睡觉亦极少灭烛,除非匮乏香油,我怀疑他们在等待什么东西,马上便要三更,若有妖物鬼魅上门,大多在三更时分。”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大长精神,将那纸包杂物和碗筷收拾起来,裹着衣服观察前方院落的情况。
  由于夜间寒冷,莫问先前便多吃了几杯,此时酒气虽然没有上头,却令得气息有些飘散,于是便冲老五交代一声,让他手握隐阳符注意宅内情况,随后盘膝打坐,练气归元。
  心神一定,很快将那飘散的灵气揽回正途,随即以意行气,导引灵气往复周天,一周天过后莫问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而有趣的现象,酒气虽然令得灵气有些飘散,却也产生了另外一个正面作用,酒五行归水,却暗藏火性,借助兼顾水火的酒气可以加速腹中残存丹药的炼化。
  酒可以催动药性之事为大夫所熟知,莫问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之前从未想过酒水能够加速丹药的溶解,所以吞服内丹之后并未饮酒加速,此番无意之中得了捷径窍门,心中大是暗喜。
  “老爷,来了。”老五冲莫问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快速还气气海睁眼南望,只是一道虚弱的魂气自西方出现,向那宅院缓缓飘逸。
  这道魂气极为虚弱,几乎不成形体,且怨恨之气不重,故此莫问先前才不得察觉,而今凝神打量,隐约可见那魂气为一老年男子的鬼魂。
  “老爷,要不要下手抢功?”时至此刻,老五已经明白那些僧人是藏于暗处等待这道阴魂的到来。
  “稍安勿躁。”莫问皱眉摆手,这到魂魄很是微弱,便不出手降服,它也无法作祟害人,如此一来便有了一个疑问,既然不能害人,它为何要来?
  那魂魄到得宅院近前停了下来,自门口穿门而入,入院之后并未直入正屋,而是先去了马厩,在马厩里停留了很长时间。
  “老爷,它去马棚子干啥?”老五伸着脖子垫脚翘望。
  莫问缓缓摇头,狗马牛羊都是可以见到鬼魂的,若是见到鬼魂它们都会因恐惧而吠叫嘶鸣,可是此时马厩里并无声响,这一情形的出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马厩里的马匹认得这只鬼魂,鬼魂前往马厩是看它去了。
  就在莫问皱眉沉吟之际,那鬼魂已然离开了马厩前往了正屋,就在它前往正屋的瞬间,一道由数名僧人一起念诵的阿弥陀佛自正屋传出,那鬼魂闻声想要飘身退去,却被那急速掠出的四位僧人各占一角困在了院子正中。
  火把火盆随即燃起,院中瞬时大亮,四位僧人将所携木鱼、钵盂,引磬、云板、法钟等法器分置四方各处,转而站立四角手持念珠大颂降魔经文。
  众僧所携法器皆有阳刚之气,组成了一道无形屏障拦住了那阴魂的去路,四人念诵的经文对阴魂有伤克效果,一经念诵,那阴魂立刻受害,四方冲突着想要突围逃走,但它本身魂气微弱,几番冲撞无果之后便萎靡在地无力挣扎,只能坐以待毙。
  “老爷,那个鬼快不成了,咱动手吧。”老五冲莫问说道。
  莫问并未答话,而是疑惑的打量着院中的那只鬼魂,不管是何原因,阴魂进入阳宅都是不对的,那些僧人出手降它也无可厚非,可是那只鬼魂毫无暴戾之气,进入宅院之后也并未伤人,故此他一直想不明白这道阴魂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那只鬼魂已然过世多年,魂气本就不重,片刻过后便有了消散征兆。
  就在此时,院中马厩的马匹突然发狂,挣脱缰绳冲出马厩,到得院中立刻尥蹶冲其中一名僧人踢去,那僧人有些武艺,侧身闪开。几个下人见马匹脱缰,立刻跑出去制服拖拉。
  “可惜是匹老马,要是个强壮的骡子,这和尚就避不开了。”老五巴不得和尚被踢个鼻青脸肿。
  “你又未曾看过它牙口,如何知道它是匹老马?”莫问疑惑的问道。
  “看鬃毛啊,你看它的鬃毛都快掉光了。”老五抬手指着远处的那匹老马,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些事情是莫问这个富家少爷从未接触过的。
  “那匹老马认识那道阴魂,见它遭难竟然冲出护卫。”莫问说到此处猛然醒悟,冲老五招手急道,“那道阴魂当是这家故去的长辈,那些僧人不明所以竟然出手剿杀,快去阻止。”
  “怎么阻止?”老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我亲自去吧。”莫问自钟楼跃下,向那院落快速掠去,自古以来便有老马识途一说,此语说的并非马有识途之能,而是说马有归家忠心,马是一种忠诚的牲畜,不但认得旧主,在主人有难时还会舍身护卫。眼前的情形便是这种情况,虽然此时他尚不知道这道阴魂为何会返回家中,但它是此间故去的长辈当不会有错。
  莫问心中急切,几个起落便翻墙入院,随之冲那几位僧人出声高喊,“无量天尊,几位大师快快助手。”
  莫问突然出现令得四人受惊不小,念经声随之一停。
  “贫僧师兄四人在此做醮,你这道人为何阻止,快快去了,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其中一名僧人冲莫问高声说道。
  “寻常做醮贫道自不会前来阻止,然四位困住的这道魂魄乃此间主人的长辈,若是剿杀了它,会陷此间主人于不孝。”莫问稽首解释。
  “一派胡言,再不离开,莫怪贫僧出手撵你。”那僧人语带怒气。
  “那匹老马认得这只鬼魂,冲出马厩只为救它,诸位大师还请暂缓做醮,查明缘由再行处置也不晚。”莫问说道。
  先前说话的僧人闻言并不答话,取下项上佛珠放于脚下,转而向莫问冲来,莫问不欲与之动手,本想侧身闪开,谁知刚动心念,那僧人便发出了一声惨叫。
  “是你们先动手的,错在你们。”老五手持孝棒冲那抱头倒地的僧人喊道。
  另外三人见同门吃亏,纷纷取下法器镇住各自位置,老五深谙先下手为强之道,不待他们冲过来便挥舞孝棒迎了上去,他所用追风鬼步诡异快速,远超那些僧人,随即便是三声惨叫……
  片刻之间,四位僧人尽数被老五打倒,倒地抱头,惨叫不已。
  “老爷,该你出马了。”老五凯旋而归,面有得色。
  “怎下得这般重手?”莫问皱眉说道,这四位僧人的惨叫极为瘆人,于静夜之中更加刺耳。
  “我没怎么使劲儿,他们都是不养爹妈不留种儿的人,所以才痛。”老五振振有词。
  “还没用力,怕是连吃奶的力气都拿了出来。”莫问面露无奈,他先前一直在冷眼旁观,见到老五动手时是卯足了劲的,而且棍棍敲头。
  “这几个秃驴应该死不了吧?”老五见那四位僧人叫的很是吓人,也有些慌了。
  “不准言语无状。”莫问训斥了老五一句,转身走入场中查看那几位僧人的伤势,发现他们并无大碍,只是脑门红肿,之所以如此疼痛,想必还是被孝棒击中所致。
  就在莫问查看那几位僧人伤势的时候,自正屋快步走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穿着打扮当是此间家主,那些提灯的无疑是家中的下人。
  “你个道士,好生无礼,竟然翻墙入室扰乱几位大师做醮,还无故伤人,此番必不与你善罢甘休。”那头戴锦帽的中年男子停于十步外,探手指着莫问。
  “人是我打的,跟我家老爷没关系,你想干啥直接冲我来。”老五手持孝棒瞪眼上前。
  那中年男子见他面相凶煞,语气不善,急忙后退,与此同时指使下人,“快去报官,请官府前来拿他。”
  “省省吧,等官兵来了,啥事儿都晚了。”老五面露不屑。
  “无量天尊,我这仆从生性鲁莽,善人莫要怪他,善人且听我一言,贫道路过此处,见一老年男子的阴魂夜入贵府,进入府中之后不入正屋却先入马厩看那老马,贫道心中疑惑便多留了片刻,后见这几位大师出手降服阴魂,而那老马却冲出马厩意欲相护,古人云犬马有忠孝,老马竟然护那阴魂,想必事出有因,为防几位大师不明就里错伤无辜,这才冒昧前来,出手阻止。”莫问冲那中年男子和声解释。
  那中年男子闻言面露惊恐神情,拱手冲莫问说道,“多谢道长告之,近些时日这鬼物一直前来惊吓家人,我等不胜其烦方才请这几位大师前来降它,道长好心相告,我们很是感激,”中年男子说到此处自怀中掏出一点碎银交予旁边的下人,“将这几分银子送与道长吃酒。”
  “善人可曾见过那阴魂的面目?”莫问疑惑的问道,这人不问缘由便要打发他走,于理不合。
  “见过的,我不认识那恶鬼。”中年男子连连摇头。
  “拿了快走吧,别耽误大师抓鬼。”下人走过来将碎银递向莫问。
  “滚一边儿去,打发要饭的吗?”老五手持孝棒吓跑了无礼的下人。
  “你家老马认得那阴魂,可见那阴魂生前当是你家中人物,你怎会不认得它?”莫问疑惑的问道。
  “当真不认得,道长不要动气,这锭银子为你们增添几件衣裳吧,还请早早离去,莫要耽误了几位大师做醮。”中年男子自袖中摸出一锭银子交给下人。
  “老爷,二十两。”老五回头看向莫问。
  “我们是为银钱而来的吗?”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老五对于钱财还是有些看重,这与他有多少钱没有关系,主要还是他早年缺钱花的经历在作祟,他计算钱财仍以这些钱能买多少米肉来衡量。
  “拿回去,我们不是为钱来的。”老五再度撵走了送钱的下人。
  那中年男子见莫问还是不走,也没了计策,呆立原地不知如何处置,场中气氛有些异样,莫问皱眉环视众人,那些挨了打的僧人此时面有惧色的站立在旁,而那中年男子则面带紧张,那匹老马此时也安静了下来,站在马厩外看向院子正中。
  莫问收回视线走向院子正中,到得由诸多法器包围的区域迈步而入,取出黑盒画阴符一道,探手甩向那道萎靡在地的阴魂,阴魂为阴,这道符咒自然无法贴附其身,到它近前便起火焚尽,只余下一股凛冽阴气冲向阴魂。
  阴魂本已极度萎靡,莫问所画阴符为蓝纸书写,产生的阴气极为霸道,阴魂得了阴气瞬时壮大强盛,猛然凝气现形,是一满头白发弯腰驼背的老者。
  “老太爷!”阴魂现形的瞬间,院中的杂役和下人异口同声的发出了惊呼。
  莫问闻言心中陡然一轻,在此之前他只是怀疑此人是这户人家的长辈,却并不敢肯定,若是此人与这户人家无关,今天便要闯下祸事了。
  那阴魂现形之后并未立刻冲莫问道谢,而是快速起身走向那中年男子,“我的好儿郎啊,你好狠的心哪。”
  那中年男子见得阴魂现形,不但没有亲近之意,在见它向自己走来时反而浑身发抖,连连后退,惊恐之下倒跌在地,双手连舞,“你不要过来。”
  “世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为父在世时你疏于孝顺也就罢了,遇那阴人节气你不祭奠烧钱于我,为父也不生气,可那阴宅浸水,为父多次前来暗示于你,你不但不前往处置,反而寻人拿我,你如何下得这般狠心?”那阴魂悲声说道。
  “爹,我没有下毒,那毒不是我下的,是三娘下的,你别来找我。”中年男子惊慌嚎叫,连连后退。
  “我儿,你吓的魔障了,怎得胡言乱语,你们何曾下毒于我,前事种种不要提了,而今我只求你将为父的尸骨自那水泊之中取出,另寻他处安葬,也解了我那无尽的水牢之苦。”阴魂止步开口,没有再上前去。
  “明日就迁,明日一定迁。”中年男子磕头捣蒜。
  那阴魂见状长长叹气,叹气过后转身走回,到得莫问身前深深一揖,“多谢大师,若非大师慈悲相助,我便不能聚气发声,单是比划暗示,他还是不明其意。”
  “你的大师在那边儿,我们是道士。”老五指着那些僧人冲阴魂说道。
  阴魂闻言转头看向那几名僧人,打量过后抬手指着最左边的那名僧人说话“老夫生前多捐香油,你寺住持是认得我的,那粗眉的小僧人还曾端茶于我,而今竟不认得我了?”
  “你魂气如此之弱,已不成形体,我当真没有认出老居士,不晓得先前入宅的是老居士的魂魄,此次我们前来相助也是念在你生前对我们多有施舍的情面上。”那僧人急忙出言解释。
  阴魂没有再说什么,回过头来冲莫问缓缓跪下,“多谢道长出手相救,请受老夫跪拜三叩。”
  “免了,那符咒所积阴气片刻便会消散,你还有何话说?”莫问出言问道。
  那阴魂闻言并未直身,而是跪倒在地,磕头三记方才起身,它磕头之时莫问并未礼让,而是面色坦然的受了他的跪拜,上清道人心存傲气,当受则受。
  “已无所求。”阴魂起身之后冲莫问再度深揖,转而迈步向那老马走去,还未走到老马身边,魂气陡然一弱,一股虚无魂气悠然向西飘去,那老马打了个响嚏,抬起前蹄刨地三响,有送别之意。
  “老爷,你的拂尘。”老五将那柄黄金拂尘递向莫问。
  “你唯恐他们记不住我?”莫问苦笑低语,老五此举是自作聪明,想要让他趁机扬名,可是此时根本就不是扬名的时候。
  老五一听猛然醒悟,急忙将那黄金拂尘还归包袱,可是已经晚了,那些僧人早看了个真切。
  “道行不够就不要胡乱做醮,免得闹出笑话,害了人家。”莫问转视那几位僧人。
  那些僧人知道不是莫问对手,加上此事确实失察鲁莽,故此并不答话,闷头收拾好法器,狼狈的出门去了。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来人哪,快去三娘那里取白银百两,答谢道长。”那中年男子回过神来,再度有了主家的样子。
  “免了,召集下人,带上挖土工具,带我去令尊阴宅。”莫问面色阴沉。
  “这事哪能烦劳道长……”
  “不要啰嗦,马上套车,贫道自外面等你。”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老爷,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出门之后老五咧嘴问道。
  莫问闻言知道他说的是之前拿出黄金拂尘之事,“不妨事,早晚要撕破脸皮,打了便打了,他们理亏在前,不用管他。”
  “老爷,你咋了?”老五疑惑的问道,莫问平日里极少有这种霸道言语,说话也很是和气,此番说话似乎带有莫名的怒气。
  “少说几句,留些力气。”莫问阴声说道。
  老五闻言没敢再多嘴,也没敢问莫问为何让他留些力气。
  一炷香之后众人收拾出门,途经寿材铺敲开店门采购了寿材,抬到车上赶车西去,此处不在边关,晚上城门不关,一行人出门之后向西进了山岚,没过多久便找到了那处坟丘,坟丘地势低洼,雨水冲刷之下坟冢已然进水。
  挖坟掘墓之后,那中年男子为显忠孝,壮着胆子想要下坑捡骨,被莫问出言制止了,转而派了个老年下人下去。迁坟捡骨当由亡人同辈进行,子孙不得碰触先人遗骨,世人无知,多失礼数。
  捡出骨骸之后莫问探手拿起一根胸骨看了一眼,见到骨头发黑,面色越发阴沉。
  将坟墓西迁百丈,重新掩埋,烧香祭拜,天亮时分一切妥当。
  莫问遣走了那些下人,留下了那匹老马和那中年男子。
  “这匹老马日后便放生此处,陪伴令尊。”莫问冲那中年男子说道。
  “好好好,一切听道长安排。”那中年男子连连点头。
  “你毒死生身父亲,罪大恶极,然令尊并不怪罪于你,至死还为你遮掩,而今我给你两条路走,一,随我见官,二,受杖一百。”莫问森然开口。
  “道长饶命,我知道错了,愿受杖责。”那中年男子跪倒在地,磕头不已。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老五早已等候多时,得到莫问授意,立刻上前挥舞孝棒大肆抡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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