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乐鸣中短篇灵异小说集

  十三


  老妈的骨灰寄存在殡仪馆。
  我浑浑噩噩,也不知道怎么就回到了家。
  人终于都走光了,剩我独自一个人留在客厅里。
  我望着母亲的遗像,发着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感觉有点饿了,我去厨房,想找点吃的。
  但是,什么都没有。
  我无奈地走回客厅,想翻点饼干吃。
  也没有找到。
  快绝望时,我看见角落里有一桶方便面。
  已经放了很久,落了许多灰尘。
  我拆掉包装,却发现家里没有开水。
  只好去烧了一壶水。
  泡了面,吃下去,我才感觉心思活泛一些。
  我在家里走走停停。
  后来,我打开妈妈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妈妈的东西还是原封不动。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也很平整,整个房间似乎还弥撒着妈妈的味道。
  我贪婪地呼吸着。
  我甚至躺在妈妈的床上,闭着眼睛,专心地闻着。
  我明白,这是妈妈留下的最后的气味,恐怕也会很快消散。
  我慢慢睡着了。
  似乎做了一个梦。
  具体情节也搞不清楚了,反正,似乎,我年纪很小,在跟妈妈躲迷藏,我躲在一个角落里,等着妈妈来找我。
  但等啊等,也不见妈妈来。
  我没有耐心了,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但四周竟然都是陌生的原始森林。
  我吓哭了。
  我大声地叫妈妈,没有任何回应。
  我慢慢在森林里走起来,越走越害怕,越走越绝望。
  绝望到顶点时,再也无法忍耐下去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也就从绝望中苏醒过来。
  是小米。
  听到我的声音,她向我道歉了。
  “你已经睡了吗?不好意思哈,打扰你休息了。”她说。
  我基本清醒了。
  “没事。”我说。
  小米支吾起来。
  她是想向我解释我父亲的事。
  “不好意思哈,我不知道,你父亲是那样的人。”她说。
  “嗯。”我说。
  “我不知道,你父亲竟然那么不像话,他做的事确实太过分了,实在过分。”她说。
  我又嗯了一声,表示我在听着。
  “我只是想当然了。当时,是不是通知你父亲,确实应该跟你商量商量,不该自作主张。”她说。
  我仍然嗯了一声。
  “但你那几天太悲伤了,所以,我想就不用打扰你了,所以,就没跟你商量。”她说。
  她在找借口。
  “嗯。”我说。
  “我错了,对不起。”她说。
  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没事。”我说。
  但小米还不是那么有把握。
  “你不生我的气了?”她问我。
  “不。”我说。
  “真的不生气了?”
  我停了一会儿,回答了她。
  “其实我感激你。”我说。
  “感激我?”
  “嗯,感激你。”我说。
  小米觉得我在说反话。
  我给她解释。
  “如果你没有通知我父亲,我今天就没机会对我父亲吼那几声。我今天对我父亲嚷的那几句,是我憋了很久的话,是我一直想对他说的话,今天对他吼出来,我轻松了。”我说。
  “哦。”小米说。
  “尤其是,我看见我父亲无地自容的样子,我非常满意。”我说。
  小米还是将信将疑。
  “可你今天失态了。在那么多人面前,你失态了。你不后悔吗?”她问我。
  我想了一下。
  “不后悔。”我说。
  我真的不后悔。
  即使我的新局长也在场,新同事在场,我也不后悔。
  何必假里假气。
  我至少表达出我真实的感情。
  这点,小米倒同意我。
  “是的,今天你的情绪虽然有些失控了,但很真实,很感人。”她说。
  我对她没什么怨气,她就轻松下来,聊的话题也轻松了。
  “你一个人不闷吗?”她问我。
  “嗯,还好吧。”我说。
  “要不要我过去陪陪你?”她问我。
  她的语调很暧昧,我能听出来别的意思。
  但我还是拒绝了她。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再说,现在也太晚了。”我说。
  小米有些失望。
  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今晚,什么样的美女我都会拒绝。
  挂了小米的电话,我从老妈卧室里走出来。
  我回了我自己的卧室。
  我泡了杯茶,呆呆地瞧着窗外的黑夜。
  我的眼神无意中扫到了我那个锁着抽屉。
  我想起来点什么。
  我打开抽屉,拿出来那个盒子。
  我又看见了神笔。
  神笔静静地躺在盒子里,仍然是那么黝黑、那么神秘,仿佛力量无穷。
  但今天我却对它不那么在乎。
  再神秘再强大又如何呢,我老妈都不在了,什么都意义不大了。
  十四

  过了老妈的头七,我请了假。
  我想出去转转,平复平复情绪。
  新局长准了我的公休假。
  “你打算去哪儿呢?”他问我。
  “不知道,”我说,“走到哪儿是哪儿吧。”
  他给了我建议。
  “可以去南方转转。南方现在春暖花开,不错。”他说。
  我听从了他的建议。
  我已经买了火车票,但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夜梦。
  我梦见了神笔。
  别的,醒来我都记不清了,但有一个场景我记得非常清楚。
  就是,神笔似乎立在一幅地图上,笔尖牢牢地点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不明白。
  我正好有一幅大的全国地图,我把地图铺在桌子上,我请出来神笔,平放在地图上,然后,我磕头。
  磕了三个头。
  神笔果然在地图上站了起来,半黑半白的笔尖牢牢地点在一个地方。
  是个陌生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在西部的崇山峻岭里。
  我查了查,要去那儿,估计得自己开车才方便。
  我退了高铁票,借了一辆车,我要去看个究竟。
  我要弄明白,神笔为什么指点我去哪儿。
  没想到,我的人生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第一部完】

  第十九篇 画皮

  一

  小芳本来是想拒绝胡燕。
  她不喜欢闹腾的场合。
  但胡燕是有使命的。
  周总是厂里的副厂长,负责产品、技术这方面,三十多了,至今未婚,小芳来了以后,周总就动了心思。
  但小芳一直冷淡处理,周总也没办法,他只好曲线救国。胡燕是小芳在厂里唯一的朋友,周总就委托胡燕的男朋友徐强,让胡燕约小芳周六的晚上,出来吃顿饭。
  徐强是车间主任,周总的直接下属,这任务必须完成,所以,胡燕好说歹说,小芳才终于同意了。
  是一起吃饭,胡燕和徐强作陪,也不过是一顿饭么,小芳只好同意。
  这个厂女生云集,独身多年的周总怎么看上了小芳?
  原因很简单,小芳非常漂亮。
  是那种出类拔萃的漂亮,尤其是,小芳平常穿着特别朴素,甚至下班了还穿着厂里发的厂服,但这更衬托出小芳的美丽。
  粗糙的衣服,白嫩的肌肤,有强烈的对比。
  厂里的男工们成群结队地拜在小芳的石榴裙下,却都无功而返。
  小芳语调平和,但态度坚决,拒绝一切暧昧。
  周总觉得,他是总工程师,副厂长,应该会被高看一眼,但一样被小芳冷处理了。
  周总不像普通的工人,他想起了策略,他要通过小芳周围最亲近的人,攻破小芳的防线。
  胡燕就是小芳在这个厂唯一的朋友。
  小芳为人平和,但不主动跟别人交往,也不参与小姑娘常聊的话题,娱乐新闻、各种八卦,更不关心,这很容易被理解为不合群,而小芳那么漂亮,就更容易理解为高傲。
  小芳是漂亮,可她有什么值得高傲呢?
  什么也不知道,连最时髦的明星也不认识,没有香水,从不用化妆品,只有一个老掉牙的手机,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家找她的老乡,深挖她的历史,发现她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几个月大时被扔在道观,道观的道长可怜她,收养了她,供她到附近的小学读书。
  小学毕业以后,她就出来打工了,道观的都是男人,而小芳已经出脱为一个大姑娘,待在道观里也不合适。道长也希望她能出来,经历一下世间的生活。
  但她太无知了。
  关键是,她这么无知,她竟然一点也不羞愧。
  什么明星呀,不认识也没什么。
  这很容易拉仇恨。
  她被孤立了。
  胡燕也父母双亡,也只有她,小芳才愿意接受她为朋友。
  一起吃饭,一起下班,也有了个伴儿,所以,胡燕提出,出来跟周总一起吃个饭,小芳没法拒绝。
  但小芳有条件。
  就近吃。
  可厂区附近只不过是一些小烧烤,小芳无所谓。
  小饭店就可以了,离得近,还省钱。
  下班的时候,胡燕在厂门口等小芳。
  小芳如约而至,胡燕才松了一口气。
  可她竟然还穿着厂服。
  而且,连个口红也没有抹。
  完全素颜。
  胡燕不好指责她的化妆,只是隐晦地说,出席这样的场合,小芳不该穿厂服。
  小芳脸一红。
  “我觉得厂服挺好呀。”她说。
  胡燕不好再说什么。
  厂门外,坐了三个大男人,全都光着膀子。小芳她们要去她们的目的地,得经过这三个满身臭汗的男人。
  三个男人都盯着小芳看。
  这种场面小芳倒熟悉,她经常被人盯着看,但最靠外面的一个黑大汉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黑大汉身材高大,满脸的疙瘩,没有一丝笑意,他有一双大眼睛,明显向外凸出,而那双眼睛盯着小芳,眨都不眨。
  眼神非常奇怪。
  小芳不觉心里一动。
  “真臭。”胡燕捂着鼻子,低声嘟哝着。
  “他们是谁啊?”小芳问,走了好远,她还扭头看。
  那个眼睛凸出的男人还在死死地盯着小芳。
  “流浪汉吧。”胡燕说。
  “流浪汉?那他们怎么坐在咱们厂门口啊?”小芳问。
  “咱们厂经常得装货、卸货,活儿挺重的,咱们厂的男工不愿意干,就把这种脏活、累活包给这些流浪汉干。”胡燕说。
  小芳点着头,又扭头看。
  那个大汉还在盯着她呢。
  “你在看什么?”胡燕问小芳。
  “那个男人。他好奇怪啊。”小芳说。
  有什么奇怪的?
  胡燕也回头看。
  她只觉得那男人太丑了。
  丑的出奇。
  脸上的疙瘩那么多,还有那双外凸的眼睛,丑得简直可怕。
  “他的眼神,眼神好怪啊。”小芳说。
  “眼神怎么怪?”
  怎么怪,小芳也说不上来,反正,小芳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周总和徐强已经等在那儿。
  在饭店尽头的一张小桌子上。
  周总先道歉。
  “不好意思,这饭店就只有一个包间,已经有人了,只好坐在这里。”周总说。
  小芳丝毫不以为意。
  “挺好的。”小芳说。
  坐下来以后,周总让小芳点菜。
  推脱再三,小芳点了两个素菜。
  “就点这吗?别为我省钱啊。”周总说。
  “这就好了。”小芳说。
  周总坚持让小芳再点菜,可小芳不再看菜单,为了免得尴尬,胡燕只好接过菜单,点了两个硬菜。
  聊了一会儿,找不到别的话题,周总就拿小芳穿厂服这件事,调侃了一下。
  “看来,小芳你是真爱咱们厂啊,出来吃饭还穿着厂服。”周总说。
  小芳的脸又红了。
  “实际上,厂服是我最好的衣服。”小芳慢慢地说。
  周总一下子语塞了。
  他知道小芳节省,但没想到这么节省。
  现在这样的姑娘真少有啊。
  他岔开话题,不再说这个事,但他决定,吃完饭一定找个借口,拉小芳去周围的几家服装店,给小芳买两套衣服。
  隔壁包间很闹腾。
  门开时,周总往里面扫了一眼。
  有几个人他认识。
  是当地的几个小混混。
  土地拆迁了,有钱,不用上班,整天闲着没事,也就是打打牌,泡泡妹。
  里面有几个姑娘。
  这大概就是闹腾的原因。
  小混混在灌小姑娘喝酒呢。
  而姑娘们呢,也久经沙场,半推半就。
  有人出来方便,瞧见了小芳,惊叫了一声,就又进了包间。
  于是,就有更多的人出来看小芳。
  最后,有一个小伙子出来了。
  他不太相信,有那么漂亮么?什么漂亮的妹子,他没见过啊。
  但他看见小芳时,眼睛都直了。
  周总认识这个小伙子。
  他是村长的独生子。
  远近有名的浪荡公子。
  小芳呢,表现得特别优异,淡淡地笑,还是慢慢夹菜,慢慢地吃饭,仿佛周围没有人。
  目瞪口呆的浪荡公子被拽进了包间,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了。
  他径直走到小芳的面前。
  他自我介绍,他姓蔡,他希望认识小芳。
  小芳微笑地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蔡公子问小芳的名字。
  小芳犹豫了一下。
  出于礼貌,她说了自己的名字。
  蔡公子得寸进尺,问小芳的手机号码。
  这个,小芳没告诉他。
  小芳委婉地说,她一般不用手机。
  怎么可能呢,现在哪个小姑娘不用手机呢。
  蔡公子不相信。
  “我真的很少用手机,”小芳认真地告诉蔡公子,“手机上的信息太多,太乱,我不是特别喜欢。”
  另类的姑娘。
  另类的姑娘,又异乎寻常的漂亮。
  而且,小芳还特别心安理得,觉得手机也没什么稀罕的,少用也罢,她也不介意告诉别人她这个观点。
  蔡公子语塞了。
  他想,也许,他报出他的信息,小芳会有另外的态度。
  “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他说,“我家就是这个镇上的,看你穿的厂服,你应该是那个什么厂的吧?”
  蔡公子说出了厂的名字。
  小芳点头。
  蔡公子得意地笑了。
  “这就好办了,你们厂租的就是我家的地,连你们老板见了我,也得给我面子。”蔡公子说。
  小芳只是又点了一下头。
  没有表现出另外的态度。
  这出乎蔡公子的预料。
  他以为,小芳不相信他,以为他吹牛。
  “真的,我没骗你,你们厂租的真是我家的地,你要是不信,我找人来证明。”蔡公子说。
  蔡公子那帮狐朋狗友正在不远处看着呢。
  蔡公子只要一招手,马上就有人过来。
  但没必要了。
  周总说话了。
  “你不用找别人了,我能证明。”周总说,“你是蔡村长的儿子,我认识你。”
  蔡公子感激地冲周总点头。
  周总又转向小芳。
  “咱们厂房占的地,的确是他家的。”周总说。
  可小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微笑,又拒人千里。
  这就尴尬了。
  炫富没有获得好的效果。
  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效果。
  蔡公子不甘心。
  没有获得任何人的邀请,他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他让老板拿一套餐具来,这一桌的费用算他的。
  他厚着脸皮跟小芳搭讪。
  小芳表现得越淡然,蔡公子就越喜欢她。
  这是什么样的女孩呀。
  不可思议。
  别的同桌的人,就非常不自在了。
  可周总也不好说什么。
  他也算认识蔡公子,知道蔡公子的深浅,跟蔡公子同台竞争,他没什么信心,再说,他早听说这个蔡公子是个不讲理的浪荡子,争强好斗,他也不敢说什么难听话,万一让这个纨绔子弟不开心了,在人家的地盘上,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只希望这宴席早点结束,好摆脱现在的局面。
  别的人也这么想。
  又喝了两瓶啤酒,周总向蔡公子致歉。
  必须得结束,得回去了,明天还有很重要的工作。
  徐强和胡燕连忙符合。
  可蔡公子怎么能满意呢。
  他死缠着小芳。
  他只希望小芳能多陪他一会儿。
  周总去结账。
  但老板死活不收钱。
  蔡公子已经说了,这桌饭算他的,老板怎么敢收别人的钱呢。
  周总只好作罢。
  他感谢蔡公子,向他说再见。
  可蔡公子是个厚脸皮,一直跟着他们,来到了厂门口。
  他们要进厂时,蔡公子拽住小芳的一只胳膊,不松手。
  周总和徐强不敢说什么,也就是胡燕一直劝蔡公子。
  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蔡公子不愿意。
  什么明天呀,就现在。
  现在就去市里唱歌、泡吧。
  小芳不喜欢也没关系,慢慢就会喜欢的。
  蔡公子的那一帮跟班的也跟了过来,还把车开来了。
  胡燕把好话说尽了,也无济于事。
  小芳倒也不求蔡公子,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心平气和地向蔡公子摇头。
  温柔,但坚定。
  不知怎么回事,蔡公子突然发现自己双脚离开了地面。
  有人掐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是那个眼睛凸出的黑大汉。
  黑大汉转了一个身,把蔡公子丢到了三米开外。
  蔡公子在地上打了个滚,最后,坐在地上。
  他愣了一会儿,才搞清楚状况。
  “你他妈疯了,敢打我?”蔡公子吼道,他跳了起来,向黑大汉冲了过去。
  可那个黑大汉随便拨拉了一下,不知怎么回事,又掐着蔡公子的后脖子,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蔡公子张牙舞爪,乱踢乱打,但根本接触不到身后的黑大汉。
  黑大汉等蔡公子折腾一会儿,又把他扔在地上。
  蔡公子又愣了一会儿。
  然后,他冲他那帮狐朋狗友招手。
  “还傻站着那儿干嘛?赶紧过来,打他个狗日的。”蔡公子对他们吼。
  狐朋狗友大概有十几个人,这会儿也回过来神。
  他们向黑大汉围了过来。
  可黑大汉根本没把他们放着眼里,只是左推右拉,动了几下,那帮狐朋狗友也全都倒在地上。
  蔡公子傻眼了。
  他从来没碰到过现在的状况。
  黑大汉打他们,似乎像大人打一群小孩儿,根本不费力。
  蔡公子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芳进了厂,消失在小楼里。

  二


  小芳一直担忧黑大汉。
  黑大汉救了她,让她摆脱了蔡公子的纠缠,但蔡公子能跟黑大汉善罢甘休吗?
  蔡公子一伙儿有十几个人呢。
  她跑到宿舍楼的窗户边,从那儿能看到厂区大门。
  她的计划是,如果那一帮人欺负黑大汉,她就报警。
  胡燕倒不担心黑大汉。
  可小芳非拉着她一块去窗户边,小芳没有报过警,对这方面没经验,如果非要采取下一步措施时,她希望胡燕能帮她出出主意。
  可是,黑大汉什么事也没有。
  那一帮流氓倒是想骚扰他,但没人敢走到近前,第一个动手。
  绝对实力毕竟摆着那儿。
  那帮流氓也不是心里没数。
  他们只是隔了几米,对黑大汉说几句威胁的话。
  但黑大汉稳坐在台阶上,根本不在乎这帮小混混说了什么,也不正眼看他们。
  僵持了半个小时,流氓们也没意思了,换个地儿去喝酒了。
  蔡公子不怎么说话,但谁敬他喝酒,他就跟谁干杯。
  酒喝得越多,他发现,他对小芳越难以忘怀。
  骚蜂浪蝶,他见得多了,但小芳这样的女孩真是少见啊。
  蔡公子以为是酒精的作用,但他错了,第二天醒来,他仍然在回忆小芳。
  他洗把脸,吃点东西,就开着车去了厂门口。
  黑大汉还在那儿呢,在厂门边的树荫里,斜躺在一张长椅里。
  蔡公子对小芳难以忘怀,同样,他对黑大汉也印象深刻。
  现在酒醒了,他要好好观察一下这个黑大汉。
  他根本搞不清楚,他们十几个青壮小伙子,怎么就弄不过一个黑大汉呢。
  蔡公子把车开过去,调个头,停在马路的另一边。
  斜对着大门。
  从那儿可以方便地看到大门全貌,又不会惹人生疑。
  黑大汉的长椅上放着一瓶劣质白酒,还有一包牛肉之类的东西,黑大汉不时地喝两口酒,捏两块肉,没多大一会儿,黑大汉的酒就见底儿了。
  不过没关系,黑大汉好像买了一件酒,他又从躺椅下面的箱子里掏出来一瓶。
  这酒,蔡公子认识。
  很便宜,也很烈。
  他喝二两就受不了。
  可这个黑大汉一会儿就干了两瓶。
  看来,不光是打架,就是喝酒这方面,黑大汉也能干过他们十几个啊。
  本来,蔡公子还有计划,找更多的人,来干黑大汉,现在,他不那么想了。
  即使带着棍棒之类的家伙,来二十个人,也不一定能在黑大汉这儿讨到便宜。
  一个喝酒像喝水、除了牛肉什么也不吃的大汉,那是真不一般。
  蔡公子没有尝试进厂。
  他倒自信,保安应该认识他,不会拦他,可黑大汉还在门口啊,即使保安不管,黑大汉恐怕也不会让他靠近小芳。
  昨晚,十几个人都不是黑大汉的对手,何况,现在就蔡公子一个人。
  而且,这黑大汉似乎一直待在厂门口,不会离开。
  需要卸货、装货时,黑大汉忙活一会儿,挣点现钱,够买牛肉和酒就行了。
  黑大汉力气大,干活威猛,厂里的人喜欢他,也照顾他,喝水什么的,他都可以进厂办。
  黑大汉不会离开。
  黑大汉似乎也提防着蔡公子。
  蔡公子从车里观察时,他总感觉,黑大汉也在盯着他看。
  黑大汉似乎知道他在那儿。
  蔡公子只好在车里硬等。
  等了一个多小时,厂里中午下班了,工人们陆陆续续地出来吃饭,可小芳没出来。
  一直到工人们又相继进厂,小芳还是没有出来。
  蔡公子只好作罢。
  他得另外想招儿了。
  三


  蔡公子去找了他父亲。
  他没有跟他父母一起住,搬出去单独住了。
  他嫌父母管他太多,自己住多自由自在。
  蔡公子的母亲当然不乐意,但她拗不过儿子,而蔡村长早就看儿子不顺眼了,搬出去就搬出去吧,也清净一些。
  可这小子出了门,就很少回来,十天半月也不回来,只有他妈给他打电话,他才会回来吃顿饭。
  今天是怎么了?
  蔡村长退掉了一个宴席,中午回了家,老婆给他煮了条鱼,他拿出来一瓶好酒,还没喝两口,不争气的儿子却跑回来了。
  蔡妈妈当然喜出望外,拉着儿子问长问短,而儿子也不像平常那么不耐烦,对妈妈非常客气,有问必答。
  蔡村长翻眼瞧了瞧儿子,他纳闷呀,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跟平常不一样呀。
  儿子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他要求跟父亲一起喝两杯酒。
  这也反常。
  儿子从来不跟他一起喝酒。
  他支吾着,没有答应儿子。
  老婆不乐意了,不由分说,就给儿子拿过来一个杯子,斟满了酒。
  儿子端起杯子,向蔡村长致意。
  “祝爸爸身体健康。”蔡公子说。
  蔡村长举起杯子,应付了一下。
  吃了两口鱼,蔡村长突然放下了筷子。
  他瞪着儿子。
  “你又惹啥麻烦了?”他厉声问儿子。
  儿子陪着笑。
  “没有啊。”蔡公子说。
  “不可能,”蔡村长说,“没有惹什么麻烦,你不可能像现在这么乖。”
  还陪笑呢,平时,儿子甚至不愿意正眼看他。
  “真没惹麻烦,真没有。”蔡公子说。
  可蔡村长还是盯着儿子。
  他没有放松警惕。
  “你又想要钱了?要买辆那个什么跑车?我早跟你说过,不可能。那车太招摇了,再说,也太贵,我不会答应。”蔡村长说。
  儿子也否认了。
  “我接受爸爸的意见,那车我不会买了。”儿子说。
  “那你想买啥?”
  蔡公子笑了。
  “啥也不买,我也不要钱。”他说。
  不可能。
  不要钱怎么会这么客气,跑回家了,客气得像个客人。
  “不过,我是有件事想麻烦爸爸。”蔡公子说。
  还是有事相求啊。
  这就正常了。
  蔡村长拿起筷子,踏踏实实夹了一块鱼,吃了起来。
  他等着儿子继续说下去,可儿子涨红了脸,却不开口。
  他问了。
  “什么事?你有什么事想求我?”他问儿子。
  蔡公子组织不好语言,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事说清楚。
  他突然对妈妈说话了。
  “妈,我想结婚了。”他对妈妈说。
  妈妈当然高兴。
  她一直劝儿子成个家,别老这么晃荡下去。
  也老大不小了。
  “谁呀?你想跟谁结婚呀?”妈妈问。
  蔡公子支吾了一下。
  “那姑娘你不认识。”蔡公子说。
  “不认识也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把她带家里来,让我和你爸瞧瞧。”妈妈说。
  可蔡公子又支吾起来。
  “可能还有点情况。”他说。
  蔡村长倒也见多识广,他沉稳地问儿子。
  “什么情况?”他追问儿子。
  蔡公子说出了厂的名字。
  “这工厂你知道吧?”他问父亲。
  “当然知道。他租了咱家的地,效益还不错。怎么了?”蔡村长说。
  “那个女孩儿就在这个厂里打工。”蔡公子说。
  蔡村长和老婆对视了一眼。
  总的来说,他们是希望儿子在本地找个门当户对的联姻,但希望是希望,就儿子那样,他们早就放宽了条件。
  只要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
  “是个打工妹呀,”蔡村长沉吟了一下,“不过,人只要好,也行。”
  蔡公子连忙打保票。
  “人绝对是个好人,你放心。”蔡公子说。
  “人好就行。”蔡村长说。
  蔡村长喝了一口酒,看儿子还在那里发呆,就端起酒杯,要和儿子碰一下。
  蔡公子连忙端起酒杯。
  可他喝了酒,还是心事重重的。
  “怎么了?我都答应你了,你还这么不高兴?”蔡村长问。
  蔡公子尴尬地笑了一下。
  “恐怕还得麻烦爸爸帮帮忙。”蔡公子说。
  “我?我帮什么忙?”
  蔡公子又笑。
  蔡村长不耐烦了。
  磨磨唧唧的,吊胃口。
  “到底怎么回事啊?”蔡村长说。
  蔡公子只好说了。
  “我是挺喜欢那姑娘的,特别喜欢,特别特别喜欢,但是,呃,那个姑娘似乎不太喜欢我。”蔡公子停住了话头。
  妈妈首先表示不满。
  “她不喜欢你?一个打工妹竟然不喜欢你?”妈妈说。
  儿子虽然浪荡一些,但也是一表人材呀,名牌大学毕业,又那么有钱,一个打工妹凭啥不喜欢儿子?
  这妹子瞎眼了吧?
  又或者,她不知道儿子的身份?
  蔡村长瞪了一眼老婆,他还耐心地问儿子。
  “那个姑娘不喜欢你,你让我帮忙,是吗?”蔡村长问儿子。
  “嗯。”
  “也就是说,你泡妹泡不到,让你老爹帮忙,是吗?”
  蔡公子默认了。
  蔡村长哈哈大笑。
  “世上还有这事,你泡妹泡不到,竟然求你老爸帮忙。哈哈哈,好玩。”蔡村长说。
  蔡公子憋红了脸,可他还硬撑着。
  轮到老婆瞪蔡村长了。
  蔡村长渐渐停住了笑声。
  “好吧,你说吧,你让爸爸怎么帮你?”蔡村长说。
  “呃,你能不能跟那个厂的老板打个招呼,让他施加一点影响,让那个姑娘改变一下对我的想法。”蔡公子说。
  蔡村长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这姑娘就那么好?”他问儿子。
  儿子点头。
  “她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姑娘。”儿子说。
  蔡村长笑了。
  “既然你说得这么好,那我就帮帮你。”蔡村长说。
  四

  蔡村长给那个厂的老板打了一个电话。
  徐老板以特别热情的口气回应蔡村长。
  蔡村长倒淡定。
  他问徐老板在哪儿。
  “我在北京出差呢,跑一个批文。”徐老板说。
  “哦,我本来想去你办公室坐坐,既然你在外地,那就算了。”蔡村长说。
  “我今晚就回去了。”徐老板说。
  “那我明天上午十点钟去你办公室找你?”蔡村长说。
  “不,不,那能让您来找我呢,我明天上午去你办公室找你。”徐老板连忙说。
  “我去找你,明天十点钟吧。”蔡村长说,然后,他就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徐老板开始嘀咕起来。
  这蔡村长找他干嘛呢?
  还非要去他办公室找。
  徐老板猜测,大概率是租约的问题。
  明年合同就到期了,租金会再谈。
  周边别的情况,租金都涨了,至少涨了百分之十。
  不知道蔡村长会怎么想。
  徐老板的厂效益不错,可能会多涨一点儿,多涨一点也行,徐老板甚至设想了自己的底线,只要别超过百分之三十,他都可以接受。
  超过百分之三十,就太高了。
  第二天上午,徐老板早早地就在厂门口等着。
  这蔡村长不光是他的房东,也是当地的地头蛇,要在这儿干,一定得维护好和蔡村长的关系。
  徐老板明白这点。
  蔡村长倒准时,十点钟就晃晃悠悠地走到厂门口。
  他没有坐车,想走过来锻炼一下身体。
  他也注意到门口长椅上的黑大汉。
  这人好怪啊,他有这第一印象,他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徐老板已经从厂里面迎出来。
  徐老板已经在办公室里泡好他最好的功夫茶,又买了几样最珍贵的水果。
  这是差不多是最尊贵的接待礼节,蔡村长明白。
  蔡村长若无其事地喝着茶,问起了徐老板的生意。
  这时候,徐老板当然得低调。
  生意不亏本,但盈利也不多,竞争对手太多,市场环境也不行。
  马马虎虎努力坚持吧。
  蔡村长笑了一下,转变了话题。
  他问起了工人的情况。
  大概有多少工人,男女比例,工资多少,文化水平怎么样,人好招吗,好管理么,等等。
  徐老板有些纳闷,蔡村长干嘛要了解这些信息呢。
  但徐老板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蔡村长突然话风一转,提到了小芳的名字。
  “有这个人吗?”他问徐老板。
  一般工人的名字,徐老板是不知道的,但他知道小芳。
  他也注意到小芳惊人的美丽,以及朴素的风格。
  “有,有这个人。”徐老板说。
  蔡村长喝了一口茶,又把杯子放回去。
  “这女孩怎么样?”蔡村长问徐老板。
  “非常好。”徐老板马上回答。
  蔡村长笑了一下。
  “非常好?怎么非常好?”蔡村长问。
  “人长得特别漂亮,工作特别认真负责,也不多说话,就是浅浅的微笑,各方面都非常好。”徐老板说。
  是不错么。
  “工作能认真负责,像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就很少见了。现在的年轻人呀,个个都想一夜暴富,根本沉不下来心做事。”蔡村长说。
  徐老板同意蔡村长的观点。
  “不过,这个小姑娘有些特别。”徐老板说。
  “特别?哪儿特别?”
  徐老板苦笑了一下。
  “因为她非常努力,非常钻研,工作做得特别好,我想提她当车间主任,她竟然拒绝了我。”徐老板说。
  “哦?还有这事?”
  “是啊,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车间主任工资会涨一倍还多,算管理层了,可她竟然说,现在的工资已经够用了,够用就好,她不想涨那么多。嘿嘿,她真有意思,居然还嫌工资多。”徐老板说。
  这姑娘是特别哟。
  “够用就好,小小的姑娘,怎么有这样的觉悟呢?”蔡村长问徐老板。
  徐老板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可能跟她的人生经历有关。”徐老板说。
  “人生经历?她有什么人生经历?”
  徐老板叹了一口气。
  “她好像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丢在一个道观的大门旁,道观道长发现了她,把她养大。”徐老板说
  孤儿?
  这事,儿子倒没有跟蔡村长说。
  “哦。”蔡村长说。
  “也许,道家的一些想法,对这个小姑娘影响挺大的。”徐老板说。
  蔡村长点点头。
  “这个姑娘,呃,我能不能见见她?”蔡村长说。
  徐老板愣了一下。
  迟疑了几秒。
  “行吗?”蔡村长问。
  徐老板这次回过来神儿。
  “行,行,当然没问题。”徐老板说。
  徐老板打了一个电话。
  不大一会儿,有人敲门。
  “进来。”徐老板说。
  小芳推门进来了。
  尽管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小芳的美丽还是让蔡村长吃了一惊。
  真漂亮啊。
  怪不得儿子看上了这个姑娘。
  对儿子,蔡村长还是相当了解,儿子虽然不在家住,可蔡村长有很多眼线,随时向他通报儿子到信息。
  他对儿子的情况是掌握的。
  儿子泡妹子那些荒唐事,蔡村长基本都知道,为什么儿子单单看上了小芳,非要娶她,本来蔡村长还是有些奇怪,可他见了小芳,他就不奇怪了。
  小芳实在是太漂亮。
  尽管,完全素颜,也不影响她的美丽。
  她的那种美丽,是过目难忘。
  她还只是穿了件工作服,但工作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没有一丝污点。
  她冲徐老板点点头。
  “徐总,您找我?”她对徐老板说。
  语调平和。
  徐老板热情地向她介绍蔡村长。
  “这是咱们本地的领导,最大的领导。”徐老板说。
  可小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她冲蔡村长笑了一下。
  既有礼貌,又不亢不卑。
  蔡村长招呼她坐下。
  客气地招呼。
  蔡村长给她倒了杯茶。
  “姑娘你是哪里人呀?”蔡村长问小芳,尽量和蔼。
  小芳告诉了她。
  蔡村长实话实说。
  “没有听说过,不知道在哪儿。”蔡村长说。
  小芳笑笑。
  “没听说过正常,是个小地方。”她说。
  蔡村长点点头。
  他突然问敏锐问题了。
  “我听徐老板说,他想提拔你当车间主任,但你拒绝了他,有这回事吗?”蔡村长问。
  小芳点点头。
  “能不能告诉我理由?”蔡村长问。
  小芳倒谦虚。
  “我的能力不够,承担不了那个担子。”小芳说。
  蔡村长看徐老板。
  “不,小芳你很有能力的,咱们最复杂的自动控制生产线,你都能熟练操控,怎么能说自己没能力呢?”徐老板说。
  “可人不是生产线。”小芳轻声说。
  徐老板和蔡村长相互看了一眼。
  小姑娘学历不高,说话蛮有水平啊。
  “你是说,你更愿意管机器,却不愿意跟人打交道?”蔡村长问。
  小姑娘点了一下头。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提你当技术员,辅导别人做技术工作,工资也可以给你涨涨。”徐老板说。
  “不用。”小芳说,微笑着。
  “为什么呢?你不喜欢钱吗?”蔡村长问小芳。
  小芳的回答出乎意外。
  “喜欢,又不喜欢。”小芳说。
  “什么意思呢?”蔡村长问。
  “钱能解决一些问题,但是,够用就挺好,再多也没啥意思。”小芳说。
  蔡村长观察小芳的眼睛。
  小芳坦荡、真诚。
  话说得发自肺腑。
  蔡村长不禁有些感慨。
  他这把岁数了,也算见过一点世面,境界还没有这个小姑娘高。
  就冲小姑娘说的这一句话,他认为,儿子的眼光不错,这个姑娘好。
  蔡村长越发客气。
  徐老板纳闷,这个地头蛇怎么了?
  “咱们村比较富裕,可是,咱们村缺乏人才。”蔡村长停住了话头。
  可小芳的表情没有变化。
  蔡村长只好继续往下说。
  “连个会计算机的人都找不到。因此,我们打算引进点人才,我觉得,你不错,你有兴趣吗?”蔡村长问小芳。
  小芳没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我也不太懂计算机。”小芳说。
  实际上,她是拒绝蔡村长。
  可蔡村长岂能那么好打发。
  “不太懂可以学么,我们村里掏钱,送你去培训,以你的聪明,很快就会熟悉。”蔡村长说。
  小芳还是摇头。
  “我在这儿干得还好,我不想离开。”她说。
  蔡村长苦笑。
  他瞧着徐老板。
  徐老板虽然不舍得放弃小芳这样的员工,但在蔡村长的注视下,他也不敢不替蔡村长说话。
  “蔡村长这个村特别有钱,工厂这么多,配套也好,福利也好,去蔡村长这个村工作,那是相当不错的。”徐老板劝小芳。
  “你如果愿意来我那儿工作,可以享受本村村民的待遇。”蔡村长说。
  “是啊,多好呀。”徐老板说。
  “本村村民的待遇是什么,你知道吗?”蔡村长问小芳。
  小芳不知道。
  蔡村长告诉了她。
  每月固定拿数目不菲的分成。
  远比小芳的工资高。
  可小芳不为所动。
  她摇了一下头。
  “谢谢。”她说。
  蔡老板觉得,他得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还可以分房。”他说。
  连徐老板的眼睛都亮了。
  可小芳仍然不为所动。
  她摇了摇头。
  非常坚定。
  蔡老板只能苦笑了。
  五

  小芳走后,蔡村长向徐老板坦白了。
  儿子看上了小芳,想娶小芳。
  蔡村长本人也觉得这姑娘不错。
  但小芳对这事并不感冒,所以,希望徐老板能帮帮忙,撮合一下。
  徐老板恍然大悟。
  原来,蔡村长是这个意思啊。
  他当然满口答应。
  “我一定会尽力的。”徐老板说。
  蔡村长瞧了一眼徐老板。
  “厂的租期该到了,该续约了,如果你帮我办成这个事,这次签约,房租一分钱也不给你涨。”蔡村长说。
  徐老板的眼睛瞪大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一定办成这件好事。”他说。
  可困难比徐老板想象得大。
  他又把小芳找来。
  把蔡村长的目的告诉她。
  小芳一点也不惊讶。
  她只是笑笑,然后,摇头。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那是蔡村长独生子啊,这么好的事,你怎么能拒绝呢?”徐老板说。
  可小芳就是不喜欢这样的馅饼。
  徐老板叹气。
  “你知道这事的意义吗?”他问小芳。
  小芳不置可否。
  徐老板就给小芳算起了蔡村长的家产。
  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是实在的信息,全都加起来,连徐老板也惊讶了。
  蔡村长竟然这么有钱。
  “知道么,你如果嫁进蔡家,成为蔡家的媳妇,你就相当于连续十次中了彩票的大奖,或许,还不止。”徐老板说。
  “哦。”小芳说。
  她也仅仅是“哦”了一声,再无别的反应。
  徐老板摇着头。
  “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徐老板说,“嫁进蔡家,你就相当于鲤鱼跳过了龙门。”
  徐老板是苦口婆心,可小芳没有一丝松动。
  徐老板只好换个角度劝小芳。
  “这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事,可你却拒绝了,能跟我说说你的真实想法吗?你为什么要拒绝呢?”徐老板问小芳。
  小芳倒不介意告诉徐老板真实的想法。
  她的理由也很简单。
  “我不喜欢那位蔡公子。”小芳说。
  不喜欢?
  不喜欢可以慢慢喜欢么。
  慢慢培养感情。
  看在蔡公子这么有钱的份儿上,可以给蔡公子一点时间。
  可小芳一点也不愿意给。
  连陪蔡公子去看个电影都不行。
  徐老板只好摇着头,叹着气。
  但徐老板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他找到了周总。
  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徐老板许诺,如果周总办成这件好事,给他涨工资。
  跟蔡公子比,周总有些自卑,他的理智告诉他,要退出竞争。他虽有些酸涩,可他还是痛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能涨工资,这个诱惑还是不小的。
  可周总怎么完成这个任务呢?
  小芳甚至不跟周总多说一句话。
  周总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胡燕身上。
  周总把胡燕和她男朋友同时找来,给他们安排了这个艰巨任务。
  他也许诺了。
  这事如果办成了,给胡燕和她男朋友都涨一级工资。
  这是周总的最大权限了。
  胡燕是用心的。
  她了解闺蜜的性格,她做了计划,她采取了持久的战略。
  吃饭、散步时,总把话题往这方面引。
  可是,两个星期过去了,小芳没有一丝松动。
  胡燕很惊讶。
  两个星期的用心,居然没有一点效果。
  该聊的她也聊了。
  方方面面的她也说透了,小芳不否认她的逻辑,但她有自己的观点。
  “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忍无可忍了,胡燕问。
  小芳静了一下。
  “一个爱我的男朋友。”小芳说。
  “爱你?难道蔡公子不爱你吗?”
  小芳摇头。
  “我觉得不爱吧。”小芳说。
  胡燕叫了起来。
  “怎么可能呢,如果不爱,他怎么会让他父亲找咱们老板,让老板跟你说情,如果他不爱你,他怎么会这么做?”胡燕说。
  “那不算爱。”
  “不算爱?算什么?”胡燕追问小芳。
  “应该是喜欢吧,不算爱。”小芳说。
  “这有什么区别呢?喜欢就是爱,爱就是喜欢。”
  “有区别。”小芳说。
  “什么区别?”
  小芳想了一下,指着路边盛开的一朵紫花。
  “这花很漂亮,你喜欢它,可是它凋零以后,你未必喜欢你。如果凋零以后,你仍然喜欢,这就是爱,否则,就仅仅是喜欢。”小芳说。
  胡燕愣住了。
  半晌没说话。
  晚上见到她男朋友时,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男朋友。
  “我如果凋零了,你还喜欢我吗?”胡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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