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阴阳师——南茅北萨满,鲜为人知的九二年百鬼夜行与东北结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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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云露告诉我,天诛府在建立之初就曾经历过一次巨变,因为这一势力本为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所建,因此自然直隶于朱元璋麾下,最辉煌的年代,曾与锦衣卫相互比肩。
  直至朱元璋驾崩,燕王朱棣篡位称帝,将建文帝朱允炆赶下皇位,史称‘靖难之役’。
  靖难之役后,朱棣继位称帝,锦衣卫连同东厂叛归燕王,天诛府却不愿屈于燕王强权,于是在燕王势力轮番绞杀之下,天诛府死伤惨重只能在建文帝旧部的护卫下逃入漠北避难,之后风雨摇曳数十年,再未踏足中原一步,直到后来重整旗鼓,才又以民间驱魔人的身份继续除魔卫道,但早已锐气大减。
  而就在天诛府退入漠北修整的那段时间,天诛府曾苦心寻找多时的飞龙终于又再度露面,却并不是以真身显世,而是借尸成形化身为一名高僧,到处招摇撞骗吸附权贵,更趁着天诛府无力对付它,飞黄腾达坐上了护国大法师的位置,后来更屡屡陷害忠良,导致当时的朝廷昏庸无道国力大减,最后幸亏被一名道家隐士高人所识破,并在一名昆仑派后学术士的协助下费劲千辛万苦终将飞龙击杀……
  马云露话说到这儿,我抬手朝那庞然大物身体大概三分之一长度的地方一指,说道:“这应该就是当时击杀这怪物所留下的致命伤吧?”
  我手指的地方,就见那怪物的火红色硬鳞一侧露出一道清晰可见的伤疤来,似是被人用剑生捅进去的一样。
  马云露点了点头,答道:“我们最初发现这怪物时,君翎师傅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蛇的要害在七寸,这东西虽是龙种蜈蚣,但与蛇的要害所在极其相仿,该是命门所在。”
  “这怪物……就是这鸡冠山来一直流传着的宝物?”
  马云露又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没错,世人只知灵物护宝之说,却不了解其中会是怎样的护法。当时君翎师傅带我们上山后,用罗盘寻得山中妖气泛滥之根源正在此处,于是命众弟子一番挖掘,终于挖开了这潜藏在山中的地宫,地宫的应用便是储藏这飞龙的尸身。然而尸身因妖气太强经久不烂,妖气浸透土壤散发出去,这才导致漫山遍野的妖气纵横……”
  “可这飞龙早就死了,那一黑一白两条蛇妖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这条飞龙的后代?”
  我问话出口,马云露摇了摇头说:“这个问题,我们刚上山时就仔细想过,可后来发现不对,那两条蛇妖虽与飞龙类似,却并非飞龙之种,而后君翎师傅一番探索终于有所发现,原来是这飞龙在山中被明朝的两位道长诛杀时,山中本就有两条道行出成的蛇妖在隐世修行,一黑一白一雄一雌,因道行尚浅却并未被发现,而后飞龙便被埋葬于此,妖气外泄长期浸染那对蛇妖,蛇妖也借飞龙妖气修行,终修成得到妖仙,成了头生鸡冠、腹下生足的怪物,那时君翎师傅一番推算,这解释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因为看这一黑一白两条蛇妖的道行年限,于野史中记载的飞龙被处死的时间极其相仿……”
  “所以说,这山中的两条蛇妖最初是蛇,但在那之后,却算不上是蛇了,对吧……”
  “没错,它们并非是飞龙血脉,却因为飞龙的妖气修成妖仙,在萨满教的十二道仙家分类中已属异类,因此用对付蛇仙的方法对付它们,恐怕效果大减……而山中那些长着鸡冠的小蛇,便都是它们这些年来在山中交配所生的子孙,鸡冠怪蛇在山中繁衍越来越多,又因飞龙妖气弥漫导致那些小妖们性烈弑杀,就逐渐将这片大好的山林化为了这怪蛇一家闲人免进的私家重地……”
  话说到这儿,马云露一声长叹,又道:“我们发现这些之后,君翎师傅果然命我们在这地宫的正上方修造庙宇用以镇住妖气,而后为祭奠汐女,又将原本的庙宇改为了汐女庙,并在这地宫中贴满了困妖气的符箓,这才使得山中的妖气锐减,而这二十年间,我们在山里诛杀的鸡冠小蛇也不下白条,甚至连那条白色母蛇也被君翎师傅以陷阱困住杀掉,自此,我们算是和另一条黑蛇结成了仇家,一直至此……”
  马云露说完又抬手指向那盘成一团的巨型怪物,接着又说:“你看这怪物,如果被世人所知,尸体被带下山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简直无法想象,恐怕至少也会颠覆这世上所有人的认知吧,而它身上的妖气至今弥漫不散,真要是下了山,妖气肆虐不受控制,更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啊……”
  “确实,这么一说,这两条蛇一直盘踞在山里,倒还算是一件好事,不然的话,恐怕这山里的秘密早就被世人所发现了吧……”
  “这我倒并不否认,可这蛇妖四处为祸终究不是办法,”马云露叹道:“这二十年间,我一个人在山里和它明争暗斗不下百余回,都想着怎样能将对方置于死地,却屡屡失败,但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二十年间这蛇妖的妖力已经越来越强,山中它的子嗣也越来越多了,我根本杀之不尽,好在今天你来了,如果你再不来,怕是我真快撑不住了……”
  马云露说完朝我一笑,便没再多说,带着我又在这地宫里前前后后观赏了一番之后,就带着我离开了。
  回庙里的一路上,我一直反复思考该怎样诛杀着蛇妖的办法,毕竟按照马云露所说,只有杀了这蛇,我们才有可能夺回祖父布下的那支招魂幡,而只有夺回那幡子,我才有机会再见胡家二位老仙家,以便得到关于二十年前那件事更多的线索……
  回到庙里后,马云露叫醒了还在酣睡的二傻子和牛德贵,并叫二傻子帮忙支锅做饭给我们吃。
  山里没有米,没有面,野菜野果子和各种野味倒是不少,其中最多的自然要属蛇肉了,经过这二十年间在山中的历练,昔日那个年仅十几岁的孤儿,如今不光成长为了岁过中年小有所成的道家高手,更练就了一身炖蛇肉、烤蛇肉的好本事,让我们美美的吃了一顿。
  吃饭时,我还不忘跟马云露一直商量对付那黑蛇的对策,可是商量来商量去却还是什么好办法都想不出,那黑蛇不光凶猛,更阴险狡诈,不好对付。
  随后见想不出对策来,就听马云露说:“要不然这样吧,那蛇妖常常带着自己的子孙来庙前找我的麻烦,昨晚为救你们,黑蛇被我暂时吓退,恐怕今夜一定会来寻仇,你们先好好在庙里休息,晚上我会布置好法坛等它,小六子你躲在庙里细心观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成功治敌的关键……”
  我点了点头,心说眼下这种时候,也只能这么办了。
  吃完了早饭,我们都在庙里各自休息了起来,马云露倒是没有休息,一直坐在我旁边盯着我嘿嘿地笑,甚至紧紧牵着我的一只手不肯放开,就如同把我当做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似的,显然那激动的心情至今还没有回复。
  闲来无事,我就和她扯起了家常来,从童年时光一直说到和白薇、白龙等人的一路奇遇,马云露听得津津有味,听我说得兴起更会配合地笑呵呵朝我连连点头,我也兴致勃勃地说得口干舌燥,不知不觉间,天已渐渐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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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点来钟,马云露终于从席子上立了起来,揉着酸麻的双腿朝我嘿嘿笑着说:“小六子,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摆坛准备起法了。”
  我点了点头,也站起来去帮她,随后就见马云露又走到庙中法像背后,后面靠着墙壁的地方,摆着个破破烂烂的木头柜子,做工很粗糙,她掀开柜子门,里面露出了形形色色的法器来,虽然都已经陈旧不堪覆满了尘土,但种类繁多,有些法器我甚至见都没有见过。
  震惊之余,我问马云露说:“云露师姐,你怎么有这么多的法器。”
  “这些都不是我的,而是二十年前师傅和师兄师姐们留下来的。”
  马云露朝我微微一笑,又接着说:“当年我们师兄弟十三人跟着君翎师傅浩浩荡荡下了阁皂山,知道这一下山就再也回不去了,因此每个人都特地多备了些法器符箓,以备不时之需,后来师兄们屡遭毒手,每牺牲一人,我们便将他的法器符箓一并带走,哪怕是一张符文都不敢丢弃,后来由我们仅剩的四五个人将所有的法器都带到了这鸡冠山上来,没想到对付蛇妖时派上了大用场。不过这些东西自然也不够在山中支撑二十年的,尤其我们带下山的符箓和笔墨朱砂,很快就都用完了,幸亏君翎师傅在山里发现了一片桃林,于是命我们大量砍伐桃木制成法器陷阱,捕猎山鸡储存鸡血,并用桃木片配合鸡血制成‘木符’,这才勉强撑到了现在……”
  说着话,马云露从柜子里掏出了一沓子巴掌大小的木头片来,递给我说:“这就是君翎师傅发明的木符,虽制作方法繁琐了些,用起来也不太方便,但总比没有强,而且桃木本身就具备驱魔效果,配合鸡血刻字祭出,效果竟比一般的传统黄纸符还要好呢……”
  “真厉害,那这又是什么?”
  我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个布满灰尘的四四方方小木头盒子来,马云露笑着说:“这是君翎师傅仿照阁皂山法器-九宫逍遥阵所制成的法器,你看……”
  她说着将那木头盒子取走,轻轻在手里晃了晃,盒子里立刻传来一阵‘哗啦啦’地轻响声,声音一响,马云露立刻将那盒子整个抛了出去,盒子‘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之后往前连滚出两米,忽然‘哗啦’一声展了开,从展开的盒子里竟然蹦出了几十颗拖着一条条红线的小圆球来……
  随着那盒子在地上飞快的转动,数十颗小圆球也开始在盒子周围‘稀里哗啦’地转动了起来,每一根红线上串着两颗圆球,一颗位于顶部,另一颗穿在红线上自由晃动,最终红线顶部的圆球一颗接一颗地停下之后再一看,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几十颗顶部的小圆球竟每个相隔相同距离地展开成一个完整的圆形,而穿在红线中间的圆球竟已奇妙地列成了阴阳太极的形状……
  看到这里我大呼神奇,二傻子和牛德贵更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看完惊喜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见我们三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马云露不禁掩齿轻笑了起来,随后又从那箱子里抽出把桃木剑,递给我说:“你再看,这是什么?”
  我看了看说:“不就是把普通的桃木剑吗?这我当然见过。”
  “你确定这是一把普通的桃木剑?”
  马云露说着往剑身上轻轻敲了两下,我又低头仔细一看,就见那剑身的中间位置刻着一道咒文,于是答道:“如果非要说有啥不一样的,那就是这把桃木剑上刻了字,一般的桃木剑上不刻字……”
  “臭小子,你想得太简单了。”
  马云露说着又是一笑,轻轻敲打剑身的手忽然化为剑指,只轻轻从桃木剑剑锋根部往上一捋,‘刷’地一声,那剑身上的符文竟瞬间一变,变成了另外一道符文。
  我顿时一愣,再看马云露已又再捋一下,剑身上刻着的符咒又变了,我这才注意到,那剑身中间位置竟然是抠出了个中空的凹槽,里面存着一张张薄薄的小木板,马云露每捋一下,里面的木板便往后翻一张……
  “这东西也太精巧了吧……”
  我一声惊呼,就听马云露道:“这把剑正是当年君翎师傅的佩剑,剑中暗藏符文有各种不同的驱魔、破魔、除妖、退鬼之效,对付不同的邪祟可换不同的符文,因此一把剑兼备了各种符箓的功效,极其厉害……”
  “怎么你们阁皂山里,竟是这些好玩儿的东西……”
  我话一说完,马云露笑了笑说:“这是当然的了,符箓三山之所以能在当世并存,就是因为三山之中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龙虎山弟子擅长五行符印、茅山弟子擅长雷火术数、而我阁皂山弟子则擅长法器法阵,对各种法器要求极高,因此也经常改良法器,以便能在驱魔诛邪的时候发挥法器最大的功用,我们带出来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等你真到了阁皂山,你才明白阁皂山的伟大之处……”
  跟我说话时,马云露也已经收拾好了一些法器和应用之物,又让二傻子、牛德贵两人帮忙将法坛支到庙宇门口,便整理起了东西来。
  九点来钟的时候,马云露已备好神坛,盘腿坐在法坛前就开始耐心等待了起来,并且提醒将庙门紧闭,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只要那蛇妖没有冲进庙宇,就绝不能踏出一步,毕竟我们才刚上山,并不熟悉在这山中与蛇妖斗法的方式,如果盲目帮手,恐怕只会越帮越乱。
  她在门口这一坐,就坐了将近两个钟头,而我们三人躲在紧闭着庙门的庙中,顺着门缝往外一阵窥视,紧张得都不敢大声喘息了。
  又等了没多久,忽然间,就见马云露仗剑立起身来,开始朝着远方黑暗中定睛扫视,起初我们还不明白她在看什么,然后过了没多久,就听庙门对面的草地中、山林里,开始传来一阵阵‘沙沙沙’地轻响声,我们又循着那声音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远处的林中草内,已逐渐露出一颗颗小脑袋瓜儿来,开始躲躲藏藏地盯着庙宇的方向徐徐晃动,是一群大小不一的蛇……
  晃动了一阵子之后,那些蛇就像是有人指挥似的,开始循序渐进地逐渐往前移动,有些往左闪,有些往右藏,有些往前一阵疾冲就就钻进前面的石头下躲避,然后再露出个三角形的小脑袋来张望,就像是有意再躲避马云露的目光,并且伺机将她战术包围起来似的。
  看到这里我不禁一惊,心说眼下这群蛇的阵势如一支纪律森严的军队,可完全没有之前我上山时那样穷追猛打的胡来了,如果当时这些蛇就是这样对付我们的话,恐怕我根本无处可逃,已经死好几次了吧……
  正当我躲在门内慌张之时,马云露却忽然手持桃木剑放声狂笑了起来——
  “孽障,你还是这样躲躲藏藏的,又有什么意思?来一次,我灭你们一次,来十次,我杀你们十次!”
  话说到这儿,马云露步踏天罡做起法来,忽以手中桃木剑挑起桌上两块木牌,又啪啪两剑一扫,两块木牌瞬间朝着左右两侧草丛中飞去……
  木牌落在草丛里的瞬间,就听‘呼啦’一声,竟从两侧半人高下的杂草丛中各自立起了一个提前扎好的稻草人来,我心头不由一惊,心说难怪马云露以一人之力能抵挡住这么多蛇的猛攻二十年之久,原来在这庙宇四周早就布置好了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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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再看,两个稻草人刚立起来,稻草人左右各三步开外,又两个稻草人已‘呼啦’一声钻出草坪,两个之后又起两个,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个个从草丛中现出的稻草人,已经在草丛之中围成了个圈子,将整个庙宇包裹了起来,而这时最打头的一群小蛇也已进入到了那些稻草人的包围网之中,足有百条之多,正朝着马云露疯狂扑来……
  马云露依旧不慌不忙,忽地单手掐诀口念咒语,猛然间一个‘破’字出口,又抓起两块木牌在蜡烛前轻轻一晃,木牌立刻燃起了火来,甩手之间,就被马云露朝着左右两侧的稻草人上扔去,火苗只一接触稻草人,整个稻草人也‘呼啦’一声整个燃烧了起来,随后火焰凌空朝着左右两侧其他稻草人身上扑去,竟然在空中拉出一条笔直地火线,而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些稻草人平伸的双手手腕上,竟都有一条红线连接,火焰正是顺着那些红线被引了过去……
  只片刻间的功夫,火焰已将庙宇周围包围了一圈的稻草人全部引燃,火一烧起来,吓得那些被困在稻草人内外的大蛇小蛇全都慌了神,而最前头扑向马云露的一群蛇还没等接近神坛,突然就见马云露弯腰之际伸手摸向脚下地面,手再拉起来时,掌中竟已多了一条从土中翻出的绳子,用力一拉,霎时间又听哗啦啦啦一阵怪响传来,再看神坛周围的地面上,竟然现出了一长条黑乎乎的坑洞,将马云露所在神坛位置以及庙门口,与那些扑上来的蛇完全隔断在了两边……
  这坑突然出现,冲在最前面的蛇自然都来不及反应,霎时间就听‘噼里啪啦’一通水声从坑里传来,一条条蛇已迎头扎进了水中。
  马云露仍不含糊,剑指夹住右侧蜡烛火苗一甩,火种落在坑里的一瞬间顿时又燃起一层烈火,霎时间将那呈个半圆形‘罩’在庙门前的大坑整个点燃了起来,形如一片火海……
  伴随着火光沸腾,一股浓烈地恶臭也扑面而来,牛德贵年纪大阅历足,一闻到那气味立刻吓得捂住了鼻子,战战兢兢说道:“是尸油,这姑娘竟然用尸油来烧蛇……”
  牛德贵初一说这话,把我也吓得毛骨悚然,但又仔细一想,这不正是就地取材的道理嘛,山中物资匮乏,倒是这些蛇群三番两次来进攻庙宇,强攻不成留下的蛇时正好用作提炼尸油,再加以利用对付下一波蛇群的猛攻。
  我只稍微想这些的功夫,那火坑里至少已经掉进了几十条蛇去,尤其是那些仗着身形灵巧到处乱钻的小蛇,根本跳不过那火坑,只能掉进坑里被烧成焦尸,但也有些体型比较长、比较大的蛇蟒,弹跳力惊人,身形在火坑边愤然一跃,呲牙咧嘴就朝马云露凌空扑来……
  马云露依旧面无惧色,眼看着有蛇穿过火坑扑向自己,当即抓起桃木剑来从容应敌,一招一式威风凛凛杀气十足,虽这些蛇大多不是妖物,法器的驱魔效果对其无效,但依然破不了马云露犀利狠辣的一招一式,不是被木剑斩成两段掉在地上抽搐打滚,就是被挑进坑里瞬间烧得面目全非……
  马云露的举动让我们躲在庙里偷看的三个大老爷们儿全都震惊了住,眼看着火坑里一条条火蛇惨叫乱摆,眼看着群蛇从三面朝着马云露飞身跃起往她身上纠缠,眼看着马云露一招一式尽显巾帼本色,面无丝毫惧色,已然看得我们热血沸腾浑身发凉……
  就在这时,一条大概两米来长、小臂粗细的青蛇忽地趁乱窜过火坑,趁着马云露招架其他蛇猛攻的功夫,‘跐溜’一声就钻进了马云露身前的法坛下面,随后从她脚边露出头来,张嘴就要往她的腿上咬,可马云露根本还没发现……
  “师姐!小心脚下!”
  紧急关头我一声惊呼,二话没说就想冲出去帮忙,谁知人刚冲出去,就见那蛇已一口咬在了马云露的脚腕上,可这一口下来,两颗尖牙非但没有没入马云露的皮肉,反而把那青蛇苍白的尖牙咬断了一颗……
  那青蛇锁头时,尖牙顺势扯掉了马云露一条裤腿,我这才发现,她的裤腿里竟藏着一片用铁片做成的护板。
  马云露安然无恙,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我人已经从庙里迈步冲了出来,根本没等再躲回去,就见跳过火坑的一条条小蛇忽然扭头就朝着我扑了过来……
  “小六子!快给我进去!”
  见势不妙,马云露当即一声怒吼,说话间猛一个箭步后退,趁着那些小蛇还没咬到我,赫然一脚就把我又给踹进了庙里来,几条正朝我扑来的小蛇也趁机钻进了庙里,吓得二傻子、牛德贵两人赶紧抓起石头木棍疯狂打那几条满地乱钻的蛇……
  “快关好门!别再放一条蛇进去!”
  马云露一声惊呼,我爬起来就想去关庙门,可还没等庙门关上,放眼门外,就见正前方的黑暗之中、火光之下,一条硕大的黑色虚影正笔直地朝庙门口的方向飞快地冲来……
  “那蛇妖来了……”
  我一声提醒话音没等落下,那黑蛇已然‘噌’地一下跃过火坑,根本不等还在关心庙内情况的马云露回过神去,猛然间一头就撞翻了马云露布在庙门口前的法坛,紧接着一尾巴就朝她腰间扫了去……
  ‘啪’地一声,伴随着马云露一声惨叫,整个身体霎时间被那黑蛇扫得往后一阵倒退,脚下一空,一头就扎向了火坑中……
  “师姐!”
  眼看马云露有危险,我冲出去就要救人,就见马云露快要摔在火海中时忽地以手中桃木剑猛然扎向坑底,不等剑身完全没入坑中,手掌又在剑柄上狠狠一拍,借力一反弹,总算又在坑边站稳了脚跟,而趁着马云露自救之时,那大黑蛇也已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庙里,断了半截的尾巴在庙里一阵狂扫之后,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声咆哮,猛一个窜身就朝正前方的法像扑去,势如要将法像一头撞碎一般……
  “快拦住她!”
  马云露一声嘶吼,但已无暇追进来阻止,再看门外,一条条蛇正跃过火坑,眨眼间的功夫已经在庙门门槛外面聚集了二三十条,正拼了命地想跃过门槛往里爬……
  危急关头,忽然就听‘啪’地一声脆响,应和着响声,正冲向汐女法像的黑蛇忽然一声惨叫止住步伐,猛回头一看,就见脸色苍白满头是汗的二傻子正攥着赶羊的竹鞭子立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浑身瑟瑟发抖。
  一见那黑蛇回头,二傻子吓得浑身一哆嗦,一凝眉一瞪眼,‘啪’地又是一鞭子往那黑蛇脸上抽去,抽得黑蛇又是一声惨叫。
  二傻子一见,顿时抬头望着那黑蛇激动地吼道:“你个畜生!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就在这时,却听马云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二傻子!快跑!”
  “啊?”
  二傻子一愣,刚举起要再抽鞭子的手还没等落下,却见那黑蛇猛地往前一扑,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张开的血盆大口已赫然咬在了二傻子的肩膀上……
  二傻子疼得一声惨叫,渗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半个身子,根本不等挣扎,就已被那黑蛇猛一仰头挑到了半空……
  “二傻子……”
  伴随着我们所有人的惊呼声,黑蛇又一晃头,二傻子的身体已腾空而起,‘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后,连打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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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蛇这一口又狠又准,一颗铁钉般的尖牙无疑穿透了二傻子颈部的动脉。
  它把二傻子从空中甩下来时,血花飞溅如同下雨一般,二傻子擦着地面被甩出了几米远,也顺势在地上滑出了个几米长的血道子……
  “二傻子!”
  我们全都慌了神,盯着那耀武扬威的大黑蛇,恨不得将它生吞活剥,可一群小蛇还在拼命往外冲,片刻间的功夫已经爬得满地都是,马云露、牛德贵我们三人被困在三个地方,连站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就算想救二傻子,就算想和那大黑蛇拼命,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一见到我们都被小蛇缠住,那大黑蛇凶狠地目光一扫,忽然又望向了正堵在庙门口前挡住群蛇冲杀的马云露,趁着马云露无暇管它,大黑蛇身形往前一扑,笔直地就朝马云露又爬了回来,显然是诚心要将这纠缠了二十年的宿敌偷袭至死……
  眼看着黑蛇距离马云露越来越近,我和牛德贵吓得连声惊叫,可马云露被一群小蛇缠着根本故此不顾彼,有心招架却也无能为力,再看那大黑蛇,已经瞄准马云露的脑袋再度张开了那还在滴血的血盆大口,一口咬下……
  谁料想就在这时,一声嘶吼忽地从黑蛇身旁传来,满身是血的二傻子已瞪着眼再度起身,眼看黑蛇就要扑到马云露的身上,二傻子想都没想赫然往那黑蛇身上一扑,两只胳膊死死勒住黑蛇的脖子往外一冲,竟拖着那黑蛇水桶粗细的修长身体摔出了门外……
  二傻子的猛攻突如其来,黑蛇显然也吓了一跳,摔倒在地时身下肚皮翻出,就见一排排火红火红的蜈蚣腿正‘噼里啪啦’地疯狂翻动着……
  二傻子丝毫不给它喘息的机会,抱着黑蛇摔出门后在满地乱爬的蛇堆里挣扎起身,也不顾几条小蛇正咬在他身上、脸上,紧紧勒着那黑蛇的脖子又是一通怒吼,吼声未落,已然勒着黑蛇往前箭步直冲,瞄着正前方熊熊燃烧的火坑,赫然就跳了下去……
  “我他妈烧死你……”
  一瞬之间,二傻子的嘶吼声变成了凄厉地惨叫,看到这幅画面,我们瞬间都惊了住……
  而再往火坑里一看,就见那水桶粗细的蛇身在火坑里时不时翻滚上来,正疯狂地折腾来折腾去,而越是折腾,身上沾的尸油就越厚,身上的火焰也越烧越旺,疼得它口中连连传出一声声耸人听闻的惨叫声……
  但那黑蛇的身体终究太大,马云露挖出的这火坑本就不是为它准备的,拼命折腾了几下之后,那黑蛇忽然从火焰中探出头来,身子往上一跳赫然翻上地面,扭曲地在地上一通挣扎打滚之后,也不顾周身大火肆虐,拼了命地左冲右撞着就往远方的黑夜之中狂冲了过去……
  黑蛇一逃,那些已经冲进庙来的小蛇显然也都没了底气,也不在拼命往里冲了,形如一盘散沙般纷纷朝着庙门口逃窜,翻过门槛的最终都在仓皇逃窜的过程中跌进火坑烧死,连门槛都没有翻过去的,则在不久之后都被我们活活打死扔了出去……
  而一见群蛇败退,我们三个做出的第一个举动就是赶紧冲出门去,也不顾追击那漫山遍野逃窜的蛇群,冲到刚刚二傻子跌落的坑边,赶紧寻找二傻子的踪迹,并让它拽着一根绳子爬了上来,从庙里提水帮他灭火,可火虽然灭了,二傻子却也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
  “二傻子!二傻子你撑住!撑住!我这儿有药!”
  我们把二傻子抬进庙里,马云露不顾自身被咬的伤势,跌跌撞撞冲到法像后面就开始翻箱倒柜,没过多久就取出了个木头盒子来,里面盛放着她自己用山草药配置的各种伤药。
  可还没等往二傻子身上抹,就见那已经遍体鳞山、连五官都烧得辨认不出的二傻子,抬手一把就攥住了马云露的手腕。
  马云露一愣,不禁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望着面目全非的二傻子不禁泪流满面……
  “别,你,你别哭……你……笑好看……”
  二傻子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然而那张已经烧得不堪入目的脸上,就算是笑,也已让人觉不出一丝好看来……
  “你……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马云露顿时一惊,却听二傻子又道:“姐,我,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这次……这次跟这位大师上山啊……就是为了……再见你一面……”
  话说到这儿,二傻子笑得更灿烂了,马云露却也哭得更伤心了。
  “二傻子,你有什么可谢我的,当初你误闯到山上来找那黑蛇报仇,我是恰巧救了你,可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就为了见我,你犯的着再跑上来、犯的着把命都搭进去吗?”
  “犯的着……”
  二傻子躺在地上,声音越发地虚弱了起来,又说:“我就是个放羊的傻小子,村儿都没出过,见过的人还没见过的羊多,也没见过啥好看的姑娘,可我上回一眼见着你,我就记住你了,你是我……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你别这么说,二傻子,我比你大十几岁,我老了……”
  “嘿嘿,不老……你可好看了……我……我问你……你不是汐女,为啥,为啥那时候你告诉我……你是汐女……”
  听到这话,马云露不禁回头扫了一眼那褪了色的破旧法像,摇了摇头,凄凄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打从心里一直想成为她吧……我从小就是孤儿,也没什么人爱搭理我,这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因为我觉得,只要我最喜欢的那个人还理我,还陪着我,一辈子都足够了……可后来长大了我才发现,我最喜欢的那个人虽然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但心里却装着另一个人,我不敢嫉妒,也羡慕不来,可一直以来还是忍不住去想,要是有一天,我能成为她……那该多好呀……”
  “嘿,嘿嘿……这样啊……”
  二傻子紧紧攥着马云露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似已忘了满身烧伤的疼痛,眼神中满是温存释怀……
  而马云露的话也同样让我震惊了,我甚至忍不住想开口告诉她,她真伟大,即便一直知道心爱的人早已心有所属,她却依然没有由爱生恨,更默默的在这片荒山野岭中守护自己‘情敌’的法像二十年之久,只为捍卫对方的伟大……
  “我……我没上过学……倒是小时候,德贵叔教过我……教过我几句诗……有个啥生生老老的,那诗……咋……念来着……”
  二傻子的目光扫向身旁的牛德贵,就见牛德贵抹了把鼻涕,哽咽着念了起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不管你是不是汐女,你在我心里呀……最好……”
  二傻子徐徐闭上了眼,再没睁开,我和牛德贵的情绪都有些失控,哭嚎声瞬间在庙殿里回荡起来。
  而沉默许久之后,就见马云露再度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开始收拾撒得满地都是的法器……
  我问她:“师姐,你要干嘛?”
  “报仇,”马云露目光坚定地说:“二十年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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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云露收拾法器时,我和牛德贵都抹掉眼泪站了起来,抄起手边的家伙问她什么时候动身。
  马云露回头扫了我们一眼说:“你们先冷静点,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怎么忍?二傻子死了!”
  牛德贵哽咽着道:“这孩子从小命苦,爹妈拼了命的想要个儿子,结果连生了仨闺女,都扔了,后来夫妻俩闹毛病又生不出了,一治治了十来年可算又怀上了,生了个梦寐以求的大胖小子,结果他妈年纪太大,生完孩子人就没了,当爹的操劳一辈子,二傻子两三岁时也累死了,这孩子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苦了一辈子,甚至村里大多数人连他姓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好歹之前靠村里人接济还能活着,现在……连命都搭在山里了……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恨呀……”
  “恨又有什么办法?”
  马云露苦苦一笑,说话间再度撑起法坛,又道:“那蛇妖今晚被火烧成重伤,此时必定夺回了自己位于南面悬崖的洞穴里,命令自己的子子孙孙们把自己保护了起来,眼下我们去了,无疑是送死之举……”
  “师姐,那你撑这法坛要干什么?”
  “灭火。”
  马云露忧心忡忡地目视远方,就见山林之中火势已冲天而起,马云露又道:“那蛇妖逃走时满身大火,已经把山林都给连上了,如果不及时灭火,恐怕这山里的飞禽百兽都要命丧山中了,好在当年君翎师傅在时,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于是专程传我求雨灭火的法事,眼下虽已入冬,但应该还能起效……”
  说完这话,马云露让我们先在庙里休息,顺便妥善安置二傻子的尸身,而她自己则立在庙门口外专心地起坛求起了雨来。
  不足半个小时的功夫,半空中逐渐凝聚起一团团乌云,轰隆隆地雷声虽没有夏天时那般惊人,但在这入了冬的季节一听,倒也是分外的新鲜。
  很快,雨点子渐渐从夜空中飘洒下来,雨里还夹杂着一块块细小的冰晶,先是随风摇摆着飘飘洒洒,过了没多久的功夫,逐渐密集的雨滴已势如瓢泼,我们放眼望向远方,山林中的火势渐小,这终于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马云露这求雨的法事一行就是一夜,快早上时,才将山林里的火焰完全压灭,而马云露根本不等收坛,身形一晃就已晕死在地,无疑是因前夜激战受伤、外加后夜行雨在冷雨中冻了一夜,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见马云露倒下,我和牛德贵赶紧把她抱了进来,几声召唤之后,才见马云露幽幽地睁开了眼,开口第一句就是问我:“小六子,我让你一夜旁观,你可看出那黑蛇有什么破绽?”
  “我……”
  听到马云露的问话,我犹豫了一下,不禁羞愧的低下了头来。
  马云露与群蛇激战时,我确实一直躲在庙里仔细观察,心说那黑蛇虽是妖,但毕竟也是由普普通通的动物化成的,怎么都会露出破绽来,但谁能想到,那蛇妖来犯时所遣出的阵仗,却完全让我震惊了……
  蛇妖以子孙小蛇开路,前后有序左右齐攻,而自己躲在远处窥伺,简直就像是个指挥大局的大将军似的,而且一番布阵完全没有任何漏洞,如果不是马云露以火阵、火坑挡住那些小蛇,怕是就算我们这些人一起上,也会在片刻之间就成为群蛇蜂拥而至后的盘中餐。
  而那蛇妖更狡猾的是,它不但动用自己的子孙为自己赴死铺路,更善于抓住时机伺机而动,因为我的错误,马云露一时分神导致庙门被破,只这一分神的功夫,那黑蛇竟立刻抓住时机扑了过来,根本不留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而且一跃过火坑就直取庙中法像,它似乎也明白,那庙中法像一来是用以祭奠汐女,二来也是为了镇住下面地宫中的妖气,破了法像,妖气助长,同时也毁了我们一个落脚之地,我们自然不攻自破。
  蛇妖的一举一动简直都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甚至连被二傻子自杀式扑入火坑中之后,都能理智的分析局势,最终选择没有因怒而跟我们拼命,竟狼狈地逃离,不冒半点危险,由此可见一斑。
  一番沉默之后,我朝马云露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云露师姐,这蛇妖远比我想象之中聪明得多,又在山中根深蒂固人多势众,如今身体被火烧伤,它必定躲在洞穴里引都引不出来,要收拾它恐怕很难……”
  听到我这话,马云露的眼神中不禁闪过一丝没落,我却又说:“不过,我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即便它身体上智慧上全无破绽,又坚守在蛇洞里不出,我也有个能治它的方法,兴许可以试试……”
  一听这话,马云露立刻激动地问道:“小六子,什么办法?”
  我沉沉说道:“世间万物,魂魄在躯壳中则生,魂魄若不在躯壳中,则死。既不能从躯壳上攻陷它,我们何不从魂魄上毁灭它?”
  “你的意思是……”
  “出魂。”
  我皱了下眉,一脸严肃地说:“我师傅说过,我的身体有些特殊,有古时‘人曹官’之能,可出魂入梦斩鬼除妖,如果我能知道那蛇洞的位置,并出魂混进去,趁那蛇妖今晚元气大伤之际杀掉它,魂一灭,那蛇躯壳也会随之死亡……”
  “这倒是个办法,只不过,那蛇妖狡猾得很,何况蛇洞里还有其他修行的小妖,如果它察觉到你的意图,叫那些小妖对付你,而自己不出魂,最后你想逃出来都不容易……”
  “这一点我倒是想过,而且我出魂的功夫还不到家,这也是我正发愁的,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铤而走险试试了……”
  见我态度坚定,马云露虽满脸担心,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见她疲倦得仍还站不起身来,我赶紧劝她再多休息一会儿,反正再过不久天就亮了,天一亮,邪魔必不敢出,我们总算能得以喘息。
  马云露点了点头,又躺下之后不过片刻就睡着了,看她一脸憔悴的神色,手臂上、手背上划出的道道伤口、生出的片片老茧,我一阵心疼,二十年,她一个女人在这山里面对群蛇的窥伺,不知经历了多少常人所不能想象的艰难危险,而这一切,竟是为了等我……
  我一阵内疚。
  趁着之前马云露作法行雨的功夫,我和牛德贵在庙门口挖了个坑,把二傻子埋了起来,毕竟二傻子是牛德贵看着长大的,又共经了这一番患难,坐在二傻子坟前,牛德贵哭了好一阵子,除了惋惜,心中更难免有些感激,毕竟这黑蛇曾夺走他女儿的命,害他家破人亡,二傻子之所以会以命相搏,除了为马云露之外,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这番倾诉。
  马云露睡下之后,我劝牛德贵也休息一下,毕竟他年事已高,显然也快撑不住了,而我自己也疲乏地靠在那汐女法像的脚边,迷迷糊糊地休息了起来。
  即便是休息,我还不忘筹划自己出魂除蛇的计划,心中反复暗想的同时,手也不禁掐起了诀来,迷迷蒙蒙地就觉一阵头晕眼花忽然袭来,霎时间眼前一黑,再恢复视线时,眼前却已是一片云雾缭绕,忽然间,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从满眼的云雾之中飘扬了过来……
  我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云雾之间,一个男人正身骑着骏马朝我飞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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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朝前方望去,就见那男人身着一袭黑袍,硕大的披风伴随着骏马的奔跑拖在背后,被风一吹呼呼作响,而男人骑马冲过来的同时,周围的烟云也逐渐地退散开来,放眼望去,我竟不知为何置身在了一处深山老林之中,四周围高山林立,密林幽静,我正不解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时,那骑在马上的黑袍男子已‘刷’地一声抽出腰间的刀来高高举起,马也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
  我以为他要砍我,吓得赶紧往后倒退两步,可人的步伐终究快不过马,眨眼间的功夫那马已从我身旁飞快地掠过,男人手中的刀也斩向了我的背后。
  我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回头又循着那人望去,扭头之际,赫然间就听一阵阵厮杀声此起彼伏地传来,不知何时,一群骑在马上手持各色兵器的男男女女已经打成了一团,那骑在马上的黑袍男人赫然挥刀冲入战局,手起刀落之间,一个满脸横肉、一脸络腮胡的大汉已经惨叫着摔落马下……
  “快!往这边跑!由我殿后!”
  那黑袍男人再度高高举起手中的刀一声怒吼,不禁吸引了周围另外几个大汉的注意力,打马就朝他围了过来,再看那男人,手中战刀左劈右砍,只一阵子就将那些大汉挨个斩杀落马,而趁这机会,一辆被围困在马队中间的马车,也在另外几个男人的护卫下开始往前移动,一群粗犷汉子连连怒吼——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看到这里我有些明白了过来,从交战双方的服饰以及言行来看,似乎是一队马贼正在围困一支商队,而那身穿黑袍的年轻男人虽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无疑正在拼尽全力地挡住那些马贼,以便让商队其他人成功逃走……
  男人越打越勇,身手更是不凡,不禁让马贼们慌了手脚,可就在这时,一枝暗箭却忽然从战局一侧的草丛之中射了出来,径直朝着那马上的黑袍男人射去。
  根本不等那黑袍男人反应过来,飞驰而来的箭簇已然‘啪’地一声嵌入了男人的左肩膀,黑袍男人一声惨叫当即失足跌落下马,没等站起身来,一群马贼已经舞动着刀剑朝他围攻了上来,男人拼命挥刀应敌,趁机窜上马背打马而去,骏马飞快地窜入深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场景看得我心惊胆战,然而就在这时画面一转,我却又已出现在了个破破烂烂的小木屋里,环视四周时最先听到的是一阵‘嗒嗒嗒’地清脆敲动声,我循着声音一看,竟是个看似十六七岁年纪、扎着一对小辫子的小姑娘正盘腿坐在地上捣药,捣药时愉快地摇着脑袋哼着歌,一副悠哉悠哉无忧无虑地表情,而我一眼扫过那女孩儿身上时,却发现女孩儿胸前的衣服里时不时鼓动一下,忽然,一个雪白色的小脑袋瓜儿从她衣襟中钻了出来,两颗黑豆般的小眼睛开始朝着周围四下打量,那竟是一条白色的小蛇……
  女孩儿似乎并不害怕,见小蛇从衣服里钻出来,竟还嘿嘿地笑了起来,轻轻抚摸那蛇的脑袋瓜儿,催促它藏回去,而这时我又往方便另外一边望去,床上躺着一个左肩膀绑着血绷带的年轻人,正是之前在马贼的绞杀下死里逃生的那个男人。
  男人躺在床上似乎及其虚弱,忽然轻轻咳了两下,捣药的女孩儿赶忙慌张地望去,那眼神之中满是爱慕……
  紧接着女孩儿一撑双膝就要起身,一弯腰,从衣领里掉出个翠绿色的玉佩来,格外的好看,而就在这时,却听‘呼啦’一声,周围的一切竟都已化作白烟徐徐消散,白烟散退,我却不知为何又来到了个格外古朴典雅的大屋子里,屋子很大,同样有一张床,那黑袍男人同样是躺在床上,却不见了那捣药的小女孩儿的身影,反倒是男人怀里多了个十分貌美的女子,两人相偎相依似乎正在闲聊。
  而我更注意到,那男人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红色的线绳,顺着线绳往下看,竟是吊着一块玉佩,正是上一幅画面之中,那小女孩儿脖子上戴着的那块。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吱’地一声推了开,伴随着开门声,那依偎在床上的一对男女瞬间慌张了起来,那女人更是赶忙整理着衣服下了床,再往门口一看,就见个仪态端庄的妇人已经担着个托盘蝶步轻挪地走了进来,眼见那女子慌张地立在门口,而男子板着脸侧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女子不禁一阵错愕。
  随后就听那立在床边的美艳女子先行礼唤了声‘夫人’,躺在床上的黑袍男人随后不耐烦地问了句‘你来干嘛’,就见那立在门口的妇人强挤出一丝笑容,端着托盘走到床边,柔声说道:“我见你终日忙碌怕亏了身子,特地为你炖了参汤……”
  黑袍男人一听这话,神情似乎松缓了下来,于是单手端过托盘上的碗便喝了几口,妇人则低着头在旁边一声不吭,美艳女子也在一旁静静看着,低着头不说话,嘴角时不时抽动两下,却似是在憋笑。
  但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条白色的尾巴,正从那美艳女子的背后裙摆下悄悄伸出,晃了两晃……
  看到这幅画面,我心中不禁暗想,难道那女子是什么妖物?
  可就在这时,一声刺耳地尖叫却忽然毫无预兆地从我耳边传来,我心头一惊,霎时间就觉周围天昏地暗,转瞬间的功夫,眼前的一切已再度消散无踪,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中,惨叫声嘶吼声变得越发地激烈了起来,我抬眼往前仔细观瞧,却已置身在个黑乎乎地大洞穴中,一团篝火旁,一个衣衫破烂的女人正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脸已被什么东西咬得面目全非,而之前那黑袍男人也正被用绳子吊在洞壁上,虚弱地低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就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地方,一条雪白色的蟒蛇正盘成一团,蛇的脑袋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那男人的脖子,准确的说,目光似是在盯着那男人脖子上所戴着的玉佩。
  忽然,白蛇毫无预兆地一口咬向男人的喉咙,霎时间血光四溅,将所有一切都染得通红……
  画面至此,我猛地一下就坐起身来,环视四周,所有的场景都已经烟消云散,我又已经回到了鸡冠山山顶的汐女庙中,不知何时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甚至连心跳和呼吸都还平复不下来……
  顺着紧闭的庙门,一缕缕阳光正透进门缝,显然天早就亮了,而不等我平静下来,马云露的声音却忽然从一旁传来——
  “小六子……为……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梦中?你的梦中?”
  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一声,望向马云露,就见她也正一脸错愕慌张地坐在地上,我赶紧站起身跑了过去,又坐到马云露身前惊慌问道:“师姐,你之前是不是曾说过,自己每次和那黑蛇交手时,脑海中都会出现些不属于你的幻觉?”
  听我问完,马云露微微颔首,我没再多问,而是将刚刚脑海中所闪过的一幕幕画面重新又整理了一番,细一回想,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马云露见了立刻惊问:“小六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梦里这些奇怪的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姐,”我抬头望向她,沉沉开了口:“你和那到底有何恩怨纠缠,我怕是已经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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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我这话出口,马云露立刻惊问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告诉我说,自己自从当年跟着师傅马君翎到了这鸡冠山上之后,就屡屡被那噩梦纠缠,脑海之中所幻化出来的更全都是一幅幅琐碎的画面,却并不连贯,因此这问题已经困扰了自己将近二十年。
  听马云露问完,我对她说:“师姐,你能不能先将你这二十年所梦到的画面大致的跟我描述一番?”
  马云露点了点头,于是答道:“犹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梦到一个古代的大宅子,宅子里人丁兴旺,光是佣人就雇了好多,而家里的男主人是个年轻人,常穿一身黑袍进进出出,她还有个很漂亮的妻子……”
  马云露款款道来,似乎有描述不完的场景,这一说,就一直从白天说到了晚上,其中她所描述的各个场景,有些事我所看到的,而有些是我并没有看到的,我尝试着把这些场景全部都联系到一起,真相越发清晰地在我脑海之中浮现了出来……
  大概讲述完之后,马云露叹了口气说:“大概就这么多,很多画面反反复复困扰了我二十年,时常出现在我脑海中,尤其是每次我与那黑蛇妖交锋之后,便会不停地想起这些来,可到底也不知跟我有设么关系……那些画面,我从来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话说到这儿,就见马云露忽然一愣,随后又望着我说:“可是小六子,为什么今天你却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在你的梦中都做了什么?”我问。
  马云露答道:“你什么都没做,这次又是一些琐碎的不属于我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不停的浮现,而你则一直立在这些画面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的旁观……对了,你身上穿的,也就是眼前这件衣服,完全没有变化……”
  “你在梦境中看到的我,应该是我的阳魂。”
  我想了想,朝着马云露说道:“刚刚我也在疑惑这个问题,可听你将前因后果说完之后,却茅塞顿开。休息前,我一直在焦虑该怎么让那黑蛇妖阳魂出窍,以便对付它,不自觉地掐诀念咒,自己的阳魂就出了窍,而你恰巧正在身边被那些画面所扰……”
  “可你竟能入我的梦?”
  马云露一声惊呼,我又摇着头说:“不,我猜你休息时脑海中所浮现出来的,应该并不是普通的梦。我以前听师傅白龙无意间提到过一些类似的事,说得是有些人刚出生时就行为怪异,并且不到说话的年龄就开口能言,并且道出自己的前生身份以及经历;还有些人,原本安然无事,但因为某种经历却无意间勾起了自己的前生往事,因此又把上辈子所经历一些事情都重新勾了出来,民间戏称这种人是投胎时忘了喝孟婆汤,但白龙告诉我,这主要与不同人的魂魄强度有关。人有三魂六魄,人死后天、地、人三魂则各归三方,天魂上天、地魂入地,人魂与六魄相互纠缠,存有七情六欲,则成了鬼,所以人死后变成鬼,仍还会记得当世所发生的一切,但鬼只有一魂六魄,魂魄薄弱,又没有肉身躯壳保护和维持,若遭到强击或先天魂魄不全,就很容易魂飞魄散,从此灰飞烟灭万劫不复……而魂魄全的鬼,除阴怨之气太深的恶鬼之外,其余的便会沦入六道转世投胎,投胎时六魄耐不住六道轮回而湮灭,那鬼也就丧失了存在六魄之中的七情六欲……”
  我说话时,马云露一直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听着,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去,倒是牛德贵在一旁早就听糊涂了,也不敢问,只能硬着头皮眼巴巴地不懂装懂。
  随后我又说道:“记得我师傅在来三河的路上,闲来无事曾跟我聊起过所谓的六道轮回,他说,按照阴阳家的理论,所谓的六道轮回可以具形化为一个巨大的机器,鬼魂进入这机器之后,会按照流程被一道一道的加工,先是磨掉阴鬼戾气,然后接连磨掉六魄,再从天地之间吸取灵气,为仅剩的人魂的鬼魂重铸天、地二魂,三魂合一,自此才能投胎转世,转世后三魂由成胎的婴儿囟门打入,所以孩子的囟门十分柔软,因为那是打入灵魂的地方,灵魂被打入之后,一个新生命就成了型,在不断长大的过程中,它的囟门会渐渐长成,变得越来越坚硬,用以守住三魂,并且在长期吸收日月精华之中,逐渐由三魂幻化出新的六魄,在孩子大概三四岁的地方,六魄才会逐渐完成雏形,这孩子也从此有了健全的意识……”
  我说到这儿,马云露打断我说:“你的意思是说,之所以会有人记得自己前世的记忆,是因为被六道轮回‘制造’的过程出现了漏洞?”
  “可以这么理解,”我回答道:“当时我和师傅闲聊时,我也问过这个问题,师傅告诉我说,这个问题毕竟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因此即便是千百年来洞察阴阳、参悟生死的阴阳家也并没有完全解开,但古代大家们最让后世门人容易接受的一个解释是,这些情况可能与入六道轮回投胎之人的数量有关。曾有专门研究阴阳学的学者做过调查,发现人世间的新生儿大多是成批成批的来,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匀称降生,有时几个月里只降生很少数婴儿,有时却一天就降生很多,而新生儿少时,人世那段时间的死亡人数也较为平和,新生儿多时,某地必有灾情,若突然有一段时间新生儿暴增,某一地方势必迎来了一场大灾难,并且死伤惨重,也就是说,生的量与死亡的量,一直是尽量保持平衡的,这一平衡绝非人力能左右的。而更有人专门追踪调查过一些所谓拥有前世记忆之人,发现这些人的出生年,或前或后必曾出现过一场大天灾,因此得出判断,每逢大灾年,死亡人数暴增,新生儿也会暴增,以便冥冥之中填补生死空隙维持平衡,而投胎者越多,有些魂魄再进入‘机器’时,‘机器’就可能运转得不像平时那样流畅,因此有人投胎时,前生所留的六魄并没有被完全磨掉,投入新生儿躯壳内之后,其他被磨掉的魄被重新填补,但前世所保留下来的依旧继续延续了下来。师姐,我断定你也是这部分人中的一份子,但并不像那些很有名的拥有前生记忆者一样保留着前生全部的记忆,而是转世时六魄没有完全湮灭仍有残留,就在这一世形成了这些记忆的碎片……”
  “你是说,我所梦到的这些琐碎的画面,都是我前世所留的?”
  “应该是这样。”
  我点了点头,又道:“人有前世后世,对于我们这些深究阴阳之理的人来说,这些已是不争的事实了,我师傅说过,其实大部分人在此生都会或多或少的保存着一些前世的痕迹,只是自己并未察觉,只将那些前生记忆的闪现,归类于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以为自己是太累了、没睡好,就一带而过了,但所谓的梦境,可不完全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时候周公旦精研周易八卦,便能做到以梦境断前卜后;更有很多人因前世恩怨被阴邪所扰,那些阴邪也正是循着这些抹不掉的痕迹才找到的你……”
  “那么……在我所梦到的这些琐碎画面之中,我又到底是哪一个?与那黑蛇又到底又怎样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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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到这儿,马云露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惊呼道:“难道说,那黑蛇就是画面中,最终咬死那对夫妻的蛇妖?不对,我梦境中的那条蛇是白色的……”
  马云露摇了摇头,忽又说道:“难道是二十年前被君翎师傅打死的那条白蛇?而黑蛇是要为白蛇报仇?可它前后咬死了一男一女两人,我到底是哪一个?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马云露又望向我,我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师姐,你还要有个心理准备,若是准备好了,不妨让我这个小师弟,尝试着帮你追忆一番……”
  “我已准备了十二年了……”
  马云露点了点头,那焦急地神色随后渐渐化为平和,眉宇间渐渐松弛,朝我微微笑道:“师弟,请为我解惑开悟。”
  我应了一声,随后款款道来——
  那故事发生在什么年代,眼下已不好推敲了,但毕竟是很久远的古代年间,这是不容置疑的。
  故事的主角,是个男人,也正是那我在画面中最先看到的黑袍男,黑袍男人身骑骏马手持长刀,斩杀马贼时出手凌厉果断,必然是个高手,从当时画面中旁人的依赖眼神中更能确定,他是个令人敬畏的高手,从男人的言行、当时身处的环境,以及之后马云露阐述那些画面时所描述的男人的家中景象来看,我推测那男人应该是个镖师、或是类似镖师去帮人押运走险的厉害人物。
  事情还要从那马贼劫道的时候说起,男人为救其他人以及所押运的货物铤而走险,结果被马贼暗箭所伤,危急关头带伤逃入了山中避难,和自己的马队走散了。
  机缘之下,男人被个住在山里的女孩儿所救,古时候人们的住所并没有详细的规划,因此很多类似樵夫、猎人、隐士以及药农等职业者,大多喜欢住在深山里,这样更为方便。
  女孩儿心善,便将身受重伤的男人救回了自己家中,又为男人施药治伤。
  那段时间,女孩儿与男人朝夕相处,渐渐情愫暗生发生了感情,并以随身的一块玉佩相赠,视为定情信物。
  男人伤好后离开了深山,并且在临走前与女孩儿做好约定,等征得家人同意后便将女孩儿迎娶过门,女孩儿心中大喜,于是在山中翘首等待,男人随后出了山,几度辗转回到了自己家中。
  但女孩儿并不知情的是,男人其实早已成家立业。虽有心将女孩儿从山中接出,但也不过是要带回家中做个小妾而已。
  哪知道,回家之后男人与自己妻子一番商量,妻子非但不应,反而告状到男人父母跟前一通吵闹,无奈之下男人只能将纳妾之事作罢,渐渐也就忘了那还在山中苦苦等待的女孩儿。
  见男人久久不归,女孩儿心知事情有变,便按照男人离开时所留下的地址出山去寻,这才发现男人早已将自己忘在了脑后,安安稳稳的和自己的妻子好好过起了日子来,女孩儿大怒,强闯府宅要和男人理论,男人却拒之不见。
  而家中妻子唯恐女孩儿不停纠缠有损门风,更对女孩儿暗下毒手,花钱买凶将女孩儿的嗓子毒哑、双腿打断,使得女孩儿有口难言、腿不能行,更将女孩儿容貌毁掉,女孩儿死里逃生,终由爱生恨,心灰意冷之下回到山中。
  女孩儿从小饲养了一条在山中捡来的小白蛇,那小蛇便是女孩儿唯一的玩伴,女孩儿对其万般宠爱,哪知道女孩儿回到山中后性情大变,不单时常自虐,更为爱蛇为食毒药,灌输怨念,导致那小蛇也日渐消沉戾气大增。
  而她并不知道,那小白蛇看似不大,实为山中修炼百年的蛇精,只因心地纯善因此常留在女孩儿身边,因受女孩儿满身怨气所染,原本纯善温和的小白蛇渐入魔道,终有一日,痛苦不堪的女孩儿终承受不住所经打击,在屋中悬梁自尽,那小蛇发现时却为时已晚,当夜怨念大增,誓要为那女孩儿报仇雪恨。
  于是小白蛇食下主人血肉终成魔道,含恨下山后幻化为一名美艳女子勾引那黑袍男人,男人不堪其美色勾引,于是即便全家人反对,仍将那女子娶回了家中,自此后日夜与女子腻在一起,越发地冷落起自己的结发妻子来。
  结发妻子表面上不为所动,其实心肠歹毒几度试图加害女子,却不想女子本就是蛇妖借尸还魂所化,哪能怕她,终以美色迷惑害得那男人英明扫地家破人亡,男人家道中落,为躲债务被那蛇妖所化女子骗入深山避难,女子终现出原形对那男人道明一切,男人听罢悔不当初,但为时已晚,谁料自己的结发妻子竟早知事情不对也尾随上山,目睹一切之后眼见那蛇妖要杀死夫君,不惜以单薄之身冲上前去救人,终惨死在那蛇妖血盆大口之下。
  男人被用绳子吊在洞中,心眼目睹着自己妻子惨死蛇妖之口,又想起自己对山中女孩儿所做之事,更是痛苦不堪,随后蛇妖一口咬下,终于了了那男人充满荣耀与罪孽的一生。
  蛇妖大仇得报,便要离去,哪知道才刚出洞穴,便落入了驱魔人的陷阱之中,原来是那男人的结发妻子察觉这女人有异,便提前请来驱魔人协助,驱魔人在洞外布置陷阱时女人唯恐自家夫君有危险,才冒险进洞。
  蛇妖落入陷阱之后无从逃窜,终被那驱魔人所杀,恩恩怨怨纷纷扰扰,自此终算了结,一切归为了前尘旧梦……
  听我将这一切诉说完之后,马云露双眼通红不知所措,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朝我问道:“小六子,那么……我的前世,到底是那男人……还是那女人……”
  “都不是……”
  我摇了摇头,叹道:“正所谓旁观者清,自在幻想之中,我第一次见你从那捣药女孩儿的怀里探出头来,就已经一眼认出了你……师姐,你的前世,就是那条害死了两条人命的小白蛇啊……”
  “什么……”
  听到这话,马云露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久久无言。
  我又说道:“这山中有一黑一白两条蛇妖,前生正是那黑袍男与自己的结发之妻,而那前生被黑袍男所弃、最终自行了断的女孩儿,因死前痛彻心扉导致疯疯癫癫魂魄不全,来生投胎终落下个略显痴傻的性格,便是二傻子……”
  “二傻子?!”
  听我话说到这儿,马云露和牛德贵异口同声地惊呼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再度开口道:“前生,那女孩儿对你有恩,最终因为她,你送了命;此生,你对二傻子有恩,最终因为你,他送了命;那黑蛇妖前世为黑袍男,对二傻子前世的女孩儿有亏欠,因此此生相遇,因前世亏欠两次都未能伤及二傻子,第一次黑蛇在山下偷二傻子的羊,被二傻子用石头砸,这一次又被二傻子用鞭子抽,便是那女孩儿在报被黑袍男所抛弃的情债,更因女孩儿因黑袍男而毁了容貌,所以此世中,二傻子抱着那黑蛇落入火坑,也烧了个面目全非……”
  “可是,二傻子最终还是死在了黑蛇妖之口……”牛德贵在一旁叹道:“既然黑蛇妖的前世欠二傻子的前世,为什么此生还要让二傻子惨死在它嘴下?”
  “因为前世中,那黑袍男虽欠女孩儿的情债,却并未害女孩儿的性命,却因女孩儿的恨意,最终导致黑袍男家破人亡,因此女孩儿欠黑袍男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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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话出口,牛德贵严重仍满是愤恨,显然并未理解。
  我笑了笑,又接着解释说:“二傻子石砸鞭抽,最后黑蛇更因二傻子而落入坑中烧得面目全非,算是为黑蛇偿了前世的情债,黑蛇一口咬死咬死二傻子,也是为了偿女孩儿前世害黑袍男家破人亡的血债,血债需血偿,世间万物轮回生生不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这就是传说中的前世报,一切早已注定。”
  这话说完,我又望向马云露,接着又说:“至于师姐你,前世时你为小白蛇,幻化人形迷惑黑袍男多年,最终导致黑袍男家破人亡,更使它惨死你口中,到了这一世,那黑袍男因前世孽障投入畜生道,修成了蛇妖,而你则承因果化身为人,前世你纠缠了那黑袍男多年,毁了它的一切,今世那黑袍男所投胎成的黑蛇妖则未报此仇纠缠了你二十年,也同样毁了你的一生,将你牢牢的束缚在了这深山老林之中,这就是你、黑蛇妖已经二傻子三人的因果……”
  “那么,那条白蛇妖呢?”
  马云露听完惊呼说:“照你所说,那白蛇妖跟我岂不是渊源更深,前世我曾抢走她的男人,更最后将她咬死,可这一世她还没等找我报仇,却就被杀死了……”
  “这与另一个人有关。”
  我笑着说:“师姐,在这宗前尘恩怨之中,还有一个人不能疏忽,你却将他忘了,那就是最后设陷阱将你诛杀的驱魔人……”
  “难道是……”
  听到这话,马云露顿时一声惊呼,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已经沉沉点了点头。
  “没错,前世杀死你的驱魔人,便是这一世中你的授业恩师,马君翎。正因你前世死在了他的手中,所以这一世作为偿还,你则投入了他的门下,他待你如妹,对你照顾疼爱有加,将毕生所学尽传于你,这也是为了补偿前世的债。在前世这段恩怨中,驱魔人并不与黑蛇妖的前世黑袍男、以及二傻子前世那女孩儿有所交集,而是最后被黑袍男的结发妻子所请来的,那女人前世请他来杀你,这一世,他则为你杀死了女人的转世,也就是那白蛇妖。我想,你这位君翎师傅虽然当时年纪很轻,但必定道行很高吧……”
  “没错,”马云露点点头说:“那时候,君武、君翎两人才年仅二十出头,虽然年纪轻、资历尚浅,但却都是降魔龙族宗家这一代中的佼佼者,道行之高难以想象……”
  “这就对了,”我点点头说:“想必,你师傅早已洞察到了这段前世纠葛,因此才会将你带到这鸡冠山来,就是为了替你了断这段尘缘。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洞察天机者必先遭天谴报应,但为了你,你师傅故意打乱了这前世报应的顺序和流程,先诛了那白蛇妖,从而打乱因果,为此不惜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但因此以来,这劫数就乱了,你也就有了脱离这报应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君翎师傅二十年前没有将那白蛇妖杀死,自己也就不会重伤而亡,而我……也将注定死在那白蛇妖的口中?”
  “没错。”
  我点点头说:“你想,前世中,你虽最后亲口咬死了那对夫妇,但那黑袍男最终之死,源于他有负山中女孩儿在先,更间接导致了女孩儿自尽,而你正是为那女孩儿报仇才下的山,恩怨相抵,你对那黑蛇妖有欠,却罪不至死,至少不该死在它的手中,而那白蛇妖呢?前世她虽心肠毒辣,害得那女孩儿体无完肤,但祸心在黑袍男身上,她虽狠辣,却也是这整件事中的受害者,最终为救夫君更不惜舍身犯险,恩怨轮回也罪不至死,你却将她一口咬死。虽然最后杀死你的驱魔人是她请来的,但她恩仇相抵终究算不上杀你之人,你枉害了人家一条命,人家这辈子自然要找你讨,所以,如果不是你师傅先杀白蛇并赔上自己一条命,二十年前,该死的本应是你……”
  话说到这儿,我不禁一声长叹,又说:“师姐,你师傅真是个高人,我想他一定早就料到了这段前世纠葛,所以才会将你带到这鸡冠山来,这应该是原因之一。”
  “之一?那之二又是什么?”
  “之二是你的身世,但全是我由你刚刚那些话中猜测而来,我也不便多说什么,”我撇了下嘴,又说:“但按照我师傅交我的那些东西来看,在前世,那女孩儿曾与你朝夕相处寸步不离,一人一蛇情同姐妹,到了今世,你与二傻子的交集远不该只有两面之缘才对,但前世寸步不离却铸成大错,今世的关系即便再紧密,也终是朝夕难合、两两相望……”
  “难道说……二傻子会是……”
  马云露听我说完这话,已经彻底愣了住,牛德贵也不禁瞪圆了双眼。
  我摇了摇头说:“这终究只是我对于这场前生恩怨的猜测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足以证明对错,师姐,无论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既然事已至此,又何必过多追忆呢……”
  “是啊,你这话说的没错,我已在这山中苦守了二十年,并早已经发誓将此生一切都搁置山中,再过多去想别的,也不过都是徒劳而已,这一辈子,我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就够了,那就是守护好二十年前对君翎师傅许下的承诺……”
  马云露这话说完,就听牛德贵在旁边怯怯地发问道:“小师傅,那,那我呢?你刚刚说了这么多,却根本没有提到我,可我如今不也跟他们纠缠到一起了,何况那黑蛇还杀了我的孩子呀!”
  “牛大爷,世间因果可不是人都能完全预料到的……”
  我朝他笑了笑,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就比如我,我从师姐记忆残存的画面之中看出了这些,但不也照样没有看出我与她、与你,前世又有什么纠葛恩怨,为什么此生会交集到一起?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黑蛇此生害死你的女儿,磨疯你的妻子,害得你家破人亡,这其中自有它的道理,或是前生的债今世来还,或是今世的孽来世再报,你只需记住一件事,阴阳调和万物同理,这世上的一切永远都是公平的,别人欠你多少,必将还回来;你欠别人多少,也终会还回去。太多的事情我们无从追查,因为对于大千世界来说我们太过渺小,所以何必徒劳呢,我们只需在现世中做好自己,多行善举、少增孽障就是了,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明白了,谢谢小师傅点化。”
  话说到这儿,牛德贵忽然激动得拜倒在地,似乎是忆起了陈年往事,不禁哽咽了起来。
  随后,马云露又道:“小六子,前因你已经查出来了,如今这宗前世纠葛的五人之中,也只剩我和那条黑蛇妖还存活于世,接下来我又该如何去破解这段恩怨呢?”
  “师姐,一切都已注定好了,虽然你这位君翎师傅二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但他无疑早已为你规划好了破解开这桩前尘恩怨的一切……”
  话说到这儿,我抬手指向法像脚下,那刻着两行诗句的地方,又笑了笑说:“起初听你说完马君翎与汐女之间的故事,我以为他在法像上所刻这两行诗,必定是寄满了对汐女的相思之情,但如今一看,实则不然……师姐,这两句时,怕就是马君翎专程留给你的,只等你自己参悟其中奥妙,或是有人为你揭开前尘,从而悟出这化解前尘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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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马云露盯着那两行诗念出了声来,皱眉道:“我不明白,君翎师傅这两句诗中又藏有什么玄机?”
  “假设马君翎早已洞穿一切,甚至为破解此事甘愿为你而死,那势必也会给你留下破解这段前世纠葛的方法,而这方法就在他所留的这两句诗词之中……”
  “可这两句诗里什么都没提到……”
  “不,提到了。”
  我说着走向法像,指着那两行字迹清晰地诗句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之前一直以为这两句诗应该是寄托了马君翎对汐女的相思之情,可仔细一想,从你言语中就能听出,这马君翎的心胸绝不止会纠结于所谓的儿女私情,他为你所做、为汐女所做更让人钦佩万分,堪比大能,这样一个开悟者,又怎么会在最后还执着于对汐女的情愫放不下?更不会将自己的满腹惆怅儿女私情提在法像上供人观赏,不是吗?”
  “你这话我倒同意,可师傅这两句诗所指的到底是……”
  “是魂。”
  不等马云露将话说完,我就先一步答道:“云露师姐,是魂,马君翎这话中所指的,是魂,碧落为天,黄泉在地,二者所指的便是人的天魂地魂,人有三魂,天地两魂皆不见,真相唯藏人魂中。”
  “人魂……”
  “人魂为转世之魂,也正是此世的你,马君翎已为你最后铺好道路,并特地留下这诗句来指引你,要破解这宗前世的纠葛,最关键的所在就在你的自身……”
  听我说完这话,马云露陷入了沉思,我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一时间,庙中的气氛安静得宛如凝结了一般。
  沉默许久之后,马云露才又一声感叹,朝我说道:“小六子,你给我点时间,这二十年来我关顾着跟那条黑蛇妖周旋,却忘了好好去反省自身,领悟师傅生前一言一行,这是我的错,如今经你提点,我也是时候该好好去感受一下自己了……”
  “师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完话站起身来给一旁的牛德贵使了个眼色,就带着他走出了门去。
  走出汐女庙,我反手将两扇庙门轻轻闭合,就带着牛德贵在门外台阶上坐了下来。
  牛德贵显然并没听懂刚刚我和师姐的对话,一出了门立刻问我怎么回事,为啥要出来?
  我笑着说:“牛大爷,咱得给我师姐点时间,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否成功破这蛇妖,化解这鸡冠山上纠缠了二十年的恩恩怨怨,全在师姐一人身上。”
  牛德贵愣了一下,显然还是没懂,但也没在多问,于是跟我并肩坐在台阶上一起发起了呆来。
  山中的寒夜冷得刺骨,静得吓人,可我的心情却越发不能平静了,脑子里想得都是县城里的事,也不知道被火燕集团抓走的白龙、白薇怎么样了,也不知李书海到底是敌是友、有没有成功打入实验基地,也不知张老先生的夜总会里现在情况如何,也不知到临县搬救兵的蒙馨雪是否已经马到成功,已经两天了,我完全处在一种全封闭的状态之中,对于外面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
  夜已深了,坐了没多久,我耳边就想起了牛德贵的‘呼噜’声,两天下来,这老人跟着我跑前跑后的终究是累坏了,我也累,可我完全睡不着,于是望着天上的星星,痴痴一坐就是一整晚,直到天亮时我才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中午,见我醒了,就见牛德贵抱着只烧鸡跑了过来,笑呵呵说:“小师傅,来,吃点东西。”
  “哪儿来的?”我问。
  牛德贵答道:“我一觉睡到天亮,见庙里还没有动静,因此也不敢进去打扰你师姐,可是饿呀,就没走远,再周围转了一圈,设了个套儿抓了只山鸡给烤了,你快尝尝……”
  牛德贵说着递了只鸡腿到我手中,又朝紧闭的庙门瞄了一眼问:“小师傅,已经一整晚加半天了,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咱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
  “别,再多给我师姐一点时间吧,我想她终能悟出真我,而这也是我们如今的选择……”
  听我说完,牛德贵点了点头,毕竟他心里也清楚,除此之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了,我们只有这老弱病残三人,总不能真就这么直挺挺的闯进那黑蛇妖的洞府里去,到时候万蛇出洞,非得把我们咬得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吃完了烧鸡,我们两个一边闲聊一边又继续坐在台阶上瞪了起来,从中午等到傍晚,从傍晚又等到半夜,我抬头望了望月色,利用白薇传授我的阴阳家星月断天时法一掐算,眼看着就快到后半夜了……
  而直到这时,那两扇闭合了整整一天一宿的庙门才‘吱’地一声打了开。
  一听到声音,牛德贵我俩第一时间朝着庙中望去,却见轻轻拉开庙门的马云露,满身是血,吓得我心头‘咯噔’一声,赶紧站起身来惊问道:“师姐!您这是……”
  我话没说完,就见马云露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转身挪步朝着庙中走去,边走边虚弱地说道:“小六子,你跟我进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我赶紧跟进庙宇,就见马云露摇摇晃晃地又走到了那白色皮席子前坐了下来,原本雪白的席子已经被血水染得通红通红的了,而跟进去时我仔细一观察,却见马云露的双手手腕不知何时都已被钝器割开,血正是顺着手腕涌出来的……
  再度盘腿坐下的马云露丝毫没有因疼痛而显露出痛苦的表情来,那笑容虽然憔悴,却如释重担爽朗不已,忽然抬手指着席子上的血迹对我说:“你看,这是什么……”
  我朝着马云露手指的地方定睛一看,霎时间又是一惊,一片血水之中,竟隐隐约约露出一块翠绿翠绿的玉佩来,玉佩上穿着的红绳被血水一染,颜色变得更加的鲜艳来。
  这玉佩我见过,但并非是在现实之中,而是在那梦境幻觉之中,它曾先后吊在那山中女孩儿、黑袍男的脖子上,最后更在那白蛇咬断黑袍男脖子的一刹那,落进了那白色蛇妖的口中,我当时看得清清楚楚……
  “这应该就是你所谓的关键吧……”
  “师姐,这玉是从哪里来的?”
  “正如你所说,关键就在我自身之中,前世我咬死黑袍男,将主人的玉吞入腹中,玉通人气,又是我挚爱主人的随身佩戴之物,冥冥之中竟已融入我的血脉,深入我的灵魂……整整一天的时间,我耐心参悟,总算顺着前生的痕迹寻到了它……”
  “先别说这些了,你看你伤得这么重,我先帮你止血!”
  这时,牛德贵已经慌张地抱着药箱跑了过来,就要为马云露包扎伤口,哪知道刚把纱布拿出来,马云露就紧张地一把攥住了牛德贵的手,激动地摇了摇头说:“别,你不能救我,至少现在不能……”
  “为什么?”我惊问道。
  马云露回头一笑,答道:“我是阁皂山弟子,道门之中,出魂入梦可都是高深术法,我又没你的才能,自然做不到,可这一次,我必须以自身为诱陪你去找那黑蛇妖,弥留之际魂魄离体,这是唯一的方法……”
  “师姐,可这太危险了!万一你不能及时还魂的话,那可就再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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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六子,你不必操心这些,走,跟师姐前去解了这段前世纠葛!”说话间马云露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又转身朝牛德贵轻笑道:“牛德贵,那蛇妖狡诈,见我们阳魂出窍,必派子孙来犯,我们的肉身,可就都交给你了……”
  话音没落,就见马云露白眼一翻,霎时间‘噗通’一声晕死在地……
  一见马云露不由分说先行离开,我赶忙告诫牛德贵说:“牛大爷,我俩的肉身可就麻烦你了,我倒是无所谓,你可千万盯住了我师姐,要是见她快不行了,一定要赶紧抢救……”
  “小师傅你放心!交给我!”
  见牛德贵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赶忙也坐下身来,双手成诀口诵静心咒,霎时间头脑晕眩阳魂离体,迷离之中就见马云露正身在前方,赶紧追了上去。
  追上马云露后,几乎片刻间的功夫,周围弥漫的烟雾已逐渐散了开,视线也渐渐变得黑了下来,我抬头往前一看,就见前方已被一座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挡住了去路,大概在断崖正中间高度的位置上,赫然现出一个被一丛乱草挡住的黑乎乎的洞口……
  抬头望着那黑乎乎的洞口,马云露顿时提高声音一声怒吼——
  “蛇妖,我们之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马云露话音刚落,就听那洞口处的草丛开始‘哗啦啦’地乱颤了起来,紧接着就听‘嗖’地一声,从乱颤的草丛里竟然钻出个青色的小脑袋来,我仔细一看,那不是蛇的脑袋,而是一张人脸,是个满脸墨绿色的年轻人,头顶上还生着一只火红的鸡冠子。
  一阵左顾右盼之后,那人滴溜溜乱转的大圆眼珠子立刻朝着我们两人望了过来,一咧嘴,嘿嘿怪笑着朝我们两人吼道:“老祖宗说了,你们敢找到这儿来是自己找死,可它老人家根本没空搭理你们,叫我们兄弟姐妹陪你俩好好玩玩……”
  话说到这儿,从那挡着洞口的草丛里竟又争先恐后地伸出了几个人脑袋来,紧接着就听又是一阵‘哗啦啦’地乱响声,一个个周身青色、红色、黄色的细高挑男女已经从洞里跳了出来,一落在地上,立刻灵活地扭摆着身子将我和马云露包围了起来。
  见势不妙,马云露立刻朝我扫了一眼,惊呼道:“小六子,你有人曹官之能,可我不同,眼下我阳魂出窍正是脆弱之时,根本无力对抗这些小妖……”
  “师姐放心,有我呢!”
  话说到这儿,我一把从后腰抽出了杀猪刀来,正巧一个青面小妖从左侧朝马云露身上扑来,我二话没说提着刀就迎了过去,一把攥住那小妖的鸡冠子,顺势一刀下去,‘噗嗤’一声就捅穿了那小妖的喉咙。
  刀拔出来的一瞬间,就见那小妖喉咙口里黑烟直冒,吓得小妖连连后退,一把攥住脖子开始浑身抽搐着惨叫起来,踉跄退了几步之后‘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化为了一团黑烟消散半空,与此同时,赫然就听一声惨叫竟是从那洞口前的杂草之中传出,伴随着惨叫声,一条手臂粗细的鸡冠青蛇竟从草丛之中一头栽出,狠狠摔在地上一番扭摆之后,彻底就没了动静,而我仔细一看,那蛇喉咙口的位置还在喷血,显然那一刀是被我捅出来的,这蛇正是刚刚那青色小妖的本体。
  一见青色小妖被我一刀捅散了魂魄,周围围着的其他小妖顿时大惊失色,一阵惊慌之后竟围得更紧了,纷纷开始朝着马云露我俩扑上来。
  我护着马云露连连抵挡,不多一会儿又两三只小妖已经命丧在我的刀下,而马云露的目光则时不时就朝上方洞口前扫上两眼,忽然,就见那洞口前的草丛后面射出两团耀眼地青光,看到这里,马云露忽地一声怒吼——
  “它终于出现了!”
  话说到这儿,就见马云露一抬双手,掌心之中霎时间寒光一闪,那玉佩已又幻化成行,马云露抬手往上一甩,青翠的玉佩立刻朝着洞口前飞了过去,‘呼啦’一声就落进了那草丛之中……
  紧接着,就听马云露又在下面怒吼道:“蛇妖,你我的恩怨乃是前生注定,今日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我想你这二十年也该跟我一样,经常被莫名其妙的噩梦困扰吧!你好好看看这玉佩,自己可认得?若是认得!你现身出来!我们好好该好好清算一下旧账了……”
  马云露喊话时,那草丛中没有半点儿动静,可她话音刚一落下,忽然间,就见那洞口前的草丛开始‘呼啦啦’再度颤抖了起来,而且颤抖的幅度已比之前那些小蛇钻出来时要强烈得多,随即而来的是周围的一片片草丛、树木也都跟着开始剧烈地颤抖,山林之中霎时间阴风大作……
  “啊啊啊!”
  猛地一阵吼声忽然从洞口处传来,霎时间响彻半空,如同有人正在发了疯似的嘶吼咆哮,紧接着,一袭黑影已然从那草丛之中飞跃而出,却不是蛇形,而是人形……
  那黑影‘噗通’一声落在地上,我再一看,不禁一惊,竟是我梦境之中所见到过的那黑袍男,连身上所穿着的衣服都没有分毫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黑袍男,头顶上竟然多了一坨火红色的鸡冠,而且那目光也比幻想之中要凶狠恶毒了许多……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黑袍男一只手紧紧攥着玉佩,瞪圆了眼珠子朝着对面面不改色的马云露怒吼道:“我修成道行后早已悟得前世今生,却始终不解为何会被一些前生琐碎困扰,尤其这二十年中被你纠缠不休,那幻象的纠缠也变得越发加剧,原来一切都是你在从中作梗……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说话间,那黑袍男猛地将玉佩摔在地上,赫然又是一声咆哮,张牙舞爪就朝着马云露扑了过来。
  黑袍男往前一扑,吓得周身围困着我们的一只只小妖全都逃散四周,而马云露依旧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只眼睁睁看着那黑袍男即将接近身前……
  “师姐!”
  惊惶之中我一声怒吼,就想去拉她,哪知道马云露回身之际却朝我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微微笑道:“小六子,我前世的恩怨已了,今生的职责也已办完,接下来何去何从全由你自己掌握,师姐先走一步……”
  马云露话说到这儿,那黑袍男也已经扑到了她的身前,猛然间抬手按住马云露的双肩,张开血盆大口,尖牙利齿瞬间朝着马云露的脖子上就凶狠地咬了下去……
  马云露仍不躲避,反而双手紧紧搂住了那黑袍男的腰身,让它无法逃窜,就在黑袍男的尖牙没入她脖颈的一瞬间,马云露再度回头,朝我目光坚定地一声怒吼——
  “小六子!一击致命!”
  “师姐!”
  我从慌张之中缓过神来,再想救师姐早已来不及了,而打从心底里我更清楚,她一生无依无靠无牵无挂,一辈子走到今天,只为了圆二十年前恩师马君翎所留下的使命,如今使命业已完成,就算活着,她也早已失去一切,又沦为了当年那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孤儿,死对于她来说,也许是更好的结局吧……
  处于白龙白薇一直曾灌输给我的信念,我向来不愿对任何妖邪之物大开杀戒,多少都卖给它们几分情面,然而现在,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双手掐成三十六诀,霎时间一股莫名地阴狠打从心底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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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与此同时,就见师姐马云露也已被黑袍男一口扯断了喉咙,就如同前生前世,她一口咬穿黑袍男的喉咙如出一辙……
  “蠪侄,你恶贯满盈嗜杀成性,若不是实属无奈,我打死都不愿意让你这肮脏的东西残留在我的身体里,但既然白龙能令白骨菩萨以杀度杀,那如今我就要你以邪破邪!灵兵现,呈天道,弑杀邪魔……”
  伴随着我一声怒吼,赫然间就听一声震耳欲聋地兽鸣破空而来,声音响彻天地,震慑得周围群蛇、群妖连连逃窜,那正死死咬住马云露喉咙的黑袍男更是大惊失色,本想逃跑,但往后一错身子却发现自己竟已经被马云露死死抱住,根本就逃脱不掉。
  就在这时,我两个箭步窜上前去,猛然间一刀已戳穿了那黑袍男的额头,霎时间,刀光血影之中一条九头九尾巨狐瞬间办着虚光连化为九条狐影,一只接着一只地撞穿那黑袍男的身躯,在她前后左右一阵纠缠撕扯之后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团黑烟炸散,那黑袍男的身影已经伴随着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化为乌有,紧随其后就听头顶上空那洞口前的草丛又‘呼啦’地一颤,一条水桶粗细的巨大黑蛇已从草丛中窜了出来,直愣愣地摔了下来,‘噗通’一声甩在我的面前,颤了两下尾巴之后,便再没有动静了……
  九条狐影在空中一番乱窜之后,才终于逐渐消失了踪迹,一时之间,我浑身的力气就像被完全抽空了似的,双腿开始发软,但我没空休息,转身就朝着摔在地上的马云露跑了过去,抱起马云露时就觉她身体美玉任何的重量,甚至连脸上的色泽也渐渐变得黯淡无光,身体逐渐变得越发轻巧透明了起来……
  “师姐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去,你不会有事的……”
  “不,来不及了……”
  马云露依偎在我怀中,微微笑道:“我的前生今世都已了结,来世会是一番怎样的人生,更不是我该去多想的,我累了,终于可以歇息了……”
  “师姐,您还不能休息!您,您别忘了,您可是阁皂山马君翎一脉唯一的传人了,您要是在这儿倒下,今后又有谁将马君翎一脉的香火、术法继续传承下去呢?”
  “传承?何必呢?”
  马云露摇了摇头,又笑着说:“记得君翎师傅以前曾问过我一句话,他问我,‘小露啊,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答不出,就摇头,他就假意生气地敲敲我的头,然后笑呵呵对我说,‘你记住,人活着呀,就是为了自己。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间更不能愧对自身,愧对自心,世人自出生以来,永远都是不停地往自己身上背负新的枷锁,仿佛背得越多就越是荣耀一般,其实到死想想,又有什么必要呢?到最后顾前顾后,枷锁越来越多,渐渐的连自己都变成了一个大枷锁,丢了自己。所以啊,人就顾好自己就够了,人生本来是自己的,一切随心即可’……”
  话说到这儿,马云露不禁一阵苦笑,又叹了口气说:“师傅对我说的这番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忘记的铭记在心,可结果也是可笑,明明心里想着要做个随心所欲、只为自己的悠哉散人,最终我们这对师徒,却全都为别人而死,一生仿佛都没为自己活过似的……如今,终于能够休息了,我累了,太累了……”
  “师姐,您先别多说,我这就带你回去,我一定把您救回来……”
  “没用了,我虽躯壳残留,但精神已入往生,让我休息吧……”
  说着话,马云露抬手指向那蛇洞,又笑着说:“你看,大蛇已死,万蛇出洞逃离,这黑白两条孽障盘踞了足有百年之久的鸡冠山终于也能安宁下来了……”
  马云露说话时我回头一看,就见一群群大蛇小蛇互相交杂着正从洞中爬出,有些往左右峭壁缝隙里钻,有些往悬崖峭壁上面爬,爬得峭壁上到处都是,有些失足从峭壁上落下摔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脑浆并列,在地上一阵纠缠挣扎。
  这满山壁的蛇少说也得有个数百条之多,其中更不乏一些头顶上生着鸡冠的小妖,看得人一阵头皮发麻,但如今那黑蛇妖已死,小妖们就算是发现了我和马云露的阳魂,也不敢再过来纠缠了,我便也放了它们一条生路……
  这时就听马云露指着那洞口说:“小六子,洞中群蛇已四散逃窜,你快回汐女庙回归肉身,再来这洞里将那幡子取走,这才是当务之急……”
  “师姐,我这就回去,我带你一起回去……”
  “不,来不及了,我该……”
  马云露话未说完,那逐渐消散的身形忽然‘哗啦’一声散开为点点光团飞向半空,我顿时傻了眼,抬头望着那融入星辰渐渐消散的光亮,竟已完全不知所措……
  沉默许久,我抹掉眼泪双手成印,以道家礼数朝师姐马云露深鞠一躬——
  “师姐,一路好走。”
  ……
  当我再度回到汐女庙时,庙中的一片狼藉简直把我吓了一跳,放眼环视四周,汐女庙内血迹斑斑,地上密密麻麻躺着几十条四分五裂的蛇尸,而满身是血的牛德贵此时此刻正坐在汐女法像的脚下,一只手撑着把血红血红的铁锹,另一只手捏着自己那根烟袋锅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吸着。
  就在他身前不远处,身前摆着那张白色的席子,我和师姐静静躺在上面一动不动。
  我赶忙回归肉体,再一睁眼,最先闻到的便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而一见我艰难地撑起了身子,牛德贵立刻扔下烟杆跑了过来,激动地说:“小师傅你可算回来了!你师姐她……她好像……”
  话没说完,伴随着哽咽声,牛德贵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拦住他的手,叹了口气说:“牛大爷,这不怪你,师姐此生已经圆满,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听我这么一说,牛德贵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我又问他,这庙里又是怎么回事?
  就听牛德贵答道:“你们走后没多久,庙里就突然来了一大群蛇,钻进来一通疯咬,我就拿着铁锹打,这些蛇都是被我打死的,好歹是没有来什么大蛇,不然的话,我估计早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牛德贵说完又开始抹眼泪,显然也是吓坏了,我又问他有没有受伤,牛德贵摆摆手说:“这你放心,我虽然老了,可底子好,伸手还是不错的,虽让那些蛇咬了几口,好在都不是毒蛇没大碍。”
  我点了点头,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和牛德贵一起将师姐的尸身埋葬在二傻子坟墓边上之后,便从法像后面找出一捆绳子来,带着牛德贵就朝那蛇洞所在的悬崖峭壁走去。
  夜色中,我们立在峭壁顶上用手电筒往下一照,之前那群蛇出洞的景象早已不见了,蛇都跑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下峭壁下面红彤彤的地面上蛇尸满地,仍是毛骨悚然。
  将绳子在树上拴好后,我和牛德贵先后循着绳索下到那蛇洞洞口处,进了洞,顺着弯弯曲曲洞道一直往里走,没多久的功夫就来到了洞道最深处,往前一看,那宽敞的洞穴正中间的位置处,地上正插着一把撑开的幡子。
  那幡子金黄金黄的,如同一把撑开的黄伞,而撑起幡子的每一根骨架都是以黄铜制成,看起来格外的精致,幡子的八个角上还挂着八个铜铃铛,风一吹,‘哗楞楞’一阵作响,声音清脆听得人心旷神怡,无疑就是我祖父留在山里的那一把。
  我走过去便想将那幡子收起来,谁知走近了再往帆子杆上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手电筒的光芒扫过,就见那幡子的杆上,现出了一副刻在上面的图案来,图案中,一个人面羊身的怪物,正低着头在一片草地上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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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图案的第一眼,我脑中立刻闪过当初陈国生所说过的一番话——
  “那个传说中被萨满教视为教神,创造了镜、鼓、刀、面、铃、壶、幡、鞭八件旷世祭器的结巴仙,是真实存在的……”
  结巴仙传说为萨满教教神,虽誉满天下,但古今资料中却鲜有实际记载。
  传说中,结巴仙共有八件祭器,分别为镜、鼓、刀、面、铃、壶、幡、鞭,如果汇其八器,则可解开藏在八件祭器中的一个大秘密,那秘密具体是什么,谁都不知道,但绝大多数得知此情的人都相信这传言并非虚构,因为八件祭器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其中更有一部分已经被世人探知,对于白龙我们来说,更已经得知了其中四件的下落。
  其一,祖父生前私藏的铜鼓‘镇万仙’,这鼓本一直为万骨枯井黑老太爷所有,后不知为何落在了我的祖父马三山的手中,自此后便一直将鼓藏于自家炕洞里收藏,直到我遇到白薇时,祖母才终于回想起这面鼓来,并且将鼓取出。
  而随着这面鼓浮出水面,我也渐渐陷入越来越深的险情之中无法自拔,更逐渐探索出这看似普通的铜鼓之中,竟还蕴含着极其神秘的古老力量,只一面铜鼓,竟就能号令萨满教五行内十二路仙家,其名‘镇万仙’,当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其二,是在那狡猾猪妖猪大宝屋子里无意间剖出来的一盏铜壶,白龙一眼就认出此为另一件失踪多时的结巴仙法器,名为‘吞百鬼’,至于这铜壶是怎么来的,连猪大宝自己都说不清楚,只说是误食的,因何误食此宝,又在何处误食,猪大宝却说不出个详细来。
  其三,是‘十二人头铃’,这铃铛一直藏在宋雨霏家附近水库下的秘密地宫里,相传为百年前的天诛府府主罗西沙,为镇住千年老鼋而将此宝压制在了镇妖的石兽之上,一晃百年,这宝物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地宫一步了,直到后来白薇我们中了程天宝的奸计,潜入地宫后,这宝物才被从石兽上取下,并被程天宝带走,最终多亏了李书海临阵倒戈乱石砸死了程天宝,才把这铃铛又给追了回来。
  至于‘吞百鬼’和‘十二人头铃’之中又藏有什么力量,藏有什么奥妙,我们至今都还没有发现,原本这三件结巴仙祭器都在我们手中,可惜为了协助李书海打入火燕集团秘密实验基地,赢得对方的信任,三件祭器与白薇的一条人命全都沦为了赌注,落入了火燕集团的手中……
  至于第四件,我和白薇倒是没见过,只是听白龙在路上闲聊时提起过一次。
  第四件结巴仙祭器名为‘探十方’,是一面古朴的铜镜,是白龙追查五年前‘天诛府之变’真相时,无意间所找到的,那时候甚至连镇万仙还没有从我祖母的炕洞里取出来。
  至于这‘探十方’中藏有何等的力量,白龙也还未查明,只告诉我们,此镜类似于道家常用的八卦照妖镜,但效果却比一般的照妖镜要打出很多,尤其是一般的照妖镜在使用时只能照射一路,而这‘探十方’顾名思义,祭器持在手中,无论方向朝向何处,竟可同时探寻十路妖踪,四面八方乃至上下妖邪完全无处藏身,这力量实在令人汗颜。
  可惜的是,在白龙被诬陷为‘入魔叛变’时,铜镜‘探十方’就被天诛府没收了去,如今到底在哪里,连白龙自己都不知道……
  我盯着眼前这雨伞般大小的黄色黄铜小幡子,不禁暗想,难道说这会是传说中的第五件结巴仙祭器?
  仔细一想,马云露师姐之前说过,二十年前是祖父马三山将这幡子放置在了鸡冠山内,目的是为了让青眼胡家的胡三太公、胡三太婆不管何时何地,都能寻得此处来祭拜狐主汐女。
  但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我仔细一想,这幡子的主人是我的祖父马三山,这我倒是并不意外,毕竟‘镇万仙’也是他跟黑老太爷抢来的,而二十年前他还没有到沙窝新庄落户,也就是说,难道自那时候起,祖父就已经开始到处搜集这八件结巴仙祭器的下落了?
  可他为什么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置在鸡冠山中呢?
  我又一想,似乎有了些眉目。
  二十年前,马君翎带着包括马云露在内的十三名弟子闯下阁皂山,一路上遭到各派驱魔人追杀,导致不等上山,弟子们就已经死伤过半,而后仅剩的四名弟子虽然马君翎上了鸡冠山,就再也没有遭到过驱魔人的追杀了,其中原因应该有二,第一,这鸡冠山地点隐蔽,深山老林之中不易被人发现,而第二点,山中那时候已经是蛇祸横生,黑白两蛇妖称王一方,几乎没有任何人敢接近此处,这岂不正好为马君翎等人提供了一层天然的屏障。
  难道说,祖父故意将这件法器安置在阁皂山中,就是为了保护‘它’?
  想到这里,我赶紧将那幡子小心翼翼地折好带出了山洞,又带着牛德贵爬上峭壁后回到了汐女庙中,再度将那幡子打开,仔细研究了起来。
  仔细一看,这幡子上幡骨与杆子上的纹路、雕刻、材料乃至于制作工艺还真和我曾见过的三件结巴仙祭器如出一辙,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或者说是同一种工艺制作,并诞生于相同的年代,这样一看,这幡子正是结巴仙祭器中的一件,已经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中大喜,又想到当年祖父马三山以及那位素未蒙面的阁皂山马君翎师傅,都曾预料到我长大后一定会到这鸡冠山上来探寻身世,不禁暗想,难道说,这幡子本就是两人放在山里,特地留给我的?
  我正暗想时,牛德贵忽然凑过来问道:“小师傅,山上的事情差不多应该了了吧,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牛大爷,您的事情了了,家破人亡之仇我也替您报了,可是我的事情,却还没有……”
  我朝他笑了笑,又接着说:“虽然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但在回去之前,我还要在这儿等两个人,等他们帮我解开心中的疑惑,至于是什么疑惑,您还是不要多问了……”
  “我明白,我明白,”牛德贵连连点头,笑答道:“小师傅,我早就看出来了,像您和马云露师傅这种人,跟我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就一山野村夫,不敢探寻天机,那我,我就先走一步了,这蛇妖害了我家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被您给除掉了,我去给我那疯了三十年的老婆子报个平安,闺女的大仇……终于得报了……”
  话说到这儿,牛德贵的声音几乎哽咽了起来,随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我连连磕头。
  我赶紧把他扶了起来,就听牛德贵抹着眼泪又哭嚎道:“小师傅,您是我家的大恩人呀!我老头子啥都没有,就剩下这烂命一条了,根本无力报答您的恩情,但您放心,只要您以后有啥用得着我老牛的地方,就算是赴汤蹈火,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老牛肝脑涂地都不带眨一下眼的!”
  “牛大爷,您这话就严重了,”我摆了摆手,又朝他笑道:“除魔人除魔,天经地义,您不用报答我,您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就答应我一件事,只要您应下来,咱俩就算是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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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您说!”
  “牛大爷,这鸡冠山定名至今,大概多少个年头了?”我问。
  牛德贵想了想,回答道:“这我也说不清了,反正自打我记事时开始,这山就叫鸡冠山,山之所以命名叫做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这山里有鸡冠蛇,从古时候就有,传说是在看守宝贝……”
  我点了点头,又说:“牛大爷,我跟您交代句实话吧,这山里根本没有宝,只藏着一具古时候的不腐妖尸,那尸可以算是鸡冠蛇的祖宗,如果妖尸被人发现了,只怕会瞬间震惊世界,到时候,这世上可就变天了。何况,那妖尸上还满是妖气,山里修行的蛇妖正因为被那妖气侵染,所以才化为了这头生鸡冠的怪物……”
  听我说完,牛德贵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惊呼道:“小师傅,那您要我怎么做?”
  “您下山可以,但对这山上的事,必须守口如瓶,绝不能对外人透露,”我答道:“您想,之前周边的人不敢接近鸡冠山,其中一大原因就是知道这山里有会吃人的蛇妖,上来就是个死,可是现在呢?蛇妖已经被咱们除了,如果这消息透露出去的话,单凭‘鸡冠山’这三个字的名号,还能震慑得住那些心怀不轨的寻宝人吗?”
  “我明白了,”牛德贵点了点头,忽然站起身来,朝天立起三根手指,字字铿锵地道:“我牛德贵对天发誓,这几天在山里所经之事,我绝不往外泄露半句,一直把这山中的秘密带进棺材里去为止!但凡有违此誓,我牛德贵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见牛德贵已发毒誓,我点了点头,又问:“牛大爷,那您回去之后,对您家老太太怎么说?”
  “这您放心,我原本是想把那蛇妖已死的事情告诉她的,她疯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欢喜欢喜,可我现在一想,我不能说,我能守住这秘密,可我家老太太不一定能受得住,万一情绪激动说漏了嘴,唯恐坏了大事!我回去之后就告诉老太太,只把您送到山上来,呆了两天就下去了,并没见到那大黑蛇……”
  “牛大爷,我谢谢您了,但是我有个更好的借口……”
  “您说。”
  牛德贵问完,我笑了笑说:“您别说把我送到山上,更别说没见到那条大黑蛇,您回去之后只管告诉大妈,我看起来是个好人,其实也不过是见财起意上山寻宝的,您只带我上到半山腰,就遭遇了那大黑蛇的袭击,我和二傻子丧命蛇妖口中,您侥幸逃生躲过一劫,在山里躲了两天这才敢下山……”
  “小师傅,可这……”
  “牛大爷,您只管照我教的去说便是,不光是对大妈这么说,村里别人问了,您也这么说。您想想,这两天山里的动静还不够大吗?又是火烧山林又是冬天下雨的,那蛇妖的吼声恐怕也传进了村里,按您那说法,能服人吗?”
  “小师傅,可是我照您的话说的话……那岂不是毁了您的名声……”
  “牛大爷,名声对我们没那么重要,我师傅说过,既然入了这一行,就该做好不被世人所理解的准备,我们修正道,说大了是为得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意,说小了其实为的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提高自己的修为,又不是沽名钓誉的骗子,跟名声本就无关……”
  “小师傅,您是真高人啊!好,那我就照着您说的做……”
  “谢谢您了,牛大爷,您下山时千万小心,虽然大蛇已除,但山里还有不少小蛇妖,也不能不防啊!等我在山里办完了正事,就离开了,回头这山里妖尸的事情,我会叫人来专程处理的,您放心。”
  “恩,小师傅,那您自己保重……”
  牛大哥眼含热泪朝我连连点头致敬,一直退出门外之后,才转身快步离开。
  庙里就剩下了我自己,环视四周的血迹与蛇尸,不禁一声长叹,前尘旧梦,今世纠葛,终都烟消云散,二十年弹指一挥,与那黄粱一梦又有何异?
  撑着那伞,我在庙里枯坐冥想了起来,回忆着马云露的沧海桑田,回忆着二傻子的忠勇无双,回忆着牛德贵三十年间的痛彻心扉,以及那前世的一场纠葛,不禁潸然泪下。
  我在汐女庙里这一住,就又住了两天,虽明知道山下情况危急,但身具山野却颇显清闲,倒有一种超脱世外无欲无求的畅快感。
  闲暇无事的时候,我就帮马云露师姐和二傻子修修坟,或是收拾收拾这残破的庙殿,清理一下汐女的法像,再者就是夜晚在山林里自己一个人转悠几圈,以防再有之前逃走的蛇妖回来作恶,而自从黑蛇妖被我以灵兵击杀之后,一切倒也太平,整个深山之中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
  等了两天,我所等待的人却仍未出现,我不自觉地开始焦虑了起来,虽在山上千般好,但县城里终究还有太多牵挂,情况危急,根本耽误不得。
  于是我心中暗想,我再在这山里逗留一晚,如果赶到天亮还没有等来我想等的人,我也就只能先行离开了。
  而就在这一晚的后夜三点来钟,我正在殿内端坐之时,一阵阴风却忽然吹起,‘吱’地一声吹开了虚掩的庙门……
  我微微睁眼洞察四周,除了阴风阵阵之外再看不出任何异常,可就在这时,身旁汐女法像前供桌上插着的三炷还没点燃的香,却忽然自己亮起了火光来……
  “是谁来祭拜汐女了……”
  我没太震惊,再度闭上双眼掐诀念咒,霎时间头晕目眩阳魂出窍,一团团过眼云烟此起彼伏地聚了过来……
  袅袅地烟云之中,一阵轻笑声忽地从我正前方传来,我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一对老夫妇已朝我缓步走了过来,两人互相搀扶着,一个白须一个白发,白须老先生手中拄着一根拐杖,白发老婆婆笑容可掬,不是别人,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胡家三太公和三太奶奶。
  “您二位可算是现身了,咱可有段时间没见了吧?”
  我朝二老微微一笑,就见走过来的三太公点了点头,随后笑呵呵道:“你小子可真不简单,我们这才离开了没多久,没想到你竟就修行到了此等地步,连那蠪侄都已能完全降服化为灵兵,我们之前还真是低看你了……”
  “您二老见笑了,凭我个毛头小子哪儿有能力降服得住您狐家的老祖宗,还不是因为度朔山机缘已定,那蠪侄不帮我,自己必然也活不成……”
  “哈哈,不管如何,你小子这进步速度,都够让人吃惊的……若是三山老爷子看到他这宝贝孙子进步得如此之快,必然心中大喜……”
  “您不提我爷爷,我都忘了说,既然提了,那今天咱爷儿仨好好聊聊吧,就从我爷爷聊起……”
  说着话,我盘腿往地上一坐,再看胡家老夫妇,相视一眼之后也都在我对面五步开外坐了下来,胡三太婆朝我一摆手,笑道:“孩子,事已至此我们也无需再隐瞒什么了,你想知道什么,随便问吧……”
  “二十年间阁皂山与蠪侄那一战,我已在马云露师姐口中得知了不少,但确实还有些疑问,师姐并未对我讲明,二老,我想问得是,您二位既是青眼狐家元老,为何又会和我爷爷结缘?竟还跟了我家人二十年之久,这是为何?而我,跟庙中这位狐主汐女,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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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老两口子会待在你家,全因为二十年前的千金一诺。”
  胡三太爷话一出口,我问:“千金一诺?你们对我爷爷马三山?”
  “不,是你爷爷马三山对我们,”就听胡三太爷说道:“既然云露已经把自己所知的都告诉了你,那我们青眼狐族和当年由你爷爷掌管的阁皂山是如何结怨的,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我点了点头,胡三太爷又道:“我青眼狐家世代清心寡欲不喜争斗,却因狐祖蠪侄召集天下狐族乱世,不敢不从,因此闯下大祸。之后为赎罪过,我青眼狐家家主汐女带领我族幡然醒悟,协助阁皂山消灭蠪侄,却不想汐女身份暴露,阁皂山竟翻脸无情要加害我们,导致我青眼狐家险遭灭顶之灾,后残部逃回南海避难,终留住香火,自此后,我族于阁皂山便结成了血海深仇,更因汐女被抓之事,恨得我老两口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马三山大卸八块……”
  老太公越说越气,三太奶奶听到这里赶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平静下来,随后接过了话茬儿说:“孩子,那时汐女虽为我青眼狐家家主,却将我老夫妇视为父母,她弃暗投明却遭马三山迫害,我老两口怎能坐视不理?于是家族退回南海避难之后,我们老两口便又偷偷潜回,几次试图将马三山置于死地却都不成功……”
  “既然仇恨这么深,为什么之后的二十年,你们却又成了我家的护法仙呢?三太公刚刚说的千金一诺,又是何意?”
  “那是蠪侄杀上阁皂山复仇之后的事情了……”
  三太奶奶答道:“你爷爷掌管阁皂山时,是出了名的老混蛋,向来不通人情,也正因眼里不揉沙子,才势要抹杀掉我青眼狐家,将隐瞒身份在阁皂山生活了十几年的汐女就地正法。哪知道汐女以德报怨,被马君武、马君翎两人救下山后非但不逃,当得知阁皂有难,竟以狐女之身铤而走险,用自己的生命扭转了阁皂山的生死存亡,汐女的所作所为,终融化了三山老爷子心里那座冰山,为偿对汐女的亏欠,老爷子这才放弃了掌门之外,竟带着汐女留在山中的孩子逃下了山去,并为了将他抚养成人,放弃一切功名利禄,在山村之中隐居了二十余年。起初,我两夫妇不知其中细情,以为老爷子是要将那孩子处死,于是百般阻挠,终有一次,我们夫妇尾随三山老爷子试图杀之后快时,竟见阁皂山人马追杀而来,为保护孩子,三山老爷子孤身奋战险些命丧自己弟子之手,我夫妇见状于是出手相助,这才救下了三山老爷子一条命……之后听三山老爷子道出满心愧疚,我夫妇终于动容,随后老爷子对我二老许下一诺,只要自己一息尚存,必保那孩子毫发不伤……”
  三太奶奶话说到这儿,不禁抹起了眼泪来,一旁的三太公一声长叹,拍了拍三太奶奶的手说:“我两夫妇细想,若这孩子跟着我们,必不如跟在三山老爷子身边安全,于是便应了他的要求,让他带着孩子归隐,但出于当时对三山老爷子还不放心,于是悄悄尾随左右暗中保护,这一护就护了二十年,更因无主可依,而被三山老爷子收为家仙供奉……”
  我听完有些糊涂,皱着眉问:“你们说的那孩子想必就是我吧?可我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竟值得让你们拼命去守护?”
  “孩子,你是汐女的儿子……”
  三太奶奶话一出口,我心头‘咯噔’一声,刚要否认,就见三太公摆摆手说:“我们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一事实,但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你……你说……”
  “你千真万确是汐女之子,身体中有一半是我青眼狐家的血脉,所以你每次发怒都会双眼泛起青光,并被心魔所控制住,滋生弑杀的念头,这都是因为我狐族妖血作祟的缘故,小时候你就是这样,但因为有三山老爷子一直在你身边施法咒镇着,因此你从未发作过。但老爷子离世后那几年,符咒的效果越来越弱,你的魔心也再度滋生,而后经了万骨枯井一事,阴气侵入体内,你逐渐变得开始控制不住自己,险些入了魔道,幸亏有白薇、白龙两人在旁护佑,不然的话,你早已万劫不复了……”
  “你们的意思是说……我是个……半妖……”
  我沉沉说道:“我听白薇说过,世间妖魔共分乾元、坤虚、五蕴三宗,又细分为十二道妖,乾元、坤虚两宗各三道,五蕴宗六道,半妖道就是其中之一,是所有妖邪之中最低贱的一等……我竟然是妖……我明明是个驱魔人,却是个妖……那我是不是应该自己先除了自己?”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三太公听完连连摆手,语重心长地道:“孩子,这你就错了,你虽是汐女的孩子,却不是狐胎所生,乃是汐女借尸还魂后以人形尸身所生之子,所以理论上你仍是人的孩子,你虽然继承了我青眼狐族的妖性和兽性,却并未继承我们身上的妖气,你怎能算是妖呢?你是人啊!”
  三太公这话说完,三太奶奶又接话说:“孩子,我家老头子所说不错,再者说来,你之后几次险些入魔,也不全是你自己的责任,正因你具有狐家血脉,所以那蠪侄临死关头怨念才会附着到你的身上,助长了你的妖性,如果不是你爷爷一直护着你,镇着蠪侄的妖性,你一早就已经被害死了……”
  “那么……我的父亲又是谁……是不是阁皂山的马君翎……”
  我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沉沉发问,换来的却是胡三太奶奶的摇头叹息——
  “不,你的父亲不是马君翎,是……马君武……”
  “这不可能!”
  听到这话,我心中猛地一阵,脑海一瞬间就跟炸开了锅似的,一个身着漆黑道袍、手持金纹木剑、目光冰冷神情刚毅的身影,开始在我脑海中阵阵盘旋,挥之不去……
  我忘不了自己出神飞往阁皂山时,亲眼看到的一切……
  “孩子,你接不接受这都是事实,”胡三太公又道:“当年汐女被蠪侄所迫,借尸还魂混入阁皂山中,一待就是将近二十年,原本只为假借身份刺探阁皂山中情报,谁料想却被山中子弟一身浩然正气所感染,这才在危难关头幡然醒悟改邪归正,而那时在整个山中,对汐女影响最大的人,便是君武。那时君武、君翎都对汐女情有独钟,尤其君武,一早便被认为和汐女是山中青梅竹马的一对,二十年前,两兄弟冒死救出汐女,君翎深知自己的哥哥和汐女郎才女貌,因此自愿退出,这才有了你,哪知道好景不长,蠪侄妖性不改竟强攻上山,最终酿成惨剧……”
  “这,这怎么可能呢,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不,我们所说的都是真的,这二十年来三山老爷子带你隐居沙窝新庄避居,除老爷子与你有血缘关系之外,你的爹妈、奶奶甚至家中所有亲朋都是后亲……”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我摇了摇头,恶狠狠道:“先不说我那些亲人是真是假,单凭马君武那种王八蛋,为夺阁皂山大权不惜和自己的父亲反目成仇,简直就是冷血动物,他有什么资格可以吸引汐女?他不配!”
  “这一点,也正是我们夫妇想了二十年,都想不通的……”
  话说到这儿,胡三太公眼神中不禁泛起几丝没落与疑惑。
  “那孩子……如同一夜间变了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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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沉默之后,就听胡三太公又道:“记得二十年前蠪侄乱世时,三山老爷子长子马君武一夫当关,可算是在那场激战之中显尽了威风,更因天赋异禀,自幼就被选为了阁皂山下一任的接班人,无论是品行实力都令全山子弟敬佩不已,更是出了名的重情重义!可就在蠪侄杀上阁皂山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变得冷酷无情,不单篡夺阁皂山掌门权位,利用天诛府威逼三山老爷子退了位,下令四处追捕自己的亲弟弟马君翎,更传令山中子弟严惩蠪侄爪牙,二十年间,生把大难之后元气大伤的阁皂山变成了一座无情冷漠的人间禁地……”
  “可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我问。
  胡三太公摇了摇头,答道:“这我们又怎会知道呢?当年你爷爷和马君翎两人拼死护你下山,我们老两口子之后也一直跟在你爷爷身边,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阁皂山一步了。二十年来,我们老两口从未离开过你和你爷爷身边半步,直到前段时间隐回南海的家中出了事,我们才不得已赶回南海,这不是才刚刚回来……”
  见胡三太公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为难,我问:“看您脸色不太好,怕不是遇到什么难办的急事了吧……”
  “是啊,”胡三太公点点头道:“二十年未归家中,族中生变,家中子嗣竟要篡权。我老两口查出背后有人指使,回去细一深究,没想到竟和一份邀请函有关……”
  “邀请函?”
  听到这三个字,我不禁一惊,就听胡三太公又点头道:“没错,我们老两口身为如今青眼狐家的家主,这二十年虽然不在家中,但子孙们也都乖乖巧巧的好生修行,可最近却有人暗中和我家中子嗣相互勾结,意欲在背后支援人手,让其篡夺我家主之位,更发出一份邀请函来,指明要请青眼狐家家主前往三河赴会……”
  胡三太公说着轻轻晃手,手中赫然幻化出一封书信,递给我时又说:“好在我们老两口及时赶回家中将这动乱平息,要不然的话,意欲夺我家主者真要是前来赴了会,必会在家中动摇我们老两口的地位,那些外人再伺机插手,恐怕我青眼狐家又不太平了……”
  “我猜的果然没错,又是火燕集团在搞鬼……”
  我皱了下眉头,将那书信递还给胡三太公之后,问道:“三太公,那您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人家既然发了邀请函,我们当然要去赴会,可别让外人觉得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就贪生怕死了……”
  话说到这儿,三太公扫了我一眼,说道:“孩子,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三太公言中之意自然是针对那火燕集团,想从我口中了解些情况,我也就没瞒着,于是将我们对于火燕集团前前后后所掌握的情况都对三太公全盘托出,听我说完,三太公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这么说来,这火燕集团还真有些道行,好在是我们老两口反应够快,要不然的话,此次青眼狐家铁定是栽在他们的手中了……”
  “是啊,所以您二老去时可千万要小心,别真着了火燕集团的道……”
  “孩子,真该小心的是你才对呀……”
  三太奶奶朝我和蔼一笑,又道:“既然我们此次的目的都是相同的,那奶奶也就不多劝你什么了,正好,我们这就要赶去赴会,也好里应外合帮你们一把,但你们千万切记,不能轻举妄动,不能鲁莽行事……”
  我应了一声,转而问道:“三太公,三太奶奶,我还有件事想问你们,我爷爷被抓回阁皂山的事,你们又知道多少?”
  听我一问,老两口当即相视一眼,不禁暗叹了起来。
  一阵轻叹过后,三太公才回答道:“其实当年你爷爷‘去世’时,我们就知道这些,他并非是真死了,而是被阁皂山上掌权的马君武抓住了把柄,有不得不回阁皂山的苦衷,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假死以蔽世人耳目……”
  “把柄?我爷爷能有什么把柄?”
  三太公听完摇摇头说:“这我们就不清楚了,但你爷爷离开之前,确实曾对我们老两口千叮咛万嘱咐,此一去,可能是有去无回了,而你长大后何去何从,全凭你自己决定,如果你一直没了解其中细情的话,我们就一定不能主动对你交代任何事情,以免你冲动之下铸成大错……”
  “他的意思是,加入我不是自己撞进了这驱魔界里来,就要把我当傻子一样骗一辈子?”
  我问话出口,二老默默颔首。
  “我明白,爷爷是怕我有危险……可既然我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就算有危险,我也不能躲着藏着……”
  我说着站起身来,微微笑道:“好了二老,我也该离开了,县城里情况危在旦夕,再不回去的话,恐怕我就要掉队了……”
  “去吧孩子,我们老两口也将在那实验基地中等你,你可千万要小心行事啊……”
  话说到这儿,就听胡家二老的声音越发飘渺起来,紧接着就见满眼烟云缭绕,逐渐将我吞噬进一片苍白之中,等我再次张开眼时,已回到了汐女庙中。
  我回头望向那汐女法像,盯着那张慈祥而美丽的面孔,心中不禁一阵堵塞……
  “你……真会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见天已蒙蒙发亮,我不敢再继续耽搁时间,背起提前整理好的行囊,又将那插在地上的幡子拔出来折好之后,就要离开。
  走到门口,我不禁停下步伐,又头也不回地问道:“对了二老,我还有一个问题忘了问了,这幡子,可是结巴仙祭器之一?”
  霎时间就听一个苍老地声音从我脑中传出——
  “没错,此幡正是结巴仙镜、鼓、刀、面、铃、壶、幡、鞭八件祭器之一,原为你爷爷所持之物,你爷爷深知这八件祭器之中蕴含着大秘密,因此不敢长期携带在身边,就将这幡留在了鸡冠山上避人耳目……”
  “那这幡子,又叫什么名字?”我问。
  “落千魂。”
  听到这话,我不禁一笑,答道:“探十方、吞百鬼、落千魂、镇万仙,十二人头铃,这几件法器的名字可真有意思……”
  话说到这儿,我快步走出庙宇,但没等走远,迎着初升的晨曦,却听背后传来一个若有似无、虚无缥缈地轻柔女声——
  “孩子,小心啊……”
  我恍然一愣,没等回头,却已潸然泪目,一瞬间心潮翻涌,是喜是悲竟不自知。
  我抹掉眼泪,迎着朝霞继续往前走,心中暗暗与马云露师姐、与二傻子告别之后,顺着山路快步下了山,我故意绕开了山下的村庄以免被人看见,在山脚下取了自己的自行车之后,就心急火燎地赶奔了县城而去,细一算,我已经离开了整整四天,也不知道如今县城了是怎样的景象……
  没等到中午,我就骑着自行车进了县城,径直赶往了张老先生避居的夜总会,哪知道刚到夜总会门口没等进入,就因眼前的景象惊了住……
  记得我走的时候,夜总会门前还是霓虹高挂干净整洁,好不气派,可现在立在门口再一看,放眼望去却已是一片狼藉,那日夜高悬的霓虹彩灯牌匾已在地上摔得稀烂,门窗尽碎,原本洁净的墙壁上到处黑乎乎的,如同被一场大火烧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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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眼前的情形我整个人都傻了,赶紧扔下自行车就往夜总会里冲,哪知道刚一冲进走廊,就闻见一股烧焦味迎面扑来,又朝着左右一打量,走廊两壁也被烧得一片漆黑,甚至几处天花板都塌了下来。
  好在那年头的装修和建筑风格跟现在不同,简单的同时更全都是真材实料,易燃材料比较少,要不然,估计遭了这么大的火,整个夜总会早就整个化为灰烬了。
  惊惶之中我继续往大厅里冲,又冲进大厅里一看,就见黑乎乎的大厅之中同样到处都是被烧灼的痕迹,舞池内外残骸遍地,地上现出一块块焦黑,周围的椅子桌子更大多都已经不完整了,连放音乐的音响设备也都被破坏了,显然是曾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大规模厮杀,而硕大的夜总会里,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一个人在。
  我赶忙蹲在舞池中仔细检查起地面上焦灼的痕迹来,痕迹中还残留着焦油燃烧后所形成的残骸,放在鼻子下面一闻,煤油味道仍然浓郁,而残害和烧焦痕迹的周围,地上更散落着一块块碎玻璃片。
  我心中暗想,这些火势显然不是简单被人从外面点燃的,从种种迹象来看,无疑是有人用自制的燃烧弹袭击了夜总会。
  想到这里,我赶忙又朝着经理室的方向冲去,冲到门口一看,经理室的门已经碎成三段扔在地上,房间里同样也是一片狼藉,桌子倒了椅子翻了,墙上甚至还有血迹,而一路走来,地上更七拧八歪地扔着各种已经被破坏的法器,有些甚至我连见都不曾见过,显然不是我们的人所留下的。
  见事不对,我可不敢再继续耽搁下去,于是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本想着先离开这地方再做其他打算,哪知道还没等走出夜总会的大门,一道道人影却忽然从门外闯了进来,大概五六个人,全都身穿黑西服、脸上带着黑墨镜,手里各攥着一根甩棍……
  我瞬间提起了戒心,一只手不自觉地就摸向了后腰,哪知道还没等我的手摸到腰间的刀柄,就听挡路人一声怒吼,五六个西装男已高举着手中的甩棍朝我扑了上来,不由分说就拿着甩棍往我身上招呼。
  自从跟了白薇、白龙,任何的妖魔邪祟我都没再怕过,各路入魔的驱魔人敢挡我,我更勇往直前眼都不眨一下,可这一次,我不免有些慌了神。
  因为对方几人手中所拿的,根本就都不是法器,而是甩棍,那可是街面上的流氓地痞打架斗殴时惯用的东西,难道说这几人都不是驱魔人?
  我毕竟势单力薄,不敢硬挡,于是抄起脚边一张破椅子,边挡边往大厅里退,大厅里空旷,对我来说会更有利。
  我猛甩了几下椅子挡开了对面几人的攻击,趁着几人没再冲上来,顿时厉声吼道:“你们这群王八蛋!快说!你们把张老先生、小霏他们怎么样了!”
  我嘶声怒吼,可对方几人根本就不理我,渐渐的呈包围之势就把我围在了中间,互相使了个眼色之后,齐刷刷就朝我围了过来,一阵拳打脚踢。
  对付普通人,我背包里有再多的法器自然也都没用,可我小六子从小就跟着祖父学打架,自然也没怕过谁,索性把背上背包往地上一甩,猛地往前一扑,就拦腰扑倒了前面一个西装男,也不管其他人继续对我拳打脚踢,坐在那人身上举起拳头就打。
  这还是我小时候祖父教我的,他教育我说,被人群殴时千万不能乱,不管对方多少人,就瞄着其中带头的大,往死里打,运气好吓得对方其他人不敢动,运气再差,死还能拉个垫背的呢。
  他们五六个人穿的衣服都一样,我可分不出哪个是带头的,索性胡乱抓一个就打,也比一个没有强。
  我心一横牙一咬,一只手攥着那人脖子,另一手攥成拳头往他脸上一通猛砸,砸得那西装男眼镜都碎成了好几段,牙都掉了两颗,我仍不停手。
  背后正打我的几个人见了,果然都慌了,见怎么打我都没用,赶紧拽着我胳膊腿就想把我从那被打者身上拽下来,可我哪儿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不管他们,继续瞄着那一个人脸上打,又几拳下去,打得那人满嘴直喷血……
  “快他妈告诉我!你们把小茹、杨死他们都弄哪儿去了!不然老子打死你!”
  我一声怒吼未落,忽然就听背后传来了一名西装男的怒吼声——
  “快给我停手!再不停手我要你的命!”
  说话间就听‘咔嚓’一声,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阵冰凉已经忽然从我右侧太阳穴上传来,我余光一扫,是一把枪正顶在我的脑袋上,这群人身上竟然带着枪。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枪,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但谈不上怕,我连妖魔鬼怪都不怕,我还能怕这种东西吗?于是二话没说猛一甩手,那拿枪人的手臂已经被我挡到了一边去。
  趁着他枪口还没再度调转回来,我顺势从后腰‘刷’地一声拔出刀来就想往他身上捅,那人吓得连连后退,手往腰间一伸竟掏出个对讲机来,朝着对讲机惊慌地吼道:“报告!这人疯了!请求执行射杀!执行射杀!”
  那人一手拿着枪一手举着对讲机,一边说话一边慌慌张张往后退,退着退着就退到了位于大厅尽头的走廊入口处,而其他人则继续在周围和我纠缠不休,但碍于我手中有刀,也不敢再冒然上前一步了。
  可还没等那人手里的对讲机中传来回应,一只大手已忽然从他背后的走廊里伸了出来,猛地一把就将对讲机抢过去,‘啪嗒’一声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事出突然,几个西装男一下子全都惊了住,我也为之一愣,抬头一看,就见那立在走廊入口处不知所措的西装男刚转过头去看,一只拳头已经砸了过来,伴随着‘嘭’地一声闷响,这一拳正闷在西装男的鼻梁骨上,霎时间砸得西装男倒飞出两三米远,两道鼻血‘噗嗤’一下飞出老长……
  那西装男摔在地上的同一时间,就见一道人影已飞快地从走廊窜了进来,大厅里昏沉沉的,一时间我也看不清来人的脸,但大致一看,就见这人身高大概一米八几,身形偏瘦、满头白发,冲过来时没等其他几个西装男缓过神来,又一拳一脚下去,又两个西装男已经应声倒地……
  “臭小子,咱也没分开多久,你咋还变得这么废物了呢!这么几个货都解决不了,你他娘的还对得起我跟你爷爷吗!”
  伴随着一阵低吼,只听‘唰’地一声,两道寒光已先后从我眼前划过,就见那人已熟练地从后腰抽出两把菜刀,护在我的身前,朝着对面几个西装男怒声吼道——
  “别欺负小的!来,让老子会会你们这群砸碎!”
  熟悉的吼声二度传来,霎时间我不禁泪目,千丝万缕地情绪随后化为一声高呼——
  “五爷!”
  “哈哈!臭小子,想我了吧!”
  立在我面前那手持双刀谈笑风生的,不是别人,正是五爷。
  就见五爷目光凌厉,那锐利地双眼如鹰一般扫视周围,吓得几个西装男竟没有一个再敢上前了,而就在僵持之际,地上那副被五爷摔碎了外壳的对讲机里竟断断续续地传出一阵惊呼声——
  “别……别开枪……自己人……自己人啊那是……”
  声音没落,又一阵更为急促地跑动声,已从走廊中清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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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越发清晰,紧随其后,就见两道人影从走廊之中先后狂奔出来,两人同样身穿黑色西装,而带头跑进来的人我更是再熟悉不过,竟然是陈国生。
  就见陈国生一手攥着对讲机,另一只手里竟拎着一袋热气腾腾的煎饼,冲进来,立刻朝着我们所有人怒吼道:“别打了!都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小陈!怎么是你!”
  看到陈国生我瞬间一惊,五爷也愣了住,而一听到陈国生的吼声,几个西装男立刻都收起了手里的甩棍,开始去搀扶那三个已经被我和五爷揍得站都站不起来的‘战友’。
  陈国生趁机跑到我们面前,冲过来时二话没说就紧紧的搂住了我,情绪激动地哽咽道:“小六子!我可算又见到你了!好久不见了!”
  “少他妈套近乎!”
  我一把推开陈国生,指着他鼻子尖怒吼道:“你最好别告诉我,刚刚打我的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
  “对呀!”陈国生清脆地应了一声,嘿嘿笑道:“五爷,小六子,真没想到啊,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重逢,嘿嘿,真是缘分啊!”
  “缘分你大爷!我揍你一顿你试试!”
  我气得攥着刀就假意往他肚脐眼上怼,吓得小陈连连窃笑地往后退,随后忽然又板起脸来,一招手喊了声‘都给我滚过来’,几个西装男立刻都互相搀扶着走到了陈国生的面前,排成一排之后齐齐喊了一声‘队长’。
  陈国生将几人扫视了一遍,尤其扫到那被我揍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还掉了两颗牙的手下脸上时,不由地啧啧了两声说:“你们几个可真给我长脸!我千叮咛万嘱咐,遇事莫慌,先汇报!他妈的你们倒好!老子就去买个早点的功夫,你们跟自己人干起来了!”
  陈国生训斥完,那之前拿枪的西装男低着头怯怯地开了口:“队长,这也不能怪我们呀,是您给的死命令,说对方的人可能随时会回来,一有动静一定要当机立断,要是能抓到几个带回来问话,那就最好了……”
  话说到这儿,那人抬手朝我一指,又委屈地撇着嘴说:“这小子背着个大登山包,一到门口就疯了似的往里冲,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您还正好去买早点了,还没带对讲机,我们怕让这小子跑了,这不就先行动了……”
  “我呸!幸亏我回来时正好看见五爷他老人家冲进来的背影,跟门口警戒的同志一问,我一猜就是出了事!你们还他妈的想用枪对付人家,真是反了你们了!就这一老一小真发起飙来,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国生一通训斥,几个西装男听完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了,陈国生赶紧掉过头来朝着我和五爷嘿嘿赔笑道:“二位,误会,真是误会!”
  “误会!陈国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人干嘛守在这里?这夜总会该不会是你烧得吧?”
  “怎么会呢,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这儿不安全,咱还是出去再说吧……”
  说完话,陈国生赶紧让我和五爷跟他走了出去,随后把我们带进了一辆小轿车里,开着车带我们绕进个没人的小胡同里之后,坐在驾驶位上的陈国生这才转过头来,神情紧张地朝着我们说:“五爷,小六子,这家夜总会是前天被烧毁的,下手的是火燕集团的人……”
  没等陈国生继续往下说,五爷就皱着眉头点点头说:“这事儿我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你还早,夜总会被烧的时候我正好在场……”
  “五爷,那时候您就到了呀!”我激动地问:“对了,三姑娘和李秀秀呢?怎么没见她俩?”
  “放心吧,他们跟杨死他们在一块儿呢,挺安全的。”
  五爷扫了我一眼,紧张地神色终于松缓了下来,叹了口气说:“小六子,小师傅你俩这一路上所经所历,我都听他们说了,真是辛苦你俩了。我是不放心你,一听说你已经走了四天都没回来,我就坐不住了,这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你爷爷的在天之灵交代呀!我想了一宿觉都睡不着,快天亮时就偷偷跑出来找你,结果眼睁睁看你冲进夜总会里,我叫你你都听不见,随后几个穿西装的也追了进去,我也就尾随其后跟上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不禁又问:“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走了四天,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件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五爷叹了口气,随后款款道来。
  据五爷所说,大概是我前往鸡冠山的第二天晚上,秀秀、三姑娘她们才到的,而且来的除了已经养好伤的三人之外,仙灵子道长也担心这边的事,就跟了过来。
  仙灵子道长和负责三河县的镇抚使巴颂是好朋友,四人一到了三河县,立刻第一时间赶奔了巴颂的小饭店,哪知道到饭店时就见里面一片狼藉,早已经没了人际,显然是出事了,这可把四人吓了个够呛。
  仙灵子并不知道退隐的张老先生再三河县开夜总会的事,见天色已晚,无奈之下就带着三人先随便找了个小旅馆投宿,心想着第二天再从长计议,哪知道当晚却发现那小旅馆里竟藏有古怪,柜台之下暗藏符咒。
  四人一时好奇,于是一番暗中调查,发现那旅馆的老板竟是个心术不正的出马仙,四人投宿时贪恋李秀秀和三姑娘的美色,竟要施法对两人不轨。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三姑娘和他竟是同行,而且身上带着的仙家可都不比那他的软,再加上有仙灵子这么个天诛府的高人相助,加上李秀秀和五爷策应,四人一夜之间就把那出马仙的旅馆给端掉了,一经审问更才发现,这旅馆的老板竟也是火燕集团派到各处警戒的爪牙之一。
  而一夜轰动之后,四人的所作所为自然瞒不住在三河县手眼通天的张老先生,于是杨死带着小茹来找,并把四人带回了夜总会里,两伙人这才算成功会面。
  可就在双方会合的第二天,也就是前天晚上,也许是因为火燕集团发现自己麾下的高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感觉到了压力,竟毫无预兆地对张老先生的夜总会连夜发起了猛攻,几路高手围攻夜总会,打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甚至还动用了当地一批地痞流氓,连燃烧弹都用上了。
  一番激战之后,虽然大家合力打退了火燕集团的猛攻,但也知道这夜总会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为保全实力只能暂时退到别处,可又碍于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于是小霏出了个主意,就把大家都带回了李书海在县城里买的那套宅子里去避难,此时此刻大家正都在那里。
  至于陈国生,他带人到达三河县也是这两天的事情,但他毕竟和天诛府或整个驱魔界都没有直接联系,因此到达后根本没人接应,倒是和我同天离开夜总会去临县搬救兵的蒙馨雪,在离开夜总会前给他打过电话留下信息,叫他到达三河县后第一时间赶到张老先生的夜总会来。
  可他终究来晚了一步,等到达时,夜总会已经沦为了一片废墟,而县城里唯一一家夜总会,一夜间被毁一事更传得沸沸扬扬的,陈国生自然察觉到这件事必定与火燕集团有关,因此联系当地公安机构做协调,先将事态压了下去,并且每天亲自带人守在附近,以便想办法获取新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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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两人说完,我心里一阵感叹,没想到我离开的这几天里,镇上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正当我惊愕之际,五爷在一旁嘿嘿笑道:“小六子,你平安回来就好,咱也别耽搁了,走,你俩先跟我回去和大家碰面,不少事情还等着咱去做呢……”
  五爷说完,我当即点了点头,毕竟陈国生也不是外人,于是索性让他直接开车,把我们送去了李书海在三河偷偷购置的宅子,没想到,这座李书海卖车买的宅子如今竟派上了这么大的作用。
  快到门口时,陈国生将自己的轿车藏进了个没人发现的小胡同里,左顾右盼确定没人跟踪之后,我们三个这才步行去了宅子。
  我一推门,就见三姑娘、张小茹两人正在院子里忙着打水,回头一见我走了进来,瞬间都激动得叫了起来……
  “小六子……小六子回来了……”
  两人这一喊话,屋里立刻躁动不安了起来,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接连冲到院中。
  还没等我说话呢,三姑娘先跑过来激动得一把把我搂了住,惊喜地笑道:“小六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嘿嘿!想我了吧!”
  我轻轻搂了一下三姑娘的腰,哪知这时却见三姑娘忽地脸色一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一把推开了我,神情一变瞪着眼说:“你别误会,我只是怕你死在外面,我没法亲手为我姐报仇!小六子,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们老黄家一条人命呢!”
  “三姑娘……这……”
  见三姑娘目露杀机,我有些尴尬,正为难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时,李秀秀已经率先冲了过来,一把又再度把我搂紧了怀里,紧紧抱着我的脑袋贴在胸口就不撒手了。
  “放……放开我……你快把我闷死了……”
  我连连挣扎,却见李秀秀抹着眼泪激动得直跳,朝着我惊喜地笑道:“臭小子!你可真把我担心坏了!你可还没娶我过门呢,自己一个人瞎跑什么!信不信以后我找条狗链子把你个小王八蛋拴起来……”
  “秀秀……别乱说,可还有外人在呢……”
  我被李秀秀说得脸都红了,顺势又往她背后一扫,就见仙风道骨的仙灵子道长正朝着微微发笑,小茹、杨左生、杨死以及巴颂和徒弟一穷也都在,宋雨霏也正嘻嘻笑着立在旁边啃包子,虽说几人身上多少都带着些伤,但看起来倒是都没大碍,我终于放了心。
  环视着周围几人,我心中感慨颇多,一番番艰难险阻之后,大家总算又都聚到一起了,可惜的是,只差白龙和白薇。
  见我愣在眼底眼泛泪光,五爷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孩子,没吃早饭呢吧,走,三姑娘熬的渣子粥味道可好了,先进去垫垫肚子,咱还有正事儿呢……”
  “对对对,你再不回来我们都快急疯了……”
  李秀秀也点了点头,说完话拉着我的手就往屋里走,进了屋一看,就见张老先生正盘腿坐在炕上朝我微微发笑,身边还围着几个年轻人,都是之前在他夜总会里工作的员工,其实说白了都是他亲信的徒弟。
  张老先生伤势颇重,不单头上包着纱布,一条胳膊也用绷带吊在胸口前,腿上也缠着一圈圈血淋淋的绷带,但笑容依旧可掬。
  看他这副模样,我顿时一惊,没等问呢,就听小霏在一旁怯怯地说:“师傅,您走之后我们就被火燕集团给袭击了,差点儿全军覆没,好在有张老先生和杨死在……”
  小霏话刚说完,就听杨死在一旁懒洋洋地说道:“小霏,你可别把我带上,我不也差点儿没了命,这次咱能保命,张老不单是头功,更是全功一件,现在连自己苦心经营的夜总会,都断送在了咱们手中……”
  听到这话,张老先生顿时摆摆手道:“你们快都别夸了,我也是驱魔界的一份子,总不能对你们见死不救啊……”
  几人说话时,我还不知道自己走后夜总会具体发生了什么情况,之后闲暇时一问才得知细情。
  那时,火燕集团察觉到事情不妙,显然是对我们动了杀心,确定我们的人藏在张老先生的夜总会里之后,竟直接动用县城一带的混混包围了夜总会,连打带砸,这还不算,派来的人中更混进了十几名高手,都是曾经驱魔界中赫赫有名的精锐,又是布阵又是作咒下蛊的,事出突然,让大家吃尽了苦头。
  碰巧我和蒙馨雪都不在,小霏、小茹和杨左生自然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只能靠杨死、巴颂以及早已不问世事的张老先生三人硬顶。
  对面十几人都是高手,杨死巴颂自然也无法轻松压制,其他人更都只能在一旁打打掩护帮帮忙,最终局势甚至一度被压制成张老先生以一敌七以命相搏,才最终杀开一条血路,掩护着大家逃了出来,可张老先生也因此受了重伤元气大损,据说是昨天晚上才从昏迷之中被抢救过来的,伤势再重一点,怕是命都没了……
  见一群人围在我身边不住地夸奖张老的功绩,长老的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了,脸都红了,就朝我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你小子别听他们胡乱吹捧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快过来,一边吃饭,咱一边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点了下头,赶紧坐到了炕上去,李秀秀赶紧帮我盛了碗粥,听我们说话时恨不得把桌上所有菜都夹到我的碗里,就跟生怕我吃不饱似的,而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搬着椅子凳子围了过来,整整坐了一屋子人。
  我吃饭时,张老先生示意杨死取出了张地图来,我一看,是三河县以及周边村落的地形图,地图上标记着二十多个红点、红圈、红叉,我就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杨死答道:“小六子,你还记不记得被我们俘虏的一木道人说过,火燕集团为确保这次大会的安全,竟派出了许多从各地招来的驱魔界一线高手,分布在三河县的四周围策应……”
  “我当然记得,”我点了点头,又说:“根据一木所说,这些人的藏身处分散而隐蔽,恐怕少说也得有个十几二十批,很让人头疼啊……”
  “现在已经不用头疼了。”
  杨死微微一笑,又道:“你离开这段时间我们可没闲着,借助张老和巴颂在三河的眼线到处搜寻,接连击破了其中十二批人马,恐怕就是因为我们雷厉风行的行动,导致火燕集团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才铤而走险要把我们赶尽杀绝,结果毁掉了张老的夜总会……”
  “一个夜总会换来的是拔掉了对方十几个据点,这买卖倒也不亏,”我说完朝着杨死嘿嘿笑道:“杨死,张老功不可没,等这事儿完了,重建夜总会的经费可得包在你们天诛府的身上啊……”
  “用你小子废话,这是自然的!”
  杨死笑了笑,随后望向坐在一旁的五爷,又接着道:“另外,除了张老功不可没之外,这次五爷、三姑娘、仙灵子道长以及秀秀更都是功不可没……”
  “怎么,他们几个才刚到三河,就立了大功了?”
  我说着扫向几人,就见连老带少四人都在娇羞地笑着,连连摆手说‘不敢当’。
  杨死又道:“这次呀,五爷几人没等进三河县就已经开始立功了,他们来三河时也想抄近路,结果也是从山里穿过来的,四个人竟还在三河县外的山里迷路了好几天,结果倒是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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