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阴阳师——南茅北萨满,鲜为人知的九二年百鬼夜行与东北结巴仙……

  641
  一见自己师姐发飙,白薇吓得赶紧拦在我前面说好话,还气呼呼瞪着我让我赶紧道歉。
  白薇的面子终不能驳,又是这种紧要关头的时候,我哪儿有心思跟个女人较劲,于是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给那吃了火药的俏姑娘道了个歉,对方这才消了气,回身又重新摇着了拖拉机,带着我们往五龙山赶。
  见事态平息,白薇和坐在一旁的金银二将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许,就见白薇悄悄凑了过来,皱着眉紧张地说:“我可告诉你,我这位师姐脾气大,你千万别招惹她,我们在五龙山修行时,四师姐发起脾气来甚至连我们师傅都害怕,除了我哥之外谁都治不了她……”
  “你们这些师兄弟里都是什么怪人?”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后又问:“不过我刚刚要是不道歉的话,她该不会真想就在这儿结果了我吧?”
  “这倒不会,”白薇答道:“四师姐的脾气是及时雨,说好就好,说坏就坏……”
  “可看她刚刚那气势,明显是非宰了我不可呀,她连不弄死我就跟我姓那种话都说了……”
  “你不用在意,四师姐本来就跟你姓,她姓马,大名叫马虹。”
  “……”
  一路颠簸,有个十来分钟的功夫,道路前方就现出一条黑乎乎的山脉来,白薇旋即抬手指着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说道:“那就是五龙山,整条山脉的主峰所在。”
  拖拉机行至山脚下就停了下来,‘玛瑙尊’马虹随后带着我们下了车,顺着山道直奔山上,秀秀则由金银二小将从后面抬着上山。
  上山路上,白薇特地问马虹道:“师姐,你说之前是羊妖报信,那么那只羊妖现在在哪儿?”
  没等马虹回答,忽然间就听大概半山腰的位置,已然传来一阵阵凄厉地惨叫——
  “救命啊……我太肥了……不好吃啊……”
  我一听那就是结巴仙的声音,随后就听马虹边走边说道:“那羊妖报完信就想跑,可他终究是扰了我和师弟们的清修,又是个妖物,竟然敢强闯我源宗圣地五龙山,我岂能饶他?就把他抓了起来……”
  我们边说边往前走,没过多久就顺着山道到达了半山腰,马虹随后抬手往前一指,就见前面一棵大树的树杈上,结巴仙正被五花大绑着吊在半空苦苦地哀求呼救。
  这时马虹又道:“这孽障不简单,不光狡猾,而且竟有入地之能,险些被他借着土遁溜走,好在我们姐弟仨也不是吃素的,于是未免他再逃了,就把他离地吊了起来……”
  说话时马虹带我们走到树前,我盯着被叼在空中的结巴仙一看,不禁冷笑着说:“小子,你可真有种,竟然又扔下我们跑了……”
  “你以为哥们儿愿意回这五龙山来?哥们儿不来报信,谁去救你们啊!小六子,你们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结巴仙气得狠瞪我一眼,其实他是善意我也明白,可刚要再数落他几句,却被白薇拦了住。
  这时就听已然听出结巴仙话中端倪的白薇,盯着结巴仙问:“你刚说‘回五龙山’?这话什么意思?”
  随后马虹也问:“对啊,难不成你以前来过五龙山?可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
  一听师姐妹两人逼问,被吊在树上的结巴仙不禁一愣,随后摇摇头慌张地道:“没,没什么意思,口误,口误了而已……”
  “没那么简单吧?”
  见结巴仙神情慌张,白薇不禁怀疑了起来,这时就听马虹又道:“师妹,咱也不用跟他多废话了,带去给师傅看看不就知道了?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说不定能认得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有道理。”
  白薇点了点头,随后马虹叫来金银二小将就将结巴仙从树上放了起来。
  被放下来时只听结巴仙声声大喊——
  “不行,你们别带我去见那老鬼,我不能见他!不能见他啊!”
  “不能见?为何不能见?”
  “你们别多问!我真不能见他!”
  “呵,你越说不见,我们就越要带你去见!”
  马虹不由分说,随后让阿金一个人背起了昏迷不醒的秀秀来,又让小银扛着连连惨叫求饶的结巴仙,就跟着我们又继续往山上走。
  过了半山腰又往上走了没多远,一处空地前开始现出一栋栋房屋来,但和我想象中的却大不相同。
  在我认为,虽说阴阳家自古断过传承、而且只能算是小门小派,但成为古时候传承下来的驱魔大家,主山之上必定也是楼台座座气势如虹才对,可眼前五龙山里的景象,却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任何模样,那一间间的房屋也不过都是些简单用树枝搭建起来的圆顶茅草房,一共十来间,几间房屋旁边还编着栅栏,圈养着几头猪和鸡鸭鹅,房屋后面还开垦了几块荒地,与其说是驱魔师常驻的道场,倒不如说更像个山野村夫居住的小农场。
  看到这环境,我不禁撇了下嘴,朝白薇悄声嘀咕道:“白薇,你们这也太简陋了点吧?”
  “不着于相。”
  白薇四字出口便不再理我,随后带着我们径直朝最前方的一间茅草房里走去,掀开绵门帘进去一看,里面同样装饰简陋,而且没有一个人在。
  “师傅呢?”
  白薇问了一句,只听正帮忙将秀秀安置在床上的马虹答道:“师傅不喜见客你不是不知道,不过你们捅出这篓子,师傅倒是前几天就已经听说了……”
  一听这话白薇赶忙急声辩解道:“师姐,这可不怪我们,是毛小方带着茅山的人找我们的麻烦,刚刚在山脚下,他们的所作所为你不是也都看见了……”
  “你放心吧,师傅心里有数,并且在听闻此事之后就猜到事态严重之后你必会回来求援,所以早已留下了口讯给你……”
  “师傅怎么说?”
  白薇赶忙惊问,随后就见马虹微微一笑,刚要开口说话,却听一个声音忽地从地面的木地板下传了出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话音一出,白薇等四名师姐弟顿时都惊了住,随后就听‘吱哟’一声,地板上的隔层们竟然自己被从里面推了开,紧随其后,就见一个白发白须、身穿着皮袍子的老人,慢悠悠地顺着下面暗道的台阶走了上来。
  老人一头雪白长发整齐地梳向背后,同样雪白色的胡须直垂胸口,却鹤发童颜,不单脸上连一丝皱纹都看不到,皮肤更光滑细腻的如同个孩子一般,好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逸士模样,而这种情形回想起来,我似乎只在九顶铁刹山的幻境之中看到过一次,那位百年前的东北道门开山祖师郭守真岂不正是如此,但不同的是,郭守真明明已经数百岁之龄,长相却也如同金蝉脱壳了一般,如同个孩子长相,而眼前这老人虽也同样皮肤细腻鹤发童颜,但一看之下却也能从神态以及举止之中看出岁月的痕迹,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而见老人一走上来,阴阳道四名门人当即齐齐单膝跪地,左手压住膝盖,右手呈剑指状按压于左胸,随后齐唤了声‘师傅’,无疑,这位走出来的老人,正是源宗七绝的授业老恩师,按辈分来算,我该叫他声师公才对。
  一见白薇等四位师姐弟全都跪地行礼,身为白龙的弟子我也不敢含糊,于是也学着几人的模样跪了下来,这时白薇瞪了我一眼,赶紧拉开我的手,让我将剑指摆成五指张开模样之后又才按在了胸口上,显然不同辈分的弟子,拜见师祖的礼节也有不同。
  不等慢吞吞走出来的老人开口,马虹就问:“师傅,您老人家不是说此次两派相争您不想搀和,所以不现身的吗?怎么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师傅也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嘛……”
  老人憨厚一笑,随后一眼瞟向被五花大绑扔在一边、脸贴着地不动声色的结巴仙,又沉沉发话说:“何况师傅这次现身也并非为了你们,只是没料到,他竟也会一起过来……”
  老人这话出口,众人顿时都满眼惊讶地朝结巴仙望去,想不到,这结巴仙和白薇这位极富传奇色彩的师傅,竟还真是旧相识,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而老人倒是并没急于去和结巴仙答话,而是又背负着手转身朝白薇笑道:“老五,此次茅山挑衅一事我早已听说,甚至自毛小方率众下山时,老四就向我禀报了动静,那时我就已经察觉不对……”
  话说到这儿老人一声长叹,随后摇摇头苦笑道:“说起来,这也算是为师当年所亲手种下的祸根,当年林九师傅率弟子于五龙山力战僵尸王玄魁,我闭门不出导致茅山弟子损失惨重,林九公最终重伤陨落,那时起这祸根就已种下,我自知避无可避,二道终有一争不可避免……”
  老人话说到这儿,白薇顿时一声惊问:“师傅,您竟然早就料到如此,为何当初却不愿援助茅山以破此劫呢?”


  642
  白薇这话出口,老人随后又是一声长叹,苦苦摇了摇头道:“老五,这其中的缘由你根本不懂,简单来说,天师道与我阴阳道一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而当年五龙山下围困僵尸王一战,正是一根无解的导火索……”
  “师傅何出此言?”白薇又问。
  老人回身坐到椅子上,含笑答道:“众所周知,茅山弟子与僵尸王玄魁结怨已久,百年间历代掌门无不誓死追杀以命相搏,当年林九公也不例外,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将一路追杀的僵尸王玄魁逼到了五龙山山脚的山沟里,那时我便已经料到,这两道之间迟早会来的孽缘,终于还是来了,茅山道于阴阳道道场主山捉拿玄魁,无论胜负、无论我道是否出手,都将沦为一场无可避免的浩劫……”
  老人话说到这儿,几名弟子面面相觑还是不太懂,我更是完全没听明白他话中之意,老人倒是没有着急,沉沉笑了一下之后,才又轻描淡写地道:“其实当年无论我如何去做,这一场仇怨都无可避免。五龙山为我阴阳道道场主山,而正统道家自古至今便将我派视为异类,古时也多有摩擦,甚至天师道还曾率人前来犯过我派山境,所以林九公率茅山弟子大举到来,我不得不多想一些,于是就衍生了四种可能……”
  老人说着竖起一根手指,说道:“第一种,茅山派于五龙山山脚捉拿玄魁,却并未向我派求援,而碍于自保,我派弟子势必于周围小心警戒严守山境,如此一来,不论茅山派是否成功除掉玄魁,我们都将落下一个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的骂名,茅山弟子对于我道的憎恨也势必加重,因此不妥……”
  话说到这儿,老人又竖起第二根手指,接着又道:“第二种,茅山派于五龙山脚下捉拿玄魁,同样未向我派求援,而碍于未免使茅山弟子心生忌惮,我派弟子退避山中不去露面,如此一来虽能避免茅山派对我们的仇恨,但若茅山弟子长驱直入之下,趁我阴阳道弟子一时松懈借机强攻,我阴阳道必将万劫不复,祖师爷留下的千年传承岂不毁于一旦?而这种事情并非是我多虑,贞观六年、天圣八年、洪武三年、建文初年,正统道门打着除异道的名号曾不止一次偷袭我五龙山,至我五龙山血流成河,门下弟子损失惨重,几次险些断了传承,尤其前朝雍正年间一战更为惨烈,当时我源宗共计两位宗师十四名弟子全部战死,以至于随后阴阳家传承断绝二十年之久,后因当时其中一名宗师身后子嗣无意间发现父亲所留源宗术法典籍经卷,于是潜心修行这才终成大器,又重新撑起了源宗传承……”
  说到这里,众人已都说不出话来了,而这时老人又竖起第三根、第四根手指,接着又说:“再说当年若茅山并无犯我之心,并因僵尸王凶猛彪悍向我源宗求救,又衍生出两种结果,无非是我源宗救与不救。若是救,茅山一系为难可解,但因自古至今道家对我阴阳家的忌惮与仇视,如今受我源宗恩惠,道家非得不会为此报感激之心,反而会视为屈辱而加深对于我道的怨恨,这‘东郭与狼’的猜疑也并非空穴来风,古时候我源宗为化解与道家冤仇,为此步步相让也吃过不少大亏;而若是不救,茅山派也会因此记恨,为我阴阳家招来横祸。所以无论如何,当年五龙山一战这一开端,都是无可避免的……”
  老人说完这些,白薇问道:“师傅,所以您当年就选择了第四种做法,拒绝茅山派的求援?”
  “不,我选择的是第五种。”
  老人说着摊开整只手,叹道:“我虽清楚前面这四种可能会带来的恶果,但却未料到却遇到了第五种可能性,也是最难以抉择的决断。当年茅山弟子五龙山下围攻僵尸王,其实时任掌门的林九公并未向我道求援,林九公这人我再清楚不过,生性倔强而且对我阴阳道仇视极深,即便是死,他也不会来求我们,而若是当时我们不请自来前去助他,对林九公来说也必将是更大的耻辱……”
  “可是毛小方道长明明说……”
  白薇一惊,话说一半,已然被老人接过了话茬,笑道:“毛小方确实来求援过,这一点我不否认。”
  “可您刚刚明明说……”
  “对,毛小方是来求援过,但却并非林九公之意啊!”
  老人答道:“当年林九公被玄魁所伤受困一座山洞之中,毛小方不忍师傅受难,这才不惜以自己名义放下尊严上山来求救,你说我该如何去救?而我最终并未直接拒绝他,未免加深仇恨,所以我故意视而不见有意避开他,导致最终毛小方于山上连跪三日不起,最终心死神伤愤恨下山。只本希望此一做法能够尽最大限度的减少两道之间的积怨,谁料世事难料,林九公陨难之后,接任茅山派掌门的偏偏正是这毛小方,如此一来,我本意将仇恨化到最小的举止,反倒是带来了最为严重的恶果……”
  “原来当时这一战之中,竟还隐藏着这么多的玄机……”
  听老人把话说完,白薇如梦方醒,不禁一声长叹。
  “是啊,正统道家与我阴阳家之间的恩怨情仇太过复杂,尤其我们源宗历代传承太过于单薄,更可谓步步如履薄冰,所以每走一步都需谨慎行事,否则必将造成无可避免的后果……”
  老人话说到这儿一声苦笑,眼角不禁都隐约泛起了泪光来,随后又道:“你们师兄弟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其实早在我年轻之时,在收你们这所谓‘七绝’之前,便曾陆续收过三十七名弟子,那时对于我源宗来说,正是开枝散叶大放异彩的最佳时机,奈何世事弄人,偏偏却遇到了民国战乱,乱世之中妖邪四起,四海之内阴怨丛生,三十多名弟子最终死的死伤的伤,竟无一人善终,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些驱魔人的命运吧……”
  老人说完一阵沉默,几名弟子也都低下头来不说话了。
  隔了一会儿,才听玛瑙尊马虹开口问道:“师傅,那么眼下与茅山这一战,就真的完全不可避免了吗?”
  “积怨太深,也只能以战止战。”
  老人长传一声粗气,终又疲惫不堪地站起身来,微皱眉头说道:“既然积怨已达非战不可之地步,我源宗弟子也只能拼死护道了!大概两三天前,一听说茅山派掌门毛小方昭告天下挑起战端,我便当即发出消息,先将附近修行的金银二将召回,又急召玛瑙尊回山,并以先后将信物派送回天诛府,此刻老三应该也在赶去事出之地的路上了……”
  “我哥也回来了?”
  一听这话,白薇惊喜不已,老人点点头道:“不错,你四师姐毕竟也是五军都护府的人,听她回报,白龙被五军都护府押送回天诛府后已洗脱入魔叛道嫌疑,只是还处于禁闭审查阶段,如今有我一封信函,天诛府各位元老终要卖我些人情,白龙应该已在回程的路上了……”
  “太好了!茅山派人多势众高手如云,我哥要是能回来,我们这边添加了不少的胜算!”
  “不,还不够,浩浩茅山不可小觑!”
  白薇话刚出口,老人就摇摇头训斥说:“虽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但绝不能意气用事自取灭亡!既然战,就一定要赢;若要赢,就必须集合‘七绝’之力缺一不可!虽不忍自相残杀,但于茅山来说,此战胜负并不致命,而于我阴阳家源宗来说,这一战却关乎生死存亡……”
  老人话说到这儿,竟从腰间取出一卷兽皮来,递给白薇又道:“我于晚年依托我阴阳道阴阳列阵之法,自悟出一套玄阵,定名‘阴阳七绝兵主阵’,而后才又收徒整整七人,分别以砗磲、珊瑚、琥珀、玛瑙、琉璃、金、银七宝定名,每名弟子各承兵主大阵一脉,七人合力布法站阵,配合风水局,则无往不利可御强敌!毛小方的道行之高非你们所能敌,所以此次能否成功列此大阵,便是我阴阳道制胜关键所在……”
  听完这话,四名弟子不禁都低头沉默了下来,隔了一会儿,才听马虹犹豫地说:“师傅您说的容易,可是现在光有阵图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师兄弟七个,大师兄‘砗磲王’易宁早年叛道入魔;之前白龙传回消息,二师姐‘珊瑚使’张楚红也已经在几年前惨死镇魔地宫;三师兄‘琥珀主’白龙又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来,眼下就只有我们四个人在,四缺三,怎么布阵?”
  听到马虹的抱怨,老人竟捻须哈哈大笑起来,答道:“孩子,世事如棋,即便千子落错,也能自称一局,你们且带着阵图回去,车到山前必有路,是成是败,早有天数安排……”

  643
  老人这话说完便不再理会我们,而是一转身又朝着一旁被五花大绑的结巴仙望了过去,忽地沉沉一笑,开口之间竟让满屋子所有人都惊得不知所措——
  就听老人朝结巴仙沉声说道:“师傅,您老人家终于肯回来了……”
  “师,师傅?!”
  霎时间,满堂皆惊,所有人的惊愕的目光都同一时间朝着结巴仙汇聚了过去,而自打进屋开始就一言不发,一直把脸埋在地上的结巴仙,也终于在这数双震惊眼神的注视之下,幽幽地抬起了头来,扫了一眼那笑眯眯望着自己的老人一声长叹,开口说道:“哎,我以为能避开你,没想到还是被你给发现了……”
  “师傅,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四名源宗弟子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见的一切,立刻朝着自己的师傅声声惊问了起来,一阵追问之下,就见老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收声,随后又抬手恭敬地朝结巴仙一指,笑道:“也是时候给你们引荐一下了,如今你们眼前这貌似怪异之物不是别人,正是你们的师公,也是我阴阳道源宗近代以来的祖师爷……”
  “温老祖?”
  马虹第一个惊呼出声,随后又问:“师傅,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您说,您说这东西就是咱主堂排位上日夜供奉着的那位‘温老祖’祖师爷?”
  “没错,”老人沉沉点头,答道:“民国年间我源宗阴阳师曾断绝一时,而后出一奇人‘温老祖’,为源宗重整旗鼓并收我与另外四位师兄弟为徒,传承源宗术法,这才使得我源宗重续香火,‘温老祖’其实为他化名,‘温’字同‘媪(ao三声)’,正是此兽本名。此兽虽看似其貌不扬、貌不惊人,却实为世上少有的奇珍异兽,已存活千年之久。相传,秦穆公年间,有陈仓猎人无意间在乱葬岗上捕获一物,似羊非羊,似猪非猪,因不知名,便绑好打算进贡天子。猎人入朝时路遇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就说:‘此物名‘媪’,常躲在地下偷食死人脑浆,当杀之’,那媪一听竟气得说了人话,对猎人说:‘此两童子名为陈宝,得雄者王、得雌者霸’,猎人一听便去抓那两个孩子,怎料两个孩子化作一对野鸡逃走,猎人再去看那只媪,已经逃跑了……后来秦穆公得知此事,便派大军进山搜捕陈宝,最终抓住雌鸡,这才逐步成为春秋五霸之一。而雌鸡被抓后很快化为一块神石,秦穆公命人将石头安置于陈仓汧、渭两河之间,陈仓,也就是后来的陕西宝鸡……此古时典故之中所提之媪,正是此兽……”
  “师傅,您,您的意思是,我们的师公……竟然是只……是只妖物?”
  “妖又如何?”
  老人捻须一笑,又道:“这世上本就只分正邪,又何必再多分什么神仙妖怪、魑魅魍魉?这媪虽为世人口中之妖物,古时又擅食人脑,然而本性不恶,更在前朝时与我源宗一位宗内祖师爷便是旧交……”
  “他叫宋书芳……”
  一直沉默不语的媪终于一声长叹后开了口,随后又道:“这些还是当初我告诉你的,既然今日你我师徒有缘再见,你又已将此事摊开来说,也罢,那还是让哥们儿,不,让本祖师爷自己来说明白吧……”
  这话说完,媪又是一阵沉默,停顿许久之后才又暗叹了一声,终于将自己与阴阳家源宗的因缘纠葛款款道来——
  中古战国年间,中原大地百家争鸣,阴阳家曾一度成为百家之首,门人遍布天下,而后秦始皇吞并六国统一中原大地,为除隐患焚书坑儒,导致阴阳家元气大伤,而后又至西汉年间,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动用军队兵甲大肆绞杀百家术士,最终导致‘九流绝迹其五’的下场,阴阳家也因此遭临大难。
  大难临头之时,阴阳家‘本、源’两大分支中的本宗弟子相继逃亡海外传承,而后逐渐形成如今的日本阴阳神道,而源宗固守中原不愿离开故土,这才导致在千百年间与夹缝中寻求生存,几度濒临绝技之危,而阴阳家与道家自古结怨,更为阴阳家在中原的处境雪上加霜。
  时光冉冉,时至前清,经过近代阴阳家门人苦心经营,阴阳家虽称不上重现光辉,却也在多年经营之下使得门下弟子逐渐增多,大有光复门楣之势,而后又至前清末年同治年间,源宗传承至一位名为‘宋书芳’的祖师爷之手时,弟子已多大百人之众,复兴指日可待。
  然而好景不长,正所谓‘福祸必有依’,同治三年中原大乱,‘太平天国’引燃战端,霎时间战火遍布中原大地,天下大乱必生妖孽,一时间民不聊生,百姓惶恐度日,为苍生一大劫难。
  为渡此劫拯救苍生,源宗门人在宋书芳的带领下身先士卒奔赴中原各地,除妖救世不惜身死,几年间门下弟子数量锐减,大多舍身为道、又或是意志不坚叛道而去,最终从原有的百余弟子直降到全宗弟子不足十人。
  而正是这濒临绝迹的生死关头,源宗又遭一难,因游历民间度化苍生时与道家弟子产生摩擦,最终导致了清末天师道、阴阳道‘二道相争’的局面,符箓三山下派千余弟子绞杀源宗门人,最终源宗不敌,当时仅剩不多的门人逐个被道门清剿,最终弟子全部陨难,祖师爷宋书芳也以身殉道而死,源宗自此再度绝迹于人世,直至数十年后民国时期才又得以延续。
  而这一延续因何而来,就要从宋书芳与媪(也就是结巴仙)之间的机缘说起了。
  据结巴仙所说,自己自古时便有吸食死人脑浆之喜好,因此常年盘踞于各地墓地乱葬岗中,每逢战乱便心中大喜,因为战乱一起,又将有源源不断的新鲜事物送到嘴边供他享用,而同治年间太平天国战乱之时,无疑正好又为他提供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那时候,哪里有战事发生,媪便会伺机而动前去‘糊口’,也正是这时,在一场战乱之后,媪不巧与前往战场超度亡魂的宋书芳偶遇,并大打出手。
  媪虽为千年异兽,奈何却不敌源宗除魔阵仗,最终被宋书芳所擒,那时的媪一心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料想宋书芳却并未取他性命,因看出他天性善良良心未泯,竟还将其日夜带在身边悉心教化,最终不单为媪去除魔性改邪归正,更与其成为至交好友。
  而宋书芳更自知人命短暂,媪这异兽却有数千年寿命经久不衰,又一想到源宗传承薄弱、门人危难重重,因此作出一大胆决定,将自己所继承下来的全部源宗术法、阵咒托付于媪,以便源宗再遇不测之时,也能有人将术法发扬光大延续香火。
  作为对宋书芳不杀之恩的报答,媪一口应下宋书芳的要求,可那时却并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那之后的两年之间,宋书芳将宗内术法阵咒倾囊相授,媪身为异兽虽无法施展这些驱魔术数,但却一一铭记于心不敢怠慢,两年之后,‘二道相争’引燃驱魔界战火,宋书芳舍身证道死于茅山弟子之手,媪心中悲愤难当,但那时整个道门都在到处巡查搜剿源宗弟子下落踪迹,媪有感道门势大不敢任意妄为,于是也只能背负着宋书芳生前所托隐居山中不敢现身……
  他这一藏,便藏至清末民国时才又重回人世,并为达成宋书芳生前托付,开始四处找寻合适人选继承源宗衣钵,并最终选中包括白薇、马虹等人师傅在内的一共五人为源宗传人,又选中鲜有人烟的五龙山为其道场,以‘温老祖’这一化名开始代传源宗术法,这才使得源宗传承终又延续了下来。
  而对五名弟子倾囊所授至五人都能独当一面之后,媪便功成身退卸下重任,临走之时对五名弟子千叮咛万嘱咐,切莫透露自己异兽身份,以免招同道中人话柄,为源宗落下一个‘妖邪传道’的污名。
  五名弟子应下之后,媪便从此下山隐退而去,未免被人发现其与源宗关系,自此再未蹬五龙山山门一步,也从不对任何人提及代‘宋书芳’传道一事。
  而民国年间战乱四起,五名所传门人弟子之中又于乱世折损其四,最终残存一人传承术法至今,正是如今源宗‘七绝’的师傅,也就是我们眼前这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媪将前尘因缘说完之后,在场众人除那老人之外无不乍舌,一时之间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了。
  而这时就听媪一声长叹,又道:“哎,你今天认我干嘛?若不是情非得已怕小六子和白薇出事,我死都不会再靠近五龙山一步!我本以为,只来五龙山给你们报个信,也好赶紧去救他们,我就赶快离开,谁知道却偏偏被你这三个傻徒弟给抓了住,竟还把我吊在树上害我无法脱身,真是孽缘,孽缘啊……”

  645
  媪再度出现,让我们又惊又喜,而众人再次见他时,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感觉,甚至连一直对我们嚣张跋扈的玛瑙尊马虹都急忙跳下车去,按照阴阳家的礼数朝媪跪拜在地,只希望因自己之前的无心之过求得媪的谅解。
  而媪一见,吓得赶紧让马虹站起身来,又环视着四周紧张地小声说道:“小丫头,你想把源宗害到穷途末路呢不成?我之前不是说了,我只是为你们源宗代师传道,算不上你们的祖师爷,你们只当没这件事就好!如今五雷道人虽被击败,但周围必定还留有茅山弟子监视咱们,你们对我这般谦卑,早晚会为源宗惹出祸端的!”
  马虹一听这话恍然大悟,这才收起了礼数表示一切依照媪得话来做,而媪才刚刚应了一声,白薇的脚却已经从他背后踹了过去,这突然的一脚把媪踹得直打滚,站起来就骂骂咧咧道:“干啥呀这是!哥们儿招你惹你了?”
  白薇坐在车上嘿嘿一笑,摆摆手说:“祖师爷您别生气,我这不是为了做做样子嘛……”
  白薇这话出口,媪虽然生气但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了,于是只能气呼呼地爬上了车,随后我们一车人又继续赶起了路来。
  回去这路上,虽说我们是一路急行不敢耽搁,但所乘坐的是驴车而不是汽车,终究是比来时要慢了不少,庆幸的是,虽说我们也察觉到周围确实有茅山弟子在盯梢放哨跟踪我们,但碍于此时此刻源宗七绝聚集齐四,而五雷道人又在之前才吃了大亏,因此也不敢冒然行动,以至于我们回程的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挡。
  天寒地冻的,大家蜷缩在车上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于是就只能聊起了天来,聊着聊着我就发现,白薇似乎全程都皱着眉头哭丧着脸,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见她面露难色,我就问她怎么了,白薇却只是摇头不说,倒是赶车的马虹似乎看出了端倪,于是一边赶车一边头也不回地问白薇道:“老五,你是在纠结那兵主大阵的问题吧?”
  马虹这么一说,白薇才终于开了口,点点头道:“师姐,师傅虽然传了我们这一兵主大阵,但如今我们人手根本不够,光有一套阵法又有何用?”
  “这一点你过度操心了,师傅的意思你还没能体会吗?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随缘,天命所定。”
  “师姐,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眼前与茅山这一战关系着我们源宗的生死存亡,我怎能不担心?”
  白薇焦虑地叹了口气,又道:“虽说咱们几个现在也都算得上独当一面了,可是面对浩浩茅山却仍然是不堪一击,如果师傅所传这兵主大阵,此次因为人手不全真排不上用场的话,我们又该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
  “这一点,师傅之前倒是早已想过,并且在你来到之前就提前交给了我一样东西,说能派上用场……”
  “什么东西?”
  一听这话白薇赶忙惊问,随后就见张楚红腾出一只手来套进了胸口的棉袄里,旋即取出个包裹得结结实实整整齐齐的手绢,递给白薇让她打开。
  白薇赶忙将手绢接了过来,一层一层翻开之后往里面一看,霎时间吃了一惊,而我在旁边看了也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惊声呼道:“枭,枭玉?”
  那手绢里包裹着的,是一枚与白龙、大将军王等人所佩戴样式如出一辙的枭玉,而且枭玉之上镶嵌着一圈金边,说明此玉之主人必是天诛府中名望极高之人。
  而与众不同的是,白龙所佩戴的金边枭玉,象征的是‘十三道御史台’领导者,为白色;大将军王所佩戴的金边枭玉,象征的是五军都护府领导者,为黑色,而眼前这块枭玉中却透出一股淡紫色的光芒……
  “这,这玉为何是紫色的?”
  我不禁一声惊呼,连一旁的阿金小银见了都觉得奇怪起来,唯独白薇、马虹以及结巴仙三人看到此物初一惊愕之后,随后立刻恢复了冷静。
  “这是我师傅的佩玉……”
  听我发问,白薇沉沉说道:“天诛府所传枭玉至今共启用了七个颜色,红黄黑白青蓝紫,四大机构所配枭玉分别为黑白黄红四色,十二尊所佩枭玉为青色,以前有府主时,府主所佩枭玉为蓝色……”
  “那么这紫色的枭玉又是……”
  我再度开口,白薇又道:“自古至今的天诛府六百多年传承之中,唯有两色枭玉是由初代传承下来,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一为代表府主权威的蓝色枭玉,另外便是这块紫玉……”
  话说到这儿,白薇忽然一惊,紧接着惊喜说道:“我明白了,师傅竟将这块消失多年的紫玉交给我们,是叫我们关键时候可以启用天诛府人马来抗衡茅山!”
  “没错,师傅正有此意!”
  马虹点了点头,再看白薇一听这话,同样也眉头舒展开来,唯独金银二将和我愣在一旁仍不知是怎么回事,于是立刻又都缠着白薇和马虹追问了起来。
  被我们追问的烦了,白薇才没好气地说:“哎呀,我告诉你们就是了!阿金小银,你们之所以不知道此事,主要是因为年纪太小了,这件事师傅只提过一次,那时连我还是个孩子呢……”
  “师姐,到底是什么事啊!”
  小银搂着白薇的胳膊徐徐晃动,连声追问,随后就听白薇笑问道:“阿金小银,你们可知道师傅进山隐退之前是何身份?”
  “我知道我知道!”
  阿金抢着举起手来,答道:“我之前听白龙师兄提过,师傅以前是天诛府的人,而且很厉害,据说整个驱魔界虽然都对咱们阴阳道有偏见,但却无不敬重师父!”
  “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敬重师父?”
  白薇一问,阿金犹豫了一下,挠挠头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因为师傅以前很厉害吧……”
  “没错,师傅以前确实很厉害,”话说一半,白薇小心捏起手绢里的枭玉,在我和金银二将面前一番展示之后又道:“师傅之所以厉害,又受整个驱魔界的尊重敬仰,并非是因为那些人尊敬师傅本身,而是因为师傅退隐之前,为天诛府最后一代——‘奇侠’……”
  “奇侠?”
  白薇话一出口,我和金银二将几乎同一时间惊呼出声,但却都不知道她口中这‘奇侠’到底是何物?
  追问之下,就见白薇撇了下嘴说:“其实这奇侠到底是个什么职务,我也说不太清楚,当初师傅没有详细提过,我只听说,当年奇侠在天诛府中的地位,甚至还凌驾于府主之上呢……”
  白薇刚说到这儿,卧在一旁抽烟卷的媪就摇了摇头,说道:“非也,白薇,这次你说错了,奇侠凌驾于府主之上的并非地位,而是权势。”
  “有不同吗?”马虹发问。
  媪点了点头,又道:“当然有,府主为天诛府一府之主,总管天诛府内一切内外事务,所以地位是天诛府中独一无二的……”
  “那奇侠呢?既然地位不及府主,又谈何权势凌驾于府主之上?”
  这问话一出,媪也一阵沉思,随后抬蹄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树说:“你看那棵树,树的每个部分都是什么?”
  媪一发问,阿金小银立刻抢着回答了起来,有树枝、有树叶、有树干……
  媪点点头道:“如果天诛府是一棵大树,那么过去的府主、以及现在的天狩十二尊便是撑起这棵大树的干,天诛府自古由来的四大机构则为这棵大树的枝,府内众多驱魔人便是枝干上的叶……可你们只说出了自己看到的部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一棵树若要生存,还需个深藏地下的根,而刚刚白薇所说的‘奇侠’,便是这一棵树根……”

  645
  媪再度出现,让我们又惊又喜,而众人再次见他时,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感觉,甚至连一直对我们嚣张跋扈的玛瑙尊马虹都急忙跳下车去,按照阴阳家的礼数朝媪跪拜在地,只希望因自己之前的无心之过求得媪的谅解。
  而媪一见,吓得赶紧让马虹站起身来,又环视着四周紧张地小声说道:“小丫头,你想把源宗害到穷途末路呢不成?我之前不是说了,我只是为你们源宗代师传道,算不上你们的祖师爷,你们只当没这件事就好!如今五雷道人虽被击败,但周围必定还留有茅山弟子监视咱们,你们对我这般谦卑,早晚会为源宗惹出祸端的!”
  马虹一听这话恍然大悟,这才收起了礼数表示一切依照媪得话来做,而媪才刚刚应了一声,白薇的脚却已经从他背后踹了过去,这突然的一脚把媪踹得直打滚,站起来就骂骂咧咧道:“干啥呀这是!哥们儿招你惹你了?”
  白薇坐在车上嘿嘿一笑,摆摆手说:“祖师爷您别生气,我这不是为了做做样子嘛……”
  白薇这话出口,媪虽然生气但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了,于是只能气呼呼地爬上了车,随后我们一车人又继续赶起了路来。
  回去这路上,虽说我们是一路急行不敢耽搁,但所乘坐的是驴车而不是汽车,终究是比来时要慢了不少,庆幸的是,虽说我们也察觉到周围确实有茅山弟子在盯梢放哨跟踪我们,但碍于此时此刻源宗七绝聚集齐四,而五雷道人又在之前才吃了大亏,因此也不敢冒然行动,以至于我们回程的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挡。
  天寒地冻的,大家蜷缩在车上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于是就只能聊起了天来,聊着聊着我就发现,白薇似乎全程都皱着眉头哭丧着脸,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见她面露难色,我就问她怎么了,白薇却只是摇头不说,倒是赶车的马虹似乎看出了端倪,于是一边赶车一边头也不回地问白薇道:“老五,你是在纠结那兵主大阵的问题吧?”
  马虹这么一说,白薇才终于开了口,点点头道:“师姐,师傅虽然传了我们这一兵主大阵,但如今我们人手根本不够,光有一套阵法又有何用?”
  “这一点你过度操心了,师傅的意思你还没能体会吗?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随缘,天命所定。”
  “师姐,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眼前与茅山这一战关系着我们源宗的生死存亡,我怎能不担心?”
  白薇焦虑地叹了口气,又道:“虽说咱们几个现在也都算得上独当一面了,可是面对浩浩茅山却仍然是不堪一击,如果师傅所传这兵主大阵,此次因为人手不全真排不上用场的话,我们又该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
  “这一点,师傅之前倒是早已想过,并且在你来到之前就提前交给了我一样东西,说能派上用场……”
  “什么东西?”
  一听这话白薇赶忙惊问,随后就见张楚红腾出一只手来套进了胸口的棉袄里,旋即取出个包裹得结结实实整整齐齐的手绢,递给白薇让她打开。
  白薇赶忙将手绢接了过来,一层一层翻开之后往里面一看,霎时间吃了一惊,而我在旁边看了也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惊声呼道:“枭,枭玉?”
  那手绢里包裹着的,是一枚与白龙、大将军王等人所佩戴样式如出一辙的枭玉,而且枭玉之上镶嵌着一圈金边,说明此玉之主人必是天诛府中名望极高之人。
  而与众不同的是,白龙所佩戴的金边枭玉,象征的是‘十三道御史台’领导者,为白色;大将军王所佩戴的金边枭玉,象征的是五军都护府领导者,为黑色,而眼前这块枭玉中却透出一股淡紫色的光芒……
  “这,这玉为何是紫色的?”
  我不禁一声惊呼,连一旁的阿金小银见了都觉得奇怪起来,唯独白薇、马虹以及结巴仙三人看到此物初一惊愕之后,随后立刻恢复了冷静。
  “这是我师傅的佩玉……”
  听我发问,白薇沉沉说道:“天诛府所传枭玉至今共启用了七个颜色,红黄黑白青蓝紫,四大机构所配枭玉分别为黑白黄红四色,十二尊所佩枭玉为青色,以前有府主时,府主所佩枭玉为蓝色……”
  “那么这紫色的枭玉又是……”
  我再度开口,白薇又道:“自古至今的天诛府六百多年传承之中,唯有两色枭玉是由初代传承下来,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一为代表府主权威的蓝色枭玉,另外便是这块紫玉……”
  话说到这儿,白薇忽然一惊,紧接着惊喜说道:“我明白了,师傅竟将这块消失多年的紫玉交给我们,是叫我们关键时候可以启用天诛府人马来抗衡茅山!”
  “没错,师傅正有此意!”
  马虹点了点头,再看白薇一听这话,同样也眉头舒展开来,唯独金银二将和我愣在一旁仍不知是怎么回事,于是立刻又都缠着白薇和马虹追问了起来。
  被我们追问的烦了,白薇才没好气地说:“哎呀,我告诉你们就是了!阿金小银,你们之所以不知道此事,主要是因为年纪太小了,这件事师傅只提过一次,那时连我还是个孩子呢……”
  “师姐,到底是什么事啊!”
  小银搂着白薇的胳膊徐徐晃动,连声追问,随后就听白薇笑问道:“阿金小银,你们可知道师傅进山隐退之前是何身份?”
  “我知道我知道!”
  阿金抢着举起手来,答道:“我之前听白龙师兄提过,师傅以前是天诛府的人,而且很厉害,据说整个驱魔界虽然都对咱们阴阳道有偏见,但却无不敬重师父!”
  “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敬重师父?”
  白薇一问,阿金犹豫了一下,挠挠头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因为师傅以前很厉害吧……”
  “没错,师傅以前确实很厉害,”话说一半,白薇小心捏起手绢里的枭玉,在我和金银二将面前一番展示之后又道:“师傅之所以厉害,又受整个驱魔界的尊重敬仰,并非是因为那些人尊敬师傅本身,而是因为师傅退隐之前,为天诛府最后一代——‘奇侠’……”
  “奇侠?”
  白薇话一出口,我和金银二将几乎同一时间惊呼出声,但却都不知道她口中这‘奇侠’到底是何物?
  追问之下,就见白薇撇了下嘴说:“其实这奇侠到底是个什么职务,我也说不太清楚,当初师傅没有详细提过,我只听说,当年奇侠在天诛府中的地位,甚至还凌驾于府主之上呢……”
  白薇刚说到这儿,卧在一旁抽烟卷的媪就摇了摇头,说道:“非也,白薇,这次你说错了,奇侠凌驾于府主之上的并非地位,而是权势。”
  “有不同吗?”马虹发问。
  媪点了点头,又道:“当然有,府主为天诛府一府之主,总管天诛府内一切内外事务,所以地位是天诛府中独一无二的……”
  “那奇侠呢?既然地位不及府主,又谈何权势凌驾于府主之上?”
  这问话一出,媪也一阵沉思,随后抬蹄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树说:“你看那棵树,树的每个部分都是什么?”
  媪一发问,阿金小银立刻抢着回答了起来,有树枝、有树叶、有树干……
  媪点点头道:“如果天诛府是一棵大树,那么过去的府主、以及现在的天狩十二尊便是撑起这棵大树的干,天诛府自古由来的四大机构则为这棵大树的枝,府内众多驱魔人便是枝干上的叶……可你们只说出了自己看到的部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一棵树若要生存,还需个深藏地下的根,而刚刚白薇所说的‘奇侠’,便是这一棵树根……”
  646
  古时有禅宗师傅问弟子说:“一棵树最重要的是哪个部位?”
  弟子们有人说枝,有人说叶,有人说花,还有人说果,更各阐述了一通道理。
  师傅却摇了摇头说:“无论是枝叶花果,都仅仅是看得见的表象,表象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么,一棵树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弟子们问。
  “根。”
  禅师道:“一棵树没有了根,就会枯萎死亡,但根却长在人们看不到的地下,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往往都如同这根一样,暗藏于生命深处,等人探索,而不是主动送到你的眼前,正如人心。”
  人无心,便是一具空皮囊;树无根,便是一堆烂柴火;而天诛府若是没有‘奇侠’,亦同于行尸走肉,也不会经历着六百多年的风雨摇曳后依然根深蒂固至今了……
  见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专注地朝他聚集了过去,媪款款道来——
  元末明初朱元璋结束战乱统一中华大地,建立大明朝,但因长久战乱导致生灵涂炭,一时间九州华夏妖邪四起,百姓民不聊生,于是朱元璋自明朝起设立天诛府,与锦衣卫、各阶衙署分管人间秩序。
  天诛府创立之后,第一任府主共有二人,一为花小云、一为叶凌秋,并成为‘一花一叶’,但实际上正式挂名的府主只有一个,那便是花小云,也正是他后来留下驱魔界中传承至今的鸿篇巨著《述妖录》,将世上妖魔邪道详细划分为三宗十二道,此划分至今仍在沿用。
  “那叶凌秋呢?”我问。
  随后媪告诉我们,叶凌秋,便是天诛府建立后的第一代‘奇侠’。
  某种意义上,奇侠便是天诛府的另一名‘府主’,只不过府主在明,而奇侠在暗,其一统领大局从明面上管制天诛府内各项建制,佩金边青玉,其二则暗中维护天诛府内秩序,游走四方除魔卫道的同时,更以诛灭府内入魔叛道心术不正之术士为己任。
  六百年来府主一职代代相承,奇侠一职也是如此,更一直担当着驱魔界‘行刑人’之责,以至于整个驱魔界内所有正道术士闻风丧胆,即便心术不正者也不敢胡作非为。
  但即便名声显赫人尽皆知,但关于每一代‘奇侠’的真实身份自古至今却并无几人知情,甚至连第一人府主中的叶凌秋身兼‘奇侠’一事,至今也都不见任何记载,若不是媪这家伙活得太久知道得太多,今天他不说出来,恐怕初代奇侠的身份仍然还是个谜。
  而奇侠的身份之所以能隐藏得这么好,除了因为历代奇侠皆是独来独往行踪神秘之外,主要归功于其传承方式,众所周知,天诛府府主选拔需通过府内元老们投票决定,后来府主一职被废,又组建天狩十二尊,亦是如此;而奇侠一职却并不相同,每一代的奇侠继承人都由上一代奇侠亲手挑选或培养,对方甚至可以不是天诛府的人,更可以不是驱魔界的人,只要他能从上一代奇侠的考验中脱颖而出,便可继承紫玉,破格入天诛府继承‘奇侠’责任。
  媪说到这里时,我又发问道:“奇侠既然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随从徒众,又凭什么能够影响天诛府内,乃至于整个驱魔界的大局呢?”
  “这就要依靠奇侠手中的这块紫色枭玉了……”
  话说到这儿,媪又抬起蹄子一指白薇手中的紫玉,接着说道:“这块紫玉虽也为七色枭玉之一,但其职能却远超于其他六色枭玉之上,按照天诛府明时所定规矩,‘奇侠’只认玉不认人,关键时刻只需亮出佩玉便可验明正身,从而任意调遣天诛府内所有人马,连府主也在其例,也就是说,奇侠亮玉之前,对于天诛府来说可以是完全无形无相不存在的,但只要亮玉,他就是天诛府内权力最大的人,连府主也要俯首称臣……”
  “这种传承制度缺陷也太大了吧?”我又撇了下嘴问:“既然是认玉不认人,那如果有人无意间捡到了紫玉、又或者邪道术士杀死奇侠夺了玉呢?岂不是要祸乱整个驱魔界?”
  “正因如此,所以各代奇侠都需时刻谨小慎微,不单要保护好紫玉,更要尽全力掩饰好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免出现祸事。所以自六百多年前的初代天诛府开始,奇侠历代传承就从未出现过一次疏漏或是你所说的这种情况,只在民国十二年时出过一次意外,也就是白薇马虹等人的师傅继承奇侠之名之前几年的事,但意外很快平息,有惊无险……”
  说到这里媪一声长叹,摇摇头又说道:“奈何即便谨小慎微,终难以抵挡世道变迁人心不古,早在建国之初,碍于改天换地,战乱平息后又天下太平,所以驱魔界就逐渐忘记了有奇侠这号人物的存在,并且在天诛府内部掀起一股改制之风,于是白薇的师傅萌生退意,更决定自此断掉奇侠六百年传承,因为这世上已经不再需要有奇侠这号人物的存在了,于是这才隐退五龙山,而至今也没有几人知道这所谓的‘末代奇侠’,便是这位源宗的隐世老人。那之后,名义上在天诛府里权利至高无上的府主一职也终被取缔,才有了后来的天狩十二尊分权之事……”
  听媪说完这些,我恍然大悟,盯着白薇手中那块闪闪发着紫光的枭玉激动地说:“这也就是说,虽然奇侠早已消声灭迹,但却并未正式被天诛府取缔,所以紫色枭玉仍有号令整个天诛府的权能?”
  “不错,这也正是老头子会把这块珍藏多年的紫玉交给马虹的原因吧,”媪笑答道:“有这块枭玉在手,我们这边的胜率确实可以大大的提高,至少关键时候可以调遣动用天诛府的势力来制衡茅山……”
  “太好了!那我们快赶路,这就回去找毛小方老头儿算账!”
  有了这么一件保命护身的宝贝在手,我心情无比激动,只想着赶紧回到景区去好好在茅山派人马面前呈呈威风,然而话刚出口,白薇却在一旁摇摇头道:“不,我们暂时不回景区。”
  “不回景区?那我们去哪里?”
  “去朱庄子。”
  白薇答道:“虽说有奇侠紫玉在手,但不到万不得已时绝对不能亮出来,否则师傅‘末代奇侠’身份必然曝光,只会为他老人家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回景区之前,我们最好先去会合杨死大哥和潇潇,先看看他们那边查黑仙的事查得怎么样了,随后再做定夺……”
  “那,那景区这边的事情又该怎么办?”我问:“茅山派弟子早已开始搜山,这几天咱们不在,恐怕他们的人马已经越聚越多,万一赶在咱们回去之前就先把那带走人魔的黑袍人搜出来抓住,我们岂不是满盘皆输白忙活了?”
  “那人没那么简单,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抓到的。”
  话说到这儿,白薇的眉头再度紧锁了起来,再度沉沉思考道:“说起来之前在五龙山上,这件事我倒是忘了问师傅了,为何那黑袍人竟会使用我们阴阳家的术法?阴阳家自古传承不过本、源二分支,本宗古时融入日本神道在国内早已断了传承,可那黑袍人汉语流利,总不会是日本人吧?但要是源宗的人……”
  话说一半,白薇再度陷入深思之中,不再开口,脸色却越显难看了。
  647
  这时只听赶车的马虹接话说:“要我说,你们所说那人应该不是咱源宗的人才对,咱源宗现在除了七绝之外哪儿还有别人,师傅在咱之前所收的那些弟子不是战死就是病死,要么就是叛道入魔被同道所诛,连个隐退的都没有,七绝之前最后两位健在的师兄便是你爸和莫叔叔,也都已经在六年前天诛府之变中离世,也正是因为当年两位叔叔的死,师傅才为咱这小辈的七个弟子合了个‘七绝之名’。如今要说源宗里有人可能入魔,你、我、老六、老七都可以直接排除在外,大师兄易宁一直在749局的研究所关着,应该能排除在外,二师姐又去世那么久了,总不会是……”
  马虹说到这里忽然一愣,片刻停顿之后回头扫了白薇一眼,怯怯地说:“白薇,该,该不会是你哥吧……”
  “四姐,你这话要是让我哥听见,你至少丢半条命。”
  白薇话一出口,吓得马虹赶忙捂住了嘴,连连摇头道:“我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长这么大唯一怕的人就是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见白薇只提及白龙就把马虹吓成了这样,我在一旁忍不住乐了。
  记得之前刚被白龙收为徒弟时,我也曾问过白薇,人家白龙几乎每天都笑呵呵的,对任何人都和蔼可亲,怎么她这当妹妹的反倒怕他怕得要死?当初对付鬼子母时,一见了白龙先把白薇吓得直哆嗦,跟个受惊的小鸡子似的,可白龙到底哪儿这么恐怖?
  后来直到白龙在去三河县的路上正式传我术法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了这家伙的恐怖之处。
  他的可怕并不在于脾气或外表,而是在于他的‘认真’,认起真来恨不得把人折磨到死,我想,这群白龙之下的师弟师妹们恐怕也都受尽了他的苦头,所以才至今难忘的吧。
  我们一路急行,饿了就在路边吃,困了就裹着厚厚的棉被在驴车上睡,有两三天的功夫也就进了县城境内,随后按照白薇的嘱咐,我们没有直接回景区去,而是抄近路直奔了杨死办事的朱庄子找他会合。
  按照之前杨死的说法,那窝黑仙藏在朱庄子镇外的一座深山老林里,如今既然是要仔细调查他们,杨死势必又去了那山林之中,于是我们没有进镇,而是按照杨死之前所说的那山林位置,直接赶着驴车就进了山林,在山林里又转悠了一天半宿之后,总算是循着一股越显浓郁地腐烂臭味,找到了之前出过事的那片山林。
  我们过去一看,就见山林之间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乌鸦的腐烂残骸,地上落满了厚厚一层黑乎乎的鸟毛,甚至连山风都吹不走,四周围更是阴气逼人,按照之前杨死的说法,这正是当初那只行凶人魔被黑仙误用了脑子的地方。
  在事出的山林里检查了一遍之后,白薇我们借着夜色继续向前赶路,又赶着驴车顺着林中小道往前走了一阵子之后,隐约就见山林后面现出了一点昏黄地灯光来,竟是一间木屋,屋子前还堆着一大堆木柴、扔着一把斧子。
  白薇一见,立刻说道:“那木屋里住的,应该就是杨死大哥之前提过的那位住在山里的樵夫,咱过去问问,兴许他能知道杨死大哥的下落也说不定。”
  我们点了点头,立刻朝着那灯光赶去,然而到达木屋前还没等进去呢,却忽然听见木屋里面传来一阵若有似无地哭泣声,而且竟是个女人的声音。
  三更半夜深山老林阴风阵阵,孤单单的木屋之中竟忽现女子哭嚎,一时间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我也不禁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心说难不成是遇到什么邪祟的东西了?
  这时就见白薇已先一步从法器包里掏出桃木棍,带着我们步步为营地就开始朝那木屋逼近了过去,谁料想才刚刚走到门口,不等贴着门缝往里面看呢,就听那越发清晰地女人哭声再度传来——
  “杨死大哥,你快起来呀!你快起来呀!不然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一听这话我心中‘咯噔’一声,已然听出那正是令狐潇潇的声音,情急关头也顾不得细想了,我猛一脚就踹开了屋门,白薇、马虹等人也都争先恐红地手持法器冲了进去,谁料进了屋一看,就见屋里一共三人,身形憔悴地令狐潇潇正匍匐在屋里一张单人木床前哭泣,脸色苍白地杨死则躺在床上盖着一张棉被一动不动,而一个正在抽烟锅的老人则坐在一旁凳子上,满脸地悲伤无助。
  一见我们突然闯入,潇潇和那老人都吓得慌张循着门口望来,唯独杨死仍然一动不动气息全无……
  “潇潇!”
  白薇叫了一声,霎时间就听‘哇’地一声,伴随着一声哭嚎,令狐潇潇立刻激动地跑了过来,一下就扑进了白薇的怀里。
  “潇潇,这,这到底是怎么了?杨死大哥出了什么事?”
  白薇赶忙惊问,我和媪也立刻冲到床边去查看杨死情况,却见杨死面无血色、气息微弱,扒开他眼皮一看,更双目无神、瞳孔涣散,就如同……
  “姐!杨死大哥他……杨死大哥他……死了……”
  这话出口,令狐潇潇再度哭嚎起来,哭声嘶哑,显然已经痛哭了不止一次。
  这时那坐在凳子上的老人也站了起来,捏着烟锅子朝笑笑说道:“孩子,这些都是你们的同伴啊?他们来了我就放心了,你都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了,我真怕你这小身子骨撑不住呢……”
  话说到这儿老人信步走来,又朝白薇摇着头一声长叹,说道:“姑娘啊,快劝劝这孩子吧,人死不能复生,这都是凡人左右不了的事情啊……”
  一听这话,紧紧搂着潇潇正安抚的白薇不禁朝躺在床上的杨死扫了一眼,又惊问道:“老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两天前也是半夜,这孩子背着床上那小兄弟跑过来敲我们找我求救,我以前见过他们一次,有一回也是他俩跑来询问我山林里那些乌鸦的事儿,我见不是生人,又见当时这孩子哭得可怜,就把两人接了进来,可是,可是当时那小兄弟就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我一个山野老农也没法子呀……”
  老人话说到这儿又是一声长叹,转头望向躺在床上的杨死,再度叹道:“哎,多好个孩子呀,怎么前几天还好好的,这突然就,就这样了呢?不过那孩子的命也算是硬的了,这要是换了别人,估计刚被背过来时早就断气了,可他却就这么在床上强撑着,一撑就撑了两天,到现在也没咽掉那口气,就跟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似的……”
  听老人说完,我急忙拉着床上杨死的手叫了他几声,杨死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眼珠都没颤一下,若不是用手指轻探之下还能感觉到他鼻下有极其微弱地呼吸,简直就跟死人一模一样。
  这时马虹也走到床边,先又探了一次杨死鼻息,随后压他脉门、听他心跳,又在杨死头顶囟门以及两额太阳穴轻按了几下,随后轻轻掐了一下杨死的胳膊,之后站起身来就开始摇头。
  白薇见状赶忙惊问:“师姐,杨死大哥怎么样了?”
  “真是奇怪,从他症状来看七魄应该已经全丢了,人魂也已涣散,这要换了别人,肯定早就彻底死了……”
  http://bbs.tianya.cn/post-16-1708341-1.shtml#fabu_anchor

  把阴阳师的后传天劫也带过来开更了,大家帮顶下人气。
  女孩儿走过来时没理那男的,而是径直停在了我和祖母面前,目光落在了我手里提着的那盏油灯上,问祖母说:“老太太,您不像来看香的,来找二仙姑是有别的什么事吧?”
  祖母没明说,扫量了一番眼前人之后,问道:“请问你是,二仙姑的亲戚?”
  女孩儿听完抬手一指我手里的油灯,又说:“不是亲戚,是朋友,你们拎的这个灯,就是我的。”
  听到这话祖母有些激动,正好之前跟我们聊天那男人离开了,祖母就赶紧把女孩儿让到了院子角落里,才笑着问:“姑娘,二仙姑昨晚说,今天会有个朋友来拜访他,难道就是你?”
  女孩儿没说话,点了下头。
  祖母一见,赶紧把我手里的油灯抢过去,送到女孩儿面前又说:“二仙姑说,见了你让我们把这灯给你看,说你是个高人,能帮我们?”
  “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吧?”
  女孩儿说完接过灯看了一眼,又回头往屋里扫了一眼,才皱着眉头说:“我要是没猜错,黄大姐就是因为你们的事儿没命的吧?”
  祖母不说话了,因为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女孩儿见了又说:“你们别害怕,就算跟你们有关,也犯不上怪你们,黄大姐修得是正道,帮你们是她的本分。我中午来时,县上的人已经在给黄大姐验尸了,她脖子上吊的勒痕下边,当时还能看出两个紫色的大手印子来,可后来慢慢就自己消了,法医一看屋里没打斗痕迹、她身上也没伤痕,就直接鉴定了个自缢了事,可我看出来了,这里边有事儿,而且是大事儿……”
  听她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你意思,二仙姑是让人先掐死再吊房梁上的?”
  女孩儿转过头来,直勾勾盯着我答道:“是先掐死没错,可我出来时说了,不是人掐的,是冤鬼索命。”
  虽然是白天,但这话还是听得我一阵毛骨悚然。
  这时就见女孩儿叹了口气,盯着手里那灯又说:“我算出黄大姐命门里带一阴劫,所以半年前送她这灯,希望能关键时候安身保命,没想到还是没救得了她,原本我俩定好今儿晚上不醉不归的,看来是没机会了……”
  “这么说,要不是她把这灯给了我们,可能就,就没事了?”祖母问。
  女孩儿点了下头,只说了句‘这儿不方便’之后,就带着我和祖母出了院子,随后在离二仙姑家不远的一个墙角下面停了下来,才说:“黄大姐虽然跟我算不上同道同宗,可有恩于我,既然她把你们托付给我,那你们这事儿我肯定会管,不单要管,还得为黄大姐把仇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跟我说说吧……”
  祖母听完赶忙让我把自己的情况,以及昨晚在黄二仙姑家发生的事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我说的时候,就见那女孩儿脸上神情越来越凝重,说到二仙姑突然朝西北方拼命磕头,想把自己磕死的事情时,女孩儿的手抖了一下。
  我说完后女孩儿没当即说话,而是皱着眉头沉默了一阵子,忽然抬手指向西北方,问:“从黄家沟子往西北方向去,是什么地方?”
  祖母答道:“黄家沟子西北边是我们村儿。”
  女孩儿点了点头,又问:“两个村之间应该又块阴地,对不对?”
  “阴地是……”
  “简单说,就是阴气重的地方。”
  “那还真有!”祖母点点头说:“我们村村口前面就是块坟地。”
  “坟地……应该没那么简单……”
  女孩儿再度皱眉沉思了起来,而我听到这儿也想起了什么来,就拽了一下祖母的衣袖说:“奶,你不是跟我说过,当年闹地震时死了不少人,然后就……”
  “对对对,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把这事忘了!”祖母拍了下腿,赶忙又说:“姑娘,那坟地以前还是个大死人坑……”
  这是真事儿,当年我们这边闹过一次大地震,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地震时间正好是后夜两三点钟,家家户户都在睡觉根本来不及跑,结果房子拍下来砸死了不少人,有亲历的老人说过,当时就看见老远的地方突然闪了下光,然后地就开始晃,眨眼间的功夫就什么都倒了,所及之地几乎都给夷平了。
  那时候救援条件差,震后前一周救援队根本进不来,老百姓们只能自救,在废墟里拼命挖人找粮食,被挖出来的死人在平地上并排摆着,摆得满登登的,活人就在旁边搭棚子暂住,场景很凄惨,后来怕死人放臭了闹瘟疫,没办法,就只能在村子外面刨了个长条的大坑,把死人都一齐埋了。
  后来那个大坑所在的位置,就成了坟地,不只是我们村,周边几个村死了人也有不少埋过来的。
  等祖母说完,女孩儿皱着眉头沉默了很久,才说:“看来那地方有东西,而且道行还不浅,要不然黄大姐也不能吓成那样,她身上的仙家道行可不低。”
  随后女孩儿对祖母说:“老太太你带着钱呢吧,你们的事儿我管,可你得先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祖母连连点头,女孩儿又说:“你去准备二十斤黄豆、两瓶酒、笔墨黄纸还有一匹白布,黄家沟子就有做熟食的,再买十二只扒鸡回来,另外帮我准备一口大水缸,今晚上我有用……”
  祖母的脑筋不太好用了,掰着手指头记了半天才记住,赶紧一路小跑去准备东西,把我一个人留了下来。祖母走了之后,女孩儿又问我说:“昨晚你们回去时,黄大姐只给了你们一盏灯,没让你们准备别的什么东西吗?”
  “还有这个。”
  我赶紧从后腰把包着红布的杀猪刀取了出来,女孩儿把刀往怀里一踹,带着我就出了村子。
  在村外溜达来溜达去,最后女孩儿把我带进了个果园里,趁着果农没注意,折了根比较粗的桃树树杈带了出来,随后女孩儿又取出我那把杀猪刀,坐在地上开始用杀猪刀削树杈,削成了根溜直的棍子之后才又带着我回了二仙姑家。
  我们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二仙姑家里没那么多人了,只剩下几个家里亲戚在收拾房子,尸体也被抬去了家里老院,以便办葬礼方便一点。
  看得出来,这女孩儿跟黄家人都挺熟悉,后来跟二仙姑几个亲戚商量了一下之后,对方就答应把二仙姑的房子暂时借给我们住一晚,毕竟刚死了人,空着也是空着,后来又过了一个来钟头,天黑下来时,出去准备东西的祖母也回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背后还跟着个白头发老头儿,推着个二八自行车,车子后托架上捆着个大麻袋。
  进了院子,老头儿就开始一言不发地卸麻袋,把里面的黄豆、烧鸡和笔墨黄纸什么的都拿了出来,祖母想帮忙可老头儿拦着不让,祖母就把我拽了过去,笑着给我引荐说:“小六子,快叫五爷,他是你爷当年的好哥们儿,这俩人啊,以前没少在一块儿鬼混,老招人骂了,现在在黄家沟子卖熟食,今儿个多亏了人家帮忙了……”
  老头儿回身扫了我一眼,随后一边卸东西一边哈哈笑道:“嫂子你提那干啥,都老八辈子的事了。”
  我叫了声‘五爷’,顺带往他身上一扫量,这老人后腰插着两把菜刀,裤腰带上别着根铜烟杆子,还真是颇有我祖父当年的‘风采’,虽然是第一回见面,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648
  马虹说着一指杨死胳膊上自己刚刚掐出的痕迹,又道:“你看,杨死周身皮肤泛起一层青色,我用手一掐,不单青白色自内向外渗出如尸体一般,而且掐陷下去的地方恢复缓慢,早已失去了人身该有的弹性,这完全与尸体无意。可他竟还有一口气梗在喉中慢慢渗出,难道说这是因传说中九世奇人的奇特命格所致?”
  听马虹这么一说,白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急忙帮怀里的令狐潇潇抹掉眼泪,柔声问道:“潇潇,之前杨死大哥和我们分开时还好好的,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怎么就搞成这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薇姐,那天,那天杨死哥跟你们分开后就回黄家沟子三姑娘家找我……”
  被白薇扶坐下之后,令狐潇潇好不容易在众人的安抚下止住了哭泣,随后声声哽咽地款款道来——
  据她所说,那日为掩护我们先行离开,杨死只身留下与一群茅山弟子斗法,连挑了十多位茅山术士之后自己也受了重伤,之后判断我们应该已经安全离开走远了,他这才出发前往了黄家沟子,接上了在三姑娘家休息的令狐潇潇之后,这才又上路敢往朱庄子,查办黑仙一案,希望能从中探知一些关于那行凶人魔的消息。
  而到达朱庄子镇后,杨死根本顾不上身上的伤势就带着潇潇又入山来展开了调查,几天下来为查黑仙一家在此地的所作所为以及那藏在深山棺椁中的人魔究竟是何身份,杨死在山里山外来回奔波几乎彻夜不眠。
  潇潇怕他这样下去身体会熬不住,就几次劝他多休息休息,可杨死根本听不进去,只想着尽快破开谜团,谁料就在大概三天之前,杨死的身体突然出现异样,先是潇潇明显感觉出他的行为举止反应变得越来越迟钝,之后竟然连走路都开始徐徐打晃。
  就在两天前的夜里,两人正在山中打探黑仙情况时,杨死忽然将潇潇叫到身旁,有气无力地告诉令狐潇潇说,如果自己晚上出了什么事,就让她一个人赶紧逃跑,千万别管他。
  潇潇听到这话后大惊失色,急忙追问杨死这话何意,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出事呢?
  可杨死根本不说,只告诉潇潇,自己发觉最近几日一直在被什么东西跟踪着,不是黑家人,而是一些似人又非人的东西,经常环绕他的左右暗中打探。
  当时杨死边对潇潇说这些话边在地上画符作法又摆瓜果贡品,布置了一个很大的法坛,并且坐在一副以朱砂画成的阵型之中掐诀打坐,并让潇潇多远一些。
  潇潇不从,执意留在杨死身边,却被杨死一通呵斥,这才无奈躲到了几十米外的大石头后面暗中打探,结果过了半宿都没见有任何动静,杨死就盘腿坐在那法坛阵型前一动不动,如同一座石像一样,可潇潇仔细看,却发现杨死的脸色逐渐发生变化,时青时白,时而微微皱眉狠狠咬牙,终于,大概后半夜两点来钟的时候,一直坐在地上不动的杨死口中忽然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整个人瘫软倒地……
  看到这幅画面把令狐潇潇给吓坏了,也顾不上理会杨死之前的叮嘱,赶忙冲过去将杨死扶坐了起来,而那时的杨死已经快要没了气息。
  几度呼唤见杨死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之后,潇潇心中焦急万分,于是背起杨死就想找人求救,奈何深山老林之间哪儿有什么大夫或是医院卫生所,这才想起了之前那位住在山林里的老樵夫来,于是背着杨死就赶来求救,老樵夫一见是杨死和潇潇两人,也没推辞就收留了两人。
  结果一晃两天,杨死就躺在床上如同死人一样沉寂,而且气息越来越弱,潇潇本想把杨死背出山去医院,可老樵夫一看杨死这幅情况,就劝说潇潇现在最好别再碰他,他本来气息就弱,如果再到处奔波的话很可能连最后一口气也断了。
  于是为了救杨死,两天的时间里潇潇每天都孤身一人往县城奔波还几次,又是问一声又是抓药的,甚至还出高价把大夫请到山里来给杨死看病,结果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来看过的几个大夫也全都束手无策,只让潇潇为杨死准备后事。
  可杨死明明没有短期,潇潇怎能放弃希望,于是就继续在杨死床边守着,只盼着有奇迹的发生。
  她告诉我们,今夜她原本打算再守半晚,再不行就只能跑回黄家沟子找三姑娘求救试试,可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朱庄子距离黄家沟子路途又不算近,来来 这一奔波,生怕杨死等不及。
  而正当她有此顾虑时,我们恰巧破门而入……
  听潇潇说完这些,白薇紧锁眉头一阵沉思,随后说道:“也就是说,杨死大哥之前突然反应迟钝然后晕厥,竟没有任何的奇怪前兆?”
  潇潇连连摇头说道:“没有,一点都没有,我们俩重新回到朱庄子后做事小心谨慎以调查为主,甚至都没跟那些黑仙再交过手,后来他突然变成这样,我就琢磨,会不会是因为杨死大哥之前在景区对付那些道士时,中了那些茅山道士什么古怪的咒?之前一叶道长劝我入茅山派,你们不是告诫过我,说茅山术里很多邪门的术法,让我尽量别学免得害人害己……”
  潇潇说到这里,白薇又沉思了起来,最终摇摇头说:“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首先你也说了,杨死大哥带着你来朱庄子的前几天,身体一切正常完全没有异样,所以想必应该不会是因为被茅山弟子所伤才变成这样;何况,杨死大哥虽然为帮我们不惜与茅山派为敌,可他毕竟是龙虎山当代天师张碧清的真传弟子,又是千载难逢的九世奇人命格,因为少年时三山游学,更算是半个茅山弟子,茅山术里就算是有类似这种发作缓慢的害人术,但目标终究是我们,也不至于将杨死大哥害成这样吧?”
  听到这话潇潇又哭道:“可是,可是如果不是马山的人下的手,为什么杨死大哥突然就这样了呢?”
  白薇再度沉思,随后问道:“刚刚你说,杨死大哥出事之前曾对你说过,被什么似人非人的东西给跟上了?”
  潇潇连连点头。
  “似人,非人,那又是什么东西呢?”
  这一下,不只是白薇沉默了下来,我们也都跟着陷入了沉思之中。
  随后我说:“似人,非人,难不成是人魔?”
  话一出口,白薇当即摇摇头否定了我的猜测,答道:“这不可能,人魔是尸灵道内的行尸走肉,与僵尸类似,这种东西可不善于跟踪或是隐匿身形,更不会什么隔空取人性命的邪术,如果是被这种东西订上了的话,一来以杨死大哥的道行绝不会沦落至此,而来潇潇也不会发现不了,三来,杨死大哥又为何会突然毫无预兆的就口吐鲜血呢?”
  “这倒也是……”我再度沉默。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如同凝结住了一般,大家苦思冥想多时却仍没想出个切合实际的头绪来,眼看着躺在床上的杨死气息微弱,不知何时这口气一断可能就彻底撒手人寰,大家都不禁焦急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负责留在外面照看驴车上的秀秀的金银二将却争先恐后地跑了进来,带头的阿金一进门就朝我们激动地喊道:“美女姐姐醒了!美女姐姐醒了!”
  一听这话,满屋子的阴郁之中终于冉升一丝惊喜,大家赶忙跑出去看望秀秀,出门一看,却见不远处的驴车车斗里,秀秀正慌张时错地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我们走出来的木屋窗口张望……
  649
  “秀秀,你可算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围到驴车前大家一番关切,谁料想秀秀却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窗口看,脸上更露出一抹难以形容地惶恐,忽然抬起手来朝窗口处一指,慌张问道:“那,那个一直在窗户里笑的人,是谁?”
  “啊?”
  一听秀秀这话大家全都愣了,起初我以为她指的肯定是这木屋的主人,也就是那位老樵夫,可紧接着就发现老樵夫也跟着我们出了屋子,此时此刻正立在我的身旁,而屋子里如今就只有昏厥不醒的杨死一个人在。
  慌张之下我赶忙又循着众人的目光朝秀秀所指的木屋窗口望去,一看之下却发现窗口前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影……
  “秀秀,你眼花了吧,哪儿有什么人?”
  白薇显然也什么都没看到,然而才刚对秀秀说出这番话来,却见秀秀的目光已忽地又转向了我们刚刚跑出来的门口方向,顿时又是一声惊呼:“他出来了,出来了……”
  见秀秀神色慌张,大家不免又吃了一惊,可循着门口一望却仍是什么都看不到,不见一丝人影,我心说难道是秀秀才刚刚恢复过来,神智还不清醒?
  然而就在这时,白薇却忽然一把攥住了秀秀的胳膊,惊声问道:“秀秀,那人长什么样?现在在哪儿?”
  “穿着,穿着好像古代人的官府,胸口有个‘差’字,而且脸色苍白……”
  说话时秀秀声音颤抖呼吸急促,而且一直目视着白薇背后斜右侧的方向,话说到这儿忽地又抬起了手来,指着前方一声惊呼——
  “他,他走过来了……”
  听到这话,白薇顿时眉头一皱,二话没说将手顺势套进腰间法器袋内,抓出一袋石灰粉来转身就循着秀秀所指的方向抛去,将装石灰粉的塑料袋扔出去时,小手指在袋子上轻轻一抠,就听‘噗’地一声,石灰粉顿时飞得纷纷扬扬满天都是,霎时间如落雪一般飘落在地,在土地上盖上了一片苍白……
  白薇突然毫无预兆地甩出一袋子石灰粉来,呛得大家都捂着口鼻连连后退,然而却见白薇已经抄起桃木棍来,对着那抛洒石灰粉的地方一阵仔细观察……
  就在这时,立在身旁不远处的马虹忽地一声惊呼:“师妹,快看地上……”
  马虹这话出口,一时间不止是白薇,连我们都循着那迷迷茫茫盖满了石灰粉的地面上望去,这一看之下,我心头顿时‘咯噔’地一震,却见白茫茫的地面上竟现出了两个清晰地脚印来……
  怎么可能?明明没有人在那里,脚印又是哪儿来的?
  不等我从惊慌之中回过神来,满地的石灰粉上却已又凭空出现了第三枚、第四枚脚印,如同正有个我们看不到的人,在一步步地往前行走……
  “何方孽障!胆敢在我们面前撒野!”
  白薇顿时一声怒吼,吼声未落已然持着手中桃木棍快步冲了上去,谁知道就在这时,地上那一枚枚脚印地移动和出现速度也明显加快了起来,似是那‘看不见的人’也已经加快速度一路小跑,而且脚印忽地一拐,竟朝着不远处山林方向逃窜而去……
  白薇箭步直追,可撒了石灰粉的地面毕竟只有那么一小块儿,追了没一会儿就见地上的脚印依然没了踪迹,白薇赶忙又掏出一袋石灰粉来往周围抛洒,却已经再也没现出脚印来了……
  就在这时,秀秀的惊呼声再度出口:“小师傅,他,他已经走了……”
  秀秀说话间抬手朝山林方向一指,又惊慌地道:“刚刚又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来接他,他们三个人一起跑进了林子里……”
  “快追!”
  白薇说着就要追进林子,谁料却被赶上前来的马虹一把拽住,朝着白薇摇摇头说:“不用追了,师妹,咱们根本就看不到对方那些人,就算追了,你觉得能追的到吗?”
  “可是,”白薇微一皱眉,急声说道:“可是那些人必定和杨死大哥的事情有关,如果被他们跑了的话……”
  听白薇这话说完,马虹镇定地摇摇头说:“你放心,他们肯定还会回来的,一定。”
  马虹这话出口,白薇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也安心了不少,这时我和令狐潇潇已经跑了过去,急忙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却见白薇和马虹两人都紧皱眉头低头沉思,我们一阵追问,才听白薇沉沉发话道:“那人我们竟然看不见,而且一直就藏在木屋里面我们却都发现不了,再依照刚刚秀秀所说的那人的穿着打扮来看,这次的事情可棘手了,看来杨死大哥摊上的事,很可能……”
  白薇话说一半忽然顿住,我急忙又追问道:“白薇你别卖关子,快说呀!很可能怎么样?杨死大哥到底是怎么了?”
  “这下可麻烦了……”
  白薇一声轻叹,又道:“这次杨死大哥出事,很可能和下面有关……”
  “下面?什么下面?”我问。
  白薇扫了我一眼,随后轻轻跺了两下脚,紧锁眉头小声地道出了四个字来——
  “阴曹地府”。
  这四字一出口,我也为之一愣,然而白薇并没再将这话说得更明白,说完这四个字之后立刻命金银二将两位师弟将秀秀从驴车上扶了下来,送进了木屋中去,随后等大家都再度回到木屋之后,白薇才又让秀秀环视四周,以便确认周围还有没有我们看不见的‘人’的存在。
  秀秀仔细看了一阵子之后,摇摇头回答了声‘没有了’,白薇这才放下了心,赶忙关好门窗,转头又朝我们说道:“这次杨死大哥为何突然中招,总算是有了线索了,怕不是人间的妖邪作祟,更不是茅山术士施法所害,而是被下面的鬼差冥吏偷偷动手脚勾了魂……”
  “鬼差冥吏?”
  我愣了一下,又问:“可鬼差冥吏跟杨死大哥无冤无仇的,又为什么要来害他?”
  我话一出口,白薇立刻又望了过来,盯着我冷冰冰说:“小六子,你确定阴间的鬼差冥吏,跟你们无冤无仇?”
  “这……”
  听到这话我仔细一想,瞬间心头又‘咯噔’一震,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我赶忙一声惊呼:“你的意思是,因为之前杨死大哥两次大闹鬼门关的事,所以阴间的人来寻仇了?”
  “很有这个可能。”
  白薇点点头说:“当初杨死大哥为了帮咱们,仗着自己九世奇人的命格两次穿梭阴阳家、大闹鬼门关,不单杀了一名鬼门关前镇守的鬼王,更杀死不知多少鬼兵鬼将,这笔账阴曹地府怎么可能不来清算,连杨死大哥都知道自己惹了大祸,早晚会被阴间来寻仇,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在这时候来找杨死大哥兴师问罪,真是雪上加霜……”
  话说到这儿,白薇忽又扭头望向了正坐在凳子上休息的秀秀,又惊问道:“而我现在最好奇的是,秀秀,为什么我们都看不到那些来阳间办事的鬼差,却唯独你能看到他们?”
  “这,这我也不清楚……”
  秀秀还很虚弱,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之后,又说道:“我只记得,之前我虽然因为车祸昏迷了过去醒不过来,但是脑子却不知为什么异常的清晰,我甚至记得自己晕死之后发生的所有的事,例如你们如何被马虹师姐带上乌龙山,又如何在山脚下和结巴仙重逢,以及这几天如何赶回来的,在路上我们坐着驴车都经历过什么,吃了什么、路过了哪里,我都清晰记得……”
  “这,这怎么可能呢?”
  听到这话我顿时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秀秀所说的这些事情,都是在她昏迷时发生的……
  650
  听秀秀这话出口,白薇顿时又陷入沉思之后,随后问道:“秀秀,那你还记得什么?”
  “我还记得……”
  秀秀仔细一想,随后忽地又惊声说道:“对了,我还做了个梦,我梦到自己立在个很大的城门之前,我扫视四周,周围有很多很多的人,但脸色都很难看,在我周围排成一列列长队,而我也在其中一列队伍之中……”
  “后来呢?”
  “后来,后来有两个穿着类似于古代衙役服装的人走了过来,问我是不是南赵庄的李秀秀,我答了一声‘是’,他们就把我从那列队伍里给带了出去,带到了远处的一片没人的野地里……啊,对了!仔细一想,那两个带走我的人穿着的衣服,就跟我今晚在窗口前见到的那个人穿的一样……”
  “你继续往下说,之后呢?他们叫你出去之后又对你说了什么?”
  白薇一问,秀秀又细想了起来,随后答道:“我记得,其中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把我带到没人的地方之后先是跟我确定了很多身份信息,连我爹妈名字都问了一遍,我照实说了之后才听其中一个人说我什么阳寿已尽本该这就下去报道,但是我爸的什么阴寿转给了我,得父债子偿,所以以阴续阳还不能现在就进去报道,得帮他们做十二年零三个月二十六天的事,让我做……做什么,什么差来着……”
  “阳差。”
  秀秀正苦思冥想时,白薇一语道破玄机,秀秀一听立刻连连点头,又惊呼道:“对对对,就是阳差,阳差,之后他们就一左一右拽着我的胳膊开始把我往上提,然后,然后我不知怎么的就又醒了过来……”
  “这下事情就明朗了……”
  听秀秀把话说完,白薇顿时一声长叹,又扫向秀秀说道:“秀秀,如今怕是你已经强行接了你爸的班了,怪不得你现在竟能看到他们……”
  “接我爸的班?我爸生前是个在黄家沟子要饭的疯子,这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让我也去要饭?”
  “不,是阳差。”
  白薇答道:“你忘了吗?当初你爸李疯子为什么每天疯疯癫癫的?正因为他有阳差之能,简单来说所做的其实是帮阴间的鬼差们勾魂的差事。人死时魂魄离体,需要有鬼差到场引路,将故去者的阴魂锁走,以免它在阳间迷了路沦为孤魂野鬼,可是阳宅之中本就阳气重,所以鬼差们不敢轻易接近,以免有损道行,所以就会雇佣阳间的通灵者作为阳差,代替阴间鬼差接近阳宅,将死者的阴魂给勾出来,再由阴间鬼差带走。你爸李疯子当初就是一名阳差……”
  “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也成了阳差?”
  秀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眨了几下眼又惊惶地问:“可为什么会这样?阴曹地府又不是事业单位,还有子承父业这一说?我可不想当什么阳差,我可是个商人啊……”
  “怕是这事儿你没得选……”
  白薇摇了摇头,叹道:“阳差由谁来做都是由阴间挑选出来的,这种人灵感必须强,而且得通过窍,之后通过阴间考察之后才能上差任职,被阴间挑选中做阳差的人,你不想做都不行,俗话说小鬼难缠,鬼差会一直缠着你知道你老老实实听他们的话为止,否则他们就会偷偷害你,直到你屈服。之后,被选中之人与阴差达成协议正式上差,自此就算是接了这一份阳差的勾魂工作。做阳差到不需子承父业,但却有年限,就如同你签订了多久工龄的合同,就必须要按照合同履行多久的职责一般,但凡你在达到合同年限之前就单方面弃约不做了,阴差不会放过你,而若你死了,那么你所未履行职责的年限就有可能落到你子女的身上……”
  听白薇说完,秀秀惊呼道:“你的意思是,我爸死时还有十二年零三个月二十六天的阳差职责没有履行,所以我就必须强迫性的为他们做事才行?”
  “看来应该是这样无疑了……”
  白薇又一声暗叹,沉思片刻之后又道:“仔细一想,当初你爸之死算是个意外,他并不是因为阳寿尽了才去世,而是以命换命为了救你,所以死时阳寿本就未尽,应该履行的阳差职责自然也就未尽,而你恰巧当时就被那石灵通了窍,如今又遇这车祸一劫,经了生死,会被阴差选中也是情理之中……”
  “可我并不想做什么阳差呀,”秀秀委屈地说:“小师傅你想想,我一个生意人本来就够缺德的了,现在又让我去帮阴间勾魂,那不是更缺德吗?下辈子我可不想当牛做马!”
  “你放心吧,做阳差时积德行善之事,你为阴间做事,阴间也会照顾你,给你加些阳寿,等你死后说不定还会在下边给你安排个好差事跳出六道轮回呢!更何况,你命中有此一劫,若不是你爸死时将自己的阴寿转到了你的身上,怕是在五龙山脚下那场车祸里,你已经一命呜呼了。眼下这事儿恐怕你想不做都不行,这是你爸生前留下的债,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怕是你走到哪儿都说不出去理去……”
  “那,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只能屈从,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吗?”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不过,现在你确实只能屈从,因为要救杨死大哥,恐怕全都得靠你了……”
  “靠我?我该怎么做?”
  秀秀一声惊问,白薇却并没忙着回答,而是朝一旁端坐不语的马虹望了过去,笑道:“师姐,咱源宗七绝了,您是正经的通灵高手,这一点连我哥都自愧不如,这次要救杨死大哥,可得请您帮忙了!”
  “我就知道你得找我,”马虹一声轻叹,随后撇了下嘴说:“按理说杨死是道家的人,跟咱源宗本无关联,如今道家又正跟咱处于交战状态,我更不应该帮他,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人我也不能不救,索性也只能出手相助了……”
  话说到这儿,马虹起身走向秀秀,又道:“妹妹,你虽如今成了阳差,但对业务肯定还不熟练,要靠自己跟阴差搭上线不容易,所以今晚得劳烦你配合我一下……”
  听到这里白薇紧张地问:“师姐,你想让她做什么?”
  “我帮她做场法事,送点礼买通阴差搭搭线,兴许能把杨死这事儿给套出来……”
  马虹这话说完,立刻让金银二将两位师弟开始帮她准备法器,随后在木屋外不远处的空地上就搭起了一座法坛,并且以红绳在地上结了一幅八卦阵图,让秀秀在摆成的阵图中间坐好之后,又将八张写满了咒文的黄纸摆在阵图八面阵脚,用石头压好后在上面堆满了我们提前从五龙山带来的灵钱冥纸,随后便在法坛前作起了法事来。
  马虹作法前故意嘱咐我们都退到屋里去,千万不要随意走动以免惊到阴差,只叫金银二将在法坛两侧伺候。
  马虹的法事这一作就作了半个来钟头,期间不止一次问盘腿坐在阵图中央的秀秀,对方来了没?秀秀只是摇头作答,而直到半小时后,不知马虹第十几次问秀秀时,才见秀秀连连点头道了声‘来了’,马虹立刻问她来的人长什么样,在哪个方位,秀秀略显慌张地答道:“他从东南面走过来,红发碧眼蓝胡子,鼻子像牛还戴着个铜环……”
  651
  一听这话,马虹立刻命阿金跑到东南方位,将摆在阵脚前的一堆灵钱冥纸点燃了起来,随后又吩咐小银急忙提笔画符,在黄纸上画成个牛头之后,将黄纸摆在身前盘腿坐下,一时间又是掐诀又是念咒的。
  我们其他人躲在屋里透过门缝悄悄盯着外面的举动,看到外面三人这一举动,我立刻小声问白薇道:“白薇,你师姐这是在做什么?”
  “贿赂阴差,”白薇盯着外面动静沉沉答道:“差人自东南方来,是牛家人,因此师姐叫阿金点燃东南方冥纸贿赂供奉,并且命令小银作成咒符沟通牛家的阴差……”
  “牛家人?什么是牛家人?”我又问。
  白薇又道:“阴间有十殿阴帅,分别为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十殿阴帅分辖十部阴差,鬼王所辖阴差多为夜叉罗刹,主管十八地狱;日游夜游二神所辖阴差多为阴兵上差,主抓阴曹地府鬼门关巡逻守卫;而黑白二无常所辖两部阴差主责往返人间捉魂拿鬼,所以也称之为‘鬼差’,说白了就是阳间死后的人下去等待轮回,因前世功德被选中在下边当差,就进了无常一部。除此四部之外,还有六部阴差分别由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六部管辖,又分别被称呼为‘牛家人’、‘马家人’、‘包家人’、‘鸟家人’、‘余家人’、‘冯家人’,这六家人日常多于阴间做事,但时而也会到人间办差,鬼王、日夜游以及无常四部阴差所负责的事物,这六部都可以担任,如今来会秀秀的这位阴差,看来就是牛家的人……”
  听白薇说完这话我不禁好奇地问:“你说的这六家人里,有五家都被改成了通姓,怎么唯独还出来个‘鸟’家人?还有姓鸟的?那岂不是每天都会被人叫成‘老二’?”
  “孤陋寡闻,”白薇扫了我一眼,嫌弃地说:“鸟字本身便是一个姓氏,只不过流传太少所以你没听过罢了……”
  见白薇目露鄙夷我哪儿还敢再多说什么,于是耐着性子又继续盯着门缝看了起来,而这时就见马虹已抄起桌上桃木棍又开始作法念咒,但脸色明显已经被之前那么轻松悠闲了。
  白薇见了不禁一声暗叹,又说道:“哎,哪一家的阴差上来都好,怎么偏偏是牛家人?十殿阴帅下属十部阴差之中,唯独牛家人脾气最倔最难拉拢,这下成与不成可就得看我师姐的真本事了,除此之外,还要看秀秀如何跟对方交涉,这是块硬骨头,不好啃……”
  “怎么,阴差还分性格?”
  我再度发问,白薇点点头说:“那是当然了,即便是一个村里的人,每一家人的性格秉性还多有不同,更别说是阴差了。这后六部阴差之中,牛倔、马实、豹躁、鸟精、鱼愣、蜂滑,就是说这六部阴差之中,牛家人脾气最倔强难伺候,喜欢循规蹈矩,它家的差上来勾魂,要你三更死,你绝活不过四更,软硬兼施都阻不住人家把魂拘走;马家人秉性最实在,凡事秉公办理任劳任怨,但过于淳朴所以六差里面最爱背黑锅;包家人脾气暴躁没耐性,有时上来勾魂来不及等待时辰,提前就把人的魂给拘走了,你要是见有人死前身体抽搐神情痛苦,躺在那里一直无助挣扎,必是包家人又耐不住性子来夺魂了;鸟家人最精明,好事往前凑,若是觉出事情有坏,不等你说就夺得远远的,所以也胆小好吓唬;余家人最愣,凡事喜欢往前冲又健忘,上边交代什么就做什么,常常把好事做坏,你要是见谁死时在床上痛苦沉吟却总不闭眼,必是余家人来勾魂时又因为啥别的事情忘了时辰,结果倒是让将死之人多挣扎了一阵子;而冯家人最滑头,虽然做事也勤勤恳恳的,可天生喜欢溜奸耍滑无利不早起,出来办差时更喜欢成帮结队的上来,所以办事效率最高,但也是这六部阴差里最贪的一家,最好利诱,反正即便是上来拿了人家的贿赂东窗事发,仗着家里弟兄人多,把钱分完之后随便选出来个顶包就行了……”
  “这倒是有意思,”我听完又问:“那还有四部呢?又是怎样?”
  “另外那四部性格就没这么明显了,”白薇答道:“这十点阴帅是应轮回六道而来,后边这六部多为畜生,所以办起事情来优点缺点都比较明显,而其余四部则应得各自是天、人、修罗、饿鬼、地狱五道,鬼王手下阴差来自修罗、饿鬼道、日游夜游二神所部阴差来自天道、地狱道,无常二鬼所辖阴差则取自于人道,这五道中人一道比一道聪明,一道比一道狡猾,尤其无常部的鬼差来源一人,万人万相无一相同,性格也就变幻莫测了。不过无常部的阴差倒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这一部阴差是十部之中最容易被贿赂的一部,因为人性贪婪,这是本性,即便是变成了鬼,被选为阴差,贪性仍然难改……”
  白薇话说到这儿,却见外面端坐在八卦阵图中的秀秀忽然周身猛烈一颤,紧接着将头一扬,竟嘶声惨叫了起来。
  一见秀秀有异,我顿时一惊,就想冲出去查看情况,但还没等把门推开,就被白薇在旁边一把拉住,朝我摇摇头说:“你别冲动,你现在出入若是惊了阴差,师姐可就前功尽弃了……”
  “可是秀秀她,秀秀她不会有危险吧……”
  “人与阴差接触本就是危险之事,但你放心,有我师姐在应该无碍,她在通灵这方面可是我们师兄弟里最厉害的一个……”
  白薇正安慰我说,就听马虹立在法坛前朝着浑身抽搐的秀秀一声惊呼——
  “秀秀,静下心来切莫害怕,挺住啊……”
  说话间马虹也没闲着,竟从桌上抄起一张黄纸来就开始在手里折叠,随后竟叠成了一辆双轮木车的形状,用烛火点燃后就朝阵型之中扔去,旋即又一弯腰从地上拔起了一把枯草来,同样也用烛火点燃扔进阵中,喝道:“牛家的兄弟,我这妹妹初来乍到,你可勿要欺负人家!今日我等有求于你,好言好语好供奉,但我们终也不是好欺负的!虽不敢与牛家人为敌,但若你仗势欺人连这点薄面都不给我们,也休怪我玛瑙尊不留情面了!我左手一架车右手一把草,车来架你、草来喂你,要拉车还是要吃草你自己选……”
  马虹这话出口,霎时间就听‘呼啦’一声,伴随着一阵阴风乍起,东南方那堆被点燃的灵钱冥纸竟随着阴风开始狂舞了起来……
  看到这里白薇不禁一声暗叹,紧咬牙关无奈地道:“哎呀,师姐明知牛家人性子倔,吃软不吃硬,怎么还用这种话来吓唬他?这要是把那阴差的牛脾气逼出来,岂不是坏了大事?”
  谁料白薇刚说到这儿,却见马虹忽然一个箭步冲入阵型之中,趁着那落在地上的黄纸车还没烧完,一把抓起来就往嘴里塞,连嚼了几下竟‘咕噜’一声咽了下去,这举动一出,倒是连白薇也惊住了。
  而随后就见马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一声惊呼:“牛家的上差息怒,刚我因心中急躁说话竟没过脑,又一想,阴差大哥远道而来助我,其实我一介区区术士吓得了的?您且息怒,弟子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白薇见状不禁松了一口气,暗挑大拇指道:“师姐还真有招,打一巴掌给个红枣,看来那牛家人想不上套都不行了……”
  652
  果不其然,那马虹这话出口没多久,就见身体抽搐的秀秀果然逐渐平静了下来,随后低下头坐在地上竟然如同陷入了沉沉的熟睡一般。
  马虹见了赶忙起身又退回法坛前,使眼色让金银二将继续往那东南方向的火堆里添冥纸,这一烧就不间断又烧了十来分钟,才见低着头陷入沉睡的秀秀终于才又微微睁开眼抬起头来。
  马虹一见,赶忙喝住金银二将,让他们别再继续说了,随后跑到阵中扶着秀秀问道:“那阴差走了?”
  “走了。”
  秀秀点了点头,说着话也被马虹搀了起来,但却更显得软弱无力了。
  吩咐金银二将在外面收拾法坛之后,马虹搀着秀秀就回了屋里,扶她落座之后,白薇第一个紧张地问道:“秀秀,你跟那阴差谈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搭上线?”
  秀秀又点了点头,虚弱地答道:“那阴差大哥倒是说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说以后下边有什么差事会多关照我一些……”
  “那么杨死大哥的事儿呢?你问出来没?”白薇又问。
  只听秀秀答道:“我问了,最初问时他不愿说,于是我旁敲侧击换着法子问,再加上有你师姐这些纸钱作为贿赂,那阴差才终于松了口,告诉我了杨死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白薇急声发问,秀秀却转头望向一旁同样神情焦急地令狐潇潇,问道:“潇潇,前几日你们到了这里后,是不是跟那黑家的当家老祖宗交过手?”
  “当家老祖宗?”
  令狐潇潇被问得一愣,仔细一想,随后答道:“谁是当家老祖宗我倒不知道,不过前几日我们在山里探查时,确实遭过一次袭击。袭击我们的是一大群乌鸦,在我们头顶上又是叫又是扑打的,倒是没缠我们多久就被杨死大哥给驱走了。我记得这群乌鸦里,旁的那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可其中有一只一直落在远处树杈上盯着我们看、没攻击我们的乌鸦却个头奇大,大得就跟只肥猪一样,落在大树的树杈上,压得树杈都变形了……”
  听到这话白薇急问:“潇潇,有这事儿你怎么早没跟我们说?”
  “你们也没细问啊,”潇潇急声答道:“而且当时那次虽是一群乌鸦突袭我们,但并不严重,只扑打一阵子就离开了,我就没太在意……”
  潇潇说完,只听秀秀又点点头道:“应该错不了,那只大乌鸦看来就是这山里那窝黑家仙儿的领头人,被尊称作‘老祖宗’。”
  白薇问:“秀秀,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及黑家仙儿?难道杨死大哥眼下这事儿,还真跟那群乌鸦有关系?”
  “有关系,但并非它们所为,”秀秀答道:“刚刚我从那牛家的阴差大哥口中问出了不少前因后果,杨死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被那群黑仙害的。当日杨死带着潇潇第二次来山里探查情况时,已经被山里那群黑仙给盯上了,后来那黑家老祖宗亲自带着一群子子孙孙想来想退杨死和潇潇,黑家老祖宗出魂与杨死盘过道,哪知道吓唬不成,那黑家老祖宗反倒是被杨死所伤,因此也知道了杨死这九世奇人的厉害,一时间不敢再蛮干硬来,就给杨死下了绊子使了阴招……”
  “它们做了什么?”白薇忙问。
  秀秀答道:“我听那牛家的阴差说,是这黑仙一家得知杨死曾与阴曹地府结怨、正被阴间捉拿之事,于是就和阴间取得了联系,贿赂了鬼门关内一名判官,请那判官带着阴差上来捉拿杨死。但这可是阳间,杨死又身为九世奇人,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阴差拿下去的,结果那家黑仙就想了诡计,动用家中子孙缠住杨死,再由阴差暗中使诡计擒拿杨死,杨死当时一心只想着对付那些黑仙,结果一不小心就着了阴差的道,魂魄被拘了下去……好在杨死命格与常人不同,虽然七魄被拘走,但仍有一息尚存,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死了……”
  听秀秀把这话说完,我不由地一声惊问:“这黑仙一家名义上叫仙,但从道家来讲也不过是修炼出来的妖邪之物,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和阴曹地府相勾结?”
  “这不是不可能,”白薇在旁锁眉答道:“萨满教内五行仙以十二大家为主,这十二家仙家各具五行神通,例如我们灰家仙擅搬山填海,白家仙可借助土遁术斗转星移,而这黑家仙最擅长占前卜后、通天测地,不单有占卜预知之能,而且法通天地能与上下接洽,再加上黑家仙本就狡猾机智、聪明绝顶,所以要想与阴曹地府互相勾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区区的乌鸦竟然还有这种本事?”我不禁发问,言辞多显不信。
  白薇又道:“你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信你想想,乌鸦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代表着不祥对吧,自家房檐忽来乌鸦吠叫,家中必出不幸,这是为何?其实并不是因为乌鸦这种东西妨人,而且这种东西天生就有掐算占卜神通,早就算准了谁家会出灾祸,所以才特地来落井下石……”
  “原来这玩意儿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听白薇说完我不禁暗自焦虑了起来,想了想又道:“现在杨死大哥出事的前因我们算是知道了,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按秀秀所说,杨死大哥的七魄如今已经被阴差拘下了阴间,难不成我们再去找大成哥帮忙,闹一次地府?”
  话说到这儿,我心中依然暗暗做好了准备,毕竟之前已经闹过两次有了底了,非常时期也只能再铤而走险一回。
  谁知我才把话说完,白薇就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这样太冒险了,之前鬼门关已经被你们搅扰了两次,正所谓事不过三,再去岂不就等于是自投罗网?再者说了,上回为了把潇潇从下边带回来,结果在下面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已经为那位诀别岭上的阴间皇帝招惹了不小的麻烦,如今诀别岭就算没被阴曹地府连根拔起,恐怕也是实力大减,毕竟阴间可是人家阴曹地府说了算,咱岂能再给人家招惹麻烦?”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听我说完,白薇并未回答,而是先朝自己的师姐马虹望了过去,问道:“师姐,通阴这方面你是行家,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法就一个,”马虹紧皱眉头阴沉着脸道:“闯阴间,杀进鬼门关把杨死生抢回来……”
  马虹这话出口,屋子里所有人全都愣了住,连白薇都为难了起来,怯怯地说:“师姐,这种时候了您可别开玩笑,强闯鬼门关,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做得到做不到的,这都是唯一的办法。”
  只听马虹叹道:“你想啊,这事儿要是只关乎黑家那怎么都好办,可现在事情竟和阴曹地府扯上了关系,杨死又已经在两天前就被拘进了鬼门关,那可就难办了。如果说出事的不是杨死,兴许我还能帮忙跟下边疏通疏通找找关系,没准能行,可偏偏杨死之前两度大闹鬼门关,这么大的罪孽之前肯定早就在鬼门关里挂了名了,眼下他被拘了进去,你就算贿赂阎王爷都不顶用,死路一条,要是不想他死,那就只能杀进去抢人了,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
  一听这话,大家再度沉默了下来,整个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653
  马虹虽这么说,可如今大家心里都明白,强闯鬼门关,杀进阴曹地府抢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我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再喝上几瓶二锅头,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到阴曹地府去抢人啊!就算是我们有这胆子,鬼门关前十二道鬼王坐镇,阴曹地府十殿阎罗十殿元帅,麾下恶鬼罗刹何止万计,去了也无非是鸡蛋碰石头,根本就没一点胜算。
  伴随着一番沉默,坐在一旁的令狐潇潇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白薇一见赶忙上前安抚,搂着潇潇肩膀说道:“你先别哭,我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看着杨死大哥没了命,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的……”
  白薇这话明显只是为了安慰潇潇的情绪,说这话时,她的脸色比潇潇还要更加的阴郁难看,无疑也是早就绝望没了主意。
  而这时就听马虹又在一旁冷哼道:“师妹,你也不用安慰谁,安慰来安慰去,这确实是我们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马虹竟还火上浇油了起来,我不免有些生气,就想怼她两句解解恨,哪知道没等我说话呢,马虹话一出口,却见白薇微一皱眉,竟立刻朝着自己的师姐又惊问道:“师姐,你这话里有话呀?你说这是我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听这话中深意,我们没想到的,难不成还有别的办法?”
  白薇这么一问,马虹立时微微一笑,颔首答道:“不愧是我的师妹,聪慧不下于我。没错,确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但成功与否还是未知数,说不定还会把咱几个都赔进去。”
  “师姐你快说来听听,”白薇顿时一阵惊喜,又急忙忙道:“就算不试,咱真去强闯鬼门关也照样是必死无疑,索性不如先听听你的另一个方法是什么?”
  “另一个方法倒也简单,”话说一半,马虹竖起三根手指,又冷眼盯着白薇说道:“就三个字,‘毛小方’。”
  她话一出口,在场众人再度惊愕,只听白薇惊问:“你是说,请毛小方来救杨死?”
  马虹再度颔首,答道:“你想啊,我虽然是咱师兄弟几个里通阴之术学得最好的,但毕竟年轻,资历尚浅,这行当里很多事儿、很多千奇百怪的术法我还摸不透,如今我自然是想不出能救杨死的办法来了,但不见得毛小方也想不出来。当今驱魔界里,毛小方的资历和道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咱没办法,他不见得没办法,要是连他都没办法,整个驱魔界里怕是真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可他会救杨死大哥吗?”
  潇潇抹了一把眼泪,这担心才一出口,马虹就冷笑了起来,又说:“小丫头你这话问了等于没问,毛小方怎会不救杨死?九世奇人三山游学,这是驱魔界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毛小方怎么说都算杨死的半个师傅,再者说了,这九世奇人肩负道门复兴大任,若是现在死在这种地方,那岂不亏大了?所以说,与其我们在这儿绞尽脑汁耽误时间,倒不如赶紧去通知毛小方,请他过来想想办法……”
  “这确实是个办法,只不过……”
  白薇一番沉默,马虹却先替她道出了心中顾虑,说:“师妹,我知道你顾虑的是什么,我们好不容易避开茅山的人,如今又要把茅山掌门招来,无疑等于是自投罗网,依着毛小方那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救杨死的同时顺手把咱几个收拾了也不是没可能,所以我刚刚就说了,这法子说不定会把咱也都赔进去。我跟杨死虽然都在天诛府任职,可人家是天尊,我是五军都护府名不见经传的卧底,因此倒也不熟,如今该怎么办全凭你们说了算,我就不帮你们拿主意了……”
  “那就依师姐的话,赌一把总比等死强!”
  白薇也不含糊,说着话将心一横,眉头一皱又说:“师姐,麻烦你把你的驴借我用用,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山到镇上去一趟,找电话联系749,叫他们帮忙尽快把毛小方道长请过来……”
  “白薇,我跟你一起去!”
  见白薇就要动身,我也急忙站起身来,谁知却被白薇摆手止住,说道:“小六子,你和其他人在这儿等我,这山林毕竟是黑仙的地盘,说不定此时此刻黑家的人正不知在何处盯着咱们,你留下来保护大家……”
  “那你怎么办?万一出了什么事……”
  “你放心吧,我一个人行动起来方便,也免得真出了事还要照顾你……”
  白薇倒没多说,说完这话就快步冲出木屋,解开套在驴车上的驴子,骑上就往林子里狂奔而去。
  白薇走得匆忙,都容不得我们嘱咐她几句路上小心,见她骑在驴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深夜的山林之中,大家虽然担心,但也只能回到屋子里焦急地等待了起来。
  等白薇这段时间里,马虹倒是没有闲着,又叫金银二将在屋里地面上重新用红绳摆成阵图,叫秀秀坐下来之后说:“如今我算是帮你和牛家的阴差搭上了线,日后你要通过他们了解阴间的差事也方便一点。如今你别闲着,我再送你下去一趟,你寻那牛家人再好好打听下杨死如今在下面的情况,说不定毛小方道长来了之后能派上用场……”
  “明白!”
  秀秀不敢含糊,于是赶忙按马虹的要求盘腿坐好,马虹就又开始作起了法事来。
  这法事一作就作了一整个晚上,期间秀秀坐在地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时而身体微微摇晃,时而张嘴胡言乱语,而一夜的功夫下来,却还仍不见白薇回来。
  按那老樵夫的说法,从此处顺着山道出山进县城,步行大概要走三四个钟头,再加上大半夜的山道难行,就算顺利的话至少也得走五六个钟头,可白薇毕竟是骑驴离开的,脚程比步行少说快了一倍,因此赶上午八九点钟应该也就该回来了,可我们耐着性子一直又从早上等到了中午,却还仍不见白薇回还,这一下,大家都忍不住焦躁不安了起来。
  下午四点来钟,木屋外面总算是传来了一阵响动,已经在屋子里焦急等待了一整天的我们一听到动静,立刻争先恐后地跑出去看……
  “白薇,你可算回来了!”
  没等冲出屋子我就一声惊喜呼叫,哪知道话音没落,却就愣了住,正从远处林子里急匆匆步行走过来的并不是白薇,而是阴沉着脸气势汹汹的毛小方。
  我又往毛小方左右一扫,就见他身后还快步跟着几个人,左侧几人分别是陈国生、之前在景区被我们救下的幸存者春波,还有两名背着大包小包行李的749西装男;而右侧跟着的则是清一色的茅山道士,一共五六个人,其中有一个我们倒是认得,正是之前在五龙山险些害我们丢了性命的五雷道人……
  “小六子!让你们久等了!”
  一见我立在木屋门口,陈国生立刻第一个快步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紧张地说:“实在抱歉,我们来晚了!这山里路不好走,车进不来,我们只能步行过来……”
  我可没空听他废话,一见走过来的人群里竟没有白薇的踪迹,我立时惊声问道:“白薇呢?”
  “啊?”
  陈国生一愣,还没等回答呢,就听走过来的毛小方怒吼一声‘滚开’,左右开弓一把就将我和陈国生推到了两旁,闯过人群冲入了木屋之中。
  654
  毛小方闯进屋子之后,一群茅山道士紧随而入,我往屋里一扫量,就见匆匆忙忙进了屋的毛小方立刻蹲在杨死床前开始为他号脉,一时间,他原本就怒气十足的神情中不免又现出了继续慌张失措,随后开始紧张地朝身边的秀秀等人询问杨死的情况,以及出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秀秀和令狐潇潇等人毫无保留地为毛小方说明情况时,我把陈国生拉到一旁又慌张问道:“陈国生,白薇在哪儿?为什么她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白薇?我没见过白薇啊?”
  陈国生一愣,随后摇摇头说:“快早起时确实是白薇给我打电话通报的消息,说是在朱庄子镇的卫生所里借用的电话,听他说完我急得不行,就说让她把饭店位置告诉我,我这酒带着毛小方道长过去,路上顺便接着她……”
  “那她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我一声急问,陈国生连忙又道:“可她没有同意啊!当时我听她打电话时的语气有气无力的,就跟受了伤一样,可我怎么问她都不说,后来只告诉我们进山时小心黑家仙的袭击,然后就说自己得先回来,要不不放心,之后她就把电话给挂了,我还以为她早就回来了呢……”
  陈国生这番话出口,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根针狠狠地刺在我的心上,我心里一阵悔恨,为什么夜里没跟白薇一起动身!整整一天了白薇都没回来,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一看我脸色难看得跟吃了屎一样,陈国生也意识到眼下白薇的情况可能并不乐观,但还是劝我说让我别太着急,毕竟白薇也不是等闲之辈。
  可即便他这么说,我悬着的一颗心却还是放不下来。
  谁知就在这时,屋子里却忽地传来一阵毫无预兆地打斗声,一听到声音,我和陈国生都吓坏了,赶紧跑进屋里去看,一冲到门口就见原本就狭窄的木屋里,马虹、金银二将以及秀秀等人,竟然已和那群身穿道袍的茅山道士扭打做了一团,吓得木屋主人老樵夫以及几名749局的工作人员跟进在一旁劝起了架来,可根本不顶用。
  陈国生一见,赶紧把离着门口最近的春波一把拽了出来,惊声问道:“春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听那名叫春波的小男生慌张地说:“我,我也不太清楚啊,刚才毛小方道长忽然说了一句‘动手’,然后那一群茅山道士就开始往其他那几个哥哥姐姐身上扑,两伙人就打起来了,我都不知道该帮哪一边了……”
  春波自己虽不明白,可一听这话,陈国生我们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无疑,果然应了之前马虹的顾虑,这回把毛小方请来算是引狼入室了,他竟想趁机把我们也一网打尽。
  眼看着里面扭打的双方人马越打越烈,我气得也想冲进去帮忙,谁料陈国生却从一边拽住了我,板着脸摇摇头说:“你不必动手,交给我吧!凌晨白薇小师傅给我打电话时,就猜到了毛道长会来这一手,所以叮嘱我千万要以大局为重,而且要尽量保护你们……”
  话音没落,陈国生赶紧冲进了乱哄哄的木屋之中,一阵劝阻拉扯之下见双方人还不停手,气得陈国生直接从怀里掏出把手枪来,高高举过头顶一扣扳机,‘嘭’地一声枪响赫然传来,霎时间,木屋里扭打的人群顿时都停下了手……
  “陈国生,你想干嘛?”
  一见陈国生掏了枪,毛小方第一个怒吼了起来,这时就见陈国生冷冷扫他一眼,说道:“茅道长,您这做法恐怕有点不仗义吧?人家白薇小师傅为了救杨死,冒着危险给咱送信让咱赶过来,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一听这话毛小方倒是来气了,瞪着眼又吼道:“恩将仇报?要不是因为跟他们这群半吊子阴阳师混在一起,杨死能出这种事吗?九世奇人乃我天师道之宝,我看这些源宗的阴阳师就是成心想要害他,以便让我们天师道痛失杨死!我恨不得把这些黑心肝的家伙千刀万剐!”
  “毛小方!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冲进门吼道:“如果我们要害杨死大哥,干嘛又要把你骗过来救他?眼下我们源宗和你茅山正处于开战阶段,我们不惜以身犯险请你来救人,你竟想要趁机吞了我们?我以为你们茅山只有少数弟子做事方法下作了点,想不到连你这堂堂的茅山掌门做事都这么下作,真是令人不耻!”
  “下作?好你个胆大妄为的臭小子,竟敢诋毁我浩浩茅山!我们茅山弟子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何时曾对你下作过?”
  毛小方言辞犀利,然而话音没落,却听秀秀在一旁冷冷笑道:“毛道长,亏你还敢在这儿夸夸其谈,你干嘛不问问你身边的那位好师弟,之前几天是怎么三番两次出阴招追杀我们,还差点儿把我们都害死在茅山脚下的?你们这些所谓的茅山弟子不是养鬼就是布邪阵,被打败了就哭哭啼啼求饶,白薇小师傅网开一面他们竟还偷袭,害小师傅受了腿伤,也害我出车祸险些送命,难道这就是你们茅山正派的所作所为?”
  听秀秀一通怒吼,毛小方不禁眉梢一震,瞥了一眼立在身旁呆若木鸡的五雷道人,问道:“五雷,怎么回事?你之前跟他们交过手?”
  “师,师兄你听我说……”
  一见毛小方责问,吓得五雷道人周身一震,赶忙解释说:“前几日白薇一行回五龙山求救,我怕事情搞大,就,就动用了些弟子阻截……”
  “混账!”
  五雷话没说完,毛小方一记大耳光就甩了过去,随后恶狠狠骂道:“我之前不是已经下过命令,虽这一次两道必要分个高下,但绝不许你们胡作非为,若阴阳道弟子回五龙山求救,更不许途中阻拦作梗,打就要打得光明正大轰轰烈烈,你小子竟将老子的话当放屁?”
  “师兄,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五雷道人赶忙又解释说:“源宗虽然弟子不多,但这些年实力有目共睹,与其等他们人手聚齐一场死战,还不如今早解决掉他们来得痛快,这样也能给咱茅山减少伤亡……”
  “胡闹!五雷,你还敢狡辩,我茅山的颜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毛小方盛怒之下又是一脚,而显然五雷道人之前所受的伤还没完全恢复,竟被毛小方一脚踹得滚出老远,爬起来再不敢吱声了。
  趁这机会,我上前两步又喝道:“毛小方,你这样倒还算个正派总是的模样!既然你要光明正大,那我们源宗当然会奉陪到底,眼前这节骨眼上,你更不该对我们趁火打劫,难道杨死的性命安危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你现在要抓我们,真要是耽搁了救杨死,他出了事你付得起责吗?”
  “臭小子,还轮不到你教训我!”
  毛小方一声暗骂,但也自知理亏,于是片刻沉默之后摆手就让手下弟子退下,叹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暂时休兵,但等救回杨死之后,你们一个都别想逃掉!”
  话说到这儿,毛小方又扫昏厥不醒的杨死一眼,转而问道:“刚你们说杨死已经被拘走七魄两三天了,恐怕如今已经深陷鬼门关内,我来之前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毛小方问话一处,马虹上前一步答道:“夜里我请秀秀帮忙探过下边阴差的口风,怕是杨死现在已经……已经身陷十三阴殿之中了……”
  655
  马虹话一出口,毛小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自打认识这脾气暴躁蛮不讲理的老人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紧张到这种程度。
  而听马虹说出‘十三阴殿’这四个字时,脸刚爬起身正拍打灰尘的五雷道长都跟着吃了一惊,慌张地望着自己的师兄毛小方摇了摇头。
  这时就听马虹又说:“毛道长,现在你该知道眼前局势有多不乐观了吧!反正眼下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能不能救杨死,只能全依托您这德高望重的茅山前辈,若是您这种节骨眼儿上还只想着怎么收拾我,怕是杨死此次必定万劫不复……”
  “你不必吓唬我,老子心里有数!”
  毛小方边说边坐下身来,随后紧皱眉头一阵暗想,足足沉默了有三五分钟之后才一瞪眼,抬眼扫向身边一群茅山弟子,吩咐道:“将你们随身的法器全都贡献出来,我要探阴山……”
  “师兄,不可啊!”
  毛小方话一出口,吓得五雷道人赶忙山前阻止,慌张说道:“师兄,您去不得,这太危险了,您忘了百年前罗西沙一案了吗?”
  五雷这话说完,毛小方顿时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我趁机凑到马虹身前问道:“美女,罗西沙一案是什么意思?”
  马虹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小声答道:“罗西沙是百年前的天诛府府主,师承茅山派,是当时驱魔界内赫赫有名的驱魔人。时值乱世,战乱四起,五蕴宗恶鬼、尸灵两道邪祟丛生,有一次天诛府在处理一场群鬼闹市事件时处理失当,一只修成道行的恶鬼勾结阴兵夺走了三十多名天诛府驱魔高手的魂魄,困入阴间鬼门关内。罗西沙不忍见兄弟们惨死,于是盛怒之下率一众高手魂游幽冥强闯阴间救人,最终受困阴间十三殿,数十名下去救人的天诛府弟兄救人不成反被害得魂飞魄散,最终仅有罗西沙一人杀出重围侥幸活了下来,但此事却令罗西沙自责一生痛心疾首,随后没过多久,这位曾名震一时的天诛府府主便消声灭迹不知去了哪里。之前有传闻说罗西沙是无法从指挥失当的罪责中跳脱出来,极度痛苦之下深山隐退了,可直至后来白薇师妹说起我才知道,原来那罗西沙竟是为困一只千年老龟精而舍身命丧在了那座镇魔地宫之中……”
  马虹话说到这儿,却见低头沉思不语的毛小方,忽然猛地一把攥住了身前五雷道人的衣领,紧咬牙关低吼道:“师弟,你想说什么比如说明白些!”
  “师兄,我是不想你变成第二个罗西沙!”
  五雷道人慌张说道:“十三阴殿闯不得啊!虽然我茅山古来确实传承有绕过鬼门关直达阴殿之法,可百年前罗西沙鲁莽行事已证明了这法事虽能通阴但并不可行!您身为茅山掌门,眼下又是与阴阳道交锋之际,您若是为此枉送了性命的话,我们茅山派又该怎么办?”
  “说得是个屁!浩浩茅山高手如云,多我少有又当如何?”
  “话是这么说,可您自己想想,长生、天宝两位师兄都已经被阴阳道的人给害死了,当代‘四杰’中只剩你我,我又资历尚浅不堪大任,山中同代弟子更挑不起这大梁来!而上代弟子大多年老隐去,下代弟子又还都不能独当一面,眼前茅山大旗您还能交给谁?”
  “那也不能对杨死见死不救吧?”
  毛小方话说到这儿又扫杨死一眼,老迈地神情之中满是心疼,又道:“抛开什么九世奇人不说,他怎么说都是我挚爱的弟子,我要是连自己的弟子都救不了,枉为人师!枉活一世!当这狗屁的茅山掌门又有何用!”
  “可明知是送死,干嘛还要往这火坑里跳呢?”
  话说到这儿,五雷道人忽然一眼朝我们瞪来,又怒吼道:“我明白了!师兄,这肯定是阴阳道的诡计!他们故意想害死您,导致我茅山群龙入手,然后他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五雷,我们源宗弟子可没你那么下作!”
  我一声怒吼,霎时间双方人马又开始往一起凑,整个木屋里瞬间又弥漫起一层浓郁的火药味道。
  “够了,都给我闭嘴!”
  毛小方断然一声怒喝,起身又道:“诡计也好,送死也罢,我意已决谁都不能动摇!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不能对杨死见死不救,众弟子马上出去列阵,今晚子时送我探阴山救人!”
  “师傅,这……”
  毛小方这话一出,众多茅山弟子都犹豫了起来,可毛小方不由分说,一瞪眼又再度喝道:“你们想造反不成?老子才是茅山掌门,难道你们连老子的话都敢不听?速速布阵,有违者即可逐出茅山,永生不得再踏足我茅山一步!”
  一听这话,弟子们哪儿还敢再多说废话,虽不忍看着毛小方舍身犯险,但也只能找他的话灰头土脸地出去布阵,而听着毛小方的声声怒吼,我却不禁对这老人肃然起敬了起来,为救人命不惜身陷水火,果真不愧是一代宗师。
  而趁着茅山弟子们在外面忙碌布阵列图时,我又朝马虹问道:“美女,这十三阴殿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连五雷这种茅山高手都会吓得面如土灰?”
  马虹答道:“顾名思义,十三阴殿是阴曹地府鬼门关内的十三座主殿,又称‘十三关’。这十三关并不是正常流程之下魂魄投胎的路线,但却是戾气至重的恶鬼为磨身上阴怨之气的主要路线,但凡犯了阴间重罪之鬼,都会被阴差顺着这十三殿押解以便,将身上戾气怨气磨掉之后再行发落,或是打入六道轮回下三道、或是打入十八地狱永世为囚。我叫秀秀找下边阴差探过口风,杨死两闯鬼门关犯下重罪,两日前已被押入十三殿中,如今也不知走了几殿了,我们只能一殿一殿的破关,再一殿一殿的找,直到顺利找到他之后再想办法将他带回来才行……”
  听马虹说完,我又发问道:“可是,你也说了这十三阴殿建在鬼门关之内,我在鬼门关前不止走过一早,那关卡守卫森严连诀别岭的恶鬼们都不敢靠近,凭我们连鬼门关都进不了,又怎么去闯那十三殿拦截杨死呢?”
  “这就要看毛小方道长的了,”马虹沉沉答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夜里会突然出主意说请毛小方道长来试试?正因我突然想起了百年前天诛府府主罗西沙探阴山之事!自古至今,驱魔界各派个系皆有探阴之法,或是出魂或是问米,但能助人强闯阴间的术法确实没有。不过,茅山派中却有一法可助人绕过鬼门关直达十三殿内,百年前茅山弟子罗西沙探阴便是用的这一法事,才能避过鬼门关直接闯入了十三殿中,可惜最终却已失败告终,数十位高手丧命殿中一去不回,但眼下要救杨死,这法子兴许可以冒险一试,若成,杨死可救,若不成……”
  马虹微一撇嘴,压低声音又说:“毛小方命丧阴间,对我们眼前的战局有利无弊,此为一箭双雕之策,何乐而不为?”
  听到这话我不禁心头一震,盯着正冷笑的马虹一声感慨:“小娘们儿,你可真够阴险的……”
  而就在这时,就见外面的道士们已结成了第一幅阵图,此时正有几个道士在忙碌地用水桶打水在外面空地上和泥,随后又有道士撸起袖子一把把的开始抓泥巴,很快就捏出了个粗糙的人形神像来……
  656
  一群茅山弟子布阵捏泥人时,我悄悄朝一旁的马虹问道:“美女,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布风水局,”马虹答道:“此次探阴非同小可,需先按十三殿风水格局布成阵型,再以草人替身破阵,但凡有一点差错,就可能功亏一篑……”
  听马虹说完我点了点头,随后又在一旁继续等待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那群道士已经捏成了泥像,随后又用泥在空地上搭起了个小的院落模型,而弟子们忙着搭建模型时,毛小方道长却又把其中几个弟子叫到一旁,一番吩咐之后,几个弟子立刻分散朝林子里跑去。
  随后,毛小方也开始在搭建好的法坛前作起了法事来,时而舞动手中桃木剑,时而又抓起桌上摇魂铃摇晃几下,口中念念有词,更时不时就以蜡烛引燃几张黄纸灵符在空中徐徐摆晃。
  马虹我们立在一旁看着,谁都不敢上前打扰,而这时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地上那泥土模型也已经建成了大半,甚至在那院落南方掏出了个精致的门洞来,随后一名道士又取来两张毛小方亲手以朱砂笔墨写下的符咒,用鸡血在两张符上各自写下一个‘开’字之后,小心翼翼贴在了那院落门洞前,用以代替两扇院门。
  又过了没多久,之前被毛小方派到别处去的道士们已经纷纷赶了回来,手里各提着几只活物,有蛇、有老鼠甚至有刺猬或山鸡,一将那些活物拎到毛小方面前,几个弟子立刻纷纷抱怨起这寒冬腊月的在山里抓活物不容易来。
  可毛小方哪儿有心思搭理他们,随后吩咐抓来活物的道士们将那些活物逐个放血,但不能将其弄死,因为要取活血。
  没过多久,道士们就积了一大碗血端到了神坛上,只见毛小方一手抓起三张符咒,‘啪啪啪’三声之后将三张符分别按在双肩以及头顶,似是为了盖住自己身上三把阳火,随后又默念了几句咒文之后,提笔又粘生血便点在了自己的双眼眼皮之上……
  毛小方法事作到这里时,一直在旁边观看的五雷道人忽然走了过去,一把攥住毛小方正舞动的桃木剑,忧心忡忡地道:“师兄,要不还是让我去吧!我左思右想此次探阴山都行不通,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咱茅山必然乱作一团!我这条命不值钱,让我去救杨死……”
  五雷说着就要夺剑,而说话时双眼之中更早已泪光闪闪,这倒是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没想到这阴狠毒辣的道士为了同门师兄竟还要这般牺牲精神。
  但毛小方显然不依,夺回桃木剑一把就推开了五雷道人,怒声训斥道:“五雷师弟,休得无礼!你道行确实不低,但此次探阴终究是我一人的主意,正因危险重重,我才更不能让你们一起下去送死!你只管老老实实留在上面护持着我,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
  话说到这儿,毛小方也不禁一声暗叹,随后又道:“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等回到茅山之后,你只管带着门里元老师叔们前往正殿,从‘茅山正道’四字金匾后面取出我的遗嘱便是……”
  “遗,遗嘱?哪来的遗嘱?”
  毛小方话一出口,周围所有茅山弟子都愣了住,却听毛小方哈哈笑道:“当年师傅走得匆忙,我也是无计可施之下才被推上了茅山掌门大位,这你们都该清楚,若不是当时茅山时局动乱眼看就要分裂,我一个浪荡惯了的闲散人才不愿接这破差事,可即便是接了,我也一直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当掌门的材料,没准什么时候一冲动就得送了命,所以自当年接人掌门之日起,我就偷偷立好了一份遗嘱藏在匾额后面,以备不时之需……”
  “师兄,您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听毛小方说完,五雷道人眼中恨不得转起了眼泪来,毛小方却依旧哈哈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随后又道:“师弟,我若走了,四贤也就只剩你一个了,茅山重任势必将扛在你的肩膀上,今后就全都靠你了……”
  话说至此,就见毛小方会心一笑,随后再度推开五雷道人,盘腿往地上一坐,顿时高声喝道:“子时将至,鬼门将开!众弟子听令,冥钱买通过路神,阴曹地府鬼开门!堂上弟子多护持,助我祥瑞做替身!”
  “师傅走好!”
  毛小方话说至此,却见正好也将地上那泥土模型搭建完毕的弟子们立刻围着那院落模型盘腿而坐,抬手间各自从怀里抓出一把枯草,十指轻动,没多久的功夫便娴熟地结成稻草人,随后右手贴符至其上,又咬破手指以血在符纸上轻轻一抹,掐成诀法就念起了咒来……
  再看愣在一旁的五雷,见所有弟子都跟着毛小方作起法来,它也不敢含糊,当即冲到法坛之前一手抓起桃木剑,一边挥动一边喝道:“师兄您放心的去,五雷愿在此全心全意护持,等您凯旋而归……”
  随后,就见坐下来默默念咒的茅山弟子们以及盘腿静坐的毛小方都没了动静,唯独五雷道人剑眉紧锁立在法坛之前专心致志作着法事。
  忽然,五雷念咒声一顿,紧接着以剑锋挑起桌上一串铜钱泡于身前那碗活血之中,又从一旁铜盆里抓出一大把灵钱冥纸来以烛火点燃之后‘呼啦’一声抛洒半空,口中念念有词:“茅山尊上驾临阴宫,百鬼退避诸魔避让,小路阴兵食我俸禄,速速开门莫敢不遵!金钱引路,鬼门,开!”
  说话间五雷以剑指从生血碗中抓出一枚铜钱,甩手间就将那铜钱朝前方院落模型中那门口掷去,却没想到铜钱‘唰’地一声飞向门前两道符纸之后,撞在符纸上竟又被弹了回来,贴在门口的两张符纸迎着阴风‘哗啦啦’一阵抖动,薄薄的黄纸竟丝毫没有被铜钱砸穿……
  而就在这时,忽然就听一声惨叫从旁边传来,盘腿坐在左侧的一名道士先是一声凄厉惨叫,随后身形往后一仰‘噗通’倒地,摆在身前那只稻草人也毫无预兆地‘呼啦’一声被一团火焰所吞噬了起来……
  看到这里,我急忙又朝身旁马虹问道:“美女,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听马虹沉着脸道:“以此茅山秘法下阴,可绕过鬼门关直达十三殿第一殿门前,但终究是偏门邪术,若是顺小道绕到殿门前时不被发现还好,万一不小心被下面巡逻的阴差阴兵发现了,势必将是一场激战。刚刚五雷道人试图以铜钱破门助毛小方道长进入殿中,想来是运气不好,在下面的茅道长已被阴兵发现……”
  话说到这儿,马虹又一指那已经晕死在地的茅山弟子说道:“这些弟子各自以一枚手扎草人作为替身,借草人作法护持师傅左右,以便为毛小方道长在下面冲锋陷阵、乱中解围,想是那小道士所结的替身已在下面被鬼兵杀死,所以替身法破功,替身草人也就毁之一炬了……”
  马虹话刚说到这里,却听又一声惨叫传来,竟是又一名小道士已经毫无预兆地仰翻在地,身前稻草人也立刻燃起熊熊烈火……
  五雷一见,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当即怒声喝道:“亏你们还是什么茅山精锐,怎么这么没用?快,再结草人为掌门护法,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也要将掌门平安带回……”
  说话间五雷又一晃手,又一枚铜钱已脱手而出,打在院落门口两张符咒上的同时就听‘噗’地一声,却又再度被弹了回来……
  657
  “这,这可怎么办……”
  一见那两张符纸仍是丝毫无损,五雷道人顿时慌了神,连握桃木剑的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这时马虹见了也在旁边暗暗叹道:“这下可糟了,必是当前截在门前的阴兵数量太多,一时之间毛小方道长竟也难以破门而入。茅山弟子作此法事需要上下配合内外沟通,毛小方道长无法闯到殿门前推门,任由上面作法护持的弟子买通了殿内的门吏,门还是无法打开……”
  “那,那怎么办?”
  我一声惊呼,马虹却摇了摇头,说道:“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有办法!”
  马虹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娇喝已从我们背后的山林之中传来,声音一传出,众人顿时都循着声音望去,夜色之下,却见满身狼狈的白薇正一步三摇地朝我们这边一路小跑过来……
  “白薇!”
  眼见白薇终于回来了,大家顿时满心欢喜,可此时仔细一看,却见白薇之前好端端的衣服如今已经破烂不堪,身上脸上更现出一道道清晰地血痕来,如同才与尖牙利齿地野兽搏斗完,死里逃生似的……
  没等跑到我们身边,白薇脚下一软忽然跌倒在地,我再也等不及了,二话没说就冲上去把她扶了起来,刚要问她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可话都没等出口呢,就听白薇身后忽地传来一阵‘呼啦啦’地怪响声,白薇一把攥住我的胳膊,惊慌地道:“快!快请我师姐起坛布法,我,我被黑家追杀了一路……”
  听到这话我心中‘咯噔’一声,当即一把抱起瘫软地白薇就往木屋门前冲去,边冲边朝马虹惊声呼道:“快作法!是黑家!”
  不等我话音落下,马虹显然也已看出了其中端倪,二话没说箭步朝我们冲了过来,口中怒喝道:“金银二将何在!快随我挡住邪祟!”
  “阿金(小银)在此!”
  那金银二小将也甚是勇猛,一见师姐玛瑙尊箭步直冲而去,二话没说也从左右两翼护持着冲了过去,往前冲时更不忘从腰间法器袋中掏出渐渐法器准备御敌……
  趁有三位阴阳师冲向山林挡住黑家,我已将白薇抱回了木屋前,陈国生也赶紧叫手下人拿出药箱来为白薇处理伤口,我忍不住一声惊问:“白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被伤得这么重?”
  “那些黑家仙心计实在太深……”
  只听白薇虚弱说道:“自打我们进山时恐怕就已经被它们给盯了上,但看出我们一行人中有好几人都是高手,因此不敢冒然出手。凌晨时,我回镇上报信时没出山林就遭了黑家仙的袭击,好不容易才回了镇里,这才在家卫生所找到电话给陈国生报了信……”
  听白薇话说到这儿,陈国生当即问道:“小师傅,既然你知道山里危险,为啥不在镇上等等我们,等我们到了咱一起进山,也有个照应,你也就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陈国生说这话时又急又气,扫视着白薇满身的乌鸦抓伤,满眼心疼,显然也是在生白薇的气。
  可白薇却摇摇头笑道:“这山里的黑家一心想将杨死置于死地,我要是等你们、跟你们一起回来,咱一行人势必又要在路上受阻,到时候只会耽搁了救杨死大哥。我一想,索性咱全都受阻耽搁正事,倒不如我牺牲自己先回来,把那些途中阻截的黑仙先给引开,这样一来你们进山时也就畅通无阻了……”
  “小师傅,原来你是为了我们才……”
  陈国生听到这话顿时一声哽咽,又叹了一声道;“好在你是平安回来了,要不然的话,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我们几人说话时,就听远处山林之中传出一阵阵‘嘎嘎’地怪叫声,无疑是玛瑙尊马虹已率领着金银二将和那些追来的乌鸦战做了一团,霎时间阵阵阴风呼啸而来,眼前正片山林都开始跟着沙沙作响。
  一听到这动静,陈国生二话没说站起身来,转身朝着身旁那几名749人员喝道:“兄弟们,那群乌鸦差点儿害了小师傅的性命,岂能让它们再继续撒野!来时我故意都给你们配了麻醉枪,也别闲着了,让那群乌鸦看看,咱749局也不是吃素的!”
  陈国生话一出口,几名西装男立刻都从怀里掏出枪来,转身就循着马虹挡住群鸦的方向冲了过去,而陈国生也刚要抬腿,那一直吓得躲在一边战战兢兢的春波却迎了过来,朝着陈国生慌张问道:“陈大哥,我,我没枪啊,那我干点什么好?”
  陈国生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说道:“哎,我早说让你好好休息,可你死缠烂打非要跟来!你说你一不是驱魔人,二不是我们749的职员,你跟来捣什么乱!”
  被陈国生一训,春波顿时惭愧地低下了头来,委屈地说:“我,我的命是被你们救的,我想报恩啊!我以为能帮上你们的忙!”
  话说到这儿,春波竟低着头抹起了眼泪来,陈国生见了不免有些心软,于是摆摆手说:“大老爷们儿的哭什么哭!你想报恩是不是?好好好,你不是唱歌好听吗,你留下照顾小师傅,给她唱几首歌助眠!”
  “好!”
  春波刚应了一声,陈国生立刻抄着枪冲向了山林,此时此刻山林中的枪声已经响作了一团。
  趁一名留下来的749医护人员为白薇包扎伤口时,我又朝着众茅山弟子作法处扫了一眼,却见那院落门前的两张符纸还没被砸穿,地面上更散落着十多枚铜钱,再看五雷道长,早已急得满头大汗了。
  看到这里我也不禁焦虑,暗叹了一口气道:“该死,看来毛小方道长是在下面遇到了阻碍,可惜我个废物没用,竟然都帮不了他!”
  我话刚出口,就听白薇说道:“小六子,谁说你帮不了?看眼下这情况,怕是非得你帮不可了!”
  “啊?你的意思是……”
  “看眼前这情况,怕是探阴的毛小方道长在下面遭到了阴兵阻碍,一时间难以冲破包围打开殿门,而你为‘人曹官’命格,此事辖区正好能为毛小方道长指引去路,同时也可利用我阴阳道领兵为其杀开一条生路……”
  “灵兵?”
  我愣了一下,惊问道:“但除杨死这九世奇人之外,其余人阳魂下阴不是都难以动用人间术法吗?”
  “不,道家这秘术于其他探阴之术不同,只要你借这法事下去,身手可运用自如!你到那院落门口的符纸前摆两只白蜡烛点燃,再以空白黄纸将蜡烛包住,折叠三只纸鹤立于门前,随后请五雷道长帮忙,助你下阴救助毛小方道长……”
  “明白!”
  我狠一点头,听白薇说完赶忙起身就往法坛前冲,然而还没等开口说这事,就听正在作法的五雷道人冷冰冰道:“臭小子,你们刚刚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但你休想我会帮你!我们所起的乃是茅山坛法,岂能让你们这些不入流的阴阳道术士干预!”
  听到这话我不禁又是一愣,盛怒之下就想开骂,哪知却听白薇在后边焦急地道:“五雷道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放下这门户之见?没错,按你们茅山的话说,我们阴阳道确实不入流,但你别忘了,古阴阳家最初也起源于道家,我们本就是一脉相承,术法相融不抵触!再者说了,毛道长此时受困阴间,你不让我们帮忙救他,难不成是想趁机篡夺茅山大位?”
  658
  “我呸!”
  白薇这话显然是刺激到了五雷道人,霎时间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就攥住了我的胳膊。
  “臭小子,为我师兄着想我就信你一次,借你点血来用用!”
  说话间五雷将桃木剑往我手腕上一横,轻轻一抹已然抹出一道血痕,又一拽我胳膊,血水顿时‘哗啦啦’地滴进了坛上那只生血碗中。
  随后五雷道人命我赶紧去按白薇吩咐点燃白蜡并以黄纸裹住,忙完了这些我再回到法坛前时,五雷道人已经勾兑好血魔写成符咒,随后又伸手从碗里抓出一把血水来就往我两肩、头顶上拍,口中默念咒文的同时抓起提前写成的那道符咒,根本没等我再开口说话,已然‘啪’地一下就拍在了我的额头上……
  霎时间,我只觉天旋地转脚下无根,眼前一阵昏花之后,一阵阵震耳欲聋地刀兵碰撞声、惨叫呐喊声,已此起彼伏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睁眼一看,眼前已然是已然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高大门庭。
  土地庙,此为阴间十三殿第一殿。
  ……
  刚刚过世的亡灵叫生魂,亡者肉身四大分解后,承载者生命信息能量的载体(俗称灵魂)从身体中经过大概12个小时的时间分离出来,灵魂在脱体的过程中很痛苦,所以家人最好不要动他的身体,以减轻他的痛苦。
  而脱离肉身的生魂多由阴差押解,所前往的第一站就是土地庙。
  传说当有人阳寿已尽,阴差会拿着勾魂牌和批票,押着亡魂到土地庙通关,土地公公要打开本地《户籍册》进行核实,此亡人系属本地人氏,确实寿终正寝,又一一核实并无任何宗教信仰,便在批票上盖上本地土地大印,通行阴间。
  在土地公公神案的两边,有两个通道关口,一个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大路,光明万丈;一个是前往阴曹地府的黄泉路,漆黑无比,阴兵押着鬼魂化作阴风踏上了黄泉路,之后又有两种可能,寻常者则被押解至鬼门关前排队入关等待受审轮回,而‘不寻常者’,或是大善或是大恶,则都会顺另一条通路绕过鬼门关,直达十三殿,最终被提前引入天子殿受审,去处再行定夺。
  人世间,每个地方都有土地庙的存在,近年来这一点已不明显了,只因为已没有多少人供奉土地,但倒退几十年,几乎遍地都是,其中有些土地庙是常人看得见的,而也有一些是肉眼凡胎所看不见的,这些土地庙实际上正是人间连通阴间境地的一扇大门。
  土地庙古色古香,如个古时候的办案衙署,庙中大殿中间摆一张棕红色案桌,上有本地的《户籍册》,记载着本地的山川河流、人口牲畜、人员多少等,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土地保一方人”,每一个灵魂的出生和死亡都要经过当地的土地庙。
  土地的神位虽然低微,但却是平凡而伟大的正神,更是天下各路堂口和神界沟通的重要使者,上到表文的传送,下到金箔的焚化,都离不开土地公公的帮助。
  ……
  “臭小子,你怎么也下来了?”
  我正盯着前方那高大的古色古香的建筑出神时,一声怒吼却忽然从我左侧传来。
  我循着声音一望,却见那说话人身穿一袭捷径道袍,左手托一面黄铜八卦镜,右掌持一柄枣色桃木剑,正被一群身穿黑甲、手持各色兵刃的阴兵团团围住。
  被围住的道士不是别人,正是与阴兵酣战正欢的毛小方道长,而他周身左右更还护着大概七八名身着白甲的阴兵,而这些阴兵还有一个地方与围着毛小方的黑家阴兵不同,那就是帽盔上都插着一根根草芥,背后披着的披风竟也是用草帘编制成的……
  毛小方道长一声吼叫,立刻把我从出神之中拉了回来,随后只听毛小方道长又朝我喊道:“小子,我问你话呢!你下来干嘛?你看我现在这么忙,可没工夫保护你!”
  “毛道长,我是来帮你的!”
  我不敢耽搁,说话间赶紧朝毛小方道长所在方向冲了过去,然而还没等冲到他身前,几名黑甲阴兵就朝我围了上来。
  毛道长一见,霎时间箭步直冲而来,都不等那些阴兵将我围住,已然连砍几剑将那些阴兵砍杀得人仰马翻……
  这时只听护在我身前的毛道长又道:“怎么来的你快给我怎么回去,这阴间重地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你留下来只是等死!”
  “呵,毛道长,看不出来你还真关心我……”
  一听毛小方道长这话,我不禁嘿嘿坏笑起来,毕竟提前已经有了好几次探阴的经验,这次镇定自若完全不害怕了。
  而一听我这话毛道长顿时大怒,瞪了我一眼又道:“你以为我想救你?我还不是看在你那死鬼爷爷马三山的面子上想饶你一命,你少废话,快给我回去!回去!”
  说话间又一群黑甲鬼兵冲了过来,护在毛小方身旁的白甲人立刻迎了上去,能挡住的都挡了住,没挡住的则张牙舞爪朝毛道长我们两人再度杀来。
  霎时间就见毛道长晃剑托镜,几招下来已又将那群黑甲兵杀得落花流水连连逃窜,可怎奈得对方人数众多,根本砍都砍不完,时间一长,毛道长也早已气虚脱力,毕竟年事已高,显然就快要撑不住了。
  趁毛道长保护我时,我立在后边一动不动,扫了一眼毛道长笑问道:“道长,您堂堂一介茅山掌门,怎么却连个土地庙的庙门都敲不开?这也太丢份儿了吧?”
  “呸!你小子少在这里落井下石,这事情能怪得到我吗?”
  毛道长瞪我一眼,随后又再度吼道:“若是一般情况,不论能不能闯过十三殿救出杨死,只要我派动用法事,至少都不会被拦在门外进都进不去,奈何眼前局势特殊,那些狡诈的黑仙传统阴间鬼兵,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人强闯阴山对其不利,因此提前在十三殿门前布好了陷阱,只等我来自投罗网!我才一下阴,没等走到那殿门前就已经被埋伏的阴兵困了住,你看眼前这黑压压一片千军万马,想杀出一条生路谈何容易!”
  “嘿嘿,既然杀不进去,我看您也别忙乎了,干脆跟我回去再另想别的办法吧!”
  “我呸!你信不信我先一剑结果了你!”
  我这话一出口,当即将毛小方道长激怒,转身晃手之间,剑锋已经横在了我的脖子上,横眉瞪眼怒声喝道:“你少在这儿给我胡言乱语!我毛小方何许人也,今天不把杨死救回来,我就没想活着回去!”
  毛道长说话之际,又几名白甲人已在黑甲阴兵的强攻下冲得身形俱灭,霎时间一队人马席卷而来,带头十几匹战马所向睥睨,紧随而至数十名阴兵手持刀斧凶相毕露,直直朝着毛道长背后扑了上来……
  “道长小心!”
  “是你小心才对!”
  吼声中毛道长愤然转身,仗剑而立又一声怒吼——
  “小子!若我一会儿战死阴间,你别管我,只管自己逃回阳间去!此次下阴救人乃我毛小方一人的决定,不能害了你们这些后生晚辈!”
  说话间毛道长就想往前冲,可没走两步就被我给拽了住。
  毛道长一愣,不禁一声惊问:“你小子干嘛?想害死我是不是?”
  “道长,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济?”
  我说着快步上前,谈笑间双手暗掐三十六诀,兽鸣之声赫然充耳传来……
  659
  魔物惊鸣破空而来,霎时间半空滚滚黑云之中已然见九道血色弧光陡然而降,‘嘭’地一声接连落地炸开光华,冲过来的一群鬼兵鬼将已然在连连惨叫之中被炸得体无完肤……
  看到这一情形,毛小方道长顿时惊吸了一口凉气,没等缓过神来,却见九道弧光炸散出已然妖烟四起,霎时间九道狐影上蹿下跳而出,横冲直撞间已将鬼兵们撞得满天乱飞……
  “好小子!想不到你的灵兵术竟修到了这种地步?”
  毛小方见状顿时朝我一声惊呼,随后扫我一眼又道:“但这怎么可能呢?我曾机缘巧合之下见识过一次‘琥珀主’白龙的白骨菩萨,那除魔威力已经够让人汗颜的了,而你小子只不过是半路出家,这才修了多久的阴阳道,怎么可能缔结如此强悍的灵兵相助?”
  “都是机缘。”
  我嘿嘿一笑也没多说,趁着那气势汹汹的九头九身狐在阴间乱舞之际,我阔步就朝对面那扇高耸地大门走去,霎时间一群鬼兵立刻又拦了过来……
  “呔!”
  毛道长断然一声怒喝,说话间箭步而上,手持桃木剑一阵横扫,逼近的鬼兵当即鬼叫连连地被打退出老远,紧随其后,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名白甲人也已跟随而上,护卫在我与毛道长周身就开始为我们开路。
  只见毛道长手持木剑左劈右砍,时不时轻蔑地扫我一眼,忽又喝道:“虽说你这灵兵之术确实惊着了我,但你冒险下来也不过是多此一举,没有你在,我照样有法子进那土地庙去!”
  说话间毛小方道长又一个纵身已先我一步冲到那大殿之前,随后反手持剑右手呈剑指状竖于胸前,默念几声咒文之后剑指朝那土地庙大门猛地一戳,口中怒喝一声‘开’,霎时间只听‘嗡’地一声,丈高的两扇大门猛然间一阵打颤,然而却仍为开启。
  毛道长一见顿时大惊失色,此时见我也已经追赶了过去,气得他狠一咬牙怒骂道:“该死,想必是因为中了这些阴间鬼兵的陷阱,因此被它们加固了大门,这些可难办了!眼下土地庙外鬼兵阴气至重,不先将其全部驱散,唯恐这大门难以打开……”
  “道长,让我试试,我有人曹官命格,白薇叫我冒险下来就是为了给您开门的……”
  我说着走上前去,双手只在两扇殿门上轻轻一按,霎时间就听‘吱哟’一声,连我自己都没成想,厚重的两扇大门竟已然应声开启……
  见大门已然开启,毛道长也只能惘然兴叹,说道:“你具人曹官之命,上可通神下可通阴,身处阴间,自身之气阴不克阳不抵,鬼兵们的封门之术自然对你无效,也罢,今天就当老子欠你一个人情……”
  “那您可记得还哦……”
  我又笑了笑,说话间抬腿就往大门里迈,哪知道才刚刚买进去一步,脚底没等在殿内地砖上立稳,忽然间就觉脚下一空,被我一脚踩中的地板竟然如同沼泽一般瞬间下沉,并‘呼啦’一声腾起一阵浓郁地滚滚黑烟来……
  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眨眼间的功夫半条腿就陷入了那黑烟之中,并且越陷越深,惊惶之中我本想尝试着把腿拔出来,谁知道根本使不上力,而更能明显感觉到那黑烟之中竟如同有一股神秘地吸力一般,试图将我整个身子都拽进去,我赶忙仔细朝那黑烟中一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见那黑烟之中伸出来的,竟然是一只只摇摆地怪手,正在我的腿上死命地抓挠着……
  见势不妙我不由地一声惨叫,但已根本无力阻止身体的下陷,霎时间身体倾斜,眼看着迈过门槛的整条腿就都要被黑烟所吞噬,就在这时,毛道长从旁边一把拽住了我,随后晃手之间反手攥住桃木剑,先在另一只手手腕上轻轻一抹使剑锋沾染鲜血,随后手腕一抖,手中那剑顿时‘嗖’地一声朝着地面冒起的腾腾黑烟之中直飞而去,眨眼间的功夫已完全被黑烟吞没其中,而几乎同一时间,一声声凄厉鬼叫立刻从黑烟之中冒出,毛道长趁机拉住我往后一拽,我这才得以脱身,又被拉回到了大殿之外。
  没等我平复住慌张地情绪,毛道长就朝我嘿嘿一笑说道:“你的人情,我刚刚还上了。”
  我哪儿有空跟他扯风凉话,当即惊声问道:“道长,这,这些是什么?”
  “是怨念,被遗弃在土地庙前的冤魂的怨念。”
  盯着地面上徐徐消散的黑烟,毛道长说道:“上世为人,下界为鬼,人有人差,鬼有鬼差。人中五花八门,难免有个糊涂马虎不办事儿的,鬼差之中自然也是如此。鬼差到阳间拘走死人阴魂之后,便要将阴魂先带到土地庙核实身份,再由土地庙转投阴间,可有时上界同时死得人多了,阴间派上来的鬼差忙不过来,就难免将其中一些心死鬼魂丢在土地庙前忘了带走。土地为天上神位,虽然庙小但也有灵光庇护,少了鬼差引领,那些亡魂便进不了庙宇又无处可去,于是怨气集结在土地庙中就化作了无形的怨念,一遇生者便想将其拉入怨气至重害死,以消自身怨气恨意……”
  “那我刚刚要是被它们拉进去,会怎么样?”
  “你现在是阳魂之躯,若被拉入这些怨念之中,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同化,也变成这些怨念之中的一部分……”
  毛小方道长说着抬手往殿内一指,又沉沉说道:“你且记住,过了这道门,我们便踏上了十三殿境内,十三殿中危机四伏,你我还需步步为营,稍有丝毫马虎可能就会送了性命……”
  毛道长说话时我也一直盯着那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扫量,放眼望去只见那些看似平整的地砖之下时不时就会冒出一股若有似无地黑气来,甚至有些地砖上还能隐约看出有人的五官面孔,正幽怨地盯着我们观望,似是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不禁一声惊问:“毛道长,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总不能飞过去吧?”
  毛道长摇摇头道:“人非圣贤,肉身之中善恶两掺。我们这些修行者毕生修行,说白了便是想将作为正道人士所不需要的‘恶’排出体外,方法对了,道行够了,存善弃恶便跳脱阴阳两级经纬之理,成神成圣;方法错了亦可能被‘恶’所反噬,最终邪念攻心就反入了魔道万劫不复。你看殿中的这些怨念,皆为人的亡魂被丢弃之后所存留的恨意怨念所化,便是人最后所残留的‘恶’,你我为人,人的身上也有‘恶’,这些恶互相吸引,它们这才会试图吞噬我们,但只要我们将身体中的恶排除出去,它们也就奈何不了咱们了……”
  “如果将恶排出去,那按您的话说岂不就成神成圣了?”
  我一声惊问,毛道长却摇摇头道:“我所说的排,只不过是暂时性的抑制住自身邪念,如此一来这大殿内的怨气就无法感觉到你我身体中的‘恶’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缠着我们了。”
  说话间就见毛道长盘腿往地上一坐,随后一边掐诀一边又冷哼道:“各门各派之中为增助弟子门人的修行、阻止门人受邪念所困而入魔叛道,因此都会传下几种能暂时抑制‘恶’的术法,臭小子,你并非是我茅山派弟子,如今我自然也无须帮你,这土地庙,有能耐你便过,没能耐,你就趁现在赶紧回去,免得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不值得……”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