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老妈的骨灰寄存在殡仪馆。
我浑浑噩噩,也不知道怎么就回到了家。
人终于都走光了,剩我独自一个人留在客厅里。
我望着母亲的遗像,发着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感觉有点饿了,我去厨房,想找点吃的。
但是,什么都没有。
我无奈地走回客厅,想翻点饼干吃。
也没有找到。
快绝望时,我看见角落里有一桶方便面。
已经放了很久,落了许多灰尘。
我拆掉包装,却发现家里没有开水。
只好去烧了一壶水。
泡了面,吃下去,我才感觉心思活泛一些。
我在家里走走停停。
后来,我打开妈妈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妈妈的东西还是原封不动。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也很平整,整个房间似乎还弥撒着妈妈的味道。
我贪婪地呼吸着。
我甚至躺在妈妈的床上,闭着眼睛,专心地闻着。
我明白,这是妈妈留下的最后的气味,恐怕也会很快消散。
我慢慢睡着了。
似乎做了一个梦。
具体情节也搞不清楚了,反正,似乎,我年纪很小,在跟妈妈躲迷藏,我躲在一个角落里,等着妈妈来找我。
但等啊等,也不见妈妈来。
我没有耐心了,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但四周竟然都是陌生的原始森林。
我吓哭了。
我大声地叫妈妈,没有任何回应。
我慢慢在森林里走起来,越走越害怕,越走越绝望。
绝望到顶点时,再也无法忍耐下去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也就从绝望中苏醒过来。
是小米。
听到我的声音,她向我道歉了。
“你已经睡了吗?不好意思哈,打扰你休息了。”她说。
我基本清醒了。
“没事。”我说。
小米支吾起来。
她是想向我解释我父亲的事。
“不好意思哈,我不知道,你父亲是那样的人。”她说。
“嗯。”我说。
“我不知道,你父亲竟然那么不像话,他做的事确实太过分了,实在过分。”她说。
我又嗯了一声,表示我在听着。
“我只是想当然了。当时,是不是通知你父亲,确实应该跟你商量商量,不该自作主张。”她说。
我仍然嗯了一声。
“但你那几天太悲伤了,所以,我想就不用打扰你了,所以,就没跟你商量。”她说。
她在找借口。
“嗯。”我说。
“我错了,对不起。”她说。
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没事。”我说。
但小米还不是那么有把握。
“你不生我的气了?”她问我。
“不。”我说。
“真的不生气了?”
我停了一会儿,回答了她。
“其实我感激你。”我说。
“感激我?”
“嗯,感激你。”我说。
小米觉得我在说反话。
我给她解释。
“如果你没有通知我父亲,我今天就没机会对我父亲吼那几声。我今天对我父亲嚷的那几句,是我憋了很久的话,是我一直想对他说的话,今天对他吼出来,我轻松了。”我说。
“哦。”小米说。
“尤其是,我看见我父亲无地自容的样子,我非常满意。”我说。
小米还是将信将疑。
“可你今天失态了。在那么多人面前,你失态了。你不后悔吗?”她问我。
我想了一下。
“不后悔。”我说。
我真的不后悔。
即使我的新局长也在场,新同事在场,我也不后悔。
何必假里假气。
我至少表达出我真实的感情。
这点,小米倒同意我。
“是的,今天你的情绪虽然有些失控了,但很真实,很感人。”她说。
我对她没什么怨气,她就轻松下来,聊的话题也轻松了。
“你一个人不闷吗?”她问我。
“嗯,还好吧。”我说。
“要不要我过去陪陪你?”她问我。
她的语调很暧昧,我能听出来别的意思。
但我还是拒绝了她。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再说,现在也太晚了。”我说。
小米有些失望。
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今晚,什么样的美女我都会拒绝。
挂了小米的电话,我从老妈卧室里走出来。
我回了我自己的卧室。
我泡了杯茶,呆呆地瞧着窗外的黑夜。
我的眼神无意中扫到了我那个锁着抽屉。
我想起来点什么。
我打开抽屉,拿出来那个盒子。
我又看见了神笔。
神笔静静地躺在盒子里,仍然是那么黝黑、那么神秘,仿佛力量无穷。
但今天我却对它不那么在乎。
再神秘再强大又如何呢,我老妈都不在了,什么都意义不大了。
十四
过了老妈的头七,我请了假。
我想出去转转,平复平复情绪。
新局长准了我的公休假。
“你打算去哪儿呢?”他问我。
“不知道,”我说,“走到哪儿是哪儿吧。”
他给了我建议。
“可以去南方转转。南方现在春暖花开,不错。”他说。
我听从了他的建议。
我已经买了火车票,但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夜梦。
我梦见了神笔。
别的,醒来我都记不清了,但有一个场景我记得非常清楚。
就是,神笔似乎立在一幅地图上,笔尖牢牢地点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不明白。
我正好有一幅大的全国地图,我把地图铺在桌子上,我请出来神笔,平放在地图上,然后,我磕头。
磕了三个头。
神笔果然在地图上站了起来,半黑半白的笔尖牢牢地点在一个地方。
是个陌生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在西部的崇山峻岭里。
我查了查,要去那儿,估计得自己开车才方便。
我退了高铁票,借了一辆车,我要去看个究竟。
我要弄明白,神笔为什么指点我去哪儿。
没想到,我的人生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第一部完】
第十九篇 画皮
一
小芳本来是想拒绝胡燕。
她不喜欢闹腾的场合。
但胡燕是有使命的。
周总是厂里的副厂长,负责产品、技术这方面,三十多了,至今未婚,小芳来了以后,周总就动了心思。
但小芳一直冷淡处理,周总也没办法,他只好曲线救国。胡燕是小芳在厂里唯一的朋友,周总就委托胡燕的男朋友徐强,让胡燕约小芳周六的晚上,出来吃顿饭。
徐强是车间主任,周总的直接下属,这任务必须完成,所以,胡燕好说歹说,小芳才终于同意了。
是一起吃饭,胡燕和徐强作陪,也不过是一顿饭么,小芳只好同意。
这个厂女生云集,独身多年的周总怎么看上了小芳?
原因很简单,小芳非常漂亮。
是那种出类拔萃的漂亮,尤其是,小芳平常穿着特别朴素,甚至下班了还穿着厂里发的厂服,但这更衬托出小芳的美丽。
粗糙的衣服,白嫩的肌肤,有强烈的对比。
厂里的男工们成群结队地拜在小芳的石榴裙下,却都无功而返。
小芳语调平和,但态度坚决,拒绝一切暧昧。
周总觉得,他是总工程师,副厂长,应该会被高看一眼,但一样被小芳冷处理了。
周总不像普通的工人,他想起了策略,他要通过小芳周围最亲近的人,攻破小芳的防线。
胡燕就是小芳在这个厂唯一的朋友。
小芳为人平和,但不主动跟别人交往,也不参与小姑娘常聊的话题,娱乐新闻、各种八卦,更不关心,这很容易被理解为不合群,而小芳那么漂亮,就更容易理解为高傲。
小芳是漂亮,可她有什么值得高傲呢?
什么也不知道,连最时髦的明星也不认识,没有香水,从不用化妆品,只有一个老掉牙的手机,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家找她的老乡,深挖她的历史,发现她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几个月大时被扔在道观,道观的道长可怜她,收养了她,供她到附近的小学读书。
小学毕业以后,她就出来打工了,道观的都是男人,而小芳已经出脱为一个大姑娘,待在道观里也不合适。道长也希望她能出来,经历一下世间的生活。
但她太无知了。
关键是,她这么无知,她竟然一点也不羞愧。
什么明星呀,不认识也没什么。
这很容易拉仇恨。
她被孤立了。
胡燕也父母双亡,也只有她,小芳才愿意接受她为朋友。
一起吃饭,一起下班,也有了个伴儿,所以,胡燕提出,出来跟周总一起吃个饭,小芳没法拒绝。
但小芳有条件。
就近吃。
可厂区附近只不过是一些小烧烤,小芳无所谓。
小饭店就可以了,离得近,还省钱。
下班的时候,胡燕在厂门口等小芳。
小芳如约而至,胡燕才松了一口气。
可她竟然还穿着厂服。
而且,连个口红也没有抹。
完全素颜。
胡燕不好指责她的化妆,只是隐晦地说,出席这样的场合,小芳不该穿厂服。
小芳脸一红。
“我觉得厂服挺好呀。”她说。
胡燕不好再说什么。
厂门外,坐了三个大男人,全都光着膀子。小芳她们要去她们的目的地,得经过这三个满身臭汗的男人。
三个男人都盯着小芳看。
这种场面小芳倒熟悉,她经常被人盯着看,但最靠外面的一个黑大汉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黑大汉身材高大,满脸的疙瘩,没有一丝笑意,他有一双大眼睛,明显向外凸出,而那双眼睛盯着小芳,眨都不眨。
眼神非常奇怪。
小芳不觉心里一动。
“真臭。”胡燕捂着鼻子,低声嘟哝着。
“他们是谁啊?”小芳问,走了好远,她还扭头看。
那个眼睛凸出的男人还在死死地盯着小芳。
“流浪汉吧。”胡燕说。
“流浪汉?那他们怎么坐在咱们厂门口啊?”小芳问。
“咱们厂经常得装货、卸货,活儿挺重的,咱们厂的男工不愿意干,就把这种脏活、累活包给这些流浪汉干。”胡燕说。
小芳点着头,又扭头看。
那个大汉还在盯着她呢。
“你在看什么?”胡燕问小芳。
“那个男人。他好奇怪啊。”小芳说。
有什么奇怪的?
胡燕也回头看。
她只觉得那男人太丑了。
丑的出奇。
脸上的疙瘩那么多,还有那双外凸的眼睛,丑得简直可怕。
“他的眼神,眼神好怪啊。”小芳说。
“眼神怎么怪?”
怎么怪,小芳也说不上来,反正,小芳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周总和徐强已经等在那儿。
在饭店尽头的一张小桌子上。
周总先道歉。
“不好意思,这饭店就只有一个包间,已经有人了,只好坐在这里。”周总说。
小芳丝毫不以为意。
“挺好的。”小芳说。
坐下来以后,周总让小芳点菜。
推脱再三,小芳点了两个素菜。
“就点这吗?别为我省钱啊。”周总说。
“这就好了。”小芳说。
周总坚持让小芳再点菜,可小芳不再看菜单,为了免得尴尬,胡燕只好接过菜单,点了两个硬菜。
聊了一会儿,找不到别的话题,周总就拿小芳穿厂服这件事,调侃了一下。
“看来,小芳你是真爱咱们厂啊,出来吃饭还穿着厂服。”周总说。
小芳的脸又红了。
“实际上,厂服是我最好的衣服。”小芳慢慢地说。
周总一下子语塞了。
他知道小芳节省,但没想到这么节省。
现在这样的姑娘真少有啊。
他岔开话题,不再说这个事,但他决定,吃完饭一定找个借口,拉小芳去周围的几家服装店,给小芳买两套衣服。
隔壁包间很闹腾。
门开时,周总往里面扫了一眼。
有几个人他认识。
是当地的几个小混混。
土地拆迁了,有钱,不用上班,整天闲着没事,也就是打打牌,泡泡妹。
里面有几个姑娘。
这大概就是闹腾的原因。
小混混在灌小姑娘喝酒呢。
而姑娘们呢,也久经沙场,半推半就。
有人出来方便,瞧见了小芳,惊叫了一声,就又进了包间。
于是,就有更多的人出来看小芳。
最后,有一个小伙子出来了。
他不太相信,有那么漂亮么?什么漂亮的妹子,他没见过啊。
但他看见小芳时,眼睛都直了。
周总认识这个小伙子。
他是村长的独生子。
远近有名的浪荡公子。
小芳呢,表现得特别优异,淡淡地笑,还是慢慢夹菜,慢慢地吃饭,仿佛周围没有人。
目瞪口呆的浪荡公子被拽进了包间,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了。
他径直走到小芳的面前。
他自我介绍,他姓蔡,他希望认识小芳。
小芳微笑地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蔡公子问小芳的名字。
小芳犹豫了一下。
出于礼貌,她说了自己的名字。
蔡公子得寸进尺,问小芳的手机号码。
这个,小芳没告诉他。
小芳委婉地说,她一般不用手机。
怎么可能呢,现在哪个小姑娘不用手机呢。
蔡公子不相信。
“我真的很少用手机,”小芳认真地告诉蔡公子,“手机上的信息太多,太乱,我不是特别喜欢。”
另类的姑娘。
另类的姑娘,又异乎寻常的漂亮。
而且,小芳还特别心安理得,觉得手机也没什么稀罕的,少用也罢,她也不介意告诉别人她这个观点。
蔡公子语塞了。
他想,也许,他报出他的信息,小芳会有另外的态度。
“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他说,“我家就是这个镇上的,看你穿的厂服,你应该是那个什么厂的吧?”
蔡公子说出了厂的名字。
小芳点头。
蔡公子得意地笑了。
“这就好办了,你们厂租的就是我家的地,连你们老板见了我,也得给我面子。”蔡公子说。
小芳只是又点了一下头。
没有表现出另外的态度。
这出乎蔡公子的预料。
他以为,小芳不相信他,以为他吹牛。
“真的,我没骗你,你们厂租的真是我家的地,你要是不信,我找人来证明。”蔡公子说。
蔡公子那帮狐朋狗友正在不远处看着呢。
蔡公子只要一招手,马上就有人过来。
但没必要了。
周总说话了。
“你不用找别人了,我能证明。”周总说,“你是蔡村长的儿子,我认识你。”
蔡公子感激地冲周总点头。
周总又转向小芳。
“咱们厂房占的地,的确是他家的。”周总说。
可小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微笑,又拒人千里。
这就尴尬了。
炫富没有获得好的效果。
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效果。
蔡公子不甘心。
没有获得任何人的邀请,他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他让老板拿一套餐具来,这一桌的费用算他的。
他厚着脸皮跟小芳搭讪。
小芳表现得越淡然,蔡公子就越喜欢她。
这是什么样的女孩呀。
不可思议。
别的同桌的人,就非常不自在了。
可周总也不好说什么。
他也算认识蔡公子,知道蔡公子的深浅,跟蔡公子同台竞争,他没什么信心,再说,他早听说这个蔡公子是个不讲理的浪荡子,争强好斗,他也不敢说什么难听话,万一让这个纨绔子弟不开心了,在人家的地盘上,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只希望这宴席早点结束,好摆脱现在的局面。
别的人也这么想。
又喝了两瓶啤酒,周总向蔡公子致歉。
必须得结束,得回去了,明天还有很重要的工作。
徐强和胡燕连忙符合。
可蔡公子怎么能满意呢。
他死缠着小芳。
他只希望小芳能多陪他一会儿。
周总去结账。
但老板死活不收钱。
蔡公子已经说了,这桌饭算他的,老板怎么敢收别人的钱呢。
周总只好作罢。
他感谢蔡公子,向他说再见。
可蔡公子是个厚脸皮,一直跟着他们,来到了厂门口。
他们要进厂时,蔡公子拽住小芳的一只胳膊,不松手。
周总和徐强不敢说什么,也就是胡燕一直劝蔡公子。
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蔡公子不愿意。
什么明天呀,就现在。
现在就去市里唱歌、泡吧。
小芳不喜欢也没关系,慢慢就会喜欢的。
蔡公子的那一帮跟班的也跟了过来,还把车开来了。
胡燕把好话说尽了,也无济于事。
小芳倒也不求蔡公子,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心平气和地向蔡公子摇头。
温柔,但坚定。
不知怎么回事,蔡公子突然发现自己双脚离开了地面。
有人掐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是那个眼睛凸出的黑大汉。
黑大汉转了一个身,把蔡公子丢到了三米开外。
蔡公子在地上打了个滚,最后,坐在地上。
他愣了一会儿,才搞清楚状况。
“你他妈疯了,敢打我?”蔡公子吼道,他跳了起来,向黑大汉冲了过去。
可那个黑大汉随便拨拉了一下,不知怎么回事,又掐着蔡公子的后脖子,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蔡公子张牙舞爪,乱踢乱打,但根本接触不到身后的黑大汉。
黑大汉等蔡公子折腾一会儿,又把他扔在地上。
蔡公子又愣了一会儿。
然后,他冲他那帮狐朋狗友招手。
“还傻站着那儿干嘛?赶紧过来,打他个狗日的。”蔡公子对他们吼。
狐朋狗友大概有十几个人,这会儿也回过来神。
他们向黑大汉围了过来。
可黑大汉根本没把他们放着眼里,只是左推右拉,动了几下,那帮狐朋狗友也全都倒在地上。
蔡公子傻眼了。
他从来没碰到过现在的状况。
黑大汉打他们,似乎像大人打一群小孩儿,根本不费力。
蔡公子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芳进了厂,消失在小楼里。
二
小芳一直担忧黑大汉。
黑大汉救了她,让她摆脱了蔡公子的纠缠,但蔡公子能跟黑大汉善罢甘休吗?
蔡公子一伙儿有十几个人呢。
她跑到宿舍楼的窗户边,从那儿能看到厂区大门。
她的计划是,如果那一帮人欺负黑大汉,她就报警。
胡燕倒不担心黑大汉。
可小芳非拉着她一块去窗户边,小芳没有报过警,对这方面没经验,如果非要采取下一步措施时,她希望胡燕能帮她出出主意。
可是,黑大汉什么事也没有。
那一帮流氓倒是想骚扰他,但没人敢走到近前,第一个动手。
绝对实力毕竟摆着那儿。
那帮流氓也不是心里没数。
他们只是隔了几米,对黑大汉说几句威胁的话。
但黑大汉稳坐在台阶上,根本不在乎这帮小混混说了什么,也不正眼看他们。
僵持了半个小时,流氓们也没意思了,换个地儿去喝酒了。
蔡公子不怎么说话,但谁敬他喝酒,他就跟谁干杯。
酒喝得越多,他发现,他对小芳越难以忘怀。
骚蜂浪蝶,他见得多了,但小芳这样的女孩真是少见啊。
蔡公子以为是酒精的作用,但他错了,第二天醒来,他仍然在回忆小芳。
他洗把脸,吃点东西,就开着车去了厂门口。
黑大汉还在那儿呢,在厂门边的树荫里,斜躺在一张长椅里。
蔡公子对小芳难以忘怀,同样,他对黑大汉也印象深刻。
现在酒醒了,他要好好观察一下这个黑大汉。
他根本搞不清楚,他们十几个青壮小伙子,怎么就弄不过一个黑大汉呢。
蔡公子把车开过去,调个头,停在马路的另一边。
斜对着大门。
从那儿可以方便地看到大门全貌,又不会惹人生疑。
黑大汉的长椅上放着一瓶劣质白酒,还有一包牛肉之类的东西,黑大汉不时地喝两口酒,捏两块肉,没多大一会儿,黑大汉的酒就见底儿了。
不过没关系,黑大汉好像买了一件酒,他又从躺椅下面的箱子里掏出来一瓶。
这酒,蔡公子认识。
很便宜,也很烈。
他喝二两就受不了。
可这个黑大汉一会儿就干了两瓶。
看来,不光是打架,就是喝酒这方面,黑大汉也能干过他们十几个啊。
本来,蔡公子还有计划,找更多的人,来干黑大汉,现在,他不那么想了。
即使带着棍棒之类的家伙,来二十个人,也不一定能在黑大汉这儿讨到便宜。
一个喝酒像喝水、除了牛肉什么也不吃的大汉,那是真不一般。
蔡公子没有尝试进厂。
他倒自信,保安应该认识他,不会拦他,可黑大汉还在门口啊,即使保安不管,黑大汉恐怕也不会让他靠近小芳。
昨晚,十几个人都不是黑大汉的对手,何况,现在就蔡公子一个人。
而且,这黑大汉似乎一直待在厂门口,不会离开。
需要卸货、装货时,黑大汉忙活一会儿,挣点现钱,够买牛肉和酒就行了。
黑大汉力气大,干活威猛,厂里的人喜欢他,也照顾他,喝水什么的,他都可以进厂办。
黑大汉不会离开。
黑大汉似乎也提防着蔡公子。
蔡公子从车里观察时,他总感觉,黑大汉也在盯着他看。
黑大汉似乎知道他在那儿。
蔡公子只好在车里硬等。
等了一个多小时,厂里中午下班了,工人们陆陆续续地出来吃饭,可小芳没出来。
一直到工人们又相继进厂,小芳还是没有出来。
蔡公子只好作罢。
他得另外想招儿了。
三
蔡公子去找了他父亲。
他没有跟他父母一起住,搬出去单独住了。
他嫌父母管他太多,自己住多自由自在。
蔡公子的母亲当然不乐意,但她拗不过儿子,而蔡村长早就看儿子不顺眼了,搬出去就搬出去吧,也清净一些。
可这小子出了门,就很少回来,十天半月也不回来,只有他妈给他打电话,他才会回来吃顿饭。
今天是怎么了?
蔡村长退掉了一个宴席,中午回了家,老婆给他煮了条鱼,他拿出来一瓶好酒,还没喝两口,不争气的儿子却跑回来了。
蔡妈妈当然喜出望外,拉着儿子问长问短,而儿子也不像平常那么不耐烦,对妈妈非常客气,有问必答。
蔡村长翻眼瞧了瞧儿子,他纳闷呀,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跟平常不一样呀。
儿子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他要求跟父亲一起喝两杯酒。
这也反常。
儿子从来不跟他一起喝酒。
他支吾着,没有答应儿子。
老婆不乐意了,不由分说,就给儿子拿过来一个杯子,斟满了酒。
儿子端起杯子,向蔡村长致意。
“祝爸爸身体健康。”蔡公子说。
蔡村长举起杯子,应付了一下。
吃了两口鱼,蔡村长突然放下了筷子。
他瞪着儿子。
“你又惹啥麻烦了?”他厉声问儿子。
儿子陪着笑。
“没有啊。”蔡公子说。
“不可能,”蔡村长说,“没有惹什么麻烦,你不可能像现在这么乖。”
还陪笑呢,平时,儿子甚至不愿意正眼看他。
“真没惹麻烦,真没有。”蔡公子说。
可蔡村长还是盯着儿子。
他没有放松警惕。
“你又想要钱了?要买辆那个什么跑车?我早跟你说过,不可能。那车太招摇了,再说,也太贵,我不会答应。”蔡村长说。
儿子也否认了。
“我接受爸爸的意见,那车我不会买了。”儿子说。
“那你想买啥?”
蔡公子笑了。
“啥也不买,我也不要钱。”他说。
不可能。
不要钱怎么会这么客气,跑回家了,客气得像个客人。
“不过,我是有件事想麻烦爸爸。”蔡公子说。
还是有事相求啊。
这就正常了。
蔡村长拿起筷子,踏踏实实夹了一块鱼,吃了起来。
他等着儿子继续说下去,可儿子涨红了脸,却不开口。
他问了。
“什么事?你有什么事想求我?”他问儿子。
蔡公子组织不好语言,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事说清楚。
他突然对妈妈说话了。
“妈,我想结婚了。”他对妈妈说。
妈妈当然高兴。
她一直劝儿子成个家,别老这么晃荡下去。
也老大不小了。
“谁呀?你想跟谁结婚呀?”妈妈问。
蔡公子支吾了一下。
“那姑娘你不认识。”蔡公子说。
“不认识也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把她带家里来,让我和你爸瞧瞧。”妈妈说。
可蔡公子又支吾起来。
“可能还有点情况。”他说。
蔡村长倒也见多识广,他沉稳地问儿子。
“什么情况?”他追问儿子。
蔡公子说出了厂的名字。
“这工厂你知道吧?”他问父亲。
“当然知道。他租了咱家的地,效益还不错。怎么了?”蔡村长说。
“那个女孩儿就在这个厂里打工。”蔡公子说。
蔡村长和老婆对视了一眼。
总的来说,他们是希望儿子在本地找个门当户对的联姻,但希望是希望,就儿子那样,他们早就放宽了条件。
只要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
“是个打工妹呀,”蔡村长沉吟了一下,“不过,人只要好,也行。”
蔡公子连忙打保票。
“人绝对是个好人,你放心。”蔡公子说。
“人好就行。”蔡村长说。
蔡村长喝了一口酒,看儿子还在那里发呆,就端起酒杯,要和儿子碰一下。
蔡公子连忙端起酒杯。
可他喝了酒,还是心事重重的。
“怎么了?我都答应你了,你还这么不高兴?”蔡村长问。
蔡公子尴尬地笑了一下。
“恐怕还得麻烦爸爸帮帮忙。”蔡公子说。
“我?我帮什么忙?”
蔡公子又笑。
蔡村长不耐烦了。
磨磨唧唧的,吊胃口。
“到底怎么回事啊?”蔡村长说。
蔡公子只好说了。
“我是挺喜欢那姑娘的,特别喜欢,特别特别喜欢,但是,呃,那个姑娘似乎不太喜欢我。”蔡公子停住了话头。
妈妈首先表示不满。
“她不喜欢你?一个打工妹竟然不喜欢你?”妈妈说。
儿子虽然浪荡一些,但也是一表人材呀,名牌大学毕业,又那么有钱,一个打工妹凭啥不喜欢儿子?
这妹子瞎眼了吧?
又或者,她不知道儿子的身份?
蔡村长瞪了一眼老婆,他还耐心地问儿子。
“那个姑娘不喜欢你,你让我帮忙,是吗?”蔡村长问儿子。
“嗯。”
“也就是说,你泡妹泡不到,让你老爹帮忙,是吗?”
蔡公子默认了。
蔡村长哈哈大笑。
“世上还有这事,你泡妹泡不到,竟然求你老爸帮忙。哈哈哈,好玩。”蔡村长说。
蔡公子憋红了脸,可他还硬撑着。
轮到老婆瞪蔡村长了。
蔡村长渐渐停住了笑声。
“好吧,你说吧,你让爸爸怎么帮你?”蔡村长说。
“呃,你能不能跟那个厂的老板打个招呼,让他施加一点影响,让那个姑娘改变一下对我的想法。”蔡公子说。
蔡村长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这姑娘就那么好?”他问儿子。
儿子点头。
“她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姑娘。”儿子说。
蔡村长笑了。
“既然你说得这么好,那我就帮帮你。”蔡村长说。
四
蔡村长给那个厂的老板打了一个电话。
徐老板以特别热情的口气回应蔡村长。
蔡村长倒淡定。
他问徐老板在哪儿。
“我在北京出差呢,跑一个批文。”徐老板说。
“哦,我本来想去你办公室坐坐,既然你在外地,那就算了。”蔡村长说。
“我今晚就回去了。”徐老板说。
“那我明天上午十点钟去你办公室找你?”蔡村长说。
“不,不,那能让您来找我呢,我明天上午去你办公室找你。”徐老板连忙说。
“我去找你,明天十点钟吧。”蔡村长说,然后,他就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徐老板开始嘀咕起来。
这蔡村长找他干嘛呢?
还非要去他办公室找。
徐老板猜测,大概率是租约的问题。
明年合同就到期了,租金会再谈。
周边别的情况,租金都涨了,至少涨了百分之十。
不知道蔡村长会怎么想。
徐老板的厂效益不错,可能会多涨一点儿,多涨一点也行,徐老板甚至设想了自己的底线,只要别超过百分之三十,他都可以接受。
超过百分之三十,就太高了。
第二天上午,徐老板早早地就在厂门口等着。
这蔡村长不光是他的房东,也是当地的地头蛇,要在这儿干,一定得维护好和蔡村长的关系。
徐老板明白这点。
蔡村长倒准时,十点钟就晃晃悠悠地走到厂门口。
他没有坐车,想走过来锻炼一下身体。
他也注意到门口长椅上的黑大汉。
这人好怪啊,他有这第一印象,他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徐老板已经从厂里面迎出来。
徐老板已经在办公室里泡好他最好的功夫茶,又买了几样最珍贵的水果。
这是差不多是最尊贵的接待礼节,蔡村长明白。
蔡村长若无其事地喝着茶,问起了徐老板的生意。
这时候,徐老板当然得低调。
生意不亏本,但盈利也不多,竞争对手太多,市场环境也不行。
马马虎虎努力坚持吧。
蔡村长笑了一下,转变了话题。
他问起了工人的情况。
大概有多少工人,男女比例,工资多少,文化水平怎么样,人好招吗,好管理么,等等。
徐老板有些纳闷,蔡村长干嘛要了解这些信息呢。
但徐老板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蔡村长突然话风一转,提到了小芳的名字。
“有这个人吗?”他问徐老板。
一般工人的名字,徐老板是不知道的,但他知道小芳。
他也注意到小芳惊人的美丽,以及朴素的风格。
“有,有这个人。”徐老板说。
蔡村长喝了一口茶,又把杯子放回去。
“这女孩怎么样?”蔡村长问徐老板。
“非常好。”徐老板马上回答。
蔡村长笑了一下。
“非常好?怎么非常好?”蔡村长问。
“人长得特别漂亮,工作特别认真负责,也不多说话,就是浅浅的微笑,各方面都非常好。”徐老板说。
是不错么。
“工作能认真负责,像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就很少见了。现在的年轻人呀,个个都想一夜暴富,根本沉不下来心做事。”蔡村长说。
徐老板同意蔡村长的观点。
“不过,这个小姑娘有些特别。”徐老板说。
“特别?哪儿特别?”
徐老板苦笑了一下。
“因为她非常努力,非常钻研,工作做得特别好,我想提她当车间主任,她竟然拒绝了我。”徐老板说。
“哦?还有这事?”
“是啊,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车间主任工资会涨一倍还多,算管理层了,可她竟然说,现在的工资已经够用了,够用就好,她不想涨那么多。嘿嘿,她真有意思,居然还嫌工资多。”徐老板说。
这姑娘是特别哟。
“够用就好,小小的姑娘,怎么有这样的觉悟呢?”蔡村长问徐老板。
徐老板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可能跟她的人生经历有关。”徐老板说。
“人生经历?她有什么人生经历?”
徐老板叹了一口气。
“她好像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丢在一个道观的大门旁,道观道长发现了她,把她养大。”徐老板说
孤儿?
这事,儿子倒没有跟蔡村长说。
“哦。”蔡村长说。
“也许,道家的一些想法,对这个小姑娘影响挺大的。”徐老板说。
蔡村长点点头。
“这个姑娘,呃,我能不能见见她?”蔡村长说。
徐老板愣了一下。
迟疑了几秒。
“行吗?”蔡村长问。
徐老板这次回过来神儿。
“行,行,当然没问题。”徐老板说。
徐老板打了一个电话。
不大一会儿,有人敲门。
“进来。”徐老板说。
小芳推门进来了。
尽管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小芳的美丽还是让蔡村长吃了一惊。
真漂亮啊。
怪不得儿子看上了这个姑娘。
对儿子,蔡村长还是相当了解,儿子虽然不在家住,可蔡村长有很多眼线,随时向他通报儿子到信息。
他对儿子的情况是掌握的。
儿子泡妹子那些荒唐事,蔡村长基本都知道,为什么儿子单单看上了小芳,非要娶她,本来蔡村长还是有些奇怪,可他见了小芳,他就不奇怪了。
小芳实在是太漂亮。
尽管,完全素颜,也不影响她的美丽。
她的那种美丽,是过目难忘。
她还只是穿了件工作服,但工作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没有一丝污点。
她冲徐老板点点头。
“徐总,您找我?”她对徐老板说。
语调平和。
徐老板热情地向她介绍蔡村长。
“这是咱们本地的领导,最大的领导。”徐老板说。
可小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她冲蔡村长笑了一下。
既有礼貌,又不亢不卑。
蔡村长招呼她坐下。
客气地招呼。
蔡村长给她倒了杯茶。
“姑娘你是哪里人呀?”蔡村长问小芳,尽量和蔼。
小芳告诉了她。
蔡村长实话实说。
“没有听说过,不知道在哪儿。”蔡村长说。
小芳笑笑。
“没听说过正常,是个小地方。”她说。
蔡村长点点头。
他突然问敏锐问题了。
“我听徐老板说,他想提拔你当车间主任,但你拒绝了他,有这回事吗?”蔡村长问。
小芳点点头。
“能不能告诉我理由?”蔡村长问。
小芳倒谦虚。
“我的能力不够,承担不了那个担子。”小芳说。
蔡村长看徐老板。
“不,小芳你很有能力的,咱们最复杂的自动控制生产线,你都能熟练操控,怎么能说自己没能力呢?”徐老板说。
“可人不是生产线。”小芳轻声说。
徐老板和蔡村长相互看了一眼。
小姑娘学历不高,说话蛮有水平啊。
“你是说,你更愿意管机器,却不愿意跟人打交道?”蔡村长问。
小姑娘点了一下头。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提你当技术员,辅导别人做技术工作,工资也可以给你涨涨。”徐老板说。
“不用。”小芳说,微笑着。
“为什么呢?你不喜欢钱吗?”蔡村长问小芳。
小芳的回答出乎意外。
“喜欢,又不喜欢。”小芳说。
“什么意思呢?”蔡村长问。
“钱能解决一些问题,但是,够用就挺好,再多也没啥意思。”小芳说。
蔡村长观察小芳的眼睛。
小芳坦荡、真诚。
话说得发自肺腑。
蔡村长不禁有些感慨。
他这把岁数了,也算见过一点世面,境界还没有这个小姑娘高。
就冲小姑娘说的这一句话,他认为,儿子的眼光不错,这个姑娘好。
蔡村长越发客气。
徐老板纳闷,这个地头蛇怎么了?
“咱们村比较富裕,可是,咱们村缺乏人才。”蔡村长停住了话头。
可小芳的表情没有变化。
蔡村长只好继续往下说。
“连个会计算机的人都找不到。因此,我们打算引进点人才,我觉得,你不错,你有兴趣吗?”蔡村长问小芳。
小芳没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我也不太懂计算机。”小芳说。
实际上,她是拒绝蔡村长。
可蔡村长岂能那么好打发。
“不太懂可以学么,我们村里掏钱,送你去培训,以你的聪明,很快就会熟悉。”蔡村长说。
小芳还是摇头。
“我在这儿干得还好,我不想离开。”她说。
蔡村长苦笑。
他瞧着徐老板。
徐老板虽然不舍得放弃小芳这样的员工,但在蔡村长的注视下,他也不敢不替蔡村长说话。
“蔡村长这个村特别有钱,工厂这么多,配套也好,福利也好,去蔡村长这个村工作,那是相当不错的。”徐老板劝小芳。
“你如果愿意来我那儿工作,可以享受本村村民的待遇。”蔡村长说。
“是啊,多好呀。”徐老板说。
“本村村民的待遇是什么,你知道吗?”蔡村长问小芳。
小芳不知道。
蔡村长告诉了她。
每月固定拿数目不菲的分成。
远比小芳的工资高。
可小芳不为所动。
她摇了一下头。
“谢谢。”她说。
蔡老板觉得,他得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还可以分房。”他说。
连徐老板的眼睛都亮了。
可小芳仍然不为所动。
她摇了摇头。
非常坚定。
蔡老板只能苦笑了。
五
小芳走后,蔡村长向徐老板坦白了。
儿子看上了小芳,想娶小芳。
蔡村长本人也觉得这姑娘不错。
但小芳对这事并不感冒,所以,希望徐老板能帮帮忙,撮合一下。
徐老板恍然大悟。
原来,蔡村长是这个意思啊。
他当然满口答应。
“我一定会尽力的。”徐老板说。
蔡村长瞧了一眼徐老板。
“厂的租期该到了,该续约了,如果你帮我办成这个事,这次签约,房租一分钱也不给你涨。”蔡村长说。
徐老板的眼睛瞪大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一定办成这件好事。”他说。
可困难比徐老板想象得大。
他又把小芳找来。
把蔡村长的目的告诉她。
小芳一点也不惊讶。
她只是笑笑,然后,摇头。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那是蔡村长独生子啊,这么好的事,你怎么能拒绝呢?”徐老板说。
可小芳就是不喜欢这样的馅饼。
徐老板叹气。
“你知道这事的意义吗?”他问小芳。
小芳不置可否。
徐老板就给小芳算起了蔡村长的家产。
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是实在的信息,全都加起来,连徐老板也惊讶了。
蔡村长竟然这么有钱。
“知道么,你如果嫁进蔡家,成为蔡家的媳妇,你就相当于连续十次中了彩票的大奖,或许,还不止。”徐老板说。
“哦。”小芳说。
她也仅仅是“哦”了一声,再无别的反应。
徐老板摇着头。
“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徐老板说,“嫁进蔡家,你就相当于鲤鱼跳过了龙门。”
徐老板是苦口婆心,可小芳没有一丝松动。
徐老板只好换个角度劝小芳。
“这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事,可你却拒绝了,能跟我说说你的真实想法吗?你为什么要拒绝呢?”徐老板问小芳。
小芳倒不介意告诉徐老板真实的想法。
她的理由也很简单。
“我不喜欢那位蔡公子。”小芳说。
不喜欢?
不喜欢可以慢慢喜欢么。
慢慢培养感情。
看在蔡公子这么有钱的份儿上,可以给蔡公子一点时间。
可小芳一点也不愿意给。
连陪蔡公子去看个电影都不行。
徐老板只好摇着头,叹着气。
但徐老板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他找到了周总。
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徐老板许诺,如果周总办成这件好事,给他涨工资。
跟蔡公子比,周总有些自卑,他的理智告诉他,要退出竞争。他虽有些酸涩,可他还是痛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能涨工资,这个诱惑还是不小的。
可周总怎么完成这个任务呢?
小芳甚至不跟周总多说一句话。
周总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胡燕身上。
周总把胡燕和她男朋友同时找来,给他们安排了这个艰巨任务。
他也许诺了。
这事如果办成了,给胡燕和她男朋友都涨一级工资。
这是周总的最大权限了。
胡燕是用心的。
她了解闺蜜的性格,她做了计划,她采取了持久的战略。
吃饭、散步时,总把话题往这方面引。
可是,两个星期过去了,小芳没有一丝松动。
胡燕很惊讶。
两个星期的用心,居然没有一点效果。
该聊的她也聊了。
方方面面的她也说透了,小芳不否认她的逻辑,但她有自己的观点。
“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忍无可忍了,胡燕问。
小芳静了一下。
“一个爱我的男朋友。”小芳说。
“爱你?难道蔡公子不爱你吗?”
小芳摇头。
“我觉得不爱吧。”小芳说。
胡燕叫了起来。
“怎么可能呢,如果不爱,他怎么会让他父亲找咱们老板,让老板跟你说情,如果他不爱你,他怎么会这么做?”胡燕说。
“那不算爱。”
“不算爱?算什么?”胡燕追问小芳。
“应该是喜欢吧,不算爱。”小芳说。
“这有什么区别呢?喜欢就是爱,爱就是喜欢。”
“有区别。”小芳说。
“什么区别?”
小芳想了一下,指着路边盛开的一朵紫花。
“这花很漂亮,你喜欢它,可是它凋零以后,你未必喜欢你。如果凋零以后,你仍然喜欢,这就是爱,否则,就仅仅是喜欢。”小芳说。
胡燕愣住了。
半晌没说话。
晚上见到她男朋友时,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男朋友。
“我如果凋零了,你还喜欢我吗?”胡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