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闯,荡……
二零零三年,非典来了, GDP超过了百分之九,一部叫《火影忍者》的日本动画片开始走红。和谐的不和谐的,悲哀的不悲哀的,一切都在与我无关的发生着。那年依然浑浑噩噩的我参加了高考,毫无悬念的名落孙山。在千军万马奔前程的队伍中,我终于坠下了那座窄窄的独木桥。
出成绩的那天,父亲罕见的摆了一桌子酒菜。
父亲用后槽牙咬掉瓶子盖,说了一声干,爷儿俩手中的墨绿色酒瓶子清脆的碰在一起,没有二话,仰脖灌了下去。
那是我跟父亲第一次像两个男人一样喝酒,也是最后一次。我忘记了那晚喝了多少,只记得最后父亲给我扔下两万块钱,撂下一句话:二十岁了,自谋生路去吧,陈家不养废物。混好了,我不攀你富贵,混孬了,别来烦我。
那一刻,我对这个迂腐男人的恨意达到了极点。
我倔强的收拾好了东西,给爷爷的遗像磕了三个头,揣着两万块钱,连夜离开了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家,我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夺回我失去的面子。
其实,我错了。
半个月后,我的两万块钱就被初中一起喝酒、打架、泡妞的铁哥们儿以投资的名义骗走,这个号称投两万还四万的哥们儿拿了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被迫开始流浪,我找了许多以前曾经不屑为之的工作。混进工地,不到一天就让工头踹了出来,四肢健全的我,甚至还比不上一个断了胳膊的老泥瓦匠伶俐。
四面碰壁,终于让我低下了本就不怎么高贵的头。懂得敬畏了,至少能够活下去。
我想起了爷爷生前的手艺,厚着脸皮在街边摆起了小摊,用白麻袋做了招牌,挂在拇指粗细的竹竿上,胆大包天的写上了“符咒门铁算子”六个字。
我在这个三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当了一个不要脸的神棍。
我不知道爷爷的在天之灵会不会看到,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我知道这事儿有多下作,可为了混口饭吃,我也没有办法。
起初生意并不好,合格神棍讲究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察言观色避实就虚,一十六字真言。
初入行的我没少吃亏,满嘴跑火车经常让人赏几个耳刮子。当然,也有偶尔蒙对的时候,收几个小钱儿。
日子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混着,如果不是那天的事,或许,我会一直这么混下去吧,直到被城管追得跑无可跑,像清理垃圾一样把我逼出这个城市。
细想起来,那天似是机缘,其实更像巧合。
北方的十一月,干燥冷冽,行人稀少。白麻袋做的破招牌吹的东摇西摆,呼呼作响。我窝在街口,贼溜溜的小眼四处转着,路人匆匆,无人驻足。
天公不作美,这鬼天气里,哪个正常人还有心思求签问卜,一杯暖茶,比起什么前程不都是浮云。
我搓搓冻的通红的双手,打了个哈欠。这要再是没人,没法子,只能换地方了。心里一阵烦躁,我顺手抄起桌上签筒晃了晃。这神棍行当干了几个月,骗的人多了,还真有点信上了。
其实我知道,比起爷爷的本事,我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求神拜佛,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手里的签筒是我前些日子开业的时候,在文化市场那边淘弄的。卖货的老头看着本分,说这筒关帝签,本是城西关帝庙里的物件,那庙听说有个百八十年的历史,庙里出来的东西多少沾点灵气。这两年城市扩建,老城改造。关帝庙位置不好,影响了我市向现代化阶段迈进的脚步,没说的,推土机解决了问题。关帝庙拆了,庙里的老东西流了出来。老头给我要价一千,我硬生生砍到二百。
这套关帝签,一共一百支竹签。上上签八支,上吉签十八支,中吉签二十七支,中平签二十四只,中下签一支,下下签十九支。每支签的正面是七律诗一首,背面“圣意”、“东坡解”、“释义”一应俱全。
我哆哆嗦嗦晃着筒签,心有所念,反倒犹豫起来。咬了咬牙,手腕一抖,啪的一支竹签掉了出来。
那签是道中吉签,短短四句。
“衣食自然生处有 劝君不用苦劳心;但能孝悌存忠信 福禄来成祸不侵。”
签后带着二十四个字儿的圣意。
“问名利 自有时 讼和吉 病瘥迟 求财平 婚未宜 宜谨守 免忧疑”
我看看签,一阵苦笑。
艰辛如我,何谈衣食自然生处有,哪敢奢望福禄来成祸不侵。
我摇摇头,失落的把竹签放回签筒里。
我正要收摊换地方,一个西装革履的长发中年男子突兀的出现在我,大墨镜遮住他大半张脸,看不清面容。他出现的确实突兀,本就没什么人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这个一个打扮妖异的男人。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猛的一把扯下我的破招牌,用手揉搓了两下,狠狠摔在我面前,嘶哑着嗓子一声冷笑:“‘符咒门,铁算子’,好大的口气。天下三大道,三千小道,又有哪一家敢称铁算子!”
“算,你他妈给我算,算的准,什么都好说,算不准,别怪我拆你招牌!”
他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在我面前,我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看这架势,我知道是找碴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