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人——我的名字里藏着一个上古文明的惊天秘密

  我努力回想在地下看到的检验报告,J.K自1985年开始服药,不但治好了本身的尿毒症,连行动力、智力、抗打击能力和痊愈速度,都有了大幅的的提升,也并没有像地底居民一样变异。

  可为什么他1994年的后续报告会出现在我的裤子口袋里呢?我抱着疑惑读了下去,而报告上面的结果,让我毛骨悚然。

  【1994年12月3日】

  【检测对象:J. K 服用药物:MK-58 服药周期:107个月】

  【临床报告:检测对象自11月开始,突然出现大幅度迅速变异,口腔及声带器官退化,全身毛发脱落,腹腔出现类似头足纲动物空腔的颚片和齿舌,腋下出现吸盘类增生....变异原因不明,触发诱因不明。】

  报告的最后,附带了一张模糊的照片,可就算再模糊,我都能认出那是谁。

  他相比现在更健壮一点,眼神透露着绝望,还有两根稀疏的头发贴在额头上——

  是约翰!
  怪不得,他说他虽然扮演过很多人,但最早的名字是约翰——John Kent,这是他的名字!

  他根本不是黛安娜的卵子孵化出来的怪物,他是人!

  这一切突然解释得通了,中间站的突然停电,目的就是为了支开其他人,约翰当时摸黑来到我身边却没有伤害我,就是为了把这封信塞进我的口袋。

  这是他做的另一手准备,如果计划失败了他逃不出来,还能通过这封信让我们把这块身份牌带出去。

  我想起约翰曾经对爱德华说的话,他说“我们曾经在越南并肩作战”,他说“看在我效忠这个国家20年的份上”....

  他曾经是参加过越战的士兵,因为战争的原因得了病,于是又自愿参加了这个药物试验,变异后仍然服务于军方....我突然想起,他对爱德华说的最后那句话:

  “让我走吧,看在你儿子的份上.....”

  因为他们俩吃的,是同一种药物!
  我把那张体检表递给达尔文,他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着,我们都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前排睡着了的胖子。

  他侧了侧头枕在椅子上,轻轻的咳了一声。我发现他的头顶出现了指甲盖大小的头皮,被周围的头发巧妙地盖了过去。

  胖子现在的隐身能力,反应速度和敏捷度都已经大大超越了普通人类,可MK-58的副作用却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在他身体里潜伏着。在未来的某一天,烂鸡鸡也会变成和约翰一样的“怪物”,可他现在还浑然不知。

  我们该告诉他吗?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握着那块身份牌,我呆呆地盯着上面挂着的那张地址,陷入了沉思。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第二册迷失之海——完】
  汪旺旺小说第三册:



  《末日骑士》




  写在前面的话:

  这是一部虚构的小说。它不是历史传记,也不是纪录电影,更不是权威的百科全书。

  但故事里的背景资料,一部分有迹可循,另一部分则基于某些历史事件进行的改编。我写到的美国某些城市村庄,一部分地理位置真实可考,但另一些则是我想象的。一些旅游园区、类似田纳西州的迷失之海,堪萨斯城,大烟山,中国城.........我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让它们出现在书里,并虚构了里面发生的事,我不希望读者读完此书之后,对这些地区产生恐惧或者不好的映像。它们对我来说,都是非常有意思的地方,以致我在多年后仍能清晰的记得里面的许多细节,或震撼或华丽的种种。

  因此如果你对这些地方感到好奇,请尽管去旅游,那里并没有发生过我写的许多恐怖的事。反之,许多城镇的居民热情好客,让我一个异乡人一度感觉到了温暖。

  而另一些地方,比如亚特兰大旁边的小镇,洛杉矶下城区的某个角落,我则故意抹去了具体位置。

  或许有一天,你能通过我给的线索找到呢?毕竟,那曾是我生活过的地方。



  第一章 9月11日

  9月11日,911恐怖袭击纪念日。

  今天有点儿奇怪。

  当威廉这么想的时候,他正身处在一个“当老鸭”毛绒玩具里面。

  为什么是“当老鸭”而不是唐老鸭呢?因为他身着的这一套玩偶道具,严格意义上来说和唐老鸭有七分相似,嘴巴却短一点,眼睛变成了细长的两条线。没了水手服,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粉蓝色的泡泡裙。

  尽管这看起来有些愚蠢,但赵叔告诉威廉,这样才不会侵权——要知道迪士尼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在美国这嘎达上,它们所有的卡通形象都要授权,唐老鸭、米老鼠、连本该是中国的花木兰都被迪士尼牢牢地抓住了版权,可不像中国的孙悟空,连路边买糖人的都能画。要是被告了,就算赔到剩下一条光裤都赔不起。

  赵叔咨询过律师,“当老鸭”是他打的一记擦边球,只要不完全一样,就能钻版权法律的空子。七分相似已经够了,街角走过的孩子们永远分辨不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大多数还是会惊喜的叫着唐老鸭,从威廉手上接过传单。

  威廉的汗已经把背部浸湿了,下午总比上午热。尤其是太阳西下,柏油路吸收的地热会一股脑地往上冲。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毛绒套装上的透气孔,继而透过密密麻麻的参茸药材广告牌,看着钢铁森林里仅剩的一丝天空。他想起第一次到纽约时,心里巨大的落差。

  威廉的真名不叫威廉,而是叫丘福坤。威廉是赵叔替他取的。

  “每个偷渡客的终点不只系一张绿卡,而是真正融入到这个国家。”这是赵叔的原话。

  “威....威廉。”丘福坤结结巴巴的重复着这个名字。他的英语水平在来美国之前仅限于“你好”和“再见”。
  尽管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刚来的时候,纽约还是把威廉吓坏了。

  他以为自由女神会更大一些,以为中国城看起来会和时代广场的旅游照一样繁华,以为靠着年轻努力地工作,就可以打拼出新天地。

  可这儿早就不是1980年,绿卡比三只脚的青蛙还稀罕,没人愿意请非法劳工。私营的偷渡客旅馆一个床位一天就要30美金,威廉带来的几千美元不到半年就花完了,却还没有在这个城市找到他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直到他认识了住在上铺的一个福州同乡,他把威廉介绍给了赵叔——一个新开业港式茶餐厅的老板,二代移民。

  这个9月热得反常,愿意穿毛绒玩具在街上发传单的人并不好找,且合同工的最低时薪是20块,比厨房里的开水工还高。

  也许是因为福州同乡的面子,也许是因为巨大的差价,赵叔决定请一个非法移民来干这件事,毕竟这个工作不需要跟人交流,躲在玩偶里面也分不清谁是谁。

  “一天40块,每周五六日三天,人工一个月结一次——”赵叔的手拍在桌子上的传单上面:“每日六百张,几时派完,几时收工,你做唔做?”

  威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点点头。

  “不要搞脏这套衣服,它比你仲要贵!你要是搞烂它,一分钱都无叻,明唔明?”赵叔一再叮嘱。

  威廉小心的把鞋套套在脚上,再穿上毛绒裤子。总算是有活干了。

  想到这里,威廉下意识摸了摸裤子口袋——当然,他的鸭子手摸到的只是玩偶的毛绒布料而已。

  但他知道他口袋里剩下不到5美金——那是那个福州同乡借给他的。

  手上的传单已经不多了,这是这周的最后一个周末,发完就能领到工资。威廉苦涩的心泛起一丝欢喜,他至少能拿着钱续上旅馆的床铺,幸运的话还能是个上铺,他还能再买两支啤酒,和那个福州同乡一起过一个轻松的晚上。

  可今天似乎和以往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对劲,威廉说不上来,但他知道前几周中国城的周末,都不像今天这样。

  威廉站在中国城和小意大利的交界——这两个区只隔了一个街口,地下有地铁,周末的下午是人流最密集的时候,游客会在路边的纪念品店走走停停,师奶会在海产店和中药材店讨价还价。

  可今天似乎每个人都在低着头匆匆赶路。威廉抬头看了看对面街的香肠熟食店,一个戴头巾的意大利妇女早早下了铁闸,正在里面警惕地盯着自己。

  另一间意式咖啡店,也把户外伞挪进了店里,紧闭着大门。

  他们不该这么早打烊的,威廉心想。

  和他一样不解的还有一些中国店主,他们从参茸店和纪念品店门口丁零当啷的钥匙扣里探出头,奇怪地打量着与他们比邻而居的意大利店家。

  街上的黑人突然多了起来。

  他们集结在主干路上,最初低声细语,然后拿出了一些写满字的牌子,一个人吼了一声,又有一个人吼了一声,声音越来越大。

  威廉有点弄不清楚状况,他看不懂这些彩色荧光色的牌子上面写着什么,直到有一个黑人妇女掏出来一张男人的放大的照片。

  威廉认出了那张照片,他在上周免费领取的明报上看到过这个黑人,报纸上说他因为开车超速被警察了拦下来,被暴打了十几分钟才被戴上手铐,而一个附近的居民从阳台上录下了警察殴打他的过程。

  肇事的警察被释放了,其中有一个似乎是意大利裔。

  但威廉依稀记得,这件事发生在遥远的西海岸,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会触怒眼前的这些毫无关联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示威游行并置身其中,他从中国来,他对此茫然不解。

  没有看到警察——警察保护的是上东区那些权贵和资本家,他们不爱出现在中国城和小意大利这种黑吃黑的地方,毕竟在这真正的纳税人少之又少。所以这片大多数时候就是个三不管地带,即使打电话叫救护车也要等上一两个小时。
  黑人们的愤怒在带头几个人的口号中被一波波地推向高潮,他们抓住香肠店外的铁栅栏猛摇,踹飞了咖啡店户外的凳子,还逮到一个在巷子里准备离开的意大利人。

  威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明显在吵架,继而升级到肢体冲突,场面一下混乱起来。

  游行的队伍继续前进,又有一些看起来像墨西哥裔的人加了进来——他们的情绪高涨了起来,一些人开始砸意大利店的玻璃,用防火栓撞开栅栏。

  很快,另一些意大利人出现在二三楼的窗户前,他们对着空地开了两枪,用英语警告着黑人们快离开这里。

  冲突已经演变成骚动,叫骂声此起彼伏,游行队伍无法前进,一时间主干道上站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

  又有人开枪了。

  威廉的脚有点软,他觉得他应该往回走了,这个游行似乎并不像以前电视上说的那么安全。

  可手里的宣传单让他有些犹豫,如果发不完的话会被扣工资吧?威廉已经工作了一个月,每周三天在烈日下扮演着“当老鸭”,如无意外今天他会拿到480美金,哪怕少掉一个子他都觉得心痛。

  他笨重地往回迈了一步,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抢钱啦!!”
  那是威廉熟悉的母语,他朝街角看去——只见一间饰品店门口,一个华裔妇女拽住某个黑人女孩的胳膊。

  “偷嘢啊,有人偷嘢啊!拿出来,给返我呀.....”华裔店主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大声吼叫,一边从对方的口袋里扯出一些链子和首饰。

  那个黑人女孩和另一个黑人男孩在一起,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大,男孩一边推开店主,一边用英文骂着什么。

  “偷嘢呀!强盗呀!”店主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猛地揪住那个女孩的小腿,对方脚一滑,整个人向玻璃橱窗摔过去。

  “砰!!”

  玻璃碎个稀烂。那个黑人女孩滑倒在地上,她的脖子上脸上,和玻璃上全是血。

  那个黑人男孩大叫起来,他的声音吸引了游行的其他黑人,那些人冲了过来,把首饰店砸得稀巴烂,华裔老板被其中一个拽起头发,拖到了街上。

  “唔关我事!是她没站稳....”首饰店老板哭喊着,她忽然看到了威廉,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指着他大吼:“你看到的!你看到的!那个黑鬼偷嘢!!”

  威廉往后退了一步,他被吓坏了,刚想说话确又咽了回去,他带着这个可笑的“当老鸭”头套,即不会说英语,也不想惹麻烦。

  他害怕他说了任何一句话,就会被警察带去录口供——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他们发现自己是偷渡客,把他送回中国。

  “你看到了啊!她是自己摔倒的,她偷嘢!”

  首饰店老板对威廉大喊,她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愤怒已经让他们发狂,其中一个拔出了枪。

  “她偷嘢....呜呜,不要啊!”

  一声枪响。

  威廉吓得手一抖,传单掉了一地。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被杀死,就在他的面前。首饰店老板的尸体抽搐了两下,脑浆混着血流在水泥地上。

  他想走,才发现两边已经有人钳住了他——那些红了眼的黑人把他的头罩拆下来扔到了马路上,“当老鸭”的头滚了两滚,停在了尸体中间,血把毛绒逐渐染成了红色。

  这套衣服比你的工资还要贵,弄脏了你就不用干了。赵叔的话在威廉耳边响起。

  不要弄脏它。
  与此同时,在三千多公里之外的一辆七人座上,我忽然从沉睡中惊醒。

  除了开车的侏儒和清水,大家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我不禁朝车窗外看了看,两边是南方沿海特有的茂密松针树林。我不是在做梦,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从艾实利镇逃出来了。

  数字时钟显示着今天是9月11日,收音机里陆陆续续播着一段新闻,似乎在纽约的一场暴动中,一种莫名的病毒凭空出现,少数华裔和大量黑人被感染,目前形势仍不明朗,几个区域已经被封锁云云。

  我晃了晃脑袋,总觉得这段新闻似曾相识,就好像我曾经目睹它发生一样。

  也许是梦吧,我看了看身边的达尔文,他靠着窗户睡着了,却一直拉着我的手,就像在盐矿的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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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中途停了两次,一次是在密苏里州,在黑市医生那给沙耶加和达尔文进行伤口处理,另一次是在阿拉巴马州的汽车休息站。除了侏儒开进加油站的时候能上厕所之外,我们不被允许下车,大部分时间像狗一样睡在闷热的车厢里。

  为了避开收费站和临检,我们没有走高速,几乎都在走乡间县城的小路。侏儒一路都在因为清水把我们搞上车这件事喋喋不休地咒骂着。

  “该死,他们几个人散发出来的馊味和长蛆的奶酪差不多了。”他在激动时会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我警告过你这别趟这混水,你老糊涂了。”

  “是你老了,老人才会变得越来越怯弱,做我们这行,越看不清的机会才叫机会,如果想要安稳,为什么不去开个一元店买沐浴液和塑料胶花挣钱呢?”清水忍无可忍地回了一句,语气倒像在抱怨老伴儿。

  “那个人你惹不起。”侏儒嘟囔着。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人”是谁,这不是我现在关心的事。眼下让我最焦虑的,是刚才烂鸡鸡掏出他的药瓶儿的时候,我瞥见里面没几粒了。

  我们离开艾实利镇之后,回去过堪萨斯城的汽车旅馆,却没有在那找到张朋的行李箱和那一大堆药,不知道是他故意藏起来还是被别人拿走了。

  换句话说,现在剩下所有的药就是这些了。

  烂鸡鸡似乎对这件事并未在意,他还沉浸在丧父的巨大悲伤中。胖子是一个不愿意把悲伤外露的人,即使再难再苦的时候,他也会用积极乐观的一面去面对我们。可我能听见他在午夜梦回时候的哭泣,也察觉到他盯着窗外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失去了他最崇拜的人,从此也许除了我之外,再也不会有人唤他上校了,他前半生坚定的信仰在这几日之间已经彻底粉碎,而前方只剩下一片漆黑的未来。

  “你还好吗?上校。”我轻轻拍了他一下。

  “就是有点饿。”他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我特想吃我妈做的牛肉馅饼,那可是她的拿手绝活,把土豆洋葱和豆子用番茄酱炒熟,和肉末搅匀,塞满一个12英寸的馅饼盘——我吃过用料最足的馅饼,我....”上校说着,眼睛一红:“我是说....我想我妈妈了,我能回去看她吗?”

  最后那句,他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询问着坐在前坐的两个人。

  “如果你想害死她的话,当然。”清水头都不抬,漫不经心地回答。

  “Dick....我很难过。”沙耶加是个心地柔软的人,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她轻轻往胖子身边靠了靠。

  “兄弟,现在不是时候,但我会尽我所能让你能够回家的。”达尔文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我假装不经意地把身体向另一侧倾斜,和达尔文保持一定的距离——在他醒来之前,我已经抽回了手。

  靠近我的后座车窗没有关严,湿润的风混合着雨水飘在我的脸和嘴唇上,我竟然觉得有一丝寒冷,那是我熟悉的乔治亚州的秋天的味道。
  快要入冬了,我的生命只剩下两个月。

  我没有履行对自己的誓言,用剩下的时间陪伴妈妈,然后再去看看这个世界,最后回到我熟悉的中国南方,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我把最后的时间用来寻找我的朋友,M把我们带回了她的过去,可迄今为止我们仍然对她的踪迹毫无头绪——我想找到她,我对我的选择并不后悔。

  也许我并不需要再回到南方了,我现在所在的就是南方,另一个国家不同经度的南方,但这里有我的朋友,这早已是我的第二故乡。

  可爱情我已经没有时间拥有了。

  我想起小时候,曾经无意中把一枚桃胡扔在舒月种的盆栽里,没想到桃胡竟然发了芽,没有一个月就长出了一株幼苗。

  可它还来不及抽芽,舒月就把它拔掉了。

  “这么小的花盆,容不下一颗桃树,”舒月看了看我们家半米见方的小阳台:“这没有地方能容得了桃树,再长下去,它的根挤破陶盆,结局也是枯死,它也不会快乐。”

  时间于我,不正是那个小的可怜的陶盆吗?

  只是这一次我可以选择,不把那颗桃胡扔进土里,它不会发芽,不会生根,也没了最后拔除的痛苦。

  再醒来的时候,车停在了路边,我发现窗外的一切如此眼熟,这竟然是我自己的家。

  绕了一圈,我们又回到了乔治亚的镇子,回到了来时的地方。

  “你们先在这躲一躲,不要跟任何人联系,食物我会派人送来,”清水抬了抬眼,看看沙耶加:“等我消息。”

  “大妈,你不是搞笑吧?躲在这?”烂鸡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清水:“你老人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们在这随时都能被发现!你不会现在想跟我说电影上那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起码给几把枪我们吧?”

  “我没说过这是最安全的地方,”清水一哼:“但是如果军方要干掉你们,即使我把狙击炮给你搬过来,或者把你送进比五角大楼还坚固的地下碉堡,他们都能干掉你。我藏着你们没,有,用——听明白了吗小子?”

  “那....那你的意思就是,如果你说的那个什么大客户——阿拉伯酋长也好英国女王也好,要是谈崩了,我们随时都能在这间屋子里被击毙了?”

  “不只是这间屋子里,而是美国的任何一个角落。”清水补充道。

  胖子咽了咽口水。犹豫了半天愣是没打开车门。

  “嘿,为什么不往好的方面想想呢?”我尽可能地安慰者烂鸡鸡:“如果对方答应这笔交易了,我们就算裸体上街也没人感动我们一根毛,是么?”

  胖子被我逗笑了:“我可不要跟你们一起裸体上街,我的面积注定我要吃亏。”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胖子拉开车门,我们从他那一侧四周张望着下了车。

  “你知道你可以回家的。”清水突然转头对沙耶加说:“你不需要跟他们呆在一起。”

  “谢....谢谢您的提醒。”沙耶加匆忙转头朝清水掬了一躬,就跳下车跟上了我们。

  算起来我并没有离开多久,可是看到自己的家仍然有一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感,我绕到后院,在门廊的地毡下面摸到了大门钥匙。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奔卧室,谢天谢地,那块从迷失之海带出来的石头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底下。我和沙耶加把它拿到餐厅里,几个人七手八脚拆掉了沙耶加包的塑料纸,尘封了这么久,它们又一次展现在我们面前。

  我仔细端详了一遍,具体来说,沙耶加背出来的是三块石头,它们都泛着一丝铜绿色,每块上面都用阴刻法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这....会不会是什么印第安字啊?”我越看越觉得这雕刻像某种文字:“我记得以前历史课也说过,古代中国人喜欢在石头上刻字儿。会不会以前的印第安人也有这个习俗啊?”

  “如果这些石头真的属于印第安人,那么他们刻的肯定不是文字。”达尔文沉吟着说:“印第安人没有文字。”

  “啊?不会吧?印第安文明好歹也是和埃及文明,华夏文明并驾齐驱的古老民族之一呀,怎么会连文字都没有呢?那他们怎么记录自己的历史文化?”

  “印第安人记录历史的唯一方式,是通过奇普绳结,汪酱。”沙耶加说:“我们历史课本的封面就有....”

  “呃,是吗?历史课本....”我使劲回想了一下,历史书封面上那个印第安土著大头照,似乎是带着一大串带穗儿的项链,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他们装饰自己的项链而已。

  “用这些绳结怎么记录啊?”我还是有点懵逼。

  “比如说,今年水灾了,就用蓝色绳子系一个结;去年瘟疫死了很多人,就用白色绳子系一个大结....系结的手法和大小都能分辨出这是一个什么事件。”

  “我的妈呀!那如果事件的跨度有一百年,需要系多少个结啊!谁能记得什么节就是什么事?这太不科学了吧?”

  “或许是你对科学有什么误解,”达尔文耸了耸肩——他已经尽可能的暴露得含蓄了,但我似乎总能轻易触及他的底线:“古代有很多智慧,都是现代科学无法超越的。”

  这句话倒不像从他这个电脑极客嘴里说出来的。

  “奇普绳结的记录方法并不像其他文字一样拘泥于二维,它是一种三维的记录方式——它里面涉及到的数学计算体系十分复杂,但看上去却原始简单——就像计算机编程,最基础的代码只有0和1,可是却能编出世间万物。”

  “那这种记录方式普通人也可以学会吗?”

  “已经失传了。”达尔文摇摇头:“现在连印第安人,都已经忘记了奇普绳结的记录方法,它们就像忽然被砍掉了手臂一样,忽然忘记如何去解读绳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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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们讨论的时候,胖子已经遛进了客厅,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摸到了电视遥控器。

  我和舒月租这间房子的时候,这个电视就在这了,搬进来这么久我基本上就打开过几次。它是最早的那种平板电视,还没摆脱传统电视机的厚度,上了年纪的液晶显示器让画面看起来模糊不清,四遍泛着白光。

  我们家没开通网络付费频道,只有一些基础的地方电视台,此时一个褐色头发的主播正在语速飞快地播报着一则新闻:

  【在9月11日的纽约有色人种示威游行中,一种不明病毒导致至少79人死亡,201人受伤。目前疑似带菌者已被隔离,目前事件仍在调查中.....】

  电视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放下石头,走进客厅。

  这是我在汽车收音机里听到的那场暴动,当时还没有死伤这么多人。

  我盯着屏幕,里面正切到一个现场镜头,是从远处高楼用长焦镜头拍摄的——在一片中文和意大利文的广告牌之间,扯满了红白相间的封锁胶带。军方的装甲车停在一堆路障前面,一些穿着无菌服的人抬着担架向封锁线里面走出来,上面似乎躺着一块黑漆漆的尸体。

  我是不是在哪里看到过这个画面?

  我突然冒出这个奇怪的念头。

  中文的广告牌,黑色的尸体,不知名的病毒......我盯着屏幕,顿时有点想吐。

  “我靠!”

  胖子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军方的车,还是担架上的死人触动了他跟我一样衰弱的神经,在经历过盐矿的精神刺激后,每个人都条件发射地排斥着任何跟死亡相关的事。
  他边骂边按下了换台键,可另一个电台正在播放的显然是相同的事——某个穿着黑西装的政府官员正站在一堆话筒前面,背景是美国国旗和双子塔遗址,他的语气愤怒又激动:

  【“几年前,我就站在这里,目睹世贸中心倒塌,我们都知道那是谁干的——所以当我听到数年之后的同样一天,纽约再次出现了不知名病毒,我几乎可以断定,这又是另一场恐怖袭击!他们只是换了种方式,从飞机劫持变成了细菌武器.....”】

  胖子又换了一下台,这次是一个国家安全局的发言人。

  【“这会是黑人种族主义者策划的吗?”】

  【“就目前情报机关提供的资料来看,伊拉克已经拥有生化武器(他把重音放在了“生化武器”上)。他们在制造生化武器,并且有明确的军事部署,恐怖分子混入了游行队伍,在人群中释放了含有病毒的气体......因此我们必须加紧攻击,解除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发言人把拳头捶在桌子上,吸了一口气,语气平缓下来)我们是一个多种族多文化的包容国家,我们热爱和平.....”】

  【“美国政府已经掌握了对方有大规模生化武器的证据了吗?”另一个记者问到。】

  【“我们有理由相信,美国正处于恐怖组织的危险之下!”】

  “这是什么游行?”沙耶加也跟了过来。

  “我没记错的话,不久前有几个涉嫌种族歧视的白人警察无罪释放了。”达尔文说:“网上流出一段视频,那几个警察打了某个超速被截停的黑人。”

  “但.....这明明是白人和黑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要选在华人区游行?”

  “这种游行里常常会混杂着许多目的不纯者,他们期盼游行能升级为暴动,再从暴乱中浑水摸鱼,打砸抢捞上一笔。华人区是不二之选——”达尔文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华人区平时就属于治安混乱地带,绝对不像白人区那么多警察,即使报警也未必会管——这些生事之徒不傻,他们知道上东区有森严的安保,意大利人有玛菲亚党和机关枪,而中国人有现金。我爸妈开的快餐店,都被这样抢了好几次了。”

  “那为什么恐怖分子又要选择在黑人之间发动攻击?”胖子不满地说:“这听起来难道不荒谬吗?”

  “总要有一个什么人来背锅,这就是政治。”达尔文淡淡地说。
  胖子又按下了换台键,这次是一个医生站在实验室里。

  【“我们并没见过这种病毒,是的,它有很高的传染性,现在被感染的市民已经被隔离——当然,我们正在全力研制疫苗,相信近期内就能开发成功.....目前送往隔离室的患者,情况已经得到明显好转......”】

  【“这会是一种新型的生化武器吗?”拿着麦克风的记者不依不饶。】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生化武器了。”】

  “该死!!难道全世界除了恐怖袭击,就没有别的新闻了吗!!”胖子痛苦的抱着头。

  “不是.....不是恐怖袭击.....”我忽然自言自语道:“是唐老鸭.....”

  “你在说什么?”胖子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呃,我刚刚说了什么?”我回过神来。

  “你刚刚好像在说唐老鸭。”胖子歪着头:“我不确定你说的是不是迪士尼动画片里面的那一只。”

  “唐老鸭。”我紧锁眉头,努力理清者思绪:“我觉得这不是一场恐怖袭击,犯人是......是一只唐老鸭。”

  “中尉,你还好吗?”他和达尔文疑惑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我低下头,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奇怪的鸭子,手里握着一只玻璃瓶。

  我们自从离开了艾实利镇之后,精神状态都不太好。舒月跟我说过,这是一种短暂的创伤后遗症,我们会本能地对血腥和暴力的图像产生应激反应,就像烂鸡鸡看到死人就要换台一样。这种病症严重时甚至会产生幻听和幻视,大脑甚至会伪造出不存在的记忆。

  我不确定这只鸭子究竟是不是来自我的幻觉。

  “我....还好,”我在沙发上坐下来:“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新闻我好像很久以前在哪里看过,我觉得凶手是一只唐老鸭。”

  “唐老鸭是恐怖分子?”胖子重复了一遍:“那米老鼠是帮凶吗?”

  “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我把身体埋在沙发和抱枕之间。

  “也许是你最近的精神压力太大了,睡一会吧。”胖子安慰我:“我们都受了不小的刺激。”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换台,在他契而不舍按了一大圈之后,音响里终于传出了一段罐头笑声——是娱乐台每天下午的《笑笑小电影》。

  此时正有一个孩子坐在雪橇板上,滑稽地摔了个跟头。录视频的似乎是他爸爸,一边笑着一边跑过去安慰他。

  连看了几个片段之后,我终于笑出了声。

  “这才是我们该看的。”胖子放下遥控器:“哪怕一个下午,让我的人生轻松一点,哪怕我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对此不可置否,学他一样脱了鞋躺在沙发上。达尔文打开了我的电脑,沙耶加则拿了一套我的衣服走进浴室。

  是啊,躺在沙发上多好,也许下一秒就会被窗外的狙击枪爆头呢?也许这一秒闭上眼睛之后,下一秒再也不会睁开了呢?我盯着电视机里那个有点微胖的中年男人,在圣诞舞会上学迈克尔杰克逊跳舞,扭着屁股的时候撞到墙上。

  我什么都没有改变,我没能救加里,也没有找到M,我不是英雄,只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人之一,银河系的一颗尘埃。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的胖子也和我一样泪流满面。

  “上校.....”

  正当我想安慰他的时候,《笑笑小电影》的画面小时了,电视发出了噼里啪啦刺耳的噪音,几秒钟雪花噪点之后,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靠,这他妈是什么......”胖子边说边拿起遥控器,但无论换什么台,都是同一个画面。

  “有人切断了电视台的视频信号!”达尔文一边说一边飞快站起来,熄灭了屋里的灯。他打手势让我们蹲下来,我和烂鸡鸡轻手轻脚地跟他爬到客厅的窗户边。

  “他们....他们这么快就来干掉我们了?清水谈崩了?”胖子喘着粗气:“我他妈就知道这些混蛋不会放过我们的,但为什么要切断电视信号.....”

  “嘘。”达尔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沙耶加刚从厕所里出来,看到我们几个趴在地上,下意识地马上蹲下。

  我朝她招招手,让她爬过来。

  达尔文撩开百叶窗的一角,可是外面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我们一家,街道对面的邻居也从屋子里走出来,隔着篱笆像里一家喊道:“嘿,你家电视出问题了吗?”

  “不只是我们。”达尔文说完,站起来打开大门跑了出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跟在后面。

  “嘿哥们儿,那个老女人说过,她回来之前我们不应该出来的。”胖子边走边说。

  “这很奇怪,”达尔文没有回头:“有人截断了全国的电视信号,同一时间不同电视台,你明白么?连五角大楼都很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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