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大武江山》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在命运面前不低头的人。



第一章 叫魂

  雨夜,醉仙岭,大山村,一共寥寥五十余间房屋,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山坡之上。

  漫天灰蒙蒙的阴云,夹杂着山林间乱风吹起的树响,遍布于整座山坡荒野,此情此景,总
  于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瑟与凄凉,深深浅浅地钻进人的心底里去——那个蹲坐于树干之上
  ,束一身灰衣劲装的青年男子,仿佛因此想起什么,默然呼出一口白气,他下意识地警视
  四周,见并没有引起异常,便委身继续躲在树荫中,静静地等待什么。

  这是一个年纪约莫在十七、八岁的青年,他面色沉静,脸容俊俏,满头湿硬的乱发略微盖
  住了那一双明亮而温和的眼睛,露出些许疲惫的神色。

  他上身穿着灰衣短袖,袖口外是肤色稍黑的健壮臂膀,臂膀上肌肉紧绷,结实有力,左手
  手碗上则带着一块厚实的银质护腕,这块护腕上原本就有的鲜红色的枫叶标记,现在却用
  灰色的碎布扎紧蒙上,显然是有意遮掩,不想见之于人。

  他精干的腰部束着黑色袄带,袄带旁挂一柄牛角状的匕首,匕首外鞘上的银质花纹繁复而
  精细,打造出如首饰一般的光泽,在黑暗中隐隐生辉。

  他腿上穿宽大的灰色长裤,裤脚在小腿处被兽皮长靴收得紧紧,露出一圈深黑色的皱褶来
  。

  冰凉的雨点从枝叶中落下,一丝丝淌过他的后颈,这滋味犹如几条小蛇在背上缠行一般并
  不好受,灰衣青年不禁苦笑,心想自己从九州号战船上出发追踪妖兽来此,一路上都是风
  和日丽的天气,哪知今夜竟会山雨滂沱,偏偏又到关键时刻,自己不能擅离职守,于是不
  得不忍受眼前的秋雨之苦。

  此时此刻,倘若施展灵气,划个玄光盾出来,虽是能轻而易举地挡住来自头顶的雨水,但
  终究容易被人发觉,他忽然想到船上众人中,唯独李娟儿擅长的岩障术似乎能够悄无声息
  地挡住流水,只怪自己当时敷衍了事,没好好学习,等捕杀完这只血精妖兽,回到船上之
  后一定要向她请教请教,只是被其取笑一番,却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灰衣青年想到此处,眼前仿佛现出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一边用手指刮刮脸颊,一边对着
  他扮鬼脸,嘴角边上挂满了略显高傲的笑意。

  眼前山村中的茅屋均为草木搭建,遮风挡雨都略显不足,当然更抵不过山上流下的泥沙滚
  石,但茅屋都搭建在山坡阳面,靠近平原,数十年间倒也没经历什么大难。只不过今夜的
  雨特别大,莫要山中发了洪水害苦了村中大多数人家就好!

  村子中央有一座飞檐阁屋,高四五丈,长宽二十余丈,地基砌了不少石料,层层叠叠,高
  出地面约有半人高,看样子颇为坚固,想来不会被山洪淹没。

  这屋虽然称不上华丽,却比周围散落的草木平房气派不少,鹤立鸡群之下,硬生生地在一
  群茅草屋中凸显出来,但和官宦人家的高宅大院比较起来,仍然显得过于寒酸单调,既没
  有在檐角镶嵌琉璃砖瓦,其四周窗花的雕饰也过于粗糙,甚至制作门板的木料,也只是用
  白杉木简单地刷了层红漆,更不要说那层红漆在雨水的浸刷中,已经渐现出剥蚀的模样。

  大屋外暴雨弹落,哗哗大响。大屋内却是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山野村夫个个呼吸沉重,易
  于辨识,灰衣青年凝神静听之下,知道里面约摸站了有两百人的样子,只是这两百多人,
  并非是要在屋中聚集躲雨,似乎另有他事,此刻全都屏声静气,寂静无语,只剩下烛光映
  着的数百个影子,在窗纸上隐隐抖动,犹如数百张弯曲跳跃的皮影,显得即诡异,又阴森
  。

  眼见时辰快到,灰衣青年轻轻挪动身躯,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落在大屋屋檐之上。他右
  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左手捏诀向外一划,那符纸便一分为二,分别化做一缕青烟和一
  缕黄烟。

  那团青烟在屋檐上转了一圈,“嗖”地一声便从瓦缝中钻进屋里消失不见,唯剩下一缕黄
  烟还缓缓漂浮在空中。

  灰衣青年低声道:“老吴啊老吴,你每次谈起这军机符,都将它的好处捧上了天,且让我
  瞧瞧到底好不好用!”说罢他闭上眼,猛吸一口气,将那屡黄烟整个儿吸进了自己的身躯
  ,说来也奇,此刻双眼明明闭着,眼前竟缓缓浮现出屋中的景象来,想来是因为吸入的黄
  烟与屋内的青烟相互起了作用,故而他自己的灵识就随着那屡青烟,漂浮在屋内的横梁间
  四处游走,看见了屋内种种诡异的仪式形状。

  此刻屋中众人屏息等待,几百道惊疑不定的目光,都集中在中间那座临时搭起的简易祭台
  之上。

  祭台上,有个被塞住嘴巴、捆得五花大绑的赤裸小孩,约摸八九岁的模样,躺在四根红色
  香烛之中,拼命挣扎,却无法动弹,正用慌乱恐惧的两只大眼睛,看着屋中人群中站的靠
  前的一对男女,清澈的大眼中满是泪水与恳求的神色,那对男女面色苍白,双手紧握,脸
  上写满了焦虑与牵挂的神色,该当是小孩的父母。

  在男女和小孩的中间,端坐着一个中年青袍道士,他道袍左胸上端用黄丝线绣着“玉林”
  两个字,而腰间所挂的木牌子上也阴刻了不少文字,只是距离远了,看不清楚。

  这道士忽然抬头,斜眼去看沙漏子,他看沙漏子的时候,大屋内众人的视线便也都跟着他
  一齐去看。然而每次道士看罢,只是重新闭目养神,不见其有什么后续动作,众人悬着的
  心于是又只好沉了下去。

  玉林观?——灰衣青年沉吟思索——那只是坤国岭山省栖云宗门下的一个小观而已,没出
  过什么人才,眼前这道士的功力怕是只在初周天上下,便是对付寻常的赤血妖兽也颇为困
  难,面对等级远高于其的血精妖兽,岂不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想到此,他忽地记起老吴对这只血精妖兽的描述来,老吴说它状貌如章鱼,八眼八触,全
  身披坚铠,刀剑难伤,其八触宛如尖刺,含剧毒,被刺者立毙命。其性谨慎狡猾,擅于钻
  地,常在地底以尖刺刺伤猎物,待其毒发亡毙后才钻出地面吞食,如遇危险,立即遁地而
  逃,因此极难抓捕,所经之处,毒瘴弥漫,必有体弱儿童者染秽患病。

  灰衣青年心下恍然,眼前被绑在祭坛上的孩子,想来就是中了血精妖兽的瘴秽,才会落得
  如此下场,等待别人施法救治。可笑那道士不自量力,若只是单纯除秽也就算了,竟准备
  了引妖烛,意图将那血精妖兽引来歼之,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只无辜了村中两百多不知所
  谓的男女老幼,无端端地陪之送了性命!

  忽地狂风吹起,震得木窗嘎嘎作响,青年心神一凛,暗道:好家伙,莫非真的来了?

  想到此,灰衣青年立时伸出右手,紧紧握住腰间匕首,灵气灌注下,那匕首隐隐显出湛蓝
  色的电光来。

  堂中,原本端坐于地的青袍道士左手一掐,猛然间双目放光,就这么立起身来,疾步向祭
  台走去。

  大屋中的人也许是因为等待了太久,见状亦是纷纷骚动,私语不断,不少人脸上现出了既
  是激动,又是期待的神情。

  这道士要做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个赤身裸体的小孩被绑在祭坛之上?个中缘故,如由道
  士说来,自然与灰衣青年大有不同,否则以他修为之低,怎敢去碰人人谈之色变的血精妖
  兽?

  原来当地迷信传说,说是人在婴孩或儿童的阶段,身具灵性,偶尔能看到孤魂野鬼漂浮世
  间,往往被吓得魂不附体。那些孤魂野鬼就此将小孩魂魄掳去,轻则让其大病缠身,重则
  使其四肢麻痹,祸害不浅。此时家人便需请道士做法,叫魂收惊。

  普通的道士能力有限,最多使小孩的魂魄回归本体而已。而厉害的道士,不仅能除病消灾
  ,还能设法将恶鬼引来,一并收拾以杜绝后患。

  叫魂的仪式,虽然在大郡大县早已见惯不怪,但在这穷乡僻壤的大山村,寥寥二三百村民
  ,大都没见过什么世面,眼前这般做法的情景,在他们眼中,简直可用惊世骇俗,难得一
  见来形容。于是全村总动员,如同庙会赶集似地,家家出动,拖老携幼,在九月初六这一
  天,一齐集中在族长屋中,静等道士给一个叫做乌贵的孩童做法。

  说起来,乌贵这小孩也实在倒霉,他压根就没撞过鬼,也就是半夜出门解手的时候,看到
  一只巨大的猫头鹰,呼啦一下从树上飞扑而下,差点蹭着他头皮,吓得他惊叫一声,非但
  裤子全尿湿了,这冷风一吹,还立马发了风寒,大病三天。

  村里的神婆,兼职村中唯一的接生婆,平时为人倒也朴实,只是最近闺女出嫁,家里少了
  嫁妆,见此状,一口咬定说小孩生病是因为恶鬼上身,而且法力高强,连她自己都难以对
  付,所以要请外面的道士来驱鬼,不然小孩的魂魄必被恶鬼吞噬,落个七窍流血,魂飞魄
  散的凄惨下场。这么一来,乌贵他母亲叶氏,只得泪眼汪汪地去求助大族长。

  大族长乌有全无奈之下,忍痛卖了族里珍藏的一只百年人参,外加五只嫩肥羊,拿了二十
  三两八钱银子,给了神婆去请道士。他却不知道,神婆本就存了中饱私囊的心,根本没去
  请道士,反而到城里雇了个乞丐,让他化妆一番,冒充玉林观的得道高人,许诺事成之后
  平分赃款。

  玉林观乃是当地九德县赫赫有名的一座大道观,每月县衙从各村收来的赋税,有四成要上
  交给玉林观,端的是财大气粗。大族长心中日思夜想的两件事,第一件乃是将村里赖以为
  生的皮裘生意做进观里去,第二件便是将自己的孙子孙女送到玉林观中求道,尤其第二件
  事,直教他夜不能寐,天天耿耿于怀。

  这两件事能否办成,得看能不能与玉林观攀上点关系,所以这乞丐虽然是个假道士,却是
  被大族长寄予厚望,在神婆哄抬之下,竟予上宾之礼,恭恭敬敬、堂而皇之地请到了村子
  中。

  颇让神婆意外的是,此时的乞丐不但束发成冠,青袍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什么桃
  木剑、驱邪符、引妖烛也都装模做样准备了一套,而且轻易不开口,难得开口也是说贫道
  生性平淡,不喜多言。总而言之是成功塑造了一个高深莫测的修者形象,这让神婆大为满
  意,甚至开始幻想着以后继续合作,多多合作的事情。

  但到第二天,她就有些后悔了。

  原来神婆与乞丐八月十五到的村子,本来次日就可做法,偏偏这假道士说九月初六乃是大
  阴之日,那天的子时乃是阴阳转换,灵气最盛的时候,做法的成功机率最高。别人不懂,
  问起神婆,神婆也只能胡诌圆场,肚子里却恨得牙痒,心想这乞丐摆明了是想赖在村里白
  食混日。

  此外,尚有一事让神婆日夜寝食难安,心神不宁。原来村里大户王家在县城的亲族中,有
  个小孩正在玉林观修道,王家家人念及这层关系,常有携礼向老乞丐拜问,顺便就会提起
  有关那小孩修道的事情。乞丐装作不知,每次见着王家人送礼之后满脸干笑的神情,都让
  神婆看在眼里慌在心里,时间一久,这把戏不拆穿才怪。

  最后在神婆百般催促之下,假道士才似乎恋恋不舍地想起还有做法驱鬼的事情没办,就在
  九月初六的子时,万众瞩目之下,他眼看时辰已到,疾步上前,大袖轻抚,顺手点燃了引
  妖烛。

  烛火一燃,烟熏弥漫,屋外的灰衣青年轻叹一声,摇头无语,虽说自己功力并不在那血精
  妖兽之下,但它躲在地下,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一身藏形匿迹的功夫,实在不易收拾。

  他眼前忽地浮现出血精妖兽大开杀戒,妖触横扫的景象来,屋中男女老幼或是被其刺穿身
  躯,或是中毒着瘴,纷纷倒地,又在奔逃混乱中踩死踏伤不少妇孺老弱,到处哀嚎鸣泣、
  血溅满堂,整个一片人间惨象,想到此,灰衣青年心中暗暗下定主意,只要地上一现触手
  ,便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使出“奔雷万剑诀”来,将那血精妖兽速速赫跑,此时此刻,免
  伤人命才是要紧事,至于又被它逃走,抓捕不成云云也顾不得这许多,反正日后还有机会
  。

  此时四根赤血香烛已燃起四条笔直的烛烟,烛烟颜色鲜红,向上直飘而去,形状颇为诡秘
  。

  道士见此,悠悠然盘坐于祭坛一边,动作不紧不慢,神态从容。

  约摸一盏茶的时光,奇变突起,身前原本四条笔直的红色烛烟竟纷纷扭曲变形,如同四条
  猩红的赤练长蛇舞动身躯,张牙舞爪向上爬行!

  四周窗户封地死死,不透风雨,这烟居然能做出这般诡异的变化!莫不是鬼气来袭的征兆
  ?

  这一下,不但在场所有人都露出恐慌的神色,那神婆更是面色惨白,心中狐疑不定,这跟
  她原本预想的情形大不一样,普通作法也就是请道士跳个大神,拿张符篆,边走边念,讲
  几句行里套话而已。

  这些话连她自己都耳熟能详,张口即来,什么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吾赦此符,普扫不详
  、急急如律令等等……,此时倘若小孩病情有所好转还可乘机要钱,如若病情恶化,也可
  称鬼力太强,已无药可救云云,无非是逢场作戏,拿钱就跑的生计。

  但看眼前这架势,莫不成这假道士乱做法,反倒引来了真鬼?

  神色最过紧张的自然是那对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男女,男子紧握女子双手,向盘坐一边的青
  袍道士看去,却见那老道士双眼紧闭,脸色从容,神定气闲,竟没有丝毫在意眼前的变化
  。 神婆将此景看在眼里,心中更加惊疑不定。

  此刻引妖烛所发的烟雾已缭绕四周,弥漫了整个大屋。

  按那假道士的说法,寻常人是见不到鬼的,而引妖烛产生的烟雾却能让鬼显形,显形的时
  候要依据其颜色判断这鬼的鬼力是否强横,如果是红色甚或黑色的话,那么全村人别管三
  七二十一,能逃多远逃多远,要是脚步慢了一拍,被鬼气缠身也只有自认倒霉!

  神婆一想到此处,心下惧怕,喉中生涩,她四下张望,心中不禁默默期盼,这鬼不要是红
  色或黑色的就好!

  少时,屋外狂风大作,四面窗户嘎嘎抖动,只见一道诡异而又黯淡的绿光,竟趁窗边缝隙
  直蹿而入,在众人惊呼声中,如一道闪电般径奔祭坛上的小孩而去!

  山野村夫见识短薄,平日里只是胡乱听说过些妖魔鬼怪的故事而已,哪里见过什么真的鬼
  影,此时见到真鬼来袭,无一不是脸绿如豆,张嘴咋舌,脸上显出惊骇莫名的神色来!

  而此刻最为惊骇之人,莫过于处在仪式中心的乌贵,他眼见恶鬼奔来,心中无比惧怕,可
  自己的身子却偏被人绑在祭坛上不能动弹,更教人欲哭无泪的是,他本来根本没撞鬼,这
  回可好了,自己不想撞鬼也被人逼成撞鬼了!
  第二章 飞舰

  屋外青年看到此景,心中震颤实不亚于屋内众人!

  怎会如此?来的并不是血精妖兽,竟是一只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

  莫非是哪里出了差错?可是自己追踪了一月有余的妖气,的的确确是在此处山林消失不见
  的,打听下来,村中也的确是有灵童沾染上秽气的!可是……

  他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疑惑,更起了懊悔与无奈,一想到此番自己花费九州号众人不少功
  夫,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船长与老吴的悉心交代,他依稀想起那
  日在九州号甲板上的情景来。

  那时船长头顶上的伤口仍然用厚厚的绷带缠着,绷带里隐现出黯淡的血色,但双眼放光,
  似乎已一扫之前打了败仗的晦气,满脸茂密的胡须如乱草般抖动,巨大的身躯用两脚八字
  叉开,直挺挺地站在船前甲板上,大声道:“叶枫,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叶枫就是这灰衣青年的名字,他是船上的炮手,负责守卫九州号的左舷炮,当时正将炮口
  扭转,对准船后快速飞来的敌影,追兵骑的是领国当地盛产的灵兽——翔蛇,其速度之快
  ,飞矢难追,普通修者往往还没看清它的模样,身上便已中了它的毒牙撕咬,失去了反击
  能力,只能任其宰割。

  叶枫心想上次便是栽在这群灵兽突袭之上,这回可不能有丝毫大意。他手指紧握扳机,一
  旦见到追兵进入射程,便要立马开火阻敌,此时听到船长喊他,心中极不情愿,举手摇道
  :“左后三里处,领国两队修者!”他此刻不喜多言,只要能用尽可能少的言语说明白意
  思,就不愿意再多用一个字。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大敌当前,只要稍有疏忽,九州号便有被击沉的危险,现在可不
  是跟你这船长鬼聊的时候。

  船长碰了个软钉,老大没趣,哼哼唧唧道:“此处靠近领国边界,来的就算是翔蛇部队,
  不过是二、三周天的水平,他们出手再快,能快得过你吗?你快快转身与我说说话!”见
  叶枫仍旧不理他,船长满脸生气,转身对指挥舱内喝道:“老王!”

  老王是九州号的副官,专司掌舵并管理船舶上的动力炉,他姓王,但具体叫什么名字,从
  未听他说起过。叶枫只知道老王阅历颇丰,擅绘地图,数十年游历四方,北天夷州诸国的
  地形大多都记在他光秃秃、没剩几根毛的脑袋里。只听他沙哑的声音从指挥舱中传出:“
  哟!”——哟是船上报到的惯用语。

  船长喝道:“奶奶的,老子要和叶枫说话,偏有几个杂砕来搅局,你帮我搞定!”
  老王躬着身子出来,皱眉道:“还用上次那招么?蓝晶可就只剩一块了!”

  船长怒道:“什么话,你道我缺钱么!没了大不了再买!”

  老王嘿嘿冷笑一声,道:“三千两一块的蓝晶,你说得轻巧!若有闲钱,倒不如购置些装
  甲器械,再遇到上次那样的突袭,也不至于败得如此凄惨!”

  船长气的胡须乱抖,道:“老子现在要和叶枫说话!他不理我!你别废话,快帮我想办法
  !”

  叶枫听罢,叹一口气,心想:这船长的脾气便跟小孩子似的!跟他那粗犷高大的样貌完全
  匹配不起来。

  老王沉吟半饷,道:“我有办法了,若没有记错,前方便到阴风峡谷,谷内常年浓雾弥漫
  ,咱们若在其中设下埋伏,追兵便有来无回。只是我谅这帮小子胆儿小,不敢深追!”

  船长笑道:“好极!”

  正说着,忽听轰隆一声巨响,却是叶枫已扣动扳机,左舷炮口火光大现,二十四枚灵气弹
  如烟花般向敌人漫天射去,瞬间在空中划出二十四道曲长的白色尾线,似天女散花般交织
  成一张渔网的形状悬挂在船舷左后方的天空。

  敌人见状,纷纷作出闪避动作,或划下几个玄光盾出来抵挡,但仍然有二骑以不可思议的
  动作闪过弹幕,如流星般直冲而来!

  此时叶枫手脚并用,迅速将炮膛内二十四块已耗尽灵气,略呈灰色的白晶石取下,换晶石
  ,关炮膛,扣扳机,整套复杂的动作一气呵成,第一发的声响犹在耳边,第二发竟又轰然
  响起。

  船长吐吐舌头,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舱底船室中则传出一个女子骂街的声音:“打鸟炮!吵死了!”

  那追得极近的两骑,怎么也想不到第二轮二十四发的弹幕会来的如此迅猛,不及闪避之下
  ,双双中弹惨呼,在空中打了数十个滚才止,等稳住身形,九州号早飞出半里之外去了,
  待要追赶,却见那战船猛然一震,船尾喷出极重的火光,两侧船翼陡然张开,整条船直飞
  云霄,穿进了坤国与领国边界高耸擎天的阴风峡谷,顿时没入那无边无际的雾海之中,消
  失了踪影。

  十名追兵相互对望,脸上均是露出古怪的神色,似是不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空中战船
  。
  九州号穿过阵阵浓雾,狂风骤然吹起船长背后的披风,露出两条没有穿长裤的毛腿,便如
  一只长毛蝙蝠立在甲板上。

  叶枫见追兵已走,松出一口气,回身看到船长那一身不修边幅的着装,努努嘴道:“我好
  了。”这话的意思是,叶枫已做好他要做的事,船长若有什么话现在便可以说了。

  船长却道:“不,你还没好!”

  果然,一个满脸怒气的女孩从舱底冲上甲板,七步并作五步来到叶枫身前,指着他鼻子骂
  道:“我正写到关键处,你发什么炮,打断我思路!此刻再要找到那感觉续出诗句来,却
  是千难万难!你赔我的诗来!快赔我的诗来!”

  叶枫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若是别人这么对他,他当然可以据理反驳,可眼前之人乃是他
  心中暗慕已久的李娟儿,一张秀美的脸庞直让人瞧得心跳不已,却教他该如何应对?他只
  好张大了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船长看罢,心下暗笑,叶枫这人,其实是根不善言辞的笨木头,这时候估计他脑子里一片
  空白,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应答,便对那女孩儿道:“娟儿大美人,我说叶枫也不是有意要
  扰你……”

  李娟儿转头狠狠瞪了瞪船长,道:“要你管!要你管!反正就是要他赔!咦,这里好冷!
  ”她环顾四周,秀眉微蹙,喝道:“怎的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老王,这里是什么鬼地
  方?”

  老王哈哈笑道:“丫头别怕,此处乃是大名鼎鼎的阴风峡谷,传说数百年前是个古战场,
  死了不少人,至今阴风惨惨,鬼影憧憧,浓雾弥漫,不见天日。一般人胆子小,不敢进来
  ,只有像我们这群胆大妄为之徒,才有兴趣飞来逛逛。你大可放心去写诗,保你一个时辰
  内,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李娟儿一听到这地方死过很多人,惊叫道:“本姑娘最讨厌闹鬼的地方了!死老王,哪里不
  来,偏要来这里!” 说罢,她浑身打个激灵,急急转身钻回船舱去了,留下叶枫一人傻愣
  愣地站在甲板上,不知是要追上去道歉,还是就这么站着不动。

  船长从腰带上解下一瓶黑色的葡萄酒,打开瓶盖子,张嘴狂饮,瞥眼见叶枫安然逃过一劫
  ,咕噜道:“叶枫,你可知等下穿过阴风峡谷之后,我们便会有几笔大买卖可以做!这几
  笔买卖要是做成了,咱们可就赚翻了!”

  叶枫转身,面向船长,淡淡道:“只要是能够助我提升武艺的事,我都愿意去做,并不在
  乎能赚多少钱。

  船长用手背上茸茸的汗毛,抹干净嘴边的红酒,道:“你可听人说起过血精妖兽?”
  叶枫浑身一震,说道:“血精妖兽的等级远在赤血妖兽之上,已接近二周天的功力,但这
  种妖兽在北天夷州极为罕见,你手上难道有它的情报么?”

  船长眼睛一转,点头笑道:“前两天在领国的酒馆中碰巧打听到它的踪迹后,我心中就琢
  磨着要去试试运气,你可知道,这类妖兽光是其精血皮骨就能在黑市上卖出上千两的高价
  ,其妖晶,更是能用来锻造法器,售价极高,若能逮到这只妖兽,皮骨归我,妖晶归你,
  意下如何?”

  叶枫点头,道:“甚好!”

  船长抬头向上喝道:“还有两桩买卖,老吴,你来说说吧!”

  忽地,长约十丈的主帆支杆顶端,落下一个巨大的竹篓,竹篓的顶部牵着粗绳,粗绳则通
  过滑轮,绕过主帆顶上的瞭望台,与地面的控制器相连。篓子里坐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
  ,乃是负责瞭望与情报工作的老吴。
  他叼着根烟杆,一声不吭地从篓子底下摸出一叠委任状来,翻阅一遍,从中抽出三张纸头
  ,交给叶枫,道:“与坤国有关的委任状一共有三件,三件可都不好办呐。”

  船长催促道:“别废话,说就是了!”

  老吴向船长翻了个白眼,道:“这第一件,是坤国北镜省万塔宗四大护法之一的元武,十
  六年前在与领国的大战中下落不明,如能确认其生死或提供其踪迹者,赏银二千五百两。
  发令者是领国的宝善尊者。”

  船长倒口酒,咕噜道:“宝善尊者是领国宝善宗的长老,也是当年北镜省大战领国大军的
  主将之一。元武则是坤国方面的将领,这两人在大战中铁定交过手,现在宝善尊者要找元
  武,我琢磨着,若不是想寻仇,就是元武夺了他什么宝物,宝善非要夺回来,看他那么着
  急,这宝物想来价值不菲!”

  叶枫听罢心中暗暗嘀咕,既然找了十年都没找到,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现在却要到哪里去
  找?他心中清楚,船长虽拿法宝来诱惑他,但这种虚无缥缈的任务,实在是不必关注的。

  老吴用烟杆子挠了挠自己满头的白发,继续道:“第二件,乃是跟坤国岭山省栖云宗有关
  ,说是宗内长老韩关不服管教,擅自离宗而走,如能举报其踪迹者,赏银三千八百两,并
  赠栖云令一枚!发令者,栖云宗执法长老。”

  船长道:“三千八百两的赏银也就算了,栖云令可是个好东西,见此令者如见宗主,有命
  必从。叶枫,倘若有这令牌,你要做的那事希望可又大了点!”他顿了一顿,继续道:“
  韩关于十几年前离开栖云宗,隐居山野,坊间有传闻他阴谋篡位云云,却无人能予以证实
  ,老吴你这儿可有什么关于他的情报?”

  老吴面露疑惑,道:“坤国实力能达到六周天的,还真没几个,栖云宗失了韩关,那是实
  力大损,剩下几个五周天的长老,又如何能在坤国三大宗面前立足?难怪要急着找韩关出
  来了!但奇怪的是,韩关实力超凡脱俗,在栖云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捞得不少好处,
  实在没有走的必要,却为何莫名奇妙躲起来隐居山林?”

  船长拍着自己的毛腿,大声道:“有趣!有趣!”

  老吴道:“想不通的地方叫做古怪,何来有趣!”

  船长嘿嘿笑道:“你觉得古怪,是因你不了解他的动机,倘若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躲起来,
  还有什么能古怪的,在我看来,这件事反而有趣的很!”

  老吴道:“怎么有趣了?”

  船长道:“以韩关在坤国数一数二的实力,他这么做,显然不是因为躲避仇家。”

  老吴点头,道:“是!他不惹别人已是万幸,谁还敢去惹他!”

  船长继续道:“显然,他也不是在修炼。否则,放着栖云宗丰富的灵气资源不用,何苦要
  隐居起来?”

  老吴道:“那你说,他的动机是什么?”

  船长道:“我猜,他是在寻找某件宝贝,只是这件宝贝始终都没有寻着,他又不敢声张,
  怕引起别人觊觎,就只好不停地寻下去。”

  老吴道:“能让他找了十几年的宝贝,来头一定不小!”

  船长附和道:“是啊,是啊,十几年都没找到,这宝贝的来头肯定不小!叶枫你心动了不
  ?”

  叶枫苦笑,心想眼前这两人一搭一唱,目的无非是想要让自己接下这活,他不禁又是好气
  ,又是好笑道:“说不定韩关在哪里病死了,却也无人知晓。就算他活着,十几年来也一
  直在寻宝,但一个六周天的修者,你们觉得有必要去惹他么?”

  六周天乃是极其恐怖的存在,就算整条船的人加起来,恐怕也敌不过韩关一根小手指头,
  即使栖云令再诱人,叶枫也犯不着得罪这么一个高阶修者!

  船长脸上现出无趣的神色,道:“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是你觉得不可能,便断了这
  希望,实在无趣得很!”

  叶枫叹道:“老吴,你还是继续说说血精妖兽的事吧。”

  老吴点头道:“第三件便是关于那只血精妖兽的买卖,”他将那委任状摊开,顿了一顿,
  道:“血精级妖兽章章,性毒,与世人危害极大,在今年二月十六日凌晨自我馆失踪,至
  今未得其踪迹。此物既能下海又可钻地,不易抓捕,如有将其找回者,无论死活,赏银八
  千两!发令者,海内中州世界珍奇妖兽展览馆。”

  叶枫听罢道:“章章?”

  老吴点头,默然道:“是这妖兽的名字。”

  叶枫道:“那么,这妖兽去了哪里?可有线索?”

  老吴道:“虽说有点远,但据那日从领国得来的情报,有人曾在西陆海的北端见到过它,
  距离坤国西北边的海岸线倒是并不遥远。”

  叶枫叹道:“从海内中州到西陆海,上万里的海路!这章鱼还真会游!”

  船长拿着酒瓶,举起双手,哈哈大笑道:“一万四千三百两银子的生意,都在坤国!我说
  老王,还不快飞!”

  老王听罢,一边大声回应吆喝,一边往动力炉中塞了几块晶石!

  轰鸣声中,九州号腾腾穿出浓雾,此时昏黄的夕阳将天边染得如同赤血,而飞船巨大的身
  影,便在底下浓雾与空中白云之间狭小的一层中穿梭漂浮。

  叶枫自船上看去,夕阳早也染红了底下的雾海,地面的世界仿佛沉浸在巨大的深红色海洋
  之中,间或有几座高耸的山峰,也如浪花在大海中微不足道似地渺小。

  叶枫忽地想起自己刚上船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世上竟有飞天战船这种神奇之物
  ,所以先是被九州号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起飞时的异象惊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这番
  模样被李娟儿看在眼中,时时引以为笑,后来他天天呆在船上,熟悉了船体构造,才见惯
  不怪。

  这艘飞天战船共分三层,最上层乃是甲板,甲板上除了设有三座炮台,三杆帆栀,以及一
  个瞭望台之外,船前还设有七步见方的驾驶舱,由于驾驶舱中呈圆鼎状的动力炉占去了大
  半地方,通常情况下只容得下老王和船长两人并排站立,而甲板后放四四方方的指挥舱则
  宽敞许多,所以平常众人要开会议事,通告事项等等都是在指挥舱中进行。

  指挥舱下通楼梯,楼梯直接连到船身中层,这一层主要是餐厅与卧室,其中餐厅与指挥舱
  上下相连,卧室则整齐地分布在两侧。

  连叶枫自己在内,九州号上有船长、老王、老吴、李娟儿一共五人,将船上五个卧室住地
  满满,若是再有人上船,恐怕要住到船底的酒窖中去了。

  关于酒,整艘九州号除了船长天天酒不离身之外,其他人均无酒瘾,所以偌大的酒窖其实
  是专为船长一人而准备,占了船底一半的空间,剩下一半,则用于堆放晶石与修理船只用
  的资材。

  从船长口中得知,这艘飞天战船不隶属任何组织、任何国籍,叶枫因此时常好奇,九州号
  究竟是从何飞来,又带着何种目的,要飞往哪去?船上的众人,背景各异,显然来自不同
  的地方,难道他们都跟自己一般,身上藏着不得不上船的理由么?
  第三章 鬼上身

  叶枫将思绪收回,再次把注意力放回屋中。

  他尚未死心,想从眼前的仪式中找出一些血精妖兽的端倪,这么做虽说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但教他轻言放弃,灰溜溜地回到九州号,叶枫实在心有不甘。

  屋中绿光甫一现身,那道士便拔出腰间的桃木剑,喝道:“洒血!”

  立即,鸡羊猪狗四秽鲜血纷纷洒向祭坛上的小孩,那绿光遁速虽快,毕竟慢了一拍,遇到鲜血所阻,竟无法渗入小孩体内。

  突然,众人耳中竟似听到一声怨恨无比的凄厉嘶喊,正是那绿光所发!

  老道士跃身而上,不等其遁逃而走,右手桃木剑呼呼作响,片刻间便与那绿光绞在一起,左手则麻利之极,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篆,咬舌喷血之下,那符篆立刻浮现出一丝红光,显出威能不凡的模样。

  屋内所有人的眼睛此刻都瞪得发直,连眨上一眼都不敢,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之事。 另有两道目光又是激动又是喜悦,正是从乌贵父母处发来,眼见小儿有救,两人心中欣慰之极。 只有那神婆,见这道士竟能做法斗鬼,惊得张大嘴巴合不上,诧异万分。

  那绿光见符篆隐隐发出红光,竟没有露出一丝惧怕的模样,反而发出更为愤怒的凄厉嘶喊,向这乞丐道士猛扑而来。“孽畜,找死!”老道士大喝一声,那符篆的红光便与绿光交织在一起,两股力量碰撞之下,只听轰隆一声,乞丐道士竟被弹飞数尺,嘴巴一张,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对面那团绿光也好不到哪里去,光色明显暗淡许多,却仍然暴躁不已,在红色烟烛中显出诡异凶恶的模样。 眼见此景,原本面露欣喜的那对年轻父母先是惊愕万分,互相对望之下,脸色又沉重起来。

  老道士面上虽然表现不出什么变化,心中却是惊诧不已,这破邪符乃是以质地上纯的朱砂粉就着灵气混合后凝固在符纸上,颇有镇邪威能,竟然没能一击击碎这鬼魂的魂壳,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看来这鬼虽然不厉害,在引妖烛的作用下仅仅显出淡绿色,但魂壳似乎厚得有点异常,不知这鬼死之前是干什么的?

  当下道士不敢大意,从腰间取下那块似玉非玉的灵木牌,那木牌灵光不盛,却温温然绵泊不绝,老道士一个吐息之间,气色竟然全复,右手那柄桃木剑上竟似隐隐闪出剑芒来。绿光见此,顿了一顿,似有一丝犹豫,却立刻做出了决定,一个旋身,急忙向大门奔去,做出要逃跑的样子。

  老道士哈哈大笑,正要趋身挡在绿光逃跑道路之上,却忽然觉得头顶有什么东西正在盘旋,举头望去,只见一缕青烟绕着梁柱缓缓盘旋,不觉脸色一变,惊呼道:“没想到这里还藏有一只恶鬼!”

  当下二话不说,他挥出一道剑芒向那青烟斩去,有了之前对付绿光的前车之鉴,老道这一下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哪知这青烟竟是极易对付,一击之下,便显出魂飞魄散的样子,消失不见。

  道士得意之下,转头向那绿光出逃的方向望去,忽然脸色大变,疾呼一声:“糟了!”

  这一声叫喊,直让在场所有人心神一颤,眼光齐齐向那绿光看去!

  只见那绿光竟早已调转方向,返身向祭坛上的小孩直奔而去,去势甚为迅猛!等老道发现的时候,它已乘着所有人不注意,奔到了孩子的口边,貌似这下疾奔太过耗力,绿光的光芒又比先前黯淡了三分!

  这一幕直惊得道士冷汗直冒,而那对年轻父母更是紧张地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却偏偏无能为力,只能眼巴巴地干着急!

  屋外的叶枫,也不自禁地紧张起来,刚才道士消灭的正是他所释放的军机符,难道阴差阳错下,竟是反而帮了那孤魂野鬼一臂之力?

  道士情急之下,使出杀招,一剑飞出,剑芒声势大作,除了削去一大片绿光之外,还加上了些许孩童的头发,但毕竟迟了一步,剩下那一丝如萤火般的绿光死命向祭坛上的小孩口中一跃而入,转瞬间便消失了踪影,这一下,老道士气得面色一阵红白,疾步围着那小孩左右细看,脸上神情不断加重。

  祭坛上,乌贵的脸色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竟然早已人事不知。
  所谓世事无常,各有因缘,乌贵原本没撞鬼,非被财迷心窍的神婆说是恶鬼缠身;那神婆本要找一个真乞丐扮假道士,偏偏找了个真道士扮假乞丐;倘若这道士随便做法也就算了,但不巧是个讲究的人,于是找了一天阴气最盛,灵气最旺的时刻做法,结果还真引来了一只鬼;这鬼来时已经耗尽了气力,又被道士打成重伤,差点便要死在剑下,哪知叶枫释放的军机符却吸引了道士的注意,让鬼乘机逃过一劫,勉强钻入了乌贵的脑袋。

  连环因果,貌似天定,实是人为,终究将一个无辜的九岁小孩变成了鬼舍。
  @wylie7 2012-03-07 18:29:38
  期待后续~别挖坑啊~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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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放心吧,除周末周日每日都会更新的。
  叶枫心知自己所使的军机符坏了事,连忙凝神静听屋中人说话,想要知道乌贵的境况,以作对策。

  屋里气氛沉重,那对年轻父母见老道士不发话,也不敢贸然发问,只是脸上焦急得不能再焦急的神色却怎么都压抑不住,偶尔转头看看神婆,却见那神婆的面色竟也颇为焦虑。良久,老道士呼出一口长气,道:“原本鸡羊猪狗四秽鲜血覆满这孩子周身,这孽畜无从下手,迟早必灭于贫道之手,但鲜血泼撒之后急易凝固,堵塞耳鼻,耳朵也就算了,这鼻子堵塞之下,小孩子自然要用嘴巴呼吸。这孽畜算准了这一点,趁贫道忙于对付他物之际,一击得手,确实是贫道大意了!”说罢,老道士连连摇头,懊悔不已。

  乌贵他母亲身形激动,泪眼汪汪,哪顾得那道士唏嘘,颤声问道:“道长,我家孩儿是否还有救?”

  道士眼神一厉,道:“这孽畜虽然得逞,但我木真子也非浪得虚名!它已被我打得体无完肤,没有力气吞噬幼儿的魂魄,只能呆在你儿子体内借他的灵体慢慢回复而已。当然,鬼气侵身,比起常人来说,你家孩子体弱多病那是免不了的,但至少保住了你儿子一条性命,再活个十年总是无碍,比起魂飞魄散的下场总是好了许多。”

  神婆听此,连忙开口打圆场道:“这两只恶鬼如此厉害,大家都是亲眼所见。这位木真子道长乃是玉林观的有道高人,一身本领无数,灭了头顶那一只青鬼,又将这绿鬼打成重伤。换做别家,那还不是只有干瞪眼的份?能保住你小儿的性命已是大大的福气了,还不赶快磕头跪谢木道长!”

  乌贵她母亲却是眼神一厉,反问道:“这鬼既然附在我家孩儿身上,迟早都是要出来祸害的,这可如何是好?”

  神婆刚要骂上几句,却见老道士挥挥袖子,发话道:“你儿子能引鬼上身,说明本身就是个不错的修道苗子,若是能在十年内修道成功,消灭这孽畜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十年内若修不成道,也是命该如此,怨不得人的。”

  那孩子父母听罢对望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失望。不说这叫魂作法的结果和神婆之前承诺的不同,所谓的修道,那也只能是极小一部分人才有的机缘,至于成功的机率更是小得可怜,其中耗费的财力物力,是一个普通人家远远不能想象的,他们怎敢把希望寄附于如此飘渺的事情上。这道理人人都懂,眼见这道士做法失败却要撒手不管,屋内大部分人纷纷显露出不满情绪。

  乌贵他母亲声音略显嘶哑,问道:“难道修不成道,我娃儿便只剩下十年的寿命?”

  那老道士脸色平淡,缓缓点了点头,仿佛理应如此一般。

  屋外的叶枫听到此话,胸口一沉,心想这件事虽是自己无心之过,实质却是将这个无辜的孩童给害了,忽地想起老吴懂得制作不少神妙符篆,同船的李娟儿也懂得许多治愈的方术,需得赶紧回去找他们想想办法,或能救了眼前这倒霉孩子!

  乌贵他父亲乌铁虎满脸怒容,正要向那道士发作,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肩头,乌铁虎向后看去,只见拉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村里的大族长乌有全。

  说起乌有全的名声,在九德县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年轻时候有胆有谋,独自一人走南闯北,做个行脚商人,足迹走遍大半个坤国,除了见多识广,还赚了不少银子,四十三岁回村之后非但没有小富即安,反而拿着在外头赚来的钱两打点起与县城的关系,在短短几年间便建立了为数不小的皮裘生意,成为大族长之后,精耕细作,将大山村管得井井有条,欣欣向荣。

  他年纪虽老,但一双老眼非但没有昏花,反而越看越是精明,他知道玉林观的修者们手里有钱也有权,还喜欢享受,如此好的主顾怎能放着不去结交?

  只是修者大多位高迟傲,不易打点。因此他从几年前便与县城王家攀上亲戚,借王家与玉林观的关系,收集其中信息,诸如观内人物姓什名什,有何嗜好,几年下来,都被他一一打探清楚。

  不查不知,一查却吓了一跳,玉林观在九德县虽然地位超绝,但放在整个郡来说,不过只是个专司培养初周天修者的幼学堂而已,其背后还有一个叫做栖云宗的大宗派,类似玉林观这样的幼学堂,栖云宗在每县均有设立,规模也都差不多,各自养着约莫四十来个作为修者候选的小孩子。

  再说那栖云宗,下辖五个郡,每个郡又下辖数十个县,这么算起来,栖云宗手头上大约管着二三百个玉林观,其规模之大,直令人咋舌!

  老谋深算的乌有全弄明白玉林观的底细之后,立时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放长线钓大鱼。至于乌贵是死是活,在他心中,从来便是可有可无之事。

  原来每年年末,玉林观都会从九德县的近百名六岁到十二岁的儿童中,挑选出十名小孩成为“修子”,整个选拔的过程被称作“道考”。道考合格的孩童将经历为期一年的“培修”,其实就是看他们能否在一年内晋升为修者,这当中的过程不仅艰辛,成功的几率也十分低。

  成为修者的小孩自然能获得继续深造的机会,终有一日或能飞龙在天,进入更大的宗派——栖云宗——去发展,而没能成为修者的小孩,则要与次年的新人一并参加年终的道考,以确定是否有资格留下,此事称作“返考”。

  即便年年都能通过“返考”,修子也并非一直能够留在观中,一旦年龄达到十三岁,仍然无缘修者行列的孩童,就会遭到玉林观“退修”。

  从六岁算起到十二岁结束,一个孩童约有七年的时间用来成为修者,七年内若还不能修道成功,此生基本无缘修者行列。然而,即便是被遣返的小孩,毕竟与权贵阶层多有接触,借着其中的关系,其未来的前途也比他人光明不少,这也是为何不少名门望族想着法子,使劲要将子女送往玉林观的原因。

  乌有全明白,与玉林观做皮裘生意只是附加的花头,真正的大生意是将村中的小孩培养为修者,借此打入掌握巨额财富的修者阶层,从而一人升官,鸡犬升天。他之所以从三年前就开始不遗余力地培养村中的小孩,便是希望这种尽早启智的做法,能够增加村中小孩成为修者的机会。

  得益于此,乌贵、乌媛媛、乌立、乌胆,王虎等村中幼童,在七岁之前便接受了较为全面的教育。尤其是乌贵,不仅勤奋努力,而且常在课堂上举一反三,颇得师傅们喜爱。他思维灵活、身手敏捷,学什么都快,仅用了半月时间就将一套五行拳练得虎虎生威,在族里引起不小期待,如果不出意外,乌贵成为族里最优秀的年轻人,娶个漂亮女孩做老婆那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而在所有孩童之中,乌贵也被认为是最有可能通过道考的苗子,不然,乌有全哪会愿意为了一个小屁孩舍掉那二十多两银子?
  当耳听眼前这道人口口声声说出自己的名讳叫木真子时,乌有全不由强忍心中怒火,没有当场拆穿神婆的把戏,原来他早就通过王家的关系,将玉林观中主持、监院以及几个先生的姓名查探清楚,其中根本便没有木真子这名号。

  他无需仔细推敲,眼珠子一转,便知必定是神婆在从中搞鬼,这也佐证了王家家人先前对老道的怀疑——每次与他说到玉林观的时候,便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本来指望着能从此人身上攀到点玉林观的关系,现在看来是毫无可能了!按理来说,乌有全白白损失了二十多两银子,自然要暴跳如雷一番,但他偏偏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心想钱已付了出去,对方也出了力,想要把钱拿回来的可能性绝无仅有,既然如此,生气和恼怒有个屁用?不如乘此机会,先摸清这道士的底再说。

  乌有全轻咳一声,四周叽叽喳喳的碎语立时就轻了不少,只听他缓缓道:“木道长,在下乃本村族长乌有全,敢情老朽有几句不知该不该讲的话,想搬出来与道长商量一下。”

  木真子点头道:“乌老但说无妨。”

  乌有全道:“眼前这孩子叫做乌贵,生下来便颇为聪慧,一套五行拳不到半月就使得有声有色,如此夭折实在让人有些痛惜。既然道长点明只有修道一途才能挽救他的性命,不知可否将这孩子收为徒儿,指点他修道之路,若能如此,老夫必感道长之德,日后回报不在话下。”

  木真子叹一口气,犹豫良久,道:“不瞒各位,老道出自栖云宗,功力虽然停留在初周天的水平,但资历也算够深的了,本来宗里也有让我开观培养苗子的意思,只是老道生性淡泊,喜好四处云游,江湖中人称我为神丐道长,因此我这性子,带不了弟子的。但既然有缘,倒不是不能指点一二,只是……”

  乌贵母亲刚露喜色,但甫听这道长说出“只是”二字,脸色立时又难看了起来。

  乌有全听罢,却是大喜过望,他想:栖云宗!那不正是玉林观的后台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道士竟然出自栖云宗,若能结交,日后好处自然多多。且看这道士的意思,似乎对没能成功驱鬼还有些许愧疚,正是攀交情最好的时候!想到此处,乌有全连忙道:“道长有何难言之隐,不妨直说。若是钱财供养方面的问题,我等虽然家境微薄,但一日三餐,打扫洗濯,服侍道长起居什么的,倒是不用担忧的。”

  木真子把头摇了摇,道:“钱财乃身外物,老道自不在乎。我说的是,这恶鬼上身的方式与其他颇有不同,实在让老道踌躇是否要收下这个弟子,而且非但踌躇,简直不知该从何下手!”

  在众人愕然神色中,木真子缓缓又道:“此事本来颇为难以启齿,但大家日后迟早会知道,既然早知晚知一个样,不妨由老道我先说来听听,好让你们去做应有的准备。”接着,他花了大半个时辰,好好向众人解释了一番他为何踌躇的原因。

  不听也罢,一听完,乌贵他母亲气血上涌,两眼一翻,忽的坐倒地上,就此昏厥过去!
  @laohe5556053 2012-03-07 17:20:30
  好东西,欲罢不能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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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
  第四章 出门

  不知这木真子究竟说了什么让人郁闷之极的话,竟让乌贵母亲活活气晕?

  原来,未修道的人,头部乃是全身灵气最为积聚之处,尤其是小孩子,在四肢尚未发育完
  全的时候,一身灵气大都集中在头部,灵气大者,往往能开出灵目灵耳,从而见闻一些非
  同寻常的事物。

  等到长大之后,灵气从头部向四肢扩散,除非修道之人,能采天地元气予以修炼滋补,否
  则这种灵气的四散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好处,相当于剥夺了灵目灵耳的功能,这也是为何
  许多人小时候能以双目见到游魂野鬼,长大后反而见不到的原因。

  所以通常恶鬼要对小孩子夺舍,都会有选择性地避开头部,而从身体其他地方渗入,先侵
  血脉,再染肢体,最后等力量足了才去撼动饲主脑中魂魄,这样的鬼夺舍,乃是最为保险
  的方式之一。

  而眼前这只恶鬼被木真子逼得狗急跳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从头部进去,如此一来,
  这孩子的灵气相对恶鬼来说反而过强,如同下了一张灵网,将其牢牢限制在脑中,时间长
  了,这恶鬼自然也不会乖乖就擒,必定四处冲撞要逃脱出去,这样一来,孩子的大脑难免
  因此受到损伤,从而令其变为弱智之人。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等他脑袋里的恶鬼养足了力气,便是这孩子灵智大失的时候。

  木真子言下之意就是,首先这孩子只有修道一条路,才能驱除体内恶鬼。可是修道又需要
  非常聪慧的资质,这小孩先前也许有这资质,然而不久就将成弱智之人,再怎么修也是无
  望的,所以,你们还是不要抱任何希望,死了这条心吧。乌贵她母亲心怀期待听了这许多
  解释,结果竟是一通死循环的废话,自然要晕倒了。

  儿子体弱多病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会变成弱智之人,日后拖累家里,受人欺凌,那可都
  是家常便饭,不仅乌贵父母心中愁苦,连乌有全也不禁惺惺作态,悲叹一声,道:“冤孽
  啊!冤孽啊!”

  他若知道这段冤孽其实全都是由一泡不该撒的尿引起的,不知要做何感想?

  木真子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不厚道,干咳一声,拿出腰间那块,就是刚才大放神威
  的灵木牌,然后又从袍内摸出一本青皮书,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乌贵身边,道:“老道我手
  上的这块聚灵牌,颇有灵气护身的效果,有这令牌护身,寻常邪气难近,留给这孩子挡鬼
  正好。另外还有一本玉林培元功的秘籍,乃是入道的基本功法,通俗易懂,这孩子若有善
  缘,当能有所小成。算来还有四个月就是道考的时间了,届时若这孩子灵智未失,不妨拿
  着那块聚灵牌去参加道考,玉林观的冯道长是我故交,或能因此破格选用也未可知。”

  话已到此,木老道觉得剩下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便抱拳辞行,乌有全本着结下善缘,多得
  善助的想法,硬是要留对方再住一宿,却被木真子婉言拒绝。只是走之前,木老道大有深
  意地看了看那名神婆,看得那名神婆浑身冷汗直冒,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忽然大袖一挥,
  跨出屋外,几步之下就飘然不见了踪影。

  后世有首打油诗专门形容这神婆当下的心情,道:本来无鬼心有鬼,不识乞丐是高人;亏
  心事情做不得,自有因缘现世报。

  这神婆看到那老道士一走,如获大赦,脸上冷汗涔涔,想来以后再没胆量做招摇撞骗的事
  了。至于她日后如何被乌有全报复等等细琐之事,则不必在此费墨详述。

  接着,族里讨论了一下关于乌贵未来的发展方向。

  乌贵他父亲乌铁虎,生的体格健壮,身材高大,两肩宽厚,样貌威武,乃是村中一名十分
  优秀的猎人,娶的老婆也是九德县神木村有名的美女,一家生活理应幸福美满。
  大族长虽有跟他说过要将乌贵培养为修者,但乌铁虎本人不似乌有全那般深谋远虑,只希
  望自己儿子能成为一名像他这样优秀的猎人就可以了,因为在大山村这种穷乡僻壤,做猎
  人虽然时常需要面对风险,但靠贩卖打猎来的野味和皮毛,每月也有将近一两左右的收入
  ,可称得上是衣食无忧,非常小康了。

  但人算实在不如天算,哪知道乌贵会因为半夜的一泡尿,继而加上这许多杂七杂八的因素
  牵扯,倒了这么大一个霉。也不知这孩子遭此一劫,今后的命运将如何凄惨?
  @junkliu 2012-03-08 21:23:26
  不错的东西,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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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贵母亲叶兰听着村里几个主事的讨论着如何处理乌贵,越听越是焦急,会上大多是些消
  极的意见。然而按坤国习俗,女人大都没有上桌议事的权利,叶兰心中虽然苦急,想为自
  己儿子争取什么,但又迫于礼俗,无法吐露心声,只能在一旁抓紧丈夫的臂膀,一听到有
  人说出对乌贵不利的话,就使劲地扣紧丈夫手臂,暗示他要出言反对,到后来,乌铁虎粗
  壮的上臂竟被她扣出淡青的淤痕,可见其心焦之深。

  叶兰来自九德县北部神木村的大户叶家。据说叶家祖上其实是修者世家,居住在有坤国“
  黄金水岸”之称的金水港,只不过多数叶家的修者死在了十六年前的北镜省大战中,到后
  来整个家族连一个修者也没有,自此家道就没落了,后来在其他修者家族挤压之下,被迫
  辗转流落至岭山省九德县这么一个穷乡僻壤。

  祖上留给叶家一株神木,叶家就以神木立村,建立了神木村。亏得有这株神木,叶家养起
  了灵蚕,取其蚕丝制成质地上佳的丝绸,大发横财,并逐步将这丝绸生意铺到了整个九德
  县境内。

  这株神木多多少少引起了别村的嫉妒,就连玉林观也曾想打这神木的主意,但因叶家祖上
  与栖云宗的关系尚在,从而得到了若干修者的保护,才最终幸免于难。但也因此,叶家意
  识到打点关系的重要,于是将族中蕙质兰心,娇美温柔的女子叶兰外嫁至了当时如日中天
  的大山村乌家。

  叶兰原本想凭借叶家的影响力来保护乌贵,却没有想到大族长会如此快地做出决定。
  只听乌有全一拍桌子,停止了在场所有人的争论,对着乌铁虎道:“铁虎,乌贵身子头脑
  都不好使,修道怕是没可能了,做猎人也实在太勉强,不如随那韩老师傅一起在山中采药
  炼药,一来可借着药草调理身子,二来也可为村里多做贡献。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乌铁虎听罢苦笑。

  要知大山村所在的九德县,因荒凉偏僻,若单以贫穷程度来算,即便在整个坤国境内也算
  有名的贫困县。九德县下辖一个县城以及十五个村落,其中大山村一枝独秀,短短十余年
  间就从各方面都成为这十五个村中最为富裕的村落,除了因为乌有全领导有方,还因为族
  里为了延续血脉,早就默认了优胜劣汰的铁则,那些没什么作为,只能浪费族里食粮的无
  用之人,往往便会被流放到别村或县城,给人作佣。而别村那些有为之人,以亲族中有人
  在玉林观修道的王家为例,族里也会想尽办法让其定居到大山村来,从而得到贸易资源或
  销货渠道。

  所以,拿现状来说,能把乌贵留在村中,而不送他去做佣,已是非常照顾了。不过,这显
  然也是因为乌贵只有十年寿命,就算要卖他去做佣,有兴趣的人恐怕也不会多。

  王家的家长王山忽然开口道:“我提个意见,木真子给咱们村的聚灵牌与玉林培元功是大
  好的东西,留给乌贵那么一个废人未免可惜,不如给哪家更有资质的小孩!岂不更好?”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其他几家家长的附和,就连乌有全听罢也不禁怦然心动。他家孙女
  乌媛媛,也是颇为聪慧的孩子,比起乌贵虽然略有不足,但若拿到这些宝物,成为修者的
  机会可就大大增加了!

  叶兰忍无可忍,抱住乌贵,伸开双臂,挡身护住乌贵怀中的宝贝,两眼瞪圆,大声怒道:
  “我家贵儿从此就靠着这两件宝贝活命,你们要抢,除非先把我杀了!”

  乌铁虎看到妻子拼了命的模样,竟是低下头去,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屋顶上的叶枫,被叶兰护犊的气势所震,触景生情,黯然想起什么,胸口犹如被重拳重重
  一击,闷闷地吐不出气来,他再也听不下去,忽地站起身,一跃便跃上了大屋一旁的树干
  ,再跃,他身影就没入林中,转瞬不见了。

  只见王山露出一丝鄙睨的目光,对着叶兰冷笑道:“怎么,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乌有全显然也不想让叶兰搅局,喝道:“来人,拖她出去!”声音刚落,就有两个粗笨的
  村民动作利索,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架起叶兰,想要将她强行拖走。

  叶兰一边挣扎,一边撕声叫道:“我不走!不走!乌铁虎!你快救救你儿子!乌铁虎!”

  乌铁虎身子一震,却没有动。

  乌有全冷冷道:“铁虎,平日里你交给我的毛皮,我可是看都不看就全收了啊!看在你平
  日里用功的份上,我这几日正在犹豫要不要多给你加些报酬,要知咱们大山村猎人靠着杀
  虎屠豹混口饭吃,银子挣得真是不易。你年纪不小了,能拼身子的时间也不多了,要多一
  些积蓄才是。”

  乌有全言下这威逼利诱之意,乌铁虎听了怎会不明白,他听罢,脸上神情闪烁,呐呐不语
  。

  叶兰又怒又悲,嘶声呼喝道:“你们这群坏蛋!恶棍!你们都是强盗!乌铁虎,我看错了
  你!乌铁虎!”哇的一声,叶兰双眼泪水夺目而出,哭喊声随着她身躯被拖走而渐行渐远
  ,终于不再耳闻。

  最后的决议是,乌贵手里的聚灵牌分给了王家的长子王虎,而玉林培元功则被分给了大族
  长的孙女乌媛媛。

  王山哈哈大笑,从怀里掏了五两银子,扔给乌铁虎,道:“我王山从不白受恩惠,这些钱
  你拿去便是。”乌有全则允诺乌铁虎,日后只要是他上交的毛皮,不管品质如何,报酬都
  长两成。

  屋外暴雨已停,东方也渐渐发白起来。
  这一晚,除了乌贵他父母大大伤心伤神之外,其他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夫村妇们都觉大开
  眼界,不枉此行,兴奋之余,还不忘回家大加谈论。

  原本村里许多小孩就算到了现场,看了驱鬼的全过程,也是看得云里雾里,不甚明了。现
  在听了大人们的谈论,他们终于知道乌贵是被鬼附身了,成了鬼童,这件事对小孩子来说
  ,那可是大大不得了的事情!

  于是,第二天乌贵就多了许多称谓,其中在孩童中叫的最多的,还是“乌大鬼”这个称呼
  。儿童性喜热闹,又不懂体谅之情,往往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就在乌贵家门口“乌大鬼”
  “乌大鬼”地一声一声大喊。

  初时叶兰气愤不过,出门驱赶,后来心力交瘁之下,终究是无心再管。

  乌贵约莫休息了十来天,便按村中长辈安排,出门去韩师傅那儿报到。当他从家里推门走
  出的时候,原本一直恭恭敬敬喊他“贵哥”的那帮小兄弟们,正拿着平日里驱鬼用的白毛
  掸子,聚在他家门口胡闹,看到他开门走出,这伙小孩居然如同见到了鬼一般,纷纷惊叫
  而逃,一哄而散:“乌大鬼来了,大家快跑!”“救命啊,乌大鬼要吃人啦!”

  乌贵听罢,心中酸楚不已。

  那天木真子道长做法失败之后,乌贵便重烧不起,在家里躺了整整七个晚上才退烧而去。
  叶兰一边照顾他,一边以平淡的口吻,告诉了他整个事情的经过。乌贵年纪尚小,别的听
  着还有些懵懵懂懂,不知意味什么,但听到自己只能再活十年,小脸蛋立马就发白了,仿
  佛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些天陆续有一些亲戚朋友前来看望,甚至不乏神木村的娘家长辈,但却都不是来看望他
  ,却是来安慰父亲乌铁虎和母亲叶兰的。

  甚至,那些人看着乌贵的目光,总让乌贵觉得有些别扭,那时他还小,不甚明白,长大后
  琢磨琢磨,也就明白了,这种目光其实就和看着死人的目光没什么两样。

  这些日子来,乌贵常看到母亲私下里凄然落泪,又看到父亲借酒浇愁的样子,他年纪虽小
  ,多少也明白了些人情世故,心中亦随之愁苦起来。

  但小孩子也容易丢掉烦恼,他只觉得以后自己多做些杂活,这十年里不要给家里添麻烦就
  好。所以当妈妈告诫他不要记恨,要坚强的时候,他不加思索,就心情愉快地答应下来。

  然而此刻,真正看到乌胆、乌立这些原本与自己亲密无间的玩伴,竟忙不迭地疏远自己,
  才知道所谓不要记恨而要坚强是这样一种心痛感觉,内心中竟泛起了一些九岁孩童不应有
  的惆怅和无奈来。
  乌贵很快便发现,这种疏远绝非仅仅只存在于小孩之中,连路过的大人都对他纷纷采取视
  而不见,有的人则干脆避而远之。就连大族长的小孙女乌媛媛,说起来,这应该是对乌贵
  来说互为最有好感的小女朋友,现在看他的眼光中竟然也有了不少尴尬。“乌小子,你要
  问什么就快点问,别老盯着我家媛媛看!媛媛,谁让你出来见他的?”

  乌媛媛的母亲将自己女儿护在身后,恶狠狠地向两边说道,乌媛媛本来还要同乌贵说上几
  句的,这么一来,顿时被吓得眼圈一红,灰溜溜逃回屋里去。

  乌贵自小就是天才般的聪明人物,从前村里男女长辈见到他,往往会翘起一根拇指,不是
  夸奖他有出息,就是拿他与自己家里不争气的小孩比较,往往教他听得受用无比,平日里
  他受村里人宝贝惯了,哪受过像今日这样的委屈?

  但想起母亲凄然含泪的模样,乌贵一咬牙,竟而忍耐下来,和和气气地问道:“阿姨,我
  去了韩师傅的药铺子,可他早就将铺子关了,我想问他现在在哪里?”

  让乌贵差点没气死的是,乌媛媛的母亲竟然冷冷回了一句:“不知道!”

  “砰”地一声,门一关,竟将乌贵傻愣愣地一个人晾在门口。

  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乌贵内心翻江倒海,仿佛自那晚以来受到的所有委屈和冷漠全都集
  中了起来,要找个口子发泄出来,他恨不得立刻找块石头狠狠砸门,石头尚未找到,突然
  身后响起了一个女孩清亮的声音笑道:“哈!原来你就是那个被鬼附身的小子!我正愁找
  不到你,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说此话大大触痛了乌贵的伤处,就是他现在一肚子怨火,也正愁着不知往哪里去,说这
  话的人欺人太甚,乌贵想都没想便双臂一伸,拉开架势,转身就要送上一拳,哪知甫一转
  身,眼前锃然一亮,对面站着的,竟是一个容貌清丽,紧身束衣,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

  她那洒脱秀美的样貌只把看得乌贵嘴巴张圆,两眼瞪圆,浑然忘了自己还要挥拳打人的事
  情。
  第五章 韩老鬼

  乌贵自小聪明伶俐,不到五岁就把村里所有男人女人大人小人,一共两百多号人都记全了。可眼前这女孩竟是从来没见过的外村人,女孩的年纪似乎比他大上一点,个头也比他高,容貌端的是清丽漂亮,一点都不输于本村第一小美女乌媛媛。

  她神情倨傲,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股贵家小姐才有的冷然气质。上身淡紫色的绸纱裹着雪白的里衬,两边短袖,袖口紧贴肘部臂弯为止,露出白皙的手臂来,这与普通的女子着装大有异处,却不失美感。

  脚上那双茶色皮裘筒靴似乎由上好的狐皮所制,再往上看时,却让乌贵开始目瞪口呆起来,这女孩的小腿和膝盖竟然全没有衣物遮盖,穿的是一条白色紧身齐膝裤,腰上围了一根银白色的腰带,十分醒目。

  这种打扮不要说在大山村,就连在九德县城也是非常出格的。

  这女孩明知乌贵被鬼附身,却也不慌不怕,反而对他饶有兴趣似地,正睁大眼睛、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着乌贵,看得乌贵自己都觉得有些羞涩。在他的经验中,从来只有他大大咧咧地打量女孩子,却从未有女孩子如此打量他的,第一次见到那么大胆的女孩,让乌贵竟然觉得些许不知所措,道:“你……你看什么看!”

  女孩冷笑道:“你不也在看我的胳膊和腿么,就不允许我看你?”

  乌贵被她一说,立时语塞。

  女孩看了看,又道:“貌似你以前练过点武艺,手脚还算结实!”

  乌贵点头道:“我的确练过五行拳,不过你别怕,我不随便打人。”

  女孩冷哼道:“你不是要找韩老鬼么,我带你去。既然你腿脚结实,那就最好了,省却我
  一番我背你的气力!”

  那女孩说罢,突然一把搂住乌贵胳膊,乌贵大惊道:“你,你做什么!师傅说,男女授受不亲……”

  女孩狠狠道:“快走,再废话打断你腿!”

  乌贵从小到大,从来没被女孩子如此近距离地搂着,满脸惊惶,却又觉得很奇异,稀里糊涂地跟着她直奔出数十丈,才反应过来,急道:“你别拽着我,我自己能跑!”

  那女孩脸露轻蔑,瞥了乌贵一眼,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姑娘好意倒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说罢,甩手将乌贵的胳膊放开,乌贵连退几步,直和她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才止。

  女孩讥笑道:“你要自己跑,我也不拦你,到时候累了,可别求我来帮手!”

  乌贵细细看那女孩的神情,怎么都觉得这女孩不像是怀着好意,而且明明是村中受人敬仰的韩师傅,为何从这女孩口中,却被叫成了韩老鬼?但想自己本就找不到韩师傅的住处,有这么一个女孩带路倒也不是坏事,再说,就算这女孩对自己不怀好意,难道自己作为男人,又身负五行拳的功底,难道还怕了一个女孩不成?

  但很快,乌贵就发现自己所想实在是太天真了,而且早知如此,乌贵是绝对不要这女孩放手的,三里多的山路,蜿蜒曲折,对于她而言,就如同从自己家的前院走到后院,仿佛轻松至极,但对于只有七岁的乌贵来说,那几乎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乌贵个性好强,每次发现身前的女孩故意慢下脚步等他,他就觉得好像受了奇耻大辱似的,一定要咬牙跟上,三里多的路就这么靠着一股狠劲支撑了下来。但一个九岁的小孩能有多少体力,当乌贵转过山路,进入一个地势颇为平坦的山谷,看到韩师傅的药园子就在眼前时,心里一松,力气就跟不上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惹来身前那女孩一阵银铃般的乱笑。

  乌贵心里大为郁闷,却没有一点办法,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女孩见状笑道:“你看你,小小年纪逞什么强,要不要姐姐帮手,扶你起来啊!”

  乌贵满面羞红,大喊一声:“不要!”一口气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勉强坐起身来,呼了几口气以后,又使劲站了起来,然后神色傲然看着那女孩,显示自己怎么都不需要一个女孩来帮助。

  那女孩脸上一寒,突然欺近身,一勾一带便把乌贵摔倒在地上,喝道:“神气个什么!本姑娘难得发善心,今天你非要跟我作对是不是?”

  这女孩说打就打,乌贵毫无防备之下被摔得又疼又痛,这一下雪上加霜,让他无论如何是爬不起来了,只觉鼻孔中呼出的气越来越沉重,心中恼怒之极,生平第一次觉得那么委屈,牙关咬得紧紧,眼泪却已在眼眶中打转了,心中直骂:恶婆娘!真是个恶婆娘!

  哪知这恶婆娘最喜欢落井下石,又做了一件差点让乌贵七窍生烟的事情,她笑嘻嘻地拍着乌贵的脑袋,道:“小弟弟,不要哭,姐姐给你吃好吃的,好不好?”乌贵听罢,一发狠劲,心想你要是敢把手伸到我嘴边,我就一口死命咬住,你再怎么打我我也不松口,打死
  我我也不松口。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最终还是没成功。

  那女孩原本还笑嘻嘻的,突然间像是看到了什么吓死人的东西,脸色刷地就变了,然后颤巍巍地立起身,战战兢兢地道:“韩……韩师伯,您老人家来啦。”

  一个修长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女孩身后,正是那传闻中的韩师傅。
  按乌贵的记忆,早在自己出生之前,这韩师傅就已定居在大山村了,他曾听人说起过,韩师傅刚来的时候,花了三十两多银子将醉仙岭的两座山头,大约方圆二十里的荒地买了下来,出手之大方,令人咋舌,那两座山上都是猛兽毒蛇出没的原始山林,就连村里最勇敢的猎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但这韩师傅,虽被村人反复劝告,却似乎一点都不怕,还在山坡上建了药园子,大大方方地住了下来。他深居简出,不与外界往来,只是每月十五日到村里开张药铺的时候,才会现身。

  乌贵仔细打量韩师傅,见他个子高瘦,穿一身快褪色的青布长袍,约摸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硬短整齐,嘴唇薄无血色,一双眼睛偶尔折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精芒,让人不敢直视。他举头望天,冷哼一声,道:“老夫再不出来,这鬼舍就被你给活活弄死了!你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我扒了你的皮,将你切了当肥料么?”

  女孩身子一颤,显然是非常忌惮这韩师伯,勉强笑道:“紫璇哪敢!师伯您多虑了,您看,紫璇不是帮您将这小子好好地带来了吗,刚才是我逗着他玩的!”说罢颈背冷汗直冒,唯唯诺诺不敢多讲话。

  乌贵心中一惊,本来以为来了个救星,没想到这个韩师傅,说出来的话竟比那个叫做紫璇的女孩还貌似凶恶一百倍,怪不得被人称作韩老鬼,正慌着,忽觉双脚离地,原来是韩老鬼一把抓起乌贵,便似提起一只小鸡般径自来到屋内,身后的紫璇连忙跟上,却既不敢走的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

  待到屋中,韩老鬼一把将乌贵丢在椅上,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冷道:“你就是那个被鬼附身的废物?”
  乌贵早有被羞辱一顿的觉悟,只是没想到这羞辱会来得那么快,他大声叫嚷道:“我是被鬼附身了,但我可不是什么废物!”

  韩老鬼冷笑一声,道:“你不是废物还能是个什么,只要一遇瘴气、湿气、阴气、鬼气、刹气,你必定大病数日,这就算了,不出半年,你会成一个弱智,到那时候,连猪和狗都分不出来,你还能成什么事?更何况,只有区区十年的寿命,连猪和狗都活得比你长!”

  乌贵听得眼睛越睁越圆,韩老鬼却不停道:“你以为村子里派你到我这里来,是给你安了好心?其实村人怕我怕得要死,避我还来不及,怎会心甘情愿送个人给我?那一定是因为你在他们心目里也就是个废物,才会像垃圾一般被扔出来罢了!不然哪户人家舍得把自己小孩往火坑里推?”

  乌贵听完,仿佛五雷轰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母亲虽然或多或少也有提到一些,但提的相当隐晦,往往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哪会如韩老鬼讲得那么直截了当!

  紫璇也是轻皱眉头,她早就听闻这位师伯脾气古怪,说话不绕弯子,因为实在太过特立独行,得罪了不少人,若非因为他实力超凡,对宗门有举重若轻的作用,又怎能容他留到今日。今日听他一出口,就知道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他不说话也就算了,一说话果然处处刺痛伤口,不留人一点余地。

  乌贵良久才恢复心神,再也坚持不住,双眼泪水哗啦啦直流,此时此刻,若是普通小孩,恐怕早已涕泪横流,哭喊大叫,吵嚷着要回家。但是乌贵眼眶虽然湿润,牙关却死死咬紧,狠狠瞪着韩老鬼,竟然一句示弱的话都不愿说出口。

  韩老鬼心中略生诧异,要知乌贵只是九岁的小孩罢了,寻常九岁的小孩哪能有这样的忍劲,要说逞强吧,这股不输人的劲儿实比同龄人强的多了。看来这小鬼若不是因为命不好,光凭这股狠劲和忍劲,锻炼一番,倘不定能有所成就,只是现在么,嘿嘿!拿来当药罐子却是正好!

  原来韩老鬼潜心研制的不少药物,均需拿鬼舍来尝灌,以检验药物的魂力大小,再做调整。越是有狠劲和忍劲的鬼舍,越能捱过药力的反复折磨,体现出药物的正副作用来。但目前自己所用的药物,对只有九岁的孩子来说效果可能过于强横,恐怕还未产生作用,鬼舍就抵受不住而五脏俱裂,轻易见了阎王,到时再要找那么一个鬼舍可就难了。所以,要真正看到药物的反馈,看来还需要将眼前的鬼舍好好强化一番。

  韩老鬼略一沉吟,心中已有了主意,伸出苍劲而削瘦的手指指向紫璇,冷笑道:“小鬼,你猜这妮子多少岁?”

  乌贵抹去眼泪,显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来,哼道:“猜什么,我对她没兴趣!”

  紫璇听罢,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喝道:“我何时要你对我有兴趣了!”

  韩老鬼冷笑道:“有意思,要不是你是个鬼舍,我需另作他用,不然,倒是可以考虑收你为徒。老夫实话告诉你,紫璇这丫头今年只有十岁,就比你大了一岁!可凭她的身手,大山村十个男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乌贵听罢睁大眼睛,看向紫璇,他实在不相信,那么一个小姑娘竟有这般厉害?紫璇看到乌贵转头望向自己,狠狠回瞪一眼,脸上却不禁浮现出得意的神情来。

  韩老鬼又道:“现在我问你话,你想不想过个两年,变得比紫璇还要厉害?要知道,现在她欺负你,你不敢还手,以后你比她厉害了,就轮到你欺负她,那时就算你绑了她做老婆,她也反抗不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做你老婆,那日子不知有多舒服,你说是也不是?”

  紫璇一听,脸上刷的又红又白,秀眉紧皱,却一句顶嘴的话都不敢说出口,肚子里却早把韩老鬼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乌贵心中一动,但想的事情和韩老鬼却全然不同,他觉得,如果自己比村里十个大男人加起来还要厉害,那么就可以打到很多野味和毛皮,从而为家里攒下一大笔钱,这样爸妈一定会非常高兴,到时候谁还敢说自己是个废人?这么一来,不就可以回家了吗?至于能不能欺负紫璇,他只是不想被别人欺负自己,却很少想到要欺负别人,再说欺负小姑娘这种事,在他内心中一直都是丢脸的事情。而绑了紫璇做老婆云云,他一个九岁小孩,乳臭味干,连老婆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韩老鬼见乌贵一副心动的模样,趁热打铁,又道:“我只要你答应我,每日按我的方法,勤勤恳恳地练功,我非但免费供你吃住,还可以每月给你二两银子!”

  之前的诱惑对乌贵来说还太过懵懂,不是很在意,但一听到每月能有二两银子,乌贵两眼顿时就放光起来。这二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啊,爸爸自称是村里最优秀的猎人,每月赚的也不过一两银子而已,自己若能赚的比父亲还要多,那岂不是让家里人个个刮目相看,别说家里人了,就算整个村子的人都非得刮目相看不可。有这种好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乌贵当即下了决心,爽快道:“好,我答应!你可要说话算话!不算话就是小乌龟,不得好死!”

  男人总是无法抵挡女人和钱的诱惑,只是让韩老鬼略感诧异的是,这一点就算放在年纪只有九岁的小男孩身上,居然也不例外!他点点头,并不在意乌贵目无尊长的口气。对别人,他常常喜欢冷嘲热讽,危言恐吓,往往让听者怒不可遏,心生杀念。但在于韩老鬼自己,倘若听到别人说出同样的话,却也并不生气,实在是一个奇人。

  忽听乌贵道:“我可说清楚了,我只要二两银子就行,至于她,我才不要娶她做老婆呢!
  ”

  听完此话,紫璇气血上涌,脸上顿时浮出一层厚厚的杀意!

  韩老鬼冷冷一笑,朝紫璇看去。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妮子,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实际上肚子里恐怕早将自己骂了一百遍都不止。她仗着自己父亲是宗门宗主,常常作威作福,不敬长者,以韩老鬼的脾气,早就想给她点颜色尝尝,只是这妮子对自己暂且还有用处,他才故意忍着。

  这次乌贵居然如此奚落紫璇,不禁让韩老鬼心情大好,看着乌贵的目光也和善了许多。

  紫璇气极生笑,冷冷道:“臭小子,你可别得意,咱们走着瞧!你若知道鬼舍的死法,保你吓得屁滚尿流……”说到这,紫璇突然意识到自己已说漏嘴,连忙打住,果然韩老鬼射过来的两道目光冷得让人直发寒,她急忙转口道:“韩师伯,人我带来了,事情我也已经办完了,是不是可以给我要的东西了?”

  韩老鬼冷哼一声,从袍子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玉瓶,丢给紫璇。后者连忙打开瓶盖,朝里面看了看,又闻了闻气味,脸上浮出一丝喜色,道:“多谢韩师伯,家母的病若有好转,紫璇一定兼程回来拜谢师伯之恩。另外,紫璇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韩师伯在此处修行的事情。”

  韩老鬼缓缓道:“这药只能缓解病状,却不能根除,你也不用谢我,三个月后再到我这里取药,只不过到时候免不了要你帮我办几件事情。”

  紫璇道:“这个自然,韩师伯的作风紫璇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韩老鬼冷冷道:“你知道就好,恕不远送!”说罢,他便冷眼看着紫璇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山脚。
  紫璇走后,韩老鬼回头面向乌贵,缓缓道:“你到隔壁的柴房里睡,明日一早,我会到你房中叫你做事。”

  乌贵点头,爬起身向柴房走去,刚走了两步,身后又响起了韩老鬼冷漠的声音,道:“日后没我允许,你不得回去见父母亲人。若是被我知晓你偷偷去见,就一个不留,杀光你全家!每月二十五日午时,你到大堂来找我取银子,过时不候!”

  乌贵心里默算今日是十八日,还有七天便到二十五日,也不知到时能否拿到银子。口头上答应一声是,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身心俱疲地摸进了柴房,一头栽倒在稻草堆上。

  一个九岁的小孩,实在装不下太多的心事。这段日子虽然变故丛生,乌贵心里的苦水也如江水滔滔,但小孩子终究不容易挂记心事,倦意袭来,就这么在稻草堆上睡着了。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梦一开始很美,他梦见自己长大成人,力擒猛虎,好不威武,村中男女老少人人都拍手称贺,尤其父母更是喜极而泣。而后,他又娶了乌媛媛作新娘,乌媛媛长大后那就更加漂亮了,他喜欢得不得了。但娶了老婆之后的事,毕竟没经验过,他梦里也想象不出来,只觉得生活非常幸福美满。突然间,梦境急转而下,紫璇那恶婆娘不知何时出现了,硬生生地闯进了他的生活,非要逼他和乌媛媛离婚,然后娶自己为妻。如果不娶,就会有灭门的悲惨下场。而自己正想全力反抗之时,韩老鬼突然出现,说自己的寿命已到,魂魄马上要耗散,所以来取自己的身体了,只见韩老鬼那张邪恶的面庞逐渐靠近,急的乌贵连连大喊:“韩老鬼!滚开!滚开!”

  这么一喊,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一个梦,乌贵揉揉眼,看向前方,表情却不自然起来。
  韩老鬼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身前,冷冷看着他,面色阴沉,缓缓道:“你叫谁韩老鬼?”
  第六章 暴雨
  可惜,在乌贵还只有九年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说谎”这两个字,他父母自小就教育他有问必答,回答必须诚实,不诚实就会遭天打雷劈。是以乌贵心里虽然觉得这回答有些不妥,还是大着胆子说道:“我叫你韩老鬼啊,不然还叫谁?”

  听到此话,韩老鬼竟然不怒反笑,冷冷道:“很好,老夫三十岁之后,就绝少有人胆敢与老夫用这种口气说话,我自然也不会和你这废物计较什么。现在就乖乖随我来,带你去药园子做事!”

  乌贵挠挠小脑袋,问道:“那我以后到底叫你韩师傅好,还是叫你韩老鬼好?”

  韩老鬼淡然道:“自然叫我韩老鬼!你就算口上叫我韩师傅,心中难道就不说韩老鬼了?”

  于是乌贵点点头,起身迈开步伐,随着韩老鬼出了柴房,两人一前一后绕着药园子慢慢踱步。

  原来除了昨天去的那间大堂外,其他能被称为屋子的,也就只有乌贵睡过的柴房和一间韩老鬼自己起居用的小屋子,剩下的只是几亩田地而已。这些田地被各自切分成一块一块,每一块约有四分之一亩大小,共有十六块之多,全都种上了药草。

  田地上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乌贵从来都没见过,除了五颜六色,形状怪异之外,有些药草还散发着比较浓郁的古怪味道。

  在药园附近还有一条巨溪,有水渠将一部分溪水引入药园储存,用以灌溉和饮用。溪水水流清澈,底下的鹅卵石清晰可见,不似人工开凿。
  乌贵细看之下,对眼前这片药园又有了些新的发现——每块药地几乎都有同样的布局,种植着相同的药草,约有三四十种之多。而药地与药地之间唯一的区别,貌似就只有种植年份的不同而已,靠近北边大堂的药草长得较高,貌似年份老一点,远离大堂的药草则多有矮小,看上去也是发芽不久的样子。

  在这药园子中央,有一棵非常显眼的大树,大树郁郁葱葱,枝叶繁茂,估计粗得连四个成年男子都无法合围抱住。

  乌贵走近一看,更是吃了一惊,树下竟然被人挖了一人高的树洞,而且这树洞离地约有一尺,估计就算下暴雨也不会轻易被水淹了。被人挖了那么大一个洞,这树居然还能活下来,实在是让人有些惊奇。

  很快又发生了令乌贵更为惊奇的事情,树洞里居然缓缓爬出一只巨大的山龟来,这山龟有多巨大呢,乌贵说不清,反正是相当巨大,估计若是人立起来,足足有两个乌贵那么高,而且每只龟爪张开都有一只小脸盆那么大。这就算了,尚有一事,让乌贵张大嘴巴怎么都合不上——这山龟居然还长了一只巨大的松鼠尾巴,又大又蓬松,高高翘起,看起来颇为油光闪亮。

  韩老鬼见乌贵满脸惊诧的表情,脸现轻蔑,但好在他此刻心情不错,便给乌贵稍稍解释了一下。韩老鬼本来就是个喜爱炫耀自己学识的人,这番解释虽然短小,却也深入简出,全面到位,让乌贵受益不少。

  原来天底下并不是只有人类才能够感应到天地灵气,矿石、药草、山上爬的,水里游的,任何世上有形之物皆能感应灵气。只不过,只有人类比较特殊,因为开了灵智,所以能够以修道的方式主动寻求与灵气交融,其他的动植物或者矿石,要么灵智太低,要么根本就没有灵智,在缺少机缘的情况下,不易吸养灵气。只有少部分实在幸运的有形之物,靠着那么一点机缘吸收了灵气,往往产生了奇妙的变化,从而价值大增。
  以药草为例,普通的药草若是吸养了灵气,即变异为灵草,除了大大增强药效之外,还能产生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效。比如有一种药草叫做鬼母草,异变之后会长出颜色玄黑的鬼果来,长期服用下,可以增强魂力,对于修者来说乃是大补之药。韩老鬼接着又说了许多其他药草与其各自的功效,但乌贵却只记得了鬼母草这一种,大概是跟鬼魂有关,所以留了心去记忆。

  说到晶石,故名思议,乃是各类吸收了灵气的矿石或水晶,若用晶石来熔炼武器铠甲的话,比起寻常的武具来说,性能也将大幅提升,这类武器铠甲,是修者行走江湖的必备良器,通常在市场上也价格不菲。

  听到用晶石锻造的一把短剑在市场上的价格高达数百两的时候,乌贵不禁吐了吐舌头,立即明白这种东西对现在的自己而言乃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眼前这只山龟,则是吸养了灵气的动物,从而变得与普通山龟的样子大有不同。据韩老鬼说,动物吸养灵气到一定程度还能够像人一样拥有灵智,开口说话,但没有两百年以上的修行,这一点却也绝难成功。这只山龟在十六年前因机缘巧合被韩老鬼擒获,只看龟纹便知已有三百多年的寿命。本来韩老鬼对它寄予了很大期望,但十六年来,这只山龟却也只是刚刚能听得懂人话而已,加上身体笨拙,爬行缓慢,实在没什么用处,便被韩老鬼打发来管理药园。

  乌贵心下疑惑,一只山龟还能管理药园?
  他虽然是个聪明的小孩,毕竟没见过世面,关于灵兽的饲养,在繁华的大城市里,早已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例如在坤国首都元吉城中,就有不少官宦富甲人家驯养一些温顺奇异的灵兽,以此来标榜自己的财富和权势。这些灵兽的地位也往往高出佣人厮仆,成为仅次于主人的存在。这除了因为灵兽较人类稀少之外,还因为灵兽的作用也非常丰富,或擅长于搜索,或能高速飞行,甚至有些灵兽还能用于生产价值颇高的材料来。

  灵兽也有等级之分,对此韩老鬼并没有细说,坦白说,这些知识对于一张白纸的乌贵来说,讲了也等于白讲,乌贵只记住了等级越高的灵兽,在市场上的价格越高云云,由于收益不错,因此也有专门饲养灵兽然后贩卖的职业,被称做“饲灵师”,灵兽和饲灵师,在郡级都市的市场中就时有出现,当地的人们对此已见惯不怪。

  眼前这只山龟露出不屑的目光扫了扫新来者,然后跳进药园子,只见它一边用爪子将泥土翻松,一边用松鼠尾巴吸水浇洒,一边走一边探头闻味,似乎如此就判断出周围的药草是否成熟,如果成熟,山龟就会动作利索地伸出爪子,将药草放入嘴中剥出种子来,再将种子吐入左边行囊,动作熟练之极,且丝毫不损伤原有药草。
  乌贵越看越惊,心中不禁猜测,这些说不定仅仅只是它神奇能力的一部分,既然它连药园子都能打理,看来它不会做的事情也不会很多。它会抓鱼吗?乌贵想起鱼味的鲜美,不禁感觉饥肠辘辘,他可是从昨夜开始,就没下过一粒米饭了。

  韩老鬼见山龟缓缓爬到他脚下,露出满意的神色,伸手从山龟右边的行囊中摸出五六种不同的种子来,收入怀中放好,指示山龟下去休息。然后转身对乌贵道:“日后你的工作之一,就是服侍这灵龟的起居,不仅要将它喂养好,还得让它高高兴兴的。”

  乌贵听罢极为不满,叫道:“我是人,却要我服侍一只龟?难道人比龟还贱吗?”

  韩老鬼冷冷道:“你比龟贱!”

  乌贵听罢愕然无语,这对从小就被人捧惯了的他来说,无疑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只听韩老鬼继续道:“你随我来,下面还有几件事要你去做!”

  乌贵一咬牙,看在二两银子的份上,忍气吞声,不再反驳。

  不一会儿他随着韩老鬼重新来到柴房,只见韩老鬼拿出一叠书册,一个空的花瓶,还有一件形式古朴的革甲放在乌贵面前,缓缓说道:“日后你住的地方就是这间柴房,你若住不惯,想露宿荒野,我也不反对,只不过便宜了这山里的豺狼野兽罢了,这三件东西都是你日后工作会用到的器物,我一一说给你听……”
  韩老鬼将工作说得很仔细,乌贵听完,顿时心凉了半截,那二两银子还在空中飘着,看上去仿佛耀眼夺目,但不知怎的,乌贵却觉得不是那么好拿了。

  只听韩老鬼道:“这些典籍书册,都是不错的读物,你每日中午需花一个时辰与山龟讲解,助其提升灵智。还有,山龟的粪便也是不可多得的药材,你将它每天的粪便收集进这个小瓶子里,我另有他用。最后,你需穿上这件青鳞甲,无论吃饭睡觉,洗澡如厕,必须日夜穿着,不得脱下。”

  乌贵一一接过书册、还有装那粪便的小瓶子,心中越想越不是味道,喂养一只山龟也就算了,乌贵小时候也不是没养过猎犬,大不了将这山龟当宠物养。可还要每天读书给他听,以他堪堪九岁的年纪,又能懂得多少经书,怕是自己都读不明白,还如何能帮山龟提升灵智?

  最让他郁闷的事情就是收集粪便,说出去,这都成什么故事!日后若是被乌媛媛知道了,自己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她!对了,紫璇那恶婆娘,三个月后还会回来,见自己这般模样,自然又免不了一番冷嘲热讽。

  至于那件青鳞甲,乌贵甫接之下,立马摔了个跟头。不接还真不知道,这青鳞甲虽然小,竟奇重无比,乌贵连抱都抱不起,怎能天天穿在身上?不过他也不担心,就算偶尔不穿,这韩老鬼又怎能知道,难道他还能时时刻刻在旁边看着他不成?韩老鬼似乎看透了他这种想法,一声冷笑,竟然在乌贵穿上青鳞甲后,在他背上上了三道铁锁。这一来,乌贵是怎么也取不下来了,他抱着侥幸的心态试着走了几步,不禁脸色发白,额顶冒汗,穿上青鳞甲之后,双腿犹如绑着千斤巨石,走一步都要花上吃奶的力气!

  这也难怪,以乌贵的年纪,虽说练过些武艺,但比起大人来说总是差了许多。而这青鳞甲乃是用一种叫做青鳞兽身上的鳞片炼制而成,这种妖兽,最喜居住在矿脉岩地的缝隙中,所以它身上鳞片最大的好处是具有弹性,可在一定程度内收缩自如,缺点则是过于沉重,连寻常成年男子穿戴起来都颇为吃力,更不要说乌贵这么一个孩童了。
  韩老鬼交代完这些工作,又道:“现下我要教你的功法,名字叫金甲功,练成之后,你便
  有一身铜皮铁骨,寻常刀剑伤你不得。”

  乌贵苦笑道:“这金甲功又要如何修习呢?”

  韩老鬼冷冷道:“你先习惯这青鳞甲的重量,从下月二十五日开始,每日拿刀砍柴,第一日砍五斤,第二日砍十斤,第三日十五斤,如此以往,四十九天内,身骨便当结实,这之后我才会教你新的练功法门。”

  乌贵听韩老鬼如此说,叹一口气,心想他这么做只是换个说法要自己干活罢了,显然并不是真心要让自己练功。

  韩老鬼又道:“老夫平日里炼药修功,轻易不出来见人,如有人找我,你便说我出山云游,将其打发了事。这里有一些固元培本、强身健体的丹药,每日午时你将各种药丸服下一粒,可助你增强体质,抵御阴邪之气,你若时常生病,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有了这些丹药,想来寻常的秽气对你应没什么作用。”说罢,他便要离开,乌贵连忙喊道:“韩老鬼,我肚子饿,有没有饭吃?”

  韩老鬼冷冷翻了一眼,道:“要吃的自己去弄,我这里没有!”
  乌贵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此种待遇,就是比到别村做童奴都是不如,但嘴上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将怨气吞进肚子里,眼睁睁看着韩老鬼走了。他却不知道,以韩老鬼的功力,早已能采集天地灵气来补足身体内的能量损耗,不吃不喝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很早以前便不再费心准备食物。至于那间柴房里用于烧火的稻草柴火,却是为炼药所准备的,跟烧饭煮菜一点关系都没有。

  乌贵不是韩老鬼,他是需要吃饭的,而且他的肚子早已咕噜咕噜叫个不停,要知道,他可是从昨夜一直饿到现在,没进过一点米水。

  要是之前的乌贵,上山摘野果,或者到山沟里抓几条鱼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现在他身穿青鳞甲,连走路都不方便,更不要说上山下水了。好在小时候母亲叶氏曾教他辨识一些野菜,他四下一看,在药园子周围正好有那么几种野菜生长,便爬行过去一一将其采摘下来。

  休息一阵后,他又从柴房中找来锅盆,用溪水洗净野菜根叶,便拿柴火想要煮水炖菜。想像着野菜的香味,乌贵忍不住嘴流口水,可便在此时,他却突然发现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出门时竟携带没有点火的工具,怎么生火煮菜呢?难道要生吃不成?

  大山村的小孩在懂事之后,便会由族里的幼学师傅授予取火之法。简单的取火之法就是将两块燧石互相击打,撞出火花,旁边放置火绒等引火之物,当火花落在火绒之上便可燃烧,取火就成功了。而复杂的方法,称作钻木取火,将干燥的稻草磨烂后铺在粗糙硬木表面之上,然后用另一块同样的硬木边旋边钻,直至稻草冒烟生火为止。

  乌贵上这门课时学得很快,自信取火不是什么难事,一想到肚子饿有多么不好受,他咬咬牙便从药园边上取来两段较粗的木枝,又从柴房中取了稻草撕碎铺上,就这么两件简单的事情,也花费了他将尽一个时辰的时间。

  他在树洞前,找了个没风的地方,下了决心,便开始钻起来。这一钻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眼看渐渐有烟从木头上升起,他眉开眼笑,露出了许久没有露过的灿烂笑容,见火即将燃起,当下又加了把劲,只见呼啦一下,一根小火苗窜了出来。

  乌贵欢呼一声,连忙去找柴火,哪知突然一阵凌厉的山风吹过,将那一缕小火苗瞬间吹得无影无踪。更让人心下积郁的是,那山风越吹越大,抬头看去,只见西边乌云滚滚,一副暴雨即将来临的景象。

  乌贵怔怔地看着手中两段木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小小年纪的他,恐怕还实在难以消化这几天所经历的诸多辛酸和挫败。但想到自己只有十年寿命,何必再自添愁苦?乌贵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心中使劲往好的方向去想。

  山雨说来就来,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狂落而下。

  乌贵连忙将锅瓢野菜、稻草柴火一股脑儿抱起,一个打滚便钻进了那灵龟所住的树洞里。
  他原本想回柴房,无奈那里对穿着青鳞甲的他来说,实在是个太过遥远的地方。
  那山龟将头缩在壳里睡午觉,见有什么东西进来,便伸出头去张望,却看到一个大大的脑袋突然出现在眼前,不由吃了一惊!一人一龟互相对望,气氛颇为尴尬。一时间只剩下洞外雷声隆隆,大雨滂沱。

  良久,乌贵讪讪笑道:“山龟兄,好!借你家躲躲雨,别介意!”乌贵想这只山龟虽然不会讲话,但灵性十足,也听得懂人话。自己寄人篱下,该客气时还是需要客气一下的。哪知眼前的灵龟神情慵懒,瞥了乌贵一眼,开口道:“不介意,你随意。”

  乒零哐啷一阵乱响,乌贵手里的东西一下全掉到了地上,他本人更是嘴巴张大,双眼睁圆,实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这只山龟居然开口说人话了!

  灵龟眼神木讷,嘴巴缓缓磨了磨,一字一字,缓慢地道:“慌什么,你应该高兴才对。”
  第七章 青梅竹马
  洞外雷声轰隆乱响,大雨滂沱而下,衬地树洞中寂静无比,乌贵终于回过神来,说道:“我我……我为什么要高兴?”

  灵龟闭上眼,以悠然的神色缓缓道:“笨!因为你不用读书给我听了!”

  乌贵点点头,觉得自己果然很笨。但一回神,马上又摇头,道:“你怎么能开口说人话的?韩老鬼不是说你三百年了还没开灵智,中看不中用吗?”

  灵龟继续缓缓道:“笨!那当然是我骗他的!”

  乌贵搔搔脑袋,上上下下打量起这只山龟来——眼前这山龟脑袋虽小,不过脸上表情看上去却是又严肃又沉稳,一张嘴巴磨呀磨的,很像没了牙齿的老大爷,最有意思的就是它的眼神了,一会露出慵懒的神色,一会露出不屑的神色,看久了教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乌贵楞了半天,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总之呢,这只山龟不简单,明明早已开了灵智,却能故意装傻,竟然骗过了韩老鬼。可是它既然不愿意让韩老鬼知道自己能开口说话,现在为何却要跟自己说话,难道它就不怕自己去跟韩老鬼告密?

  灵龟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忽然道:“小子,你想不想驱除体内的恶鬼?”

  乌贵连忙点头道:“想!想!”要知驱鬼这件事乃是他此刻的头等大事,自己遭遇了那么多委屈与冷眼,全是因为身体里面藏着这只恶鬼的缘故,要是能将这只鬼驱走,说不定他就能回到过去的生活,是以乌贵一听到灵龟说起驱鬼的事情,连忙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灵龟嘿嘿笑道:“我有法子助你!”

  乌贵喜出望外,大叫一声道:“真的?”

  灵龟点头道:“我骗韩老鬼,但不骗你,我能帮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你若想驱鬼,你就不能将我开口说话的事告诉韩老鬼。”

  乌贵听罢,连连点头,只要能驱除体内的恶鬼,就可安然回家见到父母,也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倘若眼前这只灵龟真的能帮助自己完成这最大的心愿,那乌贵自然是要讲义气,不能将它开了灵智的事告诉给韩老鬼。

  但不知它手上到底有什么方法?

  灵龟见乌贵面露怀疑,冷笑道:“我的实际岁数,可远不止三百年。”

  乌贵道:“那你有多少岁?”

  灵龟道:“我想想,嗯……,大概有一千年了吧。”

  乌贵吓了一跳,道:“一千年!那不成千年王八了吗!”

  灵龟沉声道:“什么王八的,我是有名字的!”

  乌贵奇道:“你有名字?什么名字?这名字是你父母给你取的?那你父母该有多少岁了啊!”

  灵龟叹口气,道:“我名字叫做玄武。”

  乌贵愕然道:“你姓玄?我妈说年纪比我小的称呼起来,姓前要加个小字,年纪大的姓前加个老字,你比我老太多太多了,我觉叫老玄可能不够,还是叫老老玄吧。”

  玄武听罢无语,良久才道:“小子,你还是叫我老玄吧!”

  说罢,它似乎想到什么,又道:“要知道我现在开口对你说话,虽然冒了点风险,但也是
  不得已而为之。先说好了,这回可不是白白助你驱鬼,你需帮我一个忙才行……”

  老玄刚要说下去,忽然神色一凛,凝神静听半饷,道:“似乎有人来了!嘿!还是来找你
  的!”

  乌贵愕然道:“找我的?”

  来的人会是谁?乌贵打心里希望是他父亲或母亲心生挂念,前来看望他。但过了许久,还是不见人影出现。外头天空黑压压地还在落大雨,除了雨声,四周已听不到别的声音。会不会是玄武听错了?

  玄武没有听错,乌贵耳中突然听到了狗叫的声音,那声音很是熟悉,正在由远及近。听到狗叫的声音,乌贵心知来看望他的人并不是父母。对此,他心中虽然稍感失望,但很快便又高兴了起来,因为来的人,他并不讨厌,非但不讨厌,还很喜欢!

  果然不出乌贵所料,乌媛媛俏丽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树洞洞口。
  只见她打着油布伞,穿着斗笠,雨水打湿了她前额的头发,脸上露出稍许凌乱和疲惫的神态来,可正是这种神态,反而给人以柔美的感觉,看到乌贵,她脸上立时就显出了兴奋和快乐的神色,突然间好像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一个年仅九岁的女孩,带着一只猎狗,徒步在雨中走了三里多危险的山路,只为了来这里见见自己,乌贵想到此,不由心生感动,就算身上穿着青鳞甲行动不便,还是勉强站起身,将乌媛媛接入树洞里避雨。

  玄武知趣地挪出地方,供乌媛媛和乌贵坐在一起。

  乌媛媛见到乌贵先是一喜,继而见到了乌贵身后那只巨大的山龟,她顿时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现出满脸惊恐的神色,似乎在问,天底下怎么会有相貌如此惊人的山龟?这玩意到底是妖还是兽?

  乌贵见她惊惶,连忙摇手道:“媛媛,别怕,这是韩老鬼饲养的灵兽,我叫它老玄,现在是我朋友!”他拍拍胸脯,显得跟玄武很哥们儿的样子来。

  玄武听罢莞尔一笑,不予置否。大凡小孩与小孩之间见面,几乎都是自来熟,不似大人那般保守猜忌,乌贵刚跟玄武聊上几句,便开始称兄道弟,那是十足的小孩行径,并不奇怪。

  乌媛媛眨着乌黑发亮的眼睛问道:“灵兽是什么?韩老鬼又是谁?”

  乌贵摸摸脑袋,道:“韩老鬼嘛,就是韩师傅,是他自己让我叫他韩老鬼,可不是我有意要这么叫他的,至于灵兽……”他原原本本地将韩老鬼上午所说的灵兽知识又复述一遍,乌媛媛听罢,方才收起惊惧的表情,灵兽什么的,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怯心一去,不禁开始饶有兴趣的打量起玄武来。

  乌贵见玄武露出不喜欢被人打量的表情,连忙转移话题,道:“媛媛,你怎么来了?”

  乌媛媛转过头,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笑道:“乌贵,我来看你了!本来怕找不到你,幸好有阿良带路。”

  阿良便是乌媛媛家的那条猎狗,从小就与乌贵混得熟,因而能循着他的气味找上门来。看来玄武早就知道乌媛媛是带着猎狗来,所以才说“看样子,还是来找你的!”隔着老远就能察觉有人要来,乌贵对玄武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识,不禁心生佩服。

  乌贵看着乌媛媛,露出感激的神情道:“媛媛,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

  乌媛媛故作不知,眨眼问道:“为何你知道我会来看你?”她容貌本来就颇为清丽素雅,说这话的时候,又露出不少俏皮的神情,让乌贵看得眼前一亮。

  乌贵挠挠头,叹道:“我觉得吧,村里除了我爸妈,就你对我最好了!你不来看我,那也没人会来看我了!”

  乌媛媛笑道:“那天见你从家门口被我母亲赶走,心中很不是滋味,所以一直想着要来看你的。”

  乌贵见乌媛媛俏丽的脸颊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温暖,笑道:“下雨天的,山路那么危险,你真不应该挑这个时候来。”

  乌媛媛叹一口气,道:“村里挨家挨户地通知了,不许教人来看你,我为了避嫌,才故意挑了这个时候来的!”

  乌贵听罢,愕然道:“听你这么说……难道连我爸爸妈妈也不能来看我么?”

  乌媛媛叹一口气,点头道:“是的。”

  乌贵欲哭无泪,急道:“村里为什么不许人来看我?”

  乌媛媛宽言解释道:“听爷爷说,这是韩师傅的要求,也是他肯收留你的唯一条件。”

  乌贵听罢,神色沮丧,默然无语,以韩老鬼的脾性的确有可能会提出这种要求来。

  乌媛媛顿了一顿,继续道:“今天来,除了看你,我还有几件事要和你说的。”

  乌贵见乌媛媛脸上露出欲语又止的神色,知道她接下去要说的,必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不由暗叹一声,道:“你说吧。”

  乌媛媛道:“第一件乃是关于你爸妈的事,昨晚我亲耳听到叶姨和你父亲大吵一架,然后她便离家出走了,听人说,她好像是回神木村去了。你也别担心,叶姨回神木村这件事吧,连我都觉得是好事,她在这里太憋屈了,还不如回娘家呢。别看你爸爸长的魁梧,其实胆子可小了,在我爷爷面前,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什么都不敢说,比起你爸,我还是比较喜欢叶姨。”

  乌贵心想,不管父亲对自己如何,终究是自己父亲,如今因为鬼上身的事情,闹得父亲母亲分居不和,倒不是他心中所愿了,所以听乌媛媛将此事说罢,他叹道:“我倒希望他们快点和好如初,现在这样子,谁都不好受呢。”

  乌媛媛道:“你心地也真软,要是我像你这般被送去别人家,早把父母给恨死了!”

  乌贵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乌媛媛继续道:“第二件事,是关于木真子道长给你的聚灵牌,王家的人拿着那块牌子去了玉林观打点关系,托木真子道长的福,玉林观竟然给了我们村七个名额去参加三个月后的道考,就这事,可把全村人都乐坏了!”

  乌贵听罢,心里更不是滋味,道:“都有哪些人去呢?你在不在其中?”

  乌媛媛点头道:“我当然在里面,除了我,还有乌立,乌胆,王虎,王燕,丁位和丁菱他们。我们村三大家族都派了最好的苗子去参加道考,大族长还专门请了师傅加紧练武,甚至发话说,只要谁能通过道考,全村都到他家去拜贺,还答应……”她说到这里,声音不知怎么忽然就低了下去。

  乌贵道:“嗯,怎么了?他还答应什么?”

  乌媛媛道:“爷爷还答应,如果通过道考的是个男孩,就立刻将我许配给他。爷爷怎么能那么随便就许诺,村里那些个男孩子,我可是一个都看不上眼!”说罢,她抬头看了看乌贵,眼波流盼,脸上红晕若隐若现。乌媛媛当然不是什么扭捏的女孩,但一旦说起这种事,却也让她觉得心乱如麻,只觉得这些话说出来不太好意思。

  乌贵年纪还小,一来对乌媛媛的意思理解地比较模糊,二来他的心里现在满满的都是委屈,想当初,乌胆、乌立、王虎等人,资质可比他差多了,要不是自己身上遭了那么一件倒霉的事情,现在去参加道考的哪里还轮得到他们!

  树洞外雨声大作,哗哗而响,乌贵顿然觉得这天地很是寂寞,甚至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在乌媛媛面前,他是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的,此刻只能淡淡回道:“大族长将你许配给谁,这事由大族长说了算,你自己又做不了主,瞎操心什么。不过,你要是看不上他们,却又看上谁了?”
  这话乌贵只是无心随口问问,却把乌媛媛给难住了,乌媛媛心想乌贵这呆子真是呆到极点了,问这种问题教她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能气道:“我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关你的事!你问什么问!”

  乌贵挠挠头,不解道:“我怎么惹你了?怎么忽然就生气了?女孩子真奇怪,上次那个紫璇也是,动不动就生气!”

  乌媛媛皱眉道:“紫璇?你说的是不是上次那个拽着你离开我家门口的漂亮女孩?”

  乌贵点头,道:“是啊!你见过她?”

  乌媛媛气地满脸通红,道:“我在门缝中见到你们互相搂抱,一齐跑了,好不要脸!乌贵,这个叫做紫璇的女孩,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乌贵再次无奈地挠挠头,不解道:“那么凶恶的人,我讨厌还来不及!我怎会跟她有什么关系!”

  乌媛媛听罢,转怒为喜,道:“真的?你没骗我?”

  乌贵想了一想,又道:“当然没骗你,韩老鬼还跟我说,要我练功,以后好教训紫璇,娶她当老婆,其实我又不愿意娶她,因为那恶婆娘的脾气实在太坏!不过,日后等我厉害了,到时候紫璇打不过我,说不定就变得温柔了,说不定,到那时我也不怎么讨厌她了。”

  乌媛媛脸色越听越青,听完,霍地站起身,大声道:“还说没关系!原来都商量着要娶老婆了!乌贵!你……你!我讨厌你!”说罢,她忽地从怀里掏出一本青皮书,往乌贵脸上使劲扔去,乌贵想躲,但无奈青鳞甲太重,这书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砸在脸上,生痛不已!

  乌媛媛喝道:“拿去!叶姨说这书能保你的命,我才费劲力气偷出来给你的!哼,没想到……我真是瞎了眼!”

  等乌贵睁开眼,发现乌媛媛早就头也不回地奔回雨幕中,看她愤然离去的背影,乌贵又是莫名,又是不舍,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喃喃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望向玄武,希望从玄武口中得到答案,却听玄武学着乌媛媛最后的声调模仿道:“死乌贵,我讨厌你!”

  乌贵听罢大怒道:“好啊!老龟!连你也欺负我!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要我帮你一个忙是不是?”

  玄武见他满脸怒气,才发现自己这玩笑开的有些过火,连忙打住道:“是人都看得出来,那女孩心里特别喜欢你,只怪你一根木头,不懂女儿家心思。以后你再遇上她的时候,跟她道个歉就行。对了,你家小女朋友给你带了什么书?那么神奇,还能保你的小命?”

  乌贵转头望去,这才发现,乌媛媛给自己偷偷送来的,正是那本木真子留下的“玉林培元功”。这书本是乌有全霸占了要给乌媛媛修炼用的,没想到她自己竟然又把书拿来给自己。乌贵心中对乌媛媛立时生出满满的感激之情,看来玄武说得没错,乌媛媛她真的是喜欢自己!

  玄武此刻也见到了乌贵手上的东西,不禁大喜道:“啧啧,竟然正好是修者的入门功法?那小女孩没说错,只要修炼得法,便能帮你驱除体内的恶鬼!甚至日后进入修者的世界也未尝不可能!”

  乌贵听罢大喜过望,道:“这书真的那么有用?”

  玄武点头,道:“嗯,原本按我的意思,也是助你修道来驱鬼,但我毕竟是灵兽,不太懂人类修道的法门,怕有的地方教的岔了反而害了你。但现在有了这本书,可就事半功倍了!只是,在你修行这门功法之前,我得先教你一些预备的知识,好让你理解灵气与魂魄之间的关系,如此才可对症下药。”

  乌贵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连忙面向玄武,聚精会神聆听起来,只不过玄武这番教学说的很久,说得很长,复杂无比,饶是乌贵聪慧过人,听到最后也是一愣一愣的。
  第八章 灵?魂?

  玄武用爪子在泥地上简单地画了一个太极图,对乌贵道:“这玩意儿你见过么?”

  乌贵点头道:“见过,之前大族长请的师傅有教过我们。这叫太极,阴阳各一半,两者互为相反,据说这太极还能引出八卦等等神奇的事物来,只是当时的师父却没细讲。”

  玄武道:“很好!”说罢,玄武用爪子指着太极的阳面,道:“我问你,倘若阳面代表生,那么阴面代表什么?”

  乌贵对答如流,道:“阴和阳互为相反,生的反面是死,所以阴面自然是死!”

  玄武又道:“如果阳面是白,那么阴面是什么呢?”

  乌贵听罢笑道:“白与黑互为相反,如果阳面是白,那么阴面自然是黑,老玄,我答的对不对?”

  玄武冷笑道:“哼!难的还在后面!”它重新将爪子指着阳面,续道:“我问你,如果阳面是树叶,那么阴面是什么?”

  乌贵听罢一愣,愕然道:“树叶?”

  玄武点头道:“没错,就是树叶!”

  乌贵疑惑道:“假如太极图的阳面代表树叶的话,那么阴面自然就是与树叶相反的事物了,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与树叶相反的东西?莫不是树根?老玄,这问题可真把我给难住了!”

  玄武嘿嘿笑道:“是了!大多数人都和你一样,不懂这问题的答案,现在我教你,世人不懂是因为世人总是用分的方法去看待阴阳,却不知分仅是阴阳本质的一种,另一种乃是合,只要你用合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那么问题的答案自然而然就会出来了。”

  乌贵奇道:“此话怎讲?”

  玄武道:“你师傅教你看太极的时候,只教了你阴阳相克的道理,生与死、黑与白,这些都是相克之物,因此当你去找树叶阴面之时,心里想的无非是世上有什么事物能克树叶,对不对?”

  乌贵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玄武道:“事实上,太极中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与阳互为相克,又互为相生!试想,倘若这世界只有生,何来死?生死只有在一起才有意义,若分开,两者就都不存在了。再看,这世上若只有白,又怎么会有黑?正因为有白,世人才能认识到什么是黑,若没有白,那么黑也分辨不出来了。所以,黑与白要么同时存在,要么同时消失,我问你,是不是这样?”

  乌贵连连点头道:“是,是,你说的不错!”

  玄武悠悠道:“这便是合的意义了!”

  乌贵道:“这道理我勉强能懂,但回到那个树叶的问题,却如何作解呢?”

  玄武道:“以相生的角度来看,如果树叶是阳面,那么整棵树就是阴面了!”

  乌贵愣了半响,费力道:“这……要如何理解?”

  玄武叹道:“我问你,倘若你眼前全是树叶的话,有什么东西会消失不见呢?”

  乌贵沉吟半饷,恍然道:“我明白了!如果我眼前全是树叶,那么我势必看不到整棵树!
  看叶子的时候看不到树,看树的时候又看不到叶子。这不正是互为相克嘛!而树叶与树本来就互为相生,两者正应了太极的阴阳!”

  玄武赞道:“一点就通,不错!不错!”

  乌贵听玄武这么一番话,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光芒,思绪顿然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很多朦胧的想法,但此时此刻那些想法大都还过于幼稚与粗糙,缺了人生必要的阅历,是以还看不清全貌。
  @Srqwater 2012-03-17 13:23:13
  太极新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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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一些想法~
  @wuxiaolin852 2012-03-15 19:16:33
  说不定会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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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谢谢支持~
  玄武毕竟活了上千年,它所说的道理对于乌贵来说,深奥玄妙,难以消化,但今日这般的思考多多少少让他与普通的孩子有了区别,就像种子渐渐发芽成长似地,这种区别随着他日后思考的深入也变得越来越大。

  只是,这些与修道又有何关系呢?

  玄武一边点头,一边赞叹道:“你心思机敏,触类旁通,看来修道成功的机会又多了一成!下面,你看着这太极图,想象你身上的灵气为阳面,而你的魂魄则为阴面。考虑灵气与魂魄互为阴阳,既为相克,又为相生的关系。”

  乌贵皱眉道:“灵气是什么?魂魄又是什么?”

  玄武缓缓道:“灵气形成魂壳用以保护魂魄,魂魄则控制着身躯滋养灵气。”

  乌贵挠挠脑袋,道:“魂壳?那又是什么?”

  玄武皱眉道:“亏你还上过学,怎么什么都不懂?”

  乌贵面露委屈,道:“大族长请的老师从没教过这些东西。”

  玄武听罢,叹一口气,心想乌贵毕竟是个初学者,一口气吃不下太多知识,只好先挑一些紧要的给他说,便道:“我问你,你体内的恶鬼,他以前也是个活人,但普通人死了之后,魂魄都飞散而去了,这人为什么不会魂飞魄散,居然还能变成恶鬼出来害人?”

  乌贵醒悟道:“难道那是因为有灵气形成魂壳,在保护着他的魂魄?”

  玄武点头道:“对了!大多数修者肉身虽死,但因为身具大量灵气,短时间内魂壳还不至于消失,所以魂魄不会飞散,给了修者残喘延息的时间用以寻找新的肉身。想来,这鬼生前必定是个修者,不知什么原因在附近死了,便要找小孩来夺舍,于是就把你给糟蹋了。现下你要驱鬼的话,该怎么做呢?”

  乌贵思考半饷,道:“我懂了,我只要击碎这恶鬼的魂壳,只要它失去了魂壳的保护,这恶鬼的魂魄就自然飞散而去,而我也就得救了!”

  玄武点头道:“孺子可教!之前助你驱鬼的道人也的确出招要击碎那恶鬼的魂壳,只可惜这恶鬼魂壳极厚,凭他的功力,想来没法一击成功,被其乘隙逃入了你的体内。接下来,这鬼便要借助你的身体来滋养魂壳,那你来说说,它要怎么滋养呢?”

  乌贵疑惑道:“难道它是要将我身上的灵气吸走不成?可我身上哪来什么灵气!对了,你先前说,魂壳是由灵气形成的,这么说来,这鬼是要吸走我的魂壳,占为己用?”

  玄武点头道:“没错,当它将你的魂壳逐渐吸干之时,便是你魂飞魄散的时候,此时,这鬼就能够完全控制住你的肉身,夺舍便成功了!你若要保命,先得学会去吸养天地灵气,如此,这鬼就算吸了你一部分魂壳,你也可以从天地灵气中得到补偿!”

  乌贵一边听,一边点头,忽地想到什么,问道:“不对!不对!那凭什么只允许它吸我的魂壳,我就不能吸它的魂壳?”
  玄武冷笑道:“这问题问得好,答案却也很简单!”

  乌贵道:“是什么?”

  玄武道:“因为你的魂力没有他强!魂魄也有强弱之分,这种强弱的差别是以魂力来衡量的。光看这恶鬼魂壳之厚,便知道其生前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修者,你这种连魂力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又怎么能比得过那些反复修炼魂力的修者?你现在只能先学会如何吸养天地灵气以求自保,如果运气好,能在修道的路途上不断前进的话,那么到了一周天之后,你便可以强化自己的魂力!终有一天能把这恶鬼赶出自己的体外。”

  乌贵颓然道:“原来如此!那不知修炼到一周天要多久呢?”

  玄武嘿嘿一笑,道:“有的人都四五十岁了,还在初周天徘徊。世事无常,各有因缘。修道这种事情,需看个人的天分与机缘,假如一切顺利,从初周天到一周天用个五年的时间也足够了,如果不顺利,怕是这辈子都没希望!”

  乌贵欣然道:“木真子道长说我还有十年可活,十年的时间修炼到一周天,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玄武摇头道:“你想得倒是挺好,可惜我担忧的还是你灵智的问题。这鬼上身哪里不好上,偏偏去的是你的脑袋,在脑袋那么一个狭小地方,魂魄之间争夺灵气的激烈强度就像是两个高阶修者在密室中对决似地,不要说十年,即便不到六个月,你可能就成白痴一个了!”

  乌贵惊道:“那……要怎么办?我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玄武道:“事到如今,一要看你修道的速度,二来就要看那些药草管不管用了!”

  乌贵道:“药草?”

  玄武道:“嗯,此地种植的许多药草都有帮助觉元与炼元的功效,最适合用于你这张白纸了。”

  乌贵叹道:“老玄,你又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玄武摇头道:“今天说得已够多了,再说你也消化不了。”

  乌贵道:“好吧,老玄先前要让我帮的忙是什么呢?说来听听吧!”

  玄武冷哼一声,道:“看你穿个青鳞甲,半天走不了一步路,现在要帮我忙,好像还早了一点吧!”

  乌贵苦笑道:“你说的倒是实话。”

  玄武继续道:“所以你还先把基本功练好,我再请你帮忙。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老玄要讲的话,才是今晚这堂课的重点!等下我要教给你的才是修炼玉林培元功的重中之重,你可要好好学!”说罢,玄武用爪子抓着那本玉林培元功,作势在空中扬了扬。

  乌贵忽然对玄武的罗嗦能力有了深刻的认识,瞪大眼睛,拉长下巴,愕然道:“刚才说的都不算……现在才开始吗?”
  第九章 大武

  一轮满月,一盏灯笼,一般昏黄。

  暗紫色的苍穹缠着无数丝般云彩,涌动在遥远海天边际。

  潮来潮去拍打岸边,一阵一阵犹如钟声鸣响,船杆子也就随着这潮声的节奏不时晃动。

  此时的九州号战船,隐匿在数百艘频繁往来于西陆海海峡两边的商船之中,同这些船一般,在坤国一侧的金水港湾落锚休整。为掩人耳目,主炮、尾炮及两边舷炮均用白布捆了绳索遮盖起来,好在四周商船货物也类似地遮盖了帆布防雨,如此这般拙劣的伪装才没有引起当地驻防军的注意。

  叶枫从九德县一路来到金水港湾,途中只要路过大型市镇,便会进入其中坊市,采购些符篆、晶石等船上较易消耗的物资,顺便打探些关于坤国当地军政宗门的情报。

  这一来,便多费了数日时光,回来时已比船长约定的日子晚了两日,他见船上空无一人,只李娟儿独自一人倚坐在舷边木栏上,犹如一尊玉像般纹丝不动,痴痴凝望着天上银月,海风除了吹起她耳边如丝鬓发,也将云锦纱织成的罩肩吹得有如灵动,露出雪嫩的颈脖与酥肩来。

  叶枫脸上一热,他毕竟是青年男子,虽说对李娟儿没有非分之想,但多少也有些抵挡不住她的秀美容颜,此刻只能将目光移开,去看船头那摇曳着的灯笼,心中想着要如何开口,询问船上其他人的去处。

  在叶枫印象中,李娟儿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个性,言辞直接,说话大声,脾气坏的时候动辄出口成脏,没半点当下女子的贤淑观念。但偏偏就好像中了邪似地,每次只要见到海,或是读到与海有关的诗句,她都会忽然沉静下来,抿紧红唇,默然不语,脸上神色仿佛是勾起了许多难以忘怀之事,整个人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

  每当此时,叶枫都会忍不住去欣赏她柔婉动人的脸容,甚至有将其画下来的冲动,此时的李娟儿根本不必写诗,她本身就是一首绝美的诗。

  然而这样的女子为何会上船?难道便跟自己一般,已没有了别的去处?她又为何执着于写诗?为何看到大海,便换了个人似地忽然沉默不语?

  叶枫望着她苍白的侧脸,心中存了无数的疑问,这两年来却始终没有勇气去问,忽然想起他母亲的话:女人若不漂亮,也不是坏事,幸许便遭不到那许多叫人哀伤的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娟儿转身,见到叶枫,身子不由一震,连忙拭去眼角的泪痕,道:“你回来了!”

  叶枫低头道:“已站了一会,不敢打扰你,怕你又像上次那样,怨我打断思路。”

  李娟儿笑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既然记得,还不快陪我的诗来!”

  叶枫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出,道:“这是坤国当地流传的诗词古韵杂集,前两天在岭山坊市中无意间发现,书的每页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批注,考究书中古韵的出处由来,十分详尽。我见对你有用,就买下来了。诗是赔不了了,就拿这册子将功补过吧。”

  李娟儿接过,看罢扉页,喜道:“乖乖,这可是林子清的书,世间早已绝版,你竟然还能买到!”

  叶枫听罢,道:“一路上逛了十几个坊市才找到一本,确实不太好买。”

  李娟儿捧着册子左看右看,像是得了莫大的宝贝似地,笑靥如花,一边将书收好,一边道:“北天夷州的大诗人林子清,才俊双全,风流倜傥,天下怕是没有不对他倾心的女子!早就想拜读林子清的大作,却一直不得机缘,你可帮了我大忙了!说吧,这回又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叶枫一呆,道:“你怎知道我有事要求你?”

  李娟儿道:“能让叶枫叶大爷花费这许多时间,去买一本对他毫无作用的书专程送给我,倘不是爱上了我,便是想我帮他做事。我看叶公子大事未竟,怎舍得时间去爱女子,分明就是有求于我了!”

  叶枫叹口气,心中暗想那可未必,嘴上却道:“我的确在九德县遇到一桩子事,想问你可有方术救一个小孩!”说着便将那日乌贵遭鬼附身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了,自然也提及了这鬼三个月后要伤其灵智的事情。

  李娟儿听罢,思忖半饷,道:“这事儿倒也有法子,我记得天伦城的方术中,有一种叫做分魂术,专能医治此类疑难杂症。天伦城律法规定修者不可夺舍,当地宗门为贯彻这一律法而专门开发了这种方术,应用广泛,只要到天伦城中随便找一家医馆治疗便可。”

  叶枫松了口气,心想天伦城地处西陆州的中心腹地,若乘九州号全速飞去,从此地出发也就六七天的日程即可到达,总是能赶在这小孩病发前将其送去,便道:“我此刻就去接了那孩子过来!你帮忙和船长说下!”

  忽听身后有人喝道:“奶奶的,刚回来又要走?”
  那人声音又粗又犷,还透着点醉醺醺的味道,叶枫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回来了。果不其然,船长和老王一前一后上得船来,身后各拖了一只开口的箱子。

  船长手里拿着瓶葡萄酒,拖的那只箱子中竟也装了满满一箱子酒,而老王的箱子里则是许多用来修理船体的部件,想来是因为上两次战斗中船体的损伤还没修复,老王放心不下,又去采购了些资材。

  老王笑道:“金水港不愧是大港,修船的器物一应俱全。叶枫老弟,我不是修者,没多少气力,许多重活还得你干才行,不如干完再走吧!”

  叶枫摇头道:“救人事大,不能耽搁,我五日后便回。”说罢,他便返身要走。

  哪知船长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含糊不清咕噜道:“前两天得了些大武国的消息,你要是走了……咯……那可就听不到了!”

  一听到“大武国”三字,叶枫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显然这三个字对他来说似乎有种魔力,足以深深吸引住他心神。

  船长摇摇晃晃,一步步慢慢踱进指挥舱,叶枫睁大眼睛看着他背影,脸上阴晴不定,忽地一咬牙,拔步跟上船长,进了屋。

  船长坐在椅子上,醉的厉害,委身伏在议事桌上,胡子像黑棉花似地摊在桌子所摆的地图上。

  那地图上描绘的正是九州世界的山川海洋,图是老王所绘,因为其出自北天夷州,故而将该州绘在正中。目前九州号所在的坤国在北天夷州的西北角,有三个国家与其接壤——庞国、雾国、领国分别在坤国的东侧、东南侧与正南侧。

  大武国则稍为遥远些,坐落在庞国与雾国的东面。若单以国土面积来算,该国可谓是北天夷州数一数二的大国,国土向北延伸一直至大荒北海,向东则一直到太宇海,占据了北天夷州五分之一的大小。

  船长见叶枫进舱,示意他坐下,不一会老王和李娟儿也到了,大伙都在议事桌周围坐下。

  叶枫心急,率先开口道:“是老吴的情报么?老吴人呢?”

  船长笑道:“你在追那血精妖兽的时候,老吴得了消息,急急赶往坤国的首都元吉城去了,果然在那边查到关于大武国密使来访的信息,那使者么……咯……恐怕你也认识……”

  叶枫道:“是谁?”

  船长道:“鹰王武丁。”

  叶枫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迟疑道:“竟然是他!”
  船长笑道:“此人乃是武皇座下十将之一,身份端的是尊贵无比,你倒是猜上一猜,他没事跑到坤国来做什么?”

  叶枫沉吟道:“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大武国的鹰骑正是领国翔蛇的克星,而武丁又是鹰骑军的统帅,他去了坤国首都,难道是因为……”

  船长道:“你猜得没错,领国与坤国……咯……为了北镜省归属一事征战不休,坤国倚仗人多,又占着地利,数次击退领国大军,每次却也在对方的翔蛇部队上吃了不少亏,数十年来双方互不相让,各有胜场。不过再这么打下去,两国的国力不断被挖空,迟早会被…
  …咯……他国鱼肉。早有传闻说,领国正积极接触雾国,许诺分地,促成联军,想要一举击溃坤国主力。坤皇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大武国鹰骑军如果突然现身在战场上,恐怕领国与雾国的修者都要惊慌失措了!”他说罢,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摇摇酒瓶子,发现瓶已见底,便要再去寻新酒。

  叶枫道:“武皇是深谋远虑之人,断然不会因为些许好处就许诺出兵。”

  船长嘿的一声,道:“什么武皇武皇的,他不就是……咯……总之,这可是个好机会,混乱之中将大武国的精锐鹰骑军……咯……哈哈,我说,金水港湾真是个好地方,酒好,舞女们长得标致,又懂风情,哈哈!哈哈!”

  他说罢,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那只血精妖兽可有追到?”

  叶枫避过李娟儿与老王略带疑惑的目光,此时船长要换个话题,正合自己心意,便道:“追到九德县山林的时候,那血精妖兽散发的灵气忽地便消失不见,我巡查良久,都不见其踪迹。”

  船长听罢,奇道:“我给你的灵气盘也没反应么?”

  叶枫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布满刻度的白色圆盘,只见那圆盘隐隐现出玄光来,盘面有一根黑色指针在毫无规律地胡乱转动,叶枫续道:“倒是有反应,只是一到九德县,就成这般模样,似乎出了点故障。”

  船长接过灵气盘,凝神细查,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凛,酒好像也醒了不少,只听他咕哝道:“幽灵石,莫不成是幽灵石?老王,你可看出些什么道道来?”

  老王摇头,面露疑惑道:“这指针如此乱动,实在过于奇怪。据我所知,只有这灵气盘的内核被混乱的灵气流所侵扰,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否则,不过是指针静止不动而已,怎会生出这种异象来!”

  船长笑道:“那妖兽突然消失了踪迹,灵气盘却于此时开始乱动,其中一定有古怪。叶枫,你先不必急着回去,大伙儿先去元吉城支援老吴,然后一同乘船去九德县,查查这当中到底有什么秘密。倘若真是幽灵石,咱们可就发了!”

  叶枫心想,乘船比起走路来说快了不止数十倍,再说那有关大武国的情报于自己所要做的事有相当的关联,便点头答允下来。

  老王听罢,站起身,笑道:“哈哈,叶枫老弟,快来与我一同修船,万一在元吉城遇到麻烦,少不了一番恶战,咱们还需早作准备才是。”
  第十章 妖怪呀!
  大山村西南方有座醉仙岭,岭中一座无名瀑布下,站着十来个小孩,有男有女。

  王虎,十岁,小小年纪,却生的非常壮实。他肤色黝黑,两条腿比寻常小孩粗了一倍有余。此刻他正使劲一脚,狠狠踢在另一个小孩的肚子上,踢得对面那个小孩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叫,蜷着身子,捂着肚皮,脸上泪水鼻涕横流。

  王虎踢罢,看四周的小孩都对他投来敬畏惧怕的目光,不禁神色得意,对着倒在地上的小孩冷笑道:“土蛋,你有种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那个被叫做土蛋的男孩狠狠回瞪了一眼王虎,此刻却是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虎不理土蛋,转头向四周看去,除了乌家的那对兄妹,村里十岁以下的小孩大都在这里了。此处是一个小山坡,有巨溪从山顶湍急流下,路过这山坡,在边上形成瀑布,虽然景色不错,但由于没什么鱼虾在这里繁衍,所以村中的猎人没事不会来此。

  接下来王虎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在所有小孩面前,宣布自己成为大山村的未来族长。为了这件事,他特意寻到那么一处偏僻的地方,软硬兼施将所有小孩都叫到这里,当真煞费苦心。这么隆重的场合,却唯独缺了乌媛媛,这小妮子仗着自己是大族长的孙女,对他不理不睬,置若罔闻,让王虎心中相当不快。如果此时此刻有乌媛媛在一旁见证,那是多么有面子的一件事啊!

  自从乌贵离开村子去韩师傅处做工,已经两月有余。王虎时时刻刻都谋划着这一时刻的到来。想到乌贵,他很是高兴,在以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孩轻轻松松就能打败自己,但是自那天以后,乌贵就是弱智和妖怪的代名词,大家嫌弃都来不及,自然而然再也不会和他一伙,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今日,王虎自封为未来族长之后,他决定要让大山村的所有小孩都要按时缴纳供奉,所有玩的、吃的、用的,反正什么东西都要分给他一份。乌媛媛当然可以不用交贡,但是作为条件,她必须要成为自己的“妃子”,他正这么想着,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孩声音道:“王虎,你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还有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孩声音道:“姐姐,这种人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

  王虎转头望去,喜道:“媛媛!是你!”他一见是乌媛媛来了,顿时喜上眉梢,但一瞥眼,见到乌媛媛身边的男孩,脸色却又难看起来,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乌家大少爷,怎么,凭你也想尝尝我的拳头?”

  乌媛媛扶起倒在地上的土蛋,转向身边道:“乌立,你前两天已经把五行拳练得滚瓜烂熟了,不妨就跟他讨教讨教。”乌立听罢,点头道:“是,姐姐,我这就来会会他王家的八卦掌。”

  四周十来个小孩子们一见乌媛媛和乌立来了,脸上都现出看到救星的神色。被乌媛媛扶着的土蛋脸上微红,痛苦神色大减,忧道:“你们不要小看他,他……”乌立接口道:“哼,就他们王家的孩儿会打,难道我们乌家的小孩就不会打吗?马上就要道考了,就拿王虎来练练招!”

  王虎冷笑道:“说的好听,看我怎么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说罢,一个闪身,便向乌立冲来,一拳径往其脸上打去。乌立左手一搁,挡开拳头,右手顺势做掌击出,却正好被王虎一掌对上。只听嘭的一声响,乌立亏在年纪尚小,气力不敌,倒退了三步,脸上怔了一怔,不及思考,却见眼前王虎一腿急速飞来,心知躲不过,连忙趴下一滚,躲了开去,样子颇为狼狈。

  王虎见状,哈哈大笑,站在原地也不攻来,却让乌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乌媛媛道:“乌立,你轻敌了,好好打,未必就输了他!”乌立点点头,小脸蛋显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双手架势一开便攻了上去。

  王虎道:“哼,除了五行拳你还会什么,这点招式老子早就琢磨透了!”

  两个小孩打了十七八个回合,最后还是王虎仗着年纪大,力气大,将乌立一脚踢飞好远。
  乌立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见肚子上显出一个大大的鞋印,脸上不由满是沮丧和愤恨的神色。乌媛媛道:“够了,乌立,他力气大,技巧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让我来跟他打!”

  乌立一听姐姐要亲自下场,心中一喜,姐姐在五行拳上的道行比自己深了不少,而且又得师傅关照,必定能好好教训王虎这个恶棍,为自己出一口气。

  王虎冷笑道:“嘿嘿,来得正好,我就是要打得你这小妮子哭着饶命,看你以后还敢不听我话!”说着,王虎竟然从两腿靴子里拔出两把匕首来,恶狠狠地向对面划了几下。

  乌立脸色大惊,喊道:“你!你!你怎么能拿刀子打我姐姐!赖皮!”
  乌媛媛红唇微闭,冷冷看着王虎,手心里却也开始冒冷汗,她可没有把握打得过拿着武器的王虎,再说了,要是匕首不小心划到了自己的脸颊,那以后又要如何见人呢!早知道今天是这样的场面,出门前就应该带上自己惯用的短剑才对。但现在说什么也迟了,乌媛媛是要面子的女孩,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逃跑。

  王虎大吼一声,冲上前来,匕首攻势凌厉,招招都往对方脸上招呼。乌媛媛实战经验虽比乌立多了许多,但遇上如此耍流氓的人物,却还是生平第一次。一时手忙脚乱,只能连连闪避,步步后退。乌立见状便要上去帮忙,可刚站起身,胸口就痛得犹如抽筋一般,他眼看自己姐姐被逼至瀑布边上退无可退,却又无法起身助其退敌,心中大急,偏偏又无可奈何。而其他小孩子更是躲得远远地,唯恐波及,哪敢上前帮忙?

  王虎突然停下了攻势,哈哈大笑道:“乖妹子,只要你肯让我抱抱,我就放过你!”

  乌媛媛心中大乱,脸上红彤彤的,恨恨说道:“哼,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如你所愿!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要是乌贵在,你还能这般猖狂么!”

  王虎大怒,这话正刺到了他的痛处,道:“死贱人,你就跟着乌大鬼一起去死吧!”话音未落,一双匕首已如流星般刺出,直扑对方,乌媛媛花容失色,眼看便要跌落瀑布,被水冲到山下去!

  哪知关键时候,忽然间水溪里哗啦一声巨响,水中黑影浮现,竟是一只巨大的山龟从水里腾跃而出,作势扑向王虎!

  这股惊人的声势顿时将王虎吓得急退五六步。那山龟不等王虎站稳,口中喷出一道粗大的水柱,将他撞飞数丈之远,接着跃上岸来,身子一甩,将水滴纷纷摇落,傲然地看着面前众小孩。

  在众小孩的眼中,这山龟便如巨石一般巍峨高大,又见一个人影立在山龟背上,仔细一看,却不是乌贵是谁!

  王虎见状,顿时张大了嘴巴,怎么也合不上。其他小孩见到这一幕,也都睁大了眼睛,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而处在最前端的乌媛媛,亦是吃惊非常,但她毕竟见过玄武,倒也能镇定心神,审时度势,见是乌贵救了自己,惊讶之下不禁脸露喜色。

  玄武伏下身子,乌贵顺势从其背上跳下来,看着身前的王虎,一步步向他走近。

  王虎见那么大一只山龟在乌贵身后撑腰,忍不住大叫一声:“妈呀,妖怪啊!”急匆匆转身向着山坡下落荒而逃,而其他小孩,在王虎带头之下,想起乌贵被鬼附身的身份,同样吓得大声尖叫,四散奔逃。一时就只剩下乌贵、乌媛媛、乌立、还有土蛋四人还立在这山坡上。

  乌贵面露尴尬,对着乌媛媛刚要说话,却见乌立起身挡在姐姐身前,道:“姐姐,族里规定不能再和他说话。咱们走吧!”乌媛媛看了乌立一眼,又看了乌贵一眼,眼神中露出复杂的神色。而在她身后还有一人,神色同样复杂,便是那被叫做土蛋的小孩。

  土蛋当然也有自己的名字,全名叫做乌胆,家里人希望他成为一个非常勇敢的猎人,所以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但其实他是个很胆小的小孩,所以才被人起了个外号叫土蛋。直到他遇见了乌贵,亲眼看见他打抱不平,打败了比自己大三岁的王虎,才知道什么是胆量,所以从那时开始,土蛋就很崇拜乌贵。然而,乌贵被鬼附身以后,他却是见到乌贵跑地最快的一个。不知是因为他真的很怕鬼,还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跟乌贵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只有这样,才能划清界限。

  一时无人说话,乌贵干咳一声,打破沉默,对着乌媛媛笑道:“媛媛,好久不见!上次的事情真要多谢谢你,还有,上次是我不对,脑筋不好,又口无遮拦的,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玉林培元功在大山村可是件了不得的宝贝,乌媛媛为了乌贵,将这本练功秘籍“丢失”之后大受族长责骂,受罚不轻。本来见到乌贵,她心中尚有怨气,可是听他这么一说,乌媛媛反而脸上一红,开口道:“你……”话没说完,乌立扯着嗓子叫道:“乌大鬼,快滚开,你要是敢靠近我姐姐,我跟你拼命!”

  乌贵看看乌立,又看看不远处的乌胆,叹了口气,对着面前三人道:“早点回去吧,记得别跟别人说起见到了我!”说完,也不再看乌媛媛,一转身,轻快地跳上了那只巨大的山龟,道:“老玄,咱们走。”

  那山龟竟似听得懂人话,在三个小孩惊诧的目光中,连人带龟重新没入了巨溪中,片刻就不见了踪影。乌立默立半响,忽然喃喃道:“邪门啊!他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妖?”乌胆也道:“他在水里做什么?这么长时间,难道不会憋死吗?”他俩百思不解,乌立只能道:“姐姐,咱们快回家吧?”却见乌媛媛满脸若有所思的神色,望着溪水发呆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乌立怕是姐姐惊吓过度,失了魂,连忙摇摇她身子,道:“姐姐!姐姐!”却听乌媛媛道:“你们说,他在水里是不是在修道呢?只要修成道,他就不会受鬼气影响了!他要我原谅他那天说话口无遮拦,嘻嘻,真是的,我又哪会一直记得!”说到后来,她话语中满是欢欣的语气。

  乌立道:“姐姐,爷爷说,乌贵过几个月就会变成笨人!怎么修道都修不成的!”

  乌媛媛听罢,身子一震,嘴唇微闭,脸上却显出坚毅的神色,在她映像中,乌贵总是一个能让大伙感到惊奇的人。说不定,真有那么一丝机会,让乌贵修成道了呢?万事皆有可能,就算爷爷,或是村中所有人对乌贵失了希望,但自己却总不能像他们那样对待乌贵吧。
  她这么想着,望着深不见底的池水,心中暗暗给乌贵打气。
  其实乌贵正如乌媛媛所想,半只脚已跨在了修道的门槛上,目前也算颇有进展,只是过程却没媛媛想的那么简单,他能走到这一步,真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这一切还要从两个月前,乌贵躲在玄武的树洞里,听到玄武讲的那一番教学开始说起。

  那天雨夜,大雨磅礴,就在树洞中,玄武突然开口把乌贵吓了一跳,然后要乌贵帮一个忙,但是以乌贵当时行走艰难的状态,连自保都困难,又做得了什么事?

  只听玄武道:“我见你资质不错,如能成为修者,其实这青鳞甲的重量也算不了什么。”
  玄武将玉林培元功书册打开,拿爪子翻了几页,道:“这玉林培元功,前面几页写的是吐纳养气法,后面则写了不少用经脉来吸收灵气的法门,只可惜我不懂人身上的经脉,这部分怕是教不了你。虽然说只能教习前半部分的吐纳,却也适合你这张白纸修炼了。”

  乌贵喜道:“既然适合我修炼,那还等什么,快些教我罢!”

  玄武冷哼一声,道:“都说了让你收起轻视之心,听我慢慢说,你怎么急得跟个猴子似的!”

  乌贵暗暗气道:还不是你太罗嗦了,讲了半天都没讲到点子上,不然哪会跟你着急。

  只听玄武悠悠道:”你现在还不能修行这玉林培元功,你道这是为何?”

  乌贵哪会知道,自然摇头。

  玄武继续道:“因为修道之人面前都有一道同样的关卡,这一关人人都必须过,过了才能算是正式踏入修道的门槛,这之后才能开始修行玉林培元功。只是这一关能过的人实在太少,许多小孩子就算道考成功了,仍然进不了初周天的门槛,不出五年便被遣返了回来,便是因为过不了这关。”这回答也算意料之中,乌贵心想,若是那么好练,大伙就都成为修者了,但他还是问道:“这一关是什么呢?”

  玄武嘿嘿道:“便让我从头说起吧!”

  乌贵自从领教了玄武的啰嗦之后,最怕玄武说的就是这句话。此刻听到它如是说,身上立起无数鸡皮疙瘩,心中是一百个不情愿!但为了修道,却也只得听玄武说下去,只见它一边磨牙,一边缓缓道:“身体中储存灵气的地方,叫做灵元。灵元初始的状态乃是分崩离析的,此阶段称作碎元。修道之人要过的关卡,就是要成功将周身处于破碎状态的灵元收集引导,通过觉元、炼元及固元三个阶段,将灵元汇聚丹田,凝结成形,为已所用。”

  乌贵一边听,一边掰着手指头道:“你是说有四个阶段,称作碎元,觉元,炼元还有固元……”

  玄武点头道:“觉元就是感受到自己的灵元,并将身体内无数灵元碎片汇集至丹田的过程。其实只要能感受到自己的灵元,便可以运用玉林培元功将天地灵气汇聚到这些破碎的灵元之中, 故而修为一旦进入了觉元期,你身上的力气和体能便比寻常人大了数倍,穿着青鳞甲行走跳跃也不是什么难事。紫璇那丫头,目前就处在觉元后期,估计再过两个月,便可到初周天的炼元期了。”

  乌贵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韩老鬼说十个大男人加起来都打不过紫璇!”

  玄武继续道:“凡人与修者的区别,就在于凡人究其一生,都无法感应到灵元,始终处于初周天的碎元期。而修者能够摒弃凡世六尘,开出心眼,从而找到自己灵元所在,加以所用。”

  乌贵苦笑道:“老玄,心眼又是什么?”

  玄武道:“你初闻乍学,耐心点听我讲吧。所谓凡世六尘,乃是色、声、香、味、触、法。这六尘专生烦恼,扰人心智,让人无法明心静气,灵元被这六尘蒙蔽,无法自觉。唯有做到不看、不听、不闻、不尝、不触、不意,内寂外静,无我无他,从而专注于发现自我存在的真谛,才可破除迷雾,感觉到灵元带给你的神奇意境。”

  乌贵笑道:“只要不看、不听、不闻、不尝、不触、不意,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

  玄武冷笑道:“是吗,只怕你已忘了一整天都没吃饭吧?”听玄武说罢,乌贵这才想起,自己那一锅野菜,都洗净了,却因为没有火种,兼之暴雨不停,都还没开烧。这一下,饥饿的感觉如潮水般在肚子里翻江倒海起来。

  玄武看着乌贵一脸发愁的模样,摇头道:“我说的这一关就是破除凡世六尘,平常人要得此功,通常都要花大量时间苦修,以求明心悟道。以你现在这点心智和定力,想要破除六尘,看来还有不少困难!之前你点个火,没点成,差点都快哭出来,可见定力之差!”

  乌贵生气道:“哼!你这老龟光会说些风凉话,我好不容易取了个火被风吹灭,心中当然难受了!”

  玄武不屑道:“生火那么简单的事都做不成,还妄称要修道,可笑至极!”

  乌贵怒道:“好啊!光说不练假把式,有本事你倒是点个火给我看看?”

  玄武冷笑道:“若以我原先的功力,就算把整个九德县一口气烧了,也不过是小菜一碟。”它转头见树洞外雷光大现,了无趣味道:“也罢,我便点个火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看,要知道引雷咒这种基础功法,我可是上百年都没用过,怕都生疏了。”

  在乌贵惊异的目光下,玄武将几根柴火抓在爪子里,径自爬出了树洞,外面依旧狂风大雨,但陡然间几下耀眼光芒闪起,几乎同时,刺耳的雷声大响,差点震聋了乌贵的耳朵,接着就看到玄武缓缓爬了回来,但爪子上的柴火却已经点着了,正冒着小烟火。

  乌贵一阵欢呼,二话不说,便开始烧水煮菜。玄武见水烧得差不多了,又不知从哪里刨了几个红薯回来,通通用爪子去了皮,丢进了锅子里,顿时香气四溢,这一下,乌贵感动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几日,只有在此时此刻,才让乌贵依稀感觉到些人情温暖。吃饱了饭,乌贵闭着眼睛,躺在玄武背上,玄武那只巨大的松鼠尾巴便成了他极其舒适的被窝,就这么躺着,让他昏昏然便要进入梦乡。
  玄武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什么,道:“我倒是有一个简单易行的办法,可以让你免去苦修的漫长时间,暂时破除六尘。只是要冒点风险!反正你也没几年寿命,权当死马来医,明天一早便来试试!”

  乌贵早已累坏,躺在玄武的尾巴里,也不知玄武说了什么,就迷迷糊糊答应了几声。
  第二天一早,玄武将乌贵带至溪水旁,乌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玄武尾巴哗地一扫,扑通一声跌进了溪水中,顿时吃了几口水,青鳞甲重,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乌贵大惊,慌乱叫道:“老玄,你要做什么!”

  玄武却怕被韩老鬼听到声音,轻声道:“这是我唯一想出来让你破除六尘的法子。只要你在水里闭上眼睛,自然就可达到不看、不听、不闻、不尝、不触的境界,至于不意,则需要你破除恐惧,心如意转,以无法胜有法,或能达成觉元境界。”

  乌贵不停吃水,根本就没听不清玄武说什么,咕噜咕噜便沉下去了。

  玄武约等了小半柱香时分,见水下乌贵模糊的身影再也不动,意识到不对,连忙跳进溪水中将乌贵救起来,后者已经两眼翻白,早已不省人事,若不是乌贵水性上佳,能比普通人多捱点时间,早就去地府报到了。

  这一次吐出的溪水,足足有半桶之多,乌贵睁开双眼,暗自庆幸阎王爷嫌弃他,刚要质问玄武,却听到玄武轻声喜道:“原来你水性如此之好,看来成功的希望又多了一分!”话还没完,一只巨大的松鼠尾巴扫来,又将乌贵推入溪水中。苦命的乌贵便似遭了沉塘大刑,一会被淹得半死,一会又被救起来狂吐溪水,然后又被推下溪水,直到淹得不省人事才被救起。

  就这么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上午,乌贵就算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干脆躺在地上不动了。
  任玄武怎么拍打都没反应。玄武冷笑一声,在乌贵身上搜出几个小药瓶,正是韩老鬼交给乌贵的几种丹药。玄武将这些丹药每样都取了一粒,塞进乌贵的嘴巴。说来也奇怪,乌贵吃了这些丹药后,竟然力气恢复了不少,感觉丹田中更有一阵热烘烘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在四处游走,好不舒服。

  玄武道:“这些固元培本的丹药每日只能服用一次,机会难得,你快去水里练功去!”说罢,便将乌贵又丢进了水里。一个上午被玄武这般虐待,乌贵倒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也终于明白这是玄武为了让自己破除六尘所做的尝试,便乖乖随玄武之意,沉入了水底。然后闭上眼,盘坐在溪底的鹅卵石上,尽量使自己排除一切杂念,进入不看、不听、不闻、不尝、不触的忘我境界。但随着自己能憋气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心中的恐惧不断蔓延上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挣扎起来。

  玄武救他上来的时候,乌贵已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玄武叹气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当你内心的执念越来越少的时候,你便离找到灵元不久了!要知道,小孩子本来执念便少,若是再过几年,你越长越大,心中执念一多,可就更难觉元了!”玄武这话没有说错,这也是为什么玉林观在道考之时,规定前来参加选拔的孩子年龄都不许超过十二岁的原因。

  说罢,玄武便带着乌贵回到药园,一边教乌贵辨识各种药草,一边告诉他如何判别药草年份,以及种种药草的生长特性与药用药效。

  玄武故意将声量放低,每次开口都让乌贵将耳朵贴到他嘴巴上来,生怕被韩老鬼知晓它能开口说话。坦白来说,打理药园子的难度,比起修道来说,可谓降低了不少,加上玄武近千年的知识积淀,对这一块内容讲得深入浅出而又透彻明晰,让乌贵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他也发现了药园子里有不少药草,对目前而言似乎还有些帮助。

  有一种药草,叫做曼灵草,本身具有滋养灵元的功效,可烘干研磨成粉,辅以党参、佛手、天冬等辅料制成药丸,在市场上被人称作天灵丸,据说能恢复少许灵气,是低阶修者不可不备之药物,只不过天灵丸功效有限,仅适用于初周天或一周天的修者。
  乌贵听到这里,疑惑道:“那韩老鬼是低阶修者吗?不然他为什么要种这种草?”

  玄武道:“韩老鬼已经到了六周天的境界,实力可怖可畏,自然不是低阶修者,整个坤国及得上他的,恐怕也没几个。”

  乌贵道:“你老是说什么初周天,一周天,还有六周天?这都是什么意思?”

  玄武道:“你不是不耐烦我说教么,现下又提问题,你是让我说好,还是不说好?”

  乌贵挠挠头,笑道:“玄老师,你就大人大量,说给我听吧,我不嫌你烦就是!”

  玄武这才道:“那我可就说了,你认真听好,说起灵元真正的作用,其实是……”

  玄武的这一番话,终于让懵懵懂懂的乌贵明白,所谓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那日以后,他便对修者界的种种奇闻异事都展现出无比旺盛的求知欲与好奇心,对乌贵来说,那完全是一个崭新而神奇的世界。

  *本章及未来章节中,如有涉及佛门用语,其意均是虚构,仅是情节需要而设,与原本用意大相径庭。佛门思想博大精深,最是启人智慧,作者虽有借小说以宏佛法之意,无奈功力太浅,不敢妄言。
  第十一章 觉元
  那日玄武讲的虽然详尽,却一如既往地无比罗嗦。乌贵听明白之后,做了一些凝练和简化,理解起来就比较容易了。灵元其实本身没有任何威力,只是一个储藏灵气的地方,灵元的功效就是将天地灵气转化入人体中去,在乌贵的理解中,灵元就好比人的肚子,天地灵气就好比粮食,吸养天地灵气的过程就像肚子消化食物一样,最终修者通过灵元将天地灵气转变为自己所能使用的能量。

  万物本身都有一些与生俱来的灵气,所以到了初周天的觉元期,当灵元还在成型之时,便可以使用本身的灵气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跟浩瀚无尽的天地灵气比起来,人身上自带的这点灵气实在太少了。于是人类就发明出各种各样的功法,以吸收外在的灵气,转为己用。玉林培元功便是一种教人如何吸纳灵气的功法。

  待到从身体中找到最后一丝灵元碎片,将其引入丹田,灵元便初步成型,但此时的灵元就像刚生出来的婴儿一般,既小且弱,需要以炼元的方式进行强化,通过炼元,灵元得以强韧的同时,也能比成型之初容纳多一倍的灵气。处于炼元期的修者,修为比起觉元期来说,又强了不少。

  只是,从外界吸纳的灵气就算再多,与身体总有排斥,不听指挥,擅自离开灵元,四处游走的灵气并不在少,导致灵元虽然容纳了不少灵气,但顶多只能利用其中的十之七八。因此,固元就是修者通过艰苦修炼,将身上灵气彻底控制住的过程,固元期的修者比起炼元期来说,修为又提高了二三成。

  但就像肚子吃撑了就再也吃不下一样,灵元吸收灵气的数量有其极限。当灵元无法再吸纳更多灵气时,修者的进阶,就不得不依靠扩大灵元来实现。为了扩大灵元,就必须碎除自己原有的灵元,然后重新觉元、炼元、再固元,形成新的灵元,这样的一个从碎元到觉元、炼元、固元的循环便叫做周天。

  如果说修者在固元期是集大成的时期,那么接下来的碎元不仅极为痛苦,而且风险极大。倘若在碎元时,体内还有一丝不受控制的灵气,便会导致灵元冲毁,且终生不能再觉元。等级越是高的修者,灵元越大,灵气也就越多,固元的难度也就水涨船高,愈加艰难。许多人到得一定程度,无法将固元做到尽善尽美,总有几丝灵气在体内四散游走,不听指挥,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无人敢轻易碎元进阶,修为便停滞不前了,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四五十岁还在初周天徘徊的原因。

  碎元之后浑身灵气尽失,这段时间虽说短暂,却危险重重,每年在碎元期殒命的修者不计其数。但如果能重新凝结灵元,那么收益也是非常可观的,不仅灵元的容量得以再次翻倍,并且吸纳及转换灵气的速度也会有所提升。所以同是固元期的修者,一周天比起初周天来说,至少要厉害四倍!

  韩老鬼已达六周天的极高境界,那意思是说,即使是三千名初周天修者结成阵势,也难挡其锋锐!像他这种高阶修者,若是出现在战场上,遇佛杀佛,遇鬼杀鬼,几乎瞬间就能起到左右战局的效果,可说是极其恐怖的存在。

  乌贵听到这里,心中不禁讶异,韩老鬼其貌不扬,除了他声音冰冷,话语尖锐之外,倒也和普通人没多大区别,没想到竟是此等了不得的人物!
  @急诊就医 2012-03-23 13:3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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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韩老鬼为什么还需要较低级的曼灵草,这其中倒有另外一个故事。原来,曼灵草最神奇之处,在于有一定几率能产生变异。普通的曼灵草花朵颜色是纯白的,花瓣大小犹如铜币;而变异后的曼灵草竟可开出手掌般大小的七彩花朵,这种七彩花朵被称做曼妙花,乃是传说中的七花七果之一,据说有瞬间就能凝成灵元的功效,对于碎元期的修者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可惜的是,此种变异几率实在太低,连百万分之一都不到,而且其中变异的机制,又因为样品实在太过稀少,而一直成为谜团。

  乌贵弄明白了这些事,才知道所谓修道,即是一周天一周天扩大灵元的过程,不由潜下心来,按照玄武的自虐法门,天天苦修,以期尽快进入觉元期。进展虽然十分缓慢,好在玄武有的是时间,也没有拔苗助长的意思。

  五天很快便过去,这一日是二十五日,是从韩老鬼处领薪水的日子。乌贵一早就醒来了,想到有钱可拿,激动地怎么睡也睡不着,以至于当天上午的修行,用玄武的眼光看来,简直就是一塌糊涂,气得玄武扭头就爬回洞里去,再也不想出来见他。

  乌贵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玄武的指导,不过一想到有钱可拿,什么烦恼便都没了。离午时还有三刻,他就迫不及待,兴高采烈的来到了柴房边上的大堂,看样子,仿佛身上穿的青鳞甲也不是那么沉重了。他料想韩老鬼是个守时的人,说好午时,恐怕既不会早到,也不会晚到,所以便乖乖呆在大堂内等待。过不一会,门外突然想起了脚步声。

  乌贵心下暗喜,没想到韩老鬼这么早就来了,连忙端正坐姿,但脸上却已掩不住期待的神色。只是这脚步声貌似不只一个人,而且声音忽然就在大堂门口停了下来,显然不像是韩老鬼的样子。乌贵心下好奇,便走到门口,就着门缝往外看去。不看则已,一看却大吃一惊。

  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他父亲乌铁虎和大族长乌有全。
  乌贵脸露喜色,正要打开门迎接,却听大族长咳了一声,向乌铁虎道:“铁虎,你识字不多,还是让我再看看那卖身契,万一写得不对,也好立即改了。”乌铁虎脸色有些发白,一句话都没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递给大族长。

  乌有全细细读罢,点头道:“普通的小孩卖到别村也就五两银子,没想到这韩师傅竟愿意花五十两银子买下乌贵。看来之前把乌贵送给他这步棋还是走对了!”乌铁虎脸色越发难看了,忽然道:“大族长,乌贵他妈那边,我实在交待不了!你看,前几天她因为这张卖身契气得回了娘家,怎么也不肯回来,你教我如何收拾才好?”

  乌贵这才知道,原来父母是因为卖身契的事情才大吵一架。

  乌有全冷哼一声,哪里还不知道乌铁虎言下之意,道:“你就还了我之前为乌贵用于驱鬼的那二十四两白银,剩下的,全是你的!这话我之前早就说过,绝不会赖了你。”

  乌铁虎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乌贵他妈心中不快,我日子不好过!要知道,乌贵这孩子她也养了快十年,怎样都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这么卖了,她肯定饶不了我。”

  乌有全怒道:“少拿女人的事说,你不会让她再生一个?过了十年,乌贵早就成个死人,乘他还能卖钱,赶紧卖了,这事你老婆几年后好好想想,自然也能想通,你说是不是?”

  乌铁虎不作声响,低下头思量了一会,道:“好吧,您老人家做主就是了。”

  两人说话虽然小声,但门内的乌贵还是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听到父亲真要将他卖了,乌贵震惊之下,心神大乱,眼泪控制不住,哗啦哗啦夺眶而出,却忘了用双手去擦拭,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反复大声地回响:“你们都不要我了!你们竟然真的不要我了!”

  他内心中原本总留了那么一种念想,希望自己有一天机缘巧合下,治好了身上的缺陷,然后回到村里,回到父母身边,去过以前那种正常的生活,一家人重新快快乐乐过日子。其实他如此在乎韩老鬼每月那二两银子的薪水,也都是因为能够拿着这些银子去讨好父母,他自己一个小孩又用得了多少银子呢?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他最尊敬的父亲和大族长,竟会为了五十两银子就把他给卖了!五十两银子虽然不是小数目,一般人家至少要花十几年乃至二十年才能攒到。但换位思考,乌贵可绝不会为了五十两银子把他父母给卖了,在他心中,父母无论如何比钱都要重要得多。

  敲门声响起,响起大族长的声音:“韩师傅在家吗?我将您老人家要的东西已带来了!”

  乌贵惊觉,正要找个地方躲一躲,忽然身后一只手压住了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不是韩老鬼是谁?也不知韩老鬼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韩老鬼淡淡道:“你到柴房等我!”

  乌贵表情木然,转身从偏门离开,进了柴房,然后一屁股坐在稻草堆上,默然发呆。

  他身上的青鳞甲压得身子快喘不过气来,他却也不在意,就这么双眼无神,心中空白,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人生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绝望,乌贵原本心中对未来的打算,在这短短的一盏茶功夫间被彻底击碎,他不仅伤心,更不知为何,突然害怕了起来,要知道,他一直是个很有勇气,很有胆量,性子也很倔的小孩。可是面对惨淡的未来,又有谁不曾害怕过,彷徨过?何况乌贵只是一个孩子。

  等了约摸有半个时辰的光景,韩老鬼回来了,手上多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看着乌贵,冷笑道:“这个月的银子你还想要么?”

  乌贵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你要给便给,不给拉倒。”

  韩老鬼道:“你只来了七天,我本来也没有要给你银子的打算。”

  乌贵道:“嗯。”

  韩老鬼看了看他,乌贵也看了看韩老鬼,两个人忽然都没有说话。

  韩老鬼右手一扬,那张皱巴巴的卖身契约,忽然不知怎么就缓缓飘了下来,落到了乌贵的手中。只听他冷冷道:“拿去,足够抵你两年的工钱!”说罢,径自转身走了。

  乌贵拿着手中那张价值五十两的卖身契,看着韩老鬼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滋味。韩老鬼怎么说都不应算是个好人,但他的确是个不做作的人,就算自己骂他韩老鬼,他好像也无所谓。

  乌贵抹干净眼泪,站起身,向玄武所在的树洞走去。
  那天晚上,漫天星辰闪耀。玄武遥望夜空,心想千年来世间几多兴亡哀愁,几多悲喜炎凉,而那无穷无尽的浩瀚银河,古往今来似乎从未变化过,依旧如梦幻般璀璨。玄武一边唏嘘不已,一边望着巨溪。它却不知道,就在今夜,在这溪水边上,九州山川十年后的命运,已悄然迎来了改变。

  巨溪水下,此刻黑压压地不见五指。

  那是一个没有光、没有声音、寂静而孤独的世界。乌贵在那个世界坐了很久,心中一片空明。他虽然闭着眼,却看到了体内有一丝光芒若隐若现。他原本快窒息而僵的全身,在那丝光芒出现后,忽然就舒展了开来。觉元的感受竟如此美妙和神奇,连乌贵自己也不禁为此而震撼。

  在岸边伫立的玄武,很快便察觉到乌贵的变化,脸上露出了不能置信的神色,因为短短七天就能觉元的人,在它印象中,的的确确已经有上百年都没有遇见过了。

  乌贵,他绝对是个天才!
  第十二章 灵藏

  第一次捕捉到的灵元称为“初觉灵元”,状态极为不稳,因此玄武当晚便拖着浑身水淋淋的乌贵盘坐调息,趁热打铁,让他学会以内息之法,引导这珍贵的第一丝灵元。至于何为内息,玄武这回的讲解竟是简单明了,殊为难得,只听它不耐烦道:“有外息,自然就有内息,从外界吸进去的气在体内如何游走,你心眼已开,何不自己看看?”

  乌贵依言闭上眼,用心眼查视体内纵横交错、遍布全身的内息通道,才知玄武所言非虚,便依照它的法子,逐渐将初觉灵元从体内循着内息,吸取纳入丹田之中。此时乌贵虽然早已是精疲力尽,但被逼无奈下,只得照做。

  日后乌贵回想起来,若没有玄武这位渊博而又“非人”的师傅,恐怕初周天的觉元绝没有这般迅速。

  乌贵过人的天分让玄武大喜过望,这只老山龟兴奋之余,竟偷偷摸摸从树洞地下挖出一个麻布袋子来,这袋子鼓鼓囊囊,显然装了不少东西,玄武伸爪子从中翻出一株形状颇似人参,却全身闪着白晶的药草,递给乌贵。

  乌贵看罢不解道:“这摆明是人参的形状,但怎会长成这般模样?”

  玄武嘿嘿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可知韩老鬼为何会挑此处作为炼药之所?”

  乌贵摇头。

  玄武不紧不慢道:“因为这山里藏着一个很大很大的灵藏!”

  乌贵疑惑道:“灵藏?什么是灵藏?”

  玄武道:“所谓灵藏,乃是灵气的大量聚集之所。因有灵藏滋养,这山里的动物草木时有发生异变。你看这人参,通体晶白,极不寻常,便是正常人参异变之后的模样。十六年前,韩老鬼不知什么原因,开始云游四方,恰巧路过九德县城,寻到一张变异了的狐狸毛皮,他心生疑惑,四下打听,才知这狐狸皮出售自你们大山村,便辗转寻到此处。”

  乌贵道:“十六年前?这么长时间,那韩老鬼一定已经找到灵藏的所在了?”

  玄武道:“人算不如天算,有件事让韩老鬼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初来之时,的确感应到此地有一处灵藏,但不知怎的,方圆百里的灵气流动竟是混乱之极,根本探查不出灵藏的所在!韩老鬼心存疑惑,不愿立即离开,便在此地长住下来,借行医之名,潜心观察周遭。”

  乌贵恍然道:“我想他怎会如此大方,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下这荒山野地,原来地底下藏有宝贝!”

  玄武点头,道:“韩老鬼一边等待,一边借着此地的灵气种植药草,整整十六年年下来,药园子倒也初具规模,异化的草木动物偶有出现,显然这灵藏并没有消失,而是因为某种原因被掩盖起来,让人无法找到其真正位置所在。”

  乌贵惊讶道:“区区一个灵藏,韩老鬼为之找了十六年竟然还不肯放弃?”

  玄武道:“你可知灵藏对于修道之人何其重要?以韩老鬼短短四十年间便能修炼到六周天的天赋,天下也算极少有了!要知道六周天的炼元期,所需灵气之大,不是寻常人所能想象!以韩老鬼之才,要突破至七周天,若无灵藏相助,起码还需要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乌贵道:“如果有灵藏相助呢?”

  玄武叹道:“如有灵藏相助,至多九年即可!甚至,韩老鬼在有生之年修炼至八周天也并非不可能,八周天的功力,即便在整个北天夷州,也恐怕找不出一个来,这便是韩老鬼坚持要寻到灵藏的原因!”

  乌贵忽然想到什么,道:“那灵藏既然那么值钱,怎不见有人跟他抢呢?”

  玄武道:“你也太小瞧了韩老鬼的手段,自从他发现那张异化的狐狸皮之后,十六年来你们大山村的皮裘生意好了不少罢,就连你父亲乌铁虎一个小小猎户,每月都能有一两银子的收入。你可知在别村,就如你母亲所在的神木村叶家,一家十几口人,也不过每月四五两左右的收入,以叶家庞大的家势,若不是看中大山村的毛皮生意,又怎肯把女儿下嫁给乌铁虎这种人?你想想,这是什么原因?”

  乌贵自然又是摇头。
  @急诊就医 2012-03-26 13: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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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道:“每月到你们大山村问乌有全收毛皮的商人虽有不少,但这些商人却有一个共同的老板,这老板便是韩老鬼!他每月十五日去村里,明着是开药铺,暗地里则是与这些商贩头子达成交易。通过这种手段,他将此地有灵藏的消息封得严严实实,加上他亲自坐镇此山,无人敢近,偶尔有几个修者看破些端倪,又被他转瞬灭口,试想这秘密天底下又有谁能知道呢?”

  乌贵脑筋一转,恍然悟道:“我明白了!”

  玄武见乌贵已听明白,道:“韩老鬼此人心狠手辣、思虑周全,我们万事皆需小心行事!”

  乌贵却笑道:“我不仅明白他的手段,也明白为何你要骗他,假如韩老鬼知道你会说话,他一定会担心你会不会将此事传出去,说不定就会对你下毒手,你一直假装哑巴,自然平安无事了!”

  玄武听罢愕然,乌贵所说正是实情。玄武当年因伤重,一身功力被人重创,急于回复,才会贪图此地灵藏,却不料正好被韩老鬼擒住,以玄武千年的阅历,立即定下装聋作哑的保命策略,以防韩老鬼起心加害。让他惊讶的是,乌贵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孩罢了,却能自己琢磨出缘由来,那可不是一般小孩能做到的事,不禁道:“你倒是聪明!”

  乌贵笑道:“这也不难猜!只是难为你装得这般辛苦!”

  玄武嘿地一声,道:“往事就别提了,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助你尽快渡过觉元期。你手上的宝贝叫做雪晶人参,切碎了,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对你觉元极是有用。”

  乌贵看着手上那株形态怪异的人参,点头,说道:“这人参估计能卖不少钱吧!”

  玄武笑道:“那是自然,市场上的售价起码在数百两!”

  乌贵听罢,咋舌惊叹,自己这辈子何曾吃过如此昂贵的东西?

  玄武计议已定,道:“从明日开始,我们需加快修习的进度,你既已觉元,我便教你一边引导灵元,一边修习玉林培元功,吸纳天地灵气。这十六年来,我瞒着韩老鬼,得了不少奇异药草,你每日服用,可助你在三月内快速修至觉元中期。到了那时,你气力大增,或可助我完成心愿。”

  乌贵道:“老玄的心愿是什么呢?”

  玄武叹口气,悠悠道:“我出身自坤国北境省万塔宗,乃是该宗长老之一,在被韩老鬼擒获之前,我奉宗主之命,率宗门数百修者狙击领国宝善宗的修者大军,不料兵败受创,逃至此处。为了尽快恢复功力,我贪图此地灵藏,却一时大意,被韩老鬼出手擒获。当时老玄我只剩下相当于初周天的功力,万万敌不过如日中天的韩老鬼,只好将随身携带的传声
  鸟放生于这大山之中,此后忍辱偷生,一边帮他打理药园,一边等待良机。”

  乌贵听玄武如此说,感同身受,不禁连连叹息。

  玄武继续道:“这传声鸟极有灵性,可与人互通灵识,你修练至觉元中期之后,我只需你帮我一件事,寻机进入山林之中,帮我抓到那只传声鸟,此鸟尾巴金光闪耀,极是好认,抓到后只需认出我的主人身份,它便可飞去与宗门联系,只要联系到宗主,一至两天内,便会有援军飞来,我们就可脱离韩老鬼的控制了!”

  乌贵点头道:“此事好办,韩老鬼命我去山上砍柴,倒有不少机会往来山林。”

  玄武听罢,极是欣慰,嘱咐乌贵早些安睡,自己却花了一晚上将那些异化的药草研磨成粉,和水做成药丸,又按乌贵每日服用的分量分成数十份,放置于树洞顶端干燥处。它做完这些,本该安心,但忽然想起乌贵脑中藏着的鬼,提着的心无论如何也放不来,不禁叹了口气,望向乌贵,却见后者早已进入梦乡,嘴角偶尔上扬,露出微笑,不知正做着什么美梦!
  如此过得十五六日,乌贵在玄武教导下,将全身上下的灵元碎片一点一滴地引入丹田,同时又向它学习如何种植药草,半月下来,渐渐将园子中百来种药草的药性与种植之法熟记于胸,不仅懂得了如何除虫除草、翻土肥壤、就连辨别药草年份、剥取种子的技巧也学了不少。

  不学不知道,一学乌贵才知道种药这门学问复杂玄奥,并不比修道容易多少,而玄武真可谓是这一行的大家,平日教学既啰嗦又严厉,乌贵只要出得半点差错,必定遭其狠狠修理!

  有次玄武考教他,要乌贵区分出“黄芝”、“鹿竹”、“野生姜”、“龙衔”有何不同,他一时半会儿没记起来,便被玄武用枯枝在手背上重重抽了三十下,红肿了三天,其实这几个名词只是同一样药材的不同称谓罢了。又有次,玄武要乌贵回答“苦仗”嚼在口中是什么味道,乌贵顾名思义,说是苦味,自然又被玄武狠狠教训了一顿,他这才牢记原来“苦仗”竟是甘草的味道。

  其他诸如“独活”取自紫茎独活、牛尾独活、软毛独活,不同的独活效力有何不同,“术”有白术、苍术、北苍术等不同类别,分别都有些什么功用等等,这些统统都是玄武经常考较的试题,到后来,乌贵全都烂记于心。

  除了常用药草之外,还有不少与修道及魂魄有关的药草,如合离草、鬼督邮、地血草、黑司命、长生藤、玄胡索等等,虽说于现在的修炼并无多大用处,却也被玄武勒令严记其用途与种植方法,乌贵一边记诵的同时,一边也钦佩玄武知识之广博、钻研之精深,道:“看来韩老鬼让你种植药草,还真是做对了!”

  玄武冷冷道:“韩老鬼或许在修为上比我高了些,可若说到种植药草,在我看来,他还只是个幼学生罢了!”

  乌贵笑道:“我说,你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些!”

  玄武道:“你不信?”

  乌贵摇摇头,道:“不信!”

  玄武道:“嘿!那我问你,你天天吃的雪晶人参是从哪里来的?”

  乌贵奇道:“难道不是你平日里中从韩老鬼的药园子中偷偷摘取的?”

  玄武道:“你以为他是傻子么,我若这么做,以他的眼力,早被发现了!”

  乌贵听罢愕然,道:“这半月来,我少说也吃了六七只人参,这么多雪晶人参你却从哪里得来?”

  玄武道:“笨!当然是我自己种的!”

  乌贵听罢,大声道:“胡扯!胡扯!”他脸上露出全然不信的神色,因为此地除了韩老鬼的药园子,哪还有什么别的药地?老玄定是在吹牛!向社区举报违规内容
  第十三章 灵培之术

  却听玄武嘿嘿一笑,道:“你随我来!我这就带你去见识见识万塔宗的独门秘法——灵培之术!”说罢,它忽地转过身,用爪子在地上翻刨几下,乌贵不明所以,趋身去看,愕然发现树洞底下,竟暗藏了一条漆黑通道,不由惊道:“这是什么?”

  玄武道:“笨!难道看不出来是密道么?”

  乌贵当然看得出来是密道,道:“我知道这是密道,可是怎会出现在这里?”

  玄武不解道:“这乃是我亲自挖的密道,不在这里,又在何处?”

  乌贵苦笑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玄武道:“废话少说,随我来!”说罢,它身子一扭,钻进密道中,道:“里面黑,你伸手抓着我尾巴!”乌贵依言,抓住它那又大又松软的松鼠尾巴,趋身钻了进去。玄武的身子呈扁平状,因而密道的洞口也颇为扁平,好在乌贵个头小,弯下身子,倒也能在通道中蹲行。

  玄武忽道:“记得盖上草木!”

  乌贵听罢,转身去摸,果然摸得洞口边上放了些枯草树枝,便花了点时间将通道遮盖好,玄武这才放心,领着他缓步前行。

  乌贵看着身前黑漆漆不知多远的通道,叹道:“你挖这密道,到底费了多少时间?”

  玄武道:“我在此住了十六年,每晚夜深人静之时,便悄悄从洞中翻些泥土出来,又怕韩老鬼起疑,于是将所翻之土都倒入溪水中冲走,如此日积月累,过得八年,就有了这密道。”

  乌贵心想老玄如此费尽心机弄出来这条密道,一定有其缘故,不知密道的尽头藏了些什么?看来它说的没错,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地下药园,至于他说的灵培之术,又是什么玩意了?

  一人一龟,沿着密道约莫走出了六七十步,乌贵眼前忽地显出亮光,他爬出通道,站起身,抬头望去,不禁张口咋舌,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高约两丈、十步见方的溶洞,顶端布满了各色钟乳石,耳边听到些流水淙淙的声音,却是有一条山溪在其中流动,最让乌贵讶异的,乃是洞中种植得一种奇异植株,如爬山虎一般攀附在岩壁上,生出若干芽叶,其中的芽孢熠熠生辉,这般一株株地聚集起来,便将整个溶洞照的颇为明亮。
  玄武道:“沿着这条山溪出去,便是瀑布,溶洞就藏在瀑布之后。亏得我识得水性,于偶然间发现了这溶洞,又测得其与树洞之间只有二三十丈的距离,便生出挖一条密道将两者联通的想法!”

  乌贵惊叹道:“你可真是厉害!” 他走到那些发光的灵草边上,道:“这洞中似乎种了不少奇异的药草!与外面的大有不同!”说罢,他心生好奇,不住观察,越看越是惊奇,不由用手指去戳了戳一个发光的芽孢,忽地感到指尖发麻,立即又缩了回来。只见那些芽叶忽地收紧,将芽孢紧紧裹在其中,过得一会又张开。

  玄武道:“我逃来之时,身上带得不少种子,你刚才用手指碰的那草叫荧光藤,也不是什么珍贵的品种,除了本身能发光之外,没有多大用途,其芽孢上会生出电光,如有蛾虫趋光而来,便会被电光麻痹,然后被芽叶裹在其中,成为这荧光藤的腹中美餐。”

  乌贵听罢,啊了一声,心生惧意,不由后退几步,转头去看别处,却怎么也没发现药地,只见到了一件奇异之物,心下吃了一惊,只见眼前是一段五尺来长的断木,木身极粗,中间被人挖空,成了一个木槽,其中放了不少水,又有一张用麻绳织成的网,浮在水上,细小的网格中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灵草,足足有百来株,远远看去,那些灵草生长茂密,水中更似有晶光闪烁,波纹粼粼。

  乌贵走近断木,细瞧之下,不由“啊哟”一声惊叹起来,只见水中一株株灵草姿态各异,却熟悉之极,不正是药园子中所种植的各类药草么!既然其中没有一株是水草,却如何能在水中生长?乌贵又是惊奇,又是不解,道:“这……这又是什么?”

  玄武淡淡道:“我带你到洞中来,为的就是带你看这件物事!”说罢,它缓缓走到乌贵身边,从水中拔出一根灵草,正是外面再普通不过的曼灵草,玄武故意抓其茎叶,好露出灵草的根部来,道:“你看看这根是什么颜色的?”

  乌贵看罢,叹道:“已和那雪晶人参一般,每条根须都成为了白色晶状!”

  玄武得意道:“你见过的曼灵草中,有长成这般的么?”

  乌贵摇头,道:“韩老鬼的药地中,虽然也有些异变了的曼灵草,却只是茎叶比之前更多,没有像这般连根须都起了变化的!这些晶状的根须,难道是曼灵草再次异变的结果?”

  玄武点头,道:“你说得没错!那我问你,普通的药草异变之后称作灵草,灵草异变之后又叫做什么?”

  乌贵皱眉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玄武得意道:“嘿嘿!我就是知道你不知道,所以才要问你!”

  乌贵听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山龟活了一千年,有时候像啰嗦个没完的老大爷,有时候又像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不由气道:“死老玄,快说这到底是什么草!”

  玄武笑道:“好吧,我说便是,此乃灵晶草!”

  乌贵道:“灵晶草?”

  玄武点头,道:“只有用万塔宗不传之秘——灵培之术,才能孕育出这种等级的药草来,药性可是比寻常大了三倍,不仅如此,使用灵培之术,可以使灵晶草的生长速度大为加快,我手上的这株曼灵草,从种子发芽到长成这般,只用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

  乌贵看看那株灵晶草,又转头去看眼前颇为神奇的断木,道:“灵培之术,竟有那么神奇!能教教我不?”

  玄武摇头道:“都说了是不传之秘,怎会轻易传授给你!要知此术乃万塔宗三大秘术之首,当年宗门祖师爷便是凭借此术,修为大进,从而开宗立派,在北镜省打出一片江山来。
  我百年前曾对祖师爷立誓,除非其人于我施恩极大,否则绝不外传此术,如违誓言,永世不得觉元!整个万塔宗,连我在内,只有堪堪四人懂得灵培之术,就连嫡系亲族,直属弟子都不肯传,何况是你呢!”

  乌贵听罢,颇觉气沮,但觉的玄武说的话也有道理,想起母亲叶兰曾教他说:人家的秘密,人家自然不肯说,你非要探听来,又有什么意味,岂不是反让别人觉得你下作么!想到此,便道:“你说得是!不学也罢,总不能逼你坏了自己立下的规矩。”

  玄武脸色颇为得意,道:“现在你可知我并非夸大其词,我的种药技术,就算不是北天夷州第一,也是天下少有的了。”说罢,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嘿嘿直笑!

  乌贵点头,叹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世上还有好多有趣有意思的事情等着我去学,只可惜我现在就算学得再多,日后要是没了灵智,一切都成枉然了!”

  玄武“啊哟”一声,惊道:“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说罢,它皱着眉头,沉吟不语,在溶洞中慢慢转了一圈,道:“不行!不行!我决定了,还是要教你灵培之法,如此一来,你我便能轮流培养这些灵晶草,而你的修道进度也能更加快些!”

  乌贵听到玄武这般说,喜不自胜,兴奋道:“太好了!”忽地又忧道:“可是,这样一来,你便要破誓,岂不要遭到永世不能觉元的诅咒?”
  玄武道:“这倒不会,其实灵培之法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教你如何调配灵水,下半部分则告诉你如何向灵水中注入灵气。我现在只教你下半部分,增加灵水中的灵气,以加快药草生长速度。你也知道,寻常药草放在普通的水中,不出七天便会枯萎而死,只有灵水能替代土壤,同时又可吸纳灵气,只要你不懂得如何调配灵水,就不能使用灵培之术,我便不算破了誓言。

  乌贵听罢,点头道:“如此甚好!”

  计议已定,玄武便教乌贵将左手手掌放在灵水之中,道:“你丹田中已有了些细小的灵元,这些灵元中藏得一些灵气,我教过你如何将左手手掌处的碎元引导至丹田,现在你逆向行之,试试看会有什么结果!”

  乌贵担忧道:“不会把灵元又送回手掌去吧?”

  玄武不耐烦道:“当然不会了!快点!快点!”

  乌贵心中惴惴,依言试着从丹田处逆向引导,果然有一股暖意渐渐从灵元中流出,进入内息通道,缓缓自丹田处出发,流经腹胸、穿过肩膀,向左手手掌处流去,乌贵心中惊讶,灵元未动,那么这股暖意,自然是其中的灵气了,过不多时,他只觉得掌心一热,水中便现出波纹来。

  玄武看到水波,点点头,道:“从掌心中出来的,就是你体内的灵气!但你释放的灵气极不稳定,灵水无法吸收。只有将灵气释放的速度稳定在一定程度,灵水才能吸收这些灵气,从而滋养药草。”

  乌贵恍然道:“原来就算施与灵气,没有达到一定要求,也是无效。这么说来,灵培之术的下半部分,就是教人怎么掌控释放灵气的速率,我说的可对?”

  玄武点头道:“正是!诀窍就在于仔细观察灵水中的波纹,每一个波纹出来时都需符合这般节奏,你听好了……”说着,它用爪子敲击木槽边缘,发出“嗒嗒嗒嗒”的声响来。乌贵依言运气,开始时波纹出来的频次始终符合不了耳边节奏,但练习数次后,便逐渐跟上玄武的爪子,节拍一合,灵水也似乎起了反应,那些浸在水中的晶根,竟是依着节拍一闪一烁起来。

  玄武见乌贵如此聪慧,短短一盏茶功夫中,便学会如何释放灵气,继而又学会了控制灵气施放的速率,不禁暗暗赞赏,又叹命运无常,总喜欢捉弄一些有才华的人,而天才又往往十分脆弱,一点鬼气,一次风寒,一场意外,都能将他不世之才毁于一旦。
  第十四章 辩学
  坤乃是大地的意思,引申为厚实宽广,容纳万物。坤国工匠筑城之时,大都遵循此意,有意将城市造得宏伟巨大,气势磅礴,且能于恢宏之处精细雕琢,城中明河暗渠贯穿其间,街巷道轨四通八达,宫殿园林,民宅肆坊也都修建地错落有致,整齐精美,其筑城技能在北天夷州向来首屈一指。

  坤国首都元吉城,依山建城已七百余年,得历代坤皇重视,年年增筑,面积愈大的同时,城郭也日愈坚固,当前人口已达二十五万,往来商贾另有数万,集军政学工商于一身,乃是坤国最大都市。其城墙高十丈,长方九里,背面靠山,因此东西南设三门。城内道路十经十纬,将城区分割为九九八十一区,除中央为皇城,不设坊市外,其余八方各设坊市,每九区一坊,每坊长宽三百步,五步一肆,便有三千余肆,也就是三千多个摊位,交易各类商品,无伦是蔬菜瓜果,日用百货,还是修者所需的药草晶石,器械装备,甚或灵兽法器,城中均有对应的坊市,方便双方买卖交易。为便于管理,坊市四周均立围墙,仅有坊门可以出入。

  根据坤国律法,各坊之门日暮之后即需关闭,不得再有人出入,称为“宵禁”,坊门需到次日天亮再开启。坊门开启与关闭均有官员击鼓为号。在夜间闭门后还留在坊市中行动之人,称“犯夜”,需受处罚。此宵禁法令普遍施行于全国各郡县。

  元吉城内还建有可容纳千人的天问堂,矗立在城市中央,正对皇城而建。所谓天问堂,乃是各类思潮辩论之所,内容涵盖军事、民政、义理、律法、经济、历史、国际等各方面,北天夷州各国均有设立,同坤国类似,通常只在首都或重要城市设堂,供游历诸国的各类学派代表发表主张及辩论。每月于固定时间举办一次辩学会,参加此会的人分为两类,一类为主辩,一类为听辨。主辩者分正反两方,就某一议题进行有序辩论,而听辨者则以聆听学习为主,礼节上,不仅要全程安静,即便有疑问,也需辩论结束后才可提出。

  本月辩学会的议题正与坊市有关,坊市制度乃是当今世界大多数国家流行之制度,经历数百年发展,已日趋完善稳定,以元吉城坊市为例,全城两万八千肆,市租月入七万余两,管管井然,盈余颇丰,而就在此时,有人竟公然提出废除坊市制度的主张,提出者,居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支持坊市制度的学派不由义愤填膺,高调声讨,坚持要理论是非,以明正统。而主张女子不得上厅议事之人,更是打着维护纲常的名义,要揪那女子出来,极尽能事羞辱一番才肯罢休。

  双方于十月一日午时,在天问堂中分正反坐定,各述主张。当日听辨者云集,将天问堂塞得满满,其中不乏来自雾国、庞国等国外知名学者参礼观摩,甚至不少人举手投足间不同凡响,显然是身份显赫之人。

  正方主辩乃是当今坤国交易丞之师,年逾七十,德高望重,姓周,奉国老之称。反方主辩叫李娟儿,隶属自由学派。众人见她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年纪轻轻,能有多少学识?若不是有越国国老的推荐函保举,恐怕连天问堂的门槛都进不来,不禁纷纷嗤之以鼻。

  辩学官示意众人安静,便宣布这一日的辩学开始。
  当先发言的自然是周国老,他声音略带苍老,道:“坊市制度最具优势者,乃是将所有商贩聚集一处,如此商贩与商贩之间竞争激烈,出价便趋于透明,没有商贩可以哄抬价格。
  若是取消坊市,商贩随处成店,独霸一方,则欺价瞒市者多如牛毛,民怨沸腾。况且,商贩聚集一处,市籍易于管理,按籍刻税,非常便利。若说促进交易,降低物价,管理税收乃致国民两利,这世上可有比坊市更好的方式么?”

  周国老话毕,顿时引来掌声一片,听辨者纷纷额首称赞,周国老所说合情合理,有理有据,正合当权者的主流想法。须臾,天问堂沉寂下来,众人凝神静听,要看那李娟儿如何应答。

  李娟儿从身后一男子手中接过纸条,看罢,抬头笑道:“国老此言差矣!现今坊市虽说建构齐备,体系完善,乃至日入千金,月入万两。但从长远看,坊市制度仍是弊大于利。地址一旦选定,四面筑起围墙,便已决定了其商业发展的极限。每市号称三四千肆,其实也就是三四千个摊位罢了,都是些小摊小贩,规模既小,盈利便薄,难成大商巨贾,更遑论连号经营,跨国贩售了。一国不思谋求大商巨贾,反以小摊小贩为荣,实在是贪小利而无远谋,小女子虽见识浅薄,却也以此为不足取!”

  李娟儿这番话语惊四座,不少人听罢若有所思,暗中称赞。

  周国老冷笑道:“我见你是女子,刻意忍让三分,你却如何敢一派胡言!筑墙设门乃必须之举措,一来有利治安,二来可以阻挡那些无市籍的商贩偷入市场,从而确保正规商贩的利益。倘若没有坊市,商贩流窜,沿街叫卖,无视国法,肆意漏税,到那时成何体统,不是全都乱套了么?”

  李娟儿又从身后接过一张纸条,看罢,道:“民富而能国强,若以刻税方便为由,忽视坊市对商业发展的限制,那便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坊市制度取消之后,工商业者便可自由在各地设号,加速商品流转,使各郡资源得到充分利用,大大降低成本,逐渐促使分工细化、加速航运马路等建设,长久以往,各地商贩规模得以扩大,商号便应运而生。而为了维护商号之名誉,商贾们便会积极改善商品品质并按律纳税,届时国家所收之税,又怎是现在的小摊小贩可比?究竟是要废坊市一弊而得十利,还是因眼前一利而忍坊市十弊?还请国老三思!”

  厅内气氛骤然凝重,交头接耳者纷起。李娟儿这番话乃是从长远指出,坊市最大的好处仅仅是为权贵者课税便利而已,实质上反而限制了大商大雇的发展,若要妥善运用各地优势资源,形成跨郡县乃至跨国大型的贸易往来,坊市显然并不是良好的制度。

  周国老眉头紧缩,收敛精芒,似是要重新打量起李娟儿的实力来。此次论战,听辨者中名流云集,就连坤国三皇子久公殿下也端坐前排,正与身边之人细声研讨。三皇子每每向其开口时总是面露恭敬神色,显然边上之人的身份还在三皇子之上,见此人所穿服饰与坤国略有不同,周国老忽然想起,宫中传闻大武国十大名将之一的武丁已密访坤国,难不成就是他?有了这想法,周国老举目细看,只见那人四十多岁,剑眉虎须,龙筋铁骨,生得相貌不凡,虽着文官服,却仍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武人霸气,端的是一身名将气概。
  既然有高人听讲,自己当然不能在区区一个女子手中落败,事关名誉,算再凶险也得挺过去,周国老干咳一声,道:“废除坊市,名义曰自由发展,实质却极易使国家混乱动荡。在座众人皆知,坊市中设有三贾制,任何商品的价格均需设定上中下三种价格,以中价为准上下浮动,却不得高过上价,也不得低于下价,如此一来,物价便有管制,市场亦趋于稳定。所谓国之大者,民生为重,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关乎民生大计的商品价格如果让商贩肆意妄为,漫天要价,必生国乱!请问姑娘,倘若离开坊市,三贾制便无从下手,又如何能管好价格?”

  三皇子听罢连连点头,显然已认同周国老之言。四周掌声爆起,加之无数溢美赞叹的言语充塞穹顶,便是那些素来质疑坤国国策的外国学者,心下也不禁觉得这番话实在难以辩驳,眼前这周国老号称坤国民政学第一学究,果然有其独到深邃之处。反观李娟儿,则有些难堪,正坐在椅上与身后的男子详加讨论,暂时无词辩驳。

  按辩学会的规矩,这种情况若是一炷香内没有改变,此次辩学便是周国老胜出,早已有辩学官开始点香计时。

  周国老向对手瞧去,见李娟儿身后男子嘴中密语不断,似在传授应对之法。此人身披宽大长袍,脸上又遮盖了许多虬髯胡子,看不清真貌,更猜不出他年纪大小。但可以肯定,无论是李娟儿手中的纸条,还是先前几轮的回答似乎都是出自这人之口,李娟儿只是代为转述罢了。除这人外,李娟儿身后还坐着一个满头花白头发花白胡子的老头,他身形佝偻,兼之从未开口,故而被人注意的不多。周国老数十年来游历诸国辩学,自忖识人无数,可是这三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着实猜不上来,倒似他们突然间凭空冒出一般。当然这一问题,对周国老来说也算无足轻重,赢下眼前的辩学,才是他最关心的。

  那香已燃到根部,李娟儿却还没有出言反驳,只顾忙着听身后之人讲解。周国老心下暗喜,这回该当是胜券在握了!哪知香烛即将燃尽之时,李娟儿忽地起身,喃喃道:“实在不明白,年纪轻轻的,怎会懂得这许多道理?”这话听语气仿佛是自然流露,却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只听辩学官沉声道:“反方可还有别的意见,若无,我便宣布此次辩学结束,胜出者乃是国老大人!”

  周国老眉开眼笑,正要站起,却听李娟儿骂道:“死人!谁说姑奶奶我没意见的,我只怕这番话不说则已,一说便让国老下不了台阶,甚或胸闷吐血,从此隐退也未尝不可能。要知,这三贾估价法乃是普世上最最没有道理的做法!竟还有人称其为好,真是一群滥竽充数的愚氓!”此话一出,众人尽皆愕然!

  周国老听罢大怒,脸上横肉生颤,怒极反笑,道:“好!我便看看你这妮子狗嘴里能吐出些什么来!”三皇子轻皱眉头,仿佛在说你这丫头年轻识浅,也忒自大狂妄了些。他边上疑似武丁的那人,此刻正饶有兴趣地打量李娟儿,想听听她到底要说出什么话来。

  *本章内容多有参考赵冈先生的《中国经济制度史论》,文中认为中国古代便已有市场经济体制,观点独特,与传统经济学迥然不同,作为一家之言,不妨一看。


  **坊市制度自汉代起逐渐发展成熟,于唐代趋于鼎盛的同时,弊端日显。故自北宋始废除坊市,使商业得以自由发展,坊市规模虽日益缩小,但从未淡出过历史。有趣的是,现今的菜市场,完全可以作为当时的坊市来看待,市籍制度等也多有类似。本章及未来章节中所描写的坊市,虽与历史中真实存在的坊市有类似之处,但小说所述,毕竟多有虚构,仅力求符合常理而已,细微之处若有争议,还请读者予以海涵。
  第十五章 枫叶

  李娟儿娓娓道:“以生绢为例,四丈为一匹,一匹成本十一两,课税两成。如坊市定价低于十五两,则几乎无利可图,大小商贩无人问津,如此一来,生绢产业势必受到极大损失。反之,坊市定价若高过二十两,则人人追逐暴利,扩大生产,屯积生绢,却不知市场需求有限,多余的生绢倘若卖不出去,价格又不能低于坊市规定的下价,最终便徒然烂在仓库中被老鼠咬坏而已。生绢如此,其他商品亦如此,每年天灾人祸导致成本变动频繁,坊市中数万种商品价格的合理性无法一一验证,官员能做出恰当定价的只在少数商品而已,大多数则被胡乱定价了事。自此市场日趋混乱,各行各业畸形发展,民生凋敝,怨声四起。而坐庙堂者,不亲自体恤民情,只懂在此夸夸其谈,自作聪明,徒争口舌之快,如此误国误民,还有何面目枉称国老!”

  哐啷一声,周国老从座椅中跌落下来,双手捂胸,呜哇一口吐血满地,这下奇变徒生,直惊得旁边人手足无措,场面顿时陷入狼狈。天问堂众听辨无语者有之,愤慨者有之,沉思者有之,争论者有之,四下里纷纷嘈杂声响,热议不止。李娟儿这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声势惊人,真可谓震耳欲聋,引人深思。三皇子久公征询下身边疑似武丁那人的意见,便站起,朗声道:“诸位,请稍安勿躁。”

  三皇子身份何等尊贵,说话声音也不甚响,四周却立时沉寂下来。坤国三皇子久公,文武全才,极擅鼓舞,因平日里重信用,颇得民望,年仅三十岁便受坤皇之封,主管坤国军政大事,威望远高于他两位兄长,只听他沉声道:“李姑娘所言,正是我辈担忧之处,若不是查觉到坊市的种种弊端,以我等身份,又怎会费时在此,专程来听姑娘辩述?但坊市之法颁布已历七百余年,各行各业牵涉极广,非一朝一夕能改。即使改革,也当徐图缓进,兼顾各方利益,国民才能逐渐适应,绝不可能因李姑娘今日一言,动辄变法,倘有敌国乘机而入,煽动人民,动摇国本,又该当如何呢?我想国老所言,乃是这番意思,李姑娘需当理解。”

  三皇子措辞得当,既捧了李娟儿,又给足了周国老脸面。果然,周国老听罢,气血顺了不少,原本委顿的神情也逐渐有了生气。三皇子久公继续道:“李姑娘等三位周游诸国,幸到弊国讲学,一番言语令在座众人茅塞顿开,获益实多。本公无以回报,特设晚宴于府中招待三位。三位先回驿馆休息,申时自会有专人来接。”说罢,施礼毕,便领着身边贵宾,在众人簇拥下,离堂而去。接下来,周国老等人、众听辨纷纷散场。周国老临走之前不忘狠狠瞪李娟儿一眼,李娟儿扮个鬼脸作答,反而将他气得胡须乱翘。

  回到驿馆,三人坐在厢房客厅中。李娟儿道:“叶枫,你可将那些胡子扯下来了,难看死了!”

  那满脸虬髯的男子正是叶枫,他笑道:“晚上还要去赴宴,现在若扯下来,等下还得用胶水黏上,万一黏得与先前不同,被人瞧出破绽,可就麻烦了。”李娟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叶枫,道:“真是看不出来,你对民政上的事情有这般了解,连周国老都被你气得呕血数升。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叶枫没好气地道:“他怎会是因我吐血,分明就是因你说话说太狠,我有让你说他夸夸其谈,自作聪明,徒争口舌之快么,有让你说他误国误民,枉称国老么,这全是你骂人骂习惯了,出口便将人往死里打,被你这一说,我看周国老必定三天吃不下饭!”

  李娟儿脸上一红,道:“他吃不下饭也是活该!”

  老吴道:“这回叶枫立了大功!晚宴中若能接近三皇子久公及武丁等人,便大有机会探知武丁此番来访的目的。这情报倘若卖给领国,至少能敲个一万两银子回来。但老夫有一事不明,叶枫你怎知只要提及坊市的议题,便会引那武丁前来?”

  叶枫叹道:“此事也不需我说,等下晚宴的时候,武丁他自己就会解释清楚。多亏老吴能弄到越国国老的推荐信,不然咱们无名无望的,哪有资格向周国老叫板,恐怕连天问堂的门槛都进不去,老吴你倒是说说,怎么将推荐信弄到手的?”

  老吴只要被人一夸奖,总是情不自禁地高兴,老脸一红,笑道:“说出来也无妨,上次那越国国老的小老婆在外头偷汉子,正巧被我查了出来,从此他欠我一个人情,这推荐信嘛,对他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么。”

  叶枫恍然,钦佩之下,忍不住想向老吴讨教他平日里是如何收集情报,怎么连某人小老婆偷汉子这种事都逃不出他的法眼?但转念一想,此乃老吴的看家本领,估计他也不会轻易透露给别人,还是不用问了。却听李娟儿道:“那三皇子久公和武丁都不是省油的灯,等下晚宴上若是又讨论起民政的事来,却要我如何应对?”

  叶枫道:“到时你便给我按个名,将我抬出去,让他们来找我就是。”

  李娟儿冷笑道:“凭你这根笨木头又能忽悠什么人,还不如让本姑娘随机应变,说不定还更好些。对了,刚才问你之前是做什么的,你还没回答呢。”

  叶枫听她追问,不禁苦笑,仿佛心中想起什么不快之事,脸色略带沉寂,道:“从小到大,军农工商政,我一样都没做过,只怕现在的九州号炮手,才是我人生第一份正经事。我这么说,你相信么?”

  李娟儿又道:“信是信,可你那些民政的知识,又是从哪儿学的?”

  叶枫摇头,没有回答。

  李娟儿也没有追问下去,一个人若有事想藏在心里不说出来,总有他自己的理由,何苦要强加逼迫呢。李娟儿她自己的秘密,不也同样说不出口么?似乎整条船上,只有船长一人,才知道其他人的秘密,但船长是个很好的酒鬼,就算喝醉了,也从不胡言乱语。
  叶枫的过去,他从来都没有提过。李娟儿回想起叶枫刚上船时候,还只有十五岁的样子,虽说有些愣头愣脑,但说话得体、举止得当,不似普通人家的孩子。

  那天夜里,九州号停靠在太宇海西侧岸边,万籁寂静。李娟儿熄了灯,斜倒在床头,心中想着事儿,一时半会睡不着,脑中又是大海又是诗词,乱成一团,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忽听一声巨响,门板重重跌落在地上,屋外狂风大作,吹进来一个魁梧的黑影,只见那黑影喘着白气,就这么立在床前不动了。李娟儿连忙将丝巾取下,裹住自己裸露的双肩,手中多了一把绿晶短剑,喝道:“是谁?”

  船长精疲力竭的声音,忽然从那黑影口中说出来,道:“娟儿……快救人!”说罢,他站立不稳,膝一弯跪了下来,李娟儿这才发现,船长背上似乎躺着个人。

  这当口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李娟儿连忙起身亮灯,将背上之人抱起接过,放在床上,见是一个身穿白色锦袍华服的少年,那少年额发散乱,满脸血污,前身后背多处受伤流血,若不是船长用自身灵气吊着他小命,这等伤势,恐怕早就见了阎王。

  李娟儿手脚利索,一边上药包扎,一边动用治愈术,助他引导灵气疗伤。这少年神智虽已昏迷,右手手中却还死死拽着一条巾帕,那巾帕的角上绣着片深红色的枫叶,绣工精湛,不知是哪个女子送给他的?而左手护腕上,同样刻着枫叶的标记,这是哪家哪户的家徽,还是哪宗哪派的标识,李娟儿并不知道,此时也无心去想。

  这一夜,李娟儿用尽所有灵气助这少年疗伤,直到筋疲力尽,累得昏然睡去为止。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日上三竿,她赶忙冲出屋子,要去找船长询问昨夜之事,却在甲板上见到了那昨夜本来是奄奄一息的少年。他终究是活下来了,此刻坐在舷边,遥望大海,脸上全无血色,神智却已清醒,原本穿在身上的白色锦袍已换成了一件毫不起眼的灰色袍子,护腕用碎布裹了起来,那条巾帕也已不在手上,想来已被他藏起收好了。

  见到李娟儿,少年露出笑容,道:“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在下必当涌泉相报。”

  李娟儿冷笑一声,双手叉腰,大声道:“好啊!姑奶奶我也不多要,治疗费三十万两,现在便付吧!”

  少年听罢一愣,睁大眼睛望着李娟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良久,才道:“是三十两?还是三十万两?”

  李娟儿道:“呸,你小命只值三十两么,当然是三十万两了!”

  少年苦笑道:“姑娘见谅,我……我来的时候……身上并无带一分钱。”

  李娟儿见他那副如木头般不善言辞的模样,存心戏弄,道:“没钱你不会去赚么,你日后在船上赚的钱都需分我一半,清楚了不?”

  少年点点头,认真道:“那是自然!日后若是能赚到钱,别说一半,全都给姑娘也是无妨的!”

  李娟儿道:“呸呸,还以为你是根笨木头,没想到嘴巴一下就变得那么甜,你别以为脸色正儿八经的我就会相信你,姑奶奶我不吃这套!以后没事便滚远点,不许对我乱献殷勤!”

  少年语塞,苦笑道:“好,你怎说,我便怎做。”

  李娟儿道:“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在下姓叶,单名一个枫字。”

  叶枫?枫叶?李娟儿忽然想起那红色枫叶的标记来。叶枫这名字到底是他的真名,还是他随口起的名字?她一直没问叶枫,问了也多半没有回答,徒增烦恼而已。这答案恐怕只有带他上船的船长才知道。不管如何,少年终究是以叶枫的名字留在了船上,光阴荏苒,就这么过了两年。

  思绪忽然被打断,却是眼前现出一个丰神俊逸的男子,那男子笑望着她,似乎在厅外站了许久,却不敢进屋打扰她思绪。李娟儿这才想起,一回到驿馆,即有人在馆外求见,自己却也懒得理会,便叫那人在厢房厅外等着,难道便是此人么?若真是他,那可至少等了有一个时辰了!
  第十六章 谢雨

  那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脸若玉刻、五官分明,竹簪束发,两鬓如裁,身上白袍一尘不染,腰间挂着块碧水玉佩,似乎颇有身份,见李娟儿瞧向他,拱手道:“谢雨叨扰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李娟儿道:“你叫做谢雨?”

  谢雨点头,道:“我在天问堂,闻得姑娘惊世良言,令人豁然开朗,因此心生钦慕,来此拜问!”

  李娟儿道:“整那些文邹邹的话,我也听不明白,总之你是来见我的,是吧?”

  谢雨点头,道:“是!”

  李娟儿道:“那你见到我了么?”

  谢雨道:“见到了。”

  李娟儿道:“满意么?”

  谢雨愕然,道:“这话怎说……姑娘何有此问?”

  李娟儿笑道:“既然满意,你就可以走了,恕不远送!”

  谢雨听罢,瞠目不知所对,自己身份尊显,又是恭谨待人,兼之站在厅外等候了整整一个时辰,得到的居然是扫地出门的回应,真是教人怎么也想不通。只听身后传来那花白胡子老者的声音,道:“我家小姐脾性与寻常女子大有不同,还请谢参谋多多体谅!”

  说话的正是老吴,他一边说,一边从谢雨身后走上前来,躬身道:“小姐!这位谢参谋,乃是大皇子久清身边的红人,在坤国位尊望隆,今日特来拜访,乃是有事询问小姐!”说罢,便使眼色,叫李娟儿请人进来。

  此番来元吉城,三人各自扮演不同的角色,老吴饰的是管家,而叶枫则扮演李娟儿沉默寡言的师弟,因此遇到待客接人的场合,名义上都是做小姐的李娟儿说了算,老吴就算心急,也不能坏了规矩。

  李娟儿冷冷道:“那好,既然是贵客,还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坐吧!”

  谢雨面色尴尬,在李娟儿面前坐下,心想就连王宫贵族,也不曾这般冷落自己,她一个民女,竟似完全不把坤国首席参谋放在眼里,何来如此胆量?想到此,他沉住气,问道:“可是谢某在哪里得罪了姑娘么?若有,实在是谢某无心之过,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介怀。”

  李娟儿道:“并不是因为你有过错,而是我向来厌烦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谢雨不解道:“我是怎样的人?”

  李娟儿道:“满嘴流油,吃的都是民脂民膏!”

  谢雨笑道:“那你可把坤国上上下下数十万官吏全都恨上了!”

  李娟儿道:“是又怎的?如今坤国的官吏,心中所想全是如何贪赃枉法,骄奢淫逸,又有几个是真正打算为百姓谋福利的?一想到这种人,我便厌烦!天下乌鸦一般黑,自然也就把你给恨上了!”

  谢雨点头,叹一声,道:“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坤国建国七百余年,初时国家破败,满目苍夷,官吏个个勤俭志高,造福民生。如今国泰民富,建设有成,心志反倒是不如从前,可悲可叹。”

  李娟儿“咦”的一声,道:“你说的这首诗我也知道,下面两句是——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真珠始是车?此诗乃坤国大臣谢烟逸所作,收录在林子清编撰的《坤国诗词古韵》中,劝的就是那些贪官,莫要嗜钱如命,害了国本!几十年前的旧诗,你竟然也知道,真是不易!”

  谢雨笑道:“我怎会不知,谢烟逸就是我祖父!”

  李娟儿愕然道:“竟有这般巧合?唔……你姓谢,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雨道:“诚如姑娘所说,现今官吏腐败,民怨颇多,青年才俊,往往愤世嫉俗,却苦于无力改变。但反过来想,值此之际,难道不正是我辈变法改革、励精图治、排除万难、状我国本之时么,清官难做,但倘若连清官都怨天尤人、妄自菲薄,出世逃避,那民众还能指望谁呢?”

  李娟儿沉吟道:“你说得很对!”

  谢雨道:“此番前来,正是希望借助姑娘的学识,助我主公久清皇爷变法图治,一扫宇内颓废奢靡,令世道重回正气!”

  李娟儿道:“久清是大皇子?”

  谢雨点头道:“正是!久清皇爷为人朴实廉明,深得我等爱戴。”

  李娟儿道:“可是三皇子久公,似乎也对我有招徕之心,还设了晚宴招待。”

  谢雨道:“我便是知晓此事,才急忙在前头拜访姑娘,这晚宴绝不能去!”

  李娟儿愕然,道:“为何?”

  谢雨道:“三皇子久公心术不正,李姑娘不该效力于这种人。”

  李娟儿笑道:“他怎么心术不正了?”

  谢雨道:“欺上瞒下、蛊惑百姓,笼络人心,结党营私!”

  李娟儿道:“真是好笑,哪个政客不是这般?”

  谢雨道:“姑娘有所不知,按坤国律法,等坤皇百年之后,便该大皇子久清继位,其他皇子封地赐爵,不再管理政事。但在新皇登基之前,各位皇子可依自身能力,参与不同政事,这主要是怕一旦登基候选人因疫病等原因亡故,如果其他皇子不懂政务,易生混乱,不利国家安定。然而,三皇子久公未免做得有些太过积极,不仅有意博取民望,又遣人暗中散播谣言,诋毁他两位哥哥,数十年间收纳各色人才,羽翼中不乏鸡鸣狗盗之辈,又与各大宗门暗通款曲,互为往来。此番武丁前来……”

  李娟儿听到武丁两字,连忙问道:“是大武国的鹰王武丁么?”

  谢雨道:“正是!武丁密坊乃是由他一手操办!须知大武国对周边小国虎视眈眈,早有吞并之意。各国行连纵之法,暗中结盟,方得势力平衡,倘若坤国与大武国走得太近,势必引起众怒,群起而攻之,国家危矣!久公这么做,显然是引狼入室,误国误民,姑娘若为这种人效力,岂不误了自己名声么?”

  李娟儿道:“狗咬狗,一嘴毛!我怎知你不是在诋毁别人,捧自己的主子?多谢你招揽,但恕我不能从命。”

  谢雨叹息一声,道:“我知姑娘并非愚钝之人,是非自有论断!你若要去赴宴,我也阻拦不得,在下话已说尽,这就告辞了!”

  李娟儿道:“等等!”

  谢雨喜道:“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

  李娟儿道:“依你之见,武丁此番密坊所为何事?”

  谢雨道:“此中缘由,除了坤皇、久公、武丁三人知晓,恐怕再也没有第四人知道,在下也猜不出来。”

  李娟儿道:“好了,我没问题了,你走吧!”

  谢雨脸上露出无奈地神色,叹道:“我家住东坊北侧的谢家府邸,姑娘若回心转意,谢某随时在家恭迎!”说罢,他起身施礼,一边摇头,一边出门去了。
  老吴看着那人背影,道:“这人心眼似乎不坏,你怎的对他如此不客气?”

  李娟儿道:“心眼长在脸上么?再说我对人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罢,她不理老吴,从怀中抽出那本《坤国诗词古韵》,翻到谢烟逸那一页,却见林子清在旁密密麻麻地批注道——谢烟逸之孙,聪明仁爱,与众不同,才气所及,不逊成人,八岁有诗,惊异四座,颇有谢烟逸之风,抄录如下,诗云: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秀干终成栋,精钢不作钩。仓充鼠雀喜,草尽狐兔愁。史册有遗训,毋贻来者羞。

  这诗前两句是说为官要清心寡欲,不受诱惑,还要直言不讳,主持道义;下两句说的是,只有好的良木才能成为栋梁,千锤百炼的精钢更不会作践自己,弯曲作钩。

  李娟儿默默朗读下来,只觉得诗中正气浩然,清廉不阿,心想,谢烟逸之孙,难道便是刚才那人么?谁知道呢,谢烟逸肯定有不少儿孙,写这首诗的人未必便是谢雨!

  她又去看诗的五、六句,大意是粮库饱满的时候,宵鼠贼雀便会大肆偷食,草尽荒芜的时候,自然连兔子和狐狸都要发愁了。这两句寓意极是深刻,今日征税、明日罚金、后日抬价、官吏将民脂民膏搜刮地干干净净,却让老百姓吃什么?一个八岁的小孩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来,是不是他已随着爷爷看了太多民生疾苦?最后两句史册有遗训,毋贻来者羞,更是铿锵有力,发人深省,意思是劝导官员记住历史上各朝各代兴亡衰败的缘由,不要去做令子女后代蒙羞的事情。

  李娟儿合上书,喃喃道:“能写出这种文字的人,现下可是越来越少了。”她一边说,一边回想起谢雨的着装样貌、他说话的语气以及时不时的叹息声。读诗之时,李娟儿心中自然而然地会想象写诗的人是何模样,何等容妆,现在一一比对,发现谢雨英俊挺拔的相貌竟是与她心中拟定的形象越来越像,不由想得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娟儿忽地回过神来,见一个锦袍男子站在身前,似乎正要给自己斟酒。李娟儿定睛一看,那人手中托着酒壶,居然非常眼熟,不正是三皇子久公么!

  这回李娟儿惊得差点魂飞魄散,怎么会是他?这里又是哪里?她四下环望,更是花容失色,自己不知何时,已身处王府宴客厅中,坐在三皇子下首第一张席位上。至于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驿馆,什么时候来到王府,什么时候屈身入宴,竟是浑然不知,整个儿都记不起来了。

  *两首诗均为古人所作,第一首取自李商隐的《咏史》,第二首诗出自包拯的《书端州郡齐壁》。遥想古人浩气长存,震烁当今,悠悠华夏,真是英杰辈出。向社区举报违规内容
  第十七章 晚宴

  三皇子府,宴客厅,除正北端设主席外,两边各摆下四桌长席,每席三人。李娟儿等人坐在左侧首席,叶枫在左,老吴在右,李娟儿坐中间。而对面正坐着武丁三人。武丁向李娟儿投来善意的笑容,而他身边的两人,却只顾低头喝酒,脸上神情冷漠,不知是武丁什么人?

  三皇子久公身长八尺,穿淡黄色锦袍,头顶发冠,腰束玉带,袍前及两边的袖口都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修长的手指握在杯上,眉宇间流露淡淡笑容,正要给李娟儿斟酒,见她脸色阴晴不定,还以为是受宠若惊之后的模样,便道:“娟儿姑娘不必拘谨,亲自给诸位斟酒是本王一贯为之的待客之道。这酒乃是用栖云山灵泉泉水所酿,与修道者乃是大补之品,普通人喝了也有强身健体之效,至于酒味,也与寻常之酒颇有不同之处,娟儿姑娘不妨品鉴品鉴。”

  李娟儿唯唯诺诺接下酒杯,轻沾一口,顿觉一股清凉之意贯穿全身,更兼甘甜润泽,不辛不辣,口味果然独树一帜,喜道:“好酒!敢问这酒叫什么名字?”

  久公欣然道:“因取自栖云山,又以灵水酿造,故名云水。此酒酿造起来工艺颇为复杂,蒸醇窖藏,须得七年光景才能有此口感。今年以来宴客众多,府中也只剩得一瓶,不然倒是可赠与姑娘带几瓶回去收藏。每想到此,便觉得好生愧疚,还请娟儿姑娘多多海涵。”

  李娟儿心想,这久公既得权势,又会笼络人心,这般礼贤下士,普通人哪抵挡得住,不是热泪盈眶、感激涕零,便是立马起身对酒、宣誓效忠。只是李娟儿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像他这般满脸伪善之徒,只要遇到便忍不住要挖苦一番,此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说道:“久皇爷既然这么说,那我是一定要拿几瓶回去收藏了,就算今年府上没有,明年还是会有的,久皇爷记得留着,我明年来坤国的时候派人送给我就行。”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便连叶枫和老吴都吃了一惊,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听李娟儿口出如此大胆无礼之话,不少席位上的宾客脸露怒容,便要起身呵斥,哪知久公不怒反喜,道:“娟儿姑娘所言极是!时间一久,我也怕忘记,须得让人记下才是!”说罢,连忙命下人取纸薄来,将此事郑重记下,然后向李娟儿施礼致意,完了转向他席,一桌桌斟酒去了。

  李娟儿暗暗奇道:“这人也真沉得住气!我这么刺他,他不生气,反倒高兴,真是怪人!”

  叶枫轻声叹道:“你真糊涂!你越是刺他,反而越是增加他的名望。他不对你恶脸相向,又叫人将此事记下,表明自己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这一切自会有人传出去,大伙听了便会赞叹说,三皇子久公啊,果然有容人之度,而且重信重义,礼贤下士,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公!”

  李娟儿恍然悟道:“这么说来,我本来要耍他,却反被他给耍了?”

  叶枫连忙制住李娟儿,怕她大怒之下又要乱说话,道:“政治上的把戏,大都如此。只要了解他们这种人的想法,下次便不会被他们轻易利用了。”

  李娟儿点头,忽又生气道:“怎么你们都不叫醒我,害得我一直想事,连何时到此都不记得!”

  叶枫苦笑道:“请问您哪次想事的时候,我们胆敢打断您老人家思路的?”叶枫这话倒是没有说错,李娟儿每次陷入沉思的时候,最忌讳有人前来打扰,到时不是怒得谁都不理,便是漫天开价、要人赔偿。作为九州号上唯一的船医,大伙都靠着她救命,谁都不敢惹她,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习惯。向社区举报违规内容
  李娟儿听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转了话题,道:“武丁身后两人,相貌不俗,老吴你可知他们是什么来历?”老吴悄声道:“左边那个,将头发往后梳成一条长辫,貌似蛮人一般的是天鹰王震。右边那位,颈上系流云结的美男子乃是地鹰徐宁,两人都是武丁座下得力战将,军中人称天地双鹰,功力都在五周天之上。三年前武皇新政之初,南天国重兵犯境,天地双鹰率千余修者于边境落日谷奇袭得手,斩敌数百,生俘无数,迫南天国割地赔款,三年不敢再犯。一战成名之后,两人声威日增,如今已是武丁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李娟儿咋舌道:“他们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竟有五周天的功力!乖乖!不得了!只怕十个叶枫加起来也敌不过他们一个。”叶枫摇头插口道:“怎么又拿我来做比较?”老吴继续道:“大武国尚武之风盛行,年纪轻轻而功力不俗者大有人在。只是人人都崇尚练武,不重视生产经商,又不重律法,各宗派之间肆意私斗,商人豪无安全感可言,因此民政与经济反不如他国繁荣。武皇新政,励精图治,以严苛律法治国,大刀阔斧推进各项改革,三年来国力蒸蒸日上,已不可同日而语。”

  李娟儿道:“此事我倒也略有所知,据说那武皇也是新上任不久,年纪不甚大,却是一个极富铁腕与魄力之人。新政刚颁布之时,阻力甚大,违抗众多,武皇不惜血腥镇压,割下数万人头,险些因此动摇国本,哪会想到,如今的大武国已今非昔比。”老吴点头道:“当时倘若不是内乱丛生,南天国也不会想乘机浑水摸鱼了,只是他们把大武国的军力忒看扁了些!”两人话里话外中,多少显露出心中对大武国的崇敬之情,叶枫听罢,神情冷漠,那双青年老成的眼睛中,却流露出少许复杂的神色来。

  久公为众人斟酒完毕,返身回到主席,朗声道:“各位请用膳。”众宾客起身回道:“久公千岁!”话音刚落,府中下人便流水价般将菜肴点心源源不断递上桌来,忽然不知哪里丝竹声响,便有二十名舞女鱼贯入厅,为众宾客伴舞助兴。李娟儿等三人自然无心吃饭,也无心情欣赏舞蹈,三人均知此番目的不是为了吃饭喝酒,而是要查清楚大武国与坤国暗中究竟有何图谋,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便决不能空手而回。李娟儿想到此,示意下叶枫和老吴,便要向武丁发话试探,哪知甫站起身,便有人上前,附耳悄声道:“皇爷恭请李辩学到厅后厢房用膳。厢房精致,坐不下许多人,李辩学若要携带从人,只请一人便好。”

  李娟儿说罢连忙转头望去,见久公早已移座厢房,不在原位。而对面的武丁也不知去向,只落下天地双鹰在那与其他宾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三人互相对望一眼,均是心想:来得正好!当下李娟儿便带着叶枫,随那从人离席,径自来到厅后厢房,只见久公和武丁早已坐在席边恭迎等候,桌上菜肴酒水一应俱全。从人将李娟儿与叶枫带到后,便即离开,一时间,厢房内只剩下四人。

  李娟儿坐下,笑道:“久公大人身边的这位英雄相貌威武非凡,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不知可容介绍?”

  久公笑道:“此乃大武国十大名将之一,到底是谁,李姑娘不妨猜上一猜。”

  李娟儿故作惊讶道:“看他身披肩甲有如鹰隼,这……莫非便是传闻中,被称作大武国精锐鹰骑军统帅鹰王武丁的那个武丁?”

  久公哈哈笑道:“正是他!武将军听闻姑娘辩学之后,大为赞赏,只因身份特殊,不宜出面,因此借本王之名请姑娘前来用膳,顺道将今日听辨疑问之处托出,还请姑娘不吝赐教。”转向武丁又道:“武兄名将之称,果然遍传天下!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武丁脸廓有如刀削一般硬朗,这样的一张脸很少能做出表情变化,此刻只是淡淡道:“皇爷过奖,老夫军中一届莽夫,名将之称,乃世人强加,非吾所愿,若论英明神武,天底下谁又能比得过我大武国武皇陛下?武皇陛下力排众难、强施新政,其雄才大略、高瞻远瞩,实非我辈能及。当下新政甫推,惟缺人才,李姑娘,此番老夫厚着脸皮请您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求。”

  李娟儿道:“请讲!”

  武丁声音浑厚有力,道:“此事说来话长,武皇陛下自新政之初,便欲废除坊市,可惜身边却无合适之人助推此事。现下出了李姑娘这等能人,当真是天幸吾皇,老夫今日所求之事,便是请李姑娘随我回国面见陛下,陛下求贤若渴,李姑娘见之,必得重任!”

  李娟儿瞧瞧叶枫,之前老吴曾问他道——为何从坊市入手,便能吸引武丁前来——看来,这就是理由了!只是,叶枫怎能判断地如此准确?李娟儿知道现在不是思考这问题的时候,武丁还等着自己回答,她脑筋一转,便有词来,道:“我对武皇陛下也心慕已久,盼见其面。只是当今大武国形势尚未明了,新政倘若失败,必然内乱丛生,兼有强敌环觊,我一弱女子,到那时岂不是连自保都难做到?因此,现下大武国国策走向,以及将军此番来坤国的用意,还请将军坦诚相告,不然小女子固然欣喜将军高看,却也不敢动辄拿自己的未来下赌注。”
  第十八章 刺客

  武丁听罢,淡然道:“李姑娘有此一问,亦属情理之中。老夫若隐瞒不说,便是不把姑娘当自己人看了。”说罢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武皇陛下自登位始,立志扫荡环宇,一统九州河山,重现乾坤盛世,威加海内,流芳千古。大武国上至王公权贵、下至贩夫走卒,举国无不以此铭志。而我此番来坤国,乃是代表我大武国与坤国歃血为盟,自此双方约定永不背盟,共进共退!”

  李娟儿心下暗笑,想这武丁也真是个直肠子,随便一问便给套出来了,道:“大武国与坤国互不接壤,既然不是唇齿关系,是否打算远交近攻,先从夹在之间的国家开始下手呢?”

  武丁与久公听罢,相视大笑,久公道:“李姑娘年纪虽轻,却慧眼如炬,看得准确!坤国与大武国结盟之后,两国之间庞国、雾国、领国、南天国四国便都不敢轻举妄动,届时分而伐之,又有哪国能挡得住我坤武两国联军?如此以往,不出十年,霸业必成!”

  李娟儿点头,心下也不禁暗暗惊叹,道:“厉害!真是厉害!”

  武丁顺势道:“我大武国未来国运昌隆,李姑娘大可放心随老夫回国,凭老夫保荐,面见陛下,只是小事一桩,届时以姑娘之才,将我国坊市制度顺利改革,日后封爵厚赏不再话下,不知意下如何?”

  李娟儿沉吟半饷,摇头道:“将军虽施厚爱,但小女子毕竟才疏学浅,恐担不得大任,实在是……”

  武丁忽地打断道:“倘若再加上姑娘身后那位呢,那便可以了吧?老夫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小哥胸中之才,怕是不在李姑娘之下,但为何不以真面目见人,却让老夫奇怪得紧!”

  李娟儿笑道:“那是我师弟,因生癞疾,故而不得不用长袍遮身,胡须掩面,不然怕吓坏了路人。他天生口吃,只有与他熟悉之人才勉强听得懂他的话音,我看,要他去大武国做官还是差了些火候。时候不早,还请皇爷与武将军早些休息,小女子这就请安告辞了!”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久公道:“姑娘请慢!今日我等说了这许多话,本是将姑娘看做自己人才说出口,你若要走可让我为难了些!”

  李娟儿大声道:“怎的?”

  久公道:“本以为武将军出言劝诱下,李姑娘必会答允。将军这才将我俩密议之事坦诚相告,怎知姑娘竟会婉言相拒,更是说走就走。我不是不相信姑娘品行,但所说究竟是国家机要大事,倘若教领国等国知晓,群起而攻,那便如何是好?”

  李娟儿道:“我不说就是!你还想将我怎的?将我软禁起来么?哼,三皇子久公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软禁在自己府中,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可是与皇爷的身份大大不符啊!”

  武丁冷冷道:“但若是领国派来的奸细,那便如何?”说罢,疾风骤起,却是武丁以极快的手法扯去叶枫衣衫,露出其藏在腰间的蓝晶匕首。叶枫心知不妙,便要抵挡,无奈功力差距实在太大,等反应过来时,武丁早已不在原处,竟已堵住了厢房大门,截断了两人退路。

  叶枫与李娟儿互相对望,均知情况急转直下,心中怦怦直跳,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待要向九州号求援,又苦于身处小小厢房之中,一举一动都在武丁控制之下。只听久公笑道:“看来正如武将军所言,这两人不仅是领国的奸细,还偷携匕首,意图刺杀本王。罪大恶极,实不容赦。只是本王向来心存仁慈,终究不愿取人性命,只要将他俩割去舌头,斩去双手便即放了罢。武将军,你的意见呢?”李娟儿见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脸上还露着和蔼笑容,不禁心中作呕。

  武丁点头道:“便依皇爷所说。”话语刚落,他右手鹰爪便如电光火石般,伸手去抓李娟儿。李娟儿待要躲开,但终究是慢得太多。武丁出手之快,直令人匪夷所思!只见李娟儿右手已被武丁牢牢扣住,动弹不得,吓得她脸色大变,惊声尖叫。武丁手上催动强劲灵气,李娟儿抵敌不住,竟而晕死过去,瘫倒在地,只那一只手臂还捏在武丁手中。

  叶枫忽然抽出腰中匕首,握在手上。

  武丁见状,冷笑道:“竖子安敢蠢动!”哪知叶枫忽然将脸上胡须尽数扯去,露出真容,转动那匕首的剑尖,直直抵住自己脖子,喝道:“鹰王武丁!再不放手,我可就刺下去了!”

  武丁见叶枫将匕首指向自己,尚不吃惊,落入敌人手中后自尽之人,武丁见得多了,并不以为奇。但看到叶枫扯去胡须后的脸容,他不禁牙关微震,虎眼睁圆,那张如岩石般硬朗的脸廓也似因为不相信眼前一幕而略显扭曲,与其说此刻他手足无措,倒不如说他因见到了难以置信之事而震慑了心神,以致不能行动。

  直到叶枫继续喝道:“鹰王武丁!我叫你放手,难道你没听见么!”此话一出,武丁虎躯微颤,才连忙放开李娟儿。叶枫从地上扶起李娟儿,抱在怀中。久公的功力亦在五周天上下,对付叶枫等人自是绰绰有余,但见武丁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禁吃了一惊,不敢贸然出手,心中议定,先看清形势再动手不迟。

  叶枫见李娟儿右手五道指痕深红如血,当是疼痛非常,但料想筋骨并无大碍。所忧者乃是她身上受了武丁灵气之击,昏迷不醒,莫要伤了内脏,可就麻烦了。耳听得门外熙攘声渐起,人数似乎愈集愈多,看来是因为李娟儿那一声大叫,让四下人起了疑心,纷纷向厢房奔来。

  叶枫面向武丁道:“代我向母后问好!……我时时想念她!”说罢,不理武丁脸上神色,抱起李娟儿,从窗框中直跃而出,登时将窗框撞了个粉碎。人群中立即响起乒乒乓乓刀剑相击之声,不时听人急呼:“抓刺客!别让刺客跑了!”这声音四处齐响,显然叶枫等人要逃出去,也绝非易事。

  久公将酒递过,给武丁压惊,顺势问道:“武兄,这青年是谁?可要我助你将他抓回来审问么!”

  武丁吐出口长气,道:“久公老弟千万勿动!现下便叫我吃了狮心豹子胆,也不敢动他一根汗毛!老弟有所不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堂堂大武国二皇子殿下,当今武皇陛下的亲弟弟!他竟没有死,还在人世!他竟没有死!”喃喃到此处,武丁忽然想到一事,沉声道:“不好!天地双鹰闻声必定去追,他们没见过二皇子,莫要造次!”话音未落,武丁身子便如箭矢一般窜出屋去,身形之快,直追电闪,让那些留在庭院中的王府守卫又是吃了一惊。

  久公心细,先将叶枫衣物及胡须收起,再起步去追武丁等人,他心中同样讶异:世上哪会有这般巧的事?来人竟是武皇之弟,身份不在自己之下!不不!也许未来,还远在自己之上。他在天问堂时就觉奇怪,这人年纪轻轻,却能于民政有如此了解,不但见解深刻,独辟蹊径,更是深入细微,倒似对坊市钻研了十数年一般,原来是大武国皇子,从小对民政耳濡目染,所述见地当然不同凡响。

  久公这般想着,忽闻轰鸣声响,抬头望去,却见一艘巨大的战船竟横空漂浮于高空,风帆张扯,正从头顶天空急速向城外飞去,街上无论百姓、官僚、商贾、军士,望到此船,都是纷纷站定,脸上神色惊讶莫名,明知那是一艘船,却实在想不通一艘船是如何能飞上天的。

  城内升空而起数百名修者,都是元吉城当地驻防军,却也多多少少因为畏惧之心而不敢深追,间或有人大胆追上,也被船上猛烈弹幕压制,闪避躲让之下,终究是追不上了。

  武丁立在高耸厚实的城墙之上,举目凝望九州号远离而渐现模糊的船影,脸上略有所思,沉吟不语。天地双鹰就站在他身后,亦是不发一言。
  良久,武丁忽然开口道:“二皇子逃至府外,便有空中落下绳索,救起他们上船走了,和李娟儿一同前来的那白胡子老头想来也是用同样的方法,不见了踪影。”

  他身后现出久公的身影来,只听久公道:“那船颇为神奇,其来历,武兄可有线索?”

  武丁沉吟道:“这种战船在北天夷州尚属稀奇之物,但在太宇海彼岸的东海州,却早已是平常之物,见惯不怪。那是当地大烈帝国独有的造船技术,他们称此船为飞天战船,火力全开时,声势煞是惊人,就算不是修者,也可操作此船。大烈帝国国内光是这种战船便有数千艘之多,军力之强,实是可惊可怖。即便只有一千艘飞天战船,万炮齐发之下,坚固如元吉城,也就一炮间便灰飞烟灭了。”

  久公听罢,悚然道:“我辈井底之蛙,怎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这大烈帝国国力既然如此之强,怎不见其战船开到北天夷州来?”

  武丁道:“只因该国的北边还有一个实力相当的强国,称作大夙帝国。这两国征战不休,已历数十年之久。否则凭二国中任何一国国力,都可独霸世界了。此正是我大武国崛起之机,只要助武皇陛下一统北天夷州,即使强如夙烈二国,又有何惧哉?”

  久公点头道:“正是。不过,本以为李娟儿等人是领国来的奸细,打算抓住她们之后再找个机会放出去,托他们的嘴,将你我今晚所说之事谣传出去。但来人既为武皇之弟,想来不会如我们所愿地行事,只能另派人手去领国散播谣言了。到时候,世人只知坤武两国暗中结盟,实施远交近攻的策略,却无人能知这背后真正的计划!”

  武丁斩钉截铁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武皇知,若事成,立你为第一功!”

  久公躬身沉言道:“谨遵皇命!我大武国一统宇内,万代昌盛!武皇万岁万万岁!”
  第十九章 渐变

  九州号一路向西飞去,眼见追兵纷纷消失踪影,指挥舱众人松出一口气,只听老王道:“亏得老吴发讯号弹,要是晚来一步,这一役,九州号可连炮手和船医一同都没了!”

  老吴也是惊魂未定,道:“我一听到李娟儿那声大叫,便知事情坏了,但凭我二周天的功力,救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急急忙忙出来搬救兵,哪知天地双鹰一见我发讯号弹,飞身便要来抓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你们猜怎么着,鹰王武丁就如飞天神将一般从空中落下,按住天地双鹰肩头,让他俩不要动,我这才侥幸逃生。这就算了,后来叶枫背着李娟儿赶到,他们竟也不加阻拦,你们倒是说说,奇怪不奇怪!”

  老王点头道:“奇怪!果然奇怪!”

  却听船长咧嘴笑道:“这又有什么奇怪得了,他们没见过飞天战船,骤然见之,必定惊慌失色,手足无措,哪还顾得上阻拦你们!”说罢,他重重发出一声酒嗝,登时指挥舱中满是酒骚味,老王老吴纷纷皱眉,心下嘀咕,这位以好吃懒做出名的船长,好像没有一刻不在喝酒似地,但经他这么一说,两人心中疑虑之心倒也减去不少。

  老吴忽然道:“叶枫和李娟儿人呢?”老王指指船外李娟儿的屋子,道:“娟儿已在屋内躺下了,至今昏迷未醒,也不知伤势如何,叶枫便在一旁照料她。”老吴忧道:“他自己不也受了点刀剑之伤么?”老王摇头叹道:“他说,那只是皮外伤,过几日自己便会好。小伙子心倔,我劝了几次他不听,非要守着李娟儿。”

  船长嘿嘿一笑,道:“让这小两口去吧,倒是你老王,瞎操心个什么!没得破坏了屋里气氛,一把年纪了,造不造孽!”老王老脸一红,道:“我一看叶枫脸上神情,哪里还有不懂的,便即乖乖退出来,这小子口口声声说因为李娟儿是自己救命恩人,自己才要好生照料,我看他平日里瞧娟儿的眼神,就觉得这话不老实!其实两人年纪相仿,脾气互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却成日里各忙各的,互不理睬,偶有说话,又都是些吵闹言语,两年了都不见有什么进展,看得我老人家心急呐!”说罢,与船长老吴两人相顾而笑,老王又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按叶枫所言,坤国与大武国结盟之后,不久便有战事,我看坤国之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船长咕噜道:“先去趟九德县的大山村,一来叶枫老是惦记着那叫乌贵的小孩,二来幽灵石的事,我也颇为在意,等探查清楚,咱们便离开坤国,往天伦城去。”他转身对老吴又道:“老吴你去领国卖了情报,速去速回,咱们在大山村碰头。”老吴花白胡子大翘,道:“那可是叶枫冒死换回的情报,不卖个好价钱可不行!”
  正当九州号从元吉城风风火火地赶来之时,乌贵却在玄武指导下,日日勤修苦练,他觉元的日子是九月二十五日夜晚,现下已是十二月初二,屈指算来已有将近三月的时光。灵元最初的状态是混沌碎裂的,分散于乌贵体内各处,乌贵必须将这些碎小的灵元全部找到,然后将其一一汇聚至丹田,才算过了觉元期。每汇聚一丝灵元,他体内与生俱来的灵气便立刻生起反应,自动吸进灵元之中,修炼本身虽然枯燥,但乌贵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灵元带来的神奇力量,因此常自欣喜,倒也不觉得乏味。

  两个多月来,乌贵仍然依着玄武的法子,不断在水下修炼。说来也奇,这种水下修炼法,原本乃是玄武凭借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胡乱搞出来的法子,试想普天之下,有哪个小孩会在修道之初,甘冒淹死风险,不要命地跳到水底去打坐?成为修者之后,这些人既没有水下成道的经验,自然也不会用这法子去教别人。因此,水下修炼法,居然成就为一道古往今来另辟蹊径的修道法门,却是无人能料想得到的了。

  但正是这误打误撞出来的法子,竟颇有奇效,水下幽暗迫人,好比一间天然密室,乌贵身处其中不受外界影响,更能集中心神寻找灵元碎片,进度自然是要比普通人快得数倍。

  再说说玄武精心调配而成的药丸,那都是由万塔宗不传之秘的灵培之术孕育出来的灵晶草制成,市场上并不多见,普通修道的小孩便要获得一株都极为困难!乌贵却得玄武十六年来的积蓄,每天把这些药丸当饭一般来吃,如此一来,修炼的速度更是突飞猛进。常人要用一年光景才能堪堪修完的觉元期,乌贵却只用了两个月便已接近完成,那丹田中的灵元如鸡蛋一般圆润,就差几丝灵元便得圆满了。

  玄武一边让乌贵觉元,一边又马不停蹄地教他修习玉林培元功,让其学会从天地间吸养灵气的法门,从而不断加强自身的灵气。说起玉林培元功,其实对没有灵元的普通人来说,没有太多意义,此是在觉元基础上才能予以修行的功法,修者觉元之后方能体会到的内息与灵元,在普通人看来却是虚无缥缈,无法感受的事物。随着日日吐纳,灵气不断汇入灵元,乌贵的能力也与日俱增起来,除了在水下打坐的时间越来越长以外,身上的青鳞甲也似乎也愈来愈轻,到最后,穿在身上竟似一点都不费力,不禁让他大喜过望。

  当日乌媛媛若不是将这本册子偷来给乌贵,而是将其留在身边,其实对她修道本身也没什么益处。

  但在此刻,对于已经觉元的乌贵来说,玉林培元功中所说的纳气,吐息,汇丹等方法,却无一不让他深有体会,乃至欣喜赞叹。在玄武的详尽甚至罗嗦的讲解下,乌贵已逐渐掌握了其中要领,每日通过呼吸吐纳,将天地外界中的灵气渐渐将吸养至体内,然后再将这些灵气汇聚至灵元。

  只是玉林培元功第一层所介绍的法门,仅限于呼吸吐纳,吸养灵气的速度非常之低,用于练功时尚可,要想在节奏紧凑的实战中依靠呼吸吐纳来恢复灵气,那便万万不可能。因此从玉林培元功第二层功法开始,便会陆续教授其他方法,以加快吸养灵气的速度。乌贵心中虽时时渴望去学习那些更为高级的功法,但也知道,玄武并非人类,不懂人身体中的经脉,再要勉强也是教不了的。

  乌贵从来是个乐观之人,即便在逆境中,对当下生活也能找到令他满意之处。

  同来时相比,乌贵不仅已恢复往常一般行动自如,还时常乘着到山中砍柴之时,摘点野果,抓些鱼虾回来和玄武一起大快朵颐,再者,玄武在教他使用灵培之术释放灵气的同时,也教会了他如何施放灵气弹,其实灵气弹的原理与灵培之术差不多,只是聚集的灵气稍微多些,同时不像灵培之术般有节奏的施放,而是一口气冲放而出,自从乌贵学会此招,玄武的餐桌前便时常现出野兔、野獐等等野味来。两个月来,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只是那传声鸟的踪迹却始终未能寻得。他谨记韩老鬼的戒令,虽然时时想念父母,却未曾回过村中一次,除了有次在修炼途中,正好遇着王虎仗势欺人,顺手救了乌媛媛等人以外,乌贵就再也没见过其他人,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

  每晚夜深人静之时,玄武就会给躺在其背上的乌贵讲故事,这逐渐成为乌贵一天之中最为期待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刻,乌贵就会用双手抱着玄武那巨大的松鼠尾巴,竖起耳朵,倾听玄武那无比罗嗦,但在乌贵听来却颇为亲切有趣的长篇讲解。要知就算他父亲乌铁虎,虽然在大山村声名赫赫,生活圈子也就在九德县而已,见闻狭隘有限,怎比得上玄武近千年的阅历丰富?它所讲述的,无论是坤国各省风景地貌,还是各大宗门的由来背景,这些对乌贵来说,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闻异事,他不禁听得津津有味,每晚直到玄武催促才肯勉强入睡。

  乌贵逐渐了解,原来九德县之上还有个栖云郡,栖云郡很大,下辖五十多个县,九德县是这五十多个县里出了名的穷困县。栖云郡上面是岭山省,岭山省下辖十二个郡,每个郡的面积都与栖云郡差不多大。所以岭山省也很大,至于整个坤国,则是由八个如岭山省那么大的省份所组成。

  岭山省的南边是北境省,北境省是坤国最南边的省份,而且与敌国“领国”接壤。但既然是坤国最南边的省份,为何又会被称做北镜省呢。其实,北境省以前是领国的国土,因为地处领国的最北面,所以称为北境省。七十年前,坤国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击垮领国守军,占领该地,却也因此挑起了坤国与领国长达七十余年的战争。

  除了领国以外,与坤国接壤的还有两个国家,分别是东部的“庞国”与东南部的“雾国”,这两个国家本身长期互相处在战争状态,所以谁都不想与坤国结怨,相处倒还融洽。

  坤国的北面与西面,都是汪洋大海。西边的海称作西陆海,据说在西陆海对岸,有一个很大的州叫西陆州,与坤国所在的北天夷州隔海相望,贸易频繁。坤国有名的金水港,便是同西陆州贸易的重要港口。除了北天夷州与西陆州之外,还有南天夷州、大荒北州、大荒南州、海内州、海内中州、东海州、南山州七个大州。当今世界,便由这九个大州组成,简称九州。

  乌贵听到这里,心想,以前自己不知道,一直觉得九德县好大,外婆家所在的神木村好远,但现在听来,才知道自己以前想的都错了,九德县在世界中不过如一粒沙子般微不足道!
  第二十章 九州

  九州中面积最大的州乃是北天夷州,以坤国偌大的国土面积,却只占北天夷州的十分之一都不足,可见其地域之广。该州又被世人称做皇霸之州,不仅是因为其人口最多、物种及资源丰富,更是因为在乾坤盛世之时,当时的帝都乾坤城,便坐落在北天夷州中部,该州俯瀚世界,统领九州,所以才有了皇霸之州的称谓。只不过现今的北天夷州,早已硝烟四起,繁盛不再,七百多年来分崩离析的结果,终于形成八个国家——分别为坤国、庞国、雾国、领国、大武国、南天国、中天国、越国,这八国之间年番混战,互不想让,当真是纷乱丛生!

  东海州排在北天夷州之下,乃是九州中面积第二大州,南北竖立着两个巨大的帝国互相对峙,北边的称作大夙帝国,南边的称作大烈帝国。这两国无论在民政上,还是在军力上,都堪称世界之最。按老玄的说法,全世界有近四成的贸易与这两国有关,倘若他们切断贸易往来,世界上的其他国家便不得不为了有限的资源,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彼时九州世界定比现下还要乱得许多。幸而这两个帝国互为世仇,不然若是联合起来,其力量之大,当今世界恐怕无人能敌,或能重现八百年前的乾坤盛世也说不定。

  西陆州乃是第三大州,坐落在西陆海对面,与北天夷州隔海相望。该州表象上似乎统一,实则是由大大小小近千个领主共同统治的一个大州。各地以天伦城作为联系纽带,互通政令,即便领主也是由天伦城给予形式上的任命。领主之间如有纠纷,便会有天伦城使者前往调解,据说处理也算公正得当。虽然说,西陆州的分治程度乃是各州之最,却也是九州世界中日子最为太平的地方。至于天伦城,乃是一个与九州法老会齐名的修者组织。市场上所交易的晶石,轮廓为六等边形的乃是由天伦城发行,形状为圆形的晶石则是由九州法老会发行。不同的交易场所,规矩不同,有的只接受六边晶石,有的只要圆边晶石,有的两者皆可接受。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于修者之间的交易极为不便,但都是历史原因造就而成,非一夕能改。天伦城与九州法老会,并称为九州世界上最强的两股修者势力,游离于所有国家之外,但他们的主要关注的并不是政治游戏,而是为了修得修者至高功力,所谓虚周天的正果,因此极少涉及世间尘务。

  南山州有四个国家分别称作巴国、迦南国、智国、婀庭国,出产不少奇异的药草与灵兽。大荒北州与大荒南州,一个极北之地,一个极南之地,都是极度荒凉,少有人烟的大州,据说那里妖兽横行,但因为藏有不少稀有的晶石,所以每年都会有一些高阶修者宁愿甘冒大险,也要去碰碰运气。挖宝归来的固然是有,但途中丢掉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南天夷州被称作沙漠之州,地处西陆州之南,北天夷州西南方,整个州大半都是沙漠,资源极是匮乏。世上十个雇佣修者之中,便有九个来自南天夷州。老玄说到此事的时候,谆谆叮嘱,雇佣修者大多生性贪婪,无法无天,为了佣金,什么恶事都干得出来,背信弃义在他们而言,更是家常便饭。往往在争战之中,便能见到那些雇佣修者,为图自己享受,烧杀抢掠,淫人妻女,无恶不作,全不知仁义为何物,最是一些无耻不要脸之徒。这群人的大本营,便在南天夷州,想来那里也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海内中州乃是九州中面积仅列第八的大州,地处北天夷州和东海州之间,大荒南州之北,四周被太宇海团团围着,因此有了海内中州的名字。由于扼海运要道,各州货物均在此地流转,故而贸易繁盛,商业发达,其自由与开放的程度也在各州位居之首。除了人类可在城内参与贸易之外,就连妖族也亦受尊重,往来不设限制。该州地域虽小,但物资之丰令人咋舌,世界一年一度的高阶交易会,也于每年年中在海内中州举办。

  最小之州海内州,地处在海内中州附近,主要由大型岛屿构成,自乾坤帝国以来,便是海洋系妖族的聚集地,这群妖族对人类不甚友好,所以至今在其土地上,都还未建立起人类的城镇来。海内州的面积,据说仅与坤国的国土面积相当,但其海域底下,却藏着极为丰富的灵气资源。

  玄武阅历丰富,说起九州各地风土人情,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听得乌贵一双大眼中充满期待憧憬。九州竟有如此之大,外头的世界竟有如此多彩,乌贵一面惊讶赞叹,一面却也在不知不觉之间,种下了必须要出去走走,看看这大千世界的想法。

  玄武的讲述中,尚有许多令他难以理解的词语,但想来日后它终究会解释,乌贵要问,倒也不急于一时。而此刻乌贵最想了解的,还是坤国及岭山省的情况,算下来,自己的灵智最多也只剩三个月的时间,能出去走走的地方,实在是不多了。

  岭山省有三大修道宗派,分别为灵泉宗、栖云宗与飞剑宗。韩老鬼和紫璇便来自于三宗中最大的栖云宗,该宗负责包括栖云郡在内总计五郡的防务与修者培养工作。而玉林观,作为“修子”们学习的最底层单元,在庞大的修者培养体系中,起到的只是相当于育幼园的作用而已。相比岭山省,作为战争前线的北境省,则建立了实力更强的宗派,该省无论在修者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远超过岭山省。

  坤国建国七百年来,不遗余力地投入人力物力,建立起从省到郡,再普及到县的一套完备的修者培养机制,并对于在坤国“登役”的修者,均有提供金额可观的国家供奉。不仅坤国如此,其他各国大都实行这一制度。初周天的修者依能力强弱,每月可领最少三两,最多八两的供奉,而像韩老鬼这种功力达六周天的顶级修者,每月至少可领一千两以上。大山村不到百两的毛皮生意被人垄断购买,对韩老鬼而言实在是易如反掌。
  乌贵一听初周天的修者都能领到至少三两的供奉,两眼放光道:“我一直想不通,大族长为何对非要迫着我们去修道,也想不通家家户户为何那么渴望将儿女送去玉林观,听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才理解了!没想到,修者竟是如此有钱的行当!”

  玄武叹道:“九德县每月月赋中,有四成要交给玉林观,其中大部都用于发放供奉去了。修者既领供奉,宗国有令,均需遵从,纵然眼前是死伤枕籍的修罗场,却也不能脱逃怯战,否则,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惩戒极是严厉。大多数修者耗费毕生精力于修炼之上,不擅家常生计,却时常需要花钱,在市场上购买修道所用的各类器具,往往无奈之下才接受国家供奉。你小小年纪,还不懂战争之残酷,若非逼不得已,千万不要去登役,要知战场上死的最多的,就是像你这种胡子没长几根的低阶修者。”

  玄武所说确是实话,乌贵母亲叶兰所在的神木村,祖上修者便在一役中尽数阵亡,从此叶家中道衰败,只落得九德县一户普通人家的身份,每每论及此事,叶家长辈都不免唏嘘哀叹。

  只是乌贵毕竟年幼,不知战争为何物,脸上虽然应诺,心里却浑然不当回事。对于在大山村土生土长的乌贵来说,钱仍然非常重要,他父亲乌铁虎正是因为有钱,才能获得村中众人尊敬,又娶了神木村温柔贤惠貌美端庄的叶家闺女叶兰,可见钱虽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既然修者能赚很多钱,做修者又有什么不好?

  说起钱,因为卖身契的缘故,韩老鬼说是两年内都不予支付薪水。上山已两个多月,第一个月除了修炼,没多少事可做;自十月二十五日开始,乌贵每日便按韩老鬼所言,将约定的柴火,整齐地堆放在柴房中。他心里知道,这都是些没有报酬的白忙活,但终究留着那么一丝希望,以为韩老鬼哪天会突发善心,给自己些银子。自从那日在山溪边上,与乌媛媛见过最后一面,女孩儿俏丽的身影便时常出现在乌贵的脑海中,他心里原本还想着,倘若这两月都有薪水,可就有四两银子了,分一半给她多好!整整二两白银,乌媛媛一定乐得不得了!只可惜,这想法终究只是想法而已。

  韩老鬼当日说要乌贵先砍四十九天的柴,而后便会现身,继续教乌贵练习金甲功,屈指算来,也快到这时候了。至于他传授这金甲功的主要目的,乃是将作为鬼舍的乌贵锻炼地结结实实,好去承受药力的反复折磨,这些话玄武都跟乌贵说了,乌贵也知道韩老鬼绝非善类,但他心想,与其不学到时候捱不过折磨,还不如好好学这金甲功,或能有什么转机,反正学了总比不学好。因此,他这几日一直盼着韩老鬼出关,传授他第二阶段的修习。乌贵谨记玄武的忠告,在韩老鬼面前,仍然要装出一副步履蹒跚的模样,和最初的时候不能有太大分别,否则一旦让他觉察到乌贵的真实修为,恐怕立时就要拿来试药。

  韩老鬼那边,尚可用此方法拖延一段时间,让玄武引为心腹大患的,还是乌贵脑中的那只鬼,乌贵虽然天天都去山林寻找那传声鸟,但究竟需要些时日,倘若这恶鬼于此时出来捣乱,那便如何是好?
  第二十一章 鬼话

  目前最紧要的事,便是加紧乌贵修炼的进度,不管他现在有多聪明,只要脑中藏着的鬼发作起来,都有可能将全部积累毁于一瞬。

  玄武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但谁都没有料到,乌贵脑中的这只鬼,居然有如此之大的来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鬼生前乃是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胸怀大志,英年早逝,历经种种劫难,最后被栖云宗木真子道长用引魂香诱捕,打得体无完肤,狗急跳墙之下,逃命于乌贵体内,乃至其记忆全失,浑浑噩噩,不知来自何方,要往何方去。

  若不是乌贵这位宿主不计前嫌,心宽胸广,兼之聪慧过人,英勇无畏,助他经历种种机缘,又怎会在日后恢复记忆,明白自身的来历?反过来,乌贵原本因鬼上身,不幸遭族人唾弃,被他父亲所卖,成为韩老鬼的鬼舍,本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小孩,却不知他脑中之鬼,竟懂得如此之多的妙用法门,反成为他日后最好的良师挚友。

  可见万事皆有天意,众位看官且记,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目前遇到的困境,皆是过程,切不可因此妄自菲薄,颓志丧气,你怎知这祸不是老天给你的礼物呢?

  闲话休提,玄武的担忧终究还是成为了现实!

  几日来,乌贵脑袋里的恶鬼似乎渐有魂力恢复的迹象。练功频频遇到阻碍。乌贵好不容易从外界吸养的灵气往往在一夜之间流失得干干净净,每日早上醒来惊觉此事,也毫无解决办法,只得从头吸纳灵气,但晚上又被那鬼吸地一干二净,如此反复,让乌贵疲惫不堪。

  玄武见状,日增忧虑,心想这鬼越是吸收乌贵的灵气,往后便越是厉害,迟早要大斗一番,挣脱牢笼。乌贵若是失了灵智,那便与废人无异,自己之前所做的付出便全功尽弃,何其哀哉!这十六年来,玄武日思夜想的,便是如何找到那传声鸟,以求脱离韩老鬼的控制,好不容易来了个乌贵,看到了些许希望,转瞬间似乎又要破灭,怎不让它心急如焚!

  好在乌贵能用常人难以企及的神速,在短短两个多月内便修炼至炼元期,又有乌媛媛送来玉林培元功,通过不断吸纳天地灵气,暂时延缓了那鬼的攻势,在此期间,若能找到应对之法,或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玄武采取的第一个方法,乃是用药草调配出天灵丸与旺气丹两种丹药来,每日让乌贵服用。其中,天灵丸能恢复少许灵气,而旺气丹则能让人不知疲惫,从而延长修炼时间。但调配天灵丹所需的曼灵草、党参、佛手、天冬等材料在乌贵大吃特吃之下,已经有限,至多只能再坚持个七八天罢了。

  玄武用的第二个法子,乃是传授乌贵意动之术。此法能让玄武的意念化作灵气进入乌贵体内探查,从而确定那鬼恢复的进度,以计算剩余时日。
  意动之术需要施法者与受法者同时启动,当施法者将意念凝聚成灵气之时,受法者便需主动吸纳该股灵气进入自己体内,否则灵气耗散极快,做法便不成功。因而施动此法,除了两者要挨得极近之外,相互配合以掌握时机也非常重要,饶是乌贵聪明非常,也反复训练了一个晚上才学会。

  玄武不看则已,一看又是吃了一惊。一般说来,随着修者修为的不同,魂壳的厚度也各有不同,越是高阶的修者,魂壳也会越厚,修为每增加一个周天,魂壳便会增厚一层,便似树的年轮一般,一层一层裹住其中的魂魄。乌贵现下已修炼至初周天炼元期,因而在原先魂壳之外,又现出一个稍大的壳来,但还未生长完全,大约只构造了三分之一左右。而旁边的鬼可就让人难办了,第二层魂壳已生了差不多一半,其外又隐约现出第三层魂壳的碎片来。

  如此看来,这鬼死之前的功力至少在二周天以上,玄武暗叹一声,二周天的修者大多强化过自身魂力,在灵气的控制法门上,要比低阶修者强出许多,抢夺灵气的能力也必定强过乌贵数倍。随着它不断吸走乌贵体内的灵气,这鬼的魂壳还在不断变厚,未来能变多厚,会否有第四层蹦出来,玄武还不能肯定,但总不能再纵容情况日益恶化下去!

  玄武光光滑滑的脑袋上努力挤出皱纹来,缓缓道:“不好办呐!不好办呐!” 这一开口,便终止了意动之术。

  乌贵睁开眼,急声道:“怎样?可有办法么?”

  玄武叹道:“它吸收灵气的能力越来越强,恐怕不出一月,便要蠢蠢欲动!要想克制它,唯一的法门便是比它更快地补充灵气。只可惜,此事要在短短一个月内做到却比登天还难。”

  乌贵听罢,心下不禁难受,但仍然不甘放弃,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玄武道:“这两个多月来,能给你吃的,能给你补的,玄武我不惜血本,统统都给了你。普通小孩要修炼一年才能有的进度,你在短短两月内便已达到。但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原以为九德县这种荒凉野地,能出得什么人才,这鬼的修为最多便在初周天或一周天而已,若如此,我便有十分把握保你灵智不失。怎料此鬼的功力竟已达二周天,远远超出你抗衡的能力。再者,我手上的天灵丸已所剩无几,又没有玉林培元功后续的功法,你想要在短时间内有大突破,难啊!难啊!”

  乌贵心知玄武已尽全力,见它神色凄然,颇为不忍,忽然联想起自己那日出门时,其母叶兰心碎的神情,心想,让我一人受苦也就算了,怎么能因为我,累得周围人个个都要为我担忧难过呢,想到此,便对玄武道:“老玄,你别担心,不还有一个月么,就算不砍柴,我也务必为你去抓那传声鸟回来。乌贵嘛,说得出做得到,你便放一百个心吧!再说你不高兴,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一个月内不如抓紧时间,多吃些我抓回来的鱼,日后倘若我成了弱智,你可就吃不到了!”
  乌贵原本郁闷的心情,在说出这话之后,似乎也顺畅了许多,心想生死有命,该来的终究会来,唯有积极面对而已。倘若整日价愁云惨淡,闷闷不乐,非但于事无补,还白白失却许多原本可以快乐的时日,又有什么意味呢。

  玄武呼出一口气,苦笑道:“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只是如此好的苗子,命却偏偏苦!唉!”忽然一顿,似乎想到什么,但旋即又显出为难的神色,道:“法子还是有一个,只是这法子,实在不能称作是法子!”

  乌贵喜道:“说来听听?”

  玄武道:“韩老鬼手上有不少灵丹妙药,有一种称做三皇天灵丸的,乃是将十二枚普通的天灵丸浓缩为一粒,效果是普通天灵丸的十倍。在你觉得浑身灵气都要被鬼吸干之时,只要服用一粒三皇天灵丸,便可尽复原状。这三皇天灵丸对二三周天的修者作用较大,韩老鬼已达六周天功力,想来不甚需要,你可问他讨些来,只要讨得三粒,便可再捱个两月,到时或有转机。”

  乌贵点头,似乎找到了些希望,喜道:“好啊,韩老鬼说七七四十九日后便会出关,传授我金甲功的修习方法,今日是十二月初八,如此算来,他明日就该来找我了!”

  果然,第二日乌贵还没起身,韩老鬼便来到柴房,将乌贵踢醒,道:“昨日砍了多少柴!”

  乌贵连忙坐起身,道:“不多不少,正是二百四十五斤!四十九天来,一共砍了六千多斤的柴火,柴房中早已堆积不下,都一堆堆摞在屋后,用茅草遮盖起来了!你若不信,不如随我去看看?”

  韩老鬼闻言道:“你既能砍六千多斤的柴火,想来身骨已经壮实,起来走几步给我看看!”乌贵便依言站起身,向门外走上几步,只是故意走得慢了些,身子左摇右晃,显得脚步略有不稳。

  韩老鬼一声冷笑,忽地刺出一把匕首,便如电光火石般要扎进乌贵体内。倘若寻常人眼睁睁见到有人来袭,必定下意识地做出闪避,腾挪趋跃能有多快便有多快。哪知乌贵脸上虽现惊惧,脚步却依然滞涩,只是向后跨出了一小步,便不再动,显得身形仍然笨拙无比,此是他故意为之,以防韩老鬼瞧出他的真实修为。原来,平日里玄武思虑周密,料到韩老
  鬼可能会突施奇变,因而有心与乌贵演练,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韩老鬼遂不起疑,哼道:“的确是比从前粗壮了些,但要强化经脉,却还为时过早!转过身来!”

  乌贵依言转身,韩老鬼举手之下,便将青鳞甲上的三道锁解下收在袋中,道:“这锁对你已是无用,不锁也罢。从今以后,除了青鳞甲之外,你还需穿上这副乌钢脚环,连续十五日,每日上山打三百斤柴火回来。”说罢,双手如电,不等乌贵有所反应,已在他脚踝上套上了环,每个乌钢脚环均有二三十斤重,自带扣锁。

  显然韩老鬼此举,是想让乌贵继续锻炼筋骨。

  其实套不套脚环,对乌贵来说只是行动稍许不便了些,韩老鬼要套便由得他去套,乌贵心想所想的,还是那三皇天灵丸,便鼓起胆量,说道:“韩老鬼,你让我再打十五日的柴,我怕是有些困难!”

  韩老鬼冷冷道:“什么困难,讲!”

  乌贵便将脑中恶鬼正逐日恢复的事情说了,末了道:“这鬼发作的时间怕是就在这个月了,我听帮我驱鬼的木真子道长说,如果有三皇天灵丸相助,我的灵智或可保住,不至于立即成为一个弱智,我想韩师傅这儿种了多年药草,说不定配得有一些,便想向您老人家讨一些……”

  他说到后来,已是一脸祈求的神色,不仅把韩老鬼的称呼改成韩师傅,又添加了什么“您老人家”之类的尊称,显是因为求人气沮,说话未免低三下四起来。

  韩老鬼听罢,嘿然冷笑一声,道:“我看你弄错些事,老夫的样子,像是有求必应之人么?你成弱智也好,不成弱智也好,与老夫又有何干系!这鬼哪里都不去,偏去了你的脑袋,你若要恨,便恨自己命贱,少求人乞怜!”说罢转身而去,瘦削的脸上似乎还留有讥笑之情。

  乌贵听罢,气的咬牙切齿,浑身发抖,心想:你身无病痛,高高在上,怎晓得那些底下生病之人的愁苦,还要冷言讽语,尽说些伤人的风凉话,好自在么?好了不起么?你当我会自怜自艾,唉声叹气?我却偏要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活着!就这么想着,眼泪仍然止不住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忽然一个声音在乌贵脑中响起道:“因为在下的事,让你受了这许多委屈,实是难为你了!”

  乌贵一惊之下,转身寻去,却见四底下豪无人影,这话到底是谁在讲?他忽然想到一人,便如中了雷击一般,呆立许久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二十二章 李仁山

  乌贵奔回树洞的时候,那形貌真如见了鬼一般——嘴巴眼睛同时张大,气喘吁吁,脸白如雪,一副惊恐莫名的神色!玄武见状,吃了一惊,心想,看乌贵这副表情,莫非是因为那鬼作乱,正要伤害灵智?急忙让乌贵坐下,一人一龟运起意动之术,让玄武的灵识进入乌贵体内一探究竟。不看则已,这一看,连玄武的神色也颇不自然起来,敢情它也见了鬼?

  此刻在乌贵和玄武眼前,清晰现出一个中年儒士的模样,他个头高挑,身材匀称,脸上胡子似乎有精心修剪过,颇显成熟男子的韵味,此刻正点头向玄武致意,眉宇间神色随和,似乎还略带笑容。玄武不敢大意,打量起这鬼的着装,只见他所穿衣服设计简单大方,淡青色的衣衫束在黑色长裤中,腰上系着一根黑色皮带,皮带的扣子乃是用金属所制,显出银亮光泽来。两边长袖紧贴手臂,到手腕处为止,以纽扣系紧。鞋子亦是黑色,但油光闪亮。此种衣物式样实在过于独特,和当今男子所流行的宽袍大袖全然不同,以玄武千年之阅历,也不知这鬼穿的究竟是哪国的装束。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定然不是坤国人。

  玄武打量毕,心中愈发疑惑,道:“兄台怎生称呼?”

  那鬼神色坦然,笑道:“在下李仁山,木子李,仁义的仁,山川的山。这几月来,颇有叨扰,还望乌贵兄弟与老玄多多体谅。尤其是乌贵兄弟,因我之事,让你受了不少苦楚,思之实在让人愧疚不已。”

  乌贵挤出一丝笑容,道:“好说,好说。”

  玄武继续问道:“不知李兄侍奉哪宗哪派?又是如何来到坤国的呢?”

  李仁山道:“说来惭愧,那日被木真子重伤之下,元气已然大损,差些便要魂飞魄散,如此昏昏沉沉之下,也不知后来是怎生逃出毒手,进了乌贵身子的。好在这几月得两位相助,借了些灵气恢复精神,如今已能幻做人形,开口说话。此番大恩,必思图报。老玄要问我来历,我自当是言无不尽,以求两位谅解。可是这几日来反复思量,脑袋里竟是空空如也,每每回想受伤之前的事,便似身处五里浓雾之中,总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李仁山被木真子打得体无完肤确实是实情,魂魄既为脆弱之物,受击之下,记忆如不受到影响,反倒是奇怪了。只是玄武仍心有不甘,道:“你是说,木真子做法那日之前的记忆,全然都没有了?”李仁山叹道:“非在下妄言,确然是一片空白,记不起来!我如何来此,之前是做什么的,因何原因死去,在下日夜思索,却徒然无果。只有三个名字,如刀刻一般,深印心底,即便昏沉之中,也时刻如电闪般浮现眼前。”

  玄武听罢道:“这三个人名既能如此牢记,显然对你颇为重要,不妨说来听听?”它心想自身阅历丰富,说不定能从李仁山说出的人名中,找到些许线索出来。

  李仁山点头道:“第一个名字便是我自己的名字李仁山,此乃万幸,不然我连自己叫什么,可都茫然不知。第二个名字,似乎属于一个女子,叫做唐婉。她与我之间,应有极重要的关联,但我却只记起她的名字,至于她的模样,却是全然回忆不出来。”

  玄武心想:唐婉?是个女子么?倘若她是修者,那么在各国的登役名单中或能搜索寻到。但倘若她只是个寻常女子,人海茫茫之中,却要到哪里去找?还是听他说第三个名字罢!

  李仁山继续道:“第三个人名,叫做九州,若我没有记错,乃是一位帝王的名字!老玄听到此名,可有什么线索?”他脸上现出渴求的神色来,显然也指望玄武千年的阅历能帮助他找出自身履历来。玄武沉吟半饷,摇头道:“没听过!没听过!你肯定他是个君王?北天夷州八国中,可是绝无名称九州的帝王啊!”

  李仁山叹气道:“我肯定,他名叫九州,也确实是一位帝王。”

  玄武正色道:“看来李兄非但不是坤国人,恐怕连北天夷州也不是你的故乡。但若是真有叫做九州的君王,却也容易查找,想那西陆州号称千国之州,领主众多,说不定其中就有一位叫做九州的!不知李兄接下来有何打算呢?”其实玄武最担心之事,还是乌贵的灵智问题,当下探不到李仁山的来历,便想寻寻他的口风。

  只听李仁山道:“乌贵为我受了许多苦,在下于心有愧,日夜思考补偿之法,老玄你可放心,我绝不去侵扰乌贵灵智,非但如此,自今夜开始,更要在修道上助他一臂之力!”乌贵听到此话,喜道:“真的?那我岂不是不会变成弱智了?”

  李仁山这番话令乌贵大喜过望,他所说修道上的助益还是其次,答应不伤他灵智,才是令乌贵最为开心之事。既然自己不再是弱智,那么生活自可一如往常,甚至回到村中与父母同聚也未尝不可能。还有乌媛媛!一想到这俏丽女孩,乌贵不禁脸红心跳,不知怎的,就想起数月前于梦中娶她为妻的情景来。

  李仁山忽然笑道:“乌媛媛似乎对你颇为情意,为何好久了,没见她再来看你?”

  乌贵一惊,道:“你怎知我心中正在想乌媛媛?”

  玄武道:“笨!李仁山住在你脑袋里面,你心中想什么,他当然一清二楚了!”

  乌贵脸一红,对李仁山吃吃道:“那我晚上做的梦,你也都看见了?你可不能说出去……”

  李仁山笑道:“别人又不知我住在你脑袋里,自然也不会开口问我,你不说出去,又有谁会知道你做得什么梦?”他口中说的别人指的便是乌媛媛,乌贵心想这话说得也对,自己只要不施展意动之术,便无人能见李仁山,就算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却也无妨。

  玄武感慨道:“李兄这番话,便似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知刚才所说的,要助乌贵修道一臂之力,却是怎生个做法?”

  李仁山欣然道:“大凡人修炼吐纳,总要主动为之,更需集中精神,不得懈怠,方能从天地之中吸得丝丝灵气,但此举终究不能持久,神思一旦疲惫,便不得不休憩,修炼亦戛然而止。但从今晚开始,乌贵睡觉之时,便由我代他驱动灵元,吸养天地灵气,如此一来,修炼进度自是要比常人快得一倍!”

  玄武听罢,心中讶异,李仁山所说不失为一道奇门妙法,此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地宇宙间也仅适用于乌贵一人,若按此法修行,其进展之速,怕是远非常人能及!原本山穷水尽疑无路,哪知峰回路转,前途好似一片光明起来。乌贵的灵智本就握在李仁山手上,想伤便伤,实在不必故意说这些话,他既有此意,想来是真的要相助乌贵一臂之力。

  玄武涉世深厚,心想毕竟不能凭李仁山一番好言好语,便全然相信他,即便他果真心慈仁厚,帮助乌贵修道,谁又知道他是否别有所图?只是,现下也只能将就现状,走一步算一步,先加快乌贵修行进度再说。

  当夜,李仁山果然如其所说,助乌贵吸养灵气,玄武放心不下,彻夜未眠,悄然监护,却并无异状发生。
  第二天早上,乌贵只觉精神健旺非常,不再有前几天那般萎靡困顿的感觉来,更觉得灵元中聚得不少灵气,不禁满心欢喜,让玄武用意动之术来看。玄武见罢,松出一口气,道:“昨天见你灵元还是空空如也,现在却已存了七分之一的灵气,李仁山所言非虚,他的确是在助你修行。”

  乌贵闻言心中一宽,笑道:“接下来的修行又该如何做呢?我灵元已经圆满,想来觉元期已过,该到炼元了!”

  玄武道:“好罢,我便告诉你,到此阶段,你先用灵气将灵元充得满满,然后再一口气将其释放,须得一丝不留。如此不断充灵,不断释放,以此炼元,反复十二轮之后,灵元便会坚韧,容纳的灵气也将是原先的两倍,此时炼元期便结束了。寻常初周天修者需要十五天才能完成一次充灵,你现在却只要七天便可,速度之快已是天下少有,实在是因祸得福了。”

  如此,乌贵日夜修行,短短七日便将第一轮炼元完成,但急速释放灵气时颇有动静,容易引起韩老鬼警觉,玄武便嘱咐李仁山,干脆将这些灵气当做魂壳的材料全然吸走,省得有此麻烦。李仁山欣然接受。

  次日,乌贵上山砍完柴火,回树洞打坐,忽觉心神不宁,总觉的好像有什么重要事自己应该记得,但却想不起来。忽见树洞外狂风骤起,那云便似一条条涡流似地,一边涌动,一边向外飞旋出去,煞是惊人,而满山树海,竟也播出阵阵叶浪,哗哗大响。乌贵抬头看去,见山那头的天顶似乎有一艘飞船正在空中航行,不由惊叫一声,玄武连忙随他手指,向外看去,却见天空风平浪静,连只飞鸟都没有,而山上的树叶也不再刮动,便道:“怎么了?”

  乌贵喃喃道:“好像有一艘船飘在天上……难道是我看走眼了?”他揉揉眼,再看时,哪里有什么船的踪影。

  玄武刚要说他,忽然面色一沉,道:“等等,似乎有人来了!”一人一龟连忙凝神屏息,齐齐倾听不远处的脚步声,果然,树洞外,一个女孩的声音过不多时便响起来,道:“乌贵!你出来!本小姐找你有事!”

  乌贵听到这女孩的声音,才终究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来,今日乃是十二月十六日,当时紫璇说她三个月后再来,现在果然来了!想到她以前那幅气势汹汹的模样,乌贵心中一哼:这次我可不怕你了!嘴上道:“恶婆娘,你还敢来找我,便不怕我好好教训你么!”

  说罢,乌贵两腿一蹬,跳到树洞外,抬头一看,却登时傻了眼,来得人除了紫璇外,身后竟还跟着另一个女孩。只见那女孩面容娇美,怯生生地看了看乌贵,忽然脸颊一红,低下头去。
  第二十三章 香凝

  那女孩儿约摸八九岁的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扎了个发髻,如瀑布般披在身后,发髻上头插一根通体碧幽的翡翠簪子。她双眼又明又亮,水波流转,似乎会说话一般,肩上只披了一层长长的白纱子,露出梨花般雪白的肩颈,身上青罗绸幔,活脱是小家碧玉的模样。乌贵瞧着那女孩脸貌身着,暗呼道:我的天,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女孩儿的?

  李仁山通过乌贵双眼,将身前两个女孩打量一番,又见乌贵失魂落魄的模样,暗自好笑,道:“你再这般看下去,原本朝思暮想的乌媛媛可就要生气了!”乌贵听罢连忙惊醒,顿时满面羞惭,说不出话来,心想眼前这女孩打扮得固然好看,但人家乌媛媛打扮一番,却也不差了!

  紫璇站在一边恶狠狠地道:“好啊!死小子,你刚才骂我什么!”

  乌贵针锋相对,毫不退让,道:“骂你恶婆娘!恶婆娘!怎的了?”

  紫璇气得便要动手,乌贵心想来得正好,现下自己气力大了,还怕被你欺负么,那五行拳荒废许久,也是该练练手了!哪知紫璇拳头刚动,便被一旁的女孩伸手压住。

  那女孩对着紫璇笑道:“姐姐别生气!生气伤身子。”又转向乌贵,脸上红晕浮现,怯生道:“小女子冒昧,敢情您就是乌贵先生吧?”

  要知道从小到大,乌贵从未被人称过“先生”,这破天荒的第一声尊称,又是从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口中软语道出,让他顿然觉得天旋地转,好似来到了人间仙境,那女孩声音之美,便如泉水清风一般悦耳动听,乌贵听傻了一般,良久才应道:“是,是,是啊,我是乌贵!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噗嗤一笑,面颊更增红晕,道:“我叫做香凝,初次见面,乌贵先生好!”

  原来她叫做香凝,这名字可真好,人如其名,身上似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淡香。乌贵怦怦心跳,说话也不利索起来,道:“你叫香凝,嗯……嗯……果然很香……”李仁山这回实在听不下去,连忙道:“乌贵!醒醒!快醒醒!”

  香凝笑道:“乌贵先生,我和姐姐要参观这药园子,可否劳烦您屈尊挪驾,带我们去转转呐?”香凝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先生,直听得乌贵耳根酥软,舒服无比,忙道:“好!好!我马上带你们去看!”李仁山嘀咕一声,悄声道:“乌贵,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先问清楚她目的再去不迟!”不料乌贵这孩子,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对此竟是充耳不闻,径自带着香凝和紫璇往药园去了。

  李仁山摇头苦笑,却也颇能理解。男子年少时对漂亮女孩全然没有抵抗能力,为博欢心,行事常常颠三倒四,不听人劝,唯有日后经历诸多事故,才会逐渐成熟,懂得何谓年少荒唐。李仁山心知此刻多说无益,便留神去看香凝,看她到底要搞什么玩意出来!

  只见香凝踱步沿着药园子绕了一圈又一圈,不断向乌贵询问各块药地所种植药草年份,待乌贵讲解完之后,她又驻足弯身,全神贯注,凝神细查各块药草生长情况。她与紫璇两人,一边在药地中搜寻,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张,将所见所查郑重其事地记录下来。乌贵好奇心起,想要询问,却被紫璇狠狠瞪了一眼,于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只听香凝笑道:“乌贵先生,稍安勿躁,待我记完后便给你看!天气寒冷,不若你先回去休息休息?”

  乌贵听罢,只得闷闷不乐回到树洞,但好奇心仍然未泯,于是开口询问玄武,道:“老玄,你倒是说说看,这两个女孩在药园子里做些什么呢?”

  玄武早已对她们的怪异举动注视良久,沉吟道:“我在此处种了十六年的药草,除了时常有变异药草出现外,并无觉得这药地有何特别。至于那些变异药草,年份不高,价值不大,想来也并不是她们所关心的。你不妨问问李仁山,看看他有何高见?”不等乌贵询问,李仁山便笑道:“她们的目的,我虽然已猜个十之八九,但还是要看看她们手上那张单子,才能下定论。我所疑虑的,乃是韩老鬼。”

  乌贵转述李仁山的话,玄武听罢点头,道:“听你一说,我也觉得奇怪,这两个女孩难道不知道药地是韩老鬼所有,竟然还敢大大咧咧在药地上随意捣鼓,难道不怕韩老鬼一怒之下,将两人切了做肥料么?”

  李仁山笑道:“我猜,她们敢这么做,恐怕早已知道这种情况绝不会发生!”

  约摸一个时辰后,两个女孩终于将所有药地都记录了一遍,二女忙忙碌碌,搞得香汗淋漓,正要离开,却被乌贵伸出双臂拦下了!紫璇见罢,冷笑道:“臭小子,敢阻我们的去路,难道你不想活了?”

  乌贵道:“香凝说过会让我看这单子,现在便让我看看罢!”

  紫璇嘿嘿冷笑两声,道:“你以为你是谁!还真把自己当先生了?我偏不给你看,怎的?她是我妹妹,姐姐说的话妹妹自然要听。”

  乌贵见香凝竟是一副默认的神色,心念一转,道:“韩师傅既把这药园交给我看管,你们在上面捣鼓了许久,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让我看看你们记录的单子,也好给韩师傅一个交代!”他想,只要把韩老鬼搬出来,以紫璇对韩老鬼敬畏如虎,自然便会屈服,没想到紫璇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道:“你只怕还不知道,坤国与领国的大战一触即发,韩老鬼昨晚接到宗门军令,当夜便已启程去北境省备战,他走得匆忙,想来是忘记和你说了!”

  乌贵心道:原来如此!身子却仍然挡着不走。

  紫璇不禁怒道:“你身后已没有韩老鬼给你撑腰,还不快滚开!难道非要本小姐打得你屁滚尿流么?”

  乌贵淡淡道:“韩师傅回来之后,我照样会把你们今日在药园鬼鬼祟祟的事情告诉给他,我是他重要的鬼舍,韩师傅对我宝贝得很,谅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还是把那张单子给我看,若没什么可疑之处,自然会放你们走,倘若你再叫声哥哥,我一高兴,说不定还会替你们保守秘密,哈哈!”紫璇听罢,大声道:“呸!不要脸!你竟敢要挟我!”她一怒之下,便要挥掌击去,却被香凝伸手拦了下来。

  香凝笑道:“乌贵哥哥,我姐姐脾气倔,时常惹你不高兴,你可千万别介意。我本就说要把这纸给你看的,你若要看,便拿去吧!”说罢,将单子递出,乌贵连忙接过,凝神细看,只见单子上记录的信息极为简单,不过是一串数字,只是这一串数字偏让乌贵看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心知秘密一定藏在这些数字中,便凭借过人的记忆力,硬是将其一个一个背诵下来,然后将纸还给了香凝,笑道:“香凝,你写的字跟你人一样,又秀气,又好看!”

  香凝脸颊泛红,道:“乌贵哥哥,那我们可就走了,你自己好生照顾自己!”

  紫璇瞧了瞧乌贵,脸上神色颇为得意,显然是在说,你看了又怎的,能看的懂么?乌贵憋了一肚子气,眼睁睁看着紫璇扬长而去,却无可奈何,只得站在原地,叹气道:“老李,我没看明白,你看明白了吗?”

  李仁山笑道:“这些数字又有何难,你快回树洞,将这些数字抄录下来,待我一一讲解给你听!香凝就算再聪慧,也不过十年的资历,在我看来,还是个孩子而已,又能厉害到哪里去了?”乌贵听罢,脸上重又欣喜,于是立即钻回树洞,问玄武讨要纸笔。但玄武是靠爪子吃饭的,从来不写书作记,哪会有纸笔?乌贵灵机一动,以指代笔,将那些数字一个个写在泥地上,玄武看罢,竟然也是一头雾水——
  一,二十

  二,三

  三,三

  四,三

  五,十六

  六,三

  七,三

  八,三

  九,十二

  十,三

  十一,三

  十二,三

  十三,八

  十四,三

  十五,二

  十六,一

  玄武运起意动之术,一人一龟一鬼就这么聚在一起商讨。

  玄武沉吟半饷,道:“左边一栏数字,从一开始,直到十六,显然是用来标记十六块药地之用,我留心看她们的行进路线,乃是依据药地年份先后,一块一块查看下来。因此左列最上头的一字,代表的是第一块药地,现在已有十六年的药龄,左列的二字,代表的是第二块药地,有十五年的药龄,以此类推,最底下的十六,便是指今年年初新栽的药地,药龄只有一年。”

  乌贵点头道:“那右列的数字,代表的是什么?”

  玄武摇头道:“右列数字毫无规律,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有什么名堂来,不知李兄的高见是?”

  李仁山道:“我倒是已猜出来,只不过,老玄,烦请你再将灵藏的事说一遍给我听听。”老玄愕然道:“此事难道与灵藏有关么?”李仁山道:“只是猜测罢了。我若没有记错,你上次说韩老鬼已在此地住了十六年之久,却迟迟未能寻到灵藏,到底是何原因呢?”玄武道:“此事我也引以为奇,按理来说,灵藏时时向外散发灵气,修道之人极易感应,只要循着灵气散发的方向逆行搜索,迟早便能有所发现。但此处灵藏所散发的灵气,一会儿似从北面而来,一会儿又似从南面而来,甚至自西面与东面,偶尔也有大股灵气飘来,东南西北四方都传来灵气,却要叫人如何寻找?明知灵藏就在三十里内,却似进入了一个灵气的迷宫,让人无从下手。”

  李仁山点头道:“我随乌贵刚来此时,见到韩老鬼种植药草的方式有违常理,本来心下甚为疑惑,现在却终于明白了此举用意!韩老鬼聪明之极,早在十六年前便已制定出寻找这灵藏的方法!嘿嘿!紫璇和香凝想占这便宜,未免也太小看了韩老鬼的能力!”

  玄武听罢,惊愕道:“李兄,此话怎讲?”

  只见李仁山闭上眼,似是将事情整个儿又想了一遍,才道:“好,两位便听我将个中缘由详细道来,看看这数字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他不说则已,一说便说了半个时辰,玄武和乌贵越听越是惊讶,他俩怎也想不到,韩老鬼在此地种植药草,一种便是十六年,原来背后竟还怀揣着这样的目的!
  第二十四章 数中玄机

  李仁山道:“倘若由我来种植药草,必定在第一年就辟出十六块药地,如此一来,到了第十六年的时候,所有药地上药草都有十六年的年份,此举乃是收获最大的方式。可是你们看韩老鬼是如何种药的?他每年不多不少,只辟一块药地出来种植,就算过了十六年,也只有区区一块药地上的药草年份是最久的,其他药地上药草的年份则逐渐减少,最新的一块药地几乎毫无收益!难道韩老鬼是傻子么,明知这种种法并不是收益最大的方式,却依然坚持了十六年,这背后究竟有什么缘故?”

  玄武听罢,不禁点头道:“被你这么一说,倒真觉得奇怪了!普通人绝不像他这般种药的。”

  李仁山继续道:“修者站在地上,四面八方都有灵气流来,因而不能确定灵藏所在。灵气乱流必有其缘故,这缘故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越是靠近灵藏的地方,灵气的浓度必定越高,无论灵气如何乱流,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明白这一点,我们便来看右列的数字,据我推测,右列这排看上去毫无规律的数字,其实乃是药地中某一种药草发生变异的数量。究竟是与不是,还请老玄代我去药地查看一番!”

  玄武听从建议,去药地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脸色讶异,道:“果然如李兄所说,这右列数字乃是一种叫做无花草的药草在每块药地上发生变异的数量。此种无花草变异之后,非但于修者修炼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其茎叶大增毒性,是制作剧毒无花散的原料之一,于我无用,因此平日里我少有查看或摘取,不知道这两个女娃记录其数量有何用意?”

  李仁山道:“老玄,你且看这数字,难道不觉得奇怪吗?第一块药地已有十六年药龄,无花草变异的数量是二十,第二块药地有十五年的药龄,却只有三株变异,这两个数字已让人颇为费解,而第五块药地明明只有十二年的药龄,无花草变异的数量却反而有十六株,比第二块多出了整整十三株,却又是为何?”

  乌贵忽然道:“第一块和第五块药地是并排在一起,这两块的药材变异的数量都有不少,而第二块第六块药地排在它们后面,且都只有三株变异,难道是巧合吗?”

  玄武经乌贵提醒,猛然想到什么,大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仁山笑道:“老玄,你可终于想到了!”

  玄武望向李仁山,赞叹道:“李兄智慧过人,玄某自叹弗如。韩老鬼能想到这个办法,也实在让我佩服。但这叫香凝的女孩竟也聪明至斯,瞧出其中隐藏的门道,却不是我所能料到的了!”

  李仁山道:“老玄不必高抬这两个丫头,我猜,韩老鬼根本便没有离开此地,此刻正不知藏在哪里,冷冷盯着各方举动!这事恐怕她们还不自知,却也不必拆穿。”

  玄武点头道:“不管那军令是真是假,韩老鬼怎会舍得离开此处!他苦营十六载,如今灵藏的方位大致已在掌握之中,此时离开,岂不是全功尽弃,白白将到手的宝贝转送他人,以韩老鬼之精明,是绝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出来的。李兄,你所言不错!”

  乌贵傻愣愣站在原地,李仁山与玄武说得这许多话,在他而言实在难以理解,便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李仁山笑道:“莫急,这就和你一一说来!”

  原来,药草经过灵气滋养有一定几率产生变异,灵气浓度愈大,变异的数量便会愈多。在地底,灵气虽然也会乱流,但越靠近灵藏所在,混乱的灵气流便会越多,在远离灵藏的方向上,混乱的灵气流逐而稀少,体现出浓度的差异来。在以一年为单位的时间中,此种浓度差异,足以于宏观上影响药草的生长过程。顺着灵气浓度由高变低的方向,第一块第五块及第九块药地得到的滋养最为全面,大部分的灵气便消耗在这些药地上,药草变异的数量很多;而其他的药地,得到灵气滋养较少,变异数量也会相应减少许多。如此逆向而行,便能找到灵藏所在的方位。

  所有的这些信息就藏在这堆看似没有规律的数字中。按李仁山的判断,灵藏所处的方位是在此处药地西南方向。乌贵听到此处,追问道:“即使知道了方向,不知距离又有何用呢?”玄武道:“的确,光知道方向,不知道距离,仍然找不到灵藏的具体地点,可是越靠近灵藏的地方,种种异象便会越多,只要顺着这个方向找,仔细留心周遭的变化,恐怕不出三月,便可找到灵藏所在了!”

  李仁山点头道:“紫璇和香凝,发现了这个秘密,自然是迫不及待便要出发,我只怕……”他说到此处,忽然凝神不语,好似在思考后续的应对之法。但乌贵已等不及问道:“只怕什么?”

  李仁山笑道:“我只怕她二人会邀请某位少年英雄于路保护她们,不幸的是,这位少年英雄便是你!”

  乌贵听罢一愣,但转念一想,已明白其中的道理,道:“咱们既然怀疑韩老鬼还在左近,她们当然也会怀疑,所以是想把我放在身边,用宝贝鬼舍的身份来要挟韩老鬼吧!”李仁山对乌贵投来颇为赞许的目光,道:“这两个女娃还不知你真实的修为,以为凭自己眼下的功力,举手就能将你收拾,因此也不怕你挣扎反抗,唉,十来岁的女孩,原本不该有如此心机,但人心叵测,不得不防,咱们还是做好完全的准备!”他说罢转向老玄,道:“老玄,不妨为乌贵准备些药材与器物,我看这趟旅途说不定能用上。”

  玄武应声答道:“包在我身上!”

  乌贵忽然道:“老李,只要我装出身体虚弱、病得死去活来的模样,紫璇心高气傲的,总不愿一路抬着我上山吧?”李仁山笑道:“她们若想让你去,总会想些法子让你不得不去!”

  此话的意味,乌贵年纪尚小,还不能全然咀嚼明白,但他毕竟已经历不少坎坷,知道人生中的确有不少事,哪怕自己不情不愿,却仍然是非做不可的。

  三个时辰后,紫璇、香凝、乌贵三人的身影,就立在了九德县城坊市门口。

  县城作为整个九德县的政治中心,人口在二三千人,其中约有二百人左右的治安驻军。这些驻军,左手持矛,右手持盾,或站城墙,或巡街市,在城门及坊市门口的戒备尤为森严。中央大道两侧设有司教、官衙、钱庄、镖局、邮递、医馆等必要设施,以中央大道为界,分为东西两个片区,东片区的主要功能为住民,西片区则设立了军营与坊市,前者是士兵训练场所,后者则有百来个摊位经营来自各个村落及其他县城的杂货。

  紫璇三人就在这坊市里大肆采购路途所需的各类物资,比起大山村来说,此地不知繁华多少倍,乌贵小时候虽然随父母来过几次,但那时懵懵懂懂,图个热闹而已,根本不知在坊市中如何购买物资,但此番跟着紫璇与香凝来逛,一方面她们阅历丰富,眼光独到,对各种物资器具的用途如数家珍;另一方面,女孩子在购物上确实有男子所没有的天赋,各类杀价手法也让乌贵大开眼界,约摸半个时辰之后,紫璇与香凝已将食水寒衣采购完毕,又诸如帐篷、睡垫、火石、绳索、指南针、绷带及金疮药等也都准备妥当,统统用油布蒙好,绳索系紧,扎成三个行囊。

  乌贵见这两个女孩手脚之快,似乎平日里便训练有素。心下不禁暗暗称奇。

  但背行囊之人,自然非乌贵莫属,两个女孩哪肯自毁形象,带着比南瓜还要大上数倍的行囊?

  乌贵不禁苦笑,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真让女孩子负重吧,便安慰自己道:“幸好也只有三个行囊!”哪知紫璇冷笑道:“没用的贱骨头,三个包就把你累趴下了,本小姐还有东西没买呢!”

  乌贵瞪大眼睛看着紫璇,他并非惊讶于自己还有包裹要背,而是惊讶于女孩子竟有如此旺盛的购物欲。

  坊市中心有家规模颇大的装备铺子,占了约有六个摊位。铺子的老板叫王承德,所以铺子的名字叫做承德商铠,六个摊位分别堆放有不少刀枪棍棒,盾盔铠甲,卖的都是些寻常的武具装备,价格从五百钱至十两不等,最好的一把精钢短剑,标价十二两,恐怕只有县里最有钱的人家才能买得起!就算乌铁虎,也得积攒个两年,才能堪堪有十二两的积蓄!

  紫璇放下手中那件做工精细的皮甲,转而拿起一件铁质护腿,看罢又放下来,叹一口气,眉头轻皱,现出满脸不悦的神色。香凝笑道:“姐姐,此处东西实在太少了,要不我们去别家看看?”

  紫璇怒道:“有什么好看的!县里最大的铺子,卖得都是些破铜烂铁,还能指望别家么!这破地方,不如改名叫承德烂铠算了!”此话一出,铺子老板王承德脸上自然挂不住,站起身喝道:“你这小妮子,胡说乱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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