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所谓的正义】
“在修真的世界里，还是兽形的兽类叫精，开始化形的叫怪，修炼大成，完全化成人形的叫妖；同样，修炼小成的人类，称修士，修炼大成炼出金丹的人类称仙人。”
“妖怪都吃人？凡人的肉好吃吗？又酸又臭，一点都不好吃。”
“还没有修炼成妖的精怪，譬如我，现在还是会进些食物。但天地间的美味佳肴那么多，除了那些极凶残的精怪，或者对人特别仇恨的精怪，没谁会特意去吃凡人那又酸又臭的肉。精怪吃凡人的肉，是会被取笑的。”
“而精怪修炼到了妖这个层次，根本就不怎么需要进食，更不用说吃人。吃人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耽搁自己的修行。”
“再说说人类。一旦有精怪不小心落到了凡人的手里，呵，那是整村整村的出动去吃。更不用说那些还没有修炼成仙的修士，对他们来说，精怪就是天地间最美最有用的美味。甚至那些修炼大成的仙人，呵呵，至少一多半有吃过精怪吧。精怪可不是飞禽走兽，那是有神智的，智慧可不比人低！”
“至于人类传说中的，妖吃了仙，那更是个笑话。修炼到了仙和妖这一层次，在天地间都沾上了因果，除非不惧天劫，不怕自己的修为毁于一旦。不然，有哪个仙敢吃妖，又有哪个妖敢吃仙？”
“对妖来说，仙其实根本没多大用。仙的内丹在无形有形之间，仙殁了，内丹要么就爆了，要么就散于天地之间，妖完全用不了。真正算有些用的，是仙身上带着的那些仙器法宝，妖可以再提炼一下，有些能拿来用。”
“但妖对仙来说，就完全不一样。妖的妖丹是有形之物，仙直接可以拿来炼制法宝。妖身上的那些宝贝法器，仙同样可以炼制，并且仙人的技术要强得多。”
“最有用的，却是妖身上的皮毛、骨骼、血肉等，凡这些种种都是可以炼制的天才地宝。天地之间，那些仙人手上的法宝丹药，十有六七是怎么来得？”
“妖，跟仙本处于同一层次，却在死后，被扒皮剔骨、抽筋取核，这种事情，妖又怎么能忍！”
“这，才是天地间，妖和仙冲突的根本根源！仙妖之间的冲突，归根到底，十有七八都是由仙引起来的，为的是什么？因为妖的身体能够大大增强仙的力量，这样的话，仙又怎么可能会不除妖！修炼，修的就是力量啊！”
这跟杜尘远的认识，完全不一样啊！
可，他知道，小樱哥说的应该是真的。
三年前，承平县全境大旱，其内新平乡有一大河，河干枯，现出两只鳖精，一母一子，大者如澡盆，小者如车轮。被渔民发现后，全县哄动，万人围观，用时三日，被伤七人后，将其抓获。小的被当场吃掉，大的被进献给皇上。此事杜尘远亲眼所见，当时场面极其热闹，他还有感而发，赋诗一首。
现在想来，那时的小鳖精一样哀啼、一样落泪，那时的母鳖精一样叩首、一样挣扎，可那天成千上万人，又有谁对这对鳖精，施加过援手！
鳖精居河中，不曾伤一人，更不曾害一人。最后小鳖精却被活生生地塞进了大铁锅里，炖上了一天一夜，炖得稀巴烂，被众人分食。在场的人包括杜尘远，个个都觉得理所当然。可现在再一思索，站在精怪的角度上来看，人类何其的残忍！
想想从前听戏文，讲到有妖怪抓到无辜的母子，将其跺成肉酱，生吃了。每次听到这种故事，旁听的众人无不愤怒，无不跺脚大骂。可同样的事情自己亲手去做了，却个个兴高采烈，只觉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哎，何其谬也！
再想想从前听神仙故事，都是今天这位修士宰了什么什么怪，吃了后怎么怎么样；明天那位仙人除了什么什么妖，借此炼制了什么什么的法宝。当时听时，只觉得热血澎湃，恨不得以身代之。现在一想，同属有智慧的生命，那些修士、仙人做的事，真的是正确的吗？真的是正义的吗？
小樱哥继续说道：“凡人闯入妖怪的地盘，妖怪出来恐吓一下，就有修士跳出来大喊一声为民除害，将妖怪杀了。有妖怪路过时掀起的风刮倒了几亩庄稼，就有仙人跳出来大喊一声为民除害，将妖怪杀了。哪怕妖怪什么都不错，好好地呆在自己的洞府里，一样的会有仙人找上门来，大喊一声，替天行道、斩妖除魔，一剑再给杀了。”
“杀就杀了，人类还得给妖怪安上种种的罪名，把自己塑造成正义的化身。人类，再虚伪不过。”
听到这，杜尘远忍不住反驳道：“仙人修炼，掌握了天地间的力量。仙人用这种力量来守护凡人，难道不应该吗？”
小樱哥晒道：“照你这么说，精怪手下的野兽被凡人杀了，精怪要不要杀些凡人来报仇？妖手下的精怪被修士杀了，妖要不要杀些修士来报仇？要是兽类都像人类一样，借着守护的名义大开杀戒，这个天地间，该乱成何种样子。”
“仙人用力量守护凡人，这话说得太好听了。要真有这么好，凡人的日子怎么可能过得这般悲惨。干旱了，仙人可以呼风唤雨；大疫了，仙人可以施法除疫；饥荒了，仙人可以驱使五谷生长。凡人所遇到的所有问题，对仙人都不是问题。但凡人的问题，除了斩妖以外，仙人又真正解决了多少？”
“呵呵，斩妖除魔、斩妖除魔！能修炼的人对自己的性命，哪个不爱惜的很。若不是有大利益，有几个仙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灭什么怪、斩什么妖。”
“这片天地之间，凡是对仙人有大用的妖怪，不管有没做过恶，都死的特别快。凡是对仙人没什么用的妖怪，就算真做了恶，也没见多少仙人特地去斩他。呵，斩妖，本是个笑话！”
“说完斩妖，再说除魔。两百年前楚云国的那场浩劫，你有没听说过？”
杜尘远苦笑：“我就是楚云国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两百年前魔族入侵，在三个月内，楚云国死伤百姓就达二百多万，后面幸亏仙族和妖族的大能出手，与魔族血战一年多，终于将魔族赶回了魔界。因为此次浩劫，楚云国内修仙门派一扫而光，上千仙人死伤殆尽，凡人因此死伤更达六百多万。并且自此以后，楚云国三省之地中，有一省不再适合人类居住，其它两省也是天地元气大乱，不再适合修炼。”
“那你知道，为何那次魔族入侵楚云国会损失如此惨重？为何那场浩劫人类提及的不多？”
杜尘远摇头不知。虽然这般惊天大事就发生在楚云国内，但博览群书的他还真的所知极少。
小樱哥冷笑道：“妖族之中，以凤巢、龙宫为首，仙族之中，以万仙盟为首。当年魔族入侵，起初的魔界入口并不大，要是换了我们妖族，早就挥师杀了过去。但万仙盟的那帮子仙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大搞平衡、协调，等好不容易达成协议时，楚云国已死伤惨重，魔族已大举入侵。”
“看魔族势大，万仙盟里竟有仙提出，楚云国附近是凤巢，凤巢过后是龙宫，龙宫过后才是万仙盟。现在这种情形下，不如借魔族的手来削弱我们妖族。等妖族和魔族鹤蚌相争，死得都差不多了，仙族再渔翁得利，由此一统三界。”
“这主意真好啊，天地之间有三界，天界、凡界、魔界。天界已殒落，魔界是我们凡界的生死大敌。为了除掉我们妖族，仙族竟能这种手段都使了出来，果然是很好啊！”
“这种混帐主意竟然有很多仙人支持，于是万仙盟内就不停地吵，不停地在拖，直拖到楚云国要灭国了，整个联盟吵得要散掉了，他们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与妖族联合，共抗魔族。”
“那时魔族已经直接威胁到了凤巢，仙族就躲在后面，逼着妖族打硬仗、打头仗。最后魔族是被赶回了魔界，而妖族也因此损失极其惨重！”
“到底有多惨？那一战当中，凤巢之主，上一代的凤凰，与龙宫之主，上一代的麒麟，双双与魔族之主，上一代的魔王，同归于尽！”
“妖族同时失去了两位王，于是势力大损，仙族趁机大肆扩张。凤巢和龙宫之间原本上百万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原本都是妖族的地盘，现在嘛，呵呵，被万仙盟扶植的星月国给侵占完了。要不是这几十年来凤凰和麒麟已经长大，妖族恐怕只能退守凤巢和龙宫。”
“人族，呵呵，很好啊！”
杜尘远默然，良久后说：“你说的，我不全信。”
“信不信，你以后自然会知道。你有时间，可以自己慢慢看，慢慢想。现在的你是是人非人，是妖非妖，天地间你最有资格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去分析评判人类与兽类之间、仙与妖之间，到底谁对的多，谁错的多？”
说到此，小樱哥拍了拍杜尘远的肩：“跟你说了这么多，是看你还有些顺眼。我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要是还拘泥于人与妖的区别，那你还是滚回去继续做凡人吧！”
“机会只有这一次，你自己想清楚吧。”
【第十八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不用想了。”杜尘远淡淡地说。
本来就不用想。
一边是修炼，去化这片天地间最神奇、最强大的力量为己用；一边是连凡人都做不成，只能做死人。
他还有的选吗？
之所以犹豫、纠结这么久，只是因为在乍一得知自己不能继续做人以后，心中产生的那些迷茫、恐惧、无助、无奈等等情绪，郁结在了心中，没有办法开解。而现在，小樱哥说得这些话，至少给了他一个选择的理由。
可心里，还是有不甘啊！
所以杜尘远说：“小樱哥，你相不相信，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愿继续做回那个书生。”
“凡尘俗世，在仙和妖的眼中，可能庸俗不堪；凡人哪怕做出了惊天动地的成就，在仙和妖的心里，可能都是碌碌无为。可是小樱哥，凡人就是凡人，凡人评价自己过得幸不幸福、快不快乐、成不成功，只会以凡人的眼光来看。”
“不管是凡人，还是仙，或是妖，快乐、幸福、满足这些情绪一样都有的。对仙和妖来说，学会了一招威力强大的法术，是一种快乐；修炼路上有了精进，是一种满足；可对凡人来说，品到了一样美食，也是一种快乐；写出了一句好诗，也是一种满足。快乐、满足等等只是种情绪，并不因为谁掌握的力量高低而有所区别。仙妖、凡人，快乐的原因可以不一样，但快乐的本质其实一样。”
“小樱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小樱哥听了后，沉默了很久、想了再很久后，终于点了点头：“是的，我承认你说的道理。”
他轻轻地拍了拍杜尘远的肩，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你的选择了。可惜了，刚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说完，他转身就走。
那个，好像，有误会？
杜尘远大急：“小樱哥，我没说不修妖啊！”
小樱哥转身纳闷地看着他：“你要修妖，那你说那么一大通干嘛？”
杜尘远郁闷了：“小樱哥，我说的是，如果有选择的话，现在这不是没选择吗？我说的那一些，只是感触，感触明白吗？听了后就可以忘掉的。”
小樱哥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那个尘远，我估计你想修妖都不成了。夜鹰老师说日落之前给回复，不好意思，一刻钟前，太阳已经下山了。”说到这，他脸上的表情大是尴尬。
我？！杜尘远急得跳了起来，苍天啊，都这个时候了，那你在那，沉默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干嘛，你装深沉啊！
顾不得埋怨，杜尘远兔子似地跳了过去，一把抓住小樱哥的手，用自己能想象得到的，最幽怨且最哀怨的目光看着他，颤抖着声音哽咽着说：“帮忙啊！小樱哥，一切靠你了。”
小樱哥吓得一闪身，闪到殿门口，看杜尘远作势要再扑上来，他急急摇手说道：“我就去，马上去。”说完便一纵身，一闪即没。
杜尘远冲出演法堂，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钻，当看到一个妖以后，他迫不及待地冲上去，问夜鹰老师住在何去。
在那妖的好心指点下，杜尘远撒开双腿，极速狂奔！
哎，这是这些天来，第几次了？
好在杜尘远认路、识路的本领向来一绝，在那曲曲折折的树干上竟也没能迷路，不一会儿他眼前就出现了一幢独栋的小木屋，哦不，独栋的大鸟巢。
木屋的门是关着的，杜尘远就要破门而入，结果门却忽然打开，于是杜尘远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狠。
顾不得全身剧痛，杜尘远抬头一看，脑袋上方正站着两只妖怪，正是夜鹰老师和小樱哥，都正好笑地在看着他。
杜尘远来不及站起，顺势拜倒在地：“老师在上，学生杜尘远叩谢。”
夜鹰老师白眼一翻：“人类就是奸诈！且慢拜师，我先问你，你修炼的目的是什么？”
杜尘远想了下后，答道：“我修炼的目的是，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
是的，他修炼，就是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个世界，以力量为尊。在凡尘中，知识就是力量，而在修真界，修炼才能获得力量。
杜尘远渴望力量。他已经受够了自己如一颗尘埃般，随意地被别人吹拂着，一下子飞到了东，一下子又落到了西。近一年来，那种身不由己、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从来都骄傲、自信的杜大才子，憋屈的几要发疯！
夜鹰老师正色说道：“道是什么？每个修炼者都在探寻。漫漫修真路上，对道的理解，谁的理解都有所不同。所以说，大道有三千。”
“三千大道中，大多数的修炼者都相信，天地，本就是一个轮回。此刻不过是彼刻的重复。每个生灵在天地间运动的痕迹都是既定的。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譬如你，你生来就无法修炼，这是命。你本应是一个凡人，结果却能以人身而修妖法，这也是命。”
“命是定数，运为变数。再比如你进门拜师，你注定了能拜我为师，这是命。你我天生就有师徒缘份，哪怕原来一为凡人、一为大妖，缘分一到，自然而然。你进门却摔了一跤，这是运。小樱刚刚感知你要来，就帮你开了门，刚好你一冲，结果摔个正着。”
“命运命运，命是定格，运是小局。你再是努力，能力再强，运气再好，也只能改变小局，却永远改变不了即定的大局。这就是命运之说。”
“修炼者，只能顺天而行，而绝对不能，逆天而行！”
“尘远，明白了命运之后，现在的你，还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杜尘远想了想，回答道：“师父，大道既然有三千，而不是大道为一，这就说明，命运之说，并不是绝对的真理。”
“命运，终究过于虚无飘渺！哪怕天地之间真的有命运，那又能怎样？命是定数，既然它无数被我改变，也无法被我预知，那它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它存在跟不存在的区别在哪里？”
“人活天地间，不能指望那些不可捉摸的东西，只能尽力去掌控自己能掌握的东西。”
“所以老师，我坚持，我修炼的目的就是要掌握力量，掌握力量的目的就是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然，我当，逆天而行！”
“好！”夜鹰老师击节叹道：“修真修真，要是没有一颗大无畏的心，怎能求得到那个真！你资质如何暂且不论，就凭这凭心性，数十年后的修真界，必有你杜尘远的一席之地。你这个学生，我收下了。”
“多谢老师。”杜尘远大喜，再长拜，三叩首。
“小樱，尘远以后就跟你住一块了，明天开始你教他修炼的一些基础。”夜鹰老师吩咐道。
小樱哥恭敬应是。
领着杜尘远，七转八转的，小樱哥终于带他来了，嗯，一排鸟巢面前。
真正的鸟巢啊，跟鸽子笼似的，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叠成了六大层。
攀着树藤上去后，杜尘远更是长叹，那狭小的空间里，只放着一张床，床还是用藤蔓织成的，分上下两层。
原本杜尘远还想着，法术神奇，这鸽子笼外表虽小，内里应别有洞天。结果一看，还真是表里如一，外面看着很小，里面实际更小。
“我是师兄，我睡上面；你是师弟，你睡下面。”
“啊，就这样？”
“不这样，你还想怎样？”
“这住的地方也太小了啊。”杜尘远叫道，这小得啊，我家的茅厕都比这大了一倍。
小樱哥翻了翻白眼：“这是凤巢啊，凤巢建在树上，空间本就不大。再说了，我们是飞禽，你见过哪只鸟的窝修得很大？够转身就行了。”
说完，小樱哥翻身上床，也不需要被子、枕头什么的，翻身就睡。
杜尘远无奈也只得躺下，心里自我安慰道：再怎么，也比荧光洞那又臭又脏又破的小木床强。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言不发，小樱哥直接就带着杜尘远东转西转的，转到一棵巨树前。
“这种巨树名叫‘青木’，是天地奇物，天地间共有九棵，凤巢独占六棵。这种奇树极善于吸聚天地元气，是修炼的绝佳宝地。”
“你看，‘青木’周围的这些青云，可都是天地元气所化。天地元气本无形之物，在这里竟然凝聚成了云，啧啧！每次回族中我一说起这事，那些鸟儿的口水啊流得比身体都长。”
“这‘青木’从凤巢的下层一直贯通到上层。下层聚拢的天地元气呈雾状，中层呈云状，上层啊更不得了了，我有幸上去看过一次，那是呈雨状。”
听到这，杜尘远应道：“哦，那神树梧桐岂不是更厉害，梧桐周围三尺内，青色的水都聚成了湖。”
小樱哥大惊：“你去过梧桐？”
“是啊，我还进过凤宫，我还跟凤凰大人和麒麟大人相处过几个时辰。话说，那两位大人可真美啊！”
小樱哥呆呆地看着他，良久后一叹，熄了炫耀的心思，老实地说：“我教你修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