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

  单军是个行动派,他的目的性、行动性都很明确,想好了怎么做,就立刻去做。
  当他发现周海锋的秘密的时候,他也震惊,愕然,但是当他在玻璃里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单军在最初的惊愕和愤怒过后,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单军蠢蠢欲动,让他觉得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一想到在最后真相揭开的那天,周海锋的表情,单军的每一个毛孔都是那么痛快,充满了兴奋的快感。
  以周海锋的性格,单军知道他是怎么都不会认的,单军也不逼着他认。总有一天,他会揭掉周海锋这张铁打的面具,叫他说出真心话。
  他不着急,有的是耐心。
  周海锋喜欢什么,他就陪他做什么。上床他没法儿,可追人,单军是老手。

  那天谈过之后,周海锋似乎确实接受了单军的诚意,两人还真进入了“试用期”。
  老政委夫妇都发现了变化,以前单军虽然口口声声说小周是他朋友,也没见单军对人多亲密,现在干什么都拉周海锋一起,两人话也比以前多多了。
  放了学,单军约周海锋去军人俱乐部,说陪他去买几本参考书。
  军人俱乐部这地方,在城北很有名,是个复杂的地方。既有夜总会、溜冰场、KTV游艺室,是全市大小混子的聚集地,又有个长三角最大的书市,文化人都在这儿淘书,两边互不干扰,雅俗共赏。
  单军说去买书,只是个让老爷子放周海锋出门的借口,其实他去的目的,是去买海关碟。
  海关碟又叫卡口碟。那个年代,国外的唱片和影像碟如果买那些正规出版物,极少而且极贵,于是卡口CD就流行起来,这些海关碟的外壳上都有个缺口,可是却不影响播放,在CD机、LD机刚开始盛行的时候,这些海关碟就是发烧友的天堂,而军人俱乐部里的音像市场就是这些卡口碟的大本营,那时候稍微有点儿派的人家里要是没有CD音响,没有几张卡口碟,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尤其是时髦的男孩儿们,谁家没有个几十盘。至于LD,现在早就成了古董,可是当年这比最大的菜盘子还大一圈的碟片,却是最时髦的玩意儿,那些好莱坞大片,《第一滴血》,《真实的谎言》,单军都是在自家看的卡口的LD,连中文字幕都没有。
  单军有次听到周海锋在房间里听电台的外国歌,觉得他应该喜欢这些。他带着周海锋,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店,敲了敲台板。
  “茬儿货,有新的吗?”
  当时卖这些海关碟是违法的,不知道门道的人要是上去就问“有海关碟吗”,都没人搭理你。
  “新到的,日本的一批。”老板抬头一见是单军,很殷勤。
  “小日本的不要!”单军最恨小日本。
  “欧美的也有,JENNY JACKSON,迈克尔杰克逊知道吗,他妹妹,唱得比他哥还好。”
  老板把里面一个小屋的门打开了,开了灯。里头满满堆了一地的花花绿绿的卡口碟,堆成了一座山。
  周海锋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也被震了。
  单军蹲下来,在碟山里翻动。
  “这个,美国乡村音乐,相当棒。这是爵士,摇滚,你都听听,看看喜欢什么。”
  单军见周海锋翻看的都是欧美碟,向他推荐着。
  单军翻到一张碟,这是一个英国老牌乐队,单军喜欢他们很多年了,能搞到的每张碟都收藏。
  “这乐队绝了,他们的吉他手特牛逼!那前奏,我保证国内没几个人能弹得出来。”
  “JOHN HELLON。”周海锋说。
  “什么?”单军愣了下。
  “那吉他手的名字。”
  “……你知道他们?”单军惊愕。这个乐队很冷门,他身边别说听这个乐队的歌,连听过乐队名字的都没几个。
  周海锋接过单军手里的碟,专注地看。
  “……”单军意外地看着他……

  那晚上,单军把周海锋留在自己房间,两人关上了门,用单军那套配置极发烧的音响,放那乐队的碟。或低沉或高亢的歌曲,在整个房间里环绕,周海锋坐在床边,单军干脆坐在地板上,两人都听得很入神。
  这一晚上,两人聊了聊乐队,各自听过的歌,喜欢的乐派。以前从来没聊过,单军也不知道,周海锋对这些外国音乐的了解,竟然也不比他少。单军自己算个发烧友了,可他真一点没看出来,周海锋来的时候连个随身听都没有,竟然这么内行。
  在听歌上,单军一向很少有知音,他那些院里的狐朋狗党就只听些小虎队郑智化,就没几个能跟他聊得起来的。
  过了两天,周海锋送老政委夫妇去了一趟外市,回来推开自己的房门,他一愣。
  那套单军房间的落地大音响,在他房里放着。
  一起搬来的,还有单军那足有几百张碟的碟架。
  “我房间东西多,太挤,你那儿空,借我个地儿放。”单军对周海锋说。
  “你那天说爱听的,我买了,这都有,你慢慢听。”单军说……
  这军区大院靠着一个很大的市内公园,有着广袤的市内湖,虽然面积不能和西湖相比,但也是碧波千顷,是著名的风景区。
  老政委夫妇常常傍晚去公园里散步,单军是从来不陪着去的,他从幼儿园起到小学、中学每年春秋秋游,几乎都去这地方,去了百八十趟,闭着眼睛都能在里头走来回。但这天吃了晚饭,单军破天荒地说他也要去,还要周海锋也陪着去。
  虽然月份不大,天气已经很热了,湖边凉风阵阵,湖面上的游船在夕阳的金光里点点荡荡,旁边大型游乐设备开着彩灯,人群惊险刺激地玩着,发出阵阵尖叫。
  单军一去就要玩那公园刚刚引进的一批刺激设施,老政委夫妇不同意,怕危险,单军不理会,就去买票。
  “唉,小周,你陪着去,看好军军!”单军奶奶担心地说。
  周海锋服从命令,过来了,单军顺理成章地买了两张票,嘴角上扬。
  要是他开口带周海锋出来玩,周海锋未必同意,单军这叫借力打力。
  坐在疯狂老鼠的车上从高高的顶上猛冲下来急转弯的时候,单军在空中放肆地大声呼哨……
  “好玩儿吗?”车子终于疯狂完了停下,单军在周海锋的眼里也看到了难掩的兴致。
  周海锋毕竟也是年轻人,这个年纪,谁不爱玩儿,谁不爱刺激?
  “还有更刺激的,敢玩吗?”
  单军拉着周海锋坐上了过山车。在最顶上头朝下的时候,单军听见背后一个男人的惨叫,叫得惨绝人寰,简直比杀猪还惨。
  车终于停稳以后,那男人一踩上地就跑,结果头晕眼花,一头撞在一根柱子上。
  “在上头听见他叫了吗?”单军绷着笑问周海锋。
  “……”两人对看了一眼,都没忍住,大笑。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单军登上了湖面上的一艘快艇。
  这快艇是有人开的,上面可以坐五六个人,单军多给了钱,把这小艇包了。单军给开艇的人塞了点儿,自己上去开了艇。周海锋有单军奶奶的叮嘱,当然得跟着。快艇发出马达的轰鸣,劈开水浪,向湖中心冲锋而去。
  风狂乱地翻着单军的头发,单军站在船头,迎风而立,熟练地操作着,快艇像笔直的箭冲开湖面,颠动的船头直向着远处的山峦,高高的水浪狂翻,墨蓝色的天空翻着大片的火烧云,将单军英气的身形勾勒出潇洒的剪影。
  周围的游船都被快艇掀起的浪头荡开,还有船上的女孩儿偷偷拿出相机对着单军拍照。
  “你来试试!”
  单军大声对周海锋说。是男人就不会对这东西没兴趣。
  单军放慢了速度,让周海锋站到身边,手把手地教他。这玩意儿是单军早就玩熟的,包括那些游艺设施,都是他玩剩下的,可在周海锋面前,他还是显得玩儿得很新鲜、很刺激。
  操作不复杂,周海锋专注地看单军演示,单军让他开,周海锋一学就会。
  速度上去了,快艇威风凛凛地高速冲向另一片湖面,周海锋还在加速,那种速度的极限感,让单军着迷、痛快!
  他扭头观察周海锋,周海锋显然已经沉浸在这种新鲜的体验里,他硬朗的侧脸有一种粗犷而冷酷的帅气,带着专注和沉迷。
  前面转弯的地方,单军喊了一声:“减速!”一手抓住了固定杠,一手过去按在周海锋的手上,带领他的动作。
  快艇倾斜着在浪尖上转弯,水花扑上来,船身颠晃,周海锋毕竟第一次做,没掌握要领,身体一个摇晃,单军一把用力揽住了他的腰,帮他把身体定住。单军经验丰富,转弯的地方要是重心不稳人就会被甩下去,但单军自己被冲力这么一冲,往边上就撞,周海锋抓稳了固定杠,迅速张手把单军接住,两人贴着胸膛一起撞在操作台上,幸好都抓稳了杠,没翻下去。单军压在周海锋的怀里,另一只手穿过他身后牢牢抓住后面,终于把两人的身体都定住了。水花没头没脑地扑了上来,把两人劈头盖脸打了个精湿。
  “没事吧?”平稳下来,周海锋扶着单军站稳,问。
  “没事儿,你呢”单军从周海锋身上站直了身体,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两人互相看看彼此湿透的狼狈样,都不禁撇着嘴角,笑了。
  “好玩儿吧?”
  夜幕黑沉,风习习吹来,任快艇停在湖面上漂着,单军坐在船舷,问周海锋。
  周海锋点一点头。
  “谢谢。”
  周海锋不傻,单军今晚是特意带他来玩的。
  “谢什么,这是还不把我当哥们。再这么客套,我翻脸了啊。”
  单军把湿衣服脱了,就穿了件背心。周海锋也把军绿衬衫脱了,里头一件短袖军T,湿着的裤子包裹在腿上。
  “把头发擦擦。着凉。”周海锋把脱下的衬衣拧干,递给单军。这里也没别的东西可擦。
  单军那背心也湿了,绷在身上,绷得纤毫分明,显出精悍的腰身和结实的腹肌。他接过来擦着头发和脖颈,扫了周海锋一眼。
  周海锋并没看他,坐在船头。他也一样湿透了,水顺着刺猬般的短发滚下,顺着坚毅的下巴往下淌,军T把他紧实的上身贴出有力的肌理的形状。他分开腿坐着,皮带扣着军裤裹在长腿上,显出平常没有的不羁。
  周海锋察觉了单军的视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单军在夜色中,若有若无地笑笑。
  “你应该多出来玩玩儿。”
  单军说。
  “总在我家憋着,我知道你也闷。有家保龄球馆,不错。江北还有个跑马场。新开的。下次我带你去。”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单军想起来了,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骂了声妈的。东西搁里头都湿了。
  单军掏出来,拧开,还好还能亮。
  “路过个摊儿,顺手买的。我看你晚上去连队要走树林那道儿,那不黑吗,照着点儿。”
  单军抛了过去,周海锋手一张,接在了手里。
  是个微型手电筒。
  从将军楼去连队政治学习,要穿一片树林,树林旁有个假山塘,常有晚上没看清路踩塘里的,水虽然浅,也够折腾的。
  “……”周海锋看着手里的东西,没说话。
  “走吧,趁老爷子还没到家,赶紧回去。要让他们看见这一身,你得挨骂。”
  单军看了看表,过去发动了快艇,向着湖边呼啸而去……

  两人是跑回大院的。

  两人是跑回大院的。院里的兵都回头纳闷地看着他们。
  “军子!”
  跑到院门口的时候,有人喊。单军一回头。
  “怎么了这是?”王爷晃晃悠悠到了面前,上下打量着湿透的单军。
  “掉湖里了!”单军开玩笑,随口胡诌。
  “他也掉了?”王爷对周海锋一扬下巴。
  “他救的我!”单军扯着。
  “快进去换了,一会儿老爷子到了。”单军催促周海锋,王爷目送周海锋进了将军楼,拉住也要跟进去的单军。
  “你这两天窝床上跑马呢,人影不见,叫你也没空?”
  王爷他们几个兄弟好几天没见着单军了,以前单军天天领着他们厮混,可最近几次集体行动都被他推了。
  “有事儿,行了,你等我回去换身衣服再唠行吗?”单军就怕他爷爷奶奶马上散步回来,看到他这模样,又没完没了。
  “我偏不等怎么着?”王爷懒懒地拖着语调,也不知是哪根筋上来了,拦着单军。
  “靠……大哥,爷!行了吧?小样儿吧你!”单军霸道地捏了捏王爷的下巴,搡开他,进了院门。
  王爷背靠着对面的院墙,拿着打火机把玩。他望着将军楼的二楼一间房里亮起了灯光。那是单军的浴室。
  王爷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甩了甩火机,看了眼那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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