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操作前请注册或者登录。

中国阴阳师——南茅北萨满,鲜为人知的九二年百鬼夜行与东北结巴仙……

  792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大家在抢救室里商量对策时,一向心机深远的白龙却并未多说什么话了,原来一直悄悄盘算鬼主意的不只是我们,白龙早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拿定了以自己充当诱饵的主意。
  回想那时,大家在抢救室里都没提当诱饵的事,白龙一说想好好休息,大家更都马上回了病房,无疑是怕话说多了反倒惹得无法行动的白龙担忧,可谁又能想到,早就摸透我们心思的白龙反倒利用了这一点,轻而易举就把我们都从抢救室里支了出去,以免耽搁他挣脱绳索悄悄跑出去。
  我心说这下坏了,先不提白龙左臂‘兵煞’是潜在的威胁,单说他身上伤势已经那么严重了,现在跑出去当诱饵岂不是送死?
  想到这些我哪儿还敢多耽搁,于是二话没说撒腿跑下楼去,出了医院先冲进了门口的小卖铺,问留下来盯梢的老李说:“老李,看没看见白龙出去?”
  “看见了,才走没多久。”
  老李放下手中的报纸往院门外一指,说道:“刚刚我亲眼看着他出去的,不过碍于老大下达了命令,叫我们留守人员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也就没派人跟上去,不过外面应该有我们提前埋伏好的兄弟再暗中照看……”
  “白龙往哪儿走了?”
  我一声惊问,老李答道:“具体我也说不清,不过看他出了医院没走多远,就拐进了马路对面的小胡同里,对了,那胡同就是之前白薇小师傅失踪的那条……”
  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一声,二话没说赶紧冲出医院大院,循着白龙离开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顺着马路跑了没多远,之前白薇出事的那条黑乎乎的胡同口已经近在眼前,我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借着月光照亮摸索着墙壁往前一通狂奔,一阵东拐西拐很快就到达了胡同深处,环视四周,周围的气氛更显得阴沉压抑,也静得出奇。
  我正往前跑着,忽然间,前方黑乎乎的墙角里竟忽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小,小六子……小六子……”
  听到喊声我心里一惊,赶紧停下步伐循着那黑乎乎的墙角望了过去,隐隐约约地就见地上似乎趴着个人影,正艰难地朝我这边蠕动着,我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仔细又一看,当即惊愕,那正从墙影下面艰难爬出来的,竟是鼻青脸肿的陈国生。
  “小陈!”
  我一声惊叫,赶紧跑过去扶住了他,趁机又往他身后一看,墙角下竟然还东倒西歪地躺着三四个人,都已经晕厥了过去……
  “小陈,你们这是出了什么事?”
  听我发问,陈国生有气无力地瘫在我怀里说道:“我们,我们是跟白龙过来的……”
  “白龙?白龙人在哪儿?”
  “可能已经,已经被人给掳走了……”
  陈国生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我们的人原本都分布在医院周围隐藏,不久前就见白龙自己一个人从医院里跑了出去,未免出事,我就亲自带着几个弟兄跟了上来,以为一来能保护他,二来顺便也可以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毕竟他身上带有兵煞,我们不能不防。可谁想到,我们才跟进这胡同里来没多久,弟兄们就接连遭到神秘人袭击,把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我们被收拾掉时,白龙根本没有发现,还在一个人往前走,而对方撂倒我们之后,我眼睁睁见他悄悄从背后朝白龙追赶了过去,我本想提醒白龙,可被打之后脑子昏沉沉的,浑身也使不出力气来,根本叫不出声,这才刚刚有些好转……”
  听陈国生把话说完,我抬手朝前方胡同里一指,问:“你是说,白龙是往里面走了?”
  “没错,小六子,你快去找白龙,那暗地里的黑手下手十分狠毒,以白龙现在的情况,肯定对付不了的!”
  “那好,你们现在这儿好好休息,等我救了白龙再来救你们!”
  我也不敢再多停留,从陈国生口袋里掏出大哥大,帮他塞进手里之后,起身就又继续往胡同里冲,又连拐了两个弯,忽然就听一阵古怪地轻响声从前面传来,我戛然止步,侧耳细听之下,那似乎是一阵沉重地脚步声,以及一阵沙沙沙地轻微怪响。
  我不敢冒失,于是轻手轻脚一路小跑就追了上去,未免被发现踪迹,还特地躲在墙根的阴影里前行,不敢暴露,紧接着又往前走出了二十来米,借着月色再往前一看,果然就见有人正在月光下吃力地往前挪动步伐,之所以吃力,只因他正用双手拖着一个看似极其沉重的麻袋,麻袋在地上滑来滑去,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拖痕。
  那人身形清瘦,头上蒙着头巾,大半张脸还被用一块黑布蒙住,因此辨不出相貌来,我又躲在阴影里仔细一看被他拖着往前滑动的麻袋,就见那麻袋时不时竟还动弹一下,里面竟然装得是活物。
  那麻袋里的活物一挣扎,那人拖动时显得更吃力了,起初还没理会,可后来没过多久,似乎是实在拖不动了,于是停下来狠狠朝那麻袋上踹了一脚,恶狠狠骂道:“琥珀主,你给我老实一点!再敢乱挣扎,我直接在这儿就弄死你埋掉!”
  听到这话我心头一紧,无疑,被装在麻袋里的明显就是白龙,既然如此,我也就能顺理成章地确定了那蒙面人的身份,无疑杨死和白薇也是遭了这人的毒手。
  想到白薇被掳走一事,我气得直咬牙,几度想要直接冲出去救下白龙,顺便跟着蒙面人拼命,可又转念一想,不行,眼下杨死、白薇还生死不明,更不知道身在何处,如果我冒然行动,就算能顺利救了白龙,不知下落的杨死和白薇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也只能尽量沉住气,于是躲在墙壁阴影下开始悄无声息地跟着那蒙面人往前移动。
  当时我们所在的位置已经接近胡同末梢的出口,才跟他出了胡同口,我又往前一看,就见距离胡同口不远的地方竟停着一辆三轮车,一将麻袋拖出胡同,那蒙面人立刻把麻袋搬到了车上,一阵东张西望见周围没有人,赶紧跨上三轮车就要逃之夭夭。
  蒙面人在前面蹬三轮车,我就悄悄在后面跟着跑,只希望能趁机将那蒙面人的老巢搜出来,也好探探对方的底细。
  哪成想跟着跟着,就见三轮车慢悠悠地驶出了县城,被骑上了县城外的田间小路,没办法,于是我又继续往下跟。
  跟着那蒙面人顺着田间小路兜兜转转足有二十来分钟之后,蒙面人这才将三轮车停在镇外旷野上的一处小木屋前,停好车后开始将麻袋吃力地往木屋里拖。
  我仍没忙着行动,一直等到蒙面人把麻袋里的白龙拖进了木屋之后,我这才小心翼翼跑了过去,顺着虚掩的门缝悄悄往里一扫量,果然就见那蒙面人正把白龙从麻袋里拽出来,往地上一摔,抬脚就踹……
  我趁机又在木屋里扫量了几眼,果不其然,除了倒在地上虚弱爬不起身的白龙之外,之前被先后掳走的杨死和白薇也在,此时正被五花大绑用碎布堵着嘴,扔在木屋的角落里,每个人脸上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都曾遭受这蒙面人非人般地虐打。
  杨死和白龙挨点打也就算了,可他竟然连白薇都打,我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于是趁着那蒙面人专心致志对白龙拳打脚踢时,我顺手从地上抄起块破木板来,就拎在手里蹑手蹑脚地进了木屋……
  793
  我悄悄进屋时,那蒙面人一直背对着我,专心致志津津有味地殴打着倒地不起的白龙,口中更时不时发出两声咒骂,打得好不过瘾。
  忽然就听蜷缩在地的白龙虚弱地问道:“阁下倒地是何方高人?跟我们又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不惜做出绑架这种勾当来?”
  那人不说话,继续瞪着眼对白龙拳打脚踢,心疼得杨死和白薇在旁边一阵呜呜呜地叫嚷,奈何嘴被堵住根本发不出太大的声音,而趁着杨死、白薇两人用低吼声掩盖住我脚步声的同时,我也已经扛着块破木板走到了那蒙面人的背后,蒙面人竟仍还全然不知……
  我举起木板,如同打高尔夫球般先晃了两下,瞄了瞄准,没等瞄着那蒙面人后脑勺打下去,就听白龙又再度开口道:“听阁下一路都在用国语骂我,看样子应该不是日本人才对,既不是日本阴阳神道的人,莫非是异人教来寻仇?”
  “去你大爷的异人教!”
  一听这话,那蒙面人终于瞪着眼怒冲冲开了口,因为口鼻上蒙着黑布,说话的声音沉闷模糊,又道:“琥珀主,私仇私了而已,你不用猜这猜那,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到底是谁!总之今天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只能认栽,你们也可以放心,我打完你们出了这口恶气,咱之间的冤仇就算是了了,以后各走各的路谁都别找谁的麻烦就好……”
  此时白龙早已察觉到了我正立在那蒙面人背后,说话时偷偷朝我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示意我先别动手,随后微一皱眉,又问:“咱们之间还有私仇?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等我揍完你再好好告诉你!”
  说话间就听那蒙面人一声怒吼,弯腰一把攥住白龙衣领的同时,紧紧攥着的拳头已然又朝他狠狠地砸了下去……
  “住手!”
  危急关头我一声怒吼,早已经摆好架势的双手攥着木板就朝那蒙面人后脑勺上拍了下去,霎时间就听‘啪嚓’一声,厚实的木板撞在那人头上生生碎成了三截,那人身形一晃白眼一翻,已然‘噗通’一下瘫软倒地……
  ……
  这事儿,不太好办。
  记得我攥着木板轮下去时,正要挨打的白龙脸上忽然现出一抹惊慌,竟试图抬手阻止我。
  我明明是要救他,他干嘛要阻止我?
  而同一时间余光又扫向墙角,被绑着的杨死和白薇两人也都在呜呜地惊叫,如同被什么事情惊着了一样,可两人都说不出话来,我也顾不得细想,一木板终于还是凶狠抡了下去……
  那蒙面人一倒下,我赶紧扔下手里最后一截木板,跑到墙角先为白薇解开了绳子,哪知道白薇的手才刚刚能动,抬手间就狠狠一把掐住了我的耳朵,扯掉嘴里碎布气冲冲吼道:“糟了,你惹大祸了!”
  “惹祸?惹什么祸?老子可是来救你们的!”
  我不服不逊地辩解时,在白薇协助下也已经解开绳子的杨死连滚带爬就朝那趴在地上昏死不醒的蒙面人跑了过去,帮着白龙一起将蒙面人小心翼翼翻了过来,又拽下了他蒙在脸上的黑布,一瞬间,蒙面人的脸孔清晰映入我的眼中,我心头‘咯噔’一声,不由地惊呼出声——
  “毛,毛道长……”
  那被我一记重击晕死不起的蒙面人,竟是茅山派的当代掌门人——毛小方。
  一时间,我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已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就见杨死回头瞪了我一眼,又怒冲冲抱怨道:“小六子,你连茅山掌门人都敢打,这回你可倒大霉了!”
  “我,我是为了救你们呀!”
  我慌张辩解,又问:“杨死,难道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算不上早就知道,但和他交手时我就已经察觉到了,他虽然蒙着面,但用的招式步伐都是出自茅山派,我当然认得,后来被他抓过来一番虐打,看那模样,我更确认他就是毛道长,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听杨死说完,我傻愣愣眨巴眨巴眼,又问一旁白薇道:“那你呢?”
  “我知道得更快,”白薇答道:“傍晚时我去食堂给我哥打饭,打好了饭才刚要走,隐约就看见一个外貌酷似毛小方道长的人坐在角落里吃面条,我当时就想,毛道长不是离开了吗?怎么会在这儿?于是就想过去仔细看看,谁知道没等我走过去就被他发现了,站起来就往外急走,我这才一路追了出去,没想到才追进个胡同里,就反遭到了毛道长的伏击,被抓到这儿来了……”
  白薇话音才落,就听白龙又在一旁叹道:“虽然我没能确认毛道长的身份,但被他抓过来一通暴揍时仔细观察,也看出了些端倪,所以他刚刚揍我时我才使眼色叫你不要动手,哪知道你还是把他给打了……”
  “我,我真的是想救你们啊……”
  我满肚子的委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随后又问:“可是,毛道长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突然袭击咱们?难不成,难不成毛道长也是异人教的人?”
  我话一出口,白龙等三人都不说话了,木屋里的气氛瞬间凝聚。
  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听白龙打破僵局,说道:“总之先找条绳子把毛道长绑了,回医院再说。”
  大家都表示赞同,于是杨死从墙角找来条绳子就先把昏厥不醒的毛道长五花大绑了起来,由我帮忙抬上了木屋外的三轮车后,蹬着车拉着他们四个人就一路赶回了医院。
  不等我们进医院大门口,749埋伏在周边的人员就都迎了上来,随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陈国生也从医院里赶了出来,一见我们抬着昏死的毛道长往医院里走,瞬间愣了住……
  我们也无暇细说,于是先将毛道长抬进了抢救室里,这时老四等人也都已闻讯赶来,听我们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一说,全都惊了住。
  难道毛小方道长真已经加入了异人教?或是还有别的隐情?这已是我们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我也同样很关心。
  帮着把毛道长绑到床上之后,我悄悄把老四叫到了外面去,老四摇着轮椅刚一出来,我就一脸严肃地对他说:“老四,我现在遇到了个棘手的问题,恐怕得请你帮我个忙。”
  听到这话老四顿时一拍胸脯,瞪着眼正颜厉色地道:“兄弟,你跟我还客气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答应你!”
  “四哥!好兄弟!”
  听到这话我有些激动,稍稍稳定了下情绪,随后贴到老四耳边说道:“其实很简单,看这情形,用不了多久毛道长就会醒了,据我猜测,依着他老人家那暴脾气,醒来后第一件事肯定会问个问题,至于什么问题,你不用知道,总之你若是见他要吼,你就抢先一步朝他先吼,只吼一个字就行。”
  “什么字?”老四问。
  “我。”
  老四也没多问,一口就应了下来,随后跟我回到抢救室里又继续等待起还未转醒的毛道长来。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后半夜,凌晨一点来钟大家都昏昏欲睡时,才见床上有了动静,毛道长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昏沉沉地开始晃脑袋。
  “他醒了。”
  一见毛道长转醒,大家赶忙都围了过去,而这时就见毛道长忽然猛一瞪眼,就想翻身从床上蹦下来,可身体被床上的束缚带绑着,别说下床了,坐都坐不起来,于是恶狠狠地环视了我们周围众人一圈,瞪眼间猛然一声怒吼正中我的下怀——
  “是谁偷袭老子!”
  “我!我!我!”
  老四真够意思,没等毛道长吼声落下,已坚定地连吼了三声,摇着轮椅凑上前去时,才忽地悠然转醒,顿时愣了一下——
  “偷袭?啊?”
  794
  不等老四反应过来,毛道长一脚已经踹了过去。
  也是巧了,被绑在床上的毛道长唯一这条腿还稍微能抬起来点,偏偏老四摇着轮椅凑到了他的脚边上。
  平白无故被踹一脚,老四也急眼了,气得就要往床上扑,跟被绑着的毛道长拼命,毛道长更是吹胡子瞪眼一个劲儿在床上挣扎,能动的一条腿凌空一阵乱踹,嘴里怒声喝着:“来呀!来呀!踹死你!踹死你!”
  眼见着两人就要打起来,吓得我们赶紧拉架,好不容易才把场面给控制了住。
  未免再生事端,白龙赶忙转移话题地问:“毛道长,咱先说正事,您之前明明带着茅山大队人马去抓僵尸王玄魁了,为什么突然又回来偷袭我们?”
  白龙话刚出口,就听毛道长‘呸’了一声,瞪着眼珠子吼道:“你们还想跟我装到什么时候,玄魁?哪儿来的什么玄魁?当时在那景区,我一眼就看出是我师弟五雷诚心想放你们一马,所以才编出个僵尸王玄魁作乱的谎话来想把我引开,本道爷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是傻子!”
  听到这话白龙笑了,又问:“既然您当时就已经看出来是五雷道长偏袒我们,为什么没有直接点破?”
  “这个嘛……”
  毛小方撇了下嘴,似乎稍显尴尬,但仍不服不逊地道:“不瞒你们说,当时那情况确实有些让我左右为难,后来虽不知你们给我那五雷师弟灌了什么迷魂汤,但也算是好事一件,于是也就借坡下驴成全了他。可老子带队离开后那一路上,越想越是来气,区区阴阳道,区区源宗,你们凭什么这么放肆的骑在老子头上拉屎?老子不服!就算不能直接灭掉你们这些歪魔邪道,老子也要出这口恶气!”
  毛小方道长话说得气势汹汹,而通过这话我们也终于明白了他此次回来报复的用意,一想到毛道长果然不是因被异人教通化才来报复,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白龙更是瞬间轻松了下来,摇了摇头,为难地道:“道长,您要出口恶气倒也好办,只需直说便是,又何必偷偷动手脚呢?您是茅山宗的老前辈,您对我们有意见,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就算跪在您面前等着受罚都不过分,只要您能消气……”
  白龙这话说得原话,加上一脸暖笑毫无恶意,毛道长的怒火明显一下就压下去了一半,但仍绷着个脸冷哼道:“呵,你小子说得好听,但谁知道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依仗着老子聪明,给你们来个逐个击破比什么都管用,要不然的话万一你们联起手来针对我,怕是我这把老骨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哈哈,道长您这话玩笑了,”白龙赶忙摆了摆手,见如今事已明朗,索性让陈国生赶紧去把这位堂堂的茅山派‘雷火天师’松了绑,又是一阵求饶道歉,毛道长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但碍于之前被我在后脑勺上敲了个大肿包,却仍是气呼呼的。
  之后白龙又问:“道长,晚辈还有一事不解,您此次过来似乎只有一个人,那么五雷道长等茅山大队人马现在何处?”
  “他们?怕是已经离开至少百里之外了吧。”
  毛道长冷声答道:“起初我说回来报仇,杀你们个回马枪,哼,几位师兄弟竟然都拦着,说不宜再把事情闹大,竟连我那平时刁钻刻薄的五雷师弟都为你们求情。我一琢磨,行,人心所向,那我大不了不把事情闹大不就行了,于是趁着他们没注意,老子就偷偷溜了过来……”
  听毛道长把话说完,媪啧啧了两声:“嘿,你这倔老头儿还真难缠。”
  “孽障,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收了你!”
  毛道长当场暴怒,一个翻身下床就要去抓媪,吓得媪调头就想跑,白龙我们见了更是赶忙上前阻拦。
  “毛道长,这小子嘴碎,您可别……”
  哪知道,冲在最前面试图挡住毛道长的白龙,还没等把话说完,却忽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翻倒在地,一瞬间,屋子里所有人都傻了眼……
  “哥!”
  白薇一惊,赶忙带着我们跑上前去,本想将自己昏死不醒的哥哥从地上搀扶起来,哪知道手才刚刚伸了过去,猛然间就见白龙一条左臂‘噌’一下抬起,瞬间狠狠掐住了白薇的脖子……
  这一下大家更慌了神,就见白龙五指狠抠白薇喉咙,转瞬间的功夫白薇已浑身发软跪倒在地,我连忙冲过去攥住白龙的手臂,老四等人也开始帮忙,试图将那手臂从白薇的脖子上拽下去,哪知道竟越拽越紧。
  “抠他脉门!”
  大家正不知所措时,毛道长已一个箭步窜上前来,双手分别狠抓白龙手腕脉门、手肘臂弯,猛地一按,那手臂五指立刻‘唰’一声长了开,毛道长趁机一拽一折,顺势就把那还在挣扎的手臂踩在了脚底下,抬头又往白龙脸上一看,顿时一片惊色,只见白龙仍毫无知觉地陷入昏迷,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任何使力的迹象来。
  “他怎么会如此?”
  毛道长一眼看出端倪,立刻朝我们惊声发问,就见白薇揉着红肿的脖子答道:“道长,实不相瞒,我哥中了兵煞,现在已经……”
  没等把话说完,白薇已眼泛泪光。
  “兵煞,兵主之煞。”
  听白薇说完,毛道长微一皱眉,沉沉说道:“昔年我茅山与阴阳道两派相争甚是激烈,为制阴阳师,那时我们倒也钻研了不少源宗的术法,灵兵之术也有些了解,更曾听我师傅林九公提到过这兵煞之事。这可是源宗秘法‘灵兵之术’的大反噬,白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毛道长的声音缓和了下来,言语中甚至还能听出几分焦虑,似乎是在为白龙担心一般。
  于是趁着陈国生我们用绳子将白龙重新绑住的同时,白薇也将白龙身中兵煞的前因后果和毛道长娓娓道来详细说了一遍,听白薇把事情说完,毛道长不禁面露惊色,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毛道长不说话,大家更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一门心思都在担心着白龙的性命安危,可想破脑袋却仍是想不出任何的破解之策来,五龙山‘奇侠’老人的失踪,似乎断绝了我们救回白龙全部的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气氛很快就从凝重化为了绝望,望着被绑在床上脸色越显难看,身如已死但左臂仍被束缚着挣扎不停的白龙,不禁绝望地又开始哭嚎了起来,她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哭什么哭!”
  忽然,毛道长的怒喝声打破了这久久的趁机,声音一出,众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汇聚了过去,就见端坐在一旁的毛道长双眉紧锁,再度沉沉开口:“回想当年,我确实曾听师傅他老人家提起过,阴阳师若中灵兵反噬之兵煞,就如我长年累月与尸灵道邪祟斗争的道士感染尸毒入魔成尸一般,两者共同之处甚多。对如何救治中兵煞者我不了解,但我自当年跟随恩师追杀僵尸王玄魁始,最先学的便是如何救治中尸毒者,兴许,可以冒险一试……”
  毛道长这番话一出口,我们‘腾’地一下就都立了起来,仿佛绝望的黑暗之中,忽现一点指路明灯。
  这时就见白薇抹掉眼泪,最先惊问道:“道长,您有几成把握?”
  毛道长默默伸出一根手指,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一成……只有一成?”
  “不,只有一线生机。”
  795
  一线生机。
  毛道长四字出口,大家再度愕然。
  然而转瞬之后就见白薇狠一点头,盯着床上半死不活的哥哥坚定地道:“道长,救救我哥!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比十死无生的强!”
  “白薇,这不太好吧……”
  我在一旁朝白薇使了个眼色,不必说话,白薇已明白我的意思。
  之前毛道长还三番两次试图把我们置于死地,虽都知道他不是坏人,但毕竟茅山与阴阳道积怨已久,万一……
  “小六子,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白薇叹了口气,听到这话,我也无奈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就见毛道长站起身来,撸胳膊挽袖子道:“很好,既然要治,就按我的方法来治。”
  说着话毛道长又朝床上一指,再度说道:“所有人退出抢救室,并用铁板钉死门窗,无论听到任何声音,外面的人都不能接近……”
  一听这话,老四惊问道:“那你要是在里面把白龙弄死了,咋办?”
  “那也跟你们无关,”毛道长等着眼道:“你们若是想我帮忙救他,就一切都按我说的做,否则有你们碍手碍脚,我还怎么放心去救人?”
  “可是这样的话……”
  大家都犹豫了下来,最终目光再度汇聚向白薇,毕竟她是白龙的亲妹妹。
  一阵沉默之后,白薇再度颔首表示接受,又一番致谢叮嘱,便直接带着众人恋恋不舍地朝门口走去,出门时大家都担心地回头扫了一眼,却见立在床边的毛道长,正试图解开白龙身上的绑着的绳子和束缚带。
  “毛道长,您……”
  “都给我出去!”
  大家刚一犹豫,就听毛道长一声怒喝,抬手间已然解开最后一道束缚白龙的绳索,绳子松开的同一时间,那蓄势待发的左臂顿时呈爪状猛地朝道长脸上抓了过去,幸好被早有准备的毛道长一把制住,谁料才制住那手臂的一瞬间,白龙已‘噌’地一下从床上僵直地坐了起来,目光凶狠,盯着床边怒目而立的毛道长一通阴狠冷笑……
  “快出去!他兵煞入体太深,万一逃出去可就糟了!”
  毛道长再度惊呼,说话间就见白龙已如个野兽一般开始狞笑着从床上朝他扑了下去,紧接着就见毛道长往后一个撤步,被白龙扑倒在地打起了滚来。
  大家虽都担心两人安危,但碍于毛道长一声令下也莫敢不从,于是也只能都急忙退出抢救室。
  众人一退出来,陈国生立刻叫来手下一阵忙碌,很快就按毛道长的意思找来铁板将抢救室门窗死死钉住,而整个过程中,只听抢救室内打斗声不绝于耳,异常激烈。
  那之后的三天时间里,我们都担心得不敢离开,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之外,几乎所有时间都守在抢救室门前听里面传出来的动静,只听得古怪地打斗声以及惊悚怪叫声时不时就从抢救室里几乎不分黑白昼夜地传出来,而整整三天时间,被铁板封住的门窗没有一次打开过,里面更本就没有任何的食物和水,渐渐的,大家的担心越来越强烈了……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正当大家继续堵在抢救室门口听动静时,一阵莫名地清脆敲打声却忽然顺着门缝传出,三天下来,抢救室里还是第一次传出这样的响动,于是立刻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仔细一听,似乎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敲门。
  “是毛道长吗?”
  白薇赶忙一声惊问,很快就听里面传来个有气无力地声音:“事已成了,开门。”
  初听这话,大家一阵欢呼雀跃,于是激动之中就想让陈国生叫人开门,可还没等陈国生叫来手下,杨死就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立刻挡住被铁板封着的门口,紧紧皱眉摇摇头道:“不对,这好像不是毛道长的声音。”
  “什么?”我们接连一惊。
  随后又听杨死再度发话:“我从小开始三山游学,对于毛道长的声音自然不会陌生,刚刚抢救室里传出的声音粗略一听确实和毛道长很像,但仔细一听,沙哑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稚嫩,有些不同……”
  杨死说话的功夫,就听门里面的敲打声已经变得越发急促了起来,随后忽然就听一阵暴躁地吼声传来——
  “快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要开门!”
  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忽然又一个沉闷地吼声传来,霎时间,众人全然惊住,只因那声音听起来比之前的还要更加的沙哑疲倦,喊声中甚至夹杂着几分痛苦……
  “这才是毛道长!”
  杨死一声惊呼,说话间张开双臂挡住被封住的门口,摇摇头道:“不要开门!”
  “可是,可是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惊惶地问。
  老四也忍不住从轮椅上跳起来冲了过去,一把就揪住了杨死的衣领,吼道:“三天了!都他妈等了三天了!里面什么情况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不行,我等不下去了,现在就开门!现在!”
  “不行!”杨死话音仍然坚定。
  老四又吼道:“杨死,我要开门也不光是为了白龙,我也是担心毛道长的安危,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们打开门看一眼吧,就一眼,至少心里有个底,如果真要是白龙无药可救,变成尸妖一样的坏东西试图冲出来,我相信咱这么多人都在,也一定可以……”
  “我说不行!”
  杨死再度怒喝:“大家都在着急,但请你们相信我师傅!他是茅山派的雷火天师,是茅山派的顶梁柱毛小方!我们必须信任他!”
  “就算他把白龙弄死?”
  老四一声怒喝,说话间揪着杨死脖领子就往地上摔,两人顿时厮打成一团,好不容易才被白薇我们给拦了开。
  白薇紧紧拽着暴怒地老四,摇了摇头,眼含泪光劝说道:“四哥,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相信毛道长,算我求你,我们再多给道长他一点时间吧……”
  “白薇,连你也这么说……”
  “我……”
  白薇有些犹豫了,我走过去轻轻攥住了她的冰凉的手——
  “白薇,有我呢。”
  ……
  毛道长从抢救室里出来时,是第五天的中午,一阵轻轻地敲门声过后,只听一个虚弱地声音顺着门缝传了出来——
  “开,开门,我快饿死了……”
  这一次,我们并未如前一次一样激动,而是屏住呼吸耐着性子仔细分辨,直到杨死确定地点了点头,我们的心情这才瞬间释放,于是赶紧激动地叫来陈国生,命人撬开门上的铁板,打开了那尘封五天丝毫未开启过的大门……
  然而门被拉开的一瞬间,抢救室中的情景将所有人都震撼了住……
  就见原本空旷但整洁的抢救室里一片杂乱,所有仪器乃至于之前用来绑住白龙的手术床都已经翻倒在地,雪白墙壁上几处开裂脱落,水泥地面也碎了好几处,更镶嵌着斑斑血迹,看得人心里发寒。
  而一进抢救室,一股冰寒瞬间扑面而来,那冰凉刺骨的感觉比寒冬深夜走在坟地里被阴气包裹着时还要强烈……
  “毛道长!”
  伴随着一声惊呼,白薇第一个冲向左侧墙角,我们循着她的身影往墙角处一看,就见黑洞洞的墙角中,一个衣衫破烂满身血迹斑斑的老人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正是毛小方道长。
  而毛道长身前血泊中还单膝跪着个同样满身是血的年轻人,此时正背对着我们,一只手压在毛道长胸口上,另一只手狠狠掐着毛道长的脖子……
  796
  那人满身满脸盖着一层斑斑血迹,虽阴暗中看不清五官,但我们猜也猜到必是白龙,因为整个抢救室里就只有毛道长和白龙两个人在。
  一见白龙正死死制住毛道长,瞬间大家都慌了神,紧接着就听杨死一声惊呼——
  “快救人!”
  听到杨死的怒吼声,大家这才缓过了神来,急忙朝着两人所在的角落冲了过去,试图把压制着毛道长的白龙拽开,救毛道长一条性命。
  然而众人正冲过去时,却忽然听到一声怒喝从白龙口中愤然传出——
  “都别过来!”
  那声音低沉而坚决,就和白龙往常发号施令并没什么差别,熟悉的声音传来,竟使得大家不禁又戛然止步,不等回神,白龙已又头也不回地再度急声开口——
  “毛道长邪气攻心,你们靠近会有危险……”
  话音没落,就见白龙按在毛道长心口上的手掌忽然猛地往下一按,伴随着胸腔挤压,就见毛道长的口鼻中忽然‘呼’地一声喷出一股淡淡地黑烟,随后白龙手又忽然一松,顺势放松掐住毛道长喉咙口的手指,毛道长立刻又开始深深往口鼻里吸气,紧接着白龙手掌再压毛道长胸膛,又一股更为浓郁地黑气喷出……
  看到这里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白龙并不是要掐死毛道长,而是在设法救他。
  白龙如此反复了三五次之后,就见毛道长口鼻中喷出的黑烟已越发淡了下来,白龙这才回头朝白薇呼道:“白薇,快帮我写张驱邪净身的符文点着送来!”
  “明白!”
  白薇当即应了一声,赶忙从身上法器袋里掏出空白符纸,以朱砂笔墨写成咒文并且点燃递了过去。
  白龙抬手接过符纸时,并不是如白薇一样怕烧到手而去捏那黄纸的一角,而是一把正好抓在了黄纸中间位置,随后五指轻动捏了几下,就把熊熊燃烧着的黄纸整个攥在了血淋淋的手掌之中。
  火还在烧,烟还在冒,可即便是已经烧到白龙的皮肉,白龙却仍没有松手,又捏了几下之后,那黄纸已然在他血淋淋的掌中烧为灰烬,紧接着就见白龙将手中灰烬捧到毛道长口鼻处,另一只手又在他喉咙上一捏一拉,伴随着毛道长的深深吸气,灰烬立刻混合着血液被毛道长吸入喉咙深处,紧接着没过多久,就见毛道长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白龙则坐在一旁,用手紧压着毛道长头顶囟门轻声念道了起来……
  我们在一旁都看愣了,就听老四嘀咕道:“小六子,你们阴阳家的术法可真了不起,普普通通一张符纸不单能驱邪,还能净身?可我不太懂,毛道长这么大岁数一老光棍,非得给他净身干啥?”
  “你给我闭嘴!”
  白薇在旁边瞪了下眼,皱着眉回道:“此净身是净化身体里的邪气,你当是什么?看情况,必是毛道长救我哥时将太多产自兵煞的阴怨之气摄入了身体中,现在我哥正试图反救毛道长……”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吗?”老四又问。
  听到这话白薇也犹豫了,似乎是想帮,但又不知该怎么去帮,这时就听杨死在一旁开了口,说道:“我们看着就好,我相信白龙。”
  听到这话,大家都不由自主朝杨死望去,就见杨死正神情坚定地盯着正忙碌的白龙,眼神中没有丝毫地动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位曾不打不相识的天尊,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白龙口中的咒文总算停了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如烂泥般瘫在了地上,大家一见急忙跑过去把他扶了住,就听白龙虚弱地道:“快,快先救道长,他年事已高又失血过多,只怕……只怕……”
  话没说完,白龙已然昏厥。
  我们不敢耽搁,于是赶忙催促着陈国生叫来大夫,将昏厥中的白龙和毛小方道长到抬去另一间抢救室里安置,并抓紧时间为两人输血并处理了伤口,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抢救,抢救室里终于才传来了两人已先后脱离危险的消息,这让大家如释重担。
  又经过一天多的恢复,白龙最先从昏厥中悠悠转醒,而已清醒过来后第一个举动就是挣扎着要下床去查看毛道长的伤情,焦急万分,好不容易才被我们劝阻了住,又躺回了床上,并对我们道出了之前两人在抢救室里除兵煞时的情况。
  据白龙所说,由于他和老四、媪在山洞里想办法逃生时没来得及治疗身上兵煞,导致兵煞在几天中迅速反噬,这才最终导致自己失控,而碍于多年来和源宗以及尸灵道邪祟之间的过招,毛道长甚至中兵煞者已如行尸走肉,需以人血吸引在设法清除邪气引出人性之理,因此两人被困在抢救室里时,毛道长几次铤而走险,和被兵煞控制住的白龙交手时故意露出破绽被白龙打伤,只为以自身伤势吸引白龙注意力,以便趁机以茅山驱阴散邪的印阵术法为其压制兵煞。
  经过几天不分昼夜地你来我往拼死厮杀,白龙终被毛道长借术法唤回人性,然而为救白龙,几天下来又饿又累身体透支的毛道长也已遍体鳞伤,更因救白龙时被兵煞化出的阴气所侵,却浑然不查。
  经过几天的奋战,毛道长见白龙的兵煞已经镇住,便迫不及待去喊人开门,哪知道却没想到自己早已被兵煞阴气侵入体内,险些一命呜呼,幸得白龙及时恢复神智,趁毛道长一息尚存之际拼尽全力为毛道长挡住体内阴气流窜,以自身血液喂食,并借阴阳道术法为毛道长驱除阴邪之气,才最终勉强救回了毛道长一条性命。
  听白龙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完,虽是庆幸两人都性命无忧,但我们不禁也都一阵感慨。
  不久之前两道相争时,还都在为自己师门舍生忘死而战的对立两人,谁想到如今竟会为救彼此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颇有惺惺相惜之意,而这一事件,也终于让我们对这位脾气古怪的茅山‘雷火天师’毛小方道长彻底改观了。
  毛道长再醒来时,已经是大概半个月后的事情了,当时我们都已经早就出了院,除协助749局继续完成北山的善后工作之外,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准备年货上,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
  而白龙留在了医院,虽然兵煞已除,但他毕竟伤势太重,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才行,也正好可以互相照看一下还不能下床的毛小方。
  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我们这一年惊心动魄的冒险下来,最轻松惬意的一段时间了,大家都忙着置办年货迎接新年,炖肉扫房包饺子,一片喜气洋洋,尤其是老四,一出院就从姥家把儿子小三子接了回来,父子团聚欢天喜地,自五爷去世之后,我还从没见他那么开心过。
  犹记得大家出院后回到家里,就见小三子正在黄家大爷和三姑娘的陪伴下在门口弹玻璃球,老四激动坏了,咔咔摇着轮椅过去就一把抱住了儿子,又是亲又是抱,还非要让小三子给大伙儿‘掏个鸡儿吃’。
  小三子乖巧照做,没办法,大家也只能陪笑着假装吧唧吧唧嘴说‘好吃’,唯独杨死冷漠惯了显得有些尴尬,当小三子在裤裆里揪了一下假装递到杨死嘴边时,杨死仍旧满脸冷漠地摆了下手,尴尬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有,我自己有。”
  797
  虽都是过年,但当时可不比现在,现在人情薄,家里亲戚走动少,再加上孩子们从小就见多识广、吃得好穿得好,因此很难兴奋的起来,年味也就越来越少了。
  可那时候不一样,九十年代初,改革刚开放,大多数人没吃过没见过,有些甚至一年到头都没吃过几回肉,无论大人小孩都等着过年好好开开荤解解馋呢,外加乡里乡亲走动多、亲戚往来频繁,因此年前好几天我们就开始包饺子炖肉,以便应付年关的那几顿‘好饭’。
  我家就住在黄家沟子隔壁村,因此少不了经常回家照面,然后两头跑来跑去的,白薇、小霏三姑娘几人则每天忙着在擀皮包饺子,老四和黄家大爷自然也不闲着,一个是做熟食的一个是养猪的,年关将近这两门生意都正热火朝天,因此两人每天在各个村的大集上奔波来奔波去,倒是也顾不上我们了。
  对了,倒也不是没有闲人,比如杨死就很闲,闲到每天陪着小三子和阿金小银疯跑,一大三小一天天的裤兜里装着一堆炮仗,手里捏着根香,走到哪儿放到哪儿,要么就是到村外小溪边被冰封住的水面上去溜冰,后来有一次不小心把小三子漏冰窟窿里了,气得老四赶集回来把杨死一顿臭骂,以后才不敢再去了。
  除此之外要说我们还有什么事情可做,那无疑就是看望病人了,为了让哥哥和毛道长都尽快好起来,回家跟我们一块过年,白薇、小霏和三姑娘三人几乎每天都骑着自行车去趟县城,到医院去给两人送饺子和鸡汤补身子。
  不过这几个姑娘包饺子的手艺确实有待提升,毕竟我们穷,包出来的饺子皮厚陷小不是太淡就是太馅,起初白龙和毛道长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人家姑娘们也是一片好心,就硬着头皮往肚子里咽,还一个劲儿夸她们包的好,包的香,把姑娘们美坏了。
  后来哪知道,几个姑娘天天往医院送,终于有一天生把白龙给吃哭了,毛道长也搂着怀里满满一饭盆饺子直感慨:我醒早了啊,早知道多昏迷俩月,还他妈的用受这种罪?
  除了姑娘们之外,我和杨死本来也经常往医院跑,知道有一次杨死陪小三子玩时装的一裤兜炮仗忘了掏出去,在病房里抽烟时不小心引着了,生把隔壁病房一个骨折住院的老头儿吓出了心脏病,气得人家家属差点报警,那之后我俩也就不太敢在医院露面了。
  不过即便不去医院,病人也得继续看,看不了白龙和毛道长,毕竟还有秀秀呢。
  之前秀秀被黄祖飞廉附了上,阴占阳体时间太久导致气虚体弱,险些一命呜呼,后来在家里休养了半个多月还是下不了床。
  更重要的是被黄祖这一折腾,不光折了寿,还折了运。
  白薇跟我去南赵庄看望她时,见秀秀身体孱弱得厉害,因此曾特地要来秀秀生辰八字,请杨雪带我们去了趟东坨镇,请那位无所不知的穆建归穆老先生为她卜了一卦天寿,卜完就见穆老先生摇头叹息了半天,最后念了几句诗——
  求财失盗心内慌,行人路马有灾殃;寻找事物永不见,官法词讼有刑伤。
  病者遇邪鬼嚣张,久病不吉命不祥;空亡勾陈事不长,鬼怪阴人无主张。
  失盗物品贼人收,三六九月还防偷;此时丧人犯人收,妨害六亲妨四周。
  求财只得两分利,劝君在乡莫远离;四七十月防铁器,不然必犯血伤忌。
  莫与牛羊去恩报,中途必受铁马拷;春天防牛夏防羊, 秋龙冬狗记得牢。
  总的来说,就是被黄祖飞廉这一祸害,气运大损,今后做什么什么倒霉,喝口凉水都可能噎死。
  穆老先生这卦卜得确实灵验,并且早就得了应验,那时秀秀带着一大堆痞子和工程队闯上北山要挖开洞道放出井中巨兽,虽说当时秀秀被黄祖附身,所作所为并不是自己的主意,可村民们却都不知实情,因此事后黄家沟子村长写了一封亲笔信,事件中受到波及而受伤以及受到直接间接经济损失的村民们相继按了手印,把秀秀举报到了镇里。
  秀秀是远近闻名的大企业家,镇里不敢管,就又上报到了县里,县里又送到了市里,结果事情越闹越大,一经审批,秀秀被以参与黑社会性质活动、扰乱治安、强占公有土地、非法开采以及种种恶行,被告进了法院,差点判刑。
  祸不单行,年底税务部门清查税款时竟还查出秀秀名下企业存在偷税漏税问题,名下两个饭馆也因卫生不合格被勒令结业,如果不是家里人花了不少钱疏通关系,怕是她真要在牢里过年了。
  这些还不算,之前秀秀飞黄腾达时,身边的亲戚朋友恨不得把她当女祖宗供着,可眼下秀秀这一落魄,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见了秀秀爹妈都绕路走,甚至连南赵庄里不少以前受过秀秀恩惠的村民,现在一提起秀秀来都直撇嘴,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着实让人寒心。
  白薇我们几次去南赵庄看秀秀,李家无一次不是门庭冷落,秀秀父母也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而躺在床上的秀秀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连吃饭都要人喂流食,惹得我们满心的内疚。
  而除了白薇、三姑娘我们会一有空就去探望秀秀之外,倒是还有个人也常去照料秀秀,几乎我们每次去时她都在李家帮忙做事。
  那是个穿着打扮很朴素的姑娘,看年纪比我大不了一两岁,起初白薇我们都不认识,也无暇打听,后来三番两次在李家遇到,我们这才闲聊时跟秀秀父母问了一下,得知那姑娘名字叫李秀欣,算起来是秀秀叔伯家的妹妹,父亲叫李占平,是秀秀生父李疯子的亲弟弟,也是黄家沟子人,但早已不在黄家沟子村里住了。
  话要从当年说起,当年,秀秀的生母夜里跟人私奔,情夫一把火烧了李家的宅子,烧死了秀秀的爷爷奶奶,秀秀的父亲悲痛成疾发了疯,李家从此家道中落。
  而李疯子还有个弟弟,也就是李占平,他当年本是村里的猎户,后因李家失火烧死爹妈一事迁怒于哥哥,一气之下和李疯子断绝了兄弟之情,独自搬进了黄家沟子往北二十多里外的一片山林里,靠打野味卖钱维持生计。
  后来南赵庄里有人为他保了一门亲,再后来,两口子又生下了个女儿,这女儿就是李秀欣。
  这些年来,李占平一家仍住在山林里靠打猎为生,很少跟李疯子或是被收养在南赵庄的李秀秀有所走动,直到如今李秀秀落了难,李占平得知后才叫闺女李秀欣赶了过来,一来秀秀爹妈年纪大了,秀欣做惯了家务事,能帮二老照看秀秀;二来,李占平还托秀欣带了个包袱来,包袱里是李占平一家人这些年打野味存下的两千多块钱,给秀秀用作周转,怕是早就猜到秀秀这一落魄,势必会众叛亲离无亲可攀,而他再怎么说都是秀秀的亲叔叔,总不能见死不救。
  而秀芝也十分乖巧贤惠,每次来照看秀秀时都是任劳任怨,洗衣做饭兼带端屎端尿,无疑正为秀秀家解了燃眉之急,但据李家二老说,这姑娘有个特点,就是每次来都是早上五点准时到,晚上七点准时回,而且任由两个老人家几度挽留,也从没留在秀秀家吃过一顿晚饭,每次走得都很急。
  二老也曾问过秀欣,每次都这么准时这么急的赶回去干什么?
  秀欣回答:“喂狗,狗饿极了会吃人。”
  798
  这秀欣虽然乖巧,但向来不苟言笑,说这话时加上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倒真是让秀秀爹妈不禁吓了一跳,但是也没多问。
  起初几次碍于不太熟悉,即便白薇我们经常跟她遇到,但也只算是点头之交,倒是也没有多说过几句话,直到靠近年根没几天就快过年的时候,我们常往秀秀家里跑,去送饺子,秀欣也几乎每次都在,大家的话这才逐渐多了起来,而秀秀那时的精神也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仍还不能下炕,但总算是能撑着墙坐起身子来了,吃饭也能自己动手,不再用人喂流食。
  见秀秀的情况有起色,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有次白薇带着三姑娘、小霏我们去看秀秀时,就坐在屋里跟秀秀闲谈了起来。
  聊天时秀欣也在,一直坐在门口小板凳上默默的洗菜剥蒜,才洗好了菜又端来盆子开始刮鱼鳞,一会儿都不闲着,任由我们聊得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也不吭一声,就低着头一直干活,时不时看看墙上的表,掐算着时间。
  快靠近七点的时候,盆里还剩下两条鱼没有刮好鳞,但秀欣已经忽然站了起来,用抹布擦了擦手,朝坐在炕边陪着我们的秀秀爹妈浅浅一笑,说:“大爷大妈,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这话说完没等二老回答呢,秀欣扭头就要往外走,二老一见不禁为难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之后赶忙起身,秀秀妈最先拉住了秀欣,笑着说:“秀欣,要不你今天就别走了。”
  这时秀秀爸也凑了过去,连连点头,说道:“是啊,秀欣啊,我们二老不中用了,秀秀又病了,你看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忙前忙后的不闲着,却从来没留下吃过一顿晚饭。眼瞅着这就到年根了,没几天就是新年,今晚你就破例留下,咱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也算我们老两口子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你看行不?”
  “不不不,我必须回去,我得喂狗,不然我家狗就会……”
  “吃人?”
  秀欣话没说完,白薇却忽然接过了话茬儿,说话时眼中忽然闪过几许皎洁地光芒,人也从炕上跳了下来,朝秀欣走去。
  走到秀欣身边,白薇又笑呵呵问:“秀欣啊,我之前就听二老说过你的事,说你每天这个时间都准时回去喂狗,你家那狗有这么矫情吗?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狗吃人呢,要不你把狗也领来,给我们长长见识?”
  不知怎的,白薇这话说得冷嘲热讽的,听起来都让人觉得有些尴尬,见秀欣低着头不答话,我赶紧走上前悄悄拽了白薇一把,使了个眼色叫她别再多话。
  白薇却对我不理不睬,又朝秀欣笑呵呵说:“秀欣,你看我这提议咋样?你把那狗弄来,给我们看看,我还真挺好奇的……”
  “不行,”秀欣摇了摇头,低着头说:“它不来,它哪儿都不去,就守着我们一家人,不说了,我得先走了……”
  秀欣的话说得越发神秘起来,这话说完再不由分说,转身就往外走,任由李家二老再怎么劝她拽她,竟就是拦不住了。
  一见秀欣要走,秀秀也在炕上坐不住了,就喊我们说:“小六子,你们来搀我一把,我现在能下炕,我去送送我妹妹……”
  我刚要过去,谁知白薇却在旁边摆了摆手,笑道:“秀秀你不用下来,放心,她走不了。”
  “啊?”
  听到这话,屋里几人顿时都愣了一下,哪知道没等回过神来呢,就听院子外面忽然传来‘哎呀’一声惨叫,紧接着就听外面传来秀秀父亲的一阵叫骂:“这是哪个缺德的干的好事?我们李家现在是大不如前了,可我家秀秀啥时候也没亏过你们,你们犯的着这么落井下石吗?这也忒缺德了吧!”
  听到骂街声大家赶紧跑出去查看,就见秀欣和秀秀爹妈此时都正在大门口处,秀欣和秀秀爹扶着墙满脸的痛苦,秀秀妈正急着把两人一瘸一拐的从外面搀进院子来。
  跑过去时我往地上一看,好家伙,李家院门外面不知被谁扔了满地的图钉,黑灯瞎火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时寒冬腊月的,大家都穿着自家做的棉布鞋,鞋底都是自己用针线纳的,比较薄,一脚踩在图钉上不被直接扎穿才怪……
  无疑,秀欣和秀秀父亲都被扎了脚,一看两人在秀秀妈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我心头也立刻窜起了一团火,忍不住瞪着眼怒吼道:“你们还是不是人了!大过年的往人家门口扔图钉,真他妈孙子!早晚遭雷劈!”
  虽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好事,可我哪儿管那么多,总之先骂个过瘾再说,哪知道正立在门外气冲冲骂着呢,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白薇已经从后边狠狠给了我一脚,差点把我踹趴下。
  我回过头来不禁惊问:“干啥呀你,咱俩婚都没结呢你动不动就家暴我,你当我好欺负是不是?”
  白薇一翻白眼,没好气地问:“臭小子你骂谁呢?”
  “我骂往秀秀家门口撒钉子那缺德的畜生呢啊!”我正颜厉色地道。
  谁料话才出口,白薇一脚又踹了过来,回头扫了一眼见李家二老和秀欣正在其他人的搀扶下往屋里走,没注意我们这边,白薇才压低声音瞪着眼说:“我就是那个缺德的畜生。”
  “啥?”
  听到这话我心里猛地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白薇已又补充了一句:“你没听错,这些钉子是我扔的……”
  “白薇,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惊慌地道:“我知道,之前秀秀一直喜欢我,你吃醋,可你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来啊,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给我滚!”
  白薇又一瞪眼,接着说道:“你瞎胡说什么呢,我是为了留住那姑娘。”
  白薇回头扫了一眼,我听完又一声惊呼:“你说秀欣?人家不愿意留下吃晚饭,你也不能扎人家脚啊?”
  “你小子傻是不是?这跟晚饭有什么关系,我想留住她,是因为觉得她身上有些古怪。”
  “古怪?怎么个古怪法?”我问。
  白薇听完摇了摇头,紧紧皱起眉头又道:“这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姑娘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同,而且我总觉得她身上隐约缠着点怨气,但又若隐若现的说不太清楚,可惜我哥还在医院,要是他在,肯定能看出更多来……”
  “你是说,那李秀欣身上可能有什么事儿?可我怎么看不出来?”
  听我说完白薇又瞪了我一眼,依旧特嫌弃地一撇嘴说:“就你那双贼眉鼠眼,光往人家屁股上盯了,你说你能看出个啥来?”
  我心想也是,就顺着白薇问:“那你接下来想咋办?”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白薇答道:“我就觉得这姑娘每次来来 的都是固定时间,可谓是风雨无阻,这有些奇怪,今晚干脆就想办法留住她别让她回去了,我倒想看看她不回去能怎么着……”
  “所以你就拿钉子把人家脚扎了?”
  “恩。”
  “你这老娘们儿可真够狠的,哎呀!”
  我话没说完,白薇又一脚踹了过来。
  大概弄清楚情况之后,我和白薇这才进了屋,一进屋子,就见李家二老和坐在炕上的秀秀都在抹眼泪,抱怨村里人过河拆桥落井下石,我听着都有些尴尬,这次无疑是南赵庄全村帮白薇背了黑锅。
  白薇倒是满不在乎,一进屋就笑呵呵问秀欣说:“秀欣,你脚没事吧,那扔钉子的人可真缺八辈子大德了,太欺负人了。你看你脚都给扎坏了,要不晚点再走,来我给你包扎下……”
  799
  听白薇这么一说,李家二老更加客气了起来,连秀秀也从炕上撑起身子,要秀欣留下待一晚上。
  哪知李秀欣却百般推辞道:“不行不行,我得马上回去,狗,狗会吃人的……”
  说着话,她竟一瘸一拐地就想再度往门外走,可白薇自然不会让她离开,没等李秀欣走到门口,就抢先一步把门给堵了起来,拦住李秀欣又笑呵呵说:“秀欣,你这玩笑可开的有点大了,我还从没听说过狗饿了能吃人呢,就算你见外人生,也别老拿这种理由来说事啊?”
  秀秀也赶忙劝道:“是啊秀欣,你可是我的妹妹,咱俩这么多年都没怎么见过面,现在难得姐妹团聚,又快过年了,咱真该好好在一起好好叙叙旧。你说你时长过来,一忙就从早忙活到晚,中午吃口饭都吃不好,今儿晚上你就留下,咱姐儿俩好好聊聊天……”
  “不不不,我没骗你们,我,我家狗真会吃人的……”
  李秀欣话说得焦急万分,说话时更时不时就朝墙上钟表扫一眼,可白薇就是拽着她不肯让她离开,李家二老和小菲、三姑娘等人也在旁边跟着一通劝,一时间竟急得李秀欣直跺脚。
  见她急成这样,白薇拽着她的手就又坐回了炕沿上,笑着问:“秀欣,你稍安勿躁,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家里,就留下吃顿晚饭,吃完了我们送你回去,你看行不行?”
  “可是我……”
  “好,就这么定了,叔叔婶子,今儿沾秀欣的光,小六子我们几个也就不客气了!”
  到了李家,白薇可不会见外,李家二老更是巴不得家里热闹热闹,听白薇说完赶紧都乐呵呵的要下地去准备吃喝,小霏、三姑娘一见赶紧跑去帮忙,白薇则坐在炕沿上亲热地拽着秀欣的手,陪着秀秀她们姐儿俩一阵东拉西扯拖住秀欣。
  聊天时,秀欣依旧时不时就看看墙上的表,神情焦急异常,却也不知该怎么脱身才好,只能硬着头皮来言去语地应付着,被白薇这么一拖,就拖到了半点钟,中堂灶台传来的鱼肉香味徐徐传进屋来,饭做好了,随后就见小霏和三姑娘开始帮忙一盘一盘地往屋里炕桌上端菜,秀秀父亲知道白薇这丫头能喝酒,还特地拿出了两瓶好酒来招待大家。
  这一吃喝上,秀欣也就没那么拘束了,白薇见状就趁机灌她酒,恨不得让我们几个帮忙轮流灌她,酒过三巡见秀欣面飞红霞开始发飘,白薇微微一笑,这才入了正题,就问秀欣说:“秀欣啊,你总说家里的狗不喂会吃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骗我们呢吧?”
  “不,是真的,龙胆可凶了……”
  借着酒劲儿,李秀欣款款道来——
  龙胆是条狗,一条秀欣父亲李占平养的土狼狗,而且已经养了十一二年了。
  听秀欣说,那狗本是十来年前有一次她跟父亲赶集去贩山货时,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当时卖狗那狗贩子的摊子就摆在她家山货摊的旁边,摊位上摆着好几个大笼子和一个小笼子。
  大笼子里关着好几条大狗,都是留着卖出去杀肉的,其中也包括龙胆的母亲,而一侧摆着的那个小笼子里,关着五只才睁眼不久的小狼狗,看模样都一个来月大小,颤颤巍巍地蜷缩在一起嗷嗷叫唤着,泪眼汪汪地,似乎在和关在一旁笼子里的母亲做最后的告别,因为这一个上午的集市过后,也许母子就再也见不到面了,母亲被卖进狗肉馆里,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客人的盘中美食。
  跟父亲卖山货时,当时才十岁左右的秀欣就一直往隔壁卖狗的摊子上瞟,就见那关在大笼子的里的母.狗也急得不停在笼子里转来转去,泪眼汪汪地朝一旁小笼子里看,似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看得秀欣一阵心酸。
  而再一看小笼子里的几只小狗,在笼子里嗷嗷地叫个不听,甚至有两只试图钻出笼子去找妈妈,更是看得人心碎不已。
  于是秀欣就问父亲李占平说,能不能把这些狗买回去,李占平却不同意,只说了句‘命由天定,这是它们今世的宿命,谁都没办法’,就不再理会了。
  没办法,秀欣也只能默不作声地不再纠缠,眼巴巴地盯着那笼子里的一群狗,一直从早上出摊时盯到快中午。
  当时正是夏天,天气又闷又热,路边的摊贩们都支着遮阳的篷子还热得汗流浃背,而那卖狗的贩子无疑是以为反正这些狗卖出去也是个死,索性也就不管它们的死活了,只用篷子给自己遮个阴影即可,也不去管那些狗都在太阳底下暴晒,结果快中午时天气越来越热,好几个笼子里的狗都被晒得瘫在笼子里站都站不起来了。
  看着这些无精打采的狗被买主一只接一只地套着脖子拴着嘴买走,秀欣心里一百个不是滋味,却又一点办法没有,仍是只能干着急。
  就在这时,一阵惨叫声却忽然打破了秀欣的思绪,循着惨叫声望去,是个浑身脏兮兮的胖厨子正拼命地甩着胳膊上的血,竟是买完狗把狗拽出笼子时,被笼子里的狗一口咬了胳膊。
  可那被买的狗咬完了人竟然没跑,反倒是一回头冲到了小笼子旁,嗷嗷惨叫着拼命地用爪子刨铁笼子,似乎是想将小笼子里热得已经都不会动的那五只小狗都给救出来,秀欣仔细一看,那狗正是几只小狗的母亲。
  随后,笼子里的小狗们也都开始惨叫着呼应,可是根本没叫多久,咬人的母.狗就被狗贩子用竹竿套住了脖子按在了地上,随后朝那被咬的胖厨子摆摆手笑道:“我说大兄弟啊,你可是自己不注意挨咬的,你不要这狗让我退钱行,让我赔医药费我可不管……”
  听完这话那胖厨子骂了句街,吼道:“你放心,你这狗我要定了,我不光要,我还要现成的!老子多给你加二十块钱,你把这狗直接给我打死扒皮,我当场拎走!”
  “好嘞!”
  见胖厨子话说的痛快,那狗贩子想都没想就抓起一旁的榔头来,用脚踩住那母.狗的脖子,狠一榔头就朝它头顶上砸了下去,就听‘嘭’地一声,一时间鲜血四溅,母.狗狂蹬腿挣扎,呲牙咧嘴地惨叫着试图逃命,却全无用途。
  见它没死,狗贩子咬着牙又是三榔头补了下去,地上已然一片血迹斑斑,笼子里几只小狗的惨叫声更加激烈了,而笼子外面血泊里母.狗的叫声和挣扎却逐渐弱了下来,但汪汪泪眼却一直没有离开笼子里的小狗们……
  眼看着母狗逐渐停止动弹,那被咬的胖厨子仍还在乐呵呵地抽烟,随后抬手一指笼子里哭嚎般叫个不停的小狗,又说:“妈了隔逼的真倒霉,天天炖狗肉还让狗给咬了!老板,看这架势,这几只小的是这狗的崽子?”
  老板应了一声,胖厨子又咧着嘴道:“我这火还没消呢,让狗咬了算老子倒霉,医药费不用你赔,可你得把这几只小的也送给我,给我消消气!”
  “刚满月的小狗崽子没肉,你要这干啥?”老板问。
  厨子道:“没肉老子整个煲汤,它敢咬我一口,我灭它一门,好好出出这口恶气!你别废话,你就说给不给吧!”
  老板听完笑了,拿脚踢了踢狗笼子道:“反正也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得,你要都给你拿去,谁叫你是老主顾呢!”
  一听这话,胖厨子当即快步上前,打开小笼子的门就要去抓小狗,谁知就在这时,倒在血泊里已经不动弹的母.狗却如回光返照般忽地一个飞扑窜了起来,凶猛一口就咬在了那厨子的大腿根上……
  800
  厨子‘哇’一声惨叫,被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拼命地蹬腿,狗贩子也慌了,抡着榔头就又往那大狗的头上砸,连砸了好几下可大狗就是不松口,这时就见被打开门的笼子里,五只小狗也已经嗷嗷叫着跑了出来,一头扎向母亲所在的血泊之中……
  厨子见状破口大骂:“他妈的,给我打死!连大带小都给我打死!收拾不了你们这群狗东西我还怎么混!”
  那狗贩子倒也听话,见很砸大狗脑袋都不管用,索性回身一脚就把一只扑上来的小狗踩在了脚下,可怜那小狗才刚刚来到这世上一个月有余,没等看清这大千世界的模样,就已肠穿肚烂没了性命……
  大狗见小狗被踩死,仍不松口,可秀欣告诉我们说,当时她亲眼看见那大狗血迹斑斑的脸上,淌下两行浑浊地眼泪……
  眼见着那狗贩子的榔头又朝另一只小狗挥了下去,坐在旁边摊子里的李秀欣再也看不下去了,冲出摊子就扑了出去,全然不顾狗贩子高高舞起的榔头就要落下,冲上前一把就抱住了地上那只小狗,然而却没注意到狗贩子手里那挥下来再难收回的榔头,已经朝着自己的头上砸了下来……
  就在这紧要关头,李占平已常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猛一个箭步就从摊位后面冲了出来,‘啪’地一下就拦住了那狗贩子手中飞快落下的榔头,救下了自己的闺女。
  狗贩子和周围围观的人全都傻了,因为想必他们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做出这么快的反应速度来。
  不过没等众人缓过神来,李占平就已从闺女怀里抱过了那只小狗,转身走到仍被大狗咬住的胖厨子身旁,蹲下后先抚了抚那小狗的头,又抚了抚大狗满是鲜血的脑袋,压低声音朝那大狗说道:“你安心上路吧,你这几个孩子我帮你照顾着。”
  也是怪了,李占平这话才说完,那大狗竟真松开了口,血淋淋的身体晃了两晃之后,终于面朝着李占平的方向‘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但摔倒之前,秀欣清晰看见那大狗是两条前腿先如同下跪般朝李占平弯曲下去的,随后才斜向左侧倒在了地上……
  见大狗倒地惨死没了气息,李占平立刻又将一旁满地乱撞的另三只小狗也抱了起来,将四只小狗放回笼子里后把笼子往肩膀上一扛,朝那神情惊恐地狗贩子说:“冤有头债有主,这几只小的你就别杀了,也算给自己积点德。狗我带走,不白要,我这一摊子的山货都给你……”
  那些山货可比几只刚睁眼的小土狗之前得多,那狗贩子自然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于是李占平再没回头去看满摊子的山货一眼,一只手扛着笼子,一只手牵着抹眼泪的秀欣,就离开集市回了家。
  一共五只小狗,就这么被李占平父女就下来四只,而回了山里之后,这四只小狗因为还太小,也并没能完全存活下来,最终只剩下最壮的一只被秀欣用羊奶精心为活,这只小狗便是龙胆。
  三四个月的时候,龙胆就开始每天跟着李占平父女俩满山乱跑着去抓野味采山货,一跟就跟了十来年,如今俨然已是一条连胡子都灰白的老狗,换算成人的岁数的话,少说也该六十来岁了。
  听秀欣把这狗的来历说完之后,大家都忍不住一阵唏嘘,想不到一条小狗竟也命运如此多厄。
  随后白薇又问:“秀欣,那你说这狗会吃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白薇一问,就见秀欣忽地一阵彷徨,沉默许久之后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那是去年的事,我,我亲眼看着龙胆,把个打我爸的人给活生生咬死了……”
  听秀欣话说到这儿,大家再度惊愕了住,随后就见秀欣环视左右,又战战兢兢地小声说道:“那是个半夜,我本来已经在自己屋里睡着了,后来忽然被一阵吵架的声音吵醒,然后就是一阵激烈的打砸声,我就打开门往外面看,就见几个身穿着黑色袍子的人正在我家中堂里又打又砸,还把我爸打得鼻青脸肿的……”
  秀欣话说到这儿,我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地抬眼望向白薇,恰巧的是,白薇的目光也朝我望了过来,四目相对,我们瞬间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黑袍,这不是古时候,动不动就奇装异服穿这种衣服的,可不多见,无疑我和白薇都同一时间想到了同一伙人。
  但白薇并没多说什么,而是又朝秀欣问道:“那然后呢?然后又怎么了?”
  秀欣又是一阵沉默,随后说道:“然后,然后我就见他们其中一个人掐我爸的脖子,想把我爸掐死一样,我吓得躲在屋里直哆嗦,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本来想第一时间冲出去帮我爸,可这时候被掐住的我爸竟然笑了,说了句话……”
  “什么话?”我急忙问道。
  “他,他说,我家的狗还没喂呢,你们再不走可别后悔……”
  秀欣答道:“我爸说完这话,那几个穿黑袍子的人就开始笑,笑着笑着,我就看见龙胆忽然从外面窜了进来,趁着几个黑袍人没发现,一口就叼住了掐住我爸那人的脖子,生把那人给扯得倒在了地上。另外几个穿黑袍的看见都吓坏了,见龙胆一口咬花了那人的脸吞他的肉,吓得赶紧都跑了,我爸就拿起猎枪追了出去……”
  “你爸追了出去,那龙胆呢?”白薇又问。
  话说到这儿,秀欣脸都白了,咽了口唾沫,又战战兢兢地道:“我躲在屋里没敢出去,隔着门缝就看见我爸追出去之后,龙胆它,它开始撕被咬死那人的肉吃,一块一块的,一口一口的,把我吓得浑身发麻,就,就再也不敢上前一步。后来我爸回来时,就见地上那人已经被撕了一小半身子下去,龙胆竟还在啃,我爸赶紧哄走龙胆,把尸体拖出去埋进了林子里。当时他并不知道我醒着,回来时还特地来看了我一下,我,我就吓得装睡,再之后,这件事他就再没提起过一次,我害怕,也从来不敢跟任何人提,毕竟杀人这么大的事情,我怕会害了我爸……”
  “那只狗竟真吃了人……”
  听秀欣说完,白薇双眉再度皱起,沉思了一下之后忽然发问:“秀欣,之后那狗是不是变得和之前有些不同了,比如说……眼睛……”
  白薇问话一出,李秀芝连连点头,答道:“对,眼睛确实变了,那之后龙胆的双眼开始逐渐变红,开始时还不明显,这半年却变得越来越厉害,两个眼珠子红彤彤的像火一样,夜里甚至还会发出红光来……”
  “是妖仙?”
  我不由地一声惊呼,听我这话出口,众人全都愣了住。
  这时就听三姑娘在一旁沉思道:“我们萨满出马仙供奉十二大五行内家仙,分别是‘胡黄白青灰,吴龙狼狗黑常蟒’,其中确实有狗仙这一家。传闻狗仙入世后常以苟姓、王姓混淆于世,但极为少见,近代似乎很少有堂口是拜狗仙的……”
  三姑娘这话说的没错,记得以前谈及内五行仙,白薇也曾经专门提到过狗仙。
  自古动物仙修行,大多需常年隐居深山老林采集日月精华,而狗这种动物凶猛比不过虎狼,谋略赛不过狐黄,因此在深山老林很难立足,因此只能待在人的身边才可立足,因此极少有修成道行者,古时本来就少,六百年前天诛府成立后更是大肆斩妖除魔,至民国战乱之后几乎就已经完全消声灭迹了。
  可这样一想我更狐疑了起来,既然狗仙修行如此艰难,这李秀欣家的狗又是怎么修出来的呢?
  我正想到这里时,白薇却忽然摇了摇头,说道:“不对,这狗最多十一二岁,哪儿能修成仙家,这里面,必定有隐情……”
  801
  白薇话一出口,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惊问道:“白薇,可这不是狗仙又能是什么?常人家的普通狗可不会动不动就吃人,而且这狗双眼泛红光,这不是正和当初黄家沟子外坟地里那吃死人肉的白家妖仙如出一辙?仙家吃了人肉就会眼睛变红成为妖仙,这你该比我更清楚……”
  听我说完,白薇点头答道:“没错,仙家吃了死人肉后是会双眼通红变成妖仙,但这并不代表成了妖仙的就一定是仙家。”
  “你这话我听不明白。”我说。
  “很简单,你仔细想想,这狗才十一二岁的年纪,虽然对于狗来说已算是长寿翁,但狗这东西悟性远不如狐黄两家,狐黄修行尚且需百年之久,一条狗又怎么可能只用短短十来年就悟得大道成了仙家?”
  “会不会是有什么机缘?”我又说道:“之前我听白龙说过,世上三宗十二道妖邪之中,有很多并非是依靠自身修行才成道行的,而是因些机缘巧合受外力作用才成了气候,比如感染古时候奇珍异宝的灵气、或者是被阴气所侵,这些都有可能。”
  “可能是有,但类似机缘大多时候是出现在器具死物之上,因此才有了三宗十二道中的具灵道妖魔,对于动物仙来说,这种机缘倒是不多,就算是偶遇机缘,也不过是借机缘来提升动物修行开悟的速度而已,就算速度得以提升,我也从没听说过十来年就能修成仙家的说法,动物仙修行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大部分甚至深山修行百年都结不了丹呢……”
  “那,那又是怎么回事?”
  听我一问,白薇摇了摇头,随后又望向低头沉思的李秀欣,说道:“眼下相比这条老狗,我倒是对秀欣的父亲、也就是秀秀的那位亲叔叔更感兴趣……”
  白薇话一出口,秀欣顿时惊慌地抬起了头来,慌张问白薇这话什么意思。
  白薇微微一笑,又说:“秀欣,我之前听李家叔婶提过你家的家事,说是黄家沟子李家家道中落后,你爸就孤身一人离开了村,进山以打猎为生至今……”
  秀欣点了点头,答道:“没错,我爸当了一辈子猎人,我们一家这么多年的营生口嚼全靠我爸去猎山里的山鸡野兔,要么就是采摘些山货野菜拿到集上去卖……”
  “他就没什么别的营生?”白薇又问。
  秀欣摇了摇头,又道:“没有,我出生之前的事我不知道,但自打我记事以来,我爸没有一天不是风吹日晒早出晚归的在山里奔波,有时候还带着我和我妈一起去,他在山里打猎埋陷阱下夹子时,就让我们娘俩帮忙在一边采蘑菇摘野菜,我妈没的早,后来家里又多了龙胆,还让我爸训得常常出去追兔子呢……”
  “既然你爸就是个普通猎户,异人教的人又怎么会忽然找上他?而且让我更匪夷所思的,是你爸在集市上救那窝小狗时所说的那番话,虽只是简单几句,但每句都正中天道真理,这些话可不是从一般猎户嘴里能轻易说出来的,你爸怕是个修家,而且兴许是个大修家……”
  “修家的意思是……”
  秀欣听不懂这话,才刚一发问,小霏就在旁边惊呼了起来:“白薇姐,秀欣姐的爸爸,该不会也是驱魔界的人吧?”
  “很有可能。”
  白薇点了点头,转而又问秀欣道:“秀欣,你爸现在每天都做什么?你方不方便跟我说说?”
  秀欣点了下头,答道:“虽然我爸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明显不太好,可还跟以前一样,早出晚归的到林子里打猎采山货,不过我不常跟着去了,毕竟年纪大了,除了在家附近采点山货野菜之外,主要负责照顾家事,洗衣做饭喂鸡喂鹅,还有,还有就是喂狗……”
  一提到喂狗,秀欣眼里忽又闪过几分惶恐,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似乎是因为一年前龙胆食人那事吓出了病根来。
  见她情绪有些激动,秀秀立刻在旁边拉住了她的手,秀欣这才好了一些,战战兢兢地说:“龙胆一岁之后每天就只喂一顿,一向都是晚上八点准时喂。我记得一年前出事那天,我和我爸进山打猎回来太晚,就随便吃了点剩饭,结果竟没有剩下来的喂给龙胆,我爸就说,少喂一天也没事,狗只有撑死的没有饿死的,我就进屋先睡了,之后,之后就出了那事,龙胆吃了人……那之后,我一想起当时我爸说的那句‘家里狗没喂会吃人’的话来,就不自觉地浑身哆嗦,喂食更是一遍都不敢耽搁,我,我害怕,我怕它饿着肚子再吃人……”
  白薇听完又问:“那么,除了双眼变红之外,你家这狗一年来还有其他反常的地方没?”
  “这,倒是没有,不过似乎比以前更凶了……”
  秀欣答道:“因为常年跟我们生活在山里,这狗打猎打惯了本来就比一般的狗更凶,甚至以前掐死过山里的柴狗野猪和黄狼子,还有蛇,就跟山里的霸王似的,什么动物都不怕,而且对我爸我俩特别忠心,有时候我爸自己去山里打猎,它没跟着,一见天黑了我爸还不回来,它都急得跑出去漫山遍野的找我爸,我一个人出去采山货时它只要在家,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我采蘑菇时它就在一边趴着保护我。不过吃了那人以前,它虽然凶但是听话,有时候掐住别的动物时,不管打得多凶,我爸一吹口哨它就跑回来了,可自从那次之后,它就变得更野性了,我见过一次它掐山里的野狗,咬住就不松嘴了,我爸我俩叫都不管用,最后生把那野狗的脖子给掐断才停了嘴。还有些时候家里来收山货的贩子,龙胆更是了不得,疯了似的叫唤,那副表情就真跟又想吃人似的,我见了心里都打哆嗦……”
  “这事儿可就奇怪了,人也奇怪,狗也奇怪。”
  白薇笑了一下,刚要再开口说话,却见秀欣已经一瘸一拐地下了地,慌张说道:“太晚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我怕,我怕龙胆又饿了,我不喂它它万一,万一再吃人……”
  白薇见状,一把就拽住了秀欣,笑问:“秀欣,你们家住的那片山林里,人多吗?”
  “倒是不多,只有几户和我家一样采山货打猎的……”
  “你怕龙胆吃了他们?”
  “这,这倒不是,毕竟那几户人家和我家处熟了,可我,可我还是害怕……”
  白薇笑了,把秀欣又拉回炕上之后,说道:“秀欣,那你就是完全多虑了,这狗从一年前那事之后根本就再没吃过人,怕是你自己被吓出了病根来,所以才会害怕……”
  “可是我,可是我还是害怕呀!一年前我眼睁睁看着龙胆吃了人,我怕,虽然那人的尸体被我爸埋了,可我还是害怕,我怕万一事情被人知道了,龙胆被人当疯狗打死,我还怕公安听到风声找过来,把我爸抓走,我真的怕……”
  话说到这儿,秀欣已泪湿双眼,一把攥住白薇的手,又战战兢兢地说:“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千万替我保密,别把这件事说出去,我真的害怕……”
  “你放心,我们不会说的,绝对不会。”
  白薇趁势搂住秀欣,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了起来。
  但这安慰并不纯粹,因为安慰秀欣时,白薇竟偷偷从炕桌边法器袋里抽出了根细尼龙绳来,趁抱住秀欣的时机,悄悄结成绳套,随后忽然一把攥住秀欣双手,‘唰’地一声收紧绳套,把她双手给捆了住……
  “秀欣,对不住了,你今天晚上哪儿都不能去!”
  802
  白薇突然出手,不单把秀欣吓了一跳,连我们都没来得及反应,等秀欣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时,却已经连脚都被白薇给绑了住,往炕上一推,推得秀欣直打滚。
  “白薇,你这什么意思?”
  直到被推倒在炕上,秀欣才如梦方向,立刻瞪着眼朝白薇急声惊问,白薇倒是冷静,把桌上自己杯里的酒一干,朝秀欣嘿嘿笑道:“秀欣啊,今儿你就在这儿安心过夜,别的事情你别管。”
  “不行,我得回去,我不回去龙胆会……”
  “吃人?”
  白薇又笑了笑,朝秀欣摆摆手又说:“秀欣啊,这事儿有古怪,你就别搀和了,好歹我们也是驱魔人,这事儿既然让我们遇到了就不能不管,你好好休息,这事儿只管交给我们……”
  “不行,龙胆它……”
  秀欣还要说话,然而话没出口,就被白薇用从炕桌上抄起的一块抹布先堵住了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
  堵完秀欣的嘴,白薇转身就往中堂走,三姑娘和小霏我们三人赶紧追了出去,追着问白薇到底有什么计划,我们又该怎么配合。
  白薇仍然冷静,走到院子里就开始用脚在地上划线,无疑是在画阵,随后叫我把屋里的炕桌搬了出来,在院子里放好之后,她开始在桌上摆各种法器应用之物,随后又开始画符写咒。
  趁白薇画符的功夫,我又在一旁问道:“白薇,这是不是有点唐突了,咱连到底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清楚呢,就要动手?”
  “等弄清楚就已经晚了。”
  白薇扫了我一眼,轻声答道:“现在有两点已经很明白了,第一,我仔细观察过,秀欣身上确实缠着一层有些奇特的阴怨之气,你道行浅还看不出来,这也是正常;第二刚从秀欣的口中咱也可以确定,那只狗确实有问题,有这两点已经够了。”
  “可是,秀欣并没叫咱帮忙,咱就把她绑了,这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白薇白了我一眼,又道:“小六子,咱可是驱魔人,不是生意人,做事赚钱维持生计是一方面,但遇到这种事了,总不能对方不说咱就不管。”
  我点了点头,心说白薇这话说得确实没错,这种事要是每次都等事主先开口,怕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随后我又问道:“可是,光凭咱现在收集到的这些情报,还是不够啊,那狗根本没在这儿,你在这里布阵起坛又有什么用呢?”
  白薇笑答:“这你放心,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那狗就会自己找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又问。
  “因为它是只狗,而不是别的。”白薇一笑,又道:“自古就有句老话,‘犬马之劳’,狗和马这两种东西,古时开始就为人鞍前马后最为忠心,除此之外任何动物都比不了。尤其是狗,自古为人看家护院,饲养自己的主人在它心里就是一切,所以后来传着传着才传出了‘狗腿子’这个词,形容人和狗一样追在主人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其实你仔细想想,所谓的狗腿子这个词倒也不一定只是贬义,至少能证明这人够忠心。还有,之前秀欣自己也说过了,这狗在山里一直陪着他们爷儿俩,秀欣的爸回来晚了,这狗都要漫山遍野的去找,如今秀欣一夜不返,你自己想,这狗能坐得住吗?”
  听白薇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所以咱根本哪儿都不需要去,只在这儿等那只狗自投罗网就是了,到时候那狗身上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一目了然……”
  “没错,就是这样。”白薇点了点头说:“我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一件事,一条只有十一二岁的狼狗,按狗的年龄来算确实已经算是个老人家,可要想修成道行,那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成了精?”
  我答道:“这一点我也奇怪,可平常的狗但凡不是疯狗,怎么会轻易就把人吃掉,何况那狗双眼血红,分明是成了妖仙的征兆。”
  “这一点确实。”白薇点了点头,不禁一声长叹,又道:“可惜我哥还在医院不能过来,要是他在的话,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白龙不在是事实,白薇自然也明白多说无益,于是没在抱怨,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在秀秀家院子里撑起了法坛,提前写好了符咒,随后攥着根小木棍盘腿往地上一坐,就开始等。
  见白薇起好法坛今夜就要动手,三姑娘也不由分说,在旁边盘腿坐了下来,取出两盘三碗,盘里分别装着熏鸡和清蒸鱼,三个碗里左碗装酒、右碗装茶,正中间一个碗留作香炉用,上插三柱清香,做好了随时起坛请神的准备。
  而吩咐李家二老以及小霏在屋里照看秀秀和秀欣别出来之后,我则坐在了白薇的另一边,眼前放了一盘晚饭时新切的酱牛肉,倒了杯酒,滋砸一口酒、吧哒一口肉,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能在旁边陪陪这俩姑娘。
  这一等,我们三个就在院子里一直坐到了晚上十一点来钟,深冬寒夜的冷风在空中不停地肆虐,吹得我们三个瑟瑟发抖,牙都冻得直打冷颤,可院子外面仍旧是风平浪静鸦雀无声,村里家家关门闭户吹灯拔蜡,这时间早就都睡去了,可我们三个不敢进去,即便是冻得都快流鼻涕了,但也只能继续在院子里苦等……
  等来等去也没什么意思,白薇索性跟我们讲起关于狗仙的事来。
  满清入关,萨满教随之风行,狗仙为萨满教供奉的十二大仙家之一,但这并不是说萨满教所供奉的只有十二种动物仙,这么想就错了。
  萨满仙家,古来就有内外之分,五行内十二道仙家,用萨满的话来说,灵性最高悟性最好,而且自古就为萨满做事,所欲与萨满教关系密切,世代受教徒供奉,所以算是萨满教所谓的正仙;而五行外又有妖仙三百道,也是各类动物成精所化而来,论灵性论道行其实也不见得就只在五行内仙之下,只因为外道仙大多野性难驯、又或是猖狂嗜血成性,因此自古就难以为萨满教所用,不受管制,因此萨满教自然就将这些仙家归为了外道妖仙,不作供奉。
  外道妖仙种类众多,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只说内道的十二家仙家,由萨满教按灵性、数量以及与萨满教的亲近程度先后排位,分别为-‘胡黄白青灰,吴龙狼狗黑常蟒’,狗仙排在第九位,仅在诡计多端不服管教的黑仙、以及嗜血猖狂难驯的长蟒四蛇家之上,一来是因为自古就数量稀缺比较罕见,而来也是因为狗这东西虽然对人忠心,但有时也会作出愚忠之事,简单说就是脑子有点直,若是被心术不正者供奉,常会为虎作伥来害人,所以排名才这么靠后。
  但即便如此,古时候萨满教对狗仙的供奉也是极有礼数的,古时候供奉狗仙时的祭品甚至比供奉狐黄还要周全,这主要与萨满教起源有关。
  萨满教虽清兵入关中原,得以传承,所以当初血统纯正的萨满教众皆为满族人,‘萨满’一词也出自于满语。
  满人前身为女真人,入关前多以渔猎为生,狗则是满人作业时的主要帮手,因相处融洽,所以满人自古忌食狗肉,除此之外还有一则奇闻,传自清 努尔哈赤。
  负责更新的助手妈妈生病请假了,这几天大家好好过六一去,过几天恢复更新。
  803
  相传,清 努尔哈赤脚生红痣,有帝王相,因此被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所忌,欲杀之,后来努尔哈赤侥幸脱逃,逃走时身骑青马身边带有一条猎犬,追兵随后赶来,将青马射杀。
  危难关头努尔哈赤逃入河边芦苇坡中藏身,因过度疲劳竟睡死过去,追兵见寻不到藏在芦苇中的努尔哈赤,于是火烧芦苇坡,努尔哈赤仍不清醒,身边那猎犬见状便跳入河中浸湿全身,再跑到努尔哈赤身边将芦苇草淋湿,反复如此终在火海之中保全了努尔哈赤性命,而那猎犬却劳累而死,因此传下了‘义犬救罕王’这一段佳话,之后努尔哈赤为报答忠犬,因此传下诏令,满人决不可进食狗肉,如此一来狗在满人心中的地位就更加的崇高了。
  而黄家有黄祖飞廉,狐家有狐祖蠪侄,白薇告诉我们,这狗仙一家也有祖师爷,传为上古时期高辛帝所饲五彩龙犬盘瓠。
  高辛帝时,戎吴将军作乱,高辛帝发下诏令,谁能斩吴将军首级则封邑赏金,并把公主嫁给他,谁料想吴将军随后竟惨死盘瓠之口,帝不得已,乃以女配盘瓠,而后繁衍龙犬一脉,成为了狗家先祖。
  白薇一提这狗祖盘瓠,我心里不由地震了一下,咧着嘴道:“白薇,之前那狐祖蠪侄把我折腾得半死不活的,后来那黄祖飞廉又差点把白龙和老四给折腾死,咱这可才刚刚死里逃生,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不会……这不会又惹出个狗祖盘瓠来吧?这些上古年间的大妖兽都太可怕了,根本不是咱能对付得了的,我现在想起来就害怕……”
  “盘瓠?应该不能。”
  白薇摇了摇头,话虽说的坚定,但目光中却也闪过了一丝惶恐,紧皱着眉头道:“应该不会这么寸吧?之前在北山对付黄祖飞廉时,多亏有我哥在,利用从地狱里接出来的苏红袖唤醒了黄祖一丝良善,要不然的话咱都得死在那深渊地下,如今要是真再来个狗祖盘瓠,呵,咱也不用打,非得都死在它嘴里不可……”
  “那,那要不咱撤?”
  我不由地打起了退堂鼓来,只因之前一想到对付黄祖飞廉以及那井中巨兽的情形,就不禁心底发寒,实在是太吓人了。
  白薇却道:“撤?撤得了吗?谁都想安安稳稳过个消停年,但这可不是咱找事儿,而是事儿找咱,既然入了这行当,咱就逃不开跑不掉,遇到什么事办什么事吧……”
  我心说也是,如果逃避问题。还算什么合格的驱魔之人?于是也默默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却见一直坐在一旁静听沉思的三姑娘忽然‘噌’地一下立了起来,惊声呼道:“你们听,什么声音?”
  三姑娘话一出口,我和白薇顿时愣了住,立刻也循着夜色侧耳倾听了起来,寂静的夜幕之中紧接着传来一阵怪声,仔细一听,似乎是从很远的村口处传来的阵阵狗叫声,但听起来有些怪异。
  我在农村土生土长,再激烈的狗叫声我也听过,最激烈时,那无疑是家里半夜进了贼,狗叫得就跟疯了似的,可这次不然,这次仔细一听,那狗的叫声简直比院子里进贼时还要疯狂,简直可以用癫狂来形容,声音嘶哑凄厉,简直就跟吃了耗子药拼死挣扎时的叫声似的……
  大半夜的,狗怎么会突然这么个叫法?
  没等白薇、三姑娘我们缓过神来,却听那远处传来的狗叫声已经越演越烈,加入狂叫队伍的狗也越来越多,如同一大波犬吠的狂潮,正从村口方向朝着我们这边席卷而来,闹得我心里一阵烦躁。
  “这怎么回事?村里的狗开唱歌比赛呢?”
  我撇了下嘴,紧接着就见白薇正颜厉色地瞪了我一眼,随后答道:“小六子,你除了天天扯淡之外还有点正形没?你仔细听,就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来?”
  “是挺不对劲儿的,”我答道:“平时村里的狗可不会这么个叫法。”
  “不,我指得可不是狗叫声,你再仔细听听。”
  白薇说话时,那远处传来的狗叫声已经沸沸扬扬铺天盖地地传来,别提多烦人了,我赶紧又听了听,随后摇着头问:“没有别的不对劲儿的啊?”
  白薇无奈地一声轻叹,说道:“你小子不是耳背就是傻,你好好听听,不觉得这狗叫声有些过度纯粹了吗?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着鸡鸭鹅猪,甚至还有养骡子养驴的,如果半夜里突然出什么情况,无一不是鸡飞狗跳生口乱蹦,可你听听这次,除了狗叫,还有别的声音没?”
  白薇一言惊醒梦中人,我又一听,还真是这样,虽然村里的狗起起伏伏地叫个不停,但那狗叫声中竟听不到任何别的动静,甚至连动不动就喜欢乱叫的草鸡都不出声……
  我赶忙朝白薇惊问:“白薇,这怎么回事?”
  “它来了……”
  白薇紧皱双眉,说着话再度坐到法坛前,朝我一使眼色说:“小六子,怕是那只狗来寻自己未归的主人了,你别打开门,到门口透过门缝偷偷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我应了一声,赶忙朝院门口跑去,把脸贴着两扇院门中间的门缝就往外看,起初看时,外面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由于前几天下过一场雪,月光映着街边未开化的残血,更显得光亮冷清了。
  然而看着看着就不对劲儿了,先是听到周围几户人家养的狗也都开始疯狂地叫,随后就见街道边上‘蹭蹭蹭’一道道黑影乱窜,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是什么。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紧绷着精神又仔细一看,这才模模糊糊地看清,那些黑影竟是几条正在街上乱窜的土狗。
  农村养狗没那么多规矩,大一点的狼狗黑背什么的,怕咬人也怕被狗贩子偷走,因此大多是在家里拴着,但平时个子小的小土狗,则都是任由它在村里到处溜达觅食,晚上它在自己溜达回来看家,正在街上跑的这几只就是其中之一。
  那几只小狗一边往前撒腿狂奔一边瞪着眼疯了般狂吠着,四爪如飞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就跟正被什么恐怖的东西追逐着一样,这又让我更奇怪了,一般这种小土狗虽然个子小,但看家护院、挡道拦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见到蛇啊黄狼子什么的都敢上前掐一架,又是什么东西把它们吓成这样呢?
  我正想到这里,忽然间,两点红光已然从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一窜而出,是一道青黑色的残影,只往前几个窜身就追上了那几只正在逃跑的狗,随后猛地一张血盆大口,一只脏兮兮的白色卷毛小狗就被它一口叼住了后背,整个被叼了起来……
  那残影动作简直快得像是一道闪电,等我看清楚它是一只青灰色、双眼冒着红光的土狼狗时,它已猛一摇头,将嘴里叼着的小狗一下甩到了一侧的墙上,‘啪’地一声,撞得那小狗爬都爬不起来了……
  而土狼狗叼起小狗的一瞬间,周围另外几只小狗当即就被吓破了胆,都不敢再跑一步,有两只蜷缩成团颤抖着嗷嗷惨叫,甚至还有撞死的,总之连看都不敢去看那威风凛凛的土狼狗一眼,再一看那满嘴是血的土狼狗,红彤彤的双眼正如君临天下般扫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凌厉不失霸气地目光扫了一阵子之后,忽然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虽然我一直躲在门里,但还是不免和那土狼狗的视线对视在了一起,霎时间只觉心头‘咯噔’一声,后背当即惊出了冷汗来,那狗的目光,难以形容地暴戾凶残……
  然而没等我反应过来,那狗已忽地四爪一蹬绝尘而起,瞪着眼龇着牙,就朝秀秀家大门口凶狠地撞了过来……
  804
  “妈呀!快跑!”
  我吓得一声惊叫,转身撒腿就朝白薇和三姑娘所在方向跑了过去,才跑出没几步远就听背后传来‘嘭’地一声巨响,伴随着巨响声,连两扇大门都跟着震了一下,好在是从里面用门栓反插着,这才没让那狗直接从外面撞进来……
  “白薇!那只狗!那只狗来了!”
  我连声呼叫着往回跑,就见白薇抓着桃木棍站起身来,回身朝屋里喊道:“大婶子,你们躲在屋里别出来,把中堂门和屋门都插好,拉上窗帘,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声,交给我们!”
  说话间白薇又抓起法坛上一沓子提前写好了咒文的黄纸,跑到窗户边就开始一张一张地往墙上贴,她贴黄纸时,院门外那狗自然也没闲着,应和着村里的狗叫声继续在大门口外疯狂撞击着,撞得两扇大门直颤,不知道再撞多久,这两扇厚重的院门就可能被它给撞开,我吓得也赶紧去给白薇帮忙。
  而这时就见三姑娘也已稳定好情绪再度盘腿坐好,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清茶之后就开始眯着眼睛摇摇晃晃,没过多久就开始咯咯地发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哼唱,无疑是把堂口里的清风仙家给请了过来,想跟门外那狗仙盘道。
  哪知道顶多就过了几分钟的功夫,眯着眼摇摇晃晃地三姑娘忽然浑身一个哆嗦,紧接着‘哇’地一声惨叫了起来,人也往后一仰摔倒在地……
  我和白薇一见都惊了住,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去搀她,把三姑娘扶起来时,就听白薇惊问道:“三姑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这狗仙,这狗仙简直是油盐不进……”
  三姑娘话刚出口,白薇赶忙又急声问道:“怎么,你请仙家跟它盘了道?”
  刚刚三姑娘作法请仙时我倒是看到了,不过白薇忙着往墙上、窗户上贴符纸,头都没顾得上回一下,加上满村子的狗吠声吵得人心烦意乱,盖住了三姑娘的哼唱声,因此白薇并没察觉刚刚三姑娘作法之事。
  白薇问话一出口,三姑娘立刻点了点头,然而随后却忽然又开始摇头,叹了口气说:“我确实是想请堂口里的仙家跟它盘盘道的,哪知道鬼子母才刚刚过去,那狗就变得更加暴躁了起来,浑身不知是惊起了一层什么气,厉害得很,都没等鬼子母上前问话,就被那股怪气从我身上给弹了下去,连我都险些重伤……”
  “你请鬼子母去盘的道?”
  白薇听完顿时一声惊呼,皱着眉头又道:“三姑娘,你傻呀你!狗这东西本就是看家护院的,灵感强眼神毒,有它震着脏东西都近不得院子。脏东西所指的自然是世上残留的游魂野鬼,清风仙也是由此转化修行而来,因此狗仙和清风仙可谓天敌,你派清风仙去和狗仙盘道说和,这不是拱火吗?”
  “哎呀,我,我大意了……”
  听白薇这么一说,三姑娘差点急得哭出来,急忙忙道:“我才出马没多久,何况也不是正统萨满传承的出马仙,这里边还有太多规矩我根本不懂,遭了遭了,本想帮你,没想到现在却反倒是坏了事,我这就再请黄家少奶奶上来一趟……”
  为补救自己的错误,三姑娘说着就要盘腿再行起坛,连身前摆着的白酒碗都端了起来,却被白薇一把拦了住。
  三姑娘顿时惊问:“小师傅,怎么了?”
  “别再去了,没用的,”白薇摇了摇头,急声说道:“你也别太自责,按你所说,你堂口的清风仙才过去盘道,不等开口就被那狗仙的气弹了回来,这无疑是它根本就不想谈,眼下再谈也没意义了……”
  “那怎么办?”三姑娘急问。
  “没别的办法,只能收拾它了……”
  白薇说着话狠一咬牙,似乎已经下定了铲除门外那疯狗仙的决心,随后朝门口一指又说:“你们别怕,有门挡着那狗轻易进不来,咱先让它撞,等把它身上的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了,咱再收拾它……”
  听白薇这么一说,我和三姑娘都踏实了不少,可我还是忍不住嘀咕了起来:“白薇,问题是这门万一挡不住那狗咋办?再者说了,就算能挡住,有句老话你听过没?”
  “什么老话?”白薇和三姑娘几乎同一时间开口发问。
  我一咧嘴,答道:“狗急跳墙。”
  我他妈也是嘴贱,话才出口都没等两个女孩儿回答,余光中扫向门口左侧的墙头,借着月光忽然就见一道虚影‘噌’地从墙头上窜了下来,片刻间四爪平稳落地,那一瞬间,我整个身子都麻了,白薇和三姑娘也瞬间吓得都不会动了……
  我强作镇定抬头往前望去,就见那从墙头上跳下来的斑斓巨狗呲牙咧嘴目露毒光,喉咙里不时发出一阵阵低沉地怪响,死死盯着我们三人,如同要把我们生吞活剥了一般……
  而再看白薇、三姑娘我们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白,愣在原地全都不知所措,这时就见那狗拱起后背,身子开始缓慢地往下压,这是猛兽扑食猎物前必要的姿势,这我还是知道的……
  “白薇,咋办……”
  我不由地战战兢兢朝白薇发问了起来,就听白薇几乎毫无语气可言地回道:“小六子,还有句老话你听过没?”
  “什,什么老话?”
  “人急了,也他妈跳墙……跑!”
  白薇‘跑’字才一出口,自己先撒丫子就直奔右侧墙下而去,我和三姑娘也顿时反应了过来,伴随着三姑娘的一声惨叫,我俩吓得赶紧追着白薇就冲向了墙边。
  我们仨突然一跑,反倒是吓得那狗愣了一下,但片刻之后就缓过神来,龇牙咧嘴就开始往前扑,好在这时就见白薇已一个窜身就灵活地上了墙,随后双腿卡在墙上,附身用双手一拽,我和三姑娘也没含糊,就被她给拽到了墙上去。
  上墙时我余光往后一扫,就见那狼狗的身形也已腾空而起,正朝着动作最慢的三姑娘背上扑去,好在这时三姑娘一条腿已经平稳落在墙头上,几乎同一时间,就见白薇一个纵身竟又从墙上跳了下去,手在腰间法器袋里一摸,掏出了一个提前系好的绳子套来,趁着那狼狗全心全意扑向三姑娘时,纵身而下的白薇把绳子套往它头上一套,紧接着纵身落地双手猛地一拉,霎时间就听‘嗷’地一声惨叫,身形腾空的狼狗竟被绳子拽得身形一震倒栽了下去,‘噗通’一声摔得在地上直打滚……
  “孽障,吃我符法!”
  没等那狗从地上爬起来,白薇已然又掏出张黄纸裹在桃木棍上,健步向前狠一下就朝那狗头上敲去,桃木棍有驱魔之效,符纸上更有白薇提前写好的驱魔符文,那狗既成了妖仙,这一棍子落下去它岂能好受得了?
  可谁能想到现实却不是这样,白薇狠狠一棍子敲了下去,棍子稳稳落在那狗的脑袋上,狗却连坑都没坑一声,更没有像我们之前驱魔一样,打得白烟凛然阴气四起。
  白薇还不死心,趁那狼狗还没站稳,瞪着眼就又狠往它头上敲了三五下,那正试图站起身来的狼狗仍然毫无反应,白薇瞬间惊愕了住,眼见着那狼狗已立稳脚跟,恶狠狠瞪着自己的一双狗眼变得更为血红,吓得白薇不由地一声惊呼——
  “我的符法对它竟然完全无效,它,它根本不是什么妖仙……”
  白薇话音没落,那气势汹汹地狼狗已再度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叼住白薇的脖子,往前拖行出了几米远……
  805
  “白薇!”
  眼看白薇被那条狗叼着脖子拖出老远,我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想都没来得及想,一时间头皮发麻,我猛一个纵身就从墙上跳了下去,直扑向那狠咬白薇的恶犬……
  “我他妈扒了你的皮!”
  我‘噗通’一声双脚落地,踉跄向前没等站稳,顺手就抄起了身旁扔着的一把铁锹,朝那狼狗就扑了过去,而我一声怒吼无疑也引起了那狗的注意,见我气势汹汹上前,当即猛一甩脑袋就把白薇甩出去老远。
  眼睁睁看着白薇在地上无力地翻滚着,我心疼得如遭刀绞,又一看那狗已经转身朝我扑来,霎时间惧意全消,攥在手里的铁锹猛一下就朝那猎犬的狗头上砸了下去,就听‘嘭’地一声,铁锹生被抡成了两节,那狗也别打得倒想一边,然而片刻之间就发了疯似的又挣扎着站起了身来……
  眼看猎犬就要站稳,我的心却仍在滴血,甚至已经没有勇气去看躺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白薇一眼,一心只想着要和这只狗同归于尽。
  谁料想就在这时,一阵熟悉地叫骂声却忽然从一旁传来——
  “你傻呀,还不快跑!”
  我心里猛地一惊,赶忙循着声音望去,就见白薇已经麻利地一个翻身爬了起来,都没顾得上拍满身的灰尘,转身在墙上一蹬,轻轻松松就爬上了墙头……
  “白,白薇……你……”
  我瞬间傻了眼,只因为刚刚明明清清楚楚地看见白薇被那条狗一口叼住了脖子,可现在一看,别说流血了,她身上竟连个伤口都没有留下……
  我正震惊之际,余光中就扫见那猎犬已朝我再度扑来,我哪儿还敢耽搁,扔下铁锹转身就跑,但要爬上墙去已经来不及了,索性引着那狗就围着院子来回转起了圈来。
  庆幸的是,自打认识白薇以来,我可没少被各种奇怪的东西追过,逃来逃去脚步都越来也快了,虽也被那条紧追不舍的猎犬追得气喘吁吁的,但好在一时半会还不会被它给追上。
  而再一看白薇,先前我为了她主动跳下来和狗拼命,如今她竟管都不管我,窜上墙头之后又往前飞身一扑,双手灵活抓住房檐的同时一脚就朝秀秀家里屋的窗户上踹了过去。
  霎时间就听‘哗啦’一声,窗户被白薇一脚踹碎的同时只听里面传来老两口子和秀秀、小霏的尖叫声,白薇却已一晃身子窜回了房顶上去,随后拽出跟绳子来就扔进了屋里,朝着屋里几人喊道:“快!你们大家都爬到房顶上来,屋里不安全,万一这狗钻进去你们跑都跑不了……”
  秀秀把拉开窗帘,战战兢兢地喊道:“可是,可是你不是贴了符咒吗?”
  “法器符咒对这只狗根本没用,你们先躲到上边来再说……”
  白薇话音严厉,屋里几人哪敢不从,于是趁着那只狗正追着我满院子跑,小霏连同李家二老赶紧先顺着破碎的窗口把秀秀扶了出去,再由白薇从上面拽着,将秀秀拉到了屋顶上,随后二老也相继被拽上了房,屋里就只剩小霏和秀欣两人。
  未免把秀欣落下,白薇特地吩咐小霏先把被五花大绑着的秀欣给解了开,拽着她过去抓绳子,而一见自家的狗在院子里狂性大发,秀欣顿时也傻了眼,似乎一下子就勾起了一年前这狼狗吃人时的记忆来,战战兢兢地脸都吓白了……
  见秀欣愣在窗口浑身打颤,白薇赶忙在房上喊道:“秀欣,你还发愣什么呢,快上来!”
  白薇一吼,秀欣这才反应过来,于是赶忙抓住从房檐上垂下来的绳子就想往上爬,哪知道爬上去还没有多高,原本一直追着我乱跑的疯狗忽然身形一晃,已然张开血盆大口就朝自己的小主人扑咬了过去,吓得秀欣‘哇’地一声惨叫,惊惶之中竟脱手从绳子上摔了下来,好在有小霏从屋里及时把她拽了进去,否则的话非得摔在院子里被那狗给咬死不可……
  看到这里,我彻底惊了住,这狗简直完全是疯了,连自家的主人都不放过?
  再往前一看,扑向秀欣的疯狗一个飞扑正好撞在了窗台上,站起身来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本想顺着破开的窗口往里扑,哪知这时就听屋里传出秀欣的哭嚎声——
  “龙胆!龙胆是我呀!你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听那语气战战兢兢的,显然是把秀欣给吓坏了,而秀欣一叫疯狗的名字,这疯狗当真愣了一下,随后往后退了几步,开始瞪着那破碎的窗口开始疯狂地吠叫个不停,而趁这狗没注意到我时,我也赶紧屁滚尿流地就爬上了墙,又顺着墙上了房顶去,这才‘噗通’一声躺在放上开始喘粗气,被狗追着跑了大半晌,我肺都差点炸开。
  “白,白薇,你,你的脖子……”
  稍微缓过点精神来,我急忙朝白薇惊呼了起来,再看正盯着院子里满脸焦虑地白薇,却只轻描淡写地白了我一眼,跟多懒得理我一样,随后抬手在脖子上一扯,竟扯下一块雪白雪白的皮来,又吓得我心里‘咯噔’一声。
  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见白薇又已撸起袖子和裤管,从里面又掏出了几块油乎乎地猪皮来,扔到了我的面前……
  “白,白薇……”
  我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惊呼道:“你咋还脱皮了?知了猴附身了?”
  “去你的知了猴,你给我仔细看看!”
  白薇瞪了我一眼,又道:“这是猪皮,咱下午炖猪肉时剩下的,我就糊身上了。”
  “你有病啊你弄一堆猪皮往身上糊,你脏不脏?”我嫌弃地道。
  哪知白薇却瞟来更嫌弃地眼神,答道:“脏总比死了强,今晚对付的可是疯狗,我不提前做点准备,万一被咬了怎么办?”
  “那你为啥不也告诉我声,让我糊一点?”
  “猪皮不够。”
  白薇一句话怼得我哑口无言,瞬间心都凉了,而白薇也不再管我,盯着院子里那疯狗又看了一阵子之后,忽地一声叹气说:“这狗虽然疯,但看来还认得自己的主人,有秀欣在屋里小霏应该暂时安全……”
  “那,那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白薇一阵沉思,随后一抬眼道:“去找李占平。”
  “秀欣的爸?找他来有用吗?”
  听我问完,白薇点点头道:“听秀欣之前所说,她爸应该不是简单的猎户,否则的话,又怎么会和异人教扯上关系?这狗既然是他养的,他一定能治,就算治不了,咱也可以趁机见见这位‘高人’。”
  听完这话我也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朝坐在一旁的秀秀问道:“秀秀,你那位亲叔叔李占平家住在哪里,你应该知道吧?”
  秀秀点了点头,随后抬手往北边一指说:“当年我们家家道中落,我叔心灰意冷搬出了黄家沟子,搬到了往北二十多里外的一个大山沟子里去当猎户,那山沟子就在我们南赵庄北边没多远,但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说来惭愧,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去拜访过他一次,要不是这次我落难了,他叫秀欣来照顾我,恐怕我都忘了有这么个二叔了……”
  “好,那我这就动身!”
  我说着站起身来,又朝白薇等人说道:“白薇,三姑娘,眼下这边就你俩道行最高,照看大家的事儿就拜托给你们了,我这就去那山沟子里请秀欣的爸爸出山,来收拾这条疯狗……”
  806
  我说完就要动身,哪知秀秀竟也摇摇晃晃撑起了身子,朝我一招手道:“小六子,你带着我一起去!”
  “你?你去干嘛?”我问。
  秀秀答道:“我这么多年从没拜访过我叔一次,这次出了事,我理所应当跟着一起过去请他,这样才显得诚心。”
  “这……”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却见李家二老也在一旁点点头,劝说道:“秀秀说的没错,虽说她现在身子还虚,但这种时候理应亲自过去,不管请得来请不来占平兄弟,都该当面答个谢,小六子,你就带秀秀一起去吧……”
  见二老都这么说了,白薇也在旁边点了点头,我这才放心地应了下来,于是趁院子里的疯狗围在破碎的窗户前团团转时,悄悄把绳子拴在烟囱上,顺着后房山就下了房。
  而我们正要从放上下去时,白薇也把三姑娘叫了过去,吩咐她火速前往黄家沟子求救,把杨死叫来帮忙,另外又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具体说的什么我倒是没有听清。
  不过后来三姑娘是和秀秀我俩一起出的村,出了村口才分了开。
  送别了三姑娘后,我背着秀秀一路往北快步夜奔,跑出去没多久前方已经是一大片的荒地,没有了人烟,山头树林也渐渐多了起来。
  对对这边的地形,我还是比较熟悉的,附近离得近的就三个村子,最南边是我们村沙窝新庄,往北不到十里地就是黄家沟子,再往北就是南赵庄,而南赵庄北部已是一片山脉阻隔,山脉后边倒是还有几个村子,不过离得都不近,得绕过山林才能到达。
  因为之前被那疯狗在院子里追得团团转,我也早就累得腿软,眼下又背着秀秀根本跑不快,出村跑了没多久就累得满头大汗,秀秀见了就不停地趴在我背上给我擦汗,一想起白薇,倒是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我背着秀秀一跑就跑出了好几里地,眼看着已经是后半夜了,黑灯瞎火的我们却连手电筒和都忘了带一个,索性在黑暗里一通乱跑乱撞,撞来撞去就撞进了一片黑乎乎的林子里。
  我看了看天色,月光稀薄暗淡,但从月亮的方位仍能确定眼下我们所奔向的方向是北方,我心说只要方向没错就好,于是背着秀秀就往林子里钻。
  谁料想我才背着秀秀冲进去没跑多久,隐隐约约地就见前方月光洒下的林间忽然人影一闪。
  大半夜的,山林里怎么会有人?想到这里我心头一紧,赶忙嘱咐秀秀小心谨慎,如有不测由我掩护,让她一个人赶紧跑。
  随后我放慢步伐,迎着那黑影出现的方向就小跑了过去,跑着跑着,就见黑影再度从黑乎乎的林间现出,果然是个人,但已经盘腿坐在了一棵树下,似乎是正在休息,但好端端的,谁会三更半夜来这种地方休息呢?显然这其中必有古怪。
  从那‘休息的人’身旁穿过时,我故意不动声色没理会他,但余光却一直偷偷扫量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严防有诈,离得近了仔细一看,就见那人身上穿着古朴的粗布衣服,脖子上和大半张脸上竟都缠着厚厚的绷带,只露出了一只眼睛来,如同受了重伤未愈一样,而我又仔细一扫,更偶然发现他手里似乎还攥着一条团在一起的铁链……
  看到这里我更觉不对,于是加快步伐就想从他身边跑过去,一只手紧紧搂着背上的秀秀,另一只手更悄悄摸向了后腰,心想着‘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弄死他’的打算。
  怎知道我才背着秀秀往前跑出没几步远,那一直盘腿坐在树底下一动不动的‘半张脸怪人’竟忽然开口,发出一阵沙哑无力地声音——
  “你们是不是要去找李占平?”
  那怪人话一出口,我脚步戛然而止,不禁回过头又朝那人望了过去,就见那人已经撑着身边的大树吃力地站起身朝我走来,而我仍没说话。
  那怪人大概走到距离秀秀我俩不足三步远时,我瞄准时机猛地一下就把后腰的剔骨刀拔了出来,指着对方登时一声怒喝:“别再过来!再走一步老子捅了你!”
  被我这一吓唬,怪人的脚步果然戛然而止,但却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我一阵迷茫失措,秀秀也趴在我背上紧紧搂着我的脖子,紧张到不敢说话了。
  “你是什么人?”
  我开口发问,想不到怪人却并没理我,而是微一扭头,目光朝我背上的秀秀扫了过去,直勾勾盯着秀秀看了几秒钟之后,嘴角才浮出了一层惊喜地笑意,开口道:“姑娘,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秀秀吧?”
  “你,你怎么认得我?”
  秀秀顿时一愣,我也惊了住,紧接着就听那怪人哈哈笑了两声,又道:“谈不上认得,记得我上次见你时,你才只有三四岁大,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好在你的模样脸庞还和小时候差不多,而且,你长得可真像你妈,我怎会认不出呢……”
  “你,你说什么?”
  听完这话秀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从我背上跳了下来,颤巍巍往前走了两步,又盯着眼前那面裹纱布的怪人看了几眼之后,才忽地一声惊呼道:“难道,难道你就是我的……”
  “我就是李占平,你的亲叔叔啊!”
  “叔!”
  怪人这话出口,秀秀几乎想都没想就激动地扑了过去,将那怪人一把抱在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
  秀秀会情绪失控,我也能够理解,一来是感念自己如今落魄之时,这位素未蒙面的亲叔叔特来鼎力相助,而来,这李占平可能是秀秀如今在人世间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见叔侄俩抱头痛哭,我也走了过去,但仍没放下戒心,问道:“你真是李占平?你有什么证据?”
  怪人笑了,反问道:“小兄弟,我听秀欣提起来过,这段时间她来照顾姐姐时,常会遇到几个黄家沟子的好友也去看望秀秀,里面有个愣头青叫小六子,该就是你吧?”
  听怪人说出我的名字,我顿时放下了戒心,但仍又皱着眉说:“我这么厉害的阴阳师,认识我的人多了,光你能叫出我的名字来,这三更半夜的我可不敢相信你,你还有什么证明?”
  对方又反问我:“我哥生前疯了二十多年,世人都管他叫李疯子,渐渐的也就没有多少人记得他的真名了,你和秀秀是好友,听说和我哥也有过一些机缘,那你知不知道我那位哥哥李疯子的真名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
  我点了点头,怪人又道:“很好,你听我说得对不对。我那位大哥李疯子,本名叫李占元,他发疯以前,我们李家本是黄家沟子的一大富户,不比老黄家差,可后来家门不幸出了祸事,秀秀的母亲三更半夜跟人跑了,临走还放了一把大火,不单烧光了我李家祖上积下的家当,还烧死了我的老父母,我哥李占元悲痛交加因而发疯,自此后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小六子,我说得对不对?你如果还不信我,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秀秀的生母名字叫赵彩兰,你如果不知道,那就问秀秀,我说得对不对?”
  怪人一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这时就见秀秀转过身来,激动地哽咽着说:“小六子你别问了,他真的是我的叔叔!我刚刚仔细看他时就觉得似曾相识,小时候必定见过而且留下了印象,他没有骗你……”
  165
  说到这里,李书海为难般撇了下嘴,紧接着又说:“后来,我躲在水里时就发现了你们,我,我也是一时情敌,就想给你们个下马威,把你们都杀死在这里,结果谁想到反倒是被那小子给抓了上来……”
  李书海说话时不禁扫了猴儿哥一眼,似乎依旧对刚才在水里的情况心有余悸,猴儿哥一看他,吓得他赶紧低下了头。
  听他说完后我扫了白龙一眼,只见白龙紧锁眉头正在低头沉思,忽然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扫视着四周围说:“不行,我们得马上想办法渡过这阴水,我总有种感觉,巫鬼教要杀的那只兔子精可能跟小茹的身世有什么关联,我们必须抢在血尸动手之前找到它才行……”
  哪儿知道白龙一说完,李书海立刻又嘟囔道:“白龙大师,我说句泄气话您别在意,说实话,就以你们现在的样子,我劝你们还是别去得好,因为没用,你们是斗不过那只血尸的,那东西,太厉害了……”
  “斗不过也要去,总比在这里等死得好。”
  我说着话又没好气地往李书海胸口上踩了一脚,可就这么一踩,我忽然灵机一动,盯着他坏笑了起来。
  李书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顿时惊恐地盯着我问:“兄,兄弟,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嘿嘿,海哥,我们的船……是你咬坏的吧?”
  我蹲在他旁边嘿嘿一笑,吓得李书海直咽唾沫,点了下头说:“没,没错,兄弟,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你知错不?”
  “我知错!我知错!”
  李书海借坡下驴,赶紧连连点头,而我又笑了,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走到水边上说:“知错了就好,那我现在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游泳厉害不?”
  “一,一般……”
  “一般就行。”
  我说着话一招手把大家都叫了过来,笑呵呵说:“各位,水里那些傀尸会攻击我们,但李书海不是人,所以并不会攻击他,我有个主意,反正这阴水河道也说不上太长,不如咱们轮流骑着李书海渡过去怎么样?”
  我这话一出口,大家纷纷点头称赞,媪激动的说话都哽咽了,就说了一句话:“太好了,这次终于不骑我了……”
  而猴儿哥性子急,说什么都非得第一个试,见他这么主动地自告奋勇,于是大家也没拒绝,就答应了下来。
  紧接着我在捆着李书海的绳子上拉出了个头儿来,让猴儿哥牵着,紧接着一脚就把他揣进了水里,李书海被绑着双手在水里一阵扑腾,猴儿哥想都没想就跳到了他背上去,结果李书海时而狗刨时而蛙泳,往前扑腾了没两三米就沉底了,把猴儿哥一头栽进了水里,好在猴儿哥有一身游泳绝技,拽着李书海就又回了岸上,抹了把脸上的水,骂骂咧咧地说:“不行,这货手被绑着根本不能保持平衡,得松开他才行。”
  眼看猴儿哥就要帮它解开绳子,我赶紧拦住说:“猴儿哥,解开可不行,这小子太阴险了,万一让他跑了可就糟了。”
  猴儿哥一想我说的也对,就也点了点头,解开,他说不定就趁机溜了,可不解开,我们又怎么渡过这潭阴水呢?
  大家正琢磨该怎么办才好呢,忽然就听猴儿哥又笑了起来,一举手说:“各位,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们等等……”
  说着话,根本没等我们明白过来呢,猴儿哥就已经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
  我们在风化石上等了没多久,忽然就听‘噗通’一声,从水面上已经泛起了一层水花来,可仔细一看,出了水的根本就不是猴儿哥,而是四只胳膊扭曲捆在一起的傀尸。
  一看到那四个怪东西,一时间我又头皮发麻了起来,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就是在水底看到的那幅恶心画面……
  可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又是几只傀冒出了水面,依旧胳膊腿都缠在一起,看起来令人作呕,而这次我们也已经看清了,把那些东西从水里拖上来的,竟然是猴儿哥。
  几个来回之后,水面上已经漂浮了三十来只傀,大多都是好几只手足扭曲交错在一起,由于身上的肉都是烂的,有些傀的四肢甚至站在一起就跟连体婴似的。
  我们立在风化石上看得胃里直反酸水,可没想到猴儿哥倒是一点儿都不嫌恶心,竟然在水里游着泳用那些傀的胳膊腿编起了花儿来,那些傀尸拼了命的想咬他、抓他,可猴儿哥在水里简直灵活的就跟一条鱼一样,傀尸根本就要不到他。
  但令我们惊讶的是,此时的猴儿哥双眼中又已经亮起了那层神秘地绿光,不过也发现了另一件事,那双眼上的绿光,似乎只在猴儿哥扎进水里后才露出来,而脑袋一露出水面,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我们在岸上看着都难免惊了住,三哥我俩不约而同地朝着白龙望了过去……
  我俩都没有说话,白龙愣了一下,竟然被我俩看得脸都发红了,于是脸色一沉问道:“喂,你们老看我干嘛?”
  “白龙,猴儿哥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
  一听这话白龙再度双眉紧锁,沉默了一下,忽然摇了摇头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我觉得,这大概和猴子的身世有关。”
  “身世?什么身世?”我惊问道。
  “我说了,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件事其实我也一直在好奇……”
  白龙答道:“总之,这小子似乎从小就这样,而且每次见了水都特别激动,一下了水就不想出来了,刚开始的时候小茹我俩都吓了一跳,可后来渐渐的也就 了,我问过我师傅,可他没说,对于猴子的身世,也是从来都只字不提一句,只说猴子是他才山里拣来的,没爹没妈没名没姓……”
  我们说话的功夫,猴儿哥已经把那三十几只傀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了一起,头对头、脚碰脚、肩并肩,整整齐齐拍成了三排,就跟一个四四方方的方队似的。
  而出人意料的是,刚把那些傀都编到一起,猴儿哥立刻从水里窜了上来,可不是窜上了风化石,而是窜到了那些傀的身上,一看到这里我们都吓了一跳,但也大致明白了猴儿哥的意思,这小子,显然是想把这些傀尸当船,让我们踩着傀过去……
  这主意大家可不看好,可没想到猴儿哥已经立在那些傀的背上跳着朝我们招起了手来——
  “你们快上来试试,挺结实的,应该散不了……”
  “不去不去,我们可没你那么变态……”大家都连连摆手。
  哪儿知道猴儿哥又说:“可除了这办法之外,难道说你们还有其他的什么办法可以渡过阴水吗?还是说你们根本不着急过去,只想安安稳稳在这儿等死?”
  猴儿哥这一句话出口,大家都动摇了,我心里一想也是,恶心也就恶心一阵子而已,猴儿哥把那些傀都排成排编成串,就跟赤壁之战时曹操的铁索连船似的,看起来应该挺稳当。
  随后我扫了一眼被扔在一边的李书海,问白龙说:“白龙,既然猴儿哥有办法带咱们渡过去,那这小子似乎就没什么用了吧?怎么处理?”
  白龙一耸肩,答道:“干脆傻了吧,留着他早晚是个祸害……”
  白龙话一出口,哪儿知道李书海吓得赶紧求饶了起来:“兄弟,我可已经死了一次了,求你们高抬贵手啊!”
  6656楼发错章节 请自行越过
  807
  “你真是秀欣的爸?”
  那人点了点头。
  一瞬间,我如释重担,赶忙收了刀给人家一阵赔礼道歉,李占平倒是大度,仍旧笑着摆了摆手,随后又问:“你们三更半夜急匆匆的往山里赶,不用问,是去寻我的吧?”
  秀秀连连点头,抹掉眼泪之后,急忙将今天所发生之事跟李占平简单说了一遍,听秀秀说完,就见李占平紧紧皱起眉头,长长叹了口气……
  “叔,你家那只狗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疯得这么厉害,难道真是因为一年前吃过人的缘故?”
  李占平微微颔首,我赶忙又问:“叔,那秀欣口中所说,那些来对付你的黑袍人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是异人教?”
  一听这话,李占平忽地面露惊色,旋即问道:“秀欣连这些也告诉你们了?”
  我坚定点了点头,就见李占平沉默片刻,才一声长叹,答道:“没错,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这件事确实和异人教有关,这狗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是因异人教而起,哎,都怪那条鞭子不好……”
  “鞭子?什么鞭子?”
  我赶忙惊问,哪知问话才一出口,就见李占平的话语声戛然而止,惊异地盯着我又问:“怎么,秀欣她,秀欣她没有跟你们提那条鞭子的事?”
  “没有,”我摇摇头说:“您口中的鞭子是什么鞭子?跟这条狗又有什么牵连?”
  “这,这个嘛……”
  李占平竟犹豫了一下,话语也变得磕巴起来,紧接着就见他眼珠一转,微微笑道:“既然秀欣没说,我看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为好,对了,南赵庄那边事态紧急,我们边走边聊……”
  李占平说完转身就往前走,我一想也是,白薇等人还都被困在房顶上呢,被那条疯狗堵在屋子里的秀欣和小霏也不知现在如何了,我们哪儿还有功夫耽搁。
  于是我再度背起秀秀就跟上了李占平的脚步,一边往前一路小跑,一边和李占平随口闲聊,这才得知,原来李占平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也是正打算到南赵庄去。
  听李占平说,那狗之所以会突然跑到南赵庄来,主因就是今夜秀欣未归,那狗平日里都是秀欣照看,平时也常再周围看护着秀欣,今夜到了喂食的时间一见秀欣还没回来,因而焦急之下挣脱链子跑了出来。
  李占平见那狗要跑,赶忙阻拦,却不想那恶狗厉害得很,一发威竟连自己的老主人都不认了,张嘴就咬,最终咬伤李占平的脸后夺门而出,才使得李占平如今半张脸连同脖子都受了重伤。
  李占平心知这狗下山后必定会跑到南赵庄来寻找秀欣,但狂性已发作唯恐伤及无辜,于是这才忍着伤痛置身出山,想到南赵庄去收服那疯狗,却想不到在路途中竟偶遇了正要去山林里找他的我们。
  随后我又问他说:“叔,您竟然和异人教有瓜葛,而且还养了一条这么厉害的疯狗,怕也不是个普通的猎人吧?您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也是驱魔界中的什么隐士高人?”
  李占平却只是微微发笑,摇头不语,见他不愿意多说,因此我也没敢多问。
  这一路的奔波下来,显然秀秀已经被颠簸得疲乏不堪,甚至趴在我背上都能感觉出毫无力气,跟一滩烂泥似的,可我丝毫不敢放慢脚步来顾及她,无奈下也只能连声给她加油打气,叫她挺住,等回了南赵庄再好好休息。
  起初时秀秀倒还勉强应一两声,随后我再说话,却已得不到秀秀的回应,秀秀直将头轻轻垂在我的肩膀上,如同甜甜入睡。
  我以为她是累坏了再休息,直到隐隐察觉一股股微凉地气从我脖子处飘来,而且越发明显时,我才恍然察觉一丝不对。
  那时眼看着就到南赵庄村口了,我一边跟随着李占元往前狂奔,一边头也不回地安慰秀秀说:“秀秀,你再撑一会儿,咱就到家了……”
  秀秀仍没回答,但那股凉气喷在我满是汗水的脖子上时却已经越发地明显了起来,于是我微微回头扫了一眼背上的秀秀,只看这一眼,心头已经‘咯噔’一声……
  就见秀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眼眼窝漆黑得吓人,脸上看不出一丝地表情来,两颗眼珠子里更不知是何缘由地闪烁着两团微弱地红光……
  “秀秀!”
  我大惊失色,一瞬间脚步也戛然而止,怎知道才停下步伐,却见秀秀神情忽然变得狰狞吓人,伴随着一声诡异地尖叫,抬手间已用双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吓得我一声惊叫……
  听到我的叫声,跑在前面的李占平也停下了脚步,回头一见秀秀正死命掐着我的脖子鬼叫,吓得脸色一变赶紧跑上前来帮忙,拽着秀秀手臂一扯,这才把我从秀秀的手中救了出来,紧接着一脚就把秀秀踹翻在地,拽着我连往后退……
  “你,你把她怎么了?”
  眼看秀秀又僵直地站起身来,李占平盯着我一声惊呼,然而我也已经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摇了摇头惊呼道:“我也不知道啊,她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我话说到这儿,就见秀秀已再度扑来,见势不妙,李占平急忙稳住脚步,随后抓住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就和秀秀缠斗在了一起,一招一式凌厉迅捷,脚踏着道家的三十六罡步,一看就是有真材实料的高手,让我不禁一阵惊愕,心想这李占平难不成也是道门中人?
  就在这时,正缠斗秀秀的李占平又回过头来一声惊呼:“小子,秀秀是不是被我那只疯狗咬过?”
  “这,没有吧?”
  我被他问得一愣,赶忙仔细回想之前将秀秀救上房顶的情景,那时那只疯狗正在追着我满院子跑,根本没靠近过秀秀,总不能隔空咬人吧?
  李占平又道:“没有?没有的话秀秀怎会突然发疯?”
  我再度语塞,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想不出任何的眉目来。
  谁料想跟我说话时李占平稍一分神,秀秀猛一爪子就挠了过来,李占平措手不及往后一闪,顿时踉跄倒地,吓得赶紧狼狈后退以免秀秀趁机再扑上来,谁料想这时就见秀秀忽然往后一退,竟转身就往夜色中逃,一时间倒是让李占平我俩都愣了住……
  她这是跑去哪儿?
  片刻间我已缓过神来,惊叫了一声‘秀秀’,抬腿就想追出去,却被李占平一把拽了住,惊呼着问:“你想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去追秀秀!”
  “追上又能怎样?她已经疯得和我那条狗一样了!”
  李占平一声怒吼,我心中不禁一颤,急得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李占平又道:“先别管她,龙胆才是这整件事的源头,你快跟我回南赵庄去,解决了龙胆之后我们再找秀秀也不迟!”
  李占平边说边拽着我往南赵庄方向赶,而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没了主意,也只能被李占平拽着往前走。
  可走出没几步远,秀秀的一颦一笑就在我脑海中浮现了出来,我暗叹一声,顿时甩开李占平的手,皱着眉道:“叔,秀秀家好找,你自己先去南赵庄……”
  “干嘛?你要去找秀秀?三更半夜的你能去哪儿找?找到你打得过她吗?万一自己的命都丢了怎么办?”
  “就算赔上自己的命,我也不能扔下秀秀不管,连她都照顾不好,我他妈还怎么有脸回去?”
  听我说完,李占平一声长叹,抬手间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满脸欣慰地道:“我这侄女有一群你们这样的好朋友,我都替她高兴,你去吧,南赵庄的事儿交给我!”
  “叔,您自己小心!”
  我说完转身就走,循着秀秀消失的方向一路追逐了过去……
  808
  和李占平分开后,我在黑夜中一路狂奔,虽然天上落下暗淡月光,但起初根本寻不到秀秀的踪迹,好在秀秀发疯后又哭又嚎的,静夜之下离着老远我就听见了动静,这才终不至于追丢了秀秀。
  我不敢松懈,循着声音继续往前追,追着追着就见前方月色下映出一席素衣身影,正头也不回地往前哭嚎着狂奔,不用问也知道是秀秀,于是我连忙又加快了步伐,一边跑一边吼了几声,秀秀却完全不理我。
  往前一看,前面已经是之前我们遇到李占平的那处树林,林子里阴风阵阵黑乎乎的,越显吓人,可秀秀似乎完全不在乎,冲到林边一头就扎进了林子里,没办法,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追了进去……
  “秀秀!秀秀你快给我停下!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已顾不得别的,一路上扯着嗓子朝秀秀嚷嚷,可秀秀就是一路往前跑,不但不理我,更连脚步都不停一下,没办法,我只能继续紧步直追。
  林子里黑乎乎的,阴风阵阵吹动满地的枯叶枯草发出沙沙的声音更显吓人,好在一路横冲直撞的秀秀在山林里撞来撞去跑得比我更慢,趁这机会我加紧追赶,几个箭步追上去就已追到了秀秀背后没多远的地方……
  “秀秀,你快给我停下!”
  我伸手想去抓秀秀的手臂,怎料想没等我攥住秀秀的胳膊,自己伸出去的手臂却被左侧一棵树后毫无预兆伸出来的一只手先抓了住……
  这林子里面竟还有别人?
  一瞬间我大惊失色,见手臂已经被那只手死死拽住,第一反应就是站稳脚步将被抓住的胳膊猛地往后一拉,霎时间就听‘哗啦’一声,一道略显肥胖地身影已经被我猛一下从树后的枯草丛里拽了出来,‘噗通’一声就趴在了我双脚前的地面上……
  “他妈的,什么人大半夜的在林子里埋伏我,信不信我打死你!”
  我一边骂街一边低头朝那正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影望去,没等看清,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瞬间浑身发麻不知所措,甚至连趁机跑远的秀秀都来不及去管了……
  仔细看,就见正从地上慢吞吞爬起来的那个人,竟然没有脑袋,脖子往上血红血红的一块碗大的疤,却没流下一滴血来……
  没有脑袋的人,却在吃力地从地上往下爬,虽说一直以来我跟在白龙、白薇身边也没少遇到怪事,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瞬间吓得‘妈呀’一声惨叫,不觉间往后一退步,人已瘫软地摔倒在地……
  而这时那‘没有脑袋的人’已再度站起身来,张开双手摇摇晃晃地就开始朝我扑,我吓得往后爬了几步远,正不知所措时,一阵咯咯地怪笑声却已从我背后传来,我急忙又回头一看,再度心中一震,就见一颗蓬头垢面地怪头,正孤零零地在空中飘着朝我飞来,脸上还带着一抹诡异地狞笑……
  “你,你是什么东西!”
  我尽量稳定住情绪,下意识地从后腰拔出剔骨刀来准备迎战,怎料想才刚刚一站起身,忽然间就觉脑中‘嗡’地一声,伴随着身体的发麻,一股莫名地寒流竟开始从我背后直入后心,逐渐在我周身渗透开来。
  那冰冷的感觉中夹杂着几许麻木,很快就在我浑身上下游走了个遍,很快就让我连力气都要使不出来了,我心说糟了,难不成是不小心中了对方什么古怪的术法阵咒,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我正彷徨失措之时,一阵女声却忽然又从另一个方向的大树后面飘了出来——
  “吴哥,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可别被你直接吓死了,至少留下半条命来给我玩一玩嘛!”
  那女人声音娇媚,声音没落,伴随着一阵冷笑声,就见个高挑丰满地身影已从声音传出的树后一摇三百地走了出来,是个留着披肩发的高个子女人,身高少说也有一米七五,不单四肢细长,雪白细嫩而修长的脖子更是第一时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而一听到她这句话,那朝我飘过来的脑袋竟悬空停了下来,随后发出一阵爽朗地笑声,答道:“晓莲,你这话说得真不害臊,我也只是吓他半条命而已,真要是你出手了,他不死才怪……”
  “嘿嘿,我对长得好看的男人,还是会手下留情的嘛……”
  那女人边说边朝我走,一脸的媚笑,同时那飞在空中的头颅以及不断靠近的无头身躯,也已从我左右两侧夹了过来。
  我强忍着周身麻木勉强立稳身形,扬起手里的刀朝那女人一指,恶狠狠问:“你们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我跟你们什么仇什么恨,你们竟然这么害我?”
  “没仇没恨,但你今夜必死。”
  又一个声音传来,并不是来自怪头口中,也并非女人开口,声音低沉而又冷漠,来自我的背后。
  听到声音我急忙回头望去,就见第三人已朝我缓步走来,是个脸色黝黑的寸头中年人,身上穿着近似于袈裟的佛家服饰,手中拄着一根法杖。
  没等我再问他是谁,那中年人已又再度开口,抬手朝我指了一下说:“你就是马三山的孙子,前段时间在三河县毁了八极宫的马六甲?”
  听对方提及八极宫,我心头先是一震,但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平静,勉强撑起一丝冷笑说:“你连这事都知道,看来不用多问,你们必定是异人教或火燕集团的人,对吧?”
  “算你小子有眼光,”那黝黑汉子仍一脸冰冷地道:“既然知道我们是谁,还不快将在八极宫抢夺的祭器都给我还回来!你乖乖受死的话,我们还能留你一家老小性命!”
  听到这里时我已明白,原来对方是冲着我那几件结巴仙法器来的,那法器一共八件,其中有四件如今确实在我手里,但由于我本身道行不够,要独自使用这些祭器对身体负担太大,于是结巴仙劝我先把那些祭器都藏了起来,原本以为从三河县回来后由他好好教导我一番这几件祭器的使用方法,哪知道根本没等有机会练习,景区那边就出了事,引来了我们阴阳道和茅山道的一场厮杀,随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山又再出事端,因此修习祭器之事,也就一直无限期的延后了。
  而一见对方默认身份,一副不忍直视的血腥画面却忽然在我脑中一闪而过,霎时间,我的心情越发沉重了起来,于是趁那黝黑汉子朝我走来时,强压着心中的愤怒再度发问:“原来这附近真有异人教的人出没,这样一来,事情就对上了,我问你,当日北山洞道之内,暗害我阴阳道源宗玛瑙尊的是不是你们?”
  “玛瑙尊?”
  听到这话,那黝黑汉子忽地一愣,随后就听在空中飘来飘去的胖头笑道:“尼赫鲁,他说的这个人我知道,大名叫马虹,是阴阳道源宗七绝之一,据说有点本事,但这人身份掩藏的一直很好,所以具体长什么样子,以及详细的身份信息,很少有人知道……”
  话说到这儿,那飞头忽又朝我瞪了下眼,惊问道:“你说玛瑙尊死了?真的死了吗?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件大喜事啊,哈哈!”
  飞头一阵狂笑,笑得我心头怒火翻涌,但仍忍着怒气问道:“你们竟然不知道马虹的事,这么说来,对她痛下杀手的不是你们?可是不是你们……那又会是……谁……”
  809
  听我说完,那黝黑汉子一声冷哼,答道:“什么马虹不马虹的我们可不关心,我们盘踞在此只是为了那条鞭子,但运气还真不错,前段时间才收到消息,原来有几件祭器就在你的身上,也好,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一并收了……”
  他说着朝我一抬手,又道:“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等我们杀光你全家人后再自己找?”
  一听这话那女人连连摆手,轻掩着樱桃小口笑道:“尼赫鲁,我看我们还是对他好一点吧,难道你忘了二十几年前,莫尼旺做的那件事了吗?我听说当时你可是也在场的……”
  “我当然记得,”黝黑汉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地冷笑,答道:“仔细一回想,那已经二十三年了吧,当时我还只是莫尼旺师傅的小跟班呢!那时他做事可真够绝的,动不动就杀人全家,甚至连六七十岁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夫妻和小孩子都不放过,不过可惜,就算杀光了对方全家,却还是没能把那条鞭子给找出来,这一拖竟就拖了二十多年,真是可叹啊!”
  话说到这儿,名叫尼赫鲁的黝黑汉子一声长叹,忽又一眼朝我扫来,皱了皱眉头说:“臭小子,你可别学当年那一家人,因为我们心狠起来,可真的会杀你全家的,你明不明白?”
  这人说话时我一直仔细地听,起初倒没发现什么古怪,但随后他话说得一多,我已隐隐听出端倪,他虽然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但仔细听的话,时而就会听到话里冒出几个奇怪的腔调,因此让我断定了一件事,反瞪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是中国人?”
  听我说完,那黝黑汉子笑了,答道:“你猜得没错,我是印尼人,我们三个,不,是四个人,都来自于你们华人所谓的南洋……”
  “哈哈,尼赫鲁,干脆就跟他明说了吧,也免得他死都不知是死在谁的手上,变成个枉死鬼!”
  飞头再度哈哈大笑起来,说话间围着我盘旋了三圈,瞪着眼吼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了,即将要你命的乃是大名鼎鼎的南洋四大降头师!现在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交不交出那几件结巴仙祭器来!”
  “交你妈了个巴子。”
  我一声冷笑,顿时气得那飞头在空中直跳,忽然咧开血盆大口,就朝我一口咬了过来……
  “哇呀呀呀!你们都别拦着我,我要咬碎这个小混蛋!”
  一见那飞头俯冲而下,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扇,虽浑身发冷脚步凌乱,但好在从他的尖牙利齿下躲过了一劫,但只这一个举动,头脑已经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我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晕脑胀的厉害,又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从皮肤里透出来的一席惨白色更在逐渐地加深……
  就在这时,那没有头的身躯已悄悄从我背后逼近,扬起双手猛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脖子,好在我手里有刀,一被抓住索性反手持刀就往背后刺,那肥胖地无头身躯上虽然没长眼睛,但身手倒是灵活得很,见刀光一闪急忙后退,竟从我的刀下轻松就躲了过去……
  “哈哈,这小子还真有些本事,中了莫尼旺大师的术,竟还能撑这么久!”
  飞头见状再度狂笑,一直插着腰立在一旁观战的高挑女人也咧嘴冷笑道:“是啊,我最喜欢强壮的男人了,不过可惜,没人能从莫尼旺大师的降头术下逃过一劫的,就算他再怎么死撑,用不了多久他也会变得和刚刚那女人一样,变成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疯子……嘿嘿,真是可惜啊……”
  显然对方早已洞穿了我如今的身体情况,而从他们的话里我更轻而易举辨认出一点,果不其然,我之所以突然变成这样,正是中了他们的降头术所致,秀秀突然发疯也源于此。
  可是我怎么都想不通,虽然我早在白龙口中听说过南洋降头术古灵精怪防不胜防,但我和秀秀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中了他们的术呢?简直匪夷所思。
  可根本没等我细想,那飞头已再度袭来,无头的身体几乎同一时间从另一个方向配合着对我发起了进攻,我步伐凌乱但仍勉强站着不愿坐以待毙,眨眼间的功夫已经连续两次从飞头的利齿下侥幸逃过一劫,但头脑却模糊得连站都快要站不住了,只觉得一股古怪地杀意正逐渐在我头脑中弥漫开来,让我变得兴奋,变得满心杀意,但身体却越发地不受控制了起来……
  我猜想,如果再不想个办法冷静下来,估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和秀秀一样的行尸走肉,想到这些我把心一横,索性紧攥着手里的剔骨刀,抹向了自己的大腿。
  ‘唰’地一刀下去,血溢了出来,刺骨地疼痛感让我瞬间清醒了不少。
  “好小子,没想到还是个狠角色!”
  那飞头一见,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扭头又朝那观战的女人喊道:“晓莲,我看你还是不要继续看热闹了,时间紧迫,咱可没工夫耗到这小子彻底发疯的时候,快结果了他!”
  “老子先结果了你!”
  听到这话我一声怒喝,心想着先下手为强,猛一个箭步就朝那飘浮在空中的飞头扑了过去,一刀刺出,谁料想这一刀刺下去,根本连对方的皮都没有擦破一块,就被对方轻松闪开,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扭头扫去,就见那面带媚笑的女人已经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往前走时咽喉和下颌部位几度怪异地起伏,发出‘咕咕’地轻响声……
  眼看女人走近我十步范围之内,忽然停下脚步,瞪眼间朝我一声高呼——
  “马六甲!”
  听到对方喊出我的名字,我心里莫名地一哆嗦,而就在这时,伴随着‘咕噜’一声,那女人张开嘴的瞬间,竟从喉咙里翻出来一枚铜管,紧接着寒光一闪,一道银光已经瞬间从铜管里射了出来。
  我连忙往右侧闪身试图躲避,但那银光却诡异地在空中拐了个小弯,随后不偏不倚扎在了我的肩膀上,直到这时我才看清,那是一枚大概两三寸长的钢针……
  被钢针扎中的一瞬间,紧随而至的是一股痛不欲生地撕裂剧痛,仿佛我肩膀处的骨头和皮肉都正被一块块地撕开似的,疼得我一声惨叫,终忍不住躺在地上挣扎乱滚了起来,这时在往肩膀上一看,那钢针正如同活了一样,慢吞吞地往我的肉里钻,我试图抬手捏住钢针拔出来,但越是用力往外拔,那钢针竟然就钻得越快,痛感也变得越来越强烈,疼得我甚至瞬间想到以自杀来解除这难以形容的痛楚……
  我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继续战斗了,女人却仍然在笑,笑着越走越近,又把嘴里的铜管‘咕’一声咽回喉咙里之后,笑道:“你就乖乖的把那些祭器交出来吧,我的飞针降是用符咒和毒液连续淬炼七七四十九天得来的,针一旦扎中目标就只有我能取出,中针者如受万针钻心痛苦不堪,仿佛受到了人世间最大的折磨,乖,你把祭器交出来,我们不会害你的家人,更会给你一个最痛快最舒服的死法,好不好?”
  女人说着蹲在我的身前,轻笑着摸了摸我的脸,神情忽然变得阴冷可怕——
  “如果你还冥顽不灵,嘿嘿,不光是你,你的所有亲人朋友,也都将死在这无间一般的痛苦折磨之下……”
  809
  听我说完,那黝黑汉子一声冷哼,答道:“什么马虹不马虹的我们可不关心,我们盘踞在此只是为了那条鞭子,但运气还真不错,前段时间才收到消息,原来有几件祭器就在你的身上,也好,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一并收了……”
  他说着朝我一抬手,又道:“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等我们杀光你全家人后再自己找?”
  一听这话那女人连连摆手,轻掩着樱桃小口笑道:“尼赫鲁,我看我们还是对他好一点吧,难道你忘了二十几年前,莫尼旺做的那件事了吗?我听说当时你可是也在场的……”
  “我当然记得,”黝黑汉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地冷笑,答道:“仔细一回想,那已经二十三年了吧,当时我还只是莫尼旺师傅的小跟班呢!那时他做事可真够绝的,动不动就杀人全家,甚至连六七十岁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夫妻和小孩子都不放过,不过可惜,就算杀光了对方全家,却还是没能把那条鞭子给找出来,这一拖竟就拖了二十多年,真是可叹啊!”
  话说到这儿,名叫尼赫鲁的黝黑汉子一声长叹,忽又一眼朝我扫来,皱了皱眉头说:“臭小子,你可别学当年那一家人,因为我们心狠起来,可真的会杀你全家的,你明不明白?”
  这人说话时我一直仔细地听,起初倒没发现什么古怪,但随后他话说得一多,我已隐隐听出端倪,他虽然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但仔细听的话,时而就会听到话里冒出几个奇怪的腔调,因此让我断定了一件事,反瞪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是中国人?”
  听我说完,那黝黑汉子笑了,答道:“你猜得没错,我是印尼人,我们三个,不,是四个人,都来自于你们华人所谓的南洋……”
  “哈哈,尼赫鲁,干脆就跟他明说了吧,也免得他死都不知是死在谁的手上,变成个枉死鬼!”
  飞头再度哈哈大笑起来,说话间围着我盘旋了三圈,瞪着眼吼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了,即将要你命的乃是大名鼎鼎的南洋四大降头师!现在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交不交出那几件结巴仙祭器来!”
  “交你妈了个巴子。”
  我一声冷笑,顿时气得那飞头在空中直跳,忽然咧开血盆大口,就朝我一口咬了过来……
  “哇呀呀呀!你们都别拦着我,我要咬碎这个小混蛋!”
  一见那飞头俯冲而下,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扇,虽浑身发冷脚步凌乱,但好在从他的尖牙利齿下躲过了一劫,但只这一个举动,头脑已经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我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晕脑胀的厉害,又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从皮肤里透出来的一席惨白色更在逐渐地加深……
  就在这时,那没有头的身躯已悄悄从我背后逼近,扬起双手猛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脖子,好在我手里有刀,一被抓住索性反手持刀就往背后刺,那肥胖地无头身躯上虽然没长眼睛,但身手倒是灵活得很,见刀光一闪急忙后退,竟从我的刀下轻松就躲了过去……
  “哈哈,这小子还真有些本事,中了莫尼旺大师的术,竟还能撑这么久!”
  飞头见状再度狂笑,一直插着腰立在一旁观战的高挑女人也咧嘴冷笑道:“是啊,我最喜欢强壮的男人了,不过可惜,没人能从莫尼旺大师的降头术下逃过一劫的,就算他再怎么死撑,用不了多久他也会变得和刚刚那女人一样,变成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疯子……嘿嘿,真是可惜啊……”
  显然对方早已洞穿了我如今的身体情况,而从他们的话里我更轻而易举辨认出一点,果不其然,我之所以突然变成这样,正是中了他们的降头术所致,秀秀突然发疯也源于此。
  可是我怎么都想不通,虽然我早在白龙口中听说过南洋降头术古灵精怪防不胜防,但我和秀秀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中了他们的术呢?简直匪夷所思。
  可根本没等我细想,那飞头已再度袭来,无头的身体几乎同一时间从另一个方向配合着对我发起了进攻,我步伐凌乱但仍勉强站着不愿坐以待毙,眨眼间的功夫已经连续两次从飞头的利齿下侥幸逃过一劫,但头脑却模糊得连站都快要站不住了,只觉得一股古怪地杀意正逐渐在我头脑中弥漫开来,让我变得兴奋,变得满心杀意,但身体却越发地不受控制了起来……
  我猜想,如果再不想个办法冷静下来,估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和秀秀一样的行尸走肉,想到这些我把心一横,索性紧攥着手里的剔骨刀,抹向了自己的大腿。
  ‘唰’地一刀下去,血溢了出来,刺骨地疼痛感让我瞬间清醒了不少。
  “好小子,没想到还是个狠角色!”
  那飞头一见,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扭头又朝那观战的女人喊道:“晓莲,我看你还是不要继续看热闹了,时间紧迫,咱可没工夫耗到这小子彻底发疯的时候,快结果了他!”
  “老子先结果了你!”
  听到这话我一声怒喝,心想着先下手为强,猛一个箭步就朝那飘浮在空中的飞头扑了过去,一刀刺出,谁料想这一刀刺下去,根本连对方的皮都没有擦破一块,就被对方轻松闪开,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扭头扫去,就见那面带媚笑的女人已经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往前走时咽喉和下颌部位几度怪异地起伏,发出‘咕咕’地轻响声……
  眼看女人走近我十步范围之内,忽然停下脚步,瞪眼间朝我一声高呼——
  “马六甲!”
  听到对方喊出我的名字,我心里莫名地一哆嗦,而就在这时,伴随着‘咕噜’一声,那女人张开嘴的瞬间,竟从喉咙里翻出来一枚铜管,紧接着寒光一闪,一道银光已经瞬间从铜管里射了出来。
  我连忙往右侧闪身试图躲避,但那银光却诡异地在空中拐了个小弯,随后不偏不倚扎在了我的肩膀上,直到这时我才看清,那是一枚大概两三寸长的钢针……
  被钢针扎中的一瞬间,紧随而至的是一股痛不欲生地撕裂剧痛,仿佛我肩膀处的骨头和皮肉都正被一块块地撕开似的,疼得我一声惨叫,终忍不住躺在地上挣扎乱滚了起来,这时在往肩膀上一看,那钢针正如同活了一样,慢吞吞地往我的肉里钻,我试图抬手捏住钢针拔出来,但越是用力往外拔,那钢针竟然就钻得越快,痛感也变得越来越强烈,疼得我甚至瞬间想到以自杀来解除这难以形容的痛楚……
  我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继续战斗了,女人却仍然在笑,笑着越走越近,又把嘴里的铜管‘咕’一声咽回喉咙里之后,笑道:“你就乖乖的把那些祭器交出来吧,我的飞针降是用符咒和毒液连续淬炼七七四十九天得来的,针一旦扎中目标就只有我能取出,中针者如受万针钻心痛苦不堪,仿佛受到了人世间最大的折磨,乖,你把祭器交出来,我们不会害你的家人,更会给你一个最痛快最舒服的死法,好不好?”
  女人说着蹲在我的身前,轻笑着摸了摸我的脸,神情忽然变得阴冷可怕——
  “如果你还冥顽不灵,嘿嘿,不光是你,你的所有亲人朋友,也都将死在这无间一般的痛苦折磨之下……”
  810
  我强忍着剧痛朝那女人嘿嘿一笑,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才能发出微弱地声音——
  “美,美女,你这针真他妈厉害,但是,但是那么大一根铜管一直塞在嘴里,你,你都不难受吗?”
  “不是嘴巴里,是喉咙里。”女人得意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说:“我们做降头师的可不容易,有些甚至倾尽一生,也不过只为了练就出一门最独特最适合的降头术而已,所以你看姐姐多辛苦,你都不感动吗?感动的话,就快点把那些祭器交出来吧……”
  “嘿嘿,我,我不信,”我摇了摇头,疼得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了,又说:“那么大的铜管,怎么可能一直藏在喉咙里,多不舒服,你,你给我看一眼……”
  嘴里艰难说话时,我的手,也没闲着……
  “好吧,你想看的话,那就再给你看一眼也无妨,不过我的针可不会轻易就露给人看,针出必见血,我再把针筒吐出来时,你可就死定了……”
  “嘿嘿,能,能死在你这种美女手里,我这辈子值了……”
  “哈哈,你真会讨女孩子欢心,可惜今晚非得杀死你不可,不然的话,我还真想跟你交往一下试试呢……”
  女人才说完话,喉咙和下颌再度起伏,伴随着‘咕噜咕噜’地声响,一张嘴,那铜管果然又再次从喉咙里逐渐倒涌了上来……
  没等铜管完全现出,我牟足力气一抬身子,‘呸’地一声,顿时一口唾沫直接吐进了女人嘴里,霎时间就听女人‘呕’地一声,恶心一吐,整个针筒‘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逗得我哈哈直笑……
  “臭小子,我他妈弄死你!”
  女人气得直瞪眼,抹了下嘴伸手就去抓掉在地上的针筒,哪知道还没等把针筒捡起来,我紧攥着没放开过的剔骨刀,就已朝她手背狠狠扎了下去,霎时间只听‘噗嗤’一声,寒光凛凛地刀锋瞬间穿透女人的手掌直接钉在了地上,疼得女人‘哇’地一声尖叫,但根本没等挣扎,我另一只手已攥成拳头,拼力抬起堵向了那女人的嘴,而拳头堵过去之前,我更已经悄悄用地上的石子划破五指,暗掐成三十六诀……
  瞬间阴风狂舞,伴随着一道血色光芒划过夜空,灵兵已然从我掌心祭出,隐约就见九道血色狐影瞬间钻入女人口中,根本不等那女人一声惨叫落下,已然‘嘭’地一声炸出一团刺眼血光,女人身形往后一仰,‘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一旁那飞头和黝黑汉子见了,都惊得不知所措,而女人倒下后没多久,我已狼狈地又从地上晃晃悠悠爬了起来,扫了一眼还在往我肩膀皮肉里钻的钢针,不屑地啐了口唾沫,朝那下巴都被我一拳头砸变了形的女人嘿嘿笑道:“死人妖,你跟我发什么浪,你以为乌漆嘛黑的我就看不清你的喉结吗?”
  这话说完,我又攥着刀指向那面带惊愕地黝黑汉子,招了招手说:“来呀,有种的一起上,反正你们这些不要脸的降头师本身就不讲究,我他妈的连个法器都没带出来,你们竟好意思对我痛下杀手,这他妈的王八蛋!”
  听到这话,那飞头顿时一咧嘴,啧啧两声道:“尼赫鲁,这下可难办了,我们太低估这小子了。林晓莲可是莫尼旺师傅最喜欢的女弟子,这下咱们可怎么跟他交代?”
  “少说废话!”
  那黝黑汉子显然早已暴怒,如今被飞头烦得更完全压不住怒火,当即瞪着眼怒喝道:“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宰了他!给我宰了他!”
  “明,明白!”
  飞头一惊,应了一声之后顿时又呲牙咧嘴朝我扑了过来,没有头的身躯同一时间冲过来试图纠缠我,我赶紧连滚带爬左突右闪,因身体剧烈疼痛几次险些摔倒,好在每次都能侥幸死里逃生,这时再一看那紧追不舍的飞头,正怒不可遏地在我背后瞪着眼怒吼骂街。
  见几次都抓不住我,他忽然一扭头又望向了那黝黑汉子,再度吼道:“尼赫鲁,你快来帮我个忙!我的降头术不适合眼下这种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到这话,就见那黝黑汉子神情中流露出一抹鄙夷地目光,摇了摇头也没多说,当即盘腿坐在地上,就开始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件件古怪法器来摆在身前。
  他先取出的是一副手掌大小的小棺材,将小棺材摆在身前之后又取出一个雪白的小瓷瓶,打开瓷瓶,就见一道黑烟隐约从瓶中喷出,伴随着那黑烟的飞舞,竟又听一阵鬼哭狼嚎声乍然而起。
  而这时那黝黑汉子已经将摆在身前的小棺材盖子推开,用手捏着小瓷瓶开始往里面倒焦黄色的半透明液体,液体一倒在小棺材内,霎时间又腾起黑烟阵阵,那黝黑汉子随后开始念念有词,一瞬间周围的阴风吹得更强烈了……
  紧随其后,黝黑汉子忽然将剑指伸进棺材之中,再挑手指,接连从小棺材里挑出三根棺材钉来扎向地面,紧接着用指甲划开左手手腕,血霎时间顺着伤口滴答在那三根棺材钉上,‘呼’地一声,三团黑烟伴随着刺耳的鬼叫声霎时间从三根棺材钉下倒喷而出……
  “百鬼招来,听我号令!”
  那黝黑汉子一声怒喝,说话间双手结印又开始低声念咒,而这时我几乎已连站都站不稳了,在阴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几欲摔倒,而又往周围一看,模模糊糊地就见黑洞洞的山林之中正有一团团鬼影乱窜,粗一看也有个上百只之多,正幽幽朝我逼近过来……
  而一见我身形越发不稳,那一直在旁边窃笑的飞头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忽然‘哇’地一声狂啸,再度朝我飞扑了过来,口中高声喝道:“哈哈!尼赫鲁,这个头功我替你拿了!”
  说话间飞头已扑到我咫尺之间,趁我身子一晃作势要倒,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往我脖子上咬,而我甚至连眼前的视线都已经模糊不清,只觉得周身发冷发麻,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谁知就在这时,我的那在钢针穿刺下剧痛难忍的左臂却忽然‘噌’地一下自己抬了起来,一瞬间仿佛被莫名灌入了无限的力量,抬手之间顺势从右手中抢过剔骨刀,迎着那飞头就一刀划去……
  “啊!”
  飞头不及躲闪一声惨叫,刀光一闪而过,飞头一侧脸颊已然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吓得赶紧往后倒飞,在空中转着圈扑腾了几下之后,才最终落在了那具无头的身躯之中。
  紧接着就见无头身双手插入随身包中,抓出一团写着古怪咒文的厚厚纱布就往脖子上裹,似乎是要将飞头与身体之间的伤口包上,一连包裹了十来圈之后,无头尸这才停手,捂着脸上血痕‘哇呀呀’地就开始惨叫了起来……
  “臭小子你敢刮花我的脸,你给我等着!等着!”
  直到对方叫骂时我才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这时就听脑海中传出个沙哑低沉地声音——
  “小子你可以呀,灵兵术为出魂斗鬼之术,借灵打灵,但对邪物肉身少有效果。没想到现在你竟自学成才,将灵兵术贯入拳中为对手施加肉体伤害,这可是你们源宗高深的道行造诣啊!”
  我当即听出那在我脑中说话的正是狐祖蠪侄,于是微微一笑,喘着粗气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道行又更上一层楼了?”
  810
  我强忍着剧痛朝那女人嘿嘿一笑,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才能发出微弱地声音——
  “美,美女,你这针真他妈厉害,但是,但是那么大一根铜管一直塞在嘴里,你,你都不难受吗?”
  “不是嘴巴里,是喉咙里。”女人得意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说:“我们做降头师的可不容易,有些甚至倾尽一生,也不过只为了练就出一门最独特最适合的降头术而已,所以你看姐姐多辛苦,你都不感动吗?感动的话,就快点把那些祭器交出来吧……”
  “嘿嘿,我,我不信,”我摇了摇头,疼得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了,又说:“那么大的铜管,怎么可能一直藏在喉咙里,多不舒服,你,你给我看一眼……”
  嘴里艰难说话时,我的手,也没闲着……
  “好吧,你想看的话,那就再给你看一眼也无妨,不过我的针可不会轻易就露给人看,针出必见血,我再把针筒吐出来时,你可就死定了……”
  “嘿嘿,能,能死在你这种美女手里,我这辈子值了……”
  “哈哈,你真会讨女孩子欢心,可惜今晚非得杀死你不可,不然的话,我还真想跟你交往一下试试呢……”
  女人才说完话,喉咙和下颌再度起伏,伴随着‘咕噜咕噜’地声响,一张嘴,那铜管果然又再次从喉咙里逐渐倒涌了上来……
  没等铜管完全现出,我牟足力气一抬身子,‘呸’地一声,顿时一口唾沫直接吐进了女人嘴里,霎时间就听女人‘呕’地一声,恶心一吐,整个针筒‘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逗得我哈哈直笑……
  “臭小子,我他妈弄死你!”
  女人气得直瞪眼,抹了下嘴伸手就去抓掉在地上的针筒,哪知道还没等把针筒捡起来,我紧攥着没放开过的剔骨刀,就已朝她手背狠狠扎了下去,霎时间只听‘噗嗤’一声,寒光凛凛地刀锋瞬间穿透女人的手掌直接钉在了地上,疼得女人‘哇’地一声尖叫,但根本没等挣扎,我另一只手已攥成拳头,拼力抬起堵向了那女人的嘴,而拳头堵过去之前,我更已经悄悄用地上的石子划破五指,暗掐成三十六诀……
  瞬间阴风狂舞,伴随着一道血色光芒划过夜空,灵兵已然从我掌心祭出,隐约就见九道血色狐影瞬间钻入女人口中,根本不等那女人一声惨叫落下,已然‘嘭’地一声炸出一团刺眼血光,女人身形往后一仰,‘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一旁那飞头和黝黑汉子见了,都惊得不知所措,而女人倒下后没多久,我已狼狈地又从地上晃晃悠悠爬了起来,扫了一眼还在往我肩膀皮肉里钻的钢针,不屑地啐了口唾沫,朝那下巴都被我一拳头砸变了形的女人嘿嘿笑道:“死人妖,你跟我发什么浪,你以为乌漆嘛黑的我就看不清你的喉结吗?”
  这话说完,我又攥着刀指向那面带惊愕地黝黑汉子,招了招手说:“来呀,有种的一起上,反正你们这些不要脸的降头师本身就不讲究,我他妈的连个法器都没带出来,你们竟好意思对我痛下杀手,这他妈的王八蛋!”
  听到这话,那飞头顿时一咧嘴,啧啧两声道:“尼赫鲁,这下可难办了,我们太低估这小子了。林晓莲可是莫尼旺师傅最喜欢的女弟子,这下咱们可怎么跟他交代?”
  “少说废话!”
  那黝黑汉子显然早已暴怒,如今被飞头烦得更完全压不住怒火,当即瞪着眼怒喝道:“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宰了他!给我宰了他!”
  “明,明白!”
  飞头一惊,应了一声之后顿时又呲牙咧嘴朝我扑了过来,没有头的身躯同一时间冲过来试图纠缠我,我赶紧连滚带爬左突右闪,因身体剧烈疼痛几次险些摔倒,好在每次都能侥幸死里逃生,这时再一看那紧追不舍的飞头,正怒不可遏地在我背后瞪着眼怒吼骂街。
  见几次都抓不住我,他忽然一扭头又望向了那黝黑汉子,再度吼道:“尼赫鲁,你快来帮我个忙!我的降头术不适合眼下这种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到这话,就见那黝黑汉子神情中流露出一抹鄙夷地目光,摇了摇头也没多说,当即盘腿坐在地上,就开始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件件古怪法器来摆在身前。
  他先取出的是一副手掌大小的小棺材,将小棺材摆在身前之后又取出一个雪白的小瓷瓶,打开瓷瓶,就见一道黑烟隐约从瓶中喷出,伴随着那黑烟的飞舞,竟又听一阵鬼哭狼嚎声乍然而起。
  而这时那黝黑汉子已经将摆在身前的小棺材盖子推开,用手捏着小瓷瓶开始往里面倒焦黄色的半透明液体,液体一倒在小棺材内,霎时间又腾起黑烟阵阵,那黝黑汉子随后开始念念有词,一瞬间周围的阴风吹得更强烈了……
  紧随其后,黝黑汉子忽然将剑指伸进棺材之中,再挑手指,接连从小棺材里挑出三根棺材钉来扎向地面,紧接着用指甲划开左手手腕,血霎时间顺着伤口滴答在那三根棺材钉上,‘呼’地一声,三团黑烟伴随着刺耳的鬼叫声霎时间从三根棺材钉下倒喷而出……
  “百鬼招来,听我号令!”
  那黝黑汉子一声怒喝,说话间双手结印又开始低声念咒,而这时我几乎已连站都站不稳了,在阴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几欲摔倒,而又往周围一看,模模糊糊地就见黑洞洞的山林之中正有一团团鬼影乱窜,粗一看也有个上百只之多,正幽幽朝我逼近过来……
  而一见我身形越发不稳,那一直在旁边窃笑的飞头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忽然‘哇’地一声狂啸,再度朝我飞扑了过来,口中高声喝道:“哈哈!尼赫鲁,这个头功我替你拿了!”
  说话间飞头已扑到我咫尺之间,趁我身子一晃作势要倒,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往我脖子上咬,而我甚至连眼前的视线都已经模糊不清,只觉得周身发冷发麻,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谁知就在这时,我的那在钢针穿刺下剧痛难忍的左臂却忽然‘噌’地一下自己抬了起来,一瞬间仿佛被莫名灌入了无限的力量,抬手之间顺势从右手中抢过剔骨刀,迎着那飞头就一刀划去……
  “啊!”
  飞头不及躲闪一声惨叫,刀光一闪而过,飞头一侧脸颊已然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吓得赶紧往后倒飞,在空中转着圈扑腾了几下之后,才最终落在了那具无头的身躯之中。
  紧接着就见无头身双手插入随身包中,抓出一团写着古怪咒文的厚厚纱布就往脖子上裹,似乎是要将飞头与身体之间的伤口包上,一连包裹了十来圈之后,无头尸这才停手,捂着脸上血痕‘哇呀呀’地就开始惨叫了起来……
  “臭小子你敢刮花我的脸,你给我等着!等着!”
  直到对方叫骂时我才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这时就听脑海中传出个沙哑低沉地声音——
  “小子你可以呀,灵兵术为出魂斗鬼之术,借灵打灵,但对邪物肉身少有效果。没想到现在你竟自学成才,将灵兵术贯入拳中为对手施加肉体伤害,这可是你们源宗高深的道行造诣啊!”
  我当即听出那在我脑中说话的正是狐祖蠪侄,于是微微一笑,喘着粗气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道行又更上一层楼了?”
  811
  听到这话,狐祖又道:“哈哈,不错,这可是我头一次夸你呢!不过,你还真不愧是降魔龙族马家的子孙,虽平时表现平平,但关键时刻总能爆发出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潜能来,这一点,当年我血洗阁皂时就在你爷爷以及那些叔父辈高手们的身上发现了……”
  “呵,死到临头竟还能得到狐祖蠪侄的夸奖,你这算不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说话时我环视四周,周围那些原本晃来晃去的虚影已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仔细看,是形形色色的冤魂野鬼,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从四面八方围困过来。
  而那之前被我割了一刀不敢再靠近的飞头,如今正捂着脸上伤口连连叫疼,时不时气冲冲地朝我怒吼——
  “杀了这小子!尼赫鲁,让他死无全尸!把他挫骨扬灰!”
  而我又一看坐在地上念咒的黝黑汉子,仍不为所动地继续闭目念咒,手诀印法时时变化,如同正控制着那些朝我聚集过来的孤魂野鬼……
  这时就听蠪侄又在我脑海中狂笑了起来,伴随着他沙哑地狂笑,又两阵笑声接连而起,仔细听是一男一女,都略显老迈,我一猜便知是青眼狐家的胡三太公和胡三太奶奶。
  “太公太奶奶,你们也来送我最后一程?”我调笑道。
  随后就听三太公笑答:“小六子,你如今可是我们青眼狐家的一家之主,怎么能让你轻轻松松就踏上黄泉路?不过如今你遇这三人确实难以对付,我三太爷虽少理人间事,但对这些来自南洋的降头师也素来有些耳闻。大概三十年前左右,中土,也就是你们人间所说国内,曾与天竺交兵打过一次仗,也就是如今所说的印度。当时有一批南洋术士趁乱混进中土,其中有几人在南洋驱魔界混得本就赫赫有名,比如这批术士中的带头之人,名叫莫尼旺……”
  “莫尼旺?”
  听到这话我心头一惊,随后就听蠪侄的声音又再度传来:“这莫尼旺我有印象,当年我狐祖振臂一呼,召集天下狐家作乱,差点降了半个驱魔界,那时这莫尼旺也曾带人和我交过手,可惜降不住我,后来就没了音讯,我还以为早就死了呢……”
  “不,他没有死,”胡三太公接过话茬,又道:“当年莫尼旺在中土消声灭迹后,便有传闻他是加入了什么驱魔界中的神秘组织,从此专心研究降头术再不出山。如今联想之前所发生之事推断,老夫看来,这莫尼旺定是那时就已被异人教所招揽。而后,他更为异人教培养出一批降头师来,眼下你所遇这三人,正是他的膝下弟子。说起来,如今带头这人倒还和我打过碰面,细想的话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三太爷,你见过他?在哪儿见过?”
  “黄家沟子,李秀秀家中。”
  “什么?”
  我再度惊愕,听胡三太公所说猜测,这事必定发生在黄家沟子李家家道中落之前,可这些降头师为什么会和秀秀家有关联?
  我本想细问,哪知没等开口,只听三太婆又开口断道:“小六子,有些事你无须多问,我和你三太公也不便多提,眼下你且先记住,如今你遇这三名降头师各有奇术在身,想必我不说你也看得出。之前那女子所用,为南洋飞针降,先以降头术炼制钢针,再暗藏于口中入喉铜管之内,伺机靠近受降者后,只需念诵咒文再唤出对方姓名,那针便如长了眼睛一般,你想躲都躲不开……”
  听到这话我恍然大悟,难怪之前那女人朝我吐出针来时,我明明及时闪躲却还是被刺中了胳膊呢……
  三太婆又道:“再者,那头颅能脱离身体飞行者所练的是飞头降,此为降头术中极其阴邪之术。传说婴儿为阴阳精血所凝而成,修炼这门降头术者便需吸取婴儿之血,每七天杀一婴儿,每练成一个阶段则是七七四十九天,又分七个阶段,就是说要练成这飞头降,需杀七七四十九个婴儿取血,练成之后,此人便能在夜间将头身分离,并每日以鲜血为食,可瞬间吸干对方鲜血,你好在还没有被他咬中,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那么,现在这正召集百鬼的又是……”我问。
  三太婆道:“此人名叫尼赫鲁,二十多年前我和你三太公确实曾经与他见过一次面,此人擅鬼降,又称役鬼法,说白了就是阴邪的养鬼之术。如今你所看到的这些聚集过来的冤魂野鬼,大多都是生前被他害死之人,而后被他将尸身炼化,将魂魄凝入随身瓶中收藏,必要时刻则打开瓶子趋势百鬼,百鬼因肉身都被握在他的手中,因此不敢不从,才会听他的命令到处为非作歹……”
  “原来是这样,三太婆,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实不相瞒,我肩膀上这根针,疼得厉害,我怕是站都站不稳了……”
  “何止是站不稳,我们不及时赶来,你怕是已经死了……”
  蠪侄哈哈一笑,忽然又道:“不过如今有青眼狐家在此,你就放心便是,他有百鬼,我狐家更非等闲之辈,跟我们拼人多?”
  蠪侄话音未落,忽然间我只感觉一股热流猛地一下灌入我浑身上下,紧接着,我的双臂竟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般朝两侧张开,伴随着一股从胸腔里涌出来的激动,我顿时张口高呼——
  “狐祖在此!山中野狐不分家门不分道行,还不快来朝拜!”
  说话的明明是我,但张嘴的瞬间只听得脑海中同步传来蠪侄沙哑地怒吼声,震得我耳中嗡嗡作响。
  而一声怒吼之后不足片刻,就见四周山林中干枯地树叶草丛开始沙沙作响,仿佛是已经有所回应,紧接着又过了不久,忽然就听一阵嘿嘿地轻笑声从我背后传来,我急忙回头一看,就见背后站着两个女孩儿,大的顶多十四五岁模样,小得也就六七岁,两人手牵着手正目露凶光地盯着我笑……
  “你们是谁!”
  我吓得一声惊呼,就听那年长的女孩儿嘿嘿笑道:“回禀老祖宗,山中共有狐仙洞府十十六处,狐家修者二十二人,命我姐妹二人先来朝北,其余人马随后就到,任凭老祖宗调遣!”
  那女孩儿话才说完,就见一团团诡异地狐火已从四面八方深林之中逐渐点亮,看到那些狐火逐渐靠近,甚至连捂着脸惨叫连连的吴哥都惊呼了起来:“尼赫鲁,好像有些不对,林子里有东西!”
  那正盘腿在地施法的黝黑汉子也停下了念咒声,微微一皱眉头答道:“我也感觉到了,是山里的精怪在聚集!不用管他们,先杀了这小子再说!”
  说完话,黝黑汉子又继续开始念咒,紧接着就听周围的鬼叫声越演越烈,一只只鬼魅已开始张牙舞爪地加快脚步朝我扑来……
  “小六子莫惊,快掐三十六诀再祭灵兵!”
  听到三太公的声音,又一感觉身体在渐渐恢复,我赶忙掐诀念咒,手诀一成只觉得后背一阵灼热难耐,伴随着我一声惨叫,一阵嘻嘻哈哈地嘈杂怪笑声已从背后传来,我再抬头往周围一看,不知何时,四周围已空降了数十名男男女女大人孩子,都正摩拳擦掌地盯着扑上来的鬼群……
  “小六有难日,子孙护主时!青眼狐家子孙何在!”
  “在!”
  声声怒吼汇聚成河,三太公又一声怒喝——
  “众子孙听令,随本太爷剿灭百鬼!”
  812
  胡三太公一声令下,霎时间百狐齐动,迎着张牙舞爪冲过来的鬼群就扑了上去,霎时间就见道道虚影残影交集,那时我修行还太低,虽用肉眼看来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但从那些虚影的纠缠晃动、左突右杀之间,我也已经能看出这一场狐鬼之争的激烈程度了。
  一见自己召来的百鬼被狐家人缠住,黝黑汉子大惊失色,登时朝我一声惊叫:“臭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你们异人教的信息网也太差劲了吧?”
  我冷冷一笑,说话间蹚着沉重的脚步就往他身前走,而一见我步步逼近,黝黑汉子更是吓得一惊,似乎是做法事召来百鬼时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一步,更别说跑了。
  吓得他赶忙朝那还在捂着脸叫疼的飞头胖子一声惊呼:“吴哥,快点来帮我!”
  “我的脸都花了,哪里还顾得上你!”
  一听那吴哥抱怨,气得黝黑汉子瞪着眼就吼了起来:“你少说废话,这小子不简单,再不结果了他,我们都没办法和莫尼旺师傅交代!快!快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哎,好吧……”
  吴哥叹了口气,说话间双手紧握成诀,口中念念有词的同时右脚连往地上跺了三下,‘啪,啪,啪’,三脚跺完就见吴哥双掌扬起反手托住下颌,道了声‘起’,双手又往上用力一托,自己圆滚滚的脑袋立刻‘噗’地一声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披头散发地就朝着我飞扑了过来……
  “小六子,飞头蛊阴毒得很,你自己小心!”
  听到三太公的嘱咐,我赶忙应了一声,又一看飞头逼近,吓得赶紧躲向一旁,谁知道脚都没等站稳,那身体竟也趁着我被飞头吸引住注意力的时候从一侧扑来,趁我不备从后面一把就抱住了我的双臂……
  我本想拼力挣扎开他的双臂,哪知道还没等挣扎,就闻见一股腥臭忽然从背后扑来,我扭头余光一扫,吓得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见一根类似是肠子的黏糊糊的东西,已经从那无头身的脖子缺口处如蛇般晃晃悠悠地扬了起来,紧接着‘噌’地一下就缠住了我的脖子,又顺着我的脖子缠向了我的身体……
  “这,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一瞬间,我吓得都不会动了,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忽然就听三太公在我脑中喊道:“哎,都叫你小心一点了!练成飞头蛊者不单头颅能凌空飞起,更能利用身体里的器官来攻击敌人,让你防不胜防!都怪我提醒晚了!怪我,怪我!”
  三太公一阵自责,然而现在无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忽然又听蠪侄喊道:“少废话,快用灵兵之术!刚刚你如何将灵兵术用以肉身攻击的,再用一次便能解围!”
  “我,我试试!”
  我尝试着暗结三十六诀,但浑身麻木得已快连手指都感觉不到,几次掐诀掐错更让我心中万分焦急,可那根缠在我脖子上的肠子可不会等我掐成诀法,片刻间的功夫已越勒越紧,勒得我一阵窒息恍惚……
  “小六子!挺住!你要挺住!”
  “我……我怕是……怕是……”
  窒息感越发强烈,我想说话都已有气无力,眼前越发晕眩的同时,从肩膀那钢针处传来的剧痛也越发强烈明显,简直有种欲生不能欲死不得的痛苦……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清脆地‘啪、啪’轻响声却忽然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不知怎的,那请脆响声每一次传入我的耳朵里,我的心都跟着猛地一颤,仿佛无形中受到了极大的恐慌一样,而响声传来的同时,周围那百鬼的惨叫哭嚎声也越发地明显了起来,这一情形,倒让我忽然觉得又那么丝毫的熟悉——
  百鬼哀鸣,脆响连连,这种场景似乎我在哪里见过?
  应和着响声和鬼哭狼嚎声,我仔细回想,忽然心中一惊,一个场景已然涌上脑海……
  那是鬼门关前,无数孤魂野鬼排队欲入鬼门关,关前鬼王手持钢鞭高声嘶吼,手中钢鞭连连顺着城墙甩下,抽得百鬼哀声惨叫,没错,是鞭子的声音!突然从林中传出来的请脆响声,岂不就如同那鬼门关前鬼王的抽鞭声如出一辙?
  我正惊慌之际,却见那从一侧扑来正要咬我的飞头戛然而止,紧接着扭头望向盘腿坐在地上的黝黑汉子,惊声呼道:“糟了!是他来了!是他来了!莫尼旺师傅不在,这下可怎么办!”
  “别,别慌张!”
  那黝黑汉子嘴里虽然还叫别人别慌张,但自己已慌态毕露,战战兢兢又道:“他之前中了我们的埋伏受了伤,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说不定能……”
  黝黑汉子话没说完,一声怒喝已从我背后传来——
  “就算受了伤,要收拾你们三人也是手到擒来!吃我一鞭!”
  说话间就听‘啪’地一声,这一绳鞭响更为清脆嘹亮,响声震得我心中再度彷徨,而几乎同一时间,那在空中盘旋地飞头已‘哇’地惨叫出声来,我循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一看,就见一道黑色的细长残影正往回收缩,被鞭子正中脸颊的飞头,也已伴随着血雾飞腾被抽得倒飞出十几米远,脸颊另一侧已又多了一道清晰入骨地血痕……
  头被抽飞出去的一瞬间,那正束缚着我的无头身躯也逐渐松弛下来,我趁机挣脱对方束缚往前狂奔两步确定安全后回头一看,隐约就见正后方林子里正隐约走出两道人影。
  虽迷迷糊糊地看不清两人面目,但从身形就能确定那是一男一女,女人跟在男人身后不远处,而男人手中正紧攥着一条黑色长鞭。
  两人所及之地,吓得百鬼退避不敢接近,紧接着就听那男人口中‘呔’地一声怒喝,举手间鞭子再度抽出,‘啪’地一声血光四溅,不偏不倚正抽在那无头身的后背上,疼得飞头再度惨叫连连,那无头身也开始不住地挣扎乱跳,狼狈地跌跌撞撞就开始往山林里跑……
  “尼赫鲁!快撤!快撤!回头再收拾他!”
  飞头连声喊叫,顺着声音,无头身也已跑了过去,一把抱起飞头之后就往林子里冲,任那盘腿坐地的黝黑汉子怎么叫都叫不出来,气得连连叫骂。
  但一见那一男一女已缓步逼近,男人更又朝他扬起手中的鞭子来,吓得黝黑汉子还是赶紧站起身来,先上前几步将昏厥不醒的披肩发女人抱了起来,这才转身循着无头身逃跑方向往林子里跑,边跑边头也不回地怒吼道:“李占平!你给我等着!”
  李占平?他竟叫那手持鞭子的男人做李占平?
  怎么可能,难道我们一夜之间遇到了两个李占平?
  我惊愕之时,就听那男人已开口喝道:“此地妖气好重,没想到除了阴鬼幽魂之外,竟还聚了这么多的山精地怪!阳差办事,都给我滚开!”
  说话间就见男人又凌空狠抽三下鞭子,霎时间就见周围重重残影作鸟兽散,都躲进了山林之中。
  紧接着从我脑海里又传来三太婆的声音:“老头子,有他在小六子已算安全,他可是阳差把子咱惹不起,快走吧……”
  “恩,小六子安全就好,”三太公答道:“小六子,我老两口带人先撤一步,今后你可千万小心,不要再贸然行事了,命,可只有一条啊……”
  这话音落下之后,我脑子里便在没有其他人说话,似乎是狐家二老以及狐祖蠪侄都已离开,山林中一丛丛晃动地残影也越来越少,无论是孤魂野鬼还是狐家子嗣都已悄然退散而去……
  813
  我长吁了一口气,心说自己还真是福大命大,又白白捡了一条命回来。
  想到这里,我站起身就想去和那对男女道谢,顺便询问二人身份,谁料想不等立稳脚步,人已脑中一空‘噗通’一声晕厥在地……
  ……
  “原来……原来是这样……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么你们要瞒我这么多年?”
  幽幽暗暗中,一个女声隐隐传来,起初声音微弱且模糊,渐渐的,越发清晰地灌入我耳朵里,而我昏沉沉的,只觉眼皮沉重……
  “秀秀,不是我故意要瞒你,只是她早有所托,这又是为了你们父女俩好,我,我怎能不听她的……”
  再次传来的是个男人的声音,而这时我已微微抬起了眼皮来,视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仔细一看,如今我正身处的,似乎是间古朴的小木屋中,木屋从屋顶到墙壁,都是用一根根木头堆起来的,格外的古朴陈旧。
  我尝试着扭头循着刚刚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一眼就扫见屋中一张小木桌前,正坐着一男一女在映着桌上的油灯灯光说话,坐在左侧的是秀秀,她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但不知怎的,竟双眼通红,眼圈里还挂着点点泪光;而坐在小木桌右侧正在抽眼袋的,则是个满脸沧桑的中年汉子,花白地络腮胡几乎和头发连在了一起,看上去邋里邋遢的,但眉宇间却透出一股难掩的刚毅与无奈。
  “那小子醒了……”
  一见我扭过头去,那中年人立刻朝我这边翘了下下巴,秀秀一见,赶忙跑了过来,坐在床头惊喜地问道:“小六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不,不疼。”
  我边说边往自己肩膀上扫了一眼,插在我肩上的那根针早就不见了踪迹,身上几处并不严重的外伤也都得到了简单的包扎。
  “秀秀,这,这是哪儿?”
  问话时,我在秀秀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哪知头脑才从晕眩中一情形,顿时只觉得一股冰凉地阴气从我后背猛然灌入,我心头‘咯噔’一声,赶忙抱住秀秀一声惊呼:“好重的阴气,秀秀小心!”
  听到我的惊呼声,那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中年人顿时‘哈哈’笑了两声,边朝我走边摆摆手说:“你放心,放心,我这里的阴气和别处的阴气不同,没有害人之物……”
  “你,你是谁?”
  我满眼戒备地盯着对方发问,那中年人又一笑说:“好小子,怎么说都是我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么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
  “这我记得,你就是那个抽鞭子的人,可你,可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再度警惕发问,这时就听秀秀在一旁柔声说道:“小六子你别激动,听我说,他是我的亲叔叔,李占平……”
  “啥?他是李占平?他怎么可能是李占平?”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看秀秀,又看了看那面带微笑的中年人,不禁再度发问:“他要是李占平,那,那之前跟我们回南赵庄的又是……”
  我脑中一团乱麻,随后只听那中年人笑答道:“那人并非是我,李占平更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正名字叫莫尼旺,是个道行极深的降头师。”
  “你说他就是莫尼旺?之前要害我的那三民降头师的师傅?”
  我一声惊呼,中年人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又走回桌边,再转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两样东西,是两张很小的三角形白纸符,上面画着古怪的图案后咒文。
  将两张白纸符递过来时,那中年人又说:“这种符,是南洋降头师常用的害人符箓中的一种,从上面的符文来看,是有人利用这两张符祭了一种很厉害的南洋降头术,名为奇幻术。这种咒文以猫、狗、人等五种不同动物的尸油调和五种南洋毒花花粉、五种磨碎的毒虫虫卵写成,中术者会被蒙蔽神智产生幻觉,若不及时将降头术破解,则会最终精神崩溃发狂而亡。而这两张符,是我从你和秀秀两人的背上后心处发现的,好在发现及时,我已为你们破了对方的法……”
  “在,在我们的背上?”
  中年人又点了点头,答道:“不错,这种降头术正常施法的话,该是直接以调和成的毒汁印在人眉心上,如此效果最佳,但符纸却被贴在你们的背上,想必是你们中了那莫尼旺的暗算,此人阴险歹毒,我领教了早已不止一次……”
  “可是,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他是降头师,又为什么要冒充你?还有,你又怎能证明自己就是真正的李占平?”
  我再度发问,没等中年人开口回答,却听有人在屋外说道:“我能替他证明。”
  话音没落,就见木屋虚掩的门已从外面被‘吱’地一声拉了开,随后就见一个女人端着一盘热气腾腾地饺子走了进来,一看清女人的脸,我再度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竟是蒙馨雪,天诛府十三道御史台内,白龙的左右手,也正是她当初最先道破了我的身世之谜。
  眼见蒙馨雪含笑走进木屋,我一阵惊愕,回想起当初跟她分别时还是在三河县,那时因为蒙馨雪比我自己还要更了解自己的身世之谜,我有上百个问题想从她口中求证,然而因处理八极宫善后之事,蒙馨雪没等见我一面就自己先离开三河县回了天诛府总部,并留下话说,办完了正事回来找我碰面,我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小雪,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我问完蒙馨雪只是一笑,将手中那盘饺子摆到桌上后朝我笑了笑说:“小六子,你眼前这位确实就是真正的李占平,而你们前夜所遇的‘李占平’,真正身份也确实是异人教派来的南洋降头师莫尼旺,这个人早在年轻时就在南洋一带很有名望,可惜心术不正,为修邪术杀戮成性,更犯下弑师杀母的大罪,后遭南洋驱魔界围剿,无可立足之下才借三十年前中印战乱之机过境潜入中原,起初行为还算端正,后来就又入了邪门,被异人教招揽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啊。”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又惊问:“等等,你说前夜?前夜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已经……”
  “你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中年人看了看表,笑道:“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可错过了不少好戏呢……”
  “糟了!白薇!”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薇,说着话跳下床就想往外跑,哪知才跑到门口,就听李占平的笑声再度传来——
  “年轻人,难道你不想弄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吗?”
  我瞬间惊住,蒙馨雪赶忙跑过来拉住了我,又说:“小六子你先别急,放心,事情全在我们掌握之中。”
  “不行,我放心不下白薇,那丫头太虎了!”
  蒙馨雪听完一笑,答道:“这你放心,那丫头可比你聪明得多,这整件事的布局,她也有份……”
  “啥?这,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蒙馨雪,你们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你先坐下来,听我们慢慢跟你说……”
  蒙馨雪说着把我拉到桌边坐下,又叫来真正的李占平坐到对面,恭敬地说:“占平叔,这事儿您为李家瞒了二十多年,眼下机缘既然到了,还是由您来讲出实情吧。”
  李占平点了下头,默默抽了两口烟后,不禁一声长叹……
  “我叫李占平,昔年黄家沟子李家次子,秀秀生父李占元同胞之弟,方圆六百里内阳差之首,俗称阳差把子……”
  814
  因为和黄家沟子的阳差李疯子相识比较早,因此上‘阳差把子’这个词我那时候就听白薇提起过。
  阳差,又称‘牛犄角’、‘马脑袋’,也就是在阳间负责为阴间鬼差办事之人,因为人若死在自己家中,阳宅之中阳气太盛,来勾魂的阴差无法进入庭院,因此只能雇佣活人以出窍的阳魂先进去将死者的亡魂从家中领出来,之后才由阴差领走,这些负责在阳宅引亡魂的人就是阳差。
  因为阴曹地府管辖地域太广,因此会在阳间每个地区都选出些本身灵性强的人来担任阳差之职,又按古时候设立土地庙所划分的地区地境,再从当地所有阳差中选出一人,负责管理其他阳差,这人就是‘阳差把子’。
  阳差把子说白了就是阳差的头儿,在所辖地区有调遣甚至任贬阳差之权,所有鬼差来阳间引亡魂,都要先带齐手续经阳差把子审批,通过后再由阳差把子指派各地阳差为其带路引魂。有句话叫‘强龙南压地头蛇’,所以连阴间派遣来拿亡魂的鬼差到了阳间,也得对阳差把子礼让三分,鞍前马后莫敢不从。
  毕竟阴阳有别,你一介阴差到阳间来办事,若是先把阳差把子给得罪了,人家脾气一上来,吩咐手下阳差不好好帮你勾魂引路,给你制造点困难,你还怎么顺顺利利地按时把亡魂带下去交差?
  而在我家这一带,用现在话来说,接近于整个市范围内的阳差把子,正是我眼前这位李占平。
  可一听完他介绍自己的身份,我就开始疑惑,就问:“占平叔,能不能当阳差,是不是也得靠血缘血统?以前你哥李疯子是阳差,后来秀秀也成了阳差,现在连你这个当叔叔的也是阳差,而且还是位高权重的阳差把子,难不成你们李家人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材料?”
  听我说完李占平含笑摇了摇头,答道:“秀秀之所以成为阳差,只因为当初秀秀遇险,我哥李疯子将自己的阳寿补给了秀秀,因而死时阳寿未尽,阳寿未尽则阳差的责任职能未尽,也就一并转嫁到了秀秀身上。而我哥之所以能成为阳差,这主要是因为我;至于我是怎么成为阳差,又升了这阳差把子的,说起来则是因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名字叫洛秋萍……”
  李占平才一提及‘洛秋萍’这个名字,我当即满心惊讶地望向了坐在一旁的蒙馨雪,见我目光扫去,蒙馨雪微微颔首,似已看穿了我的心思,答道:“没错,就是我师傅。”
  记得刚认识蒙馨雪时,我就听说她出身自天师道符箓三山下属分支的天心派,师承天心派掌门人,正是洛秋萍。
  这个人不简单,记得是听白龙说过,天心派掌门洛秋萍有‘鬼母’之称,为人高深莫测行踪隐秘,并与龙虎山张碧清、茅山毛小方、阁皂马君武以及白龙、杨死、大将军王等人同列为天诛府十二天尊之一,是十二人中唯一的女性,在驱魔界里的辈分地位极高,和我的祖父马三山以及张碧清、毛小方两人算是同代同辈分,可说是当今驱魔界仍在活跃的老一辈高手中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而已提到洛秋萍,我望向蒙馨雪的同时,李占平却望向了一直坐在一边低头不语的秀秀,忽又开口,平静地说:“洛秋萍就是秀秀的生母。”
  听到这话,宛如一道惊雷瞬间在我心头炸响,我直愣愣望向秀秀,沉默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
  “可是,可是秀秀的生母不是名叫赵彩兰吗?”
  “那是她的化名。”
  秀秀暗叹了口气,开口道:“小六子,你有现在的反应也正常,你醒来之前,叔叔已经把事情先跟我简单说了一遍,我也才刚刚回过神来,甚至心情都还无法平静……”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秀秀的生母明明二十多年前就扔下秀秀跟人跑了,临走还跟情人在家里放了一把火,连秀秀的爷爷奶奶都,都给烧死了呀……蒙馨雪,难道这都是你那位师傅的所作所为?她不是道家天心派掌门人吗?怎么能这么丧心病狂?”
  “小六子你先冷静,这件事另有隐情。”
  蒙馨雪拉着我的胳膊劝阻道:“这件事原本我也毫不知情,还是昨天晚上到这儿之后才听占平叔说出来的,你别激动,你听占平叔说完你就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于是尽量平复下情绪,又请李占平继续往下说。
  只听李占平道:“说来话长,记得我第一次遇到她,还是大概三十二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我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李占平款款道来,诉出往日实情——
  古来为阳差者,皆为灵感敏锐之人,而灵感的强弱,则由与生俱来的天资绝顶,李占平正是个从小就天资绝佳的人。
  六岁那年,李占平就发觉自己和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自己的感觉更敏锐,每次从村外坟地经过都会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发冷,更时常能看到些其他人所看不到的‘奇怪东西’那时候他就开始发觉自己与众不同。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李占平灵性越来越强,长到十几岁时,不单能看到那些‘奇怪东西’,更逐渐摸索出与那些东西交流的方式,逐渐和这些怪东西打成了一片,更渐渐误入歧途,尝试着开始利用这些怪东西去吓人或是小偷小摸,而家人却浑然不查。
  直至三十二年前,洛秋萍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据李占平所说,当时的洛秋萍风华正茂,才任天心派掌门不久,因修行游历时偶得故人邀请,才置身赶来沙窝新庄赴会,而洛秋萍要会的这位故人,则正是我的祖父——马三山。
  李占平告诉我们,虽然我的祖父出身阁皂派,与洛秋萍同道不同门,但身为天师道同代弟子,早有师兄妹之谊,再加两人交情深厚,所以接到了我祖父的邀请之后,洛秋萍才当即只身赶来。
  而那时我的祖父虽还未卸去阁皂山掌门人职务,但由于其生性放浪飘忽不定,因而时长以假身份下山闲游,并在沙窝新庄一带偶然发现地下鬼母地宫遗迹,于是悄悄落脚,栖身于沙窝新庄暗中除魔化怨。
  至于我的祖父邀洛秋萍赴会的原因,说到这里时,李占平走到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小木柜前,打开柜子取出一个木质锦盒,又将锦盒摆到桌上打开,那根之前我已见过一次的黑色铁鞭已再度映入我们的眼帘,此时此刻正静静地盘在锦盒之中。
  李占平抬手一指那鞭子,开口道:“众所周知,上古年间万教归一,后又于中古年间一教多分,才有了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盛世。而传说万教归一时期,教祖曾传下八件不世法器,传说可震慑三界六道鬼神精怪乃至于万众神明,这八件法器分别为——镜、鼓、刀、面、铃、壶、幡、鞭,可谓万教之始、正道之缘……”
  “这是件结巴仙祭器?”
  我一声惊问,就见李占平微微颔首,随后又道:“没错,我这根鞭子,正是八件结巴仙祭器中的其中一件,名为‘慑三界’,鞭起风云泣,鞭落鬼神惊。当年洛秋萍前往沙窝新庄会见你爷爷马三山,也正是因为此鞭……”
  “这鞭子跟我爷爷还有渊源?”我再度发问。
  李占平又颔首道:“何止渊源,而且这渊源极深,孩子,你听我慢慢道来……”
  815
  李占平小心翼翼地抚了抚盒子里的鞭子,如同爱抚自己心爱的孩子,随后又点了一袋烟,这才指了指脚下,款款道来:“之前你们破了黄家沟子地下的鬼子母地宫,我早有耳闻,一听闻破地宫者中竟还有三山老爷子的孙子,更是欣慰不已。说起来,这地宫已藏在地下不知多少个年头,再加周围风水局影响,阴怨之气只进不出,因此在当地聚集了许多闲魂鬼魅,导致周围十里八乡祸事连连,常有闹鬼传闻流传于世。而最初发现了这地宫的,也正是我,只因为我从小灵感太强,而后竟渐渐和所能看到的孤魂野鬼打成了一片,才从他们口中逐渐探知那鬼子母地宫之事,但我当时年幼什么都不懂,所以也没理会;而之后又过了些年,才终于有第二个人发觉到了那地宫的存在,此人是当时来本地游方的一个中年道士,不修边幅性情古怪,脾气更是臭得很,正是你的爷爷,马三山……”
  即便李占平没说出‘马三山’这名字来,从他的描述之中我也已经察觉到这道士的身份,紧接着就听李占平又道:“马老爷子道行高深,更心系百姓安危,那时一察觉地宫古怪,便当即雇人挖开一条洞道,只身潜入其中探查,本想尽快化解地宫中的积怨以安百姓,哪知没等到达地宫内部,竟就被条居住在地宫顶上借阴气修行的蟒蛇所拦,那蛇的身份我不说你们也该清楚,正是那位黑老太爷。有黑老太爷拦路,马老爷子再无法前进一步,自此后更和黑老太爷结了怨仇,这一斗,就斗了三十年……”
  李占平话说到这儿,秀秀不禁发问说:“叔,我有些不明白,既然小六子的爷爷那么厉害,为什么三十年都收拾不掉那条蛇?虽然我没亲身经历,但后来认识小六子后我也听说了,半年前那蛇轻而易举不就死在了白薇和小六子的手中?”
  我连忙摆手说:“不不不,黑老太爷可不是被我和白薇弄死的,它是被雷劈死的……”
  “那还不是一样?”秀秀又说:“没有你们,那蛇也就不会遭雷劈了不是,所以还是死在你们手中的呀?有差别吗?”
  没等我再回答,李占平接过了话茬,笑着说:“秀秀,这当然有差别,你可别小看了那黑老太爷,那蟒蛇修为道行极其高深,若不是半年前机缘所定,那黑老太爷恰巧被小六子和白薇逼出洞来并爬上高压线塔上,又怎会招来天雷呢?你以为那雷是巧合劈下来的?非也,那是雷劫,黑老太爷是应劫而死……”
  “应劫而死?叔,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世上包括人在内的所有修行者,万世修行只为能突破凡俗修得仙体,而妄图以凡俗之躯修成正果者,修行到达一定地步后都将迎来上天降下的五行雷劫,避无可避,称之为‘渡劫’,若能渡过雷劫,则修行更上一层楼,而若度不过这雷劫,则会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万世修行化为乌有。而若是修行者为非作歹,则会招来更多的天雷横祸,因此修行上的劫难更多,更凶险。那黑老太爷便是个作恶多端之辈,虽道行高深但不修正道,为躲避天雷追杀,这才只能潜藏于地宫之中不敢见天日,这样一来雷劫也就奈它不得了。而半年前想必是黑老太爷大劫难逃,又低估了白薇和小六子这两个小后生,大意之下竟被从洞里逼了出来,恰逢天劫追来,这才终导致最终被天雷所劈丢了性命……”
  秀秀听完惊呼道:“也就是说,那黑老太爷其实厉害得很,如果不是应劫,白薇和小六子根本奈何不了它?”
  “这是当然,我想小六子心中也自然有数。”
  李占平说着朝我望了一眼,我当即点了点头。
  李占平又说:“总之,这三十多年来幸亏有马老爷子一直与其纠缠,将它压制了住,否则的话若是真被那妖仙黑老太爷修出了大道行,又或是因什么缘故突然破土而出,周边十里八乡必惨遭屠戮,恐怕无一能幸免……”
  “叔,那这又和你这根鞭子有什么关联?”
  秀秀问完,李占平又指了指盒子里的鞭子说:“这鞭子其实最初本是那鬼子母地宫中的镇邪之物。古时候八件结巴仙祭器流失四方下落不明,有些被高人异士所得,而有些则是彻底失去了下落,千百年间竟毫无音讯,这鞭子正是其中的一件,如果不是当年马老爷子将它从地宫里带出来,怕是它还不知要在那冷冰冰的地宫里沉睡多久……”
  听完我问:“占平叔,可你刚也说了,因地宫外有黑老太爷拦路,我爷爷根本无法靠近,那他又是怎么把这鞭子带出来的呢?”
  “准确的说,最先发现这鞭子藏在鬼子母地宫中的正是黑老太爷,并且将鞭子从地宫天井中取出据为了己有,之后你爷爷马三山几度入地洞与黑老太爷交手之后,才终将这鞭子给夺了过来。准确的说,马老爷子从黑老太爷手中夺来的祭器一共是先后两件,除了这条鞭子之外,还有一面鼓,名为镇万仙……”
  李占平口中这鼓我自然不会陌生,于是赶忙追问:“可我爷爷又为什么要把这鞭子交给洛秋萍?”
  “为了安全,”李占平答道:“那黑老太爷之所以要将这些祭器据为己有,只因为也察觉到了祭器中所藏奥妙,因此想收集完整的八件祭器留作修行之用,之后马老爷子将黑老太爷手中的两件祭器夺走之后,为防黑老太爷再来夺取,又或是被别的邪魔外道盯上,所以不敢将它们放在一起保存,但老爷子脾气不怪,朋友不多又信不及旁人,正巧当时洛秋萍游历经过附近,马老爷子这才将其中的这条钢鞭慑三界交托给了洛秋萍,希望可以经她之手,将这鞭子带回天心派妥善保管,可是万万没想到,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委托,却引出了随后的一段孽缘来……”
  话说到这儿,李占平又意味深长地望向了秀秀,一声长叹之后,又再度追忆道:“那时还是少年的我还没有悟正途,每日仗着自己有通灵之能到处做坏事,终有一天夜里,我召来孤魂野鬼打算去吓欺负我的邻村坏小子时,被正要前往沙窝新庄、从黄家沟子路过的洛秋萍撞了个正着,好生教训了我一顿之后才离开。我原以为这就完了,哪知道隔了几天洛秋萍从沙窝新庄回来时竟又来到了黄家沟子,还在村外的破砖窑里住了下来。我气不过正要找她报仇,就叫认识的那些鬼伙伴每天晚上去吓她对付她,她则是见招拆招,一直和我这个混小子斗了半个多月,我终于彻底服了软,洛秋萍这才告诉我,原来她是因为见我小小年纪就灵性高强而且本质不坏,所以特地留下想要导我向善,以免仗着天赋误入歧途。再之后,我就每天偷偷跑到村外砖窑去随她修行,几个月下来果然进步飞快,小小年纪就被阴曹选中为阳差,镇守一方。而那时我哥见我没事就往村外破砖窑跑,也偶尔就会尾随我过去看我做什么,有时还会特地去给我送饭,一来二去的,没想到两人竟渐渐有了感情,再之后,洛秋萍便化名为赵彩兰,和我哥成了亲,没再离开,而那件马老爷子所委托的祭器,则也因此藏在了我们李家……”
  “那,那之后,李家的家道中落又是怎么回事?”我问。
  “祸兮福所致,福兮祸所依……”
  话说到这儿,李占平的神情不禁没落了下来。
  816
  一阵感慨之后,李占平终于提到了一个名字——
  莫尼旺。
  他说:“我哥和化名赵彩兰的洛秋萍结婚后的几年,倒可说是风平浪静,而我哥傻乎乎的,对这位嫂子的真实身份更是毫不知情,嫂子只骗他说自己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在村外破砖窑落脚,而我常去找她修行之事,洛秋萍则编谎话称是闲来无事带我玩儿,我哥傻愣愣的也就信了,毕竟他连我从小到大的异常都没察觉到,又怎么能洞悉洛秋萍身上的秘密呢?而那几年有洛秋萍在旁协助,一直独自一人对付黑老太爷的马老爷子自然也轻松了不少。可纸是保不住火的,记得那是秀秀三四岁时的事情,几个常年负责为异人教寻找祭器下落的降头师来到了黄家沟子,带头之人正是莫尼旺……”
  “他来夺祭器?”
  “没错。”
  李占平点了点头,又说:“回想起来,那应该正是狐祖蠪侄大闹驱魔界后没多久的事,一直在中土驱魔界以正道身份行走的莫尼旺,在围剿蠪侄一战中战败之后忽然人间蒸发,那时谁都不知道,他竟是已经加入了异人教。而莫尼旺在驱魔界行走时与我的嫂子洛秋萍有过相识,因此前来黄家沟子一带搜寻祭器下落时,一眼就认出了我嫂子的真正身份,后来暗中打探,有祭器藏在我家的秘密终于还是泄露了出去……”
  话说到这儿,李占平的眼眶湿润了。
  “那一夜,在黄家沟子潜伏数日的莫尼旺,终于对还毫不知情的嫂子动了手,我哥正巧不在家中,我也在村外的山林里修行,嫂子只身迎战突然偷袭的莫尼旺,以及他所带来的数名降头师,终被打成重伤。后来我虽从赶来报信的游魂野鬼口中听闻家中出事,急忙赶了回去,但是……为时已晚……”
  李占平眼眶通红,话说到这儿不禁一声哽咽,赶忙低下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沉默了下来……
  我又一看秀秀,两行热泪也早已夺眶而出,哽咽着问:“叔,那然后呢?然后我妈怎么样了?”
  李占平一声长叹,答道:“当时我听闻家里出了事,立即就往回赶,但回村时还是晚了一步,那些降头师凶残成性,为了逼迫你母亲交出结巴仙祭器,竟然,竟然杀死我那全然不知情的老爹老娘来威逼,嫂子更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见到父母惨死,我当时怒发冲冠便冲了上去,虽然那时我还太年轻,道行太浅,但这么一搅合,还真给嫂子制造出了反击的机会,最终协助嫂子与那莫尼旺斗法,终将莫尼旺击败,被手下降头师们救走……”
  “这么说来,岂不是打赢了?”我一声惊问:“可是后来为什么又……”
  “后来事情演变成当年的样子,全因嫂子的一个决定。”
  李占平叹道:“那时嫂子虽在我的协助下击败莫尼旺,但心里清楚,如今结巴仙祭器藏在李家之事已经暴露,异人教势必会卷土重来,所以,要确保祭器绝对的安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当事人从这世上彻底的消声灭迹,否则的话等异人教再找上门来时,不单自身难保,更将为整个李家招来大祸,连我和哥哥,以及当时才年仅三四岁的秀秀都难以幸免。于是嫂子当下做出决定,为了断此纷争,将当年马老爷子所托祭器交托给了我保管,随后只身一人杀出去追赶异人教徒……”
  我听完倍感惊愕,问道:“可是这么多年来,村里人时不时都会对李疯子指指点点,骂他是‘女人跟别人跑了的王八’……”
  “这也是嫂子临走时嘱咐我的计划,为得是以免被村里人发现实情闹出动乱……”
  李占平答道:“嫂子心思细腻,当时为了断恩怨不惜以身犯险,追杀那些异人教降头师时早就算定了两种结局,第一种,杀掉所有逃走的降头师以免此地事情败露,第二种,自己被杀,结巴仙祭器下落从此再无人知情。第一种结局并不容易达成,因此嫂子这一去便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送死而去。她临走前我本拼命阻拦,但为顾全大局最终还是被嫂子说服,并遵循了嫂子留下的三个嘱托:第一个,不能被包括我哥在内的全村任何人发现事情真相,以免造成恐慌,招来异人教会对村民们更加不利;第二个:她走之后我不能留在家中,未免招灾引祸必须先带祭器前往个安全地方藏身;第三个,确保安全后让我势必要第一时间前往沙窝新庄联系马三山老爷子,由他全权处理善后之事。因当时出事时是深夜,降头师们又在我家中斗法,因此并没闹出多大轰动来,又因我爹妈已惨死莫尼旺之手,于是我按嫂子所定的办法在寨子里放了一把火,将家中打斗痕迹以及爹妈尸体一并火化,也算是最后送了二老一程,并将当时还在熟睡的小秀秀放置在了火烧不到安全地方,等人来救。随后,我带着嫂子所托的祭器、也就是这条鞭子潜入深山,因我与周围山中鬼魅大多相识,因此自然知道哪些地方最为隐蔽,藏一夜后等天一亮,我立刻赶奔了沙窝新庄去寻马老爷子……”
  “我爷爷怎么说?”我连声惊问。
  李占平却摇摇头道:“当时马老爷子并不在村里,直到三天后才现身,我才知道他是潜入那地洞中与黑老太爷斗法,一斗就斗了整整六天的功夫,险些把命都搭进去。一听我说完家中变故,马老爷子痛心疾首,于是当即决定和我去搜寻失踪的嫂子下落,但是,已经晚了,家中出事的三天内我几乎动用了山中所有相熟的鬼魅魍魉,一阵苦苦寻找,最终唯一得到的消息是,有幽魂目睹嫂子连夜追赶降头师们出村后进了北面树林,并且在林中一番激战打得天昏地暗,随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我曾去出事的林子里几度寻找,但连嫂子和任何一具降头师的尸体都找不到……”
  “那,那然后呢?”我又惊问。
  “哎,然后寻找我嫂子之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我和马老爷子当时都以为嫂子已经遇害,更被那些该死的降头师以南洋邪术化了尸,因此才人间蒸发。而那几天里,我们李家家中失火烧死老父老母之事更在周围十里八乡传得沸沸扬扬的,因没有人知道真相如何,于是传出无数不着边际的谣言来。为平息此事免得有人生疑,于是马老爷子想出了个法子,故意叫人散出嫂子在村里偷人、后与情人私奔火烧李家的谣言,用以掩盖真相……传着传着,这谣言就真变成了真相,也就做事了我嫂子的恶名,被人一骂就骂了二十多年……”
  “我,我爷爷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听李占平说到这里,我气得直咬牙,如果李占平所说不假,那我爷爷竟为了掩盖真相而污蔑因自己而惹上杀身之祸的洛秋萍,这事情做得简直太混蛋了!
  然而李占平却苦苦一笑,摇摇头说:“小六子,你不能怪你爷爷,只因当时我家的大火熄灭好,确实没有发现嫂子的尸体,因此村人早已众说纷纭,而那时恰逢村里有个年轻人忽然失踪,事后我和你爷爷漫山遍野寻找嫂子时,在山林里发现一滩尸水和一团腐烂的破衣服,猜测那年轻人是在村外林子里遭遇了赶来我家的降头师们,因而遇害,被用降头邪术害得尸骨无存,正好能为嫂子的失踪做个借口……”
  817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随便污蔑人家吧?”
  我又激动地吼道:“二十多年了,因为母亲背负了一身污名,秀秀从小到大过得是什么日子?挨了旁人多少骂?遭了旁人多少闲话?现在你竟然告诉我,这些全都是因为我爷爷而起的……”
  “小六子,你冷静点!”
  李占平皱了皱眉,又道:“你现在自己也是个驱魔人,应该明白,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当,就会承受比一般人更多的压力和痛苦!如果当初不是你爷爷及时想出补救之法,将李家一门惨案掩盖过去,村民们深究下来必然会造成更大的恐慌!何况,如果真相被揭开,异人教必会毫无顾忌地前来搜寻祭器下落,到时候当地的老百姓们都没好日子过……”
  “那秀秀的亲爹那边又怎么算?”
  我瞪着眼问:“李疯子原本只是个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却因为这人为编造出来的谎言悲愤交加发了疯,二十多年来一个人住在破砖窑里,妻离子散过得是什么日子?”
  “我哥发疯并非因为悲愤交加,而是因为你爷爷想保护他……”
  “什,什么意思?”我问。
  李占平娓娓道来:“当年为妻子跟人私奔的传闻所困,我哥确实曾悲痛欲绝,但我和你爷爷都想到,如果我那失踪的嫂子洛秋萍并没有将那些降头师全部除掉,那么黄家沟子藏匿着一件结巴仙祭器的消息必定会不胫而走,异人教则会再度卷土重来。当时秀秀还太小,不记事,我又藏了起来,我哥则成了寻找祭器唯一的线索,异人教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于是你爷爷才不得已用法器稍加篡改了我哥的记忆,使我哥自此变成了个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疯子,这样一来,即便异人教找来也不会过多为难他,而对于他本身来说,也能因此减轻心中被妻子所抛弃的痛苦。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当年的真相我们再没有告诉过他,却没想到我哥思念嫂子成疾,疯癫后竟跑去当年我与嫂子最初相遇的砖窑洞里安家,便再也不肯离开。那时候,你爷爷也自觉有愧,因此时不时就会拎着酒肉到砖窑里去看望我哥,并向他悉心传道,为我哥开悟,又因我那时我已经爬上这‘阳差把子’的位置,于是后来见我哥已得修为开悟,我才动用关系疏通阴差,使得我哥也成为了一名阳差,放下痛苦穿梭阴阳做了个逍遥人,才不至于沦落为个真正无可救药的废人……”
  话说到这儿,李占平又意味深长地望向秀秀,柔声说道:“至于你,是我这一生亏欠最多的人。当年我为完成嫂子所托,保护好这件祭器,不得已只能远遁山林不出,根本无法照顾到你,后来见你和你父亲在砖窑里受尽了委屈,我不忍心,这才去拜托亲戚将你从你父亲手里带了出来,送到了南赵庄去寄养,害你们父女分离的人,正是我这个亲叔叔啊……”
  伴随着一声哽咽,李占平终于情绪失控掩面痛哭了起来,而秀秀也早已哭花了脸,抹着眼泪问:“叔,你当年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你,可为什么这二十多年来你从没来看过我一次?以前我一直憎恨我爸抛弃了我,你可以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秀秀,不是叔叔不去看你,而是不能。”
  李占平叹息道:“当年的惨案之后,异人教果真曾派人过来追查祭器下落,因此我根本不敢靠近你,只怕引起异人教的注意,反倒会害了你啊!”
  “那,那这次你为什么又叫秀欣来照顾我?”秀秀又问。
  李占平抬手抚了抚盒子里的鞭子,答道:“因为机缘已经到了,这身边慑三界终于又能重见天日了……”
  我听完问:“您这话什么意思?”
  李占平抹掉泪水,声音又恢复了平静,说道:“小六子,这是要从大概一年多以前说起了……”
  李占平款款道来——
  大概是一年半之前,异人教人马再度来袭,在周边到处搜寻当年失踪祭器的下落,并打起了李疯子和秀秀的主意,试图从这两父女口中逼出祭器线索。
  庆幸的是,当时的李占平早已成为当地的阳差把子,除管辖方圆数百里内阳差之外,更连山中鬼魅都为之屈服,成为李占平打探消息的耳目,因此上没等那些异人教徒动手,李占平便已经抢先一步探知了情况,更发现,此次异人教派来的祭器搜寻队伍中的领头人,正是当年害得李家家破人亡的大降头师——莫尼旺,连当年他带在身边的小徒弟尼赫鲁都一并跟了回来。
  新仇旧恨交加,又为确保李疯子父女俩的安全,因此一直潜藏深山不出的李占平做下决定,故意对外泄露出祭器藏在自己手中的消息,引得莫尼旺入山林想尽办法明夺暗抢,但每次都被李占平打退,无法得逞。
  而李占平能力挡莫尼旺一年之久,凭借的是三样东西,第一样正是手中的结巴仙祭器——‘慑三界’,二十多年中李占平早已摸索出这祭器的威力与用法,因此用起来得心应手;第二样则是自己‘阳差把子’的身份,降头师善养小鬼,以鬼魅来攻,李占平则凭借阳差权势招来山中鬼魅抵挡,屡屡击溃降头师们派来的鬼兵鬼将;而第三样,则是自己养的那条名叫‘龙胆’的狗。
  提及龙胆,李占平满脸的骄傲,笑道:“当年我带着年幼的秀欣到集市上去卖山货,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一窝小狗,最后只有龙胆一只成活。我见它福大命大,便一直带在身边严加训练,表面上将它训成了一条擅在山林里捕捉猎物的猎犬,但实际上它还有个更厉害的地方,那就是驱魔斗邪。十来年间,龙胆随我走遍山林每一处角落,斩杀意欲害人的恶鬼山精无数,早已成了保一方平安的巡山神犬,而后异人教卷土重来,更是龙胆与我并肩作战,屡次击退降头师的袭击,但是……但是因积年累月的与邪祟作战,龙胆的身体逐渐被阴气所侵蚀,如今一身的伤病难愈,本身也逐渐入魔,有呈妖仙之兆。那时我本能够救它,哪知道恰逢莫尼旺率降头师杀来,趁我不备将我制住,龙胆救主心切闯进屋来,一口咬死了一名降头师。人血入腹,龙胆身上的邪性更烈,终于迷失心智再也无法根除,即便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想要救它,却也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龙胆逐渐被侵蚀为妖仙万劫不复,但庆幸的是,龙胆自己仍有一丝神智懂得克制,而那颗十几年如一日的护主之心更丝毫无减,这段时间每天强行压制着邪性护送秀欣进出山林,直至前夜秀欣未归,龙胆担心秀欣安危,一时间邪性蒙心才逃了出去,我本想将它寻回,却在途中遭遇降头师偷袭,好在有蒙馨雪及时赶到,才助我化险为夷,再之后,我就遇到了你们……”
  听李占平说完这些,之前我对那疯狗的怒火和痛恨瞬间荡然无存,原来这不是条普通的疯狗,而是一条忠心护主不计生死的忠犬啊!
  随后我又望向一直坐在一边旁听的蒙馨雪,问道:“小雪,可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突然到这里来?”
  “受人所托。”蒙馨雪沉沉答道。
  “受谁所托?”我又问。
  蒙馨雪答:“东坨镇扎纸铺里避世的一位高人,名叫穆建归……”
  818
  听蒙馨雪提及穆建归老先生,我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惊问道:“你,你也认得穆老先生?”
  “本不认得,”蒙馨雪摇了摇头,答道:“当初三河县一别,我赶回了天诛府代白龙处理事务,这才刚处理完,我就急忙过来找你们会合,哪知道途径东坨镇时却见有个女孩儿立在镇外大柳树下朝我招手,我就过去问她叫我做什么,却不想那女孩儿竟将我姓名来历甚至些我从未跟人提及过的身世一一道出,更知道我此行前往黄家沟子的目的……”
  “那女孩儿该不会叫杨雪吧?”我问。
  “没错,就是穆老先生的弟子杨雪。”蒙馨雪点了点头,又道:“当时我倍感惊讶,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我的事,随后杨雪告诉我说,自己的恩师穆老先生早已在东坨镇等我多时,于是好奇之下我就跟她前去拜访,才被那位穆老先生告知了我的恩师洛秋萍当年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以及当年李家惨案的真相,并告诉我,白薇你们年前将有一场大难,若要化解这段恩怨,我必须先来山里寻找占平叔,助他转危为安之后才有化解之策……”
  “这位穆老先生真是神了,”我不由地一声惊呼,说:“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连李家这段尘封了二十多年的陈年旧事他都清楚?”
  这时就听李占平又接话道:“何止如此,此次指引我叫秀欣去照看姐姐的,也正是他……”
  “他也来找过你?”我再度惊问。
  李占平却摇摇头说:“他倒是没有来找过我,但我却曾在梦中见过他不止一次。这位老先生绝非凡俗之人,出魂入梦与我谈笑风生举棋对弈,甚是了得。也是他在梦中告知我此次大难临头,李家将应三劫,一为当地阳差把子易主,我将受外教邪术师偷袭致死;二为秀秀气运逆转永世不得翻身;三为早已被我和秀欣视做亲人的忠犬龙胆邪气攻心弑主残杀,秀欣将死于龙胆利齿之下。若要化解这三劫,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问。
  李占平答道:“那位穆老先生只在梦中留下一句话——‘姐妹重逢,神鞭易主’。”
  听他说完众人都陷入沉默,正仔细思考这八字含义时,就听李占平又道:“如今三劫都已应验,前夜我为寻龙胆险被降头师偷袭致死,幸好有前来林子里寻我的蒙馨雪恰巧撞见,这才救了我一命;秀秀也因被邪祟纠缠,被磨光了气运;再者,龙胆也已邪气攻心化作妖仙,只怕秀欣会……”
  “恐怕现在有危险的不只秀欣一个。”
  我暗叹了口气,又说:“没想到前往南赵庄的‘李占平’竟然是那个混账降头师假扮的,眼下一天都过去了,恐怕白薇他们都有危险……”
  听我说完,蒙馨雪安慰道:“小六子,这你可以放心,我白天时到村里走动过,白薇等人都暂时安全,但那莫尼旺确实不好对付,占平叔又受了伤,时局对我们极其不利……”
  秀秀随后接话说:“可是,可是我见到那人时真的觉得他特别的熟悉,就像是早有一面之缘的亲人似的……”
  “秀秀,你和莫尼旺确实有过一面之,但并非亲人,而是仇人。当年莫尼旺残杀你爷爷奶奶时,你就在一旁,是亲眼目睹着那混账杀死的二位老人,之后你母亲未免吓着你,和降头师们交手斗法时才动符咒让你睡去,怕是那时你对莫尼旺的模样就留下了印象,如今一见,才会错认成了我……”
  秀秀听完默不作声,眼泪再度夺眶而出,李占平赶忙安慰说:“秀秀,你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如今突然得知真相难免有些接受不了,但事已成定局谁都无力回天,你再痛苦也是枉然,你得坚强点……”
  “叔,你放心吧,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脆弱不堪的小姑娘了。”
  秀秀面前挤出一丝微笑,又道:“自我没了母亲之后,什么苦没吃过?我睡过满是蛇虫鼠蚁的砖窑,吃过馊臭的残羹剩饭,后来即便长大成人仍还受尽白眼唾骂,我早已经磨练得比谁都坚强,可是,有件事我搞不懂……”
  她目光坚定地扫向李占平,冷冰冰问道:“既然我的生母一直都还好好活着,为什么她却从没来看过我一次?难道我从小到大日日夜夜思念着的妈妈,早已经忘了我这个女儿的存在?”
  “秀秀,你不能怪她,”李占平劝道:“当年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之后,有段时间我也一直在埋怨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你,看看自己发了疯的丈夫?可后来又一想,她确实不能回来,她身为道家天心派一派之长,在外行走本就不便,更何况有当时潜伏在暗中很少有人察觉的异人教从中作梗,必然早已被盯了上,如果她冒然回来,只会害了你们父女俩……”
  他帮秀秀拭了拭眼泪,又说:“记住,她是你妈,就算你走遍天涯海角,在这个世界上也找不到比她更爱你的人,因为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秀秀,占平叔这话说的不假,”蒙馨雪上前说道:“我们天心派向来没有什么太严格的清规戒律,门人修成姻缘的也不在少数,可师傅她一直是孤身一人,以前在山上时,我更时长看见她独自坐在房间里对着个破旧不堪的小老虎枕头偷偷抹眼泪,我问她,那小枕头是谁的,她不说,只告诉我是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生日礼物,如今仔细回想,我还记得那小老虎的背上绣着一个小小的‘秀’字,现在听说了师傅这段陈年旧事我才明白,秀秀,那小枕头必是师傅为你缝制的,她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就像你想她一样……”
  蒙馨雪这话说完,秀秀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趁李占平安抚秀秀情绪时,我把蒙馨雪单独叫到一旁,问了下这一天下来南赵庄村里的情况如何?
  蒙馨雪却一声长叹,答道:“这一天下来南赵庄变数很大,现在说也说不清楚,时间不早了,你还是跟我过去自己看看吧……”
  蒙馨雪说完跟李占平打了声招呼,带着我就快步出了门。
  一迈出门槛,外面的凛凛阴气更加明显地刺人骨髓了,我不由地一声惊问:“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阴气怎么这么重?而且总觉得这些盘踞不散的阴气还有些奇怪。”
  “亏你小子还能发现,看来进步不小。”
  蒙馨雪冷冷一笑,边带我往前走边又说道:“你现在觉察到的这些阴气,都是善鬼聚集所产生的,占平叔是当地的阳差把子,阴差上来拿亡魂都得过他这关,因此上附近不少孤魂野鬼都被占平叔收了过来,每天苦口婆心地导它们向善,时间一长,这些孤魂野鬼散发出来的阴气里怨气少了,也就和平常感觉到的有所不同了……”
  蒙馨雪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随后边说边走,眼看着前面再没多远就出了树林上了回南赵庄的土道,然而就在这时,忽然间就听‘哗啦’一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竟从一旁的枯草坑里腾空而起,‘哇呀呀’怪叫着就朝我们一口咬了过来……
  我仔细一看,那竟是一颗胖乎乎的人脑袋,正是之前从李占平鞭下跑掉的降头师吴哥。
  我和蒙馨雪一见赶忙朝两旁分别闪开,哪知就在这时,左右两棵树下已又窜出两个人影,带头的披肩发女人下巴有些歪,一现身就含糊不清地吼道:“臭小子,可算让我等着你了,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819
  女人说着话就往前扑,似乎是因为之前被我一拳打掉了下巴,冲过来时张着嘴,下颌晃晃悠悠的倒是恐怖。
  女人一动,那飞头和另一侧带着几只鬼影冲过来的鬼降师尼赫鲁也从另外两面朝我们围了过来,无疑是想要打伏击,将我们两人一举拿下。
  一见三人从三个方向冲过来,从来对我冷冷冰冰的蒙馨雪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地一把护住了我,这倒是让我完全大吃一惊。
  然而根本还没等三人合力将我们围住,忽然间就听‘啪’地一声脆响瞬间响彻山林,没等我反应过来,循着声音传来方向一看,就见一道细长地黑影‘嗖’地一下收回了一侧的树荫里,是条鞭子,然而鞭稍打的不是人,而是正朝我们扑来的那披肩发女人的嘴。
  当时女人才刚刚动用飞针降,把藏在喉咙里的管子吐出来,然而根本没等管子里的钢针朝我发射,树荫里忽然飞出的鞭子就把那铜管又打回了女人嘴里……
  ‘咕噜’一声,女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挺粗的铜管横着往喉咙里一扎,顿时疼得捂着喉咙僵了住,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噗通’一声翻倒在了地上,临倒下时还喷出了一口脓血来……
  一见女人倒地抽搐,用飞头降的吴哥和鬼降师尼赫鲁全都傻了眼,顿时连声惊呼‘林晓莲’的名字,怎料根本来不及冲过去查看女人情况,李占平已经箭步从树荫里冲了出来,往前冲时横眉瞪眼连甩三鞭,‘啪啪啪’三声鞭响声震夜空,震得那鬼降师尼赫鲁背后鬼影齐哀到处鼠窜,竟都不敢跟着尼赫鲁往前冲了。
  趁这机会李占平抬手就又是一鞭抽着尼赫鲁身上抽去,尼赫鲁大惊失色赶紧往旁边闪,谁知道就趁这时,悄悄迂回到李占平背后的飞头已然朝李占平后背发起猛攻,趁李占平来不及收回鞭子张牙舞爪就往前撞……
  眼看到这儿,我不由地为李占平捏了一把汗,哪知李占平头也不回镇定自若,没等我喊他一声‘小心’,只听李占平已高声喝道:“秀秀,就是现在!”
  李占平话一出口,就见背后一丛枯草里忽然又扑出个人影来,是秀秀,手里还拿着一张绑满铁丝的大网,一冲出来立刻甩手将网‘哗啦’一声撒了出去。
  事出突然,那飞头吴哥根本来不及闪躲,霎时间‘哇’地一声惨叫,整个脑袋立刻被绑着铁丝的网给罩了住,再想跑完全来不及了,而那脑袋越是在网里挣扎,网上插满的铁丝倒刺就往他肉皮子里扎得越紧,没多久的功夫就把那脑袋扎得到处都是血迹斑斑……
  趁有秀秀帮忙挡住飞头,李占平‘啪’地一鞭子就抽在了对面尼赫鲁的腿上,疼得尼赫鲁娃娃惨叫一瘸一拐地往旁边逃,李占平赶忙回身朝拉着网的秀秀一声高呼:“秀秀好样的,拽他往林子里跑!”
  一听这话,秀秀拽着网转身就跑,虽然那飞头还一直在网里挣扎,但单凭一个脑袋怎能比一个大活人力气大,于是也只能骂着街在空中被秀秀拖拽着往前移动,而脑袋一被秀秀拽走,那无头身可待不住了,立刻手忙脚乱地就在后面追,应和着飞头吴哥的惨叫声和骂街声,跟在秀秀后面就被引到了林子深处去……
  “李占平!好你个阴险狡猾的混账东西!”
  见吴哥被秀秀引开,又一看那披肩发女人林晓莲被铜管戳进喉咙戳得满嘴是血、躺在地上抽搐,尼赫鲁气得火冒三丈一阵叫骂。
  可听到对方的叫骂声,李占平倒是笑了,答道:“怎么,不是你们师徒四人偷袭暗算我的时候了?还说什么四大降头师,没有你们师傅莫尼旺,你们狗屁都不如!”
  话说到这儿就见李占平狠一瞪眼,手里的鞭子‘啪啪啪’地就往那尼赫鲁的身上抽,吓得尼赫鲁连连败退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就听李占平又哈哈笑道:“眼下林晓莲和吴哥都被我解决了掉,而我的鞭子慑三界可震慑鬼神正克你的鬼降术,尼赫鲁,你还不赶紧跪下求饶!”
  “我,我跟你拼了!”
  尼赫鲁恼羞成怒,扔了手中一堆法器,从地上随便抄起块石头来就朝李占平扑了过去,李占平趁机又朝立在一旁观战的蒙馨雪我们两人喊道:“你们两个先进村去,这里交给我!”
  “占平叔,我给你帮忙!”
  我说着撸胳膊挽袖子就想往前冲,哪知没等抬腿就被蒙馨雪拽着快步出了树林,我赶忙问:“小雪,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占平叔也跟上来了?”
  蒙馨雪答道:“这是占平叔的一计,我把你从屋里带出来时就已经成了这计中的饵。我之前从四大降头师手底下救了占平叔,而你又和他们打了一架,对方不会放过你,势必会在我们回南赵庄的必经之路上埋伏,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一年多以来占平叔早已看穿,只是没人配合所以一直治不了他们而已……”
  “可眼下只有占平叔自己在,不会有危险吗?”
  “放心吧,那不是还有秀秀呢吗?”
  话说到这儿,蒙馨雪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诈光芒,又冷冷一笑说:“你可别低估了秀秀,以前秀秀被石灵缠时早就通了窍,只不过一直没人指点迷津所以道行提不上去,眼下他们叔侄相认,你以为秀秀还会像以前那么弱小吗?”
  “你是说……占平叔想要教导秀秀?”
  听到这话我一阵惊喜,蒙馨雪点点头道:“你可别忘了之前穆老先生留给占平叔的那句话——姐妹重逢、神鞭易主,这鞭子在李家藏了二十多年,早就已经和李家的血脉亲近,如今既然非要易主不可,不传给秀秀难道你以为会传给你?”
  “哈哈,如果真是按你所说,那可比传给我还让我高兴呢!”
  一听说秀秀有此际遇,我高兴得简直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而又欣喜地往前走了没多久,就已到达了南赵庄外不远的地方。
  我抬头往前一看,隐隐地就见村子里冒气一团亮光,把村庄上空的夜幕都照亮了一大块,而且仔细一听,竟还能听到从村里传出来一阵喧哗声。
  见事不对,我顿时一声惊呼:“小雪,村里出了什么事?”
  蒙馨雪边拽着我往前走,边开口说:“你跟我过去就知道了……”
  她卖了个关子没继续往下说,随后加快步伐带着我就进了村,怎料越是朝秀秀家的方向走,就听那吵闹声越是热闹,等我们俩拐进秀秀家所在的胡同时,就见前方秀秀家所在的地方灯火通明,房前屋后用竹竿撑着一盏盏电灯,而不单秀秀家房前屋后堵满了人,甚至连墙上房顶上都站满了人正在朝着院子里呐喊叫骂……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再度惊问,然而蒙馨雪仍没开口,只是带着我绕到了秀秀家后房山去,挤过人群,顺着戳在房檐的梯子就把我带上了房,往秀秀家院子里一指说:“你自己看吧……”
  我低头一看瞬间惊住,应和着周围人群的沸腾和从院子里传出来的一声声凄厉狗叫,就见院子里几条块头壮硕的大狼狗,正群起攻之地扑在那疯狗龙胆的身上扑咬……
  而此时的龙胆,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再看不出一丝原有的颜色,可却依然强忍着狗群的撕咬屹立不倒,时不时就朝那些狗凶猛地反击……
  820
  眼看着几条狗在院子里厮杀、地上到处血迹斑斑狗毛乱飞,那些骑在墙上、站在屋顶上的人却还在拼命地加油助威……
  没过多久,就听一阵‘嗷嗷’地凄厉长鸣传来,是一条狼狗在龙胆的撕咬下终于败下了阵来,夹着尾巴就往大门口跑,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惋惜。
  紧接着,就见虚掩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中年人垂头丧气地将手中的狗脖套,套在了那条狼狗的脖子上,牵了出去……
  就听人群中传来纷纷扬扬地闹喊声——
  “输了输了,我就说这条狗肯定不行,你们不信,快给钱给钱!”
  “哎,真倒霉,早知道就押‘霸王’了!”
  “霸王不行,我看绝世狗王赢面最大!”
  “不不不,还得是神犬啸天!或者黄家沟子的多多,看着不错……”
  耳闻着村民们的吵闹声,我彻底懵了,又一见房顶上早没了白薇等人的身影,我又朝蒙馨雪焦急地问:“现在你该告诉我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是那个降头师莫尼旺搞的鬼。”
  蒙馨雪沉沉答道:“今早你还没醒,我就自己进村来想探听一下情况,就见正要人牵着自家的狗从周围汇聚到南赵庄来,我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那莫尼旺假借着占平叔的身份骗取了白薇以及秀秀父母的信任,谎称自家那条名叫龙胆的狗发疯入魔已无药可救,但光凭人力难以除掉,于是骗秀秀父母掏钱办了一场斗狗大赛,还通过村委会通知周围十里八乡的人带着家里的猎犬过来参赛,谁家的狗能咬死龙胆就算夺得胜利,拿走全部的奖金……”
  “白薇那么聪明,这么容易就信了那莫尼旺的话?”
  听我一问,蒙馨雪撇了下嘴说:“这也不怪白薇,那莫尼旺极其狡猾,这一年多以来和占平叔又没少交手,因此对他的各种习惯都一清二楚,要冒充占平叔骗从没见过的白薇等人再容易不过,而且我早上过来查探情况时亲眼看见一件事,占平叔的闺女秀欣和小霏不是被困在屋子里出不来嘛,那莫尼旺竟故意立在屋顶上朝着屋里喊了一句‘你在里面自己注意安全,我这就来救你出去’,莫尼旺虽没有直接喊声‘闺女’,但外人一听都当‘李占平’是在对自己被困在屋里的女儿说话,而在屋里的秀欣哪里知道是谁在提醒自己,于是也就胡乱应了一声,在外人看来倒更加做实了房顶上的就是‘李占平’,你说这人狡猾不狡猾……”
  “可是,可是连秀秀的养父养母难道都不认得占平叔的模样?”
  听我发问,蒙馨雪摇摇头说:“我听占平叔说,自己上次见那老两口时还是托付秀秀时的事,距今已经二十几年了,何况那莫尼旺之前偷袭占平叔时被护主的龙胆咬花了脸,那之后一直以纱布裹着半张脸示人,谁能看得清楚……”
  “这倒也是……”
  听蒙馨雪这么一说,我倒也明白这莫尼旺为什么举办这斗狗大赛想将龙胆置于死地了。
  这条狗不简单,一年多以来不知协助李占平击退了多少次降头师们的袭击,想也知道那莫尼旺必定对它是恨之入骨,巴不得食肉寝皮,如今终于有了能置它于死地的机会,又岂能白白错过?
  我又问:“那白薇呢?怎么不见白薇他们?”
  “要不怎么说莫尼旺太狡猾呢,”蒙馨雪道:“估计是他怕跟白薇等人在一起待久了会被看出破绽,所以竟以保护秀欣和小霏为名,骗白薇冒险回到了屋里去,结果被龙胆堵在屋里出不来了,而三姑娘和李家二老等人,则被他以好好休息为名安排到了村委会去,总之,现在他是这场斗狗大赛的全权负责人,恐怕是非要置龙胆于死地不可……”
  “那你们还不快想办法!”
  我有些生气,瞪了蒙馨雪一眼说:“这狗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它可是条英勇护主驱邪伏魔的神犬!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它被那些狗轮番上阵咬死?”
  “你以为我们不着急吗?”
  蒙馨雪没好气地道:“这狗可是占平叔父女俩从小养到大的,眼下情况变成这样你以为他就不心痛不着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莫尼旺自打假冒占平叔混进村里之后,一直躲在人群里从不落单,假如你打草惊蛇,万一他狗急跳墙大开杀戒,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我管他什么样的后果!我揍死他!”
  我气得直攥拳头,蒙馨雪顿时失望地摇了摇头,答道:“亏你跟在白龙身边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都不长进?莫尼旺是什么人?那可是道行深厚的南洋大降头师,而且当年早在南洋时就以心狠手辣著称。眼下他想出冒出占平叔的这种奸计来,如果你把他逼急了他真大开杀戒的话,何止是你我,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倒霉!”
  “那就告诉大家实情,”我狡辩道:“大不了让大家都先逃出村去躲避,等咱们把莫尼旺给收拾掉之后再……”
  “混账!”
  没等我把话说完,蒙馨雪顿时气得一声怒喝,又道:“我们做的事怎么能昭告天下?你真想把十里八乡弄得人心惶惶无法收场是不是?”
  “好好好,那全听你的,你说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
  蒙馨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而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龙胆已经又把另几条狗全都咬得惨叫连连着夹尾巴逃跑,院门处立刻传来一阵喊声:“朱辛庄的几条狗看来还是降服不了这疯狗,准备下一组狗王进场!”
  话音没落,院门已‘吱’地一声打开了一条缝,而门开的一瞬间,蒙馨雪下意识地拽着我往后退了几步,躲进了人群之中,随后又一看,就见莫尼旺已顺着门缝小心翼翼挪进了院子里来,背后还跟着几个垂头丧气手拿狗链子的男人。
  一见莫尼旺入门,那龙胆瞬间如同疯了一般就往他身上扑来,莫尼旺当即往后一个闪身吼道:“别让它跑了!”
  话才一出口,门外立刻又冲进来几条大汉,每个人腰间都挂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装满了石头。
  一进门,大汉们立刻开始横眉立眼朝扑过来的龙胆扔石头,一块块石头砸在龙胆头上身上,看得我都跟着心疼了起来,差点忍不住从房上跳下去救狗,然而蒙馨雪却一把拽住了我,摇摇头说:“别冲动,现在跟莫尼旺动起手来只会害了大家,忍耐!一定要忍耐!”
  “可是龙胆它……”
  “龙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定不会有事的……”
  蒙馨雪名义上是安慰我,但从她慌张地神情就能看出,其实她更是在安慰自己。
  门口的汉子们连砸出大半袋石头之后,龙胆终于跌跌撞撞转头逃回院中,趁这机会那莫尼旺再度高呼道:“下面即将出场的是下一组参赛选狗,来自黄家沟子的三大猛犬,绝世狗王!神犬啸天!洋狗之王……多多!”
  莫尼旺喊话时,那几个手持狗链的狗主已经都将自己被咬得满身是伤的狗牵出了院子,随后就见又三人从门外牵着狗走了进来,其中两人竟都还坐在轮椅上。
  我仔细一看,这三人我还都认得,分别是黄家大爷、以及摇着轮椅入场的老四和黄家沟子村长,我当即一惊,心说他们怎么来了?
  而又一看他们三人前来的狗,立刻明白了过来,不由地暗骂了一声粗口。
  821
  就见黄家大爷得意洋洋牵进场的,正是自己猪场里那条看家护院的拉布拉多犬-多多,我常出入黄家大爷的猪场,跟这狗早就熟得不能再熟,心说这狗见了人就摇尾巴、往人怀里钻,家里闹了贼连叫都不叫,怎么可能会打架?黄家大爷这不是把多多往火坑里拽?
  可黄家大爷显然并不这么想,进场时满脸的趾高气昂,应和着墙头上一群人的呼喊声助威声,连连摆手致意,呼喊道:“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的捧场和支持,我家多多可是西洋犬,今天必定摘得‘狗王’桂冠!揍死那只疯狗!”
  黄家大爷喊话时我又往旁边一看,更傻了眼,摇着轮椅的老四牵进来的那条狗……
  不,准确来说那玩意儿根本就不是狗,分明他妈的是媪……
  甚至进场时连莫尼旺都发觉有些不对,好在媪的身上没有妖气因此不至于暴露,就问老四:“兄弟,你这只绝世狗王,长得可挺特别的呀……”
  “啊,串儿,串儿。”
  老四嘿嘿笑道:“我这条狗他爸是狗,他妈是羊。”
  “这种串儿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主持人你别管这么多,总之能赢就行,我们哥儿俩是冲着奖金来的……”
  老四话说到这儿,就听媪还应和着假装凶残地‘汪’了两声,场面一度尴尬。
  而再一看黄家沟子村长牵进来的狗,跟前两者想必倒是普通得多,是他家看家护院的一条黑背狼青,看起来杀气十足,倒是一条难得的猛犬。
  莫尼旺也没多说,说明了一下规定之后就让三人将自己的狗放了出去,这一放,村长家的神犬啸天几乎第一时间四爪飞扬地朝被堵在院子里舔伤口的龙胆扑了过去。
  媪无疑是怕被啸天抢了头功,见啸天先杀出去,当即‘我擦’一声,四蹄飞驰紧随其后就冲了过去,门口立着的几个人全都愣了,不停地问老四说:“刚刚你家狗是不是开口骂街了?”
  “没没没,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而第三个冲过去的,自然就是黄家大爷家的多多了,不,准确得说多多不是自己冲出去的,一被解开脖套,这憨狗竟摇着尾巴就往主人的身上扑,似乎是想要跟主人一起玩,黄家大爷气得好一阵吓唬,这憨狗这才不情不愿地调头也跑进了院子里。
  哪知道没等多多往前跑出多远,忽然间就听‘嗷’地一声惨叫,是最先扑向龙胆的神犬啸天,在试图偷袭龙胆时忽被龙胆猛地一个回身,一口就叼住了脖子……
  “啸天撑住啊!”
  见自己的爱犬被咬,村长心疼得捶胸顿足,而紧随其后冲过去的媪更是瞬间吓得脸色发白,唯独多多还伸着舌头美滋滋地往前颠,颠到媪身边立刻不住地摇尾巴,似乎是想要跟他玩儿……
  可媪哪儿有心思跟它玩儿,余光一扫见那龙胆已经气势汹汹地朝着自己方向扑了过来,吓得腿都软了,赶忙朝多多惊声呼道:“别傻愣着了,快跑!跑啊!”
  话音没落,媪自己调头就跑,可多多似乎还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仍是摇着尾巴不停地朝媪笑嘻嘻吐舌头,时而抬起前爪蹦跶两下,别提多欢喜了。
  而直到龙胆已气势汹汹逼近多多身后,黄家大爷仍还躲在门缝后面不停地为多多打气助威,对自己这条花高价买回来的‘外国狗’,他显然是充满了希望。
  可媪看不下去了,眼看着就要逃到门口时回头一扫龙胆已狠瞪着血红的双眼逼近多多,终还是不忍心把它单独丢下,气得一声暗骂,想都没想调头就又朝龙胆扑去……
  “哥们儿他妈的跟你拼了!”
  听到媪的怒吼声,门口几个汉子再度惊住……
  “兄,兄弟,你的狗又说话了……”
  “幻觉,幻觉,羊和狗的串儿叫起来比较特殊。”老四连忙解释。
  而这时应着夜幕再往院子里一看,媪四蹄如飞宛若一道白色残影般疯狂扑向那疯狗龙胆,伴随着一声怒吼,赫然一头就撞在了正要扑咬多多的龙胆脖子处,‘啪’地一声生把龙胆给撞飞出老远才摔倒在地……
  “傻狗!快跑!快跑啊!”
  媪趁机连忙驱赶多多,可根本没用,拉布拉多这种狗每天傻兮兮的见什么都亲热,哪儿能明白媪的用意,气得媪汪汪直叫,可还是无法跟它沟通。
  又回头一见,龙胆已狼狈爬起,猛一甩身上的血,又再度朝媪扑来……
  “你个傻狗,非得把哥们儿害死不可!”
  媪气得连连骂街,迎着龙胆又撞了过去,可龙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驱魔犬,之前中过他一招,此时此刻怎会再无防备,一见媪埋头撞来,就见龙胆前爪往地上一蹬,几乎同一时间身形跃起闪向一旁,‘噌’一下竟闪过了这位堂堂结巴仙的凶猛撞击。
  而还没等媪反应过来,龙胆闪身从媪身旁躲过时顺势一口咬下,满口的尖牙不偏不倚正好钉在了媪的脖子上,疼得好哇哇直叫,可叫声没等落下就被龙胆凶狠地甩出了老远,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
  见媪被甩出去时我心里不由地为他捏了一把冷汗,但又仔细一想,心终还是放了下来,心想着毕竟媪这东西不是寻常之物,满身皮糙肉厚简直是刀枪不入,又怎会被区区的一只疯狗给……
  然而,我这想法才萌生没多久,却又被眼前所见的场景给震撼了住,就见媪再度爬起来时,脖子上之前被龙胆咬过的地方,已经血红一片,连皮毛都被血浸湿了……
  “怎,怎么会这样?”
  我不由地一声惊呼,心里连呼千万个不可能,就听蒙馨雪在一旁焦急地道:“这龙胆可不简单,我之前听占平叔提到过,这十来年间他为了训练龙胆成为合格的驱魔犬,于是将它的牙齿上都刻下了道家的驱魔符文,也就是说,龙胆的牙有驱魔之效,而媪终究是魔物,所以……”
  “所以对于媪来说,难道被龙胆咬伤后伤情会比一般动物还要更加的严重?”
  “怕是这样……”
  这一下,我彻底慌了……
  然而还没等再度站起来的媪立稳脚跟,龙胆就已再度趁虚而入,媪吓得转身要跑,却被龙胆狠一口叼住了后腿再度甩了出去……
  “不行!龙胆太凶,媪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再这样下去的话……”
  我一声惊呼之间,媪已被龙胆按在身下死死一口咬住了喉咙,几乎完全无力反击,见媪有难我几欲冲出,但却仍被蒙馨雪死死拽着,不让我暴露。
  就在我快要压不住心中怒火时,老四终于也坐不住了,气得一拍轮椅‘噌’一下就站了起来,一边一瘸一拐朝院子里冲,一边惊声怒吼——
  “你个疯狗,把我兄弟放开!我们不打了!不打了!”
  “快回来!这狗会咬死你的!”
  一见老四奋不顾身冲向龙胆,所有旁观者都连连惊呼了起来,可老四仍是不管不顾地往前冲,随手从地上抄起几块石头就朝龙胆身上拼命地砸……
  ‘啪——啪——啪——’
  一块块石头砸在龙胆的身上、头上,龙胆仍不松口,血红血红的双眼满是愤恨地盯着已奄奄一息的媪,如同非要将它置于死地不可……
  可就在老四即将冲到龙胆身旁的一刹那,龙胆却在一瞬间松开了媪的喉咙,伴随着一阵愤怒地低吠,趁老四还没落稳脚跟,猛一回头就朝他身上扑去,老四吓得浑身一哆嗦,当即傻了眼,根本就忘了逃跑……
  822
  幸亏就在老四快被龙胆咬住时,一双手及时从后面伸出拽走了他,老四这才终于从龙胆的飞扑之下躲过一劫,回头一看,正战战兢兢拽着自己的,是黄家大爷……
  “你小子疯了是不是!这狗能要了你的命!”
  黄家大爷边说边拽着老四就想往回跑,谁料想没等迈出多远,从黄家大爷口中忽然传出‘哇’地一声凄厉惨叫,霎时间划破夜空,竟是再度扑来的龙胆,已猛地一口咬住了大爷的一条腿……
  被犬牙钉住的一刹那,黄家大爷身形一晃倒向一旁,然而倒下时却还是狠一把将老四推出老远,口中一声嘶吼——
  “老四,快带着媪和多多逃命!”
  “你说什么废话,怎么能把你扔下!”
  老四继承的可是五爷他老人家的血脉,依着这一家人的个性,怎么可能扔下朋友逃跑?
  伴随着一声怒喝,就见老四冲上前就开始奋不顾身地往那龙胆身上连打带踹,可龙胆也佞,任由老四怎么打就是不吭一声更不松口,死死叼着黄家大爷的腿,就跟非要把他一条腿给扯下来似的,而这时媪也已经挣扎起身,怒气冲冲地再朝龙胆身上一头撞来。
  ‘嘭’地一声,媪的头狠狠撞在龙胆的肚子上,撞得龙胆大半截身子都飞了起来,可还是不松口,镶在大爷大腿肉里的尖牙一拽,倒是疼得大爷哇哇惨叫了起来……
  这可把周围所有人都急坏了,龙胆是驱魔犬,妖魔鬼怪都不放在眼里,在这样下去非得把黄家大爷的骨头都给拆碎了……
  甚至连我也看不下去了,几度朝着蒙馨雪瞪眼想要冲下去救人,久而久之见势不妙,小雪终于也动摇了,忽然把我又往后一拽,说道:“莫尼旺不认得我,我去从狗嘴里救人,你找个机会接近在门口的莫尼旺,找机会单独干掉他……”
  “明白!”
  见小雪终于松口,我激动得狠狠点了下头,哪知道还没等冲向房檐的小雪纵身跳进院子里,忽然间就见一道虚影已在夜幕地掩盖下凶猛地朝龙胆背后扑了过去,‘嗷’地一口就咬在了龙胆的后背上……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惊了住,整个李家大院内外顿时鸦雀无声,而再仔细一看,那一口叼住龙胆的,正是黄家大爷养的那条拉布拉多犬——多多。
  多多这一举动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甚至连被狗咬住的大爷自己都惊了一下,然而一见向来见人就亲的多多如今竟露出一副从未有过的愤怒模样,满身地杀气十足,黄家大爷终于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开口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多多!我就知道你不是怂狗!你他妈就是我心中的狗王啊!”
  而被多多这一口咬下去,龙胆终于也分了身,俗话说得好,‘同行是冤家’,连同行都是冤家,同类岂不更是冤家,身为百鬼难侵的驱魔犬,身为山林中驰骋十余年的狗王,龙胆可以忍受任何人的殴打谩骂,但唯独不能受这些同类的屈辱和挑衅。
  被多多这么一咬,气势汹汹地龙胆猛一扭头‘嗷’地就是一口,叼着多多的脖子就往前冲出去老远,把多多也从地上拖行出去了老远。
  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见主人被咬,多多显然已经做好了拼死也要保护主人的决心,于是乎才一找到支点重新立起身来,立刻后腿一蹬,前腿‘噌’地一下就搭在了龙胆的后背上,张嘴就咬……
  龙胆当然也不会示弱,片刻间的功夫就见两条狗你死我活地一阵撕咬残杀,方圆五步之内血点子乱飞,不一会儿的功夫,雪白雪白的多多身上大部分皮毛已经被浸染成了血红色,而原本就因猎犬们群而攻之而伤势惨重的龙胆,红得更加鲜亮了……
  可惜的是,从没打过架、甚至从没对任何人、任何狗呲过一次牙的多多就算再拼命,也终究不是身经百战的龙胆的对手,没多久的功夫,多多已被龙胆连咬带扑得翻到了五六次,但每一次多多都晃晃悠悠地第一时间再度站起来,那威风凛凛的神气,宛如个驰骋沙场虽全军覆没却虽败犹荣的将军,早已将个人生死至于度外……
  而再看周围,无论是墙上、房上,或者是大门口,所有围观的观战者全都被眼前这一战所震撼了,黄家大爷一见爱犬正为了自己而拼死激战根本无法战胜的对手,更是激动得泪如雨下……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噗通’一声,多多再度倒在了血泊里,狼狈地喘着粗气,挣扎了两下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多,多多……多多……”
  黄家大爷的声音哽咽了,叫了几声,多多却还是不动弹,身体只是偶尔轻轻地抽搐两下……
  “多多,你,你快站起来呀……”
  “多多!起来!多多!站起来!加油啊!”
  人群沸腾了,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怒吼,怒吼着为倒在血泊中的多多加油助威,然而多多身体颤抖抽搐的幅度已经越来越小了,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忽然,大门再度被推开,那假扮成占平叔的莫尼旺指着也正在喘粗气的龙胆一声怒喝:“这只嗜杀成性的疯狗一日不除,黄家沟子就一日不太平!把剩下的狗都给我放出去,只要把它咬死,每个人都有奖金!”
  莫尼旺的吼声一传来,霎时间人群更是沸腾了,排在后面还没上场的几名狗主立刻牵着自己的猛犬跑进院子里,狗一撒开,张牙舞爪就都朝着龙胆扑了过去,转瞬之间已经和龙胆斗得你死我活……
  趁着这个机会,在几个人的帮忙之下,多多的尸体也被从院子里拽了出去,黄家大爷瘸着一条腿跑到多多身旁,眼看着自己的爱犬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顿时趴在多多尸体上‘哇’地一声就哭嚎了起来——
  “多多,你不能走啊多多!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带过来受这罪,我再也不了!你快起来!快起来啊!”
  可惜,多多已经不会再回答了……
  就在这时,莫尼旺拿着个红包走了过来,塞进黄家大爷的手里安慰道:“兄弟你别伤心了,来,虽然你的狗没能打败疯狗,但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你拿着……”
  大爷抹掉眼泪,回头扫了莫尼旺一眼,冷冰冰道:“把你的脏钱给我收回去!我他妈对不起我家多多,再要这钱我还算是人吗?还有你,你他妈的举办这种比赛,让大家的爱犬自相残杀,你他妈不得好死!”
  “你敢骂我?!”
  莫尼旺登时大怒,瞪眼间猛一把就攥住了黄家大爷的衣领子,怎料想就在这时,明明已经倒在血泊中没了呼吸的多多却忽然一跃而起,恶狠狠一口就叼住了莫尼旺的手腕……
  “哇……”
  莫尼旺疼得一声惨叫,没等从多多口中夺回手来,却听两声震人心肺地狂叫声传来,是正被狗群围攻的龙胆已杀出重围,怒冲冲朝门口的莫尼旺凶猛扑来……
  “不好!”
  莫尼旺吓得一声惨叫,而一见疯狗冲向门口来,墙上、房上乃至于门口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们也都吓得当即四散而逃,这时再看莫尼旺,已经狠一脚踹开多多夺回了血淋淋的手,趁龙胆还没追上来转身想跑,怎料却听‘啪’地一声脆响由门外传进门内,是条漆黑漆黑地鞭子已经狠狠抽在了莫尼旺唯一完好的那半脸颊上,疼得莫尼旺又是一声惨叫,身子往门里一斜,‘噗通’一声翻倒在地,都还没等再爬起来,扑上来的龙胆已精准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颗颗尖牙如钢钉般钉进了莫尼旺的血管里……
到顶部