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水管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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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亚伯的男人穿着纯白的亚麻长袍,屋里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沙耶加迅速打量了他一眼——从头到脚。
这一眼很重要,半藏曾告诉过沙耶加,忍者的要义在于伪装攻心,而在深入刺探之前,对现场的判断直接关乎性命。合格的忍者必须能够通过对对手细致的观察,为之后的临场应变做好准备。
任何一个人,都会在外观上留下生活的痕迹——肥胖的人多数懒惰、陈旧的戒指代表某人结婚多年、浓重的香水味或许为了掩盖爱出汗的体质……
这些细节提供着无数这样那样的信息,而这其中的某一条,或许就能成为掌握局面的关键。
沙耶加的细心,决定了她能把这种洞察力发挥到极致。
咋一看,亚伯和其他人没有区别,但沙耶加很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脖子上挂着一条十字架项链。十字架是银质的,十分质朴,看起来很有年份了。
亚伯在床的另一边坐下,双手自然交叉叠放在膝盖上。
这是一个典型的祷告手势,沙耶加心想。他一定是个虔诚的教徒。
“床上的是你父亲?”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半藏,转头问沙耶加。
沙耶加点点头,泪迹未干。
“你们能找到这里,是万中无一的巧合。”
亚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拖长了“巧合”两个字,他盯着沙耶加,眼神锐利,还夹杂着一丝冰冷。
他在说反义词,沙耶加内心一凛。
这个人不好忽悠。
“这里的位置特殊,”亚伯接着说:“所有的电子信号都屏蔽了,也不能靠GPS导航,一般人是没法找到的。”
沙耶加低着头,大脑飞速转动着: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一种试探吗?
几秒钟过去了,亚伯还盯着沙耶加,显然他希望沙耶加能继续解释自己怎么找到村子的。这样的策略半藏已经提前跟沙耶加交代过:只有处在劣势的人才会不停的说话以掩盖自己的谎言。因此面对质疑,说得越少越好。
沙耶加没有接话,而是巧妙地转移着话题:“你们这没有医生吗?我爸爸需要医生。”
“对不起,我们这里的人不怎么生病,”亚伯答道:“所以这里没有医生。同时这里保持了自给自足的传统农耕形式,没有犯罪,所以也不需要警察。搬到这里,是因为我们的社群不愿与外界产生链接,也不欢迎外来者。”
沙耶加抬起头,装作迷惘地看着亚伯,但很显然她的可怜没有勾起他的恻隐之心。
“你们必须离开。”亚伯站起来。
“离开?怎么离开?”沙耶加露出一脸迷惑。
“怎么来的怎么离开。”
“我们没有车,也没有食物……”
“我很遗憾,但我们无能为力。”
“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让我们死在外面,死在雪里,”沙耶加盯着亚伯脖子上的十字架:“原来这就是基督的门徒所行之事。”
亚伯明显迟疑了一下,但不到一秒,又恢复了一脸冰冷,继续往外走。
沙耶加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她想起刚来美国的时候入读的那所基督教小学,修女在每天早上朗读的《圣经》摘录。
“……不要效法恶,只要效法善。行善的属于上帝,行恶的未见过上帝。”沙耶加咬了咬牙说。
她不太记得这句话出自圣经的哪一章,但现在只能搏一搏了。
“‘上帝为了拯救世人献出了他的独子,你却要把将死之人推进暴风雪里!你这种冷酷无情的人,神也必定不会对你眷顾!”
也许是沙耶加最后那句话触动了亚伯,他转过身瞪着沙耶加,有这么一秒,亚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
沙耶加一凛,是不是自己说的太过火,激怒了亚伯?
现在毕竟是深陷狼窟,这个人哪怕是动动手指,都能把她像按蚂蚁一样按死。
但沙耶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时候千万不能露出任何胆怯,否则就装不下去了。她只能硬抬起头,用理直气壮的眼神回瞪着亚伯。
一时之间空气微妙的凝固起来。
几秒之后,亚伯眨了眨眼睛。
“风暴结束之前,你们可以留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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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村民都跟着亚伯离开了,沙耶加坐在床边,火炉里的木柴烤得噼啪作响,狂风呼啸着吹过窗棂,她的内心仍绷着一根弦,不敢松懈下来。
现在暂时是安全的,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接下来就是要等半藏醒过来了。
沙耶加擦擦眼睛,看着床上的半藏,他面孔灰白,毫无血色,一道道沟壑印在皱纹里,仿佛这一刻他不是一个杀人无数的忍者,而只是个平凡的老人。
那颗药丸的药效似乎丝毫没有减退,但沙耶加只能选择相信半藏的话,他会在几个小时之后恢复生机。
“节子……”半藏的身子突然动了动,嘴里艰难地发出几个模糊的日语单词。
“我在呢。”沙耶加俯过身,她不确定半藏是不是清醒了,但看样子他还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几点了……”半藏用日语问。
“大约晚上7点了。”沙耶加这才发现自己没带手表,屋子里也没有钟,她看了眼窗外估计着,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过了多久……”
沙耶加猜测半藏的意思是距离服药间隔了多长时间,她稍稍皱了皱眉头,这么算起来,已经有五个小时了。
可是半藏并没有在预计的时间里恢复生机,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太老了,扛不住这么强的药效。
“你别担心,再过一会,会好起来的。”沙耶加用日语轻声安慰到。
“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半藏像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拉了拉沙耶加的手:“如果有危险,就赶紧逃,不用管我……”
沙耶加心里忽然一热,她和半藏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对他莫名的亲近。
“放心,爸爸。”
沙耶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爸爸这个词,她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不需要再演戏。
长久以来,这对她都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用到这个单词。
半藏听到沙耶加的回答,放心的闭紧眼睛,没多久又昏睡过去。
沙耶加走到窗外,她忽然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周围的房屋都熄了灯,连原本留在门外的看守也不知所踪。
他们俩似乎被人遗忘在这里了。
人都上哪去了?她心里暗自思索。
沙耶加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这里除了基本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灶台上蒙了一层灰,厨房的储物柜里除了几个过期的罐头空空如也。沙耶加从里面找出了一个缺口的陶瓷杯,她想给半藏倒点水喝,也许用水把身体里的药物冲淡对他有好处。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导致水管结了冰,水龙头里一滴水都没有。
就在沙耶加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听见水龙头里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咕咚咚,咕咚咚。
听起来不像是水流,更像某种回声。
沙耶加把头贴到水管上,仔细辨认着这个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说话,但声音模糊不清。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学校老师带队去参观镇子附近的汽车工厂时,自己也在车间听到过这种声音,对此老师的解释是,18世纪之前的维多利亚式建筑都有统一的排水系统,这种系统在地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而铜质水管又有良好的共振功能,非常利于声音的传播。因此某种特定情况下,可以把不远处其他地方的声音传过来。
沙耶加忽然灵光一现,卡森城建于十七世纪,会不会也沿用了同样的铜管地下排水系统?
想到这里,沙耶加立刻打开洗手盆下面的水槽,开始顺着水管寻找声音的源头。幸好这些房屋已经很老了,大部分木板十分薄,甚至有一些已经腐朽了。没过多久,沙耶加就顺着水管摸到了一扇墙前面。
在墙边上,有一个木制的小门,上面挂了一把老锁。沙耶加没费多大劲就把锁扣连着螺丝一起敲了下来,在她面前出现了一条楼梯,通往漆黑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水管发出的回声更加清晰。
沙耶加摸黑走了下去,这里起码有几十年没人下来过,底下的水管长满铜锈,木头发出腐烂的味道,还有很多蜘蛛网和积尘。沙耶加把手放在水管上一边感受着震动一边艰难前行。
在转过几道弯之后,铜管的声音忽然间清晰起来,沙耶加不知道这些声音究竟从哪传过来的,也不知道他们距离自己多远,但她几乎立刻就认出了其中一个声音——
亚伯。
还有几个嘈杂的人声,在跟他讨论着什么,沙耶加的心悬了起来。
“那对父女怎么办?”其中一个人问到。
“把他们锁在屋里,直到风暴结束。”亚伯说。
“为什么不把他们杀了?”
“没有‘朋友’的示意,我们不能杀人。”亚伯回答:“而且我检查过那个老的,他确实快死了,不需要我们动手。”
‘朋友’是谁?沙耶加自然而然地想到张朋。
他们把张朋称为‘朋友’,对他绝对的服从。
“另外那几个呢?”又有一个人问。
“留下那个华裔女孩,她是‘朋友’重要的客人。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需要活着了——在今晚的祭典之前把他们带到湖边,绑上石头扔下去。”亚伯的声音。
“他们现在关在哪?”
“铸币厂下面的地牢,我让雅各布看着他们——为了防止他们逃跑,他把那两个男孩的腿打断了,不知道他以前当兵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对待战俘的。”亚伯像是在笑。
沙耶加的脑子嗡的一声,华裔女孩,除了汪旺旺还会是谁!
其他的人……究竟有多少人被他们抓住了?
M,Dick,达尔文……还是他们所有人?!
亚伯要把他们都杀了!
沙耶加捂住嘴,连滚带爬地从地下室跑出来。床上的半藏仍处于在昏迷中。
来不及了,沙耶加一边想,一边从裤脚里拔出匕首——那是半藏早前让她藏起来,以防身只用的。
对不起,我不能遵守和你的约定了。
沙耶加最后看了一眼半藏,就朝门外跑去。
第94章 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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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经停了,浓浓的雾气把卡森城笼罩起来,初了隐隐约约的房屋轮廓,举目灰蒙,似乎连呼吸都能卷起空气中的微尘,形成灰白色的漩涡。
沙耶加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落在雪上簌簌的声音,除此之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太不寻常了。
沙耶加没有方向,只能借着夜光沿着大路向前走。路边稀稀疏疏的矗立着一些老房子,老式的木质结构,虽然有些地方翻了新,但仍然掩盖不了那种陈腐的岁月痕迹。
没有一家点了灯,每个窗户后面都漆黑一片,那些村民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有人吗?嘿!”沙耶加不知道该往哪走,只好喊了一声。
没人回答,但她总感觉在这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沙耶加的视线猛地扫过一个转角,似乎有一件白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等等!”
沙耶加叫着追了上去,那似乎是个孩子的身影,有点纤瘦,但动作敏捷。
沙耶加转了个弯,人影消失了,四周重回肃静。
“嘿!”她又大叫了一声,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事实上连沙耶加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真的看见有人,还是只是幻觉而已。
这是一条思路,路的尽头有一排稀稀疏疏的铁网,沙耶加走到铁网旁边,眯起眼睛费力地看向前方——似乎在浓雾远处有一个尖顶的建筑物,比普通住宅更加大一点,隐藏在树林边缘。
就在沙耶加准备回头的时候,一阵风呼啸而过,似乎把浓雾吹开了一些。她忽然看到,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出现了许多不规整的脚印。
这些脚印通往的,正是建筑物的方向。
沙耶加咬了咬牙,把身上的羽绒脱了下来,盖在铁网顶端尖锐的铁丝上。然后她把手套扔到了铁网对面,扒着铁死爬了过去。
尽管沙耶加不像把羽绒服留在铁网上暴露自己的行踪,但是羽绒已经深深被铁死穿破,固定在上面。沙耶加拽了几次都拽不下来,只好穿着她单薄的毛衣跟着脚印前进。
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上坡往前走,雾气像细纱一样将沙耶加一层一层牢牢包裹。她越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窒息,哪怕在密室之海的洞穴里都没有感觉过的压力。
也许那时候是因为有汪旺旺和达尔文在吧,她心想。
为了让自己暖和起来,沙耶加越走越快,后来干脆跑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终于在一栋废弃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
雾中的尖顶是维多利亚风格的钟塔,塔上的铸铜大钟永远停在了三点一刻,在大钟下方,镶着一行斑驳的镀银金属字。
卡森城国家铸币厂。
脚印在正门前的楼梯上消失了,沙耶加走上楼梯,她面前是一扇古典的旋转趟门,若是放在一百年前一定是一道奇观,可如今轮轴都生了锈,门上的玻璃脏兮兮的,什么也看不到。
沙耶加从一扇碎掉的玻璃里钻了进去,借着雪地反射进来的光,贴着墙向前走。
因为看不到脚下,有几次沙耶加都险些绊倒,她看到一些鸟粪和许多死耗子,耗子已经被冻硬了,但仍能看出来身上的皮毛干瘪瘪的,肉都溃烂成脓水干涸在地上。
沙耶加忍住恶心,一路往前走,又发现了一些脚印,她跟着脚印拐进一条狭窄的走廊,一个沉闷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过来。
砰……砰……
咋一听就像是某个笨重的人在跺脚。
沙耶加把匕首握在手里,她这时候忽然一下冷静下来,也许是找到小伙伴的迫切战胜了恐惧。
她又朝前走了一段,直到看见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丝暗红色的光。
那是一道微微敞开的金属门,门板有至少一英寸厚,门后有一条向下的楼梯,就像是通往地狱。
那些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沙耶加走下楼梯,一股恶臭让她差点没背过气去。在她面前出现一条比地面上还要狭窄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每隔一米就有一扇狭窄的金属门,门上的涂层已经腐朽了,像烂树皮一样挂在表面。每个门上还有一个像船舵一样的旋转锁,在锁的上面,有一面巴掌大的小床,上面嵌了双层铁网。
这里是铸币厂的金库,沙耶加忽然意识到。每个铸币厂都需要大量的银和锡,这里正是往日囤放贵金属的地方。
刚刚听到的沉闷声响开始清晰起来,伴随着尖锐的刮擦声,沙耶加垫高脚尖望进其中一扇小窗,只仅仅一秒,她一个趔趄差点没晕过去。
这些金库里面关着的,是一个个被注射了病毒的行尸走肉!
这些人和克里克给自己看的录像带里那个女人一样,脸上长满脓包,身上大面积的溃烂,腐坏的皮肉底下是白森森的骨头,苦不堪言,下地狱都比这么活着舒服点。沙耶加甚至想如果自己有枪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帮他们解脱。
沙耶加在走廊里听到的,正是这群绝望的人用指甲抓挠墙面、猛撞头部以求速死的声音。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沙耶加看到他们穿着的,是和村民一样的亚麻质白袍。
怪不得村子里的人在离群索居的集体部落里,还能保持如此高度的忠诚和服从。
任何的信仰都会有怀疑者,这些就是他们的下场。
一旦有人提出不同的观点,一旦有人想逃离背叛,就会被关到这里来。
最可怕的不是这里关着的人,而是地面上的人,他们都疯了——他们甚至准备用这种疯狂支配世界。
沙耶加仿佛置身地狱。
会不会达尔文他们也被这样对待?沙耶加忍住眼泪,不敢往下想。
不会的,她安慰自己,如果他们已经被注射了病毒,亚伯就不需要多此一举把他们扔到河里去了。
但谁能说得准?沙耶加想起之前逃出去的那个女人,脚又开始忍不住地颤抖。
但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沙耶加扶着墙向前走,一扇扇窗口看过去,仔细辨认着那些烂脸之中有没有自己熟悉的影子。她低声唤着:“汪旺旺……达尔文……你们在哪?”
没人回答。
沙耶加转了两个拐角,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腥味,只见不远处有一扇虚掩着的铁门,门口有滴滴答答的斑驳血迹。
血是刚留下的,还没干。
沙耶加的心沉到谷底,大脑一片空白,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达尔……”
沙耶加的话还没说完就结住了,牢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不,这样说并不确切,牢房里面确实有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正中间的凳子上看着沙耶加,脸上挂着笑意。
是亚伯。
“看看,狡猾的小狐狸,这么轻易就上钩了。”
黑暗之中,亚伯手里的注射器反着银色的光。
第95章 神魔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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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你们几个是一伙的。”亚伯看了看沙耶加:“但今天是个大日子,没有‘朋友’的指令,’我们不能随意杀人,尤其在村子里——但如果是你自己闯进地牢,无意中感染了病毒,就另当别论了。”
“‘朋友’……是张朋吧!”沙耶加听到这个名字,怒气一下迸发出来:“呵呵,不能杀人,你们杀的还少吗?!为了维护地面上的太平盛世,你们在这里干了多少残忍血腥的事!害死了多少人!”
“看来你并不了解刑法的作用。任何一个社群都离不开律法,惩罚罪人,奖励善人。”
“罪人?他们有什么罪?!你凭什么……”
“有没有罪,不是你或我可以决定的,”亚伯打断她:“神无所不知——凡不信神的,都脱离不了罪。凡背叛神的人,质疑他威严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亚伯禁欲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沉迷的表情,他竟然把如此扭曲下做的事说得顺理成章,让沙耶加觉得恶心。
“你疯了。”好半天,沙耶加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末日审判很快就要降临了,迎接昔日之神,结束旧世界,迎接新世界——神与魔的较量早已分出高下,”亚伯晃了晃手上的注射器:“你们站错了边。”
“我的朋友们在哪里?!”沙耶加吼道:“告诉我他们在哪!”
亚伯看了看沙耶加,突然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喜悦。
“他们不在这里,他们都死了。”
“你说什么?”沙耶加的心像是被铁锤猛击了一下:“你撒谎……你撒谎!!”
“你们没人能活过今晚,”亚伯拿起针管,朝沙耶加走过去:“其实我说村子里没有医疗用品,是骗你的——但这些用具并不是用来救人的。”
沙耶加在这一刻,反而出奇的镇定,她从未如此愤怒过,也没有如此憎恨一个人——他害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们——想到这里,沙耶加的悲痛已经掩藏不住了。
“别反抗,孩子,让我们都省些力气,并不会很疼,很快你就会跟你的朋友们在地狱见面了。”亚伯的手搭在了沙耶加的肩膀上。
“该下地狱的人是你!!”
沙耶加从口袋里掏出紧握着的匕首——幸好房间昏暗,她在看到亚伯的时候迅速把手里的刀揣进了口袋里,刀锋朝上,是半藏教过她的一个小技巧。
杀耶加的身高只到亚伯的肩部,此刻矮小反而成为了她的优势。她一猫身子,反手就把匕首向亚伯的下腹部插去。
可没想到亚麻长袍十分宽松,亚伯身子一扭,刀扎偏了,刀锋从腰侧穿透了过去。
“小杂种。”
亚伯吃痛,他挥动拳头打在沙耶加脸上,沙耶加翻身撞向牢门,顿时天旋地转。
亚伯向后推了两部,一使劲把匕首拔了出来,用力一甩扔到了远处墙角的阴影里。
沙耶加刚回过神来,向转身往外跑,亚伯向前一迈,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拽了回去。
“我是侍奉神的人,”亚伯举起注射器朝沙耶加的脖子扎下去:“我得到他的庇佑,没人能杀死我。”
寒光一闪,沙耶加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亚伯一声痛苦的尖叫,放开了自己。
“在下来迟了。”
是半藏的声音。
注射器滚到了一边,只见亚伯捂着自己的手,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他原来拿针的那只手掌从虎口向中间断开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尽靠尾指的几根骨头链接,在空中摇摇欲坠。
半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牢房之内,他的手中多了一把苦无——一种日本忍者经常使用的小型刀具。但半藏的苦无比普通的苦无长了一倍,除了前端尖细之外,两侧边缘打磨成了薄如蝉翼的刀锋。
“异教徒——”
亚伯还没说完,半藏手一挥,他的胸口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刀口,血染红了亚麻长袍,没几秒钟就湿乎乎一片,顿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你杀不死我的……”亚伯咧开嘴笑了笑。
半藏没有说话,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沙耶加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一种逼人的杀气。
只不过一瞬间,刀光一闪,亚伯的脖子上又出现了一条血痕。
这一刀堪称毙命,亚伯的动脉直接被切开,因为刀口太过锋利,一时之间竟然见血封喉,可没过几秒,亚伯向后一倒,伤口像爆掉的水龙头一样喷出血来。
沙耶加看着趴在血泊中的亚伯,他还没断气,胸口一起一伏,眨了眨血糊糊的眼睛,怨恨地盯着沙耶加和半藏。
这是沙耶加第一次看到半藏杀人,没有一丝犹豫,手起刀落。
她抽了口气,这不是她平常印象中那个会跟空姐搭讪,一脸玩世不恭表情的老头子。
一个人究竟有多少面?
“公主殿下没事吧?”
半藏收了刀,看了沙耶加一眼。
“没……没事……”沙耶加到有些语结,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明显感觉到半藏的冷淡。
老头子生气了。
因为自己不守承诺,没有按照他俩计划好的行动。
“对不起……”
“公主陛下不需要道歉,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半藏没有抬头。
“我在地下室的水管里偷听到他们把人关在这里,当时你还没醒来……”沙耶加有些心虚,忍不住解释道。
“愚蠢。”半藏忽然转过头,看像沙耶加。
“我……”
“你的愚蠢现在最多只会害你和你的朋友们丢了性命,”半藏说道:“但当你走到权力顶峰的时候,你丢掉的或许是一个国家,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如果你连权衡利弊都不会,眼前的形势都看不清,还是做个平凡人吧。你不配明仁的一番厚望。”
半藏的话很重,说得沙耶加心里一阵委屈:“可是如果他们真的被关在这,我难道见死不救吗?”
“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已经死了。”半藏转过身去。
没人注意到此时地上濒死的亚伯,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玻璃瓶。
那里面装着一种暗红色的液体,亚伯把它举到嘴边,喝了一大半,另一半淋在脖子的伤口上面。
不过半分钟,他的脖子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肌肉像藤蔓一样聚拢,迅速愈合着。
半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亚伯就地一滚,捡起之前扔在一边的匕首,一把揪住沙耶加的头发,把她拽进怀里,锋利的刀尖抵住了她的脖子,退到了墙角。
“我说了,我得到神的庇佑,你们杀不死我的……”亚伯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干笑了两声。
“放开她。”半藏冷冷地说:“趁我没把你碎尸万段之前。”
“哦?”亚伯突然一发力,刀尖次进沙耶加的脖子,血顺着衣服淌了下来,沙耶加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出埃及记》21章23节,‘若别有害,就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脚还脚,以烙还烙,以伤还伤……’”亚伯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刚才脖子上的一刀,我得还给你们。”
“你要是敢再刺下去一公分,我保证你的头和你的身子,只能从这件牢房出去一个。”半藏盯着亚伯:“但你如果想还上一刀,把她放了,我还给你。”
“呵,我倒真想看看你的脖子开花,”亚伯歪着头:“但我想到一种更好的办法。”
说这,亚伯的眼神落到了地上的注射器上。
“捡起来,比起割喉,我更想看到你溃烂而死。”
各位书友:《没有名字的人》这本小说将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结束了。
在小说的时候,狐狸会把所有的坑填完,给大家一个完整的交代。(可能会留下一到两个悬念在未来写番外)
谢谢大家一直陪狐狸走到这里哇~有时候狐狸太忙所以没有及时回复大家的留言,但每一条留言我都有认真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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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断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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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沙耶加还没说完,就疼得抽了一口冷气,亚伯的手一用力,脖子上的刀口又深了两分。
半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从地上捡起了注射器。沙耶加还没来得及尖叫,他已经举起针管朝自己手臂上扎下去。
“你看好了,”半藏说:“希望你不要违背约定,要知道我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再杀你一次。下次你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亚伯看注射器里的液体全部打进了半藏的体内,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他箍着沙耶加的脖子退到牢房外面,用力把沙耶加往里面一推,转身锁上了牢房的门。
“你们浪费了我太多时间,”亚伯捋了捋衣领,他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幸得我主庇佑,一切仍在计划之中。永别了日本先生,对于你没有杀死我,我深表遗憾,但你也无需痛苦——很快这个世界所有的罪人都会如你一样,化为灰烬坠入地狱,你只是比别人稍早一步而已。”
说罢,他又看着地上的沙耶加:“至于你——你还活着。这或许是神的旨意。他不让你死在这里,或许是希望给你一个机会洗清罪孽。所以我改变主意了,你将会和那几个孩子一样,称为最后的祭献。你应该感谢神,他让你的死有价值。”
“什么祭献?!你到底在说什么?!汪旺旺在哪??”沙耶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很快你就会知道的,和村子里其他人一样,他们都是献给神的羔羊。”
亚伯露出一个微笑,转身离去。
“唔……”半藏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在亚伯离开后,就像是忽然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猛的往墙上一靠,就地坐了下去。
“把刀递给我。”半藏一边说,一边使劲一拽,把半边袖子撕了下来。
借着昏暗的灯光,沙耶加看到半藏的手臂上,有一个还在出血的针孔。针孔周围辐射性地出现了一大块乌黑,里面的血管凸起,肉体组织开始腐坏,渗出恶臭的脓水。
“怎么办……”沙耶加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半藏把扯下来的袖子一分为二,一半递给了沙耶加:“殿下,只能麻烦你自己先把脖子上的血止住了,在下无能,让你受伤了。”
沙耶加慌乱地接过布料,把刀递了过去,此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半藏举刀朝胳膊上挥去,刀锋锐利,瞬间就削掉了一大块烂肉,露出森森白骨。
“接下来,需要殿下帮忙了。”半藏吸了口气:“手里剑无法削断骨头。”
“你……”沙耶加忽然明白半藏要干什么了。
“看到那里有几块石头了吗?”半藏用眼神望了望牢房的墙角:“去挑一块,要有一侧比较尖锐的,然后朝骨头这砸下去。”
“那你的手不就没了?”沙耶加的眼泪流出来。
“没了手总比没了命强点。”半藏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快。”
沙耶加爬到墙角,捡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的边缘有一个像刀刃一样的尖角。
“往这里砸,”半藏指了指露出来的大臂骨,把剩下的布料塞进嘴里之前说到:“用尽全力,让在下少受点苦。”
沙耶加咬住嘴唇,她的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苦。
然后她闭上眼睛,猛地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沙耶加不敢再往下数,她也不知道最后她砸了多少下,终于听见喀拉的断裂声。
“可以了。”半藏拿起刀,把剩下链接的皮肉削掉,然后又撕下一大块衣服,扯成布条,保住了伤口。
“对不起,对不起……”沙耶加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她心里的内疚堵在喉咙里,像火焰一样烧灼着:“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是我害了你……”
“殿下不要自责。”
此时的半藏却很平静,他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指责她,反而抬起仅剩的那只手拍了拍沙耶加的背,又恢复了之前玩世不恭的语调。
“我们智能备在受训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有为了主公献出生命的觉悟。我已经很幸运了,我的许多手足,明忍也好,暗忍也罢,都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牺牲了自己。说实话我能活到这个岁数,时间都是向那些死去的亡魂借来的。连受伤还有殿下为了我哭呀,真是感动。”
“这时候你还开玩笑,”沙耶加看着地上的断手,哭的更大声了。
她宁愿这时候半藏骂她,打她,她的内心也比看见他安慰自己好受一些。
“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哎,在下此生醉心忍术,无所畏惧,但最见不得女人哭了。”半藏替沙耶加擦了擦眼泪:“但我想你保证,这不是我受伤最严重的一次。从前为了你爷爷失去了一条腿,也幸运的活了下来,如今没了手臂也不算什么。”
“……腿?!”沙耶加吸了吸鼻子,才反应过来,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觉得半藏走路有什么不正常之处。
半藏笑了笑,撩开裤脚,只见他的左边小腿,竟然闪着金属的光泽。
小腿的支架由四根金属骨骼制成,在支架内部有一块半透明硅胶套,里面缠绕了许多电线和电路板,而另一侧,则设计了许多精巧的插槽,里面除了有手里剑,还有几枚苦无和其他忍具。
“电线是链接大腿神经的,”半藏指了指硅胶套:“如今日本的仿生技术已经十分发达了,这条腿是明仁那家伙给我专门从三菱公司定制的。”
沙耶加想起自己曾经看过一个电视节目,里面讲述了仿生义肢在美国的普及情况。可是大部分截肢患者最后都因为无法忍受义肢而放弃了治疗,只因为在接驳神经的时候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比截肢还要痛苦千万倍。
哪怕熬过了接驳的疼痛,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来练习使用义肢,通常哪怕是训练了好几年,能够普通行走,但也无法从事更复杂的运动比如跑步等等,但沙耶加从来没有从外观上看出半藏有丝毫异于正常人之处——哪怕在他攻击亚伯的时候,其速度之灵敏都可以跟专业运动员媲美。
“使用这个……一定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吧?”沙耶加皱起眉头。
“和忍者的训练比起来,这都不算是什么。”半藏毫不在意地挠挠头:“现在殿下心里好受些了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做,请殿下无比坚强起来。”
沙耶加点点头,眼前闪过的却是那些牢房里溃烂尸体的画面,她仍忍不住担心:“潘多拉十分猛烈,这样做真的能阻断扩散吗?我怕……”
半藏从义肢的一侧摸出一个小罐,打开里面有一颗指甲大的药丸。
“不止那怪物一个人有特效药,志能备传承了几千年,也有些独门秘方。”一边说,半藏一边把药丸吞了下去。
“这是什么?”沙耶加问到。
“话说起来,忍者是日本最早的医生,无论是制毒还是疗伤,我们有一套秘而不传的制药技术。说出来殿下或许不信,如今日本最大的制药集团,追溯到几百年前,都是伊贺流的忍者。”半藏笑了笑:“这枚药丸是特制的,能解百毒。”
“这么神奇?”沙耶加惊讶到:“就好像电影里演的一样?”
“对,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
第97章 通往地狱
“你真的……没有骗我吗?”沙耶加还是不放心。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吗,知所不言,言无不尽,在下是永远不能向你撒谎的。”半藏动了动弓着的背,示意沙耶加把自己扶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他一边说,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根拧成针一样的锡纸针。
“如今在下少了一只手,开锁要废点力了。”说着他把锡针挪到锁孔旁边,又递给沙耶加一根:“还要让殿下配合才行。”
“我要怎么做?”
“两根同时往里面插,我拿一根朝下顶住锁里的锁齿,你用另一根压住牙花,只要压纹正确,就能拧开。”
沙耶加拿着锡纸针往里面捅了好一会,铁锁纹丝不动。
“根本不行,我做不到。”她又试了几次,脸上已经憋出了薄薄的汗:“要不我们试试撬……”
“嘘。”
沙耶加还没说完,半藏突然压低声音,拉着沙耶加退到黑暗中,手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刀。
果不其然,几秒之后,沙耶加听到从走廊的另一侧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该不是那怪物又回来了吧?”沙耶加小声问到。
“……声音不像,”半藏竖起耳朵听了片刻:“是个小个子。但不管一会是谁,一开门我就会攻击他,然后你找准时机跑出去。”
说完,半藏示意沙耶加躲在开门的一侧,而自己则留在阴影里,随着脚步越来越近,空气越来越紧张。
外面的脚步停在了门口,拧了拧门,然后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沙耶加屏住呼吸。
“爸爸?”
门推开一条缝,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
半藏挥刀就像门外的黑影刺过去。
“等等!!”沙耶加在千钧一发之时,拦在了两人中间——更确切的是用身体挡住了半藏的攻击。
半藏的刀停在空中,虚掩着的牢房被推开,外面站着一个小男孩,惊恐地睁着大眼睛,竟然被吓呆在原地。
沙耶加扶着地板撑起身,转向男孩问到:“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男孩抿起嘴,眼神里有一种戒备:“你们又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
“我听见你开门的时候在叫爸爸,”半藏走到男孩身边,他手里的刀没有放下:“你来找爸爸?是亚伯吗?”
男孩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半藏的答案。
半藏一把抓住男孩:“他可是个好筹码。”
“放我下来!”男孩一边挣扎一边叫着,舞动着手臂,一下打在半藏断臂的伤口处。半藏吃痛,把他翻手摔在地上。
“呵,”半藏冷笑了一声:“先还我一只手吧。”
“等等!”沙耶加拦在男孩的身前,把他扶了起来:“别这样,他只是个孩子。”
“你要救的是你的朋友们,不包括其他人。”半藏看了一眼沙耶加:“要是放走他,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沙耶加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半藏,一时之间难以决定。半藏提出的不失为目前最好的处理方法,可是自己实在没法对一个孩子下手。
就在沙耶加犹豫的时候,男孩的目光却落在了沙耶加身上。
他盯着沙耶加胸口的项链,平常她都把它贴身挂在衣服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了出来,链子上挂着的,正是当初M送给沙耶加的25美分硬币,她一直视若珍宝。
“你见过这个硬币??”沙耶加反应过来,声音激动,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在哪里见到的?你见过他们吗?你见到了谁?是不是……”
“……汪旺旺。”男孩和沙耶加异口同声说到。
“你见到她了?!她在哪里?她好不好,还活着吗……”沙耶加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她是个好人……她有妈妈身上的气味,我不想她去的,我真的不想,我说我会求爸爸放过她,偷偷帮她逃跑,可是她不肯……”
“她去哪里了?”
“她去了受洗地……”男孩犹豫了一下:“去见神了。”
“在哪里?你能带我们去吗?”沙耶加拉住男孩的手恳求道。
“我不能……你们也去不了,”男孩摇摇头:“要去受洗之地,要穿过大半个村子和城市广场,现在那里都是人,你们会被发现的。”
“殿下。”一直没说话的半藏看了一样沙耶加,轻轻摇摇头。
沙耶加明白他的意思,他让她不要相信这个男孩子。
“这里的村民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伙的,他让我们不要出去,也许是惧怕我们逃跑。”半藏用日语快速地说到,以避免男孩听懂他们俩在说什么:“别忘了这孩子的爸爸是谁。”
沙耶加看了看半藏空荡荡的半边胳膊,上次就是因为自己不听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次如果再不慎重考虑他的建议,付出的就不只是一条手臂这么简单了。
“你是汪旺旺的朋友吗?”男孩问。
沙耶加垂下眼睛,点了点头:“我们几个好朋友,每个都有一枚这样的硬币。”
“汪旺旺……”男孩低下头:“我总是看到她把这枚硬币放在手上……她说她有几个很好的朋友,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沙耶加泪如雨下。
“她常常跟你说起我们吗?”
“她说过她要保护你们,所以有不得不做的事,”男孩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的纸:“她还说如果我想帮她的话,就拨通这个号码。”
沙耶加接过来一看,上面印着一行残破的小字,那是一个叫莎莎的私人助理的名片,电话下方,有贤者之石的标志。
是罗德先生,沙耶加顿时反应过来。
“我告诉汪旺旺我没有在村子里见过电话,我不确定是不是爸爸有一台,也许他把电话藏起来了。”男孩轻声说:“如果爸爸知道了,肯定会狠狠惩罚我……可我想帮她。”
“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找电话的?”
“我是顺着铸币厂里的电线摸下来的,那些电线在发热,我不确定它们是否有一根接着一台电话。”
显然这个孩子在村子里住的太久了,对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了解,电话线和电线是不一样的,沙耶加想了想,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他,”她转过来对半藏说:“如果汪旺旺不信任他,就不会把这张名片交给他,我想再冒一次险。”
半藏看了沙耶加几秒,最后叹了口气:“但愿你是对的。”
“孩子,”沙耶加蹲下来对男孩说:“我和汪旺旺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事实上我来这里也是为了把她救出去。我相信你也清楚,她现在身处险境,孤立无援,我们必须立刻从这里出去,赶往她的身边,你愿意帮我们吗?”
男孩盯着沙耶加看了半天,点了点头,随即又沮丧的摇了摇头。
“但你们没法从这里出去的,外面都是爸爸的人,你们赢不了。”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再好好想想。”
男孩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有点犹豫地说:“其实这个地牢底下还有另一条地道,可以通往湖边……”
“那你快点带我们去吧!”
“可是……”男孩皱着眉头:“这条隧道在大半年前就被禁行了,爸爸亲自把下去的路口封死的,他告诫所有的人都不能打开,如果谁不听话,就要受罚……”
沙耶加和半藏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只需要带我们去隧道口就可以了,别的你不用管。”半藏说到。
“可如果隧道不通呢?”男孩问:“里面坍塌了怎么办?”
“如果里面真有塌方,你爸爸就不用费力去封死路口了。”半藏回答:“事不宜迟,我们没时间了。”
沙耶加和半藏跟着男孩继续向牢房走廊的深处走去,转过两个弯之后就是一条向下的陡坡,他们往下走了两三分钟就彻底没了光亮。幸好男孩带了一只提灯,靠着蜡烛发出来的微弱光芒,几个人继续摸索着墙壁前行。
这里不知道有多久没人下来过——走廊已经腐朽透了,墙壁上布满了毛茸茸的蜘蛛网,天花一片片从顶上垂下来,似乎一丝震动都能让它们剥落。扬起的灰尘让沙耶加透不过气,地上还有不知道哪来的积水,踩在上面噼啪作响。
密闭性让这里的空气异常糟糕,而且那股让人窒息的臭气越来越浓。
这恶臭和之前在大湖边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是沼气,”半藏停下来,拿过男孩手里的提灯:“再往里走就不能用蜡烛了,有可能爆炸。”
说完,半藏把手里剑的刀把往墙上撞了一下,底部发出一束微弱的LED光,原来刀柄的另一个功能是简易手电。
“这个只能支持大约半小时,我们得加快了。”
三个人又走了一会,终于看见一扇不满铁锈和蜘蛛网的铁门,上面贴了几张相对较新的封条,还缠绕着一大条拇指粗的锁链。
“这倒像是通往地狱的门。”半藏说着,把唯一一只手手放在门上,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门后有轻微的震动,还有流动的空气,不是死路。”过了几秒,半藏说到。
男孩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他刚刚也是用这串钥匙打开牢房门的。
“这是爸爸的备用钥匙,我偷出来的,”他边说边递给半藏:“希望有用。”
半藏湿了没两条,就听见啪嗒一声。
锁开了,一股流动的空气般着浓重的恶臭袭来,比之前问到过的更浓更腥,熏得沙耶加差点晕过去。
“这是什么味道?”
男孩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你回去吧,”半藏对他说:“我们进去后你重新把门锁上,尽量拖延其他人,别让他们发现我们逃走了。还有——如果你还想打电话,去湖边的森林里,哪里有我们的车,车上有一只无线卫星电话。”
男孩犹豫了一下:“你们小心点。”
沙耶加跟着半藏朝门里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男孩说:“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以撒。”
沙耶加忽然意识到什么,抽了一口冷气。
她想起克里克给她看的录像带,那个濒死的女人一直重复着的名字。
“以撒……安东尼奥?”
以撒明显颤了一下。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妈妈是不是之前逃……”
“逃出去”三个字卡在了沙耶加嘴边,她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见过我妈妈!!”以撒的眼泪迸发出来:“她在哪??她怎么样了??”
“对不起……”沙耶加垂下眼睛,她不敢直视以撒,她不确定这么残酷的真相让一个孩子知道是不是对的。
“她还记得我吗……她还会不会回来?”以撒却不依不饶地抓住沙耶加的手。
“她不会回来了,”半藏代替了沙耶加的回答:“她死了。”
“死了……”以撒睁大眼睛,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松开了沙耶加。
“爸爸没说错,外面的世界邪恶又危险,为什么她一定要出去呢?”以撒沮丧地自言自语:“我能问问,她是怎么死的吗?”
“她被病毒感染了,”半藏转过头,看向隧道深处:“潘多拉病毒,和刚才地牢里那些人一样。”
不解,委屈,怨恨,绝望……难以置信,在以撒的眼睛里快速闪过。
“不可能……不可能……只有爸爸才有……”
“我很遗憾。”沙耶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撒木讷地走向门边,机械地抬起手缓缓关上门,就在门要合上的一瞬间,他忽然抬起眼睛,平静又坚决地看着沙耶加。
“把这里毁掉吧,把神毁掉。”
沙耶加愣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