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山西金谷县老城的南寺街上,我的名字叫车二。不是因为我长得比较二,实在是我爹娘懒得给我起名字,在我之前还有个姐姐来着,出生没活过一礼拜就早夭了,所以我排行老二,上户口的时候,我爹想都没想就跟户籍警伸出了两根手指头,于是,我的大名就成了车二。
我家祖上世代都是镖师,在满清还没有进关之前就开始走趟子,有近三百年的历史了,一直传到我爷爷那一代才退出了历史舞台。这三百多年间出了个宗师级的人物,就是我太爷爷车永东,和同时代的霍元甲齐名,曾经在天津打败过日本武士板三太郎,他的英名传遍了大江南北。从那时起,除晋省之外,全国三十六家镖局,特别是名满京华的八大镖局也都知道江湖上有车永东这么一号人物。
走镖的看似威风,实际上并不是个受用的营生,“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是走镖人美好的期望,可谁知道镖路上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凶险?尽管镖门向来只认祖宗不信鬼神,但镖路上稀奇古怪的传说还是不少,只不过长辈们对此总是讳莫如深。
后来,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不仅改变了我的世界观,而且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能将我这么一个混吃等死的胡同串子卷入了一场百年之前就已经开始酝酿着的阴谋当中。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2012年6月19日,我仰在自家院子里的竹制躺椅上玩手机。一条微博吸引了我的注意,发这条微博的网友有个很奇怪的网名叫“手很白”,头像显示的就是一只惨白而细长的手,从地底下破土而出。他爆料说:就在6月19日当天下午,位于金谷县凤凰山的一家大型真人cs野战基地,一名野战爱好者被道具彩弹枪击中,不幸身亡。警方立即封锁现场,对参加野战的游客及场地工作人员进行了询问,未发现可疑分子。同时,对基地军事游戏装备进行了全面检查,并未发现杀伤性武器。死者中弹身亡遂成悬案。
微博上除了文字介绍,还配了那家cs野战基地和死者中弹的图片,几个小时内,就被疯狂转发上百万次,也成了网络上议论的热门话题。大家集中讨论核心问题只有一个:彩弹枪是如何发出实弹并置人于死地的?
快要天黑的时候,网友“手很白”又爆料称:警方在cs射击场地内挖掘出一颗人类头骨,头骨的额头正中有一条长长的裂缝,里面灌满了银白色金属熔液,当然已然固化,沉得像一块河卵石。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警察局刑侦技术科测定这个头骨的主人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埋藏了至少70年,而电脑软件复原后发现,这个头颅生前的相貌竟然与被彩弹枪击中的死者高度相似!
一个近百年前的头骨,居然与新死之人的容貌极度相似,如同双胞胎一般!
无疑,这个消息将野战基地离奇死亡案推向了新的高潮。而且越传越玄,不多时便出现了N多个版本的传说。其中一个最有传奇色彩:说那是个极阴极煞之地,在一定的时辰和月光等条件下揭开了恶魔的封印,那鬼物趁机跑了出来,杀掉了那个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军事爱好者,还要继续寻找剩下的7个人,把他们一个不留地杀掉!因为,他们触动了一个千年难解的死咒。
当然传说还有很多个版本,但都大同小异,都认为鬼物从凤凰山的cs野战基地里跑出去了!最后还附上一句:也许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那一句应该算是恐吓了,但却吓不住网络上那些老牌的灵异爱好者,他们当场决定要前往凤凰山探险,这种呼声越来越高,并且一致推选博主“手很白”做领队。
可这个“手很白”很扫兴,在讲述了一个事实后就在网上销声匿迹了,并不参与大家的评论,对灵异探险的事情也似乎毫无兴趣,他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已。
而且他的叙述方式,很像金谷日报的口气,讲得很正规,如果瞎编的话,也不会编得这么有根有据的。我甚至怀疑,这个“手很白”是个知情人士,不是警察,至少也得是县报的记者,不便公开露面,更不用说组织探险了。这种科学难以解释的消息,官方一定会封锁的。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小时后,手很白的微博就被封杀了,连百度都搜索不到。
看到这条微博的当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看手机,一直到凌晨一点左右,才有了困意,眼皮儿打架,浑身酥软,手机掉下来砸了脸,生疼。朦朦胧胧之间,听到街上有敲锣的声音,伴随着忽远忽近的敲锣声还有一阵阵驱赶什么的吆喝。我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不由自主地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到这种敲锣的声音了,印象中上一次听到这种声音还是在我八岁那年,动静儿挺大的,每当遇到这种时候,家里大人总是用一块红布盖在孩子头顶,免得有什么邪祟冲撞了魂魄不稳的孩子。
我赶紧打开窗户往外看去,天刚黑的时候还是月朗星稀,这会儿却一片漆黑,老人们管这种天气叫做“鬼云遮月”,早年间城里的更夫们遇到这种天气,也不管什么时辰,就用手上的锣一边敲一边吆喝着驱鬼。
难不成这古城里又闹鬼了?难不成,凤凰山上的鬼物跑到了城里来?
嗵嗵嗵??????嗵嗵嗵??????
我本人自学咏春拳,但其实山西的镖师们,一直都是以形意拳为主。下面,我就发一张两个朋友进行的咏春黐手练习照片。其中,那个胖的,是形意拳传人。

下面继续更新《活地行镖》:
刚想到这里,就响起了敲门声,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尼玛”我轻声爆一句粗口,冲着窗外喊了一嗓子:“谁呀!?”
“车二,开门,有事儿说!”我一听就知道是后街上的梁小二,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半夜不睡觉砸我的门。我不耐烦地起身趿拉着鞋去开院儿门。
院儿门打开后,果然是梁小二,手里一手提着铜锣,一手握着一根小棒槌,胳肢窝里还夹着一把老式手电筒,那吊样儿比我还二。
“哥,鬼云遮月,城里闹鬼了!”梁小二一脸煞白地说。
“跟我有啥关系,你不会让我跟着你满大街敲锣去吧?去去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还要睡觉呢?”我不耐烦地说。
梁小二看我是这种态度,急了,手电筒的余光打在他的脸上,一脸的恐怖与狰狞:“有人看见有个女鬼在月光下走动,我们敲锣驱赶,朝你家这个方向来了。”他确实是急了点儿,表达得不是很有条理,不过我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是他们驱赶的女鬼跑到我家里来了。
“我车家世代只认祖宗,满屋子祖师爷的牌位,无论哪一个都是武林高手,怕个鬼啊!”
我说着就砰一声关了大门,把梁小二的表情全部都关在了南寺街上。插好门闩,我折身往屋里去。走到院子中央的时候,只觉得后背一阵凉意,不禁打了个哆嗦。虽说是深夜,但初夏的天气不能这么冷吧,还是那种彻骨的冷。
这个时辰,又是月黑风高的,联想起之前看到的那条微博,心里的恐惧就像蚂蚁一样慢慢爬上心头,恶狠狠地朝身后骂了声滚蛋,就赶紧跑回屋钻进被子里了。不过,我再也睡不着了,两只耳朵里全是各种响动,外面起了风,树影摇曳,呜嗷呜嗷的挺吓人,我偷眼朝窗户看去,总感觉有一个人影儿在窗外站着,注视着我。当时,我心跳得厉害,把耶稣、释迦摩尼、默罕默德,甚至老子、孔子、毛爷爷全部都念了个遍,心里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车二其实是形意宗师的名字,我拿来张冠李戴了。他其实是清末的人,为很多大商巨贾走过镖。
心情倒是平复下来了,只是我再也睡不着。于是,我打开微信摇一摇,希望能摇出个红颜知己来。2012年,微信在金谷城还算是个新鲜时尚的玩意儿,据说还是约×利器,我那时候也是刚刚学会,还不怎么会玩儿,摇了好多次,摇到的都是男人,和我一样深夜里无法入睡的男人。
我苦笑一声把手机丢在一边,坐起身,点上一支烟,脑子里一片空白。到烟抽了一半儿的时候,手机屏幕自动点亮,我拿起来一看。竟然有女孩儿主动加我,我连忙查看她的照片,可是没有,她的公开相册里只有一张图片,是一双艳红色的漆皮高跟鞋。赶紧通过,通过后,没顾得上打招呼,一句急切的潮乎乎的话就发了过去:美女,约吗?
发出去后,竟然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是我发的吗?想我堂堂镖门宗师的后人,家教这么严格,竟然能发出这样的话来?我内心的自责和期待同时折磨着我。人家没有回应还好办,如果人家真的回应了,或者骂自己臭流氓之类的,岂不是太跌份儿了?
对方很快就有了回复:“帅哥,这么晚了还不睡,想什么呢?”
居然是这个态度,于是我忘记了严格的家教,又回了一句更贱的:“专门等你呢,到我家来喝一杯?”
“你好坏哦,人家可不是随便的女孩儿!”
“我也不是随便的男——”想想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了,写男孩儿有点儿太嫩了点儿,迟疑了一下,继续捏了句:“不是随便的大老爷们!”
“这可是你说的哟,敢不敢现在就出来?敢的话,在老城东街的花儿美发店等你——”最后还发了个朱红色的嘴唇。
我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这个时间东街的花儿美发店还开门?她们不会是做那种生意的吧?踩了铃铛,败坏了祖师爷的规矩事小,反正镖门已经败落百年之久了,祖师爷上哪儿管去。关键是那种地方脏。
装了半天,实在忍不住,把心一横,管他呢,“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天小爷我就是要考验考验自己的定力!
起身穿上牛仔裤,套了一件旧外套,蹬了一双老头鞋就出门了。别说,我还真没有在这个时候出过门。
凌晨两点来钟的金谷老城,还笼罩在沉重的浓黑里。街上空无一人,湿漉漉的石板路在稀疏的路灯光照耀下,反射着诡异的荧光,零星的几个霓虹灯招牌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烁着。内心的潮热一下子就凉了大半截,我燃上一根烟,想要再次点燃内心的激情,那猩红的烟头一明一灭,想到一会儿要见一个陌生的女人,我胸腔里的器官就又开始澎湃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这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在落针可闻的静夜里,这么清脆的声响我不可能听不到。是高跟鞋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我猛回头,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我刚出门不久就遇到这么诡异的事儿,真让人头疼。可花儿美发店的吸引力战胜了眼前这点儿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惧。
我假装咳嗽了两声,扯了扯衣襟,继续朝东街上的方向走去。身后高跟鞋的声响还是不断传来,我走走停停,那声响也跟着我的节奏时有时无。我背后的凉意再一次悄悄爬了上来。这次我没有回头,前面就是转角,计划着到了转角处隐蔽起来再观察。
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身后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声响竟然暂时停止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一切等到了转角处再观察不迟。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前面拐角处奔去,速度很快,但脚步很轻,整个身子绷得很紧,生怕惹怒了背后跟踪的那位。
前面拐角处已经出现在眼前,那里有一盏路灯,拐过去就是东街了。可是就在我即将到达拐角处的时候。
哒哒哒???哒哒哒???
那清脆的脚步声竟然又从前面响起!
尼玛!我的恐惧直接转化成了愤怒,一撩衣服,从后腰上拔出一根大号改锥,紧紧地握在手里,谁特么要是敢跟老子玩灵异,先把你扎成蜂窝煤再说!
就在我下定决心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我发现前面拐角处的路灯下,摆放着一双漆皮的红色高跟鞋,我常蹲在路边看女孩儿腿,一望便知是36码的,细长的鞋跟能够使穿上它的女人走起路来产生摇曳多姿的步态。不难想象,这双鞋的主人一定长了一双小巧的美足,再配上窈窕的身段??????
只是,刚才明明听到了鞋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而此时却只有两只鞋子!
难道!难道!?刚才就是这双鞋子自己在走动?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把长改锥重新别到后腰上,在沉沉的暗夜里,我拎着一双红色高跟鞋,站在路灯下,沉思起来。
一只手悄悄地搭上了我的右肩。
我日,终于出现了!我来不及多想,左手立即拍抓,一拧身做了个擒拿的动作。
“哎哟!你弄疼人家了啦!”一声好听的娇叫。
我低头一看,是个女人,一紧张就松了手??????
这一松手不要紧,哎呀我去,大美女直接就摔坐在地上了。这个时候我才有机会细细观察眼前的这位美女,上身穿着一件紧身皮装,敞着怀,打底衫深V的领口,让里面的风景一览无遗,下身是贴身的包臀裙,很奇妙地勾勒了她完美的曲线。再往下看??????
再往下看,她穿着肉色的玻璃丝袜,但是——却光着脚!
我从地上捡起那双艳红色高跟鞋,举到她面前说:“这鞋是你的么?”
她一边揉着被摔疼了的伤处,一边轻声呻吟着,那样子还真让人有点儿怜香惜玉的感觉。
她哎哟了半天,气哼哼地一把夺过高跟鞋套在了自己的脚上,嘿,那叫一个合适!水晶鞋找到了灰姑娘。
“你就是微信上的那个‘红色高跟鞋’吗?”我弱弱地问。
此时,她已经站了起来,穿上高跟鞋的她,更加显得高挑婀娜,我看着都有点儿流口水了。
她双手插在脑后,刷一下,捋了捋飘飘长发,一张俊俏的脸展现在我的面前,一下子就把我看呆了,我在这金谷城活了二十多年,从来都没见过这等尤物。恨不能将她一口吞下去!
她捋完头发,双臂抱胸倚在路灯杆上,仰起头很骄傲地问我:“你就是车二?”
她说话是那种嗲嗲的台湾腔,像志玲姐姐,不管是不是装出来的,都很好听,很销魂。
但是我不能表现得很屌丝,装作深沉地点点头。
“你怎么取了这么二的一个网名?”她说完就自顾自咯咯地笑起来,像母鸡打鸣。
我急道:“不是网名,是真名!”
她一挑眉毛,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我相信你啦,不过你的名字可真够二的!”
说完又想笑,我打断了他:“不是说好了在花儿美发店见面吗?”
“这也不远了,我提前出来迎接你,不好么?”她轻而易举就化解了我的语言攻势。
我一向不怎么会说话,一时语塞。
“喂,你不会大晚上约我出来,就是跟我在路灯底下聊天吧?”
“那我们还去花儿美发店?”
“切,我刚从那里出来,回去干嘛?”说完又把那猩红的嘴唇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那里人好多的,不方便嘛!”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屌丝,这么明显的暗示,我怎么会不懂。心里暗暗狂喜。
“呃,这个,那去我家吧!”
我话音未落,她就笑盈盈地走过来,挎上了我的胳膊。并排起来才发现,她的个子还真是挺高的,也许是穿了高跟鞋的原因,也许不是,高而且瘦,不像是南方人的身材,所以我断定她那一口志玲姐姐般的台湾腔是装出来的。不仅如此,她周身好像还泛着淡淡的荧光。
对了,我们已经离开了路灯,她的周身怎么还泛着荧光?
我是个憋不住事儿的主,张口问:“你怎么会发光呢?”
“夜黑,采一缕路灯的光给你照亮,咯咯咯咯……”说完依旧像母鸡打鸣儿似的笑了起来,笑得浑身乱颤,那个地方,也很自然地波涛汹涌着。
这么一句诗一般的回答,再加上这种销魂蚀骨的颤抖。我竟然一时想不到接下来该问她些什么。
一路上,我走路像猫,千层底的老头鞋,让我走得像鬼一样悄无声息。她的红色高跟鞋,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哒哒哒,光听这声音就让人产生无限遐想。突然想起蔡健雅的歌儿《红色高跟鞋》,“该怎么去形容你最贴切/拿什么跟你做比较才算特别/对你的感觉强烈/却又不太了解/只凭感觉……”
在幻想着的音乐旋律中,我踏着《红色高跟鞋》的节奏,轻轻地揽上了她的腰,肾上腺素立刻飙升,我将她搂得更紧了,心里也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你好坏哦,急什么嘛!”
她说得我脸红起来,松开了放在她腰上的手。没想到的是,她嘴上娇嗔不已,身体却主动贴近,我甚至都能听到她轻微的喘气声和如兰的气息。我心里美滋滋的,开始幻象待会儿到家后的疯狂举动,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南寺街并不长,走了不多一会儿,就已经看到了我家街门。大概只有几米远的地方时,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像一只小猫躲在了我的怀里,一双眼睛惊恐而警惕地盯着我家的砖雕门楼。
“快到了,你怎么不走了?”
她在我怀里抬起头,萌萌哒地看着我,憨笑道:“丑媳妇见公婆,伦家害羞嘛!”
我哈哈一笑:“什么公婆,我家就我一个!咱们马上就可以……”
她突然用纤纤玉手盖在了我的嘴上:“你对我一定要温柔哦?”
这娇撒的,就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心里爬,痒的人难受,我忍不住朝她那猩红的唇吻了上去。
“那走吧?马上就到家了!”我指着我家的门楼说。
她还是不动。我以为她变卦了,心想这微信上摇来的都是那啥,没一个红颜知己。我耐心地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内心的小宇宙已经爆发,我不能把话说死。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你看你家门口那是个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恐惧到了极点的颤抖。
我皱眉看了一眼,我家门口有一对儿圆圆的绿色发光体。
汪汪……
“没什么,那是我养的看家狗,也不拴,墙上有狗洞,这家伙出入自由!”
“我怕……”这次,她不光声音颤抖,而且身体也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
“别怕,这条狗光知道叫唤,从不咬人!”我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又劝了一会儿,她才勉强挪动了脚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显得凌乱而毫无自信。
到了门口,我的狗看到是我呜呜了两声,还朝我摇头摆尾。我喝一声:“白缝儿,蹲下!”
它刚蹲下,就又起来,显得非常焦躁,龇着牙凶恶地朝我身边的荧光女孩儿狂吠。
“蹲下!再不听话,我要你好看!”说着,拔出别在后腰上的长改锥吓唬它。这家伙往常见了生人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今晚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根本不听招呼,反而变本加厉地狂吠起来。
我赶紧将荧光女孩儿拉到身后,对这只狗更加严厉地训斥。在我的淫威之下,白缝儿很不情愿地伏在地上,呜呜啊啊地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了,解决了。咱们进家吧。”说完一边警惕着白缝儿再次对荧光女孩儿发起攻击,一边快速地用钥匙开了院门,三步并作两步地闪身进了屋,砰一声把门关上。
“别,别开灯!”
“怎么了?”
“就这样挺好,不拉窗帘,外面不是有月光吗?”
她就坐在我的床上,沐浴在斜照进来的月光里。我站在她面前喘息着看着她。
“你好美啊!好像根本就不是来自这个世界!”
她没有应我的话,惊魂未定地说:“你家的狗好厉害呀……啊!”
汪汪汪……
白缝儿似乎还是不甘心,一边挠门一边狂吠着。
“滚犊子!滚!”我说了一句东北话,我觉得东北话挺有力度的,白缝儿不再狂吠,但也不离开,就在门外呜呜啊啊的低吼。
“没事了,你看!”
她沐浴在月光里,用手扇着自己的脸,好像很热似的:“我的魂儿都快被吓出来了,这狗真厉害呢!”
“它平时不这样,特温顺,今天大概是见到你的缘故吧。”
“什么?!”她惊道。
“别激动,我是说,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它也从来没见过,不是吗?”
“别瞎说,我有什么美的,我要是美她们怎么会那么欺负我?”她怨愤地说。
“谁?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去揍他!”我挥了挥手里的长改锥。
“哦,没,没什么,跟你没关系的,你手里拿的什么?”
“改锥呗,就是螺丝刀,我们这儿叫改锥,我防身用的,要是遇到了危险,这玩意儿可管用了!”
“切,要是遇到鬼了呢?”
我哈哈一笑说:“定叫他有来无回!”
“哼,你口气还真不小呢!”
话说得够多了,这前期铺垫也够足了。我定定地看着她娇媚的脸庞,软软的、婀娜的身段,咽了一口口水。坐在她的身边,心里怦怦乱跳。说实话,我这除了我奶奶、我妈,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女人。那种感觉很美妙。我的手开始探索地搂住了她。
“哼,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我的手,在这句不咸不淡的话语中止住,咳咳了两声,坐好了,尴尬地抹一把脸。
“哟,看来你还真是个雏儿啊,一句话就不敢了?”
这句话其实更伤人。
汪汪汪……
我正愁没话说,心里憋得慌,白缝儿忍不住又叫了起来。我恨恨地把手上的改锥朝房门砸去,白缝儿就不吱声了,独自在门外呜呜啊啊地低吼。
“对了,你这条狗叫白缝儿?跟你一样,有一个奇怪的名字。”
我自嘲地说:“我的名字还不如白缝儿好听呢,我爸根本就懒得给我起名字。”
“为什么叫白缝儿呢?这狗。”她对我的身世不感兴趣,反而抓住狗的名字不放,我都有点儿吃醋了。
我一摊手,无精打采地说:“很简单,它脑门儿上有一条白毛,所以就叫白缝儿。”
她又开始咯咯咯咯地笑了,浑身颤抖着,胸前波涛汹涌。
她偷眼看了我一下,低声说:“怎么,忍不住了吗?”一边说着一边就抓起我的手按在了她的波涛上。一股电流传遍了全身,我立刻就满格儿了。太美妙了,简直是……
“那你能给我说说这条狗吗?”
我手上抓住了实在的,心里也就不再吃醋,说:“其实,这是一条流浪狗,没人要的。就因为脑门上的毛色周边黑,中间白,而且贯通整个脑袋,所以我们这里叫做‘破头狗’!迷信的人说,这种狗不吉利,会克主家的,所以一出生就会被抛弃。就像我一样,孤苦伶仃,所以,我才把它养起来,和它相依为命!”
易经我也有研究,只不过多从学术方面入手,至于打卦算命之类,我不敢妄言。镖门宗师后裔车二,在这里向您作揖了。还请多多关注我的故事。
其实,我没有说实话,或者说我说的不完全。白缝儿,非但不是一条菜狗、烂狗、流浪狗,不吉利的狗。什么孤苦伶仃、什么遭人抛弃。实际上白缝儿是我精心培育、细心豢养的一条“二代狼”!
何为“二代狼”?就是先辈们走镖时,所用的镖犬。这镖犬可不是随便什么狗都行的,狗的选择、培育都是一代代镖师独门秘传的。传说最早的时候,为了培育出狼性十足、又温顺听话的狼犬,镖师们就把母狗锁在狼道上,等待路过的公狼与之交配,但狼大多成群活动,成功的几率非常低,大多数母狗都会葬身狼腹,一旦有成功的,就非常珍贵,却不能满足走镖的需求。于是,先辈镖师去掏狼窝,将狼崽带回,等到发情期的时候再与狗交配。这狗的选择非常讲究,必须是纯种古藏獒,明朝正德年间,称作蕃犬。狼崽与蕃犬所生的杂交品种,就被称为二代狼!
古时候的镖界就有“走马,毛瑟,二代狼”之说,“走马”就是速度快,但不颠簸的马,毛瑟就是德国造的毛瑟枪,也被称为“九子”,再有就是这大名鼎鼎的“二代狼”了。只不过前两样,随着沧海桑田,都已经被历史淹没了,而这“二代狼”在民间还有培育和豢养的,只是祖先的技术失传已久,一般人在狗市上随便买一条德国黑背也敢称作是二代狼,不过是为了在人前显摆而已,实际上不过是个门外汉而已。
镖犬除了守夜,对脏东西的感应更加强烈,镖师们走镖不得已只能赶夜路的时候,特别是路过乱坟岗、古庙之类的阴煞之地,就由镖犬开道。一般的“好兄弟”见有二代狼开道,就不会找镖队的麻烦。
在这方面,被民间百姓认为不吉利的“破头狗”通灵能力则无与伦比,这是我车家独门秘传的养狗技术。据我太爷爷车永东宗师讲,破头狗来源于黄泉路上的“恶狗岭”,本是以死尸为食的,业力使然,它在阴间会遭受砍头的刑罚,投胎转世后留有阴间的烙印,额头上会有一条白色的条状毛发,本性凶残,极难驯养。
破头狗在出生后就会被遗弃,我车家先祖深谙破头狗的来历,专门收养这种被遗弃的流浪狗。但不是所有的破头狗都能入选,这种选择带有沟通阴阳的性质,在只认祖宗,不拜鬼神的镖门里绝对是个异类。因此,这项技能绝不外传,更不会张扬。
白缝儿和我非常有缘,它是自己跑到我家院子里来的,它虽然不具备世俗意义上的二代狼长吻、细腰、身躯高大的特征,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条狗不是普通的狗,而且,不是人为培育的,而是真正的狼的后代,我相信它不仅有着普通二代獒力敌三狼的气魄,而且它能来到这个世界上似乎是带着某种使命。我常常想,不是我选择了白缝儿,而是白缝儿选择了我。
……
我和红色高跟鞋在屋里谈情说爱,白缝儿就一直守在门外。尤其是我们有什么越轨的动作时,它好像能看见似的,就在门外提醒似的汪汪两声,遭到我的训斥后,就呜呜啊啊地低吼。
我不是傻子,被白缝儿盯上的,一定有问题。这个叫做“红色高跟鞋”的女网友很可能不是人。我表面上和她卿卿我我,但私下里也留着心。如果她有什么企图的话,我也不至于毫不知情的死去。
只不过,我没有看出她有害我之心。如果她要是想害我,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白缝儿出现。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不妙,她好像很关注白缝儿似的。难道她的目的并不是我,而是白缝儿!?
我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手却很不老实地在她背后游走。我把头埋在她的怀里,作温存状。其实,我是在试探她,嗯?没理由的,她的心跳很正常。而且由于我的动作,肾上腺素激增,她的身体还很温暖。
我实在想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我不是道士,我无法判断我身边这个美丽绝伦的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在我的知识结构里,鬼是无形的,是冰冷的,是恐怖的,没有心跳、没有体温。可她呢,实实在在就是一个令人销魂的温柔乡啊。
“你喜欢我么?”
“喜欢……”
“哼,你其实并不相信我,更不会爱上我。”
“怎么会这么说?”
“你不过就是寂寞了,想找个女人解解闷儿而已!”
这句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内心的阴暗面在她面前展露无遗。我又没话说了,呆呆地看着她。
她看着我尴尬的样子,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在我额头嘬了一口,轻声说:“可是,我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说因为我长得帅,可是我真的不够帅,我又想说我有钱,可我只是个屌丝而已。努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只好摇了摇头,心里一阵悸动。
“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害你的!”
这句话说得特别真诚,我都有点儿小感动了,希望是真的吧。即使不是真的,我一个屌丝也不值得害。害我又有什么用呢?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无论是人是鬼,总不至于变态到杀人玩儿的地步吧。
所以,嘿嘿,既然人家喜欢我,那我就别装了……
那一晚,我们俩双双倾倒在月光里,做了该做的事。
早晨醒来,太阳已经日上三竿,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空无一人。揉揉眼睛坐了起来,点了支烟,回想了一下前晚的事,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我抓起手机,打开酷我音乐,蔡健雅的《红色高跟鞋》飘了出来:
该怎么形容你最贴切
那什么跟你作比较才算特别
对你的感觉 强烈
却有不太了解
你像我在被子里的舒服
却又像风琢磨不住
像手纹 像散发的香水味
像爱不释手的 红色高跟鞋
……
被子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味道,好像我的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来过,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可是那梦那么真实,有点儿诡异,有点儿香艳,还有那么点儿伤感。不管是不是真实的,我就当她曾经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那个穿红色高跟鞋的荧光女孩儿,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我吐出最后一口烟,绷起手指,将烟蒂弹了出去,一道弧光闪过,像我内心的惆怅做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运动就熄灭了。
汪汪汪……汪汪汪……
白缝儿一闪身进来,嘴里竟然叼着一双红色高跟鞋。它跑过来,将鞋放在我的面前,抬起头看着我,摇着尾巴。
我捡起那双红色高跟鞋,看了看,又闻了闻。问白缝儿:“你把她怎么了?”
汪汪汪……汪汪……
“没怎么?没怎么你叼人家鞋干嘛?”
不是我听得懂狗话,我只是听得懂白缝儿的狗话,镖师跟自己的镖犬必须达到这种默契,它那单纯的汪汪声就是摩尔斯电码,只有我才能破译。之后,我又盘问了白缝儿一阵子。它大概是说,那女人一大早就不见了,没有穿这双鞋。
这个结果始料未及,她不穿鞋就走了?光着脚走的?白缝儿又汪汪了几声,它告诉我,这双红色高跟鞋根本就不是那女人的。
我问它为什么,它歪着脑袋,哼哼唧唧了半天。这狗头,竟然还拿我一把,这是跟我要吃的呢。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根火腿肠,扯掉肠衣,掰了一截,丢到半空。这狗头吐着舌头哈哈的,早就迫不及待了。蹦了个高,一口就吞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
汪汪……
我把剩下的火腿肠都丢给了白缝儿,它冲着我抑扬顿挫地吼了半天,最后还加了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不如把那一包火腿肠都给我吧!”我狠狠地踹了它一脚,骂一声得寸进尺,这狗头才夹着尾巴出去了,走前还一步一回头地警告我:“你以后要是再有事儿,大爷我不伺候了!”
啪一声,我又丢了只拖鞋过去,它才闭了嘴。
白缝儿告诉我:它也无法判断那个荧光女孩而到底是不是脏东西,她不是鬼,但也不是人,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双高跟鞋根本就不是她的。昨天晚上,自从我出门后,白缝儿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保护我。一开始在我身后发出高跟鞋声音的是一只鬼,而且已经准备对我发起攻击了,就在白缝儿准备出手相救时,一团人形光影出现了,速度很快,跟那只女鬼发生了打斗,之前那只要害我的女鬼打她不过,丢盔弃甲地跑掉了。
真难为白缝儿了,这么复杂的情节,它用一个单音节的字就表达清楚了,怪不得它叫起来抑扬顿挫呢。这也就只有我才能听得明白,要是别人,就只不过是一阵狗叫罢了。
这么说来,是荧光女孩儿救了我。她为什么要救我呢?突然想起她对我说的那句话:“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不会害你的!”除此之外,她还说过喜欢我。一阵暖意涌上心扉,搞得我心潮澎湃。
砰砰砰……
“车二,在家不?”
是梁小二。这小子是个网络写手,专门胡编乱造一些灵异小说在网上发表,赚不了多少钱,主要还是跟我一样靠祖上留下的房产吃瓦片儿过日子。小说写得极烂,是个彻头彻尾的扑街货。最近突发奇想,开了一本叫《走阴镖》的网文,一个劲儿地跟我打听我爷爷走镖时候的事儿。
起初我不想说,架不住他死缠烂打加上小恩小惠,我就把我爷爷那点儿事儿都抖搂给他了。按理说,走镖和灵异是不挂钩的,镖门的规矩是“只认祖宗,不信鬼神”,只有啸聚山林的土匪才求鬼神保佑。只是,我爷爷曾经失踪了二十年,在解放前才回到了金谷县,回家后就变得精神失常。小时候听我奶奶说,他走了趟阴镖……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清末民初的时候,我太爷爷车永东宗师,曾经为西逃的慈禧太后保过镖,后来被封为“御前镖户”!但即便如此,车永东老爷子也非常低调,而且总喜欢单打独斗,不入镖局,视名利如粪土,一心钻研武学,靠个人的真本事行走江湖。我车家几代人都是有真把式的“尖卦子”,无论软镖还是硬镖都走得,遇上懂规矩的草莽朋友只要报上名号,几句“唇点”下来,基本上都会顺利通过。如果遇上不讲规矩的硬茬口或者刚出道不久不知深浅的生瓜蛋子,也敢拔刀硬拼,绝不含糊。
久而久之,镖路上的大小匪类,就是再缺活路,只要听说是达官爷车永东的镖,就不会发难。到了我爷爷小时候,赶上闹义和团,洋鬼子打进北京城,烧了圆明园。打那儿起,晋商票号就开始衰落,镖行也逐渐走上了末路。
那时候,我爷爷不愿意舞枪弄棒,倒喜欢去西帮票号的柜台上当个小伙计。我们晋省人历来重商轻仕,要是能在票号的柜上谋个体面营生倒也可以说是寻了个好出身。于是,我太爷爷见他也不是习武的料,并没有阻止他学生意,然而,我爷爷的悲剧却从经商开始了。
他学了几年倒也出息,成了票号享有三厘身股的小掌柜,还被东家派去广东的分号去当大掌柜,按说在晋商的世界里也算是风光无限的封疆大吏了。
可没过几年,令我太爷爷不能忍受的事情发生了,在广东呆了几年,生意做得一塌糊涂,不仅学了南蛮子的武功回来,还带回一个南方女人,背叛了师门,也坏了西帮的规矩。在老年间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当时老爷子车永东一动气,就要将我爷爷,他自己的亲儿子逐出家门。
就在老爷子大动肝火的时候,急脚子信镖传来消息,说我车家的镖被一伙土匪截住了,带队的大镖头是车永东老爷子的得意门生,我爷爷的师弟,跟我爷爷俩人情同手足。我爷爷主动请缨,前去相救。按说车家镖路上的土匪都是买面子的,怎么会有一伙儿新土匪?
事情紧急,又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就答应我爷爷去处理这件事,并应允如果成功就不再追究他背叛师门的罪过。于是,我爷爷带着他的南方女人上路了。地点就在通往关外的杀虎口,那是个凶险的所在,常言道:“到了杀虎口,武松也要抖三抖”,绿林好汉常常在此设伏劫掠过往的商帮。
我爷爷一匹快马只带了一个叫小歪子的随从和他的心上人,就到了杀虎口,报上车家大少爷的名号,那叫白狼的土匪头子又看上了我爷爷的南方女人,说留人不留镖,留镖不留人,如果人、镖都想留也可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赌闷车”!我爷爷要是赢了放人放镖,要是输了命拿来、钱拿来,女人留下。
说起这“赌闷车”,口里口外的镖、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口外的大荒地上摆一辆木轱辘马车,解放了马匹,车辕用砖石垫着,拱顶的马车前后拉上白布帘儿,打赌的两个人在狭小的车里喝茶下棋,百米之外有一个人蒙了眼,手持快利枪朝马车里射击,子弹嗖嗖地从头顶过,谁死了谁输,谁怕了谁滚蛋!
我爷爷自然是好汉一条,回头望了一眼她的心上人,和土匪白狼钻进了木头马车。
百米之外的蒙眼土匪手里准备了二十发子弹,打完就算。
我爷爷和白狼两个人,刚刚坐定,子弹就擦着头顶飞过,可他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
白狼说:“车永东宗师的大名倒是如雷贯耳,还真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硬气的儿子!”
我爷爷一手下着棋,一手品着茶,跟没事儿人一样,轻描淡写地说:“过奖过奖!”
嗖一声一发子弹又飞了过来,击中了马车的窗棱,白狼吓得急忙闪躲,再抬头看时,我爷爷纹丝儿没动,还笑着催他走棋。
白狼大吃一惊,说真是见了活神仙了,这么硬气的达官爷,还从来都没见过,心里暗暗佩服,佩服之余,内心里也杀机顿起。从腰上掏出火药手枪对准我爷爷的胸口扣下了扳机。
白狼是个不懂规矩的土匪,他用下三滥的手段杀害了我爷爷后走下车来,耍赖说我爷爷输了,就要把他的南方女人抢回去做压寨夫人,顺便吩咐喽啰们,把我爷爷的尸体埋了。
可是,土匪喽啰们,再次掀起马车门帘时,吃惊地发现,马车里只有一摊血迹,而我爷爷却凭空消失了!
这可吓坏了喽啰们,立即把这件事情报告给白狼,白狼不相信,亲自到马车上查看,果然空无一人,只有一摊血迹。他失魂落魄地想要找到我爷爷,可是马车周围根本就是一片荒漠,普通人怎么可能凭空不见!他吓坏了,丢下我爷爷的心上人和随从小歪子,屁滚尿流地跑掉了!
镖车和我爷爷的那位师兄都安然无恙,只是搭上了我爷爷的一条性命。等将人、镖护送到金谷城外时,那个南方女人,就是我爷爷的心上人,对我爷爷的随从小歪子说,她就不进金谷成了,她知道我爷爷在哪儿,她要去找他!
小歪子听得糊里糊涂,再三劝阻,说大少爷救镖有功,老太爷一定会原谅他,免去他背叛师门的罪过,也会承认她这个南方媳妇的。
可是,我爷爷的南方女人,根本就不听,非要去找我爷爷,还说我爷爷并没有死。最后她骑着一批瘦弱的老马离开了金谷城,到现在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这些都是后来小歪子爷爷讲给我听的,这些事情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只不过他现在也已经死掉了,我还真有点儿想念他。他给我讲这段“赌闷车”的故事时,我总是追着问:“后来呢?后来呢?”
他总是摇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
过了有将近二十年,在解放前夕,我爷爷突然回到金谷城,他独自一人回到家中,我那贤惠的奶奶,他的糟糠之妻接纳了他,此后又生了我爹,再之后就有了我。
我说的这段历史并不长,只是,我爷爷和他的南蛮子女人消失的那些年是空白的!谁也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但我爷爷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他变得沉默寡言,常说些不着四六的胡话。我小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看着我说:“孙子,你知道什么是‘活地’吗?”我迷茫地摇头,他就露出诡异而高深莫测的笑,有时候,我甚至晚上醒来,一睁眼看到胡子拉碴的他,他看着我还是会问一句:“孙子,你知道什么是‘活地’吗?”然后,他并不等待我的回答,就哈哈大笑着离开了,留下受惊的我躲在奶奶的怀里瑟瑟发抖。
爷爷是个疯子!南寺街乃至整个金谷县城都这么说,甚至有人说他根本就不是人,一个被枪打死的尸体,怎么会凭空消失,然后时隔多年又突然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还有的说从前那个长得像狐狸一样的南方女人并非常人,她和我爷爷一定是在“活地”上走了一趟阴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直到他把那二十多年的空白历史带进了坟墓,变成了看似永远都解不开的秘密。
……
我不知道什么是“活地”,唯一见证过我爷爷赌闷车的小歪子也不知道。我把这个桥段告诉了梁小二,把它写进了他那本扑街小说《走阴镖》里,还不要脸地发了链接让我看。我倒是看了几页,自认为纯属胡诌。他的书里对“活地”是这么解释的:说我爷爷当年带回来的南方女人本来就不是活人,而是他前世的情人,她的葬身之地是一片极阴极煞之地,在对的时辰、对的风水条件下,受到月光照射,埋在这片徒弟的人就会带着死前的怨念“死而复生”。因此,这样的地方就叫做“活地”!
我知道梁家二小子是个纯屌丝,这些都是他瞎编的,这一点他也承认。可我不是个较真的人,他爱写就写去,为了那么点儿全勤奖,他也不容易。
反正现在我们家就我一个!包括我父母都已经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别说写信,连一个字一个影儿都没见着。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好歹这座老城有过辉煌的历史,如今,从这条街上走过的,有寻访古迹的背包客,有名不见经传的文物贩子,还有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长期驻扎下来的人,我就守着祖上留下来的老房子吃瓦片儿过日子。倒也十分悠闲,偶尔在门口摆一些家里留下来的破烂货,碰见识货的,就挣盒儿烟钱,比写小说的梁家二小子好不了多少,但守着这个老房子,再加上社区低保,倒也不愁吃穿。
二十啷当岁的我常常袖着双手,仰在自己门口的竹制躺椅上,眯缝着眼睛一边打瞌睡,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街上走来走去的大姑娘小媳妇。我这个人不贪,无论是清纯的小姑娘还是性感的御姐,看看就满足了,从来没有动过歪心思,倒不是我修为如何,主要是咱有自知之明,现在这女人没钱谁跟你?这种不死不活、与世无争的生活,造就了我“该死逑朝上,爱咋咋地”的超脱性格。
可是自从我遇到了荧光女孩儿,我的一切都开始慢慢改变。我对她的思念就像《天龙八部》里虚竹对梦姑的思念一样,虽然只有一夜,但足以让我对她想念一辈子。
对,差点儿忘了,梁小二还在敲门。
我懒洋洋地开了门,也不理他,打着哈欠转身就朝屋里走。梁小二对我的态度也不介意,我们是多年的邻居,也算是个无话不谈的朋友吧。
“哥,昨天晚上你没受惊吧?”
我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媳妇,就你们那破锣敲的,烦死人了!”
“车二哥,你别嫌我嘴多,昨天晚上真闹鬼了!”
我又歪了他一眼,挑衅地说:“你亲眼看见了?”
“那倒没有”,他低了一下头,递给我跟烟又说:“不过真有人看见了,才发动大家出来驱鬼,你没见吗,开始还是满天星星,霎时间就黑得啥也看不见了,那不是鬼云遮月,那是啥?”
“云遮月倒是看见了,不知道啥叫鬼云,你要是缺写小说的素材,我建议你去凤凰山的清虚观当两天道士,体验体验生活,你老缠着我干嘛?”
“这次不是说写小说的事儿,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鬼,但是我看到一团光进了你家,所以我昨晚才敲你家门的。”
我无精打采地又打了个哈欠说:“你快走吧,别烦我了,昨晚被你折腾的一夜没睡好。”
“咦,这是啥?”他发现了摆在我床边的红色高跟鞋。抬起头来,脸上荡漾着异常猥琐的表情:“哥,你太贱了!怪不得赶我走呢,原来金屋藏娇了呀!”
“没,没有的事!”我的解释显得非常苍白。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点点头儿说:“原来我以为你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呢,看来还是逃不过肚脐眼底下那点事儿啊,太贱了,太能装了!哈哈哈……”
大清早的就遭到了这扑街货的嘲笑,我咬牙切齿地怒嗔道:“就藏了,怎么着吧!气死你,我车二少爷单身一人,正常恋爱,咋地吧,你要能把我咋的!?”
梁小二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竟然拎起那双红色高跟鞋仔细观察起来,看着看着眉头竟然渐渐皱了起来,好像这双鞋上隐藏着多么巨大的秘密似的,他推了推眼睛,竟然掏出放大镜来煞有介事地观察了好半天。
最后,他把放大镜装回口袋里,神情严肃地说:“车二哥,这双鞋哪儿来的?”
“你刚才不都说了我金屋藏娇了吗,这鞋是我女朋友的不行啊?”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歪着头研究性地看着这双鞋说:“哥,你看,这双鞋看上去挺新的,但这款式你见过吗?”
其实,我对女人用的东西并不是很了解,不过听梁小二这么一说,倒真觉得这鞋子的款式挺老的。但是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的,我假装懂行地说:“这鞋子,难道是去年的款式?”
梁小二正举着瓶子喝水呢,直接就喷了,说:“哥呀,在咱们这小县城,去年的款式我还值当的跟你说么?你以为是巴黎呢?”
我今天第二次因为这双鞋子被这小子嘲笑了。恶狠狠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特么浪费我的时间!”
梁小二不笑了,认真地说:“外面看不出什么来的话,你看看里衬,看看有什么发现?”
我按照他说的去看里衬,这双外面是光亮如镜的漆皮,而里衬确实非常精致的手工刺绣!看得出来,的确是手工刺绣!这双鞋子一定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穿的,一定是定制版的!
我摇了摇头说:“谁才能够穿得起这样的鞋子呢?”
梁小二竟敢胆大包天地朝我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奔儿,很牛逼地说:“你问谁呢?这不是你女朋友的高跟鞋吗?”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静默了好半天,尝试了几次,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梁小二见将了我的军,得意地说:“哥,这双鞋到底是谁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还是没有说话,至于昨天晚上我和荧光女孩儿以及这双高跟鞋之间发生的事情,属于的个人隐私,我肯定不能轻易说出去,这影响到我在梁小二心中的大哥形象啊!
不过梁小二那双逼问的目光,让我无法逃避,我只好说:“是早晨白缝儿叼回来的,它大概想送给我当礼物!”我双手一摊,弱弱地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哥,你以为你说的话很幽默吗?就凭这一双鞋,我就可以断定,昨晚,你一定撞鬼了!”
我心里惊叫一声,但没有表现出来,暗道:这扑街的灵异写手梁小二竟然还有这般本事,从一双红色高跟鞋就能断定我昨天撞鬼了?且看他怎么说。
我怒了一下嘴,让梁小二继续说下去。
他看了我一眼,推了推眼镜儿分析道:“哥,你看这双红色高跟鞋,这款式、这做工,虽然看上去挺新的,但是这根本就不是一双现代的鞋子,而是一双民国时期的鞋子,穿它的主人不是当时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也得是交际花之类的角色!你想想,你是不是撞鬼了?!”
他说得倒还有点儿道理,不过,我早有准备,我的破头狗白缝儿早就用它的“汪式莫尔斯密码”告诉我,这双红色高跟鞋根本就不是荧光女孩儿的,昨天晚上我的确被鬼跟踪了,那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还犹在耳边,是荧光女孩儿出手相救,赶跑了那只鬼。这样说来,这双高跟鞋定是那鬼物的了,再加上梁小二的分析,这只鬼很可能是一只民国时期的鬼!
回想昨晚的情景,我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这也太特么诡异了,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竟然跟我玩阴的。
梁小二在等待我的回应,我用食指抹了一下额头的细汗,点头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我不想跟梁小二透露太多,昨天晚上我和荧光女孩儿以及这双红色高跟鞋之间发生的细节,这影响的不仅仅是我大哥的形象,我如果对他和盘托出,这小子一定会写到他的小说里,虽然他的小说扑到死,但那毕竟是在全网公开啊,说不定这小子还会直接用上我的真名儿。
他见我点了头说:“哥,你有什么事情可千万要跟我讲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鬼是没有人性的,如果被她缠上了,你一定会……”我知道他想说J尽人亡的,但是觉得这话太露骨就把那个词儿咽了回去。
我照着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这小子自知理亏,挠着头嘿嘿地笑了。
完了,他又说:“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双鞋子,是要留着吗?我可告诉你啊,你留着肯定是个祸害,那只鬼一定会再次找上门来的。你不如交给我处理吧?”
“滚,没想到你有收集女人鞋子的爱好,你个死变态!”我转移话题地骂道。其实,我是真不想把这双鞋子给他。不管这双鞋子是不是荧光女孩儿的,就是因为这双鞋子,我们才相遇,才有了昨天双双倾倒在月光里的一夜缠绵,这是我们爱情的见证。至于鬼上门什么的,我倒要看看这只民国鬼到底有多厉害!
梁小二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说:“哥,先别说这个,昨晚,你有没有看到一条微博?就是凤凰山真人cs野战基地游客被彩弹枪击毙的案子!”
“看到过,不过,那条微博很快就被封杀了,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我应付地说。
梁小二说起这件案子,兴头十足:“真是个好素材啊,哎,哥,你觉得这件事情是真的吗?那彩弹枪打出来的不过是红色染料,怎么可能打死人嘛,更为惊奇的是,死者跟原地出土的百年头骨竟然相貌酷似!啧啧啧,真是有意思!我怀疑……”
“我怀疑,昨天晚上那条微博里报道的案件,和城里鬼云遮月有极大的关系!”他说得兴起,蹬掉鞋子,在我床上盘起腿来,继续说:“你看,70年前的头骨,诡异杀人案,民国时期的红色高跟鞋,还有哥你撞鬼的事实,这说明了什么!?”
我已经知道这小子要说啥了,哼一声道:“你不是想告诉我,杀掉凤凰山野战基地游客的鬼和出现在城里的,是同一只鬼吧?”
我说的正是他要分析地结果,啪一声打了个响指,假意恭维道:“哥,你真聪明!而且,这只鬼,绝壁是红色高跟鞋的主人!”
“这些都是没有用的猜测,我看你小子是写灵异小说写傻了,哦,那只鬼杀了游客,完了觉得山上不好玩,就直接下山到城里来了,用一双红色高跟鞋吓唬我!尼玛的,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哥,相信我吧,没错的。”他自信地说。
我看着他那贱样子就来气,踹他一脚喷道:“滚犊子,一边玩儿去!你特么才被鬼盯上了呢?”
没想到这小子的无贱道已经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直接摇晃着我的胳膊装傻卖萌道:“好哥哥,你就把这双鞋子交给我处理吧,我也想和女鬼有个约会!”
我实在受不了这家伙一会儿装福尔摩斯,一会儿又装傻卖萌的贱样子。使劲儿吹了个口哨,只听汪地一声,白缝儿破门而入,直接就扑到了他身上。
这伙计撒丫子就跑,一点儿福尔摩斯的风度都没有了。
我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拿起那双红色高跟鞋来,仔细地看着。
……
大概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什么真人cs野战基地诡异杀人案,什么鬼云遮月,什么红色高跟鞋,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除了和荧光女孩儿那一晚的缠绵还让我有些淡淡的想念之外,生活还是像往常一样平淡无奇。
这一天,我像往常一样仰卧在门前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由于那天确实有那么点儿小热,多日不洗的脚丫子顿时有一种冲破囚笼、向往自由的冲动。于是乎,我迫不及待地脱了袜子,很是痛快淋漓地抠着脚趾头缝儿里的黑泥儿。还别说,搓得兴起,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美妙感觉。
就在我欲死欲仙地抠着脚丫子的时候,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我忙着错脚丫子,根本没在意,可那辆摩托车竟然停在了我的面前,一条细长性感穿着高腰皮靴的腿,出现在我低垂的视线里。我顺着这条性感的腿缓缓地往上瞧着,直到看到了性感小腿的主人的全貌时,我扳着脚丫子傻了吧唧地定格在南寺街的初秋的暖阳里!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哪!”没文化的我总是喜欢拽两句酸词儿,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诗,绝壁能表现我当时的心情,不过只是在心里这么想,太他妈的美了,没想到此生在这小县城还能见到这么绝色倾城的妞儿……
只不过这妞儿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我快速地早脑海里搜索着。可搜索的范围太小了,我脑海里除了我奶奶和我妈之外,剩不了几个像样儿的女人。夕阳的余晖晃得我睁不开眼,这女孩儿的面容在逆光的视线下,有那么点儿失真,像曝光过度的照片。不过,我还是感觉到她很有可能就是和我倾倒在月光里的那个荧光女孩儿!
不过,我不敢认,因为,那一晚没有开灯,而且又过了两个月之久,荧光女孩儿的容貌在我脑子里还真有些淡化了。看来,我真是一个禽兽,我只记住了她的心跳,还有胸前汹涌的波涛……
我看的有点儿傻掉了。
皮装女孩儿把一台硕大的摩托车支好,一翩腿儿下了车,站在车前,两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沉默了半晌说:“你这里的房子可以出租吗?”她的声音很嗲,像志玲姐姐的那种台湾国语,对了,那一晚,荧光女孩儿也是这种声音。
眼前这个皮装女孩儿美得有些失真,而且周围好像氤氲着一层光,晃的我睁不开眼。我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点了一下头,立刻将一双臭袜子揣在口袋里,趿拉上鞋,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就是你家的院子啊,还蛮不错的嘞。”她嘴上这么说,可满脸都是嫌恶的神情。一望便知,这是一个天生就很高傲的女人。看到这一点,我的头脑冷静了许多,我不是一个能被女色迷乱了心智的人,虽然她的冷艳一时晃了我一下。
我一边揣测着她的来意一边试探地问道:“请问你是打尖还是住店?”她听我这么说竟然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来,仰起头来,露出象牙般雪白修长的脖子来说:“到底是达官爷的后代,张口就是打尖,闭口就是住店的。那我要是来挑事儿的,你敢不敢应?”
我心里一惊,知道遇上个懂行的。之前,我看她那个高傲的样子,暗自揣测她来金谷老城的目的。按说这小县城现如今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外路人来此,无非是追寻一下历史遗迹,再不然就是形意门人相互切磋技艺。我随便用几句镖行的黑话试探他,她却能一语道破我达官爷(镖师的尊称)后代的身份,还要跟我挑战!看来这女人绝不简单。
我哼笑一声道:“姑娘说笑了,这镖行早就是历史了,像我这样吃瓦片儿过日子的懒汉,哪儿会什么武功呢?你看,这院子里的兵器都成了摆设,锈得没法看了。”我嘴上这么支应着,眼睛却开始上下打量起他来。
虽然从我爹那辈儿起就没怎么好好练功,但毕竟血液里流淌着我太爷爷车永东的血液,是不是行家不用出手,单看走路的身形就能知道是不是个能打的主。可眼前这个皮装女孩儿,虽然一身精干的打扮,但却掩饰不住女人柔弱的一面,就这样的,还敢在镖行之乡挑事儿?这幸亏是遇到了我,不然就凭形意门的那些愣小子,她不吃亏才怪呢。
没想到她对我的话却充耳不闻,在那一排兵器架前走过,依旧插着兜,一副骄傲的样子,以为自己是英国女王在检阅她的皇家仪仗队呢。
说起这一排兵器,绝不是镖局博物馆里的样品,这可都是我祖上当年走趟子使用的真家伙,一个个都死沉死沉的,很多年都没动过了,已经和铁质的兵器架子锈死在了一起。
她高傲地走了几个来回,居然在一把长柄朴刀面前停了下来。我没吱声,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冷眼看着她。
只见她伸出一双如玉藕般的修长小手握住了那钢质的刀柄,只一转,那锈死在铁架上的兵器竟然松动了!
我这一惊吃的不小,没想到我还真有打眼的时候,遇上了硬茬口,如果她真的是和我有过一夜之缘的荧光女孩儿,那么我完全能够相信她有能力驱赶那只民国女鬼。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她却还不收手,苍浪一声从兵器架子上拔出那柄刀来,铁锈的碎屑落了一地。仔细端详了一遍,竟然就朝我抡了过来!
我闭紧了眼睛,一动不动,我断定她是不会伤害我的。等我睁开眼时,刀刃离我的天灵盖只有区区一公分的距离,我顺着刀柄望过去,看到了她冷峻清澈的双眼,这丫头果然不是善茬,这么沉的一把古刀竟然能够耍的收放自如。
“喂,你怎么不躲呢?”
我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说:“我想老妹儿你错看了在下,我不过只是个吃瓦片儿过活的懒汉,哪儿会什么武功。你要是赏脸呢,西厢的客房可都是新被褥,保证你在这儿住得舒服,要是不赏脸呢,就不要在这里打扰懒汉宁静的生活了。”
皮装女孩儿收起刀,拍了拍手,叹一声说:“好吧,就在你这里住了,多少钱一天?”我挠了挠头说,“怎么也得百八十块吧,你看俺这也不容易……”
我话还没说,她就丢过来一叠钱来,看上去怎么也得有一吊吧。看这阵势,难道她要常住?还没等我细问,她就扛起地上的背包径自朝西厢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我住多长时间还不一定呢,钱你先收着,多退少补!麻烦你把我的摩托车推到院子里来!”
我本来想直接问她你是不是那谁,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连容貌都没有记得太清楚。我总不能说,喂,你是不是那谁谁谁,咱俩还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不过,她要是在这里常住的话,有的是机会,想到这里我转身去门外把她的摩托车推进了院子里。
我这客栈并没有大肆装修,只是在院门外贴了张住宿的简易灯箱牌板,上面写着“有床”两个字,给人造成一种我这里很抢手的假象,其实我这里门可罗雀,啥时候都有床。老板、服务员统共就我一个人,也没个前台啥的,要住宿一手交钱,一手开房就算完事儿,价格也是口头商定,靠的就是个诚信。房间倒还干净利落,只是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晚上起个夜啥的也还得到院子里来。这皮装女孩儿看上去并不缺钱,她完全可以找一家好的宾馆去住。可为什么非要住到我这里来,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管他呢,难道有生意不做?晒太阳永远是懒汉的正经事。
西边的一抹余晖就要隐没的时候,我正准备收摊儿回去睡觉呢。梁家二小子带着副眼镜儿又溜达到我这儿来,一脸的谄媚,还没张口呢,我就哄他说:“滚!老子今天没空跟你说古道今。”我知道这家伙一直在写我爷爷“走阴镖”的事儿,虽说是胡编乱造,可这小子卡文的时候,就跑我这儿来问长问短的,美其名曰收集素材,烦死个人。
此时,我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门槛,他抢先一步追上来,竟然递上一根软中华。我挑了挑眉毛揶揄道:“哟!发财了?!”
他一边讪笑着,弯腰撅屁股掏出火机来帮我点着了,说最近他那部《走阴镖》在网上老火了,钱嘛自然是赚了不少。可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我,如果不是我家老爷子的传奇经历,他就是憋破脑袋,也想不出那么牛逼的桥段来,尤其是“赌闷车”那一段,真是惊险刺激。
这些恭维的话我不爱听,假装愤怒地说:“你就造孽吧,镖行自古只信祖师爷不信鬼神,什么他妈的走阴镖,老年间咱西帮的达官爷何曾干过那等龌龊的勾当!”
梁家二小子无论我怎么说,都还是一脸的讪笑。他才不管造孽不造孽呢,能唬得住人,乖乖让读者掏钱就是最终目的。我顶看不上这些个无耻小人。不过看在这一根软中华的份儿上,也就不再撵他。嘶地猛吸一口这好烟,随口说:“今天又写不下去了?”
他见我肯跟他说话,抬起手用小拇指抠了抠眉毛尖儿,然后假装咳嗽两声,憋着一嘴金谷味儿的普通话说:“车二同学,我,现在采访你一个问题!”
我直接给他个脑瓜奔儿,说:“别装!好好说话!”
说不装,就不装,这家伙脸变得挺快直接就切入主题了:“刚才是不是有个外路女人,进了你的院儿?说话还嗲声嗲气的?”
原来这小子的心思在这儿呢,我还以为他要跟我说古论今呢。我用手掌捋了一把头发坏笑着说:“咋?你看上了?”
没想到他的神情却非常严肃起来说:“她骑着摩托在门口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就在街对面的小卖铺里喝汽水儿来着,听口音是南方人吧?”这家伙耳朵尖得跟顺风耳似的,竟然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出皮装女孩儿说的是南方口音。
一听到“南方人”三个字,我心里就开始不断地收紧,眉头逐渐地皱了起来,因为这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在这北方的小县城里,很少能见到南方人,“南方人”这三个字对于我来说,是个特定的名词,就是专指我爷爷的那个南方女人。我抽着烟,死死地盯着梁小二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根软中华来,用嘴里还燃着的烟蒂对着了说:“车二哥,借一步说话。”我站在门槛上朝里面瞭了瞭西厢的客房,房门紧闭,然后拉着铁环关上了黑漆斑驳的大门。跟梁家二小子来到了街对面的小卖铺。这个小卖铺挺安静的,临街有一排简易的插座。我和他一人要了一瓶雪碧。梁家二小子勾着头却抬起眼来看着我家老宅紧闭的大门说:“哥,恕我直言啊,这南方女人你可得小心,千万别上了她的当!你忘了你家老爷子就是带了个南蛮子女人回来,才去走阴镖的吗?”
我压着声音说:“滚,你家老爷子才走阴镖呢,那他妈全部都是你瞎编的。”
他的脸红起来,喝个汽水儿就跟喝了二两白酒似的。安抚我道:“好好好,我瞎编,我瞎编的。不过,这南方女人还是得小心,不行的话,我帮你盯着点儿??????”
我以为他这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呢,没想到却说了这么一堆扯淡的话。虽然,我也隐约感觉到这个皮装女孩儿有点儿像我的梦中的荧光女孩儿,但人家对我的态度冷淡,现在看来,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租赁关系,什么都谈不上,不出两天,这屁大点儿的古城就转完后,她就会驾着她的小电驴离开金谷城。
想到这里,我懒得跟梁小二废话,把五块钱拍在茶桌上,直接起身就回了院儿里,至于梁晓二看着我的后脑勺是甚表情,我一点儿都不关心,抽了他一根烟,请了他一瓶雪碧,两清!
一夜无话。
早晨,一阵急促的铃声把我吵醒,我骂骂咧咧地接起来,对面却传来梁小二的急切而可笑的声音:“哥,你没事儿吧?哎,我跟你说……”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断了。懒汉的生活不就是图个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嘛。这神经兮兮的家伙却没事儿找事儿,真是没事儿找抽型的主儿。我在床上折腾了几个来回,想继续睡着,可是经过他这么一折腾,我倒睡意全无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得屋来,抬头看了看太阳,时间确实不早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西厢房,房门还是紧闭的,莫非这丫头还没睡醒?自从昨天下午进去了,可就再也没什么动静。
正说着呢,她竟然从门外回来了。我说:“哟,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一大早就出去遛弯,真是好雅兴啊。”
她却不笑,冷着一张脸哼笑了一声说:“懒汉管中午都叫早上吗?”
这一句把我给噎得,不过,小爷我还真不在乎。我说:“妮子,我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呢!”
“贺天蓉!”她回答得异常简洁,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我都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就告诉我名字。我挠着头嗯了几声说:“啊,那贺小姐,昨天我也没跟你交代清楚,我这儿呢,只管住店,不管打尖儿。你要有钱,在外面吃高价饭,我管不着,要是想自己做呢,你屋里就有电磁炉和锅碗瓢盆啥的,甭管是洗碗、洗脸还是洗衣服,喏,就全是它!”我指着院子里一柱擎天,却像前列腺病人似的滴滴答答的水龙头道。
她不耐烦地说:“知道了,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就是——”
“快说,没功夫听你在这里啰嗦。”
没想到声音这么嗲,这性子却辣的很呢。我补充说:“咱这里的茅房可不分男女,晚上起夜的时候,记得咳嗽一声,不然我直接闯进去看见你白花花的那啥,可别怨我话没说到前头!”
此话一出,她竟然瞪我一眼,说话间就要回屋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我隐约觉得哪里好像不对,要说有什么区别,倒也说不上来。随着西厢房的门砰一声关上后,我才想起来一个细节,之前,我就隐约看到这女孩子周身似乎萦绕这一圈光晕,这就是她异于常人的地方,难道她真的是荧光女孩儿?可是她为什么不认我呢?而她这次从外面回来,我竟然觉得她身上的光晕减弱了许多,难道她出去后发生了什么?
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总是让人头疼。我突然想起梁小二的那个电话来,他总是盯着这个女人不放,难道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我看了看太阳,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虽然打听这种事情,一向不是我的风格,但好奇心还是让我忍不住拨通了梁小二的电话,说请他吃午饭。梁小二说他也正有事找我呢,于是我们就约定到街对面的小卖铺。
其实我们去的还是我家街对面的那家小卖铺,别看它只是个小卖铺,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光卖一些烟酒糖茶,日用百货,对于我们这些屌丝常客,让她在后院里炒俩菜,下锅饺子,她也做,但不是主业。
我和梁小二本来就是这南施街上的胡同串子,我们哥俩就经常到她那儿消费,有时候人家生意忙的时候顾不上管我们,就把厨房让出来,让我们自己折腾,碗筷却不用洗,比在自己家里还方便。
我和梁小二前后脚进的小吃部,我住的近些,但他却先到了,看来这小子这次还真的有事跟我说,不然不会刚撂下电话就急匆匆地赶过来。
我刚进门,梁小二就一脸的急切,努着嘴,好像憋了多少话似的,不吐不快。不过这小卖部的门市上多有不便,他还是忍住了,赶紧掀开通往后院儿的门帘。等我过去之后,他冲柜台上的老板娘吼一嗓子,“嫂子,俺们自己弄,你就别管了啊,钱肯定少不了你的”。看他这猴急的样子,我倒有些怀疑到底是谁给谁打电话的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刚才给他打电话要说什么了。
可是进了后院儿,这小子却又不着急,戴上围裙准备炒菜,我说:“你这唱的是哪一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最看不上你们这些文人骚客,神神叨叨的,一点儿都不敞亮”。但说归说,他愿意做,我也没办法,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
趁他做饭的当口,我背着手在屋子里开始瞎转悠起来。他这个院儿和院子里的房子,别看也在南寺街上,那离我家的却差远了,甚至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但屋里却收拾的利落,就拿这间餐厅兼卧室来说,床铺干净整洁,衣柜,镜子,钟表等物件一应俱全,而且这么破的屋子里,竟然还摆了一张有顶的红木雕花大床,这要是放在老时年间,也算是个大件呢。按照《金瓶梅》里的说法,这床都够买两个丫鬟的价钱了。
而且这屋子是重新粉刷过的,一股子潮湿的石灰味儿,我对甲醛比较敏感,稍微有点儿味道眼睛就辣的流泪。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一帘之隔的厨房里,还能听到梁小二叮叮当当的炒菜声。
我突然觉得在这浓重的潮湿的石灰味儿当中,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味道,若有若无的,也不敢确定,我使劲儿用鼻子嗅了嗅,还是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味道,或者说究竟有没有那种特殊的味道。
我摇了摇脑袋,想要努力摆脱这虚幻的感觉,佛家说,眼耳鼻舌身意一切皆空。最近总是产生幻觉大概是我的生活太过乏味的缘故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鼻子竟然闻不到什么了,忽然我看到墙壁之上挂了一个透明的球形鱼缸,就是淘宝上卖的那种,上面开口,里面插着几枝绿萝,长长的垂了下来,茂盛的根须在鱼缸底部随意地盘着,几条普通的红色小金鱼在绿萝的根须之间无声地游弋着。由于这简易的壁挂式鱼缸是半球型,一面是平的,紧贴着墙壁,远看就像是墙上长了个大燎泡,大概很久都没有换水了,里面的水呈现出一种污浊的琥珀色。半球的造型起到了一种凸透镜的效果,那金鱼的鼓突的大眼睛无意之中被放大了,凑近了看时,它们似乎还会停下来,和我对视。
第十章 鱼的表情
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阵阵的恍惚,其中一只身形较大的金鱼好像还冲着我诡异地地笑了一下。会笑的金鱼?这怎么可能,这么低等的一只动物怎么会笑呢,而且还笑得那么诡异,我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不过是几条普通的金鱼,而且这半球形的鱼缸本身就带有凸透镜的效果,鱼本来是没有表情的,也许是在合适的位置上,带有凸透镜效果的鱼缸,强化和放大了鱼的面部特征,我努力地用科学原理解释着,如果不是那十有八九就是我眼花了。
我赶紧又摇了一下脑袋,念了一句万物皆空的佛偈,怪自己心性不定起来。头脑清醒之后,一股水草和鱼儿粪便混合的淡淡腥味儿扑鼻而来。我心说,难道刚才那种似有若无的气味就是这个?我使劲儿嗅了嗅鼻子,又回忆了一下,还是无法确定。
正在胡乱思忖中间,听到梁小二轻声喊了一句:“哥,菜好了,吃吧。”我回头看时,桌子上已经摆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一碟子油炸花生米,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平遥牛肉,还有一道硬菜山西过油肉。最后是一道极其简易的萝卜丝豆腐汤。连主食也都准备好了,两碗白皮刀削面。
菜虽然简单,但做得精致,这最简单的萝卜丝豆腐汤就做得很用心,不仅豆腐和萝卜切的细如发丝,体现了出神入化的刀功,而且调和得好汁水,并不勾芡却呈现出一种厚重的琥珀色,飘着几滴诱人的香油,还放了足够的胡椒粉,让人在这个凄凉的秋日里,感到暖融融的。
梁小二这么用心地做了这几道小菜,目的很明显,不过是让我掏钱罢了,因为他出的是技术。
他围着围裙,并不解下来,走到门口紧张兮兮地朝外张望了一番,然后关上房门,才安然地坐下来,倒了一杯雪碧,点起一支烟,长长地呼出烟雾,把声音压得很低,说:“车二哥,你先喝口汤,暖暖胃,我再跟你说。”
我坐下来,用小瓷勺子蒯了勺油炸花生,咯嘣咯嘣的嚼着,含糊不清地说:“你,你小子神神秘秘的,有话就快说,不是早憋不住了么?”他端起杯子来,还是像喝高度白酒似的,嘬了一口雪碧,脸立刻红起来,压低了声音说:“哥,你院子里住的那个南方女人不一般呐!”
折腾了半天还是这话,不过想想这次还是我叫人家过来的,就耐住性子往下听,用眼神看着他叫他继续,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他果然继续往下说,而且直接就戳中了我内心深处的疑问:“哥,你知道吗,我昨天第一次看到那个南方女孩儿的时候,就感觉她浑身都被一圈光晕包围着!你说常人哪儿有这样的?”
此话一出,我心里就吃了一惊,因为我之前也似乎看到了我的那个女房客周身氤氲着一层光晕,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呢,却不知道这神神叨叨的梁小二也看出来了。而且我起床后,她从院子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她似乎有些疲惫,而且周身的光晕减弱了不少,又想起之前梁小二的电话,所以才约梁小二来这里吃饭的。
想到这里,我说:“你也看到了,我以为是我的幻觉呢。”
梁小二似乎对我也能看到皮装女孩儿周身的光晕大为惊讶,脸更红了,惊奇地说:“你也看得到?既然是这样,那么两个人产生幻觉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害黑豆子的!”金谷县方言里习惯用诅咒来表示自己情绪激动,“黑豆子”是一种过去很常见的皮肤病,类似于天花,得了这种病的会留下满身满脸的难看痕迹,无论男女对找对婚姻和生活都是莫大的伤害。所以“害黑豆子”,就成为金谷民间最为恶毒的诅咒。
可见,梁小二对于我们俩能够同时看到皮装女孩儿周身的光晕,表现出了多么大的惊异和激动。
可是,就只有我们俩能够看到吗?如果不是,这南方女孩儿一出现在街上,又有这么突出的特点,早就成为金谷县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还会轮得到我和这扑街写手梁小二躲在这小屋里密谋?如果是,那么我们两个怎么会同时拥有这异于常人的特殊功能?
对于鬼神之说,说实话我没有亲眼看到是不一会轻易相信的,倒不是什么唯物主义无神论那么高深,我也没上过几天学,那些绕来绕去的政治课我实在是听不进去。而对于磁场啊、能量啊之类的伪科学解释我也同样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
我对所谓灵异事件的态度跟梁小二有着根本的不同,虽然我只是一个混日子的屌丝,但却秉承了镖行只信祖宗,不信鬼神的传统,老时年间,只有山上的匪类才拜鬼神。所以,遇到类似无法解释的事情,一向都是敬而远之。
我整天都不怎么动弹,吃的很少,却喝了不少萝卜豆腐丝汤,喝得大汗淋漓、满头缸气,一边解开上衣扣子一边说这胡椒粉真的很够劲儿。
梁小二看我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激动,急切地说:“哥,你不相信?”
我摇摇头,用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地说:“怪不得河南人管花生米叫耐叨呢,叨也叨不完,这玩意儿就得一颗一颗地吃,吃多了腮帮子疼!”
说实话,我和这梁小二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况且一个胡编乱造写灵异小说的人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尽管我解释不了那女房客为什么周身会绕着一层光晕,但我决不能让这小子牵着鼻子走。
他果然急了,甚至急得夺了我的筷子。怒容满面地说:“哥呀,你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呀,这回可是你约我出来的,你怎么拿这话来搪塞我,我可都是为你好啊!”
我一拍桌子说,“扯淡!你小子心里那点儿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你说你为了那点儿稿费,你是非要让我遇上鬼是吧?你安的什么心?”
他低了一下头,嗫喏道:“为了写小说是不假,小说越真实当然订阅就约好,可是,哥呀,我不光是为了这,那女人确实有问题,留着她对你十分不利呀,说不定会有血光之灾呢!”
我一巴掌盖再他脑袋上骂道:“你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他假装给自己掌嘴,道歉说:“对不住了,哥,你看我这也是为你着急嘛,你也不想想,那女人看上去像是没钱的吗?别的不说,你看她骑的那辆摩托,也许你不懂,至少得十几万!都够买好几辆吉利自由舰了。可是,她为什么偏偏要住你的店呢?”
这小子说话还真有两下子,回回能扎到人的心窝上。这个疑虑我也有过,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有特殊的癖好,那很可能她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可我立刻就否认了,长得那么标致的一个妙人儿,哪一个不是奔着霸道总裁去的,我这穷得掉渣的懒汉有什么值得奔的?想着想着,我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YY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也许人家本来就是家财万贯,骑着机车到处寻找真爱,什么高富帅,官二代都不放在眼里,来到金谷县城,忽然看到了玉树临风正在抠脚丫子的本少爷,嘿,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小爷我就在灯火阑珊处……
“哥”,梁小二打破了我的白日梦,“你也别瞎寻思了,我觉得我能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他顿了顿说:“我的小说你看过吧,里面所说的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地方……”
我抬头道:“活地?”
这小子一拍大腿说:“正是!活地活地,起死回生之地,传说那种地方之所以能够令人起死回生,不仅仅是风水格局和阴阳术数,还有一种叫做‘血参’的东西使然……”
我听他又开始瞎编,就打断他说:“血参我知道,也叫丹参,是一味中药材,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疗效十分显著,你家隔壁吴老二就常备此药。”
他有点儿不耐烦,但还强忍着性子不敢对我发怒,拖了长音儿叫了一声哥,你别打岔。我说的血参不是吴老二治脑血栓的丹参滴丸,那玩意儿各大药店均有销售,有时候还买一赠一呢。我说的此血参非彼血参,而是在一大片埋尸地里生长着的,受尸血滋养的人参!你想想,人参本是极阳之物,与尸血这种极阴之物相遇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你不是都说了吗,起死回生!”我最烦别人给我讲这些灵异传说,本来以为梁小二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没想到却说了这么一堆无厘头的话,打死我也不会信。
可他并不理会,继续说:“对,起死回生!但埋到养尸地的往生者并不是真的活了,他们不同于僵尸也不是鬼魂,他们有血有肉,不会腐烂,带着生前未了的信念,行走在这活地之上,他们是一种另类的存在,人世间还没有给他们进行定义,但我们不妨称他们作‘活尸’”
梁小二不愧是写小说的,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可他说的这些太像故事了。他越这么说,我越是不信。我切声道:“你编的这个‘活尸’可不算首创,托尔斯泰他老人家就写过一本戏剧叫做《活尸》,现在还有好多关于‘活尸’的电影,你难道没听说过?”
他低头思忖片刻说:“不在乎叫法的,关键在于内容,这些活尸不光有心跳、有体温,外表看来与常人无异,但他们的死穴就在于埋在‘活地’血参,只要断了血参的根,他们就会灰飞烟灭!”
他越说越热闹,没有任何根据的瞎编,不过我不信归不信,还是想逗逗他,看他这个疯子的想象力还能有多么地无限。于是就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哦,你小子可以呀,西方人还正为他们吸血鬼的传说而自豪呢,而你却开创了另一种美轮美奂的超自然生物的存在,你这是要成神的节奏啊!”
梁小二呷了一口雪碧,红着脸摆摆手说,“哥,你就别埋汰人了,我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我不过跟你一样都是个混日子的屌丝,写小说不过就是为了挣盒烟钱,我又不指它吃饭。活地之说,绝不是危言耸听,真有那么一回事,古籍上是有记载的???”
他没能说出是什么古籍,我估计压根就没有什么古籍,就是瞎编,梁小二这人真没意思,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跟我在这儿装。我顶瞧不起这种人的。
就在我们的对话突然出现寂寞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咚”的一声。
那声音虽然虽然很小,但却十分清晰,我敢保证那绝对不是幻听。
我问梁小二:“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这家伙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一脸迷茫地说:“啥?啥声儿?”我真是服了这小子了,喝雪碧都能喝成这副熊势,这本身就够诡异的了,还他妈的跟我讲什么灵异故事。
不过,我对他的嫌恶没有超过一秒钟,就又响起一声轻微但清晰的一声“咚。”我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说:“这回听到了没?”
这小子还是一脸的迷茫。我敢肯定,这次我绝不是幻听,那个声音就像在我耳边响起似的。
我严肃的神情影响了他,压低声音说:“哥,你,你,听到啥声儿啦?我怎么听不到啊?”
我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悄悄起身站了起来,眼睛开始扫视屋里的一切。梁小二似乎不甘心,继续问我,“哥,你到底听到啥了?”不过声音明显弱了很多。
我不看他,一边紧张地扫视周围,一边压低了声音说:“我听到了跳水的声音?”
“跳水?!”小二失声喊了一句,立刻又捂上了自己的嘴巴。这太难以置信了不是吗,这间老房子里怎么会有跳水的声音?可是我没有瞎说,刚才我分明听到“咚”的一声,真的好像什么东西落入水中,说跳水似乎夸张了些,也许厨房里什么东西掉进了水缸,也许房顶的太阳能热水器漏了,溢水顺着房檐来了个水滴石穿?或者饮水机倒置的水桶偶尔冒泡。这些都是不错的解释,可是为什么我的第一感觉会是跳水呢?
这间屋子里的陈设,我趁小二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就已经巡视了一遍,屋子不大但陈设却不少,显得十分拥挤。
既然我的第一感觉是跳水的声音,那么我就应该找有水的地方。最终我的眼睛锁定了那个不起眼的半球形壁挂式小鱼缸!我无声地走到它面前,抠着胡子盯着它好半天,突然我发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事情,鱼缸里的金鱼少了一条!
这一发现令我十分不安,我想刚才那个类似于跳水的“咚”的声音,很像鱼儿跃出水面然后再落入水中的声音。如果这一猜测成立的话,那倒是很符合我听到这个声音时的第一感觉,跳水。鱼儿跳水,鲤鱼跳龙门,我脑海里很多鱼儿跃出,水面的画面像幻灯片一帧一帧地闪过。我站在这个半球形壁挂式小鱼缸面前,渐渐地,我闭上了眼睛,血红色的幕布上,出现了很多鱼儿跃出水面的形象,扑通扑通的,还带着响儿。
在我的脑海里当然不会只局限于这个小小的鱼缸,那是一张大网,上面扑通扑通地跳跃挣扎着许多拥挤的鱼儿,其中,有一只红色大眼睛的金鱼,成了漏网之徒,它在逃离渔网游向自由的时候,回头朝我看了一眼,似乎还朝我发出一种诡异的笑声,最终挑逗性地跃出水面,然后狠狠地扎了个猛子,咚,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这些画面在我的脑海里,开始还是类似于幻灯片似的静态画面,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动了起来,甚至还配上了声音效果……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使劲儿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梁小二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放开了压抑的声音说:“哥,你这是咋啦?”我似乎是回答他,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奶奶的,从来都是心宽体胖的,怎么就平白无故做起白日梦来?”我的精神缓和下来看那鱼缸时,里面有两条金鱼在若无其事地缓缓游弋。
我喃喃道:“确实少了一条,之前我看到的是三条,红色的,大眼睛!”
梁小二说:“哥,你太紧张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我转头看着他说:“怎么?你不相信?”
他不住地点着头拉了长音说说:“相——信!”
他这样敷衍的回答明显带着一种报复的意思,怨我之前对他“活地”之说的揶揄和嘲笑。本来是我先不信任他,也不能怪人家不信我。我也就懒得跟他解释什么,我不是一个很执着的人,人家不相信,我还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不成?
于是我只好把这件事搁下,以后有机会再理会不迟。
饭菜确实快凉了,他拿进厨房去又回了一下锅,就着菜把那碗白皮刀削面吃下肚。时间就不早了。
这时,老板娘进来准备收拾碗筷,这女人邻居多少年,就只是认识,也没怎么仔细看过她,说起来就一个印象,眼圈特别黑,皮肤蜡黄,可这次我近距离地观察才发现,这女人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风韵,一种说不出来的女人味儿,虽然穿着上有点儿朴素,但那双眼睛顾盼之间,暴露了她并不是个闲居的普通女人。看那样子,也该是那风月场上的老手。
在金谷这么个弹丸之地,她之前就传出了不少绯闻。别看金谷这地方小,可有时候就像红牛,总是超乎你想象。不过我从来没招惹过这种女人,说实话,小爷我的口味也没这么重。她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哥俩吃好了?”我知道这是要叫付账呢,我掏出三十按在桌上朝她推过去,这就不少了,我一天自己做,也用不了三十块的菜金。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就是这么个消费水平,况且,还是我们自己动手做的菜。
这女人虽然外表长得干涩了点儿,但活计很利索,碗筷收拾起来起立咔嚓,完事儿以后端着盆子转身就要走。
“嫂子,”我叫住了她。她似乎有些恍惚,疑问似的嗯了一声,才说:“叫我?”我挤出微笑来手指着那个壁挂式鱼缸道:“是,嫂子好雅兴啊,以前来的时候怎么没见呢?”
她憨憨地笑了两声摆手道:“淘宝上买的,又不值钱,那鱼是鱼市上捞的,两块钱一条!”
街对街住了这么久,我才发现女人性格挺好,干活儿利索,说话也干脆。
我也就不绕弯子,直接说:“那里面养了几条?”
她抹一下鼻子憨笑道:“原来多呢,不会养,死得就剩两条了?”
我说没事了,瞎问的,嫂子你忙去吧。
原来真的只有两条?难道是我看错了?
从小吃部出来,我站在南寺街古老的青石板街面儿上伸了个懒腰。好像我从来就没这么累过。他不断地说让我小心那个南方女人,说她是个绝对危险的人物。而且一再强调,那女人很快就要对我下手了,如果今天晚上有什么意外的话,一定要给他打电话,无论多晚他都会出现在我身边的。我觉得这个梁小二实在是热心过头了,我一个大男人,虽说把祖宗留下来的功夫都丢的差不多,但也不至于向你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肌肌寻求保护,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我站在午后的青石板路上,抬头看了看万里晴空,心情渐渐好了起来,我豁达的天性又被调动了起来,趿拉着板鞋,扩了扩胸就回到了我家的院子。
刚一进院子,一把朴刀就刷一下横在我面前,我下意识地闪身躲开。顺着刀的方向看去,皮装女孩儿正单手端着这几十斤的长刀,目光凛然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讪笑一下,说:“姑奶奶,可别这么玩儿,这东西别看几十年没动过,可还是非常锋利的。”话这么说,可这老家伙锋利个屁呀,轮起来直掉渣。
“你在骗我!”还是那一口娇滴滴的闽南腔,但语气却严厉得很。
我哼了一声道:“我说大小姐,这个可说不着,我不过是你的房东,你只是我的租客,咱们红口白牙谈好的价钱,怎么能说是骗呢,不存在嘛!”
她收了刀,刀锋朝上,刀柄拄在青砖地上,眼神不变地盯着我说:“你根本就是个高手,为什么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我闭了下眼,抬头说:“这金谷城中,有几家形意拳馆,那儿可都是英雄好汉,想切磋武艺可以去找他们,何必要拿懒汉开心呢?”
看来她不想跟我多费口舌,丢下一句话,径自就回到西厢房去了:“刚才进门那一刀,我并没有留手,不是练家子根本就躲不过,早就脑袋搬家啦!”
我嗤笑一声,心说,这人可真是怪啊,这么吊的一句话,竟然用嗲嗲的闽南国语说出来,真有一种别样的风采哈。
我拍了拍手,准备回屋时,西厢房里隔着门窗传出一句话来“今天晚上不太平,你要小心哦!”
奇了怪了,我当了二十几年混吃等死的懒汉,何曾这样纠结过?这梁小二让我今晚小心这女人,而这女人也让我小心!
真是奇了怪了,这是我家好不好?
可我在回屋的这几步道上,心里就开始上了发条,八成今天晚上是不会太平了。
晚上我一般不吃东西,过午不食。这也是练功的一种方式。我的祖先行镖走趟子,常年风餐露宿,饿了就吃一口,不饿就急着赶路,一路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镖物上,哪里还顾得上一日三餐按时按顿地吃?
据说我太爷爷就在这种环境下体会出“过午不食”对内功修为的重要性,其实很多武术届的前辈都很重视,只是走镖的却不曾这么细致,车永东老爷子是个武痴,把行走坐卧都当成了练功,将武学融入了日常生活当中。
他从饮食控制当中得了妙处,从那时起,他就规定车家不开晚饭,这一规定一直延续到今天,即使如我爷爷那般背叛师门,娶外路女人,做出令西帮认为无法容忍的事情。在这一点上,也不敢造次,而且逐渐地也得了妙处。
后来,我爹成了一个普通工人,不管这一套。而当时被人认为疯癫的我爷爷就逼着我。所以,我从小就不吃晚饭,越是饿,他越是让我扎马或者打坐,直到现在我对晚饭根本就没有想吃的意思,慢慢的也体会到其中的妙处,别人看到的我不过是一个不修边幅的懒汉。然而闽南女孩儿讲的没错,我的确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而是一个真正的练家子。但可悲的是,我的功夫不是来自于祖上所传的形意拳,而是我爷爷从南方学来的拳。
也就是说,我在这个小城里是一个另类。从小,金谷县乃至晋省的孩子们不断参加比赛,拿金牌得冠军,而我却只能望洋兴叹。虽然晋省心意拳把我太爷爷车永东当成一代宗师,无论在金谷县志上还是形意拳宗师谱上都书写了浓重的一笔,尤其是在晋中一代,甚至还出现了外姓人挂牌教授的车式形意拳馆,堂而皇之地自称是车永东宗师的第几代传人。
而我这个真正的车氏后裔却被排除在外。当然这都是拜我爷爷所赐,但我绝不后悔,因为他老人家教我的南方拳,让我受益终身。这些都是题外话,对我今后故事的陈述很重要。
而我迫在眉睫的是今晚可能会发生的未知事件。我靠墙打坐在一张红木老床上,手里转着两颗核桃,心里一片宁静。
不多时,我就脚掌朝天,在双盘腿的姿势下睡着了,睡觉是一种绝好的等待……
时间大概在凌晨一点左右,我从睡梦中,缓缓睁开双眼,因为摆在樟木箱子上的老式摆钟,很使劲儿地铛了一声。
窗棂上有被月光投射下,不住摇曳的树影,还伴随着呜呜的风声,北方的秋夜凄凉而令人悲切。
不多时候,我隐约听到房顶有疾跑追逐的声音,听脚步声,我能够分辨出是两个人四只脚。我们家的老房子是蓝瓦尖顶,能在倾斜的瓦片上按照这个速度奔跑追逐的绝非凡人。
老年间,这种飞贼非常之多,因此有钱的大户人家除了家丁之外,会请镖师护院。为此,镖行除了长途跋涉走趟子之外,还有坐店、护院和守夜三大业务。坐店主要指的是为商家保驾护航,防止街面儿上的噶杂子进店闹事。而而护院则多是为大户人家守护门庭,守夜就是晚上值更,以防飞贼盗窃。民国时期以燕子李三、尤鸽子、李圣武等为代表的十大飞贼就属此类,据说他们的轻身术,可以平地跃起两丈以上的高度。飞檐走壁不是影视剧中吊着威亚的夸张画面,却也不是瞎说。
从前,一到晚上屋顶上一旦有响动,除了老鼠,就是飞贼踩着瓦片儿路过,他偷不偷你要看你值不值得偷,说白了就是看你家里到底趁多少钱。穷人他们是不屑于偷的,听见瓦片儿响就只当人家是路过就好了。
不过,这都是老时年间的事儿了,现在哪里还有身手如此轻盈的飞贼呢?飞贼多是为财,而我这院子,除了几把死沉死沉的旧兵器,哪儿有什么值得偷窃的东西?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开始我以为是过路的,毕竟这古城里的房子一片挨着一片,把式好的飞贼,在城里的房顶上可以说是如履平地。
可是过了好半天,那脚步声从疾跑追逐变成了原地盘旋,我心下一凛,听得出,这是两个人在准备打斗的步法啊。
难道是分赃不均?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出手了?再等等,等等。老时年间,守夜的镖师,不会与飞贼大动干戈,目的就是把他们撵走就行,而且非常富有现代法律精神,绝不会把工作做到超前,一般都会等贼寇小有破坏,而后才出手,其实就是等他留下犯罪证据,才动手抓人,正所谓“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可是,过了好长时间,也听不到任何动静,难道这伙过路的飞贼走了?之前是分赃不均,甚而至于大动干戈,一忽儿,就又和好如初?
静谧,很久的静谧。此间,我一直没有出门插手,反正我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是个求安稳的人,危险没有直扑面门而来,我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这种静谧持续了很长时间。我以为不会有什么动静了。此时窗外,一阵厉风呼啸,树影一摇,两双脚步,像两片叶子轻轻地飘落到院子里来啦!
我的心开始噗噗地跳了起来,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了。我担心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西厢房的美丽女房客。
毕竟人家是到这古城来旅游的,住了我这小店,服务没跟上,安全再出了问题,传出去,以后谁还到我这儿来住店,那岂不是坏了我这吃瓦片儿的营生,叫我以后如何舒舒服服地做个安静的懒汉?
院子里的两个人已经开始刀光剑影的打斗,砍、劈、撩、刺好不热闹,而我却越听越紧张起来,光听声音,就知道其中一个已经显露出败势,明显抵挡不住另外一个人凌厉的攻势。就在这个人的败势,越来越明显的时候,我果断地反手一甩,手中的一颗铁核桃冲破玻璃窗,直冲打斗的两人而去。
只听铛的一声,那铁核桃正中攻势凌厉的那人的刀面儿上,制止了他举起的屠刀,达官爷留下的暗器绝技飞蝗石子可不是盖的,手边没有石子,我只好用铁核桃做了飞蝗石子。我趁势大声说到:“朋友,有事好说,别下死手啊!”
此后,果然不再听到打斗声,甚至连脚步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在短暂的静谧之后,一阵微弱的喘息声由远及近,由若变强,过了一阵子,这喘息声,就好像趴在窗棂下似的,我从这粗重的喘息声中听得出,这就是刚才院中打斗失败的那一个,他受了伤,而且还不轻!看来,我这听声辨位的功夫还是不行,我以为那一记飞蝗石子已经在那人行凶之前制止了他,没想到他竟然受了如此重的伤!
此时,我已不能等待,赶紧开门去看,这一看不要紧,趴在窗棂下喘息的不是别人而正是我那位美丽的女房客!她周身氤氲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一明一灭的,就像一簇摇曳的烛光,亟待守护。我赶紧奔过去,将她扶起来,她抬头看着我,虚弱地说,“到底是达官爷的后代,不到关键时候不出手,要是再晚一步,我的命就没了!”
此时,我心里不管有多少疑问,首先想到的是救人,哪怕我救的是一条毒蛇,何况这条毒蛇还这么美丽。
我急忙把她扶起来,朝西厢房走去,她的她的身子很轻,就像是一团高密度的气体。弹性十足但其中却空无一物。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这个女孩儿(也许是第二次),尽管还不知道她的来历,此前我甚至怀疑我看到的一切,我曾坚定地认为她周围氤氲着的光晕完全是我的幻觉,而此刻,在漆黑的夜里,我才深刻地感受到,她的确是一个美轮美奂的发光体!
我想起梁小二对此的解释,那个有关“活地”的恐怖传说,怎么也不敢将眼前的这位美女与那么一个恶心恐怖的传说联系在一起。
她虽然没什么分量,但是我搀着她还是走得很慢,就像在一个刮风的夜里,捧着一盏烛火,生怕走得太快,把那摇曳的烛光吹熄了。
可是就快要到达西厢房的时候,我家的街门突然想起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而且,哐哐的就像要拆了这对黑漆斑驳的老门似的。女房客突然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刀,眼神一下子就狰狞起来,就好像一头感受到天敌的小兽,周身的光骤然高亮了起来,坚持了不到两秒钟,然后又突然暗淡下去……再然后就极速的暗淡下去。
我非常生气,冲着大门吼一声:“谁?!”
“哥,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没事吧?”
是梁小二。这小子是个事后诸葛亮。都没什么事情了,还过来干什么。我没好气地又说了句非常流行的东北话:“滚犊子,还他妈等你来救我,要真是遇上什么事情,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小心那个人,一定小心啊。”
荧光女孩儿已经非常虚弱了,我顾不上跟他瞎扯,又喊了声滚,就开门进了西厢房。
我把女房客扶到炕上,仔细查看了她的伤口,然后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处理,又端了杯红糖水过去。
她喝了以后,长长地出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我看到这里,知道她没什么大碍了,就说:“没什么事,你先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
她闭着眼睛点点头。我没再说话,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等等。”我已经拉开了门,身后响起了她的话。
我应声站在门边,僵持在那里,并没有急着回头。只是看着窗外一地的月光淡淡地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你放心,这是我的地盘,我不会让你的安全再受到威胁的。”
荧光女孩儿已经非常虚弱了,我顾不上跟他瞎扯,又喊了声滚,就开门进了西厢房。
我把女房客扶到炕上,仔细查看了她的伤口,然后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处理,又端了杯红糖水过去。
她喝了以后,长长地出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我看到这里,知道她没什么大碍了,就说:“没什么事,你先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
她闭着眼睛点点头。我没再说话,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等等。”我已经拉开了门,身后响起了她的话。
我应声站在门边,僵持在那里,并没有急着回头。只是看着窗外一地的月光淡淡地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你放心,这是我的地盘,我不会让你的安全再受到威胁的。”
其实我非常急切地想要听她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这几天,自从她来到金谷城,来到我的小院,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我的心中早就充满了疑问。
我更想亲口问问她,她到底是不是两个月前和我双双倾倒在月光之下的那个荧光女孩儿,如果是,为什么她留下那双红色高跟鞋就不辞而别,为什么千里迢迢再次回到金古城来找我,为什么近在咫尺却不相认!?
可我又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如果她真的如梁小二所说,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靠了“活地”尸血的滋养而变态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还是很难接受的,我突然意识到,我对这个女孩儿已经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情愫,我不想把这些理解为爱情,这个东西对我这个懒汉来说还太过奢侈,我只是感激感激她对我的救命之恩,感激她给我的那一夜温柔。
而正是由于这种情愫,才让我感到纠结,如果不是因为这种情愫,换作别人,我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受血参滋养而死而复生的活尸,我愿意叫她留下就留下,愿意叫她滚蛋就滚蛋。还有必要受这种内心的折磨吗?仔细想想我自己也真是贱,除了贱还没胆子,张口问一句又能怎样,大不了继续过懒汉的生活,男子汉大丈夫,没有女人疼,就活不下去了?
可我还是选择了忍耐,内心深处还是想要让她在这里多待一阵子,或者哪怕一晚,我的内心也是温暖的。想到这里,我的鼻子竟然有点儿酸,天呐,我倒这个时候才发现,我不仅是一个懒汉,还是一个没人疼的光棍!
“好吧,你不听也可以,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绝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无论怎样我都是不会害你的……”
我听得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但是我不想听了,这就足够了,这句话似曾相识啊,两个月前,荧光女孩儿就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她要我记住,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她都是不会害我的。
此处无声胜有声啊,我现在就可以断定,她一定就是那个路灯下穿着包臀裙婀娜多姿的荧光女孩儿,她一定就是深夜里救我于饿鬼之口的荧光女孩儿,她一定就是和双双倾倒在月光里一夜缠绵又不辞而别的,我日思夜想的那个荧光女孩儿!
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地说:“你还是睡吧,明早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说完我闪身出了门,转身关门,就在门要关上的时候,她把一句话顺着门缝挤了出来:“小心你身边的人!”
我没有停止关门的动作,但是那句话还是一闪身钻进了我的耳朵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让我做这种选择题?难道是嫌我的生活过得太过安逸?
梁小二说让我小心这个女房客,而女房客也告诉我让我小心身边的人,我身边的人,我身边还能有什么人,这明显说的就是梁小二。如果从感情上讲,我更倾向于女房客。且不说我是不是看上了她。单从老辈儿的规矩来讲,山上的“朋友”只要进了镖局,官府就不得进门抓人,除非他走出镖门。
老时年间,镖局大多与官府交厚,他们绝不会贸然得罪镖门的。而今时不同往日,尤其是我这么一个屌丝客栈的老板,谁会把我的话当盘菜呢。
不过,这荧光女孩儿既然是我的房客,人家花了银子住店,我就必须保她。
我坐在堂屋里破旧的太师椅上,盯着历代祖师爷的画像,以及画像前袅袅的香烟,一直坐到了天亮。因为,从堂屋可以直接看到西厢房的门,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她,守了她一夜。
天亮后,我确认没什么危险了,就决定去找梁小二。此时,我已经对梁小二怀有戒心。这次照例是约在临街小吃部。由于是早晨,这小吃部也没有什么可口的早点,我和他一人冲了杯奶茶,就着面包,坐在靠窗的简易茶座上,一边望着街上零零散散的路人,一边大口嚼着面包。一开始俩人都没说话,这个梁小二喝完了奶茶又要了一瓶雪碧,照例是小口地呷着,就像喝酒似的,而且是一喝就脸红,很快喝完了,又要了一瓶,看样子,他是在等着我开口呢。
于是,我又冲了一杯奶茶,继续地保持沉默。我突然发现,他的额角贴着一块创可贴。用长长的头发遮挡着,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我心下暗道,难道这小子就是昨天晚上跟荧光女孩儿打斗的那位吗?如果是的话,那他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呢。
于是,还是我先开了口:“小二,你昨晚干啥了?”
他一反往日谄媚的风格,沉着声音,叫了一声哥,就开始抽泣。我正纳闷呢,这混小子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我装作关心地问:“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难事儿就跟哥说出来,你还不信任我吗?”
哥,他抽泣着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一直守在你的门口……”
说着就有点儿说不下去,还真有点儿泣不成声的意思。不过,他说到这儿,我还真想听下去。既然,他说他昨晚一直在我的门口,那么,昨晚发生的事情,他就一定能够知道。
我像一个长辈似的,摸着他的后脑勺,抚慰道:“没事的,谁欺负你了,说出来,哥帮你去揍他!”我学着小孩子的口吻,竟然带点儿戏谑的口吻。
可是他却不这么觉得,抬起头来,用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说,“哥,你真的肯保我吗?”
我很大哥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哥保你,哥一定保你!
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擦干眼泪,咚咚地喝了一大口雪碧,红着眼睛说,“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我可就说了啊。”接着他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哥,我中了尸毒,估计活不了多长时间啦。”
我扑哧一声就笑了,这家伙说话永远像是在写小说,弄得我真有点儿啼笑皆非。他看到我的态度,着急起来,一把扯下头上的创可贴,一条不大但却很深的创口显露出来。那创口两边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墨绿色腥臭的脓水呼之欲出,我大为惊骇。
按照我的经验来看,这分明就是刀伤,心里暗忖道:“看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就是昨天那个和荧光女孩儿打斗的人!我虽然没有亲见,但以我隔墙听风的把式来说,那人的功力绝对不在我之下!”
无论怎样,姑且听他往下说说。他看到我惊异的表情,以为这道伤口真的把我震住了,语气也没有那么急切,放松了不少。立刻就换了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对我说:“哥,我可能活不了多久就要死了,我一个扑街写手,死不足惜,可你是达官爷的后代啊,你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你还记得我让你小心的人吗,对,就是你那个美女房客,我昨天担心你的安全,就守在你的门边,我一直透过门缝观察着你小院儿里的动静,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这家伙还卖了个关子,我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看到了什么?”
他砸吧了一下嘴唇继续说:“看到你那个女房客正提着刀蹑手蹑脚地朝你的房间走去,她是要杀你啊!”
我心里就咯噔一下,但我天生表情木讷,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吃惊。他看着我半天说,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告诉你,就在这个时候,我挺身而出,翻了你家的墙头,就开始和她杠上了,我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不想与她纠缠,老时年间,咱晋省的镖师不是有句老话么,‘不招不架,只是一下,’我想给她来个一招制敌,我以为她多厉害呢,没想到她根本就不堪一击,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干趴下了。只不过,让她算计了,反手就给我额头来了那么一下子!
这家伙讲起话来,像说书,听起来就不像是真的,可是又觉得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那荧光女孩儿之前刚来金谷的第二天早上从外面回来,倒好像是出去跟什么人交过手,而且好像还受了伤,但是她绝非凡品,你想想,能轻松抡得动我家那把长刀的人,是普通人吗?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梁小二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还不招不架,只是一下,尼玛,吹牛逼呢?
我突然想起一个细节来,我决定试探他一下,如果他说得靠谱,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如果他牛唇不对马嘴,那我就彻底不相信他了,他根本就是一个胡编乱造的嘎杂子。
这个细节就是我当天夜里,为了制止那个飞贼伤害荧光女孩,我用手中的铁核桃做飞蝗石子打在那飞贼的刀面儿上,他才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我那起到决定性的一击,想必两个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吧。
不过,我不能直接说,直接说的话,他一定会顺着我说的,把话编圆的。我略一思考,继续问:“那你后来是怎么跑掉的?”
他用右手食指抠着下巴颏,眼珠子骨碌转了一下,正好他的电话很配合的响了起来,他示意我等等,一阵嗯嗯啊啊的说完之后,电话挂断,他随即就站起来,没大没小地拍着我的肩膀道:“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呀!那个女人绝对是一条毒蛇,你可千万别上当啊!”
说着就走到门口,在掀起门帘的当口,他转身看着我说:“我估计,她很快就又要有所动作了。”
透过老式玻璃窗,我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梁小二、荧光女孩儿,他们两个中间,一定有一个是骗我的,但我现在却有些迷茫,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阴谋家,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突然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没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
愁绪使我闭上了眼睛。
我该一往无前地搞清楚,还是选择继续做一个衣食无忧的懒汉。思来想去,我发现我根本就没有退路,道是为甚?当年小日本儿和老毛子打仗,战场却在中国。而如今,我这个堂堂达官爷的后人,却被人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讲手切磋,刀来剑往,难道这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看来懒汉的生活到头了。而且,他们一定是冲着我来的。虽然我不知道,我这个穷屌丝有什么值得一冲的。
我突然感觉,像我这样一个屌丝竟然陷入了一个如此复杂的境地。这让我很头疼,但却不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我知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麻烦,这一切很可能都源于我爷爷和他的南方女人消失的那段空白历史。
不过,以我现在掌握的信息,一切的推测都将是臆想。那就放松心情,等待命运的安排吧。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反正接电话也不花钱。电话对面传来了一阵好听的闽南口音的普通话:“车二,你在哪里呢?”是荧光女孩儿。她知道我的电话,并不奇怪,我是开店的,电话都贴在街门上。
只是她给我打电话我还是感到了小小的吃惊。心里还有点儿小小的悸动。随着那一声嗲嗲的闽南国语,她那被光晕萦绕的身影一下子就跳进了我的脑海里。我们久别重逢,尽管还没有相认,但我心理上却产生了一种不可救药的依赖。随之而来的,也有一种天然的信任。
我的这种情绪让自己的鼻息产生了变化。她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说:“你怎么了呢?是不舒服吗?”
我吸了一下鼻子温柔地说:“没事的,我没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很肯定地嗯了一声说:“我来到金谷城两天啦,也没有好好看一下古城风貌,你能给我当向导吗?”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立刻产生了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这两天来,我一直都处在一种压抑的境地中,终于有这么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陪美女逛街难道不是一件美差吗?
真是一件大大的美差!
我连连答应,并告诉她,我就在对面的小吃部里。挂掉电话不一会儿,我就从小吃部的玻璃窗中看到了女房客从对面我家的街门里走出来,还是一身利落的皮装,整齐的剪发头一丝不苟,这身装束虽然和两个月前她穿着包臀裙的打扮截然不同,少了些潮热的诱惑,但却多了一份清纯和自然。
我很想知道,她这两个多月来到底去了哪里,她那一晚为什么不辞而别。我坐在小吃部窗边的建议茶座上,看着她,我发现这一刻,就这样看着她,要比那一晚还要幸福。
天色晴朗阳光很强,她周身的荧光并不显得多么突出,但却足以点亮我的内心。
这段话说得有点儿煽情,有点儿装逼的感觉,可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这种感觉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情吧。
我简单整理了一下着装,虽然随便了点儿,但幸亏没有穿得太邋遢。
我准备好最灿烂的表情就要迈步出门迎接我的荧光女孩儿的时候,黑眼圈的老板娘走过来说了句:“车二兄弟,你咋啦?看着你家大门傻笑啥呢?”
我兴奋起来,很想让人跟我分享我的喜悦,心情激动地:“大姐,你看我家门口站着的那个皮装女孩儿怎么样?漂亮不?”
她个子小,窗户也并不高,可她还是煞有介事地踮着脚尖,朝外面张望了半天说:“大兄弟,你瞎说啥了,你是不是想姑娘想疯了,等大姐有机会给你找个好的啊。”
啊?!这是什么话,我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睛,再次朝外看时,荧光女孩儿明明就站在我家门口,她时尚的着装,配上黑漆斑驳的老门,向来冷艳的表情,此时却透着一种迷人的微笑,似乎等待我,就是一种简单的幸福。
我说:“大姐,你再仔细看看嘛,你看你看,她就站在我家门口,离这里也没有几米远,你怎么就看不到呢?”
黑眼圈的老板娘摇着头谑笑着,好像我是个神经病似的,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转身忙她的去了。转过头去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这二小子,每天在家宅着,想姑娘想得中了邪啦,啧啧啧????”
我愣在了那里,心脏好像被人一把攥住,那种难受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此时,走进来一个背包客,胸前挂着一架很沉很沉的尼康相机,那镜头像大炮筒似的。他买了一包烟,准备出门的时候看到了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哥们儿,借个火!”
我没有看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他,依旧看着窗外的荧光女孩儿,她好像等得有些焦急,刚才还一脸阳光,现在却紧锁着眉头,还不时地看表,而我的步子就像我的心情一样沉得很,迈不开。
那个游客大概看出了我的异样,点着烟后,对我说:“兄弟你看啥呢?”
我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却用手指了指窗外。他顺着我的手指看出去,眼睛就睁大了,连呼好美呀!
他看的到荧光女孩儿吗?刚才那黑眼圈的老板娘是在拿我开心呢吧!
他突然举起相机来朝着窗外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几张照片。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干嘛随便拍人家女孩子。”
他愣了一下,对我说:“什么女孩子啊,我是说从你的这个角度望出去,这条街的街景非常的美,沐浴在晨光里的老街道,老门楼,真是有一种很艺术的感觉,这张照片绝对不一般,我要拿他参加平遥国际摄影节!”
他说到这里,我像疯了似的,一把抢过他的照相机,带子还挂在他的脖子上,我一扯就把他弄得一个踉跄。
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按了三角键查看照片。他刚才用的是连拍,一连串相近的照片只有角度上细微的差别。但基本都是一致的,内容也完全相同,就是我家的旧门楼子。
但是!
从这些照片上看,我家门前空无一人!
我的小心脏再一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直到攥出了最后一滴血!我刚刚在心里承认了这个荧光女孩儿就是自己爱情的归属,却没想到,她竟然眼睁睁地在我面前,而这个人却不存在!
真是应了那句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我现在的感受却比这句话更让人悲催,我想,应该是这样的: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你就站在我眼前,我却不知道该怎么爱你!
我忍住心痛,抬起头来,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荧光女孩儿一身皮装,婷婷地站在我家门前等待着。她好像更加地不耐烦了。
我不能再迟疑了。她已经开始掏出手机来准备给我打电话,我松开了相机,那么沉重的相机在我松开的一刹那,挂着背包客的脖子悠悠地晃了几下,我顾不上跟他道歉,夺门而出。
身后传来背包客的指责声:“他妈的,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
而我已经站在了街对面望着对面的荧光女孩儿,她也看到了我,隔着渐渐多起来的人流,对着我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我缓缓地移步走过去,用研究性的眼光看着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我脸上有花吗?”
“哦,不,不是,你好看。”我语无伦次地嗫喏着。
她并没有理会我情绪上的失控,莞尔一笑就朝着古街的深处走去。我随着她,并肩走在一起。她很有兴致地说,这个古城真的很不错呢。
我说,这里跟平遥古城是一样的,只是没了完整的城墙,所以就没那么出名。
她说,是啊,不过平遥古城太繁华了,少了些世外桃源的静谧。我还是喜欢这里。
“嗯嗯,对,这里就是安静,建筑都是原汁原味的。”我说话几乎不动什么脑筋,就是在瞎附和。脑子里一直被刚才的一幕纠缠着,少了之前,陪美女逛街的兴奋和悸动。
“我看你情绪不对呀,怎么了呢,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一起逛街?”
我说没有,我是在思考咱们到底要到哪里去转呢?
她呵呵地笑着,眼神出现了少有的调皮:“这就要看你的了,你不是对这里了如指掌吗?”
“有些地方咱们还是别去的好,尤其是人多的地方。”
她娇嗔地看着我说:“你看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好像我约你出来是要做什么坏事似的!”
原来她以为我要把她带到人少的地方,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就算做什么,那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必要这样紧张呢。可我现在和她之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距离感。我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是说,你不是很喜欢安静吗?人多的地方太闹了。”说完了就呵呵地笑着,掩饰着我的尴尬。
她转头看着我痴笑着,说了声傻瓜就学着小二郎上学校的动作,一蹦一跳地迎着早晨八九点钟的朝阳快乐地走在我前面去了。还不住地回头对我说,来呀,看你能不能追的上我。
我眼前就是一阵恍惚,好像就在梦境中一样,其实这一幕是我一直以来多么盼望的啊。我只见过一公一母两只老鼠在房梁上追逐嬉戏。作为光棍汉的我还那么地羡慕。没想到这个标志着爱情之花的场景居然发生在我身上。
我也是个男人,二十郎当岁,正处于人生之中怒放的阶段。可是,这美好的爱情就这样降临了?他们说的那些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不得而知,那些刚刚发生的诡异事件还在我脑海中盘旋,眼前的这个美丽尤物是不是真实的还有待考证。只是这画面太美了,我无法拒绝,我追了上去,和她一起奔跑追逐,就像房梁上的一公一母两只老鼠那样,吱吱地欢叫着。
真想就这样一直奔跑下去,一直这样欢笑着直到死。
…………
中午,我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而是带她到晋缘楼吃火锅。对,我就是要到人多的地方,看看她的反应,看看别人是否能够看得到她。我宁肯相信那个黑眼圈老板娘,是骗我的,那个带相机的背包客也是骗我的,他他们一定是一伙的,合起伙来骗我!她一定是怕我不相信她的话,就找了个男人来拿着照相机来帮她做个证明!
一定是这样的。
我们走进晋缘楼,这里是仿古风格的餐馆,包括建筑、服装和服饰都以仿古形式进行。戴着瓜皮小帽的店小二脸上绽放着极度夸张的笑容迎了上来,眼珠子特别活络,一看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
“二位楼上请——”他拉着长音冲里边喊一嗓子,里面就有人应到“凝雨轩客到!”
别看我住在金谷城,这晋缘楼可没来过几次,就是小时候我爸带着我来这儿泡过澡,八十年代,一水儿的西洋浴室,是晋商时代留下来的。此后,它历经多次变革,成为了外地游客常常光顾的地方,目的就是为了体验晋商时代的风华烟云。
可我并没有被这豪华的阵势所吓倒。而是更关注店小二的那句话,二位里边请。这说明荧光女孩儿并不是透明的,黑眼圈老板娘在我面前的谎言不攻自破。
这一点让我心情大好。踏着木制楼梯咯吱咯吱的声响,和跑堂的一声接一声的吆喝,我仿佛又回到了车永东老爷子走镖的那个年代。
进了叫做凝雨轩的包房,我四下里扫视一番,这里的装修跟它的名字一样都透着那么股子雅劲儿。山水屏风,红木桌椅,还悬挂着名人字画,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大半个金谷城鳞次栉比的灰色房顶。如果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还真是个看雨的好地方,怪不得叫凝雨轩呢。
我和她落座后,一股清凉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沁人心脾。我和荧光女孩儿相视一笑。
镶嵌着大理石台面的红木圆桌上,摆着一个人脸般大小的青花瓷笔洗,一泓清水里两条金鱼悠闲地摆着尾巴。但我看到这里眉头一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你一定有话要跟我说。”她盯着我说。
我装作轻松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摊了摊双手,挑了挑眉毛,算作回答。
她见我这么个不明不白的态度。眯着眼微笑着悠悠地说:“他们一定说我是鬼,对吗?”
终于要直面这个问题了。
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却让我一时语塞。我站起来,走到窗边,抱胸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笼罩在阳光里的金谷城。背对着她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贺天蓉,你不是问过了吗,干嘛再问一次,你是不是,还要问我哪里人士,多大年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家里一共几口人?”
“我没想知道得那么详细……”
她没容我说下去,然后就直接说:“看来,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你还是受了他们的蛊惑,不过也罢,他们都是你的乡亲,你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外路女人呢?”
矛盾爆发了。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就揭开自己的这道伤疤。可是,她根本就不听我的解释,我还想对她说,我是信任她的,从一进门就知道了。那脸色蜡黄的黑眼圈小吃部老板娘是骗我的,居心不良,而且,在走进晋缘楼的时候,这个谎言就已经被拆穿了!
可是她非常生气。以至于我在她面前就像个受了气的孩子。好久都没有了声音。我抬起头看着她说:“贺天蓉,我相信你!”
她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从眼睛里看出我这话的可信程度。她眼睛一眨不眨地靠近我,脸都贴了上来。包厢里的光线并不那么强,她周身的荧光闪烁着,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就像一张PS过的照片。
她太完美了,脸上连一个黑点都看不到,毛孔都看不清。
她说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才眨了一下眼睛,她的睫毛好长。她闭着眼睛嗅了嗅我,我感觉好奇怪啊。我身上一股子懒汉的味道,她为什么在这么雅的一个地方做这个动作呢?
“不是开玩笑,我已经爱上你啦!你身上的气味儿真好闻。”她调皮地说。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里一阵阵的温暖。也许我真的找到真爱了呢。她抬起头用那双泛着荧光的嘴唇碰了碰我的嘴唇,双手勾着我的脖子说:“你一定要相信我,无论任何时候,我都是不会害你的,知道吗?”
又是熟悉的这一句,我郑重地点点头。
她又压低声音说:“那些人在想什么,做什么,我都知道,全都知道。包括今天早上的事,当时我就站在你家院子的对面,我当时就知道,你没有及时出来,就是被他们给牵绊住了。”
她离我是如此之近,从来都没有哪个女孩儿离我这么近过。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可奇怪的是,她怎么什么都知道,难道她有什么法术不成?
她太精明了,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嘴角扬了一下。对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过来看。”
我们又重新落座,她趴在桌面上,看着中间的那个青花瓷笔洗,说:“你看到这两条金鱼了吗?”
我说:“看到了啊,我的大脑立刻就和昨天在临街小吃铺后院小屋里看到的半圆形壁挂式鱼缸联系起来了。当时我就觉得那个鱼缸里少了一条鱼,还听到了诡异的跳水声。”
她点点头,嘟起嘴唇,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那笔洗里面的金鱼就开始活跃起来,其中一条金红色的大眼睛突然跃出水面,咚一声,又落了回去。
对,就是这个声音,我当时在小吃铺里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她恢复了常态对我说:“你看它们多可爱。”
我说,恐怕不只是可爱这么简单吧。她就无声地笑了。说这条金鱼是她豢养的,就像我们家养破头狗一样,这是她们家族的传统技艺。
“你知道吗?它可不是一条普通的金鱼哦,它是我的耳目!通过它,我能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她很自信地说。
原来如此,那天我和梁小二在小吃铺的对话,她全都知道了。可是金鱼是怎么去到小吃铺的壁挂式鱼缸里的呢?谁都知道鱼儿离不开水,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叹一声道:“你眼里怎么只有城墙和瓦房?在我的眼里,一座城,就是一片海!”她说的倒是挺美的,可还是想不通其中的原理。她依旧那么善解人意,看我还不明白,就说:“金谷城是一座古城,其实古人要比现代人聪明的多,他们更加重视水利设施的建设,这座城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城墙,老房屋也岌岌可危,但是它的水系是十分完整的。我的金鱼能够通过下水道,轻松地从你家到达小吃铺!”
听她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有点儿明白了,但依然是懵懂的。人家已经说得很详细,我不便再问细节上的事情,只剩下感叹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
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只是,我不明白刚才你是怎么和它们交流的,难道你能够听懂它们的语言?”
“是啊,它们当然会有自己的语言,只是我们不去关注它们而已!”
这些事情真的是无法理解,虽然我跟白缝儿也可以交流,特别是,只有我才能破解它的“汪式摩尔斯密码”,可狗本身就是通人性的,像金鱼这么低等的动物,竟然能够担任如此复杂的任务。但无论怎么难以置信,贺天蓉是真的做到了,因为那是她的家族手艺。
话说到这里,店小二才端着托盘上来,一个小型的铜火锅,冒着香气扑鼻而来,随随之还有一碟子酸几白菜,几个蒸菜。
店小二端上菜之后,就把青花瓷笔洗撤掉了。就那一瞬间,我看到那个笔洗里面,只有一条白色的红帽金鱼,而那条红色的大眼睛却神秘地消失了,不知去向,大概又去按照主人的安排执行特殊使命去了吧。
我不去管它,我一个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事情,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弄个明白,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桌子的菜难道要浪费了不成。开吃吧。
这顿饭吃得倒是很淋漓尽致,一桌子菜吃得那叫一个干净。而且还搭配合理,一轮子油腻下肚,最后还有酸白菜爽口。
而贺天蓉却吃得很矜持,她早就放下筷子等在那里。见我摸着肚子,只打饱嗝,笑着说:“吃完了吗?”
我意犹未尽地点点头。她说:“好,为了让你更加的相信我,你现在就跟我来一趟,我让你看一场好戏。”
我真是吃醉了,吃饭也能吃醉。兴致很高地说:“走!”其实我都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儿。
下的楼来,店小二亲自恭送我们出门。我还拍着不名一文的口袋问他:“结账吧,一共多少钱?”店小二灿烂地说:“小姐之前已经付过了。”
我装模作样地哦一声,这是最好的结果,反正我也没钱,不过就是装装样子罢了。吃饭让女人付钱,这是屌丝的幸福,也是屌丝的悲哀。
我们出门的时候,正是下午一两点,太阳最大,光线最强的时候。这个时候一般也很少有人在街上溜达了。我跟着她走在街上。我说:“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她没有回答却说:“你是达官爷的后代,轻功怎么样?”
这年月,影视剧中吊威亚的特技成了人们的主流印象。但真正的轻功却并不是那样,镖师走趟子的也不重视轻功,那些都是匪们所钟爱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挖门道洞的功夫不是我车二的祖传。
我摇摇头做了否定的回答。此后,她也没说什么。微微地笑着,引我走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这条巷子非常的窄,甚至过不了一辆QQ车。即使这样,在墙根底下,还砌了许多煤池。她抬头看了一眼房顶,一腾身就上了煤池,紧接着又一个弹跳直接就上了房顶,而且落脚非常轻,轻的像脚底长了肉垫子。
她朝我招了招手,我也上到了房顶,我说过我不懂什么轻功,靠蛮力爬了好久,落脚的时候,还踩落了一块瓦片。
搞得我心惊胆战的,过了一阵子,见没事动静才直起腰来,放眼望去,就看到了古城的上空。我从来都没有从这个角度看到过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金谷县城。原来,这个小城从这个角度看也非常的壮观,真的挺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然后她就带着我在成片的房顶上,奔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们脚下似的。
她的身体非常之轻盈,柔弱无骨又弹性十足,在屋宇之间跳跃,轻盈地像只花猫。而我则像一只大狗熊,沉重而笨拙,她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等我。
最后,她纵身一跃,落在了一所普通民房的房顶上,我看着有点儿眼熟。等我也到达那个房顶的时候,我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是我住的南寺街,而我们所在的房顶,就是临街小吃铺的房顶,就是黑眼圈老板娘的家。她带我来这里干嘛?难道是要揭穿黑眼圈的阴谋?
此时,天色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暗了下来,就像是黄昏,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天光暗淡,贺天蓉周身的光晕开始显现出来。莹莹地在那里发光。
我蹲在她身边,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然后就把脚下的一块瓦片揭了下来,我们小心翼翼地探头过去,透过这个破瓦孔洞,屋里的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此时由于天光暗淡,屋子里开了灯,我惊奇地发现,屋里的一张大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风韵犹存的黑眼圈老板娘,另一个就是早晨我遇到的那个背包客!
两个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看来这两个人刚刚做完那种令她们销魂的事情,黑眼圈闭着眼,手里还夹着烟,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而且是一对奸夫淫妇!差点儿就上了他们的当。看到这一幕我用歉疚的目光看了贺天蓉一眼。
她也对我抱以无所谓的微笑。我们之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就有着这样心灵相通的默契。贺天蓉说:“你知道他们早晨给你看的照片是怎么做的吗?”
我说PS呗,这么简单的事情,很容易就想得通。可是贺天蓉却笑了,说:“比你想象的还要简单,他当时根本就没拍!你看到的照片根本就是提前拍好的!”
哦,我内心一阵惊呼,原来我自己是这么容易上当的啊。
她盯着屋里看了好半天,低声说:“怎么样,你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我倒是会一些读唇术,可是离得这么远,光线又比较暗,我看得不是很明白。大概说得都是些刚才他们如何销魂之类的话,还提到了我,甚至还提到了梁小二,但是具体什么情况,我真是没法判断了。
这个时候,贺天蓉嘴巴里又开始那种小声的嘀咕。就像之前面对青花瓷笔洗当中的大眼睛金鱼一样,好像在交流着什么,好像在跟谁交流。
就在这个当口,我看到屋里墙壁上,就是之前我看到的那个的那个壁挂式半球形鱼缸,突然就咚地响了一声,那条大眼睛金鱼就神奇地出现在那个鱼缸里了!
是的,我从这个角度看,那个壁挂式浴缸很清楚地显现在我眼前,我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个鱼缸里多了一条鱼!
这回我可是亲眼所见,虽说之前,她跟我解释过,但我还是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做到的。但这绝对称得上是一项绝技,既然是绝技我就是问,人家也不会说。
她嘀咕了好半天才停下,并且脸上呈现出一种非常阴郁的表情。悄声对我说:“你是不是曾经在这个屋里吃过饭?”
我点头道:“是啊!”
她又问:“那你有没有闻到过一股非比寻常的味道?”
我仔细一回想,还真有这么回事。而且,就在前几日,我和梁小二在这屋里吃饭的时候,在我听到咚的一声之前,好像就闻到一股味道。但这味道被浓烈的石灰味儿掩盖着,似有若无。当你不经意间就钻到了你的鼻孔里,当你专门注意它的时候,它却不知道跑到哪里了。
我迟疑地摇着头说:“好像是有一种味道,似有若无的,我实在无法判断这味道是咸的还是甜的。”
还没等她开口,我就补充地问到:“可能是这种味道太淡了吧,不容易闻到,就连梁小二这种狗鼻子都没有闻出来……”
她直接就打断了我的话,切声道:“他怎么会闻得到呢?那个浪荡鬼!”
从这口气中可以听得出来,她对梁小二非常不满。于是,我就不提梁小二了。虽然我是个懒汉,但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会一些,转而问道:“既然,你也闻得到,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味道呢?”
她嘴角抽动了一下,沉沉地说:“是血的味道!”
这个回答无论如何是我没有想到的,这个女人的屋里怎么会有血的味道?
她又说:“这当然不是新鲜血液的味道,这是尸血的味道,她这个屋子的地底下埋葬着一具尸体!”
转而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那个浪荡鬼梁小二闻不到吗?那我告诉你,你听好了!因为,那根本就是他的尸体,他的血!”
这个说法真是有点儿改变世界观。我从来都只信祖宗不信鬼神,按道理说,这个梁小二已经死掉了?这些天我看到的梁小二就不是人?
天色越来越阴沉起来,北方的秋天在这种呼呼的秋风中喜怒无常地度过。
我的心也随之变得飘零了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件事,我很想从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当中摆脱出来,恢复到之前的懒散而闲适的生活状态。
可是这一切仿佛都跟我有关似的,从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来看,我在这其中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下一个目标,还是?
这个时候贺天蓉已经把瓦片盖上了。站起身来,我也随着她慢慢地站起。她看得出我有好多疑问,而这些疑问都是随着她的出现而带来的。
可是她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看了一眼刚才掀开瓦片的地方说:“接下来,这屋里发生的事情太血腥,咱们还是别看了!”
我说:“什么?难道这个黑眼圈的老板娘要杀人吗?”
她闭了下眼,表示我说得完全正确,而且她还补充道:“梁小二就是这么死的。”
她说得这么肯定。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总是叫梁小二为浪荡鬼了。他和这个摄影师一样居然是和这个黑眼圈一番云雨之后被杀的。那么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接二连三的杀人呢?她居心何在。
这话我没有说出来,她也没有回答,毕竟,再会察言观色,也不能看到对方的内心。就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一声惨叫。那个摄影师死掉了。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走吧,你以后最好不要到这种地方来吃饭,不干净!”
我站在金谷上空的秋风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拉了一下我的袖子,轻声说:“咱们走啦,回家了。”
我点点头,然后我们再次在房顶上来回跳跃,并跳到了我家的房顶上……
我回到家后,她没有回西厢房,而是跟着我进了我的屋。
她从我家历代祖师爷的牌位前走过,说:“这都是你的祖宗吗?”我点头,说:“是的,不过我现在心里很乱,不想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今天我想安静地待一会儿,你还是回屋吧。”
可她并没有走的意思。又在这些牌位面前走了两个来回,就说:“能不能介绍一下你的这些祖先呢?”
“这可是二三百年的历史啊,你叫我怎么说?你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
“这个里面,哪一个是你的爷爷?”
这真是个敏感的话题,金谷城谁也知道我爷爷是因为犯了镖门的规矩被踢出镖门的人,尽管他后来救镖有功,但是他是个有污点的人,而且他已经在西帮的柜上当了掌柜,在车家镖户的牌位里就没有了他这一号人,这个尽人皆知,而且其他镖门后代,只敬重车家有位车永东宗师,再往后就没人了。也就是说,从我爷爷开始,我们家就被踢出了山西镖行。
我无精打采地说:“这里面没有我爷爷。”
她竟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莫名其妙地笑了笑,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他不该的,他不该是那个结果。”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说的是谁?假如她说的是我爷爷的话,那么她一定知道很多有关我爷爷的事。对了,我才反应过来,她也是一个南方女孩儿,按照当时的说法,是一个南蛮子女人。我爷爷和他的南蛮子女人的爱情故事是他们悲剧的开始,也许还将是悲剧的结束。
这背后的故事她一定知道很多。
我不再无精打采,急切地对她说:“你一定知道我爷爷对不对?你是从南方来的,你和我爷爷当年的那个南方女人是什么关系?”
她深叹一声,作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来,说:“你还是早点睡吧,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凭空想象出来的。”
这么说吧,镖局在乱世和盛世都不会产生。恰恰是那种大环境安定,而小乱不断的情况下出现的。其实就是给人提供保护的一种组织形式。大型企业叫镖局,小型企业叫镖行,个体户就叫镖户!
要说现在的保镖算不算镖师,应该算吧。但是不全,古代镖师有护院、坐店和走镖三大业务。给人提供人身保护的,只能算是其中的一种!
竟然一夜无梦,起了个大早。我心里实在装不住事儿,想找个人聊聊。准备去找我的一个朋友,他叫刘星,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普通得谁也不会记得,但是他有一个让人终身难忘的外号——胖子精。对,这外号是我起的,胖得不成样子,胖的都成了精。
可就是这么一个胖得成了精的人,竟然还得过一个形意拳全国比赛的亚军。我从来不参加比赛,这种动不动就冠以“全国”的比赛,参加人数很可能是个位数,这样算来,就是倒数的也不出前十,无论输赢,就都成了全国拔尖的高手,好像这么几个人的比赛真的就是打败了全国十三亿人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不过说实话,胖子精的功夫还算过得去,毕竟人家的体积在那里呆着,不用拳脚,用屁股也足以置人于死地。
从南寺街上拐个弯就到了胖子精经常出没的地方,只是我们家早就被踢出了形意门,所以并不常来这里,即便来了,也不会受欢迎。
那是个挺讲究的两进院子,有一个挺上档次的高大门楼,名字就很唬人:华北第一镖局研究总会。黑底烫金大字的牌匾,看上去古朴厚重,只是这名字起的让人有点儿难以捉摸,虽然没有冠以“全国”的字样,只说了华北,却在镖局前面加了个“第一”,在研究后边加了个“总会”,这又是“第一”又是“总”的,重复强调,仿佛就是要说明,不敢说全国,至少在华北是独一份儿。门厅里摆着一圈儿太师椅,都是新打的没卖出去的仿古家具,摆在这里装样子,有几个人坐在那里闲谝。
我扫了一眼,没理会,蹁腿儿迈过门槛进了前院儿,两个老头儿在那儿吭吭哧哧地抡着两只薄铁片儿打造的表演刀,像唱戏似的,往往是招架格挡的先摆好了姿势,另一个攻击的才砍将过来,我看着有点儿好笑,偏头偷笑了一声。
这俩老头儿练了一辈子功夫,没见有啥成就,耳朵却好使得很。我偷笑一声,竟然都让他们给听出来了,怒道:“干啥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听口音这俩老头是外地的,大概是到这里来交流武术的爱好者,看见我邋里邋遢的样子,嘴上就厉害了点儿。我勾起食指指了指自己假装不明白地问:“你们是在跟我说话?”那俩老头见我不买他们的账,一大把年纪了,性子倒挺冲,抡着薄铁片儿就上来了。
“两位住手,他是来找我的。”胖子精终于现身,帮我解了围,实际上是替他们自己解了围。俩老头儿这脾气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见有人说情,立刻就不再多说,简单嘟囔两句,就又去唱戏似的抡那两条大铁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