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高凉两个也随着老头儿往上看,只见上方的树叶正在摇晃。我这才发现起风了。
被风吹起的尘埃,垃圾,落进南边施工工地的建材堆里,‘刷刷啦啦’的响。高老头儿在支撑寝室屋檐的木柱上磕了磕烟袋,往南走了几步,手伸向天空,也不知在感应什么。
片刻,那风就停了,老头儿把手收回来,扭头看了看我跟高凉说,“今儿黑会下雨哩。”
我看老头儿神秘兮兮的,还以为他在感应那些残灵呢,结果他来了个今晚会下雨。
“爹,那怎么办?”高凉问。
“怎么了?”我疑惑的问,“下雨就没法抓那些日本鬼吗?”
高凉摇了摇头。
老头儿冲高凉说,没啥。然后他把烟袋往裤腰里一别,冲我说道,“那个谁…冷雨啊,你们住的那屋里头有雨衣没?”
“有。”
“拿一件给大爷我,我老毛病刚好,不能淋雨…”
猪哥的雨衣比较大,我把他的拿了给了老头儿。老头儿往东指了指,“那里就是那个啥,城墙吧?”
“嗯。”我说。
“走,过去瞧瞧…”
来到城墙上,老头儿东看西瞧的,也不说话。顺着城墙来回走了一遭,老头儿停住脚,往东看去,指着学校东墙外的那片树林子,冲我说,“那些树是谁家的?”
“公家的。”我说。
老头儿朝那林子望了一会儿,说,“小凉啊,走,跟爹去那林子里弄点树骨枝(树枝),十一点以后咱再过这学校来。”
“十一点以后,学校就锁门了。”我说。
“锁门不会跳墙啊,木脑瓜子。”老头儿说。
我朝墙头看了看,嘟囔说,“这么高怎么跳?”
“又没让你跳。”老头儿说,“你在学校待着吧。”
“哦,那十一点,我去哪儿跟你们碰头?”
“碰头干嘛?”
“抓鬼啊。”
老头儿看了看我,“你啥狗屁不会,抓啥鬼哩?”
“我…”当着高凉的面,我不愿顶撞他爹,“我想跟着看看。”
“爹…”高凉说,“他想跟就跟吧。”
“那行吧。”老头儿说,“那你就过城墙这里来,跟我们碰头。”
从城墙上下来,高凉和老头儿走后,我回了寝室。八点半下晚自习,我们班男生都回来了。吵吵闹闹半个小时,九点熄灯铃响后,一个个爬上床,整个学校都安静了下来。
十点多钟的时候,外面果然下起了雨。雨很小,雷也不怎么响,室长睡的跟死猪一样,没起来安排人守夜。我感觉时间过的极慢,不时便看看表。终于十一点了,我轻手轻脚的从床上溜了下来。
刚来到外面,一个黑影就从柱子后跳了出来,把我吓得魂差点没飞了,仔细一看,是聂晨,穿着黑雨衣,像个夜行人一样。
“你跑这儿干嘛?”我小声问。
“要你管。”聂晨说。
“嘿…”
“嘿什么嘿?”聂晨往四处看了看,“那高粱杆子呢?我在学校转了一圈,没找到你们,就跑你寝室这里来了…对了,你不是跑去喊他爹了么?喊来没?”
“来了。”
“人呢?”
“我正要去找他们。”
“走,我也去。”
我无可奈何,只得带她同去。雨淅淅沥沥的,校园里水气蒙蒙,比昨晚感觉诡异了很多。
我带着聂晨,来到城墙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那两父子。
“他们是不是不会来了?”聂晨问。
我想了想说,“走,去墙根那里等等。”
下了城墙,来到学校东墙的墙根底下,等没一会儿,距我们不远的墙头上,便伸出一个人的脑袋,聂晨被吓一跳,躲在了我身后。我定神一看,是那高老头子。
“高大爷。”我喊了他一声。
“唔…”
老头儿扒上墙,长出一口气。
“高凉呢?”我问。
“找到那阴灵啦…”老头儿说。
“在哪儿?”我忙问。
“没捉住,让它跑了,小凉去撵了…”
“这就是那高粱杆子的爹?”聂晨小声问。
老头儿这才注意到聂晨,问我道,“你旁边这小妮儿是谁?”
“她是…我同学。”
“这么小你就搞对象啦?”
老头儿吃惊的问,忽然脚下一滑,从墙头上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跟聂晨赶紧过去,一左一右把他扶了起来。
“大爷你没事吧?”聂晨问。
老头儿看起来很不自然,连连说,没事没事,不用扶我,这点高度算个球…
我松开手,老头儿看了看我,“你笑个啥哩?啥球不会,搞对象你倒挺有本事…”仔细看了看聂晨,“哎呦,这小妮儿还挺俊。”
“哎呀!大爷,我是他同学…”聂晨说。
“就是她问的她爷爷,我们才知道学校这里以前炸死过一帮日本鬼子。”我说。
“那她跑这儿来干啥?”老头儿问。
“看你抓日本鬼。”聂晨说。
“你个小妮儿看啥哩?回去。”
“哎呀我不…”
这聂晨头一次见这高老头儿,也不怯生,把对付她爷爷那一套用在老头儿身上了,又是撒娇,又是拍老头儿马屁。高老头子居然也吃这一套,眨眼就笑出了一脸褶子,慈爱的看着聂晨。
“这小妮儿真不是你对象?”老头儿问我。
“不是。”
老头儿一乐,“又乖又俊,以后给我小凉当对象吧…”
“你老人家到底抓不抓鬼?”我问。
“哦对,正事儿要紧,跟大爷我来…”
路上,我问老头儿要怎么抓。老头儿说,他跟高凉两个折了些树枝,削尖以后刻上符咒,钉在了学校外围,把七关八门都给封住了,这么一来,学校里的阴气就不会外泄…
“然后呢?”我问。
“你们学校那啥,不是白虎高青龙低吗?”
“对呀。”
老头儿板着张脸,牛逼兮兮的说,“把青龙拔高,好几百个白虎那么高,青龙哩阳气,就会把学校的阴气,还有那阴性的‘残灵’,往白虎那里撵,撵进那聚阴池里。我在那池子口设一个局,只准阴气进,不准阴物进…”
“啊,我明白了,这么一来,那些残灵就会被挡在聚阴池那里,只要守在那里,就能捉住它们了。”
“对喽。”
“可是…”我挠了挠头,“把青龙拔到几百个白虎那么高,那岂不就是,要在我们学校操场那里,建一个比这城墙高几百倍的城墙?”
“唉…”老头儿叹了口气,“说你笨的跟猪似哩,你就笨的跟猪似哩…”
“大爷,是不是要用那个啥,法术,把青龙拔高哩?”聂晨学老头儿说话。
“对喽…”老头儿指指聂晨,“看看人家小妮儿,多聪明…”
聂晨冲我一扬下巴,“看看,本小妮儿多聪明,你笨的跟猪似哩…”
来到那女厕所,三人走进去,老头儿问,“小凉那个啥,昨晚上在哪个地方压的符纸哩?”
“这里…”
我用脚点了点。
老头儿蹲下来,抽了一根香,右手拿着,左手枯瘦的食指,在我脚点的地方按了几下。我感觉眼睛一花,老头儿的右胳膊似乎动了动,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根香已经插在了坚硬的土地上…
我跟聂晨两个对视一眼,然后惊讶的看向老头儿。
老头儿命我去寝室拿了只凳子,把香罩在底下,遮挡雨水。把香点燃后,老头儿将一叠符纸,一张一张的分别摆在那凳子外围,摆了好几圈。
摆完之后,老头儿起身说道,“走哩。”
这时候已经快一点了,校区里连个人影儿也没。雨还在刷刷啦啦的下着,远天不时便划过一道闪电,我出来时没穿雨衣,也没拿伞,身上已经快被淋透了。
“大爷,那些符淋湿了不要紧吗?”我问。
“没事。”老头儿说,“符的能量场,跟干湿没关系哩…”
一直来到我们学校的操场,三人停下来。高老头儿解开那花布包袱,把罗盘取出来,用罗盘测来测去,来到操场正中偏西一点儿的一处位置。把昨晚高凉用的小香炉往那儿一放,老头儿冲我说,你还得再去拿个凳子。
当我拿来凳子之后,老头儿已经将一叠符纸用一条红绳串了起来。聂晨协助他,把红绳由南到北拉伸开,放在地上,一端用香炉压住,插了根香在里面,点燃用凳子罩住。
“大爷,这是干嘛?”我忍不住问。
老头儿说,靠人力没法将青龙拔那么高,那么就靠神力。
“神力?”聂晨问。
“青龙是那啥,天上的星宿,只要把它请下来,想比那白虎高多少,就能比它高多少,你俩孩子起开…”
我跟聂晨远远站开,高老头儿把上衣扎进裤子里,勒了勒裤腰带,朝东南西北四方分别吸了一口气,左手食中两只并拢,指向夜空,然后,围着那条串有符纸的红绳,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嘟囔着什么。走着走着,老头儿高举的左臂忽然往下一挥,指向那红绳,平地卷起一阵怪风,吹的我眼睛一闭,然后,我便听到‘呼啦’一声响。当我揉着眼睛睁开,我惊奇的看到,那根红绳,居然缠绕在了凳子上…
“成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